《对门冤家》 第一章 百花盛开的园子里,鸟语花香。 园中的大树枝叶繁茂,延伸出来的树枝遮住屋簷,大片的树影投射在灰色的墙上,随着风吹晃动变化出不同图案,生动中却又带着悠閒。 「……」 「……」 被大树遮隐的房屋,隐密而优雅。 灰色的墙内,正进行著同样隐密的对话,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甚至要护卫退到一里之外,除了扩大保护范围之外,不希望被人听见彼此对话的意图亦非常明显。 「换句话说,这其中有人在搞鬼。」穿着白衣的男子和穿着黄袍的男子进行短暂交谈之后骤下结论。 「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一点就通。」黄袍男子打开折扇搧风,动作还算优雅但跟他的身分就是不搭,在白衣男子眼里看来甚至有些勉强。 「过奖。」身为臣子,白衣男子和皇帝没有隔阂,少了生疏的用字,多了一些亲切的戏谑,这也是皇帝所希望的。 穿着黄袍的男子是当今的皇上,十岁即位,在经历多次皇位保卫战之后,如今已变得成熟圆融,甚至有些阴险狡猾,唯独对李英豪的态度还是不变,将他当自己的兄弟看待。 李英豪——前年的状元,由皇帝钦点进入翰林院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別看翰林只是区区五品官,实际上握有很大权力。内阁成员一般都由翰林出身,翰林院被视为进入内阁的捷径,朝廷的丞相也多由翰林拔擢胜任,说是进入最高权力中心的跳板也不为过。 李英豪虽然尚未拜相,但他在皇上的心目中却比丞相还要重要。他是少数皇上可以信任的人,也是皇上的心腹,许多不能和朝中大臣商量的事,他都能和李英豪分享,而李英豪也总能适时提供解决之道。 今日,皇上又面临一道难题,这道难题说难解也难解,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要找对人办。 「江南的稅收对朝廷甚为重要。」皇上沈吟。「可以说,朕的半壁江山都靠江南的稅收支撑。」 没错,江南诸省不但是鱼米之乡、皇粮的供应地,同时也是重要的稅收来源,倘若江南的稅收出了问题,朝廷的财政也会陷入困境,必须趁事态尚未严重前先行处理,否则等到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就太晚了。 「依你看,这件事该派哪个人去才好呢?」皇上又搧了几下扇子,一双狭长的眼睛直盯着李英豪,心中人选隐然浮出台面。 「臣斗胆猜测圣上的意思,应该是想派李大人前往。」李英豪倒也有趣,明知皇上属意他扛这个苦差事,偏要把朝廷一堆同姓的官员拖下水。 「李大人所言甚是,那么……」皇上偏不上当,就是要李英豪自己跳下火坑。 「就由愚臣负责这件苦差事好了,反正陛下原本也是这个打算。」李英豪顺着皇上给的台阶下,玩笑不至於开过火,这也是皇上最欣赏他的一点。 毕竟君臣有別,偶尔开开玩笑可以,过分就显得造次。 「我记得你本身就是杭州人士,这次也算是回到故乡。」李英豪肯主动请缨,著实让皇上松一口气,说实话除了李英豪之外,他想不到有谁比他更适合这个差事。 「臣确实出身杭州府,直到臣全家搬来京城之前,一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说这话时,李英豪的脑中浮现出旧家的小花园,不由得微笑。 「看来你很怀念你的故乡,说到故乡时,嘴角都扬起来。」皇上注意到李英豪似乎很想念杭州。也对,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风光明媚的地方,谁能不留恋? 「臣失态了。」李英豪不否认他确实很怀念杭州,但他怀念的可不只是杭州的山水,更怀念那儿的人,尤其想念他的对门邻居。 「真羡慕你有故乡可以怀念。」皇上感叹。 「陛下的故乡就是京师,这可是很多人一生想来都来不了的地方,说起来陛下才真的教人羡慕呢!」李英豪虽说是拍马屁,却也拍得轻巧。京城的繁华与江南水乡的秀丽,是全然不同的风景,多少人终其一生,看不到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因此而抱憾终生。 「听爱卿这么说,倒是朕不知满足了。」皇上明知李英豪在安慰他,倒也乐得接受安抚,这就是李英豪厉害的地方。 「臣不敢。」李英豪进退之间拿捏得宜。「臣只是以为,京师才是最适合陛下待的地方。」 「明白。」这是他的宿命,他曾以为自己能够掌握命运,谁晓得终究还是抵挡不了天意,被迫坐上这座龙椅。 「李英豪听旨。」只是既然都当了皇帝,他也只能尽全力守护好国家,守护好人民。 「臣接旨。」李英豪拍拍两边的袖子,跪下来行君臣之礼。 「朕命你为钦差大臣,暗中调查杭州府稅收短缺之事。」皇上拿出黄铜镀金的权杖,交给李英豪。 「臣谨遵皇命。」李英豪接过皇上给他的权杖,这块权杖有先斩后奏的作用,也是他作为钦差的证明。 「你此番前去,必有风险,我已经安排好人手让你带上路,一来可以协助你办案,二来可以保护你的安全。」皇上是个思虑周全的人,各种情况都已经考虑在内,也作了最坏的打算。 「谢陛下。」李英豪小心收好权杖,起身与皇上对看。 「千万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皇上嘱咐李英豪,就怕他的好朋友、他最忠心的臣子死于非命。 「臣一定会查明事情的真相,平安的回来。」李英豪承诺他不会那么轻易掛点,皇上这才笑了出来。 「也对,差点儿忘了你险些成为武状元,哪能轻易送命?」皇上想起当初李英豪考虑该不该去武场应试的挣扎模样,不禁笑出声。 李英豪闻言微笑以对,未置一词。 他是学了些功夫没错,但是否能达到以一敌十甚至敌百的程度,他自己都怀疑,更何况殿试最终的选择权握在皇上手里,他无论投身文试或是武试,最终还是会被点选为状元,想想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骄傲。 「总之,一切小心,知道吗?」皇上收敛笑意,表情变得凝重,不再和李英豪开玩笑。 「是,陛下。」李英豪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虽说他是钦差大臣,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还是捅一整个蛇窝,此行确实有一定风险,不得不谨慎。 李英豪与皇上两人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彼此心照不宣。李英豪这趟返乡之旅,必须低调再低调,尽可能隐瞒身分,才有成功的可能。 「別跑!」 「抓住他!」 一大群捕快追着一个黑衣人跑,嘴里喊打喊杀,无奈就是追不到人。 「可恶的夜贼,今儿个一定要逮捕他归案!」捕头陈江快领著手下边追边发誓。 底下的兄弟们完全能瞭解他的心情,他们再抓不到这只狡猾的猴子,別说衙门的面子掛不住,万一知府大人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不早点将他缉捕归案不行。 只不过说归说,做归做,如果这夜贼那么好抓,他们也不必头疼了。 陈江快领著捕快踏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四处奔波抓夜贼。 蹬蹬蹬蹬…… 杭州的百姓只要一听见这淩乱的脚步声,就知道衙门又在玩「官兵抓强盗」的游戏。 有趣的是百姓本该对夜贼深恶痛绝,但他们却不。原因很简单,这个和官差玩捉迷藏的夜贼,专门偷些有钱人家的不义之财,然后拿来发给穷人,换句话说,他是个义贼。 也因此,杭州的百姓不但不恨他,反而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外号叫「月光」,因为每当月儿高掛的夜晚,总能看见他的身影灵巧地穿越大街小巷,四处发银子给一些需要帮助的人,那些受到他恩惠的穷人把他当成活菩萨,杭州百姓感佩他的义行,就算瞧见他也故意装作没看见,因此捕快想抓到他是难上加难。 「怎么办,头儿?」追到大街的尽头追丟了人,底下的捕快请示陈江快。「要不要跟百姓们打听有没有瞧见月光的踪影?」 「不必,问了也是白问,只会浪费口舌。」陈江快要手下们別妄想百姓会帮他们,还是靠自己比较实际。 「是,头儿。」底下的捕快答道。「可前面就是海家,咱们还要继续追过去吗?」 海家的老爷海万行是杭州有名的大善人,在地方上素有名声、得人敬重,就这样贸然闯进海府,恐怕会引起非议。 「那也得搜,走!」陈江快当然也忌讳海万行的名声,但是他更怕杭州知府吴得兴。要知道,吴得兴背后可是聚集了数十位,甚至数百位杭州当地有力人士,这些大户人家哪个人的府宅没被「月光」踏过一回?有些人甚至连续遭窃,难怪他们要发火。 海万行虽然也算得上是杭州的有力人士,但他却不喜欢与官府交往,而是把时间和金钱放在照顾杭州百姓上,此举虽然赢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官府相对少了些顾虑,对待海万行自然也不会像对待其他金主那样绑手绑脚。 陈江快毫无疑问也是官商勾结下的既得利益者,吴得兴若吃肉,陈江快少说也有碗汤喝。 以这回谎报朝廷稻米欠收为例,如果没有他在下面奔波,四处找替死鬼顶罪,吴得兴哪能这么轻易过关,轻轻松松暗中攒下五十万两银子。 当然,陈江快也拿了不少好处,足足分了一万两。然而比起吴得兴的五十万两,仍是小巫见大巫,陈江快只要一想起他比吴得兴足足少拿了四十九万两银子,就呕到不行,几乎没有力气捉贼。 「是月光,快抓住他!」只不过陈江快心里再不痛快,仍是不敢违抗吴得兴的命令,只得尽全力捉拿夜贼。 一轮明月高掛夜空,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屋顶上跳跃,仿佛广寒宫里住着的兔子,又有如嫦娥奔月,动作灵活轻巧。 於是晚归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仰头看月下的人影,不时发出惊呼声。 「让开,別挡路!」眼看着快要追上月光,陈江快见人就推倒,见石头就踹开,发誓这回非逮到「月光」不可,否则他无法向吴得兴交差。 外号叫「月光」的夜贼,果然消失在大街的尽头,一晃眼失去踪影。 「可恶,又追丟了!」陈江快一行人在路口停下脚步,就如他所猜测,「月光」果真到这地方就不见人,让人不得不怀疑他跟海万行是否有什么关系。 「头儿,要叫门吗?」手下问陈江快,陈江快犹豫了一会儿,注意到还有另一间宅子和海家对门而立,规模似乎不小。 「赵山,这栋宅子有人住吗?」陈江快同时注意到宅子里头一片黑暗,连盏灯都没有,恐怕是废屋。 「回头儿,这宅子本来归一户姓李的人家所有,不过几年前搬走了,现在正空著呢!」名叫赵山的捕快回道,他同时是陈江快最信任的手下,专门帮他打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两人可说是狼狈为奸,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坏。 「没卖也没租?」陈江快闻言愣住。 「没卖也没租。」赵山点头。「不但如此,听说李家还雇人专门打扫庭院、整理屋子,多少年来从没间断过。」 「这就怪了。」陈江快沈吟。「按理说这么大一栋宅子值不少钱,什么都不做就只是放着,有些不合常理。」 「听说李老爷在还没搬离杭州之前,便和海万行交好,两家往来密切,不分彼此,头儿你不妨深入想,就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赵山对于地方人士的往来情形比陈江快清楚,自然没有陈江快的疑虑。 第二章 海万行是杭州最大的布商,同时兼营珍珠买卖。他不但在廉州府雇用众多珠民帮他采珠,在太湖一带也养了不少珠蚌,海水珠和淡水珠通吃,甚至连唯一的掌上明珠都取名为「珍珠」,足见珍珠事业在海万行心中的分量。 「……也对,如果是和海万行交好,那就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陈江快想了一下点点头,赞成赵山的说法。 众所皆知海万行在杭州也算数一数二的富商,如果他有意,大可攀附在吴得兴的权势之下,借此赚取更多钱财。 然而海万行却未这么做,海万行非但不愿攀炎附势,反而选择将部分财产都拿来帮助穷人,这位已搬走的李老爷过去既与海万行过从甚密,想必性子也差不多,会将宅院閒置也就不稀奇。 「头儿,如果你不放心,咱们闯进去搜他一搜,你看如何?」赵山见陈江快似乎还有疑虑,遂建议。 「没主的宅子有什么好搜的?」陈江快呸道。「就算搜到也捞不到油水,只会浪费力气。」 「头儿说得是。」确实如此。「那么……」 赵山及陈江快的头不约而同转向海家大门,心里盘算月光最好在里面,万一被他们逮著海万行窝藏犯人的证据,他们可要大发了…… 「好险,差点儿被追上。」海珍珠拉掉蒙面的黑色头套,大大的吸了一口气——还是茉莉花的味道最棒,清清淡淡的,却透露出一股迷人的芳香,沁入脾肺,煞是好闻。 砰砰砰! 「开门!」 不远处传出吵闹的喧哗声,海珍珠猜那八成是府衙的官差们在敲门,而且还是敲她家的门,只不过很抱歉,他们敲错门了,她「还」没回家,想逮她下回请早,谢谢。 没错,月光就是海珍珠,海珍珠就是月光。 她没回海宅,而是到对门的李家避风头,等待时机回家。 坐在漆黑的花园中,海珍珠只能凭借明亮的月光辨识花园的一草一木,然而就算今天晚上乌云密布,没有半点儿光线,海珍珠依然可以说得出哪个地方种了哪些花、四边的角落各放了几株盆栽,她甚至连铺在庭院的鹅卵石有几颗都数得出来,只因为打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座小花园混,熟稔的程度,都快赢过自个儿的闺房,可见她走动得有多频繁。 「官爷,这么晚了,您有何急事……」 虽然模糊,但海珍珠仍然可以听得出是总管的声音,他出来应门了。 对不起,华叔,又要麻烦您了。 海珍珠朝着海宅的方向吐吐舌头,在心里跟总管赔不是,每回她调皮闯祸,总得劳烦他出面收拾,真个是非常辛苦。 自海家传出的吵闹声及脚步声,提醒海珍珠她若挑这个时候回去,才真的会给家里带来灾难,她若真的不想为难管家,最好缓缓。 也好,本来她就不想这么早上床睡觉,难得今晚的月光如此耀眼,她就好好欣赏月色好了。 纵身跃上屋顶,海珍珠坐在青瓦上仰望天上明月,十五夜的月亮是如此硕大,有如银盘照映天地万物,却也让她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独忧伤。 她右手撑在膝盖上,俯看下方的小花园,虽然黑暗中只能大约看得到轮廓,但在她的眼底,浮现出来的不是黯影,而是活生生鲜明宛如昨日的情景。 她和面团一起在花园里奔跑,和面团一起开心地拔草,和面团一起站在池塘边餵鱼…… 昔日种种快乐情景,有如画卷一幕幕的展开,让海珍珠不断回味。当时她和面团多天真无邪啊!不知人间险恶,日子过得有多好,哪像现在的世道? 唉! 收起笑容,站起来眺望海府。海珍珠只看见一群官兵忙进又忙出,想抓海家的把柄,偏偏又搜不到人,个个气得跳脚。 活该,扑空了吧?以为她会乖乖的待在家里头等他们盘查啊!呿,她又不是傻子,不会干这种傻事…… 「海老爷,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突然出现在海家大门口的身影,害海珍珠差点跌下屋顶。 糟了,是爹! 海珍珠怕被海万行发现,赶快趴下来紧紧贴着屋顶。 啪! 她在趴下来的时候发出极微弱的声音,因为相隔一段距离,海万行和陈江快又在交谈,按理说不可能注意到她,可海万行的眉头硬是抽紧了一下,目光下意识转往她的方向,害她险些停止心跳。 「怎么了,海老爷?」陈江快循著海万行的视线,只看到黑压压一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好像有听到猫叫声,可能是我听错了。」海万行回过神陪笑,陈江快也跟著笑,完全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应该是深夜还上门打扰,引起不必要的骚动所致,真是对不起海老爷。」陈江快虚伪笑道。 「您这说得是哪儿的话,陈捕头。」海老爷摇头回道。「本来配合官府办事,就是咱们老百姓应尽的责任,倒是您辛苦了,这么晚还带队办案。」 「您过奖了,海老爷。」陈江快笑道。「保护杭州百姓的生命财产,本是我的责任,怎么能喊苦?我只求能早日抓到月光那可恶的夜贼,还给杭州百姓一个清静,我便心满意足。」 「有陈捕头在,果真是咱们杭州百姓之福啊!那么,就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那么,在下就告辞了。」 「请慢走。」 海万行和陈江快你客气来、我客气去,满嘴都是客套话,等得海珍珠都快烦死了。 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对话的具体内容,不过海珍珠猜想得到她爹大概又是在讲陈江快劳苦功高那一套,不禁替他感到委屈,因为她知道她爹有多看不起陈江快。 蹬蹬蹬蹬…… 好不容易,陈江快终于拍拍屁股走人,她老爹却还盯着她的方向不放,好像在怀疑什么。 糟了,她爹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会儿一定準备去她的院落查房,她得抢在父亲之前回到房间,否则就惨了。 几乎在海万行转身的瞬间,海珍珠便跳下屋顶急着回家。 按照常理,她不可能比海万行更快到达她的院落,但事实并非如此,原因就在于密道,对,就是密道!李家这座小花园,有一条地道直通她居住的院落,只要走这条地道就可以比她爹早一步回房间! 海珍珠二话不说,跑到花园东边的角落,伸手用力掀开草皮,狭窄的地道跃然进入她的视线。 这条地道是她和面团合挖的,当年为了训练面团的臂力,硬是拖著他挖了这条地道,谁料得到当年一时兴起挖的地道,日后会成为她逃亡的路线,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谢谢面团帮忙喽! 顺着地道滑下去,著地后弯著腰往前冲,当然这条地道她之后有再重新挖宽,否则以她现在的身材,只会卡在密道口,哪还能像蚯蚓一样滑溜? 海珍珠一路冲回自己的院落,密道的入口在李家的小花园,出口则在她院落的花园,反之亦然。 「呼呼!」她总算顺利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听见她爹的脚步声,一边走路一边和总管说话。 「小姐睡了吗?」 「早睡了,此刻正睡得香甜呢!」 总管不明白海万行为什么突然半夜查房,海珍珠闻声赶紧先把门上锁,飞快脱下身上的黑衣黑裤,将它们塞在床下,然后换上睡觉用的白色绸衣,掀开被子把里头的厚被子往床底丟,再将垂到床脚的被单拉好,紧接着再躺在床上拉上被子假装睡觉,等一切都大功告成,海万行正好走到门口。 叩叩叩! 「珍珠,妳在里头吗?」海万行疑惑地看着房门,房间里头的油灯未熄,不像已经睡了的样子。 海珍珠拉下被子,稍稍抬起头望了房门一眼,沈默了半晌装出爱困的声音,有气无力的答道。 「爹,三更半夜的,什么事呀?您吵到我睡觉了。」她装得很像,海万行身旁的总管频频点头,也认为海万行不该打扰她睡觉。 「没什么事,妳继续睡。」听到她的回答后,海万行顿了一下,决定不打扰女儿,让她好好休息。 「好,那我继续睡喽!」海珍珠松一口气,把被子拉起来準备睡觉,折腾了一整夜她也累了,该是躺下来睡顿好觉的时候。 海万行转身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问海珍珠:「刚刚官府来过,妳知道吗?」 「不知道,我睡得太沈,没听见声音。」海珍珠被她爹问得心口怦怦跳,好怕被她爹发现。「这么晚了,他们来干嘛,又找您捐钱吗?」 「不,他们来抓贼。」海万行皱眉。 「是吗?」海珍珠装傻。「那陈捕头应该很忙吧,近来杭州的贼可不在少数。」 「所以他才要咱们谨慎点儿,別让他抓到把柄。」海万行意有所指。 海珍珠不知道这些话是陈江快说的,还是她爹自个儿加上去的?如果是后者,这代表她爹已经开始注意她,往后得更加小心。 「哈,好困!女儿要睡觉了,爹您也早点儿休息吧!」海珍珠将哈欠打得又亮又响,唯恐门外的海万行没听见,继续跟她扯些有的没有的,那她会很难应付。 「妳——」海万行才刚举起手开始数落她的不是,就碰了根软钉子,气得放下手,将手背到身后。 「真不知道该跟妳说些什么才好,唉!」可怜的海万行,拿这个独生女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抱着头疼。 海珍珠蜷在被窝里吐舌头,心想既然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就別说嘛!省得他说的人累,听的人更累。 海万行又重重叹了几口气以后,带着总管走开。 一直到海万行确实已经离开她的院落以后,海珍珠才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在床上发呆。 ……她好不容易才有困意,被她爹这一叨念,全给念跑了,这会儿又要睡不着觉。 海珍珠呆坐了半晌,最后还是下床穿上鞋子,推开房门到小花园散步,宁可和月亮干瞪眼,也不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今儿个的月好圆啊,又好亮,跟个银盘似的,一直发光呢! 海珍珠已经经历过无数个月圆之夜,但从没看过比今天更美的月亮,美得动人心魄,好像在预告著些什么。 远在京城的李府内,李英豪正嘱咐下人将行李一箱一箱搬进马车,此行可是他生平头一次返乡,有好多东西得準备,尤其不能落了给心上人的礼物。 垂下眼皮凝视手中的银簪,李英豪的嘴角不由得勾起,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今晚的月儿又亮又圆,跟个银盘似的,一直发光呢! 李英豪在讚叹月色的同时,脑中浮现出海珍珠可爱的脸孔和她娇小的身影,心头不由得抽紧。 他们竟然已经分开八年了!这八年来她还好吗?是否依然调皮活泼,让人头痛? 仰望天空,李英豪问月亮,月亮能给他的,只有皎洁的月光。 由于陈江快近来找月光找得勤,海珍珠决定先「停业」一阵子避避锋头,反正现在外头的贼那么多,不差她一个,陈江快若打算把杭州府里的贼全抓光,恐怕得抓到白头,天晓得现在的世道有多坏。 第三章 不过海珍珠怀疑陈江快有那么勤快,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月光,也就是她──海珍珠大小姐。 正因为她是杭州府内绝无仅有的义贼,又专偷些奸商的财物,而这些奸商又跟官府掛钩,一起狼狈为奸剥削百姓赚取不义之财,她既然敢偷到他们头上,那些奸商当然会向官府施加压力,这是所谓的环环相扣。 说来讽刺,却是杭州现在的写照,什么时候开奸,有人间天堂美称的杭州也变得如此不堪?唉! 干脆下次夜闯吴得兴的官邸好了,听说他还有间仓库,专门用来放置那些奸商进献的宝物,珍贵稀奇连皇帝老爷都没见过,她当然也没见过,若是能够借几样出来玩玩,一定很有趣,顺便也可以大开眼界。 敢情海珍珠太过无聊,主意竟然打到吴得兴头上。 「啊,真无聊!」这么好的天气竟然只能望着天空发呆。该做什么好呢?就画画吧!画好了送给爹,免得每天被他拿来说嘴。」 海珍珠一直觉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爹偏偏喜欢损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到底要专精到什么程度,她爹才会满意?她又不能进京赶考,干嘛对她这么严格?呿! 海珍珠对海万行有诸多不满,她年幼丧母,按理说她爹应该特別宠她才对,可她爹不溺爱她就算了,还逼著她学东学西,她都快烦死了,却又不能不学,因为她是海家的千金小姐,不能丟海家的脸。 接下来的半个月,海珍珠倒是规规矩矩的赋閒在家,每天作画弹琴,要不就吟诗背书,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风雅。 来,让她大声唸上一段李清照的大作── 东篱把酒黄花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拜托,让她死了吧!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杵在家里唸什么劳什子的宋词,再这么无聊下去,她真的会比黄花瘦,然后直接枯死。 海珍珠随手将书本往旁边拋,再也受不了关禁闭的日子,半个月没出门活动,別说她閒得发慌,恐怕一些穷苦的百姓也要饿得发慌,她得想法子接济他们。 只是大名鼎鼎的月光能想出什么好法子?除了找几个奸商开刀以外,她也想不到办法弄银子,往好的方面想,这些银子都是剥削百姓得来的,本来就该还给百姓。 於是,月光再次出动,只不过这回她不在盈月的时候犯案,而是挑朔月下手。 一般来说,她都在月圆之夜出动,那往往是月亮最大、最明亮的时候,所以百姓们才会叫她「月光」,因为对杭州的穷苦人家来说,她就像月光一样,让他们的生计得到些许光芒,虽然明儿个天一亮,他们仍旧要面对家徒四壁的残忍事实,但至少在那一夜,他们的内心是温暖的,他们衷心感谢海珍珠,虽然他们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人怕出名猪怕肥,海珍珠乐得隐姓埋名,这样她才能过自己的日子。 今儿个晚上,她选定知府大人的佐官──张恒下手。张恒官拜通判,正六品,是吴得兴的得力助手,吴得兴都已经吞掉几百万两银子,张恒的油水还会少? 海珍珠奸商修理得差不多了,目标转向贪官污吏,杭州向来肩负朝廷赋稅的重任,仓库、河道、湖泊、海关样样不缺,随之而来的官吏数量也为之惊人。 这些掌管各职的大小官吏,虽然不至於每个都是贪官,但清官的比例却是少得可怜,也因此她能下手的对象,掐指算来又是能从街头排到街尾,海珍珠不免感叹。 听说当今的皇上年轻有为,有心改革,可他怎么就不想个法子管管这些嚣张的官吏?难道他真的相信在他的治理之下,全国各地欢天喜地、四海升平那些个鬼话?如果皇上真的这么愚蠢,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了,继续努力干她的义贼就是。 海珍珠对时局有诸多不满,其中最教她不平的是自己身为女儿身,如果她身为男子,一定参加科举进入朝廷当官,亲口告知皇上真相,给他一顿当头棒喝。 收起思绪,重重地叹口气,海珍珠强迫自己把精神放在正事上。由于她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动静,杭州的老百姓以为她为官府逮捕,有些还暗自为她哭泣。陈江快为了面子,任凭这些风声四处传,并且不再夜夜出动官兵逮她,这两天更是高掛免战牌,连夜巡都省了,完全放手不管。 换句话说,今儿个晚上她可以轻轻松松从张恒的身上刮层皮下来,还不必怕追兵。 张恒的府第有假山、有流水,虽然只是一个六品官,住的却不比三品官差。这当然跟他捞了太多油水有关,听说他一年可以污个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虽然比不上吴得兴的百万两纹银,但也够吓人了。 海珍珠老早就探听好张恒府中有间库房,里头放了不少金银财宝,她不贪心,借个几百两出来花花,应该就足够让几十户穷人生活一段时间。 她一路上攀墙跨栏,一会儿跳上,一会儿跳下,很少有机会能够连续在屋顶行走。这路江南的建筑方式有关,江南水多大户人家又多有私人林园,断断续续不如北方四合院好走。 说起来在江南当贼真吃亏,想施展身手都不容易。 话虽如此,海珍珠还是顺利来到张恒的府宅,找到他藏钱的库房。 她还没机会夜闯吴得兴的府宅,不知道里头有多大,又有多少官兵帮忙看守,不过张恒小小一个通判,就有四个人帮他守库房,吴得兴少说也得两倍,否则岂不是太对不起他四品官位。 呿!这根本是浪费公帑,官兵应该是拿来保家卫国,不是给贪官当下人差遣用的,光就这一点,海珍珠就决定不只拿银子,还要拿珠宝抵帐,天晚得她爹每年缴了不少稅给朝廷呢!拿来给这些贪官享受,实在不值得。 海珍珠拿出事先準备的迷烟,点燃丟出去,官兵深夜站岗本来就容易打盹儿,海珍珠这迷烟又是特別调制的,没有一般烟的辛呛味,闻起来倒像花香,四名官兵就这么被迷烟给撂倒在地,安心睡他们的大头觉。 呼!呼! 睡得可香的哩! 海珍珠见状绽开一个满意的微笑,深深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才华,这迷烟本是面团调制来帮她驱虫用的,硬是被她加入一些特殊的药草,变成她的独门绝技。 想起面团,海珍珠就觉得感伤。几乎打从她会认人开始,他们就在一起,两人相差不过两岁,各方面都合得来,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 只可惜,他们全家在八年前搬去京城,刚开始还捎来过几封信,之后慢慢断了联络,后面这几年更是完全失去他的下落,连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无情的男人,还想他做什么?倒不如专注在如何帮助老百姓上,还比较有意义。 拿出一串粗细不一的铁条,这是海珍珠另一项傲人的绝技──开锁。说来洩气,这串锁匙又是面团帮她打的,因为她小时候过於顽皮,时常被她爹锁在房间里头,面团为了救她,只得自行摸索出一套开锁的技巧,顺便也教她怎么开锁,所以现在她才能成为劫富济贫的义贼。 说起来海珍珠应该颁给李英豪一块「惠我良多」的匾额,尽管都不是他的原意,但确实帮了她不少忙,至少让她在闯空门时没有阻碍,顺利地拿到银子。 海珍珠的个头不大,为了造成错觉,她刻意多缝了好几层鞋垫,衣服穿得宽宽大大,并且特地塞了两层垫肩,让她的外表看起来像个男人。 她身上这些行头,成功的混淆了她的性別,但重量同报让她吃不消。因此她每次只能拿几百两现银,再多她就拿不走,到底她是女儿身,不能和真正的男人相比,虽然可惜也只能屈於现实。 就拿眼下来说好了,库房里明明就摆著几千两银子,她却不能一次拿完,白白便宜了张恒那个狗官。 用力将包袱打好结绑在身上,海珍珠转身就要离开库房,这个时候角落有个东西吸引她的注意力。 那是一颗很大的珍珠,晶莹剔透,即使在黑暗中仍发出亮光。 她走过去拿起珍珠好奇地摸了摸,发现它异常冰凉,好似还在海底沈睡,被人不小心捞上岸,至今尚未甦醒。 海珍珠虽然对经商没兴趣,但她好歹也是从小摸珍珠摸到大,一看就知道这是颗来自南洋的珍珠,价值不菲。 好,就收下了。 海珍珠把稀有的南洋珠塞进腰带,大剌剌地走出库房。本以为官兵应该还在梦周公,到了门口才发现他们已经清醒,一个一个抱着头呻吟,似乎还弄不清发生什么事。 同样地,海珍珠也搞不懂哪里出错?她是按照平时的比例调制迷烟,怎么这次这么快就醒了? 双方都很意外,尤其是守库房的官兵,他们就这样坐在地上和海珍珠大眼瞪小眼,直到瞧见库房的门是开的,才惊觉到遭小偷。 「是……月光,快抓住他!」官兵们如梦初醒,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找武器,大声嚷嚷著抓贼。 海珍珠顽皮地跟他们挥挥手,脚底抹油落路,官兵们一路追赶,沿途大喊捉贼。 杭州百姓睡的睡,休息的休息,哪管官兵们喊叫?今儿个月黑风高,本来就容易有宵小,况且月光从不在朔月之夜犯案,他们没必要帮忙调开官兵,就任由他们满跑就是。 官兵们一个劲儿的喊抓贼,喊了半天就是没有人回应,但是他们并不死心,跟在海珍珠后面死追活追,就怕银子追不回来他们都要掉脑袋,因此追起人来格外拚命,也格外难摆脱。 可恶,这几个官兵是怎么回事?简直比陈江快还难缠! 海珍珠本来可以轻松摆脱追兵,但她身上揹了好几百两银子,让她想快也快不起来,偏偏这些银子又是穷苦百姓的救命钱不能丟掉,海珍珠只好竭尽所能往前跑。 「呼呼!」她跑得气喘吁吁,后头的官兵追得快要断气。 「不要跑!」呼呼! 这几个官兵很有毅力,如果她不是被追的人,肯定要褒奖他们,问题是她的身分一旦曝光,海家就完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被追到。 官兵抓强盗的游戏她玩过几十回,就数这次最刺激,也最危险。 「呼呼呼!」 幸好,面团家就在眼前,她只要想办法抵达密道,就能顺利回家。 海珍珠一鼓作气跳上李家的屋顶,弯下身一路向前冲…… 「呼!」深深吸进一口气,李英豪觉得杭州连空气都是甜的。 经过半个月的旅程,他终于抵达杭州,连油灯都还没来得及点亮,他就迫不及待搬进他儿时居住的院落,这会儿已经在花园散步。 终于又回到这熟悉的地方,感觉真好! 李英豪太急着回味过去的一切,尽管今晚是朔月,他无法借由月光窥得花园的全貌,但他相信一定没有变。因为他可是每年花费大笔银两维护旧宅,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当他回来时,希望能看见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景色,如果稍有改变,他会很失望。 也许是他太过於沈浸在自己的冥想之中,差点儿就当上武状元的李英豪,竟然没注意到有人爬上屋顶,在他的头顶上放肆。 第四章 祕密通道,祕密通道……啊,可爱的祕密通道就在眼前。 居高临下瞧见地道的入口,海珍珠松了一口气,心想她总算能将背上的银子拿下来了,天晓得有够重的。 她在李英豪房间的位置停了下来,正準备跳下屋顶的时候,脚下不晓得踩到什么东西,再加上银子的重量,害她一时站不稳掉落屋顶── 李英豪正想返回房间,这个时候他的头顶上有个东西掉下来,他反射性地接住掉落的物品,未料这物品又大又重,一举把他撞倒在地上。 呯! 这「物品」不偏不倚跌进他的胸膛,他下意识地用手抱住,自胸膛传来的温度和柔软身躯在在告诉他,这「物品」是个人。 小脸不期然钟到一堵坚硬的墙壁,海珍珠的鼻子差点撞歪。 好痛…… 她伸手摸摸鼻子,以为鼻樑被撞断了,发现鼻樑和鼻头都在才放心,毕竟她整张脸除了那双无辜大眼以外,就数她的鼻子最吸引人,万一撞歪那就不妙。 海珍珠为她的鼻子担心,李英豪则是不敢相信他所遇见的。 有个人……从他的屋顶掉下来,他是不是在作梦? 李英豪怎么也想不到回来第一天就收到「天上掉下来的礼物」,而且这礼物有吸吸有心跳,身子还非常柔软。 除此之外,他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好像在哪里闻过……不过,他背后那一团突起是什么?好似砖块一般坚硬,但又没那么完整,好像是银子…… 李英豪摸了摸海珍珠背后的黑色包袱,海珍珠这才想到现在不是管鼻子的时候,万一包袱里头的银两被发现,可要出大事。 她於是用力推开李英豪,站起来朝密道奔去,快速的打开密道的入口,跳进去循地道回家。 咻──一转眼消失不见。 「等一等!」李英豪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对方就失去踪影。 …… 这下他真的确定自己是在作梦,再不然就是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他衷心希望不是后者。 「大人,我听见撞击声,您还好吗?」皇上派给他的贴身护冲黄宗世,闻声连忙提著灯笼赶来,只见李英豪还坐在地上,一脸百思不解。 「大人。」黄宗世见他毫无反应,紧张地呼唤他。「李大人!」 李英毫这才回神,好笑地看着黄宗世。 「怎么回事?」黄宗世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肩负护卫的责任,确保李英豪的人身安全,自然紧张万分。 「没事,只是碰上夜贼而已。」李英豪起身把衣服上的灰尘拍掉,想通了那不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礼物,也非幽灵,而是小偷。 「大人的府上竟然出现夜贼?」黄宗世闻言大为吃惊。「我去将贼抓回来!」 黄宗世一听说有贼,立刻发挥他御前侍卫的本事,脚跟一转就要去追赶犯人。 「这是什么?」只是他刚转身,脚尖就踢到一样东西,他弯下腰将那东西捡起来,将灯笼拿近一看,发现是一颗珍珠。 「大人,您看,那贼留下这样东西。」黄宗世将珍珠交给李英豪,李英豪接过黄宗世递过来的珍珠,举高细瞧。 「大人,这是南洋珠吧!」黄宗世好歹也是皇上跟前的侍卫,见过不少世面,一眼就瞧出这不是中原生产的珠子。 「没错,还是贡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交到陛下手上。」李英豪指著珠子下方的刻字,上头写著南洋舍荒国国王普塔那进贡」,刻子既浅笔划又细致,如果不仔细观看很难发现。 「可恶的夜贼,竟然连陛下的宝物都敢偷,看我不宰了他才怪!」黄宗世气愤难当,发誓非抓到海珍珠不可,被李英豪挡下。 「別急。」李英豪摇头,要黄宗世莫冲动。「偷陛下宝物的人不是这个夜贼,而是原先拥有这颗珠子的人家,那才是我们应该查明的对象。」 「可这贼又没说这珠子是打哪儿偷来的,咱们要怎么查?」黄宗世纳闷。 「这简单。」李英豪一点儿都不担心。「等明儿个天一亮,自然会有人告诉咱们谁才是真正的小偷,咱们只需耐心等待。」 「大人,您的意思是……」 「你觉得有人弄丟了几百两银子会不报官吗?」李英豪打开褶扇搧了几下,笑道。 「那贼当真偷了那么多银子?」黄宗世睁大眼睛,心想那得多重啊!几十斤跑不掉。 「所以他才会从屋顶上掉下来。」因为银子过重,失去重心。 李英豪笑吟吟,黄宗世不知道他赶到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但李英豪脸上的笑意没断过,他於是更加纳闷。 「大人,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对黄宗世来说,李英豪就和皇上一样难以捉摸,难怪两个人合得来。 「是该开心啊!」李英豪点,「咱们才刚落脚杭州,就得到这件大礼,还不该笑吗?」 李英豪晃一晃手中的南洋珠,本该是归朝廷的贡品,竟流落在民间,还落入夜贼的手里,如果循著这条线索追查,不但能抓出私藏贡品的元凶,说不定还能因此查明稅收短缺的真相,可谓是一箭双鵰,他当然高兴。 「大人说得是,这的确是值得庆祝的事。」黄宗世不否认李英豪的话有道理,但他总觉得李英豪心情好还有別的理由,只是不好意思追问。 黄宗世猜对了,李英豪之所以心情好,是因为他明儿个就能见到海珍珠,所以特別兴奋。 面团! 虽然还没见著她的面,他已经可以想像她尖叫的模样。 勾起嘴角,李英豪不确定自己会受到海珍珠多热烈的欢迎,但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他已有心理準备。 事到如今,李英豪没別的愿望,只希望海珍珠下手別太重,他就很感激她,呵呵! 月光夜闯张府洗劫财物,这事儿很快就传遍杭州的大街小巷,引起杭州百姓的议论。 「月光不是一向都挑些奸商下手,怎么这回脑筋动到官府上头?」 「可不是?这下子陈江快和他那些手下又得满街跑,真替他担心。」 「不过还真是大快人心哪!也该有人出手教训那些贪官,月光真是好样的,够大脆。」 「听说通判大人被偷了好几百两。」 「穷苦百姓们又有福了,一户至少也能分得一、二十两,够活一阵子了。」 「月光真是咱们杭州的活菩萨。」 「希望他平安无事才好……」 一大早,杭州百姓们就忙着嚼舌根,大伙儿嘴里谈的都是月光有多英勇,没有人觉得他不对,因为他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等于是帮他们出口气。 原来昨儿个遭小偷的是张恒,杭州的通判。 黄宗世奉李英豪之命,一早就出门探听消息,果然张府昨夜失窃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他没白跑这一趟。 「你们猜,接下来轮到谁?」 「该不会是知府大人吧,月光有这个胆吗?」 「难说,月光他……」 就在黄宗世忙着探听小道消息的时候,海珍珠却是忙着打哈欠,抱怨昨儿个晚上没睡好。 都怪那四个官兵,紧追她不放,害她差点儿回不了家。 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再打一个哈欠,海珍珠严重睡眠不足,但又怕太晚起床会被她爹发现异状,只好强忍住睡意,早早起床唸书。 相见时难別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唉,真的很残。 趴在桌子上唉唉叫,海珍珠埋怨她这夜贼越来越难当,可能跟她偷的是官府有关,如果她偷的是一般奸商,昨晚那四个官兵可能就不会这么卖命追她了。 海珍珠眼睛痠,背更痛,昨天晚上她到底拿了张恒多少银子?她没仔细算,她猜大概五、六百两跑不掉,压得她的腰快断掉,肩膀痛得半死。 她用手捶捶肩膀,发誓再这么折腾下去,她真的要金盆洗手不干了。 海珍珠抱怨归抱怨,真的要她赋閒在家乖乖当千金小姐,却是不可能的事,话说昨儿个晚上,她差点儿就被官兵追到,要不是她紧急爬上面团家的屋顶,真的会露饀。 想起昨夜,海珍珠就不免想那个被她当垫子压的男人,他是谁?为何出现在面团他家?莫非是新搬来的人家?这么多年来,李家一直不肯卖旧宅,并且讬人定期打扫维护,难道李伯伯改变心意,把旧宅给卖了? 果真如此,那可就大大不妙,这意味着她再也不能从李家的花园出入,得另寻方式回家,而以目前陈江快紧迫盯人的程度,大大增加了难度,这可怎么办才好…… 海珍珠抱着头发疼,总觉得她的义贼生涯即将画下句点,前途黯淡无光。 呜,她好歹命…… 「小姐、小姐。」 就在她觉得人生毫无意义时,管家的声音突然杀进院落,高亢的呼叫声对照她无力的表情是讽刺一些,难怪她不想回答。 「什么事,华叔?」千万別是爹又要她陪他下棋,她已经输了九百九十九回,不想再多添一次败积。 「老爷请妳马上到大厅一趟。」管家边说边喘气,海珍珠怀疑他是用跑的,才会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是找我对弈,就说我不慎感染风寒,这正咳嗽,没空理他。」海珍珠用咳绝活,听得门外的管家忍不住发笑。 「老爷不是让妳跟他下棋,而是请妳去见客人。」小姐也未免太古灵精怪,难怪老爷头痛,连他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哪个客人?」爹不是常说女人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让她见客?回头得跟爹好好抗议才是。 「见了妳就知道。」管家平日挺老实,这会儿竟跟她打起哑谜,勾起她的好奇心。 海珍珠打起精神前去应门,管家看她一脸憔悴,吓了一跳。 「小姐,妳的眼睛……」 「像兔子一样红,我知道。」她点头。 「还有,妳的头发……」 「像花园的杂草一样乱,我也知道。」她又点头。 「要不,我让翠儿帮妳梳头打扮……」 「不必,就这么去见客。」 「可是这对客人太失礼了……」 「失礼才好,就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懂吗?」海珍珠甜甜一笑,要管家別再说了,她肯见媒婆,已经是阿弥陀佛,再虽嗦她就要翻脸了。 管家知道她怕见媒婆,但这回来的不是媒婆,而是她念念不忘的儿时玩伴,但老爷不让他说,说要给她一个意外惊喜,就怕她这身打扮会变成惊吓,到时候老爷又要发脾气。 「小姐,还是让翠儿──」 「我去见客了。」海珍珠懒得再跟管家啰嗦,直接闪过管家朝大厅走去。 管家一向就拿海珍珠没法,事实上,海家上上下下都拿她没辙。除了海老爷稍稍能治她以外,大家对她都只能举双手投降,她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都由她,谁也管不了她。 管家摇摇头,转个弯儿去做別的事,海珍珠一路打哈欠,无精打采地走进大厅,边走边抓头发。 「珍珠,妳睢是谁来了──」海老爷一看见海珍珠竟然是这般狼狈登场,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瞪大眼睛打量她。 「爹,一大早的,你要我见谁啊?」海珍珠又是抓头,又是打哈欠,完全没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 李英豪见状噗哧一笑,心想不愧是海珍珠,总是有出人意料之外的演出。 「妳、妳那是什么样子?」海老爷好不容易才回神,正如管家所想,她吓到海老爷。 第五章 「我刚睡醒嘛!」她故意不去看李英豪,直接在他的座位写上「媒婆」两个字,以为他瞧见她的样子会吓得立刻逃走,那她就赢了。 「妳、妳……」海老爷气得脑子快炸了,活该他前世没积德,这世才会生出这么不知进退的女儿出来。 「英豪,让你见笑了。」海老爷一张老脸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赶快道歉。 「哪儿的话,小姪一点都不介意。」李英豪有礼地回道,等着看海珍珠何时才愿意把头转向他这一边。 海珍珠一听见他的名字,身体先是僵住,而后快速的转身。 她睁大眼将李英豪从头到脚扫过一遍,怎么瞧都瞧不出他是她认识的李英豪,爹认错人了吧! 「面团?」她不确定地喊她给李英豪取的外号,只见他露出编贝般的牙齿,轻轻说了声。 「好久不见。」他温柔地笑了笑,露出嘴角上方的梨涡。 瞧见李英豪的笑容以后,海珍珠确定她爹没有认错人,因为只有他才会笑起来这么可爱,又是弯眼睛,又是翘嘴角的,还有一对迷人的梨涡。 八年来都没下落,也不跟她联络的坏家伙,居然还有脸回来找她,看她不好好骂他一顿才怪。 「你这臭小子──」 「珍珠。」海老爷特別加重音,警告她別说粗话,海珍珠只得紧急更换称呼。 「好久不见,李英豪公子。」她并且换上温柔的语调,嗲声嗲气害海老爷满嘴的茶都出来。 「噗──咳咳!」海老爷被茶呛得猛咳,李英豪则是低头偷笑,海珍珠的脸瞬间红起来。 「珍珠,妳那是什么怪腔怪调?」他让她说话文雅,可没让她唱大戏。 「不是你要我这么说话的吗?」还反过来怪她。「我照着说,你又不高兴了。」所以说老人家难伺候,一点儿都没有错。 「我是要妳用字遣词斟酌些,但可没有叫妳用这种怪腔怪调说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準备进戏班唱旦角,还是她原来的声音自然些。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她可不觉得自己会错意。 「妳──算了。」再说下去他会气死。「看在英豪的份上,这回就不骂妳了,下次再调皮,看我会不会把妳锁著不让妳出房间。」 海老爷使出杀手锏──禁足,以此恐吓海珍珠乖乖听话,海珍珠表面上像是被吓著,内心却在愉笑。 没用的啦!每次都来这一招,以为她还会像小时候一样害怕吗?她早就找到解决的方法,多亏面团帮她打的万用锁匙── 李英豪带笑的脸庞不期然在她眼前晃动,这次不再是幻影,而是活生生的人,害她既觉得不好意思,感觉又怪怪的…… 「再跟妳抬摃下去,我会气死。」海老爷放下茶杯,摇头叹气。「我出去一趟,你们两个人也好久没见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你们就慢慢说吧!」 话毕,海老爷随即招来下人,要他準备轿子载他去铺子。 海老爷离开以后,李英豪默默坐在椅子上等她发飙,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才发现她正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好似她从来没见过他,但其实在他搬离杭州之前,他们一直在一起。 对海珍珠来说,现在李英豪和陌生人无异。她记忆中的李英豪,矮个子、脸跟面团一样圆,身体也是胖嘟嘟,身上的肉松垮垮,所以她才会帮他取面团这个外号。 可眼前的男人…… 海珍珠用可疑的眼神,将李英豪从头到脚再打量一遍,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李英豪。 「你该不会是被调包了吧?」虽然他跟面团一样有梨涡,笑起来也一样可爱,但她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变得这么多,別人顶替身分假冒也有可能。 「也许哦!」李英豪起身,笑着从袖袋中拿出一串锁匙晃了晃,海珍珠认出那是和她一样的万用锁匙,当年他打了两把,一把给她,一把他自己留着。 「真的是你!」她飞扑了过去。「你这臭小子终于回来了!」 「不过你那一身肉呢,怎么全不见了?」海珍珠激动地在他身上到处乱摸。「我记得以前你这里一团、那里也一团,全身上下软绵绵。」 「所以妳才叫我面团啊!」李英豪边笑边躲,最拍搔痒。 「所以我才问你身上的肉哪里去了──」她追着他跑,结果不小心跌入他的怀抱,李英豪赶紧伸出手扶住她的腰,她才不至於跌倒。 小脸不期然贴紧他的胸膛,海珍珠的脑子竟然一片空白,耳朵只听见他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他得心跳规律而且充满力量,就算正面接受她的冲击也不受影响,犹记得小的时候,他只要多跑几步就会喘,虽然拥有一身横肉,但很容易被撞倒,名副其实的中看不中用。 可如今他坚实的胸膛和有力的手臂,在在证明现在的他不但中看还中巾,即使被她狠狠撞一下也不动如山,还可以反过来扶住她。 想到他的变化是如此之大,海珍珠的胸口莫名的烦躁,心跳得越来越快。 怦怦!怦怦! 她用力推开他,转身偷偷喘气,然后回过身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你这臭小子,一走就是八年,这期间没有半点儿消息,简直是欠揍!」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就当出气。 李英豪忍不住挑眉,他以为她会狠狠揍他一顿,没想到只是轻轻推一下,完全不像是她该有的反应。 「这八年来你都躲到哪里去了?也不盥封信报平安,害我担心死了。」海珍珠抱怨他不够意思,李英豪只是笑,没有多做说明。 「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閒晃。」他敷衍她。「而且如妳所见,我好好的,一块肉都没缺。」 「才怪,明明就缺了很多块肉好不好?」当她是瞎子看不见呀,呿。「以前你是个小胖子,现在──」海珍珠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再也说不下去。 「现在怎么了?」李英豪见她话说一半忽地止住,於是追问。 现在是个俊俏的小伙子。 海珍珠在心里答道,但她嘴巴实在说不出口,只好跟他闹别扭 。 「现在只是长高了点儿,身体变壮了点儿,剩下的……都一样,没什么看头!」她硬著头皮扯谎,马上就被李英豪识破。 「我是没什么改变啊!」他喜欢她的心情,八年来始终如一,但愿她知晓。 「哦!」他温顺的回答,反而让海珍珠尴尬。 这个可恶的面团,性子还是那么柔软,害她也强硬不起来。 「你要搬回来住吗?」海珍珠想到一件事情可以掩她的尴尬,这件事对她非常重要,她真的想知道答案。 「我没打算搬回杭州。」 李英豪摇头,害海珍珠好失望。 「不过我会在杭州住上一阵子,不会这么快回京城。」 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又将她失落的心情给拉回来,不禁在心里暗骂他真会整人,话不一次说完。 「你有地方落脚吗?没有的话,可以住我家。」海珍珠非常热心。「西边的厢房空著没人住,你可以住那儿。还是干脆我请爹拨一个院子给你,住起来也比较舒适。」 「不必麻烦。」他笑着婉拒海珍珠。「我住原来的宅子就行了,不过还是谢谢妳的好意。」 「原来的宅子?」海珍珠愣住。 「嗯。」李英豪点头。 「可那宅子不是已经卖了吗?」奇怪。「昨儿个晚上──」海珍珠把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於是赶紧闭上嘴巴。 「昨儿个晚上怎么了?」李英豪马上就意识到不对劲,但又无法确定,只得顺着她的话追问。 「……昨儿个晚上,我好像听见对面传来男子说话声,我还以为伯父把宅子给卖了,我们有了新邻居。」她急中生智,说出一半事实,另一半则保留,那才是最精彩之处。 「妳不是听错,就是家里来了小偷。」他皱眉。「我今儿个早上才抵达杭州,还没回家就先上门拜访,但是听你这么说,我好像应该先去报官。」 李英豪也说出一半事实,他家昨天晚上确实来了个偷儿,只是这偷儿不但没偷走他任何东西,还留下了一件稀世宝物,算是相当有良心的一个小偷。 「不用报官了!」海珍珠一听说他要报官立刻跳起来,李英豪用困惑的眼神打量她,不晓得她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呃,我是说杭州最近只要一到晚上都是宵小,报官也没用,衙门那些官差也不会理你。」海珍珠此话虽然是为了阻止他报官,却也是事实。 「是吗?」李英豪瞇眼。「我还以为杭州知府将杭州治理得很好,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所以才说天高皇帝远,此话一点儿也不假。」海珍珠闻言忍不住笑出来。「京城离杭州太远了,你哪能知道杭州发生什么事,又变成什么样子?」 海珍珠看似无心的回答,却给李英豪深刻的反省空间,凡事眼见为凭,看来他有必要好好将杭州看仔细,方能知晓杭州的实际情形。 「不管怎么样,我们又要成为邻居了。」海珍珠只要一想到又能和他打屁说笑就兴奋得不得了,好像回到儿时。 「是啊!」李英豪比她更期待。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望着大厅外的桂花树。 八月桂花香,只是今年的气候异常,桂花比平时更早绽放,香味也更加迷人。 杭州的今天,风徐徐地吹著,繁花绽放着,一切看来都如往常一样美好,如果不是府衙的官差满街跑,勉强可以算是平静的一天吧! 李府内── 李英豪拿着昨儿个晚上夜贼落下的南洋珠,不断把玩思索,他心中的图案大致成形,就等缺掉的那块图浮现,就可以完成整幅图画。 「大人。」 黄宗世这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英豪的房门口,李英豪随口喊了声:「进来。」只见黄宗世轻轻地推开房门,又关上房门,从头到尾,动作跟猫一样轻巧。 「有探听到什么消息吗?」出去一天一夜,想必定有不少斩获。 「回大人,就如同大人判断,昨儿个晚上丟银子的人报官了,这人是张恒。」黄宗世打探了不少消息回来,这一天一夜总算没有白费。 「杭州的通判?」李英豪回杭州之前,大概把杭州大大小小的官都背熟了。他不得不说,杭州的官数量还真惊人,他光记人名就头晕眼光,更別说还得对照官位。 「正是。」黄宗世点头。「据说是一个叫『月光』的小偷干的好事,,这个叫『月光』的小偷,似乎颇得杭州百姓的敬重,大伙儿都担心他被抓,一个个闭紧嘴巴,就怕胡乱说话害了他。」 「一个小偷还能得到老百姓的敬重,这可是天下奇闻。」李英豪听了不但 生气,还觉得有趣,嘴角不由得往上扬。 「确实如此。」他也很纳闷。「听说这个叫『月光』的小偷,把从奸商手上偷来的财宝,都分给杭州穷苦的百姓,大家都说他是义贼,还有人称他是活菩萨,专门救苦救难。」 黄宗世把他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讲给李英豪听。若问他个人意见,他会说传言太夸张,贼就是贼,哪还分好贼还是坏贼?在他的看法里都该抓起来严加审问,以正视听。 第六章 「活菩萨……」李英豪闻言忍不住笑出声,笑得黄宗世一阵莫名其妙。 「咳咳!」李英豪清清喉咙,强迫自己严肃面对这件事。「除此之外,你还探听到什么?」 「我还探听到张恒逼迫陈江快必须在七天内抓到月光,今儿个杭州内内外外到处都看得见官兵,热闹得很。」不只是李英豪,黄宗世也把杭州大小的官摸透了,尤其是陈江快,他负责打通关节和逮捕人,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你猜,张恒为什么这么紧张?」以他的财力,损失个几百两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会大动作捉拿月光,其中必有文章。 「为了大人手中那颗南洋贡珠──等等!」黄宗世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瞪大眼睛看着李英豪。「这么说来,昨儿个晚上,大人您所碰上的夜贼……」 「便是月光。」李英豪点点头,总觉得自己的运气好极了,回到杭州的头一个晚上便碰上大人物。 「不可思议。」天下竟有这么凑巧的事。「大人连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打开就碰上月光,只可惜当时四周一片漆黑,否则就知道月光长什么模像了。」 说到底,黄宗世最感兴趣的还是月光的长相,为了月光到底是年轻小伙子还是糟老头,堂口还有人开赌盘,赔率一赔五,只可惜至今没人见过他的脸,庄家稳赚不赔,苦了那些一心想发财的赌徒。 李英豪虽然没兴趣与庄家对赌,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对或不对,虽然他心中已有答案。 「百姓们都想不通为何月光一向只教训奸商,这回脑筋却动到张恒头上,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黄宗世又想起一件他探听到的事,赶紧向李英豪报告。 「会有什么缘故?」李英豪反问。 「比如说报仇之类的……」 「噗!」报仇…… 黄宗世还没说完,李英豪就相当不给他面子的噗哧一笑,搞得黄宗世一脸尴尬,不晓得他在笑什么。 「大人!」他可是很认真在看待这件事,态度请严肃一些。 「咳咳,抱歉。」是他不对。「还有呢?」 「还有吴得兴──」 「面团!」 黄宗世才刚讲到杭州知府,海珍珠就在门外鬼吼鬼叫,吓了黄宗世一跳。 「面团?」他不明就里地看往门口的方向。 「面团,你在不在里面?」海珍珠还在吼。「面团!」 很明显地,他若不现身,她有可能会冲进屋里来找他,他的身分也会跟著曝光。 「是来找我的。」李英豪笑着回应黄宗世的疑问,黄宗世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先回避一下,吴得兴的事留待以后再说。」李英豪还不是指门,而是指向另一边窗户,要他从窗户离开。 黄宗世起先愣了一下,而后理解到李英豪的嘴角是为海珍珠扬起的,不由得也露出笑意。 他手脚俐落地跳出窗户,终于找到让李英豪兴奋莫名的元凶,难怪李大人迫不及待归乡,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英、豪!」海珍珠在他的房门外喊得喉咙都快哑了,这会儿外号也不叫了,直接叫名字。 眼见心上人发火,李英豪赶紧关上窗子,然后走过去开门。 「李英豪──哎哟!」海珍珠没料到他会突然开门,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不偏不倚撞到鼻子。 真倒楣,她怎么老是撞到鼻子? 海珍珠手揉鼻子,揉著揉著总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 「珍珠,妳不要紧吧?」李英豪温柔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抬头往上看,发现他正用和声音同样温柔的眼神凝视著她。 她的脸颊立刻红起来,整张小脸变得滚烫无比,但她却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的反应蠢透了。 「没关系,只是不小心撞到鼻子。」她往后退两步,和他保持距离,免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 「要我帮妳揉吗?」她揉鼻子的模样著实可爱,配上她惊慌的表情,那就更吸引人了。 「不必!」她又往后跳一步,形成安全距离。「我很会揉鼻子,我自个儿揉就行了。」 海珍珠果然就如同他预想中一样手忙脚乱,李英豪忍不住微笑,看得海珍珠浑身不自在。 「你笑什么?」大男人就该豪迈大笑,他笑得这么文雅,是想显现他有多秀气吗? 「没什么。」他用手轻碰鼻头微微吸气,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文人的气息。 「呿!」相较於李英豪,海珍珠就粗鲁多了,就算接受再多千金小姐的教育,也没什么管用。 「我没听见下人通报,妳是怎么进来的?」李英豪在抵达杭州之前便挑选好一批下人,和他一同住进宅子,但他们之中没一个前来通报,表示她不是循正常管道进到他的院落。 「这还用问吗?」她翻白眼。「当然是通过密道。」 「什么密道?」李英豪一脸莫名其妙。 「我们一起挖的密道!」她气得跺脚。「当年你和我不是花了将近一年的工夫,一铲一铲的挖,才把我们两人的院子连接起来吗?」 经海珍珠这么一提,李英豪才想起来,在他十岁的时候,她缠著他挖地道,说是要训练他的体能,顺便帮他减肥,两人合力大概挖了一年,才将两家的院子接通。 「妳到现在还在使用那条地道?」李英豪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是他们小时候挖的地道,现在他们都几岁了,应该会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嗯。」她一脸自豪。「我扩大了密道,以你现在的身材通过也不成问题。」宽得很呢! ……原来如此,难怪那天晚上她说不见就不见,原来是钻地道去了。 没错,海珍珠就是那最后的一块图案,早在那晚他抱住她的时候,就发觉她不是男人。 首先,她的身形太单薄,虽然肩膀多加了几块垫子,但不自然的隆起只要轻轻触碰便可分辨真假。 再来,是她身上的香气,那是他帮她特別调制的迷烟,本来是给她驱虫的,她不晓得擅自加了些什么东西,味道变得很奇怪。 最后才是她的动作。她可能没注意到,她特別喜欢揉鼻子,撞到也好,纯粹只是鼻子痒也好,她老是喜欢找自己鼻子的麻烦。 综合以上种种原因,李英豪当下便判断海珍珠就是「月光」。只是他一直对她如何自由进出他的院落有所不解,如今她主动提供答案倒也了却他一桩心事,只是从此以后,他的烦恼恐怕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妳找我有事?」李英豪叹气归叹气,却也只能认了,谁叫他喜欢她?看样子他只能见招拆招,暗中保护她的安危。 「嗯,帮我画画。」海珍珠从身后拿出一卷白色画纸交给李英豪,李英豪低头看她手上的画纸,心想她还是没变,只要一碰上麻烦事,第一个找他。 「伯父又逼著妳交画了?」他叹口气接过画纸,琢磨著该不该帮她。 「他明明知道我不会画画,偏喜欢让我画,画不好又骂我。」海珍珠只要一想到海老爷就头痛,气叹得不比李英豪少。 「我不在杭州的这八年里,妳岂不天天挨骂?」他可以想像她被海老爷训斥的模样,一定是委屈又可怜,因为她这方面真的很笨拙。 「你才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难挨。」简直惨绝人寰。「我连一只黄雀都画不出来,我爹竟然还要我画白鹤,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伯父也是为妳好,能画好鹤,再画其他东西就会变得很简单,他希望妳能练好基本功。」李英豪转身走到书案后,将画纸摊开,然后开始磨墨,海珍珠走近站在书案旁边,好奇地看他自笔架上取下一枝毛笔开始蘸墨,眼看着就要下笔。 「要一对。」她抢在他下笔前乔好数量,免得他白画一场。 「我知道要一对。」一般来说,只要是画鸟禽类,都是双数,甚少画单只。 「那就好。」海珍珠怕书错又得重来一遍,她可只带了一张纸来,没有第二张。 李英豪非常了解这是海万行训练她的方式,海家的画纸都是请师傅特別做的,还有编号,就怕海珍珠胡搞瞎搞,不肯好好作画。 基於只要每损坏一张画纸,海万行就会罚她一天不得练武,海珍珠不敢随便虐待这些珍贵画纸,将它们像大爷一样供著,李英豪的横空出世,等旅是挽救她的画纸,只要有他,她就不会再挨骂了。 李英豪是翰林,又是两年前皇上钦点的状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是真正的精通,不像海珍珠只会吹牛。 他只勾几笔,只祥鹤就出来了,他再勾几笔,鹤的精气神也来了,这一切看在海珍珠眼里,就像变戏法一样神奇。 「以前就觉得你很会画画,经过这几年的磨练,你好像更精于此道。」她只会耍敛,不会拿笔,因此她只要看见精通作画的人都好羨慕,此刻她就羨慕李英豪羨慕得半死。 「好说。」李英豪不认为自己的画好到什么程度,顶多就是赏心悅目,还过得去。 但对于几近手残的海珍珠来说,他的画已经足以流传万世,就算让她重新投胎一万次,也画不出像他一样好的画来。 「这回我看爹还有什么话说。」海珍珠对他的画满意极了,嗯嗯,保证她爹这次不会退货。 「伯父应该看不出来是我画的。」为了让她不至於露馅,他故意留了好几手,但愿有用。 「爹看不出来的。」她心不在焉地说道。「反正是要相亲用的,只要送得出手,他哪管得这么多。」安啦! 「相亲?」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李英豪下笔停顿了好几下,不若方才流畅。 「爹说要用这幅画给对方的老人家拜壽,顺便展示我的才艺。」她耸肩,不晓得她爹为什么总爱做多余的事,没一次成功过。 海珍珠单纯只是想交差了事,但李英豪可不能让这件事如此过关,因为他知道这幅画只要送到对方手上,这桩婚事成功的机率大增,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於是,他在祥鹤的脚下,有技巧的地下「李英豪作」四个大字,因为字体过於龙飞凤舞,粗心如海珍珠不会发现,得要细细观察,才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 「画好了。」做完手脚,他将画还给海珍珠,不忘叮咛。「回去记得落款,別忘了还要盖章,看起来会更有价值。」 「知道了。」不愧是面团,做事忒细心,还懂得嘱咐她。 「爹还在等我送画,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海珍珠目的达成以后便拍拍屁股走人,著实令人心寒。 李英豪送她到门口,亲眼看着她掀起花园中的一片草皮,消失在地底下,这才敢相信他亲眼所见。 珍珠这个糊涂虫,恐怕连自个儿弄丟了东西都没发现吧? 对于海珍珠大而化之的个性,李英豪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是她好唬哢,他说什么都信,好骗得很。忧是她太迷糊,很容易露馅,让自己陷入麻烦。 李英豪从未料到自己这一趟归乡,会如此刺激有趣。除了皇上赋予他的任务之外,另一项任务恐怕才是当务之急。这两项任柔他都必须完成,也一定会完成,李英豪默默在心中发誓。 这厢李英豪下定决心,那厢海珍珠却是高高兴兴的拿着画去献宝。 第七章 「爹,这是女儿画的画,请您过目。」海珍珠将李英豪画的画,用双手呈给海老爷,看得他老泪纵横,感动异常。 「妳的画……什么时候进步得这么多,爹都不敢相信这是妳画的。」海老爹虽然不是什么风雅之人,但他有长眼睛,看得出她进步的幅步有多大,简直可比泰山。 「真的有这么好吗?」不愧是面团,随便勾几笔都能画出旷世之作。 「好、好极了!」海老爷狂点头。「我原以为妳顶多只能画黄雀,没想到连鹤都行。」太令人感动。 爹,您错了,其实我连黄雀都不会画。 海珍珠在心中朝海老爷做鬼脸,想不通千金小姐为什么一定要会作画?她不会画画,不也活到二十一岁,而且还生龙活虎。 「这下子有指望将妳嫁出去了,呜……」海老爷只要想起过去那些日子,就一阵感慨,打从海珍珠满二十岁开始,他就尝试嫁掉她,已经试了不下百次,至今尚未成功。 「您辛苦了,爹。」海珍珠背对着她爹挖鼻孔,心想您尽管试吧!反正她总有办法逃脱,只有傻瓜才会想成亲。 海珍珠下定决心,这辈子当定老姑娘,谁也不能剥夺她的自由,谁也休想绊住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当月老翻开姻缘簿,在她和李英豪的名字上头各勾上一笔时,她是否能够违背月老的意思? 「海珍珠,妳可知道妳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海家的大厅传来一声擎天巨吼,连摆在神桌上的祖先牌位都差点儿掉下来。 「女儿这几天是干了不少好事。」爹真英明,知道她很认真。「我把唐诗宋词重看一遍,还绣了好几条手帕。」 海珍珠显然不知大难临时,还一个劲儿的邀功,气坏海老爷。 「我问妳,这幅画是谁画的?」海老爷把人家退回来的画丟到桌上,海珍珠凑近一看──这不是面团帮她画的祥鹤,怎么在家里? 「爹,这画昨儿个不是已经送出门,怎么又回到您手上?」莫非是太喜欢这幅画,硬是留下来…… 「妳还好意思说!」海老爷气到都快中风。「人家把画退回来,说是无福消受这样的大礼!」 「一幅画也称得上是大礼?」没想到面团的功力已达到大师级,佩服佩服。 「人家是在讽刺我们,妳知不知道?」海老爷气得头顶冒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道。」莫名其妙。「我们好心送画过去拜壽,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还反过来讽刺我们,这样的亲家不结也罢。」她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啦!但如果能因此逃过一劫,也算是万辛。 「能不能结亲是一回事儿,但妳给海家丟脸就不行。」海老爷气极,「妳不会画就不会画,怎么可以请別人代笔,然后再谎称是妳自己画的?」 「我、我什么时候请別人代笔了?」不妙,她爹从哪个地方看出来不是她亲笔所画,她明明就有落款,还盖了章。 「妳还不承认!」海老爷差点从她头上敲下去,要不是怕她变成白痴,他一定照三餐打。 「又没有证据,要我怎么承认嘛!」海珍珠別的本事没有,打烂仗的功夫一流。她打定主意来个死不认帐,反正她爹又抓不到证据,她不相信面团会出卖她。 「妳要证据是不是?好,我找给妳!」不见棺材不掉泪。 「妳瞧,这是什么?」海老爷指著鹤的下方那四个小小的字,证明他的指责可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确有其事。 「什么嘛!」海珍珠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出端倪,只觉得她爹在找碴。「这鹤脚底下不踩着草,难道还踩鱼吗?」真是鱼的话,牠一口就吃掉了,哪还能留着饿肚子。 「看清楚,这不是草,而是字。」海老爷忍住把海珍珠掐死的冲动,要她看清楚鹤的下方到底是什么东西,別满口胡言乱语。 「怎么看都像是一团草。」她抱怨。 「妳自己画的,妳还不清楚吗?」海老爷讽刺她。「妳口中的一团草,是落款,是谁的落款妳心里有数。」 「我哪知道是谁的落款?」她只知道她的落款是这团草的好几倍大。「不管谁的落款,都不可能是──」 当海珍珠看清上头的字体时,马上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敢吭。 「不可能是谁?」海老爷的脸色,显示他早知道她找谁帮忙,只是在等她自己说出来。 「呃……」她不说行吗…… 「是谁?!」海老爷吼道。 「李英豪……」 「很好,妳被禁足了。」 她被禁足了。 望着紧闭的门扉,海珍珠只想仰天长啸,抱怨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没有嘛!她只是不会画画,为了不丟海家的脸找帮手而已,谁知道会被揭穿,她自己丟脸不打紧,连海家的名声都跟著赔进去,简直是得不偿失。 呜……她完了,名声变得这么差,从此以后再也没婆敢上门,她这一辈子都別想嫁出去……那正好,嘻! 拿掉头上的被子,海珍珠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总觉得老天爷在帮她,她原本还烦恼对方看了她的画以后,误以为她温柔监淑真的上门提亲,没想到阴错阳差把人给赶跑了,只能说运气一旦来了,挡都挡不住。 海珍珠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丝毫抱怨,反而心存感激。她唯一不满的是被禁足这件事,这简直糟透了,她爹怎么可以剥夺她的人身自由? 更令人沮丧的是,她的万用钥匙掉落在密道里,她还没悾去找回来就被锁在房间。 海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失去自由。她尤其怕被限制在小小的房间之中,那往往叫她难以呼吸,只能跟自己生闷气。 反正起来也无济於事,海珍珠干脆就在床上打滚,出气顺便练筋骨。 她滚床所制造出来的噪音,凡是海家的下人都知道要回避,因为实在不太好听,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李英豪刚好挑这个时间过来,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床摇晃的声音,不由得挑眉。 他虽然称不上拘谨,但好像也没有开放到听这声音可以不脸红的地步,珍珠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一如他所猜测,海万行又将她的门和窗子全上了锁,虽然开锁的难度不高,但没工具是打不开的,想由房间里面开锁,难度更高,不过他想海珍珠应该已经练就了一身逃脱功夫。 将海珍珠弄丟的锁匙丟到半空中再接住,李英豪相信海珍珠会很欢迎他的到来,怎么说他都是捡到她锁匙的大恩人。 他从一连串锁匙之中找出相符的锁匙,惊讶这么多年来,海万行还在用同一把锁,难怪海珍珠总是能顺利脱逃。 李英豪虽然很久没干宵小的勾当,但天分毕竟是藏不住的,他才不过转几下,锁就「喀嚓」一声被打开。 我滚,我滚,我滚滚滚…… 海珍珠正在床上滚得痛快,不期然看见李英豪推门进来,除了错愕,还是错愕。 「面团!」海珍珠停止滚动,愣愣地看着他踏进房间,转身很小心的掛上门锁,再乔好位置,如此一来,外面的人会以为门还锁著,得要仔细看才会发现锁已经打开。 「听说妳被禁足了,我带着礼物来看妳。」他走到床边,见她没有下床的意思,干脆直接坐上床沿打量她。 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他过於专注的凝视,让海珍珠浑身不自在,好似在算计,又像在打哑谜,给她带来沈重的压迫,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都是你害的,你还好意思说!」没事儿落什么款,要落款也该把字写大,搞得跟毛毛虫似的,害她以为是一团草,在她爹面前大大出糗。 「对不起,我忘了那是要送给外人的,随手一写,不小心便落款了。」他这谎说得相当自然,一方面是利用海珍珠对他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他看準了她没把心思摆在这上头,才敢随便唬哢。 「你的不小心可害死我了。」她将被子拉过来把整个人埋起来,拒绝面对事实。「你害我在我爹面前丟脸,还害我嫁不出去,现在全杭州的人都在笑话我,说我拿了別人的画为相亲人家祝壽,骂我不懂规矩。」 听起来是满惨的,当初他只是想让相亲无法顺利进行,没想到会变得如此严重,实在是始料未及。 「既然妳嫁不出去,干脆嫁给我好了。」他趁此机会表明心意,将埋藏在心里的思念化作实际言语,不再只是沉默。 「什么?你还敢跟我开玩笑?」海珍珠将被子拉下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想都没想过他竟然如此恶毒,她都这么惨了,还拿她逍遣。 「我没有跟妳开玩笑。」他一直很认真,只是过去怯於表达,直到现在才敢开口。 「你这么说,就是在跟我开玩笑。」她从被窝里爬起来,气愤离开。「我看你根本是皮痒欠揍,看我怎么修理你!」 海珍珠跟小时候一样,只要一遇见不顺心的事情就用暴力解决,李英豪也跟过去一样,往往头一个遭殃。 「等一下,珍珠,我还没说完──」 「看招!」她二话不说飞扑过去,哪管他想说什么,她想做什么比较重要。 海珍珠冷不防杀过来,李英豪第一时间向右躲开,海珍珠扑了个空差点儿跌下床,要不是他及时抢救,这下可要出大事。 不过,眼下的情况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大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打紧,海珍珠整个人压在李英豪身上,说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这发展著实出乎意料之外,两个人同时愣住,同一时间忘了呼吸。 海珍珠作梦也想不到李英豪居然能够躲过偷袭,过去她随便都能撂倒李英豪,整得他唉唉叫,可这回她不但没整到他,自己还被整……唔,说被整好像又有些过分,毕竟是她压着他,他给她当垫背都没有怨言,她再抱怨好像说不过去。 反应一向敏捷的海珍珠,竟然就只能张大眼睛,傻傻地看着李英豪,她会失去反应,除了偷袭失败给她的刺激太大以外,和他们突然拉近距离亦脱离不了关系,打从他们重逢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看过李英豪,个中原因她也不清楚,不过她跟他几乎都快脸贴脸了,这次她想再闪过,好像没这么容易。 他的睫毛好长,海珍珠发现李英豪拥有比女人还漂亮的睫毛,而且他的睫毛不只是长,还往上翘,像扇子一样展开,好看得不像话。 此外,他的鼻子又直又挺,和八年前完全不一样,以前他因为肥胖的关系,好像所有五官都是扁的,可他一旦变瘦,所有的五官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变得好明显。就连他的嘴唇,也变得像折叠的花瓣一样,透著血色又不至於太厚,和他的鼻子很搭。 其实,最教她疑惑的是他那双眼睛,她记得他的眼睛很小,她常取笑他笑起来只剩下一条缝,可如今他虽称不上是浓眉大眼,但也绝不是小眼睛的男人,而且他的眉毛真的很浓,充满了男人味。 男人味。 这三个字让她的心头一震,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坐在床沿喘息。 第八章 「妳怎么了?」李英豪也跟著爬起来,伸出手轻碰她的脸颊,被她用力挥开。 「没有。」她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天气太热,门窗全封得死死的,有些透不过气。」 「我去把门打开。」李英豪轻笑,怀疑她会满身大汗恐怕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有別的原因。 「好。」她故作镇定,假装他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李英豪心知肚明她只是在逞强,也不点破,由得她怎么做。 他挪动身体下床,脚还没踏到地上,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奇怪,这锁怎么没卡上,坏了吗?」海万行什么时候不好来探望女儿,偏挑这个时候出现,吓坏房间里的两人。 两人对望,海珍珠第一时间忘了反应,等她回过神来,海万行已经拿掉外面的锁,眼看着要推门进来。 海珍珠二话不说,将李英豪拉回床上,用被子盖住两人,想想这样还是有可能会被她爹发现,赶紧起来将架在床两边的垂帘放下来,再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海老好算準时间进来。 「怎么回事──」 「嘘,不许动。」海珍珠警告李英豪不许乱动,万一害她露馅她可不饶她,肯定把他打个半死才肯罢休。 李英豪其实很想出声,顺势让海万行「捉姦在床」,这么一来,海珍珠不嫁给他都不行。 同床有什么了不起,我干嘛非得为了这种小事跟你成亲? 他几乎可以听见她如此嘲弄,別人看起来不得了的大事,在她眼里可能连讨论的价值都没有,若硬要以此要胁她,结果只会更糟。 李英豪太了解海珍珠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乖乖待在被窝里比较妥当,如果违反她的「懿旨」,可是会吃不完,兜著走的。 「珍珠。」海万行走向她的床,看见垂帘放下开始起疑,一般来说她睡觉是不放垂帘的,就算挨骂也坚持没有必要。 海珍珠憋住气不回答,制造她已经熟睡的假象,希望她爹能识相离开。 「珍珠!」不巧海万行已经被她骗过太多次,早就不上当,非得亲口听到她的声音,才肯相信她还在房里。 「爹,我好困,先让我睡觉,有什么事改天再说。」不得已,海珍珠只好出声,同时祈祷海万行別找她谈心。 海万行确实想跟她来个促膝长谈,但看她连垂帘都放下了,应该真的很想睡觉,也就不勉强她。 海珍珠躲在被窝里面屏息以待,打算万一她爹掀被子,必定跟他来场拔河比赛,无论如何不能让爹发现李英豪,否则下回他不只会将她锁起来,还会找人守院子,如此一来,李英豪就算再会开锁也救不了她,她可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那爹先出去了|,妳好好休息。」海万行纵然有千言万语,然而他只要一想到他都已经罚她禁足,也不忍心再责怪她,至於她的终身大事,缓缓,不急于一时。 海万行到底是宠女儿的,虽然骂海珍珠骂得凶,但她只要一撒娇,一样拿她没辙,这点跟李英豪极为相似。 待海万行离开以后,海珍珠先是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对李英豪说。 「可以了,我爹走了……」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喉咙深处,然后完全不见。原因无他,李英豪的嘴唇都快要贴上她,让她很难再继续说话,而且她还不能打他,因为是她自己靠过去,就算她并非故意,帐仍然算在她的头上。 垂帘外,海万行已经走远,对他们两人的小祕密早已不构成威胁。 被子内,海珍珠和李英豪两人异常亲密,他俩的距离近到李英豪只要往前,就能碰到她的嘴唇,只要他伸手,就能将她抱入怀里,但是他什么都没做。 有时候,什么都不做便是最有效的攻击,李英高深谙这个道理,只是他似乎无法制止自己的眼睛不去看她。 海珍珠被他盯得无法呼吸,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老是这样凝视她?以前他虽然偶尔也会出现这种眼神,但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只能说这八年来他学坏了,也变得更大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够糟糕,他们还睡在同一张床、盖同一件被子,桌上只差没有摆上一对红烛,就可以直接送入洞房。 海珍珠明白,自己这个时候应该直接给李英豪一个过肩摔,把他丟出房间,但她的身体就是做不到,事实上她的心脏此刻跳得很快,呼吸亦不顺畅,像是被什么塞住一样急促。 呼!呼! 偏偏她又不能用力呼吸,那会显得她很奇怪,她猜想李英豪也不会喜欢她这样。 然而,她猜错了。李英豪很喜欢她红著小脸,迷惘又慌乱的表情,那同样让他难以呼吸,心同样扑通扑通跳得飞快,他和她唯一的不同是他知道自己的心为何而跳、为何而跳,不像她手足无措。 实在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海珍珠用力掀开被子,俐落地跳下床与他保持距离。 李英豪见状叹口气,心想他就知道这种好事无法持续太久,她能等到快要闷死才跳走,已经算他赚到。 「呼呼,差点儿没闷死。」她终究还是憋不住大口吸气,一边用手搧风驱散热气。 李英豪好整以暇慢慢下床,悠閒的态度让海珍珠既羨慕又嫉妒,不知道自己到何时才能像他一样优雅,这辈子怕是不可能。 「你不是说带了礼物送我?拿来,我等很久了!」她恶狠狠地伸长手跟李英豪讨礼物,口气虽然不好,但李英豪知道那是为了掩饰心慌,不但不在意,反而很高兴。 「哪,给妳。」他拿出她遗落在密道的锁匙,放进她平的手心。 「我的锁匙!」她惊呼,一边斜瞄他。「你在哪儿捡到的锁匙?」 「妳掉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捡到。」他间接承认他是通过密道来她的院落,海珍珠后悔不该将密道的位置告诉他,他忘掉就算了,她干嘛那么鸡婆?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看在这串锁匙的分上,原让你了。」海珍珠没別的好处,就是不会记恨,尤其李英豪其实帮她一个大忙,她压根儿不想出嫁。 李英豪笑了笑,谢谢她如此宽宏大量,虽然从头到尾他就不觉得抱歉。 「好了,我要睡觉你赶快回家。」只是海珍珠口头上说原谅,却动手将他推出门,表现不若她说的大方。 「珍珠──」 砰! 李英豪当场吃了一顿闭门羹,他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失笑。 她这反应……值得推敲啊! 李英豪扬起嘴角,有种很好的预感,他这趟返乡之旅,应会满载而归。 啊,烦死了! 是夜,月亮藏在云层的后面,只露出一丝丝光亮,比萤火漂还没看头,海珍珠才到花园坐不到半刻钟,便打消赏月的念头。 今儿个是上弦月,本来就没什么月光,比眉毛还粗一些的月亮基本上也没有什么观赏价值,她会出来赏月,纯粹只是闷得发慌,倒不是月色有多美丽。 海万行口口声声嚷著要好好教训海珍珠,结果只罚了一天禁足便草草结束,她不但没被处罚到,还有人将失物亲自送到房间给她,她这顿处罚也未免太爽了一些。 李英豪俊俏的脸庞不期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遮去月光,也遮去海珍珠原本的心思。 可恶,怎么又想起他?这两天他占据她脑海的次数,也太过於频繁了吧! 摇摇头,将李英豪的影像摇掉,海珍珠强迫自己忘掉李英豪,记住月亮有多美,月儿弯弯好像鏮刀,稍一不慎就会把人割伤…… 她好不容易才联想起镰刀,李英豪的脸又跑出来搅局,硬是把月亮整个遮掉,她左闪也不是右躲也不行,最后只好投降。 好吧,他是变了很多,这总可以了吧?別再出来晃了。 海珍珠用力将李英豪的脸推向一边,喃喃抱怨怎么会有人的变化大得这么离谱,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他竟然三十六变,从肥肥的面团变成消瘦的贵公子,这是什么道理? 任凭她想破头也想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变的,他的五官甚至比一般男子漂亮,唯一没变的只剩他的笑容,过去往往能够给她安慰,现在却只会让她心跳加速。 ……啊,烦死了,她是不是变成花痴了?连熟得不能再熟的老邻居、老朋友都能成为她幻想的对象,也许她该听她爹的话找个人嫁了,省得在这里怨叹得没完没了。 海珍珠竟然连嫁人的念头都有了,可见情况真的很危急,李英豪若知道她正在想他,一定十分庆幸自己的策略成功,只可惜现在他有要务在身,没空理会海珍珠。 「大人,今儿个晚上吴得兴似乎要在官邸办宴会,据说抗州大部分的官员都会参加,行动相当保密。」黄宗世这几天在外头走动探得不少消息,并且充分掌握吴得兴一伙儿的动向,探子的工作做得非常成功。 「吴得兴这客倒是请得勤快,咱们才到杭州多久,他就已经请过多少回客了?」看来百姓私底下叫他「吴百万」不是在叫假的,办一次晚宴得多少钱,他几乎天天在宴客,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还真花得下手。 「就我所知,至少有三回。」黄宗世答道。「不过前两回都是请富商,这一次祕密宴请官员,恐怕是有事情要谈。」 没错,如果只是饮酒作乐,大可以公开不需要保密,可见不是单纯聚会。 「大人,咱们是不是也该参一脚?」黄宗世认为他们应该有所动作,最好是亲耳听他们说什么,那才是查案的不二法门。 「你是让我当夜贼吗?」李英豪挑眉。「这个建议不错,既能借机活动筋骨,说不準还能碰到大名鼎鼎的月光。」 李英豪跟黄宗世开玩笑,吓得黄宗世连忙低头,紧张答道。 「您別折腾下官了。」他担待不起。「下官怎么敢让大人干这种危险的事,当然是由下官前往……」 「恐怕你没有这个时间。」李英豪将一个黄色布包交给黄宗世,一边下令。「这是陛下的手谕,他要你马上赶到十里外的客栈跟他会合,这场晚宴,你怕是参加不了。」 「陛下来杭州了?」黄宗世愣住,不敢相信皇上竟然微服出巡。 「咱们都不在京城内,他閒得发慌,只好跟著来了。」李英豪微笑。 「是这个样子吗?」陛下竟然如此想念他们俩…… 「跟你开玩笑的。」李英豪泼他冷水。「陛下应该有什么事才会南下,你过去看看就知道,別坐在这里瞎猜。」 「是,大人。」黄宗世将手谕收好,拿起剑就要去保护皇上,才走两步又踅回来。 「但是,吴得兴那边……」大好机会,错过岂不可惜…… 「我去。」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大人!」 「不是让我当夜贼吗?」李英豪就爱捉弄黄宗世。「我就亲自走一趟,顺便饱览杭州的风光,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他没试过爬屋顶游杭州,不过既然珍珠常玩这游戏,一定有它好玩的地方,否则她不会乐此不疲。 「大人,请您务必小心。」黄宗世只要一想到李英豪竟然要夜闯吴府就头皮发麻,恨不得能代替他却又皇命难违,因此而左右为难。 「你信不过我的身手?」他虽不像他是武壮元,功夫却也不差,可不是什么软脚虾。 第九章 「下官岂敢质疑大人的身手,只是担心您没有窃听的经验,怕是会……」 「放心,我不会出差错。」他有绝对的信心。「再说一回生、二回熟,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当贼当出兴趣来?」 「大人,您的玩笑越开越恐怖,我都起鸡皮疙瘩了。」黄宗世虽然习武,个性却比李英豪这个学文的还要枸谨,李英豪只得叹气。 「你去吧!陛下在等你,別让他久等。」李英豪草草打发黄宗世,受够了他不苟言笑的个性。 黄宗世相反地纳闷李英豪的个性怎么到了杭州以后越来越放得开,他猜八成跟海珍珠有关,听说他们两人从小青梅竹马,真令人羨慕。 黄宗世带着一肚子疑问和一肚子羨慕去和皇上会合,李英豪也有事做,他从衣柜里取出一套黑衣黑裤换上,将头用黑色发带扎好,再戴上黑色头罩,最后拿起佩剑,如此就算大功告成。 对门的院落,海珍珠坐在花园里和天上的明月遥遥相望,嘴里还唸著李清照的词,极尽浪漫之能事,只是对于平复她心情没有任何帮助。 ……无聊,实在太无聊了! 海珍珠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坐在月下风花雪月的一天,这个时候她通常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到处散财,当然先决条件得要有「财」可以散,前些日子她从张恒那儿偷来的银子都分给穷人,这会儿已经无财可散。 看样子又该是月光出动的时候。 与其坐着想李英豪改变了多少,海珍珠决定不如去偷银子比较实际,上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因为体力有限也只拿走区区几百两银子,但张恒的库房已经教她印象深刻,说起来她还顺手拿了一颗珍贵的南洋珠走,只是不知道掉在哪儿了,她也不在乎。 一如李英豪所猜想,海珍珠根本没发现自己掉东西,等她想起来已经是好几天以后。 好吧!既然她已经几乎前遍杭州的富商,上回夜袭张府的成果又不错,这回就选吴得兴的官邸好了。 吴得兴既是杭州知守,还有个响叮当的外号叫「吴百万」,官邸内想必一定藏了不少银子和宝物,她不去参观他的库房未免太说不过去,张恒只是配角,他的宅子她都光顾过了,漏掉他这个主角那还像话吗?她肯,吴得兴也不肯,总不好教他老人家失望。 择日不如撞日,海珍珠一旦锁定目标,非得达到目的不可。於是她二话不说跑回房间,钻到床底下把她夜晚活动的行头都掏出来,她的行头很简单──黑衣黑裤黑色头罩,绳子铁耙小刀还有剑,此外还有用来装银子的黑色大包袱和最重要的万能锁匙。 搞定。 直到把家当都塞进黑色布包以后,海珍珠才发现她带的东西真不少,难怪她的肩膀老是痠痛。 李英豪和海珍珠不约而同锁定吴得兴的官邸,虽然原因不同,目标却是一都想趁月黑风高的时候,从吴府带走一些东西。 「準备好了,走吧!」 「準备完毕,走人。」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自家屋顶,一路上飞簷走壁,往吴得兴的官邸奔去。 大大小小的轿子在吴府大门前停下,吴府的下人光是忙着招呼上门的客人,就已经分身乏术。 「张大人,里边请。」 「蔡大人。」 「孙大人。」 这些官员都穿着便服,但从下人们恭敬的态度看来,大家的官阶恐怕都不低,至少也有八品以上,九品官员少之又少,说是大官们的聚会也不为过。 当然,以京师的角度来看,这些官员个个都是芝麻官,不值得一提。但有些三品官就是比不上六品官有钱,为什么?因为官位大不代表就能赚大钱,京官只是面子上好看,地方父母官才能捞到油水,尤其杭州这般丰饶富庶,能捞到的油水更是穷府穷村的好几十倍,难怪官员们无不想尽办法攀关系,设法调到杭州来,吴得兴当初也是花了三十万两银子,才弄到杭州知府这个肥缺,上任以后当然大捞特捞。 「吴大人,近日可好?」 「好好,这边请坐,一会儿就开始歌舞表演。」 说是祕密聚会,但是该有的娱乐一样也没少,吴得兴不但请来杭州知名的歌伎,亦请了不少舞伎助兴,只见受邀的官员坐成两排,每两个共用一张桌子,每张桌子上头都放着精致的菜肴和美酒,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歌舞,身旁还不时有妓女帮忙倒酒,陪客人谈笑,可谓是宾主尽欢。 既有歌可听,又有舞可看,身边还有妓女陪酒,谁还有空注意到天花板是不是开了个洞? 趴在屋顶上,紧盯着吴府大厅,这是李英豪第一次亲自出马探听消息,虽然是头一次尝试,倒也做得有声有色,手脚俐落程度不输给黄宗世。 李英豪大约算了一下桌子的张数,发现以他的视野竟然看不到尽头,这代表受邀的官员至少超过四十位。 这数目称得上惊人。就算是皇上宴请文官和武官,实际数目也不会超过百位,吴得兴不过一名小小知府,就有这等排场,难怪会有人戏称他为「土皇帝」,绝非浪得虚名。 宴会持续进行著,随着丝竹声乍然停止,吴得兴挥手让乐师撤乐器,命歌伎、舞伎和陪酒的妓女统统退下,清场的意味浓厚。 也该是时候了。 扬起嘴角,李英豪等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吴得兴果然没让他失望。 清场完毕,吴得兴接着要护卫把大厅的门和窗子都关起来,并派官兵加强大厅四周的保护工作,以防止他们接下来的谈话外洩。 「各位大人。」在确定大厅四周够安全以后,吴得兴随即展开谈话。 「吴大人!」在场的官员个个朝他拱手作揖,卑屈的态度像在面见皇上,令李英豪印象深刻。 「今天晚上请各位大人前来相聚,除了喝酒以外,主要还是谢谢各位大人,在这次朝廷稅收方面都出了力,老夫万般感谢。」吴得兴拿起酒杯跟底下的官员敬酒。 「吴大人言重了,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底下的官员个个争著回敬,就怕怠慢了吴得兴,惹得他不高兴。 吴得兴就吃这一套,他自认为比皇帝还要聪明,在他眼里皇帝不过是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小孩,领著一班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官员玩家家酒,他只要虚晃几招,就可以骗过皇帝,皇帝根本抓不到他的小辫子。 「不过吴大人,一下子少了八十万两银子,朝廷真的不会起疑吗?」虽说大家合力串通,尽量做到天衣无缝,但还是有人担心会露饀。 「只要大伙儿齐心掩护,朝廷就算派人来查,也找不到证据,毋须太过慌张。」这也是吴得兴办这场晚宴的目的──提醒他们闭嘴。 「吴大人的意思是,朝廷真的派人来查?」尽管吴得兴要大伙儿冷静,还是有胆小的官员静不下心,紧张得频频冒汗。 「是听过这方面的风声。」吴得兴也不确定。「但就像我所说的,只要大家沈住气,不走漏半点风声,就算皇上真派人来也查不到东西。」 「什么,这人还是皇上派来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吴得兴就怕事情会变成如此,所以才将他们聚集起来,因为他知道他们其中有些人非常容易屈服,只要随便威胁个一两句,什么事都说出来,他必须及早防范。 「老夫说过毋须慌张,这一切只是传言。」吴得兴试着安抚底下官员,但效果不大。 「空穴不来风。」有位官员答道。「不瞒吴大人,下官也听说皇上派了一位钦差大臣南下调查这件事,很快就会抵达杭州。」 「居然有这种事?」 「这下可惨了!」 底下官员议论纷纷,不但没达到吴得兴稳定军心的效果,反而人心变得更加浮躁不安。 「各位大人不要急,先冷静下来!」吴得兴眼见情况快要失控,扬高声调遏止,一样无效。 「吴大人,不是咱们不想冷静,而是皇上都派了钦差调查,你教咱们怎么冷静?」 「当初您一再保证,此事绝对万无一失,咱们才相信您的。」 「都是吴大人太贪心,一次就短报了八十万两,皇上当然会起疑。」 「这八十万两,有一半以上进了吴大人的口袋,可咱们却得受到牵连。」 「可不是?」太冤枉了。「我做午做马,只分得五千两银子。」 「我只拿了三千两银子。」 「我只拿了两千两。」 「我只拿了五百两……」 一群官员从原来的惴惴不安,到互报分了多少钱,如此精采的戏码若不是李英豪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下面坐的竟然全是朝廷的官员。 「全都给我住嘴!」忽然成为众矢之的,吴得兴气得嘴都歪了。「你们谁拿了多少银子,我都有记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吴大人,你算计咱们?」大家闻言全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吴得兴。 「只是简单的记帐而已,称不上算计。」吴得兴冷笑,老早掌握所有人的弱点。 於是在场的所有官员一个一个全噤了声,不敢再同吴得兴计较。 「吴大人,您知道咱们一向对您忠心耿耿,从来也不敢多吭一声。」 「是啊是啊!」 「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下官一定照做。」 「现在大伙儿同在一条船上,也不好太计较。」 「是啊是啊!」 「一切都听吴大人的……」 「是啊是啊!」 吴得兴亮出杀手锏,底下的官员果然乖乖听话,不敢再有意见。 「老夫也不想为难各位大人。」吴得兴见好就收。「只要各位大人……」 接下来的话,李英豪不想听也没有听的必要,再留下来只会提高被发现的风险,不如见好就收。 他将被他掀开的青瓦轻轻地放回去,準备离开吴府。就在他起身的时候,意外瞥到有道黑影奔往另一边,据他所知,那是库房的方向。 那是… 李英豪愣了一下,意会到那是海珍珠赶紧跟过去,就怕她出事,海珍珠不知道自己已经洩漏芳踪,还直往库房跑,当她瞧见库房外头站了一堆官兵,小脸都垮下来。 一二三四……什么,居然有十个人?! 海珍珠数完人头,当下就想进京告御状,揭发吴得兴滥用官兵,但随后想想自己好像没有立场,她若真的去告状,恐怕还没来得及递状纸就先被抓走了。 好吧!谁叫她是夜贼,她认了。 海珍珠从来没有以一敌十的经验,也不认为自己做得到,她之所以能够闯荡江湖、畅行无阻,全赖李英豪给她的法宝──迷烟,这迷烟经过她的巧手改良之后,不仅能驱虫,还能迷昏人,真的是非常好用,她考虑公开贩卖,一定能引起抢购。 有了上次的经验,海珍珠这回带一些迷烟,她想不通上回那四个官兵为什么会那么快清醒?不过这次她有再调整一下迷药的分量,想中途醒来没那么容易。 她躲在暗处,一口气点燃了五颗迷烟,将迷烟丟出去。 唏…… 现场顿时烟雾弥漫,几乎看不清方向。 第十章 「咳咳!」好笑的是,她还没迷昏人,自己反倒先被迷烟呛到,连咳了好几下,还止不住喉咙搔痒。 「谁在那里?」官兵听见咳嗽声,第一时间寻找声音的来源。 「咳咳!咳咳!」该死,她是不是搞错分量,怎么会这么呛? 「找到人了,是月光!快过来抓人!」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官兵们就找到她的藏身处,嚷嚷著抓她。 可恶,最近是怎么回事?么老是吃瘪── 海珍珠正想拔剑,突然间有道黑影杀出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跑。 「月光逃走了,快追──咳咳!咳咳!」 官兵一边追他们一边咳嗽,还有追到一半倒下,应该是吸入太多迷烟所致。 「可恶,现在才发挥作用──」 「別说了,快跑!」李英豪死拉活拖,硬是将海珍珠带离吴府,就怕她哪条筋不对劲,跑回去自投罗网。 「等一下!」海珍珠根本没料到会有另一个黑衣人出现,被救得不甘不愿。 李英豪不理会她,他和她一样,都不喜欢这次的意外相会,稍有不慎,他的身分极有可能曝光,让自己陷於险境,但他又不能眼睁睁的看她被官兵包围,只好冒险。 「我让你等等!」她用力甩掉他的手,猛地停下来。 李英豪跟著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海珍珠。 「我说,你干嘛拉着我跑?」海珍珠气地质询李英豪,李英豪一阵无言,凭她那颗笨脑袋,竟然能和官府周旋,只能归功於她的运气。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月光,竟然是位女子。」他真的很不想提醒她,既然装男人就要懂得变声,这般高调,是怕人家不知道她是女的吗? 「什么女子,你在胡说什么……」海珍珠先是愣住,后来发现自个儿的声音暴露真实性別,连忙掐住自己的喉咙,以为这样就能把话塞回去。 「来不及了,妳別想否认。」李英豪想办法抑住笑意,压低声音说道。 海珍珠闻言气得差点连头套都掀了,不过对方没掀头套,她当然也不必礼尚往来,洩漏自己的长相身分。 「我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她没好气地打量李英豪,总觉得他那双眼睛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可以这么说。」他模稜两可的回道,海珍珠撇撇嘴,最讨厌他这种人。 「那就是新来的。」新人就新人,装什么神祕?「你刚到杭州,可能不懂这里的规矩,在我们杭州,不能随便插手別人的生意,这就叫打劫。」 「我什么时候插手妳的生意?」李英豪差点笑出来,发现她和小时候没两样,总爱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 「刚刚你就插手我的生意。」她提醒他。「如果不是你突然冲出来硬是把我拉走,我已经得手。」 「是这个样子吗?」他挑眉。「我明明就看见妳一直咳嗽,差点儿被自己的迷烟呛昏,如果不是我及时出手相救,妳已经被官兵抓走。」 「我又没有请你救我!」海珍珠跳脚。「你没瞧见我正要拔剑──」 「妳能一口气对付上百位官兵吗?」他打断她的话,不让她再继续臭屁下去。 「上、上百位?」她睁大眼睛,被他说的数目吓到。 「没错,上百位。」他的口气十分严肃。「妳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官兵,还有更多官兵在大厅的四周守着,只要那几个官兵大声喊叫,马上就会有更多的官兵赶到库房。」 因为这样,所以他才会抓起她的手就跑吗?这应说起来,她倒是欠他一份人情。 「奇怪,你不是说你是新来的吗,怎么会这么清楚?」她怀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不单纯。 「正因为我是新来的,所以特別小心。」他的回答干净俐落,不让她有抓他漏洞的机会。 「这么说也没错。」回想她第一次披掛上阵时,也是反彯推敲,深怕出错。「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没有这么简单。」 「哦,这话怎么说?」李英豪对她说的话产生兴趣,他一直以为她很好唬哢,但又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怎么说?」她愣住。 「是啊!」他点头。「妳说我不简单,总有妳的理由吧!」 「呃……」她只是直觉得他不简单,但要她具体指出来就有些困难了。 「看妳为难的样子……好吧!我就多给妳一些时间去想,等妳想通了再告诉我。」不愧是珍珠,往往有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教人不笑也难。 「什么意思?」他该不会还想和她见面吧! 「三天后的子时,我在这个地方等妳,到时候妳再告诉我答案。」他擅自下决定,气坏海珍珠。 「你別妄想了,我不会来。」当她是谁?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可没有这么好脾气。 「不,妳一定会来。」李英豪摇摇头,伸出手慢慢摊开手心,上头摆著海珍珠的万用锁匙。 「我的锁匙怎么会在你手上?」海珍珠瞪大眼睛,这才想到该找锁匙,却怎么也找不著。 「大家都是同行,妳说呢?」虽然隔着黑色面罩,但她仍可清楚地看见他嘴巴的线条,他分明在笑。 「卑鄙的家伙,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走我的锁匙,还我!」她伸手想抢夺锁匙,李英豪机灵地往后退一步。海珍珠再抢,他干脆跳到旁边的树上,让她抢不到。 「想拿回妳的锁匙,就努力找答案。」他笑着跟她道別。「三天后见,月光姑娘,希望等到那个时候,妳已经找到答案。」 接着,他纵身一跳,跳上更高的树,转眼消失不见。 从头到尾,海珍珠只能像个傻子站在原地看他施展轻功,等到她回神才惊觉不妙。 惨了,她要上哪儿找答案? 海珍珠又替自己惹了一个麻烦,而且这麻烦还不好解决。 凶日,绝对是凶日。 海珍珠趴在桌上哀声叹气,她只要一想起昨天晚上就有烧黄历的冲动,出师不利也就算了,还遇见同行被他偷走锁匙。 想拿回妳的锁匙,就努力找答案。 那可恶的小偷不但动手,还强迫她动脑。 三天后见,月光姑娘,希望等到那个时候,妳已经找到答案。 答案,什么鬼答案?她只是顺口说说,他就不能随便听听当作没这回事? 海珍珠越想头越痛,总觉得自己很倒楣,碰上了一个聪明狡猾的同行,他不但一眼认出她是女人,还很会打哑谜,搞得她都快疯掉……咦,等等,哑谜? 猛然从桌上爬起来,海珍珠想起另一个既聪明又会打哑谜的男人,那就是她的对门邻居。 对啊!找面团帮忙就好了,有什么好头痛的? 海珍珠只要一遇到麻烦事,头一个想到的一定是李英豪,这会儿她又钻地道,找他麻烦去了。 「面团!」 李英豪正在读书,一点儿也不意外海珍珠会来找他,到底昨晚他给她出的谜题是困难了一些,凭她一个人的力量答不出来,自然会找帮手。 「发生了什么事,妳怎么气喘吁吁?」他看着迳自闯入房间的海珍珠,心想幸好黄宗世去保护皇上,否则又要跳窗。 「面团,我──咳咳!」她一边说话,一边喘气,可见跑得有多急。 「把气调顺了再说话,小心噎著。」他温柔地提醒她,海珍珠点点头,大口大口吸气,再大口大口吐气,反覆做了几次之后,气果然顺多了。 「面团,我问你。」 「妳问。」李英豪早已準备好接受她提问,只见海珍珠嘴巴张得开开的,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个……」好难,该怎么说才好。「那个如果有一个人。」 「嗯,一个人。」 「一个男人。」 「嗯,一个男人。」 「他在晚上出现。」 「嗯,在晚上出现,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是个不简单的男人。」 「怎么个不简单法?」 「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啊!」海珍珠头也没说、尾也不提,抓住李英豪就跟他要答案,让他哭笑不得。 「我听了半天,就只听到一个很不简单的男人在晚上出现,剩下的妳什么也没说,叫我怎么回答妳?」他原本还指望她能发挥意,搞个代号什么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害他好失望。 「那是因为──」海珍珠只讲了短短四个字,随即又把话笸进肚子里面,有苦难言。 「好吧,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他引导她。 「他是──」不行,不能说,被他知道她碰上夜贼,他一定会追问她是在么哪儿碰上的,她又不擅长说谎,最后一定会露饀。 「他是一个讨厌又自大的大坏蛋,只会惹人生气!」她只要一想到他竟然偷走她的锁匙,还以此要胁她就想揍他一顿,卑鄙的男人,竟然对同行下手,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妳和那个男人好像很熟的样子。」对于她强烈反应,李英豪有些吃味,虽然他和她口中的大坏蛋基本上是同一个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吃醋。 「鬼才跟他熟!」她气死了。「要不是为了锁匙,我才不想理他。」 「锁匙,什么锁匙?」这一切都是他做的,李英豪还故意逗她,某方面来说真的很坏。 「就是你帮我打的锁匙──」她说着说着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对了面团,把你的锁匙给我。」 「什么?」 「反正你拿着也没用,不如给我。」对啊,她干嘛傻傻听那个男人的话?直接跟面团拿就好了嘛,一样能用。 「妳自己不是也有一串吗?」他装无辜。 「不见了,所以才跟你要。」都怪那个可恶的男人,害事情变得这么麻烦。 「我当然可以给妳锁匙,不过下次妳若是再被罚禁足,我就没办法再开门救妳,这样也没关系吗?」李英豪脑筋动得快,找的理由合情合理,海珍珠果然被晃点过去。 对啊,万一她又被禁足,然后万一她又不小心把锁匙落在地道,那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行,不能拿走他的锁匙。 「你不能再打一串吗?」她想到另一个解决的办法。 「不能,我已经不会打锁匙了。」他推得一干二净,海珍珠看他白净的脸和温柔的表情,可以想像去过那八年来,他大概只与孔老夫子等圣人为伍,要他再拿起铁锤,恐怕得等到下辈子。 「我知道了。」她突然觉得很空虚,过去那个凡事为她拚命的男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相俊秀、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他的语气虽然一样温柔,只要她开口,一样愿意帮她,但他和以前不一样,至於是哪点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觉得很闷。 「珍珠?」 「我自己想办法,你不要理我!」强烈的挫折感,让她莫名其妙的发大小姐脾气,李英豪完全拿她没辙。 「珍珠。!」他的玩笑是不是开过火了?但他又不能表明身分,这可怎么办才好? 李英豪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如此演变,一如海珍珠料不到自己会如此在意,两个人都很矛盾,却又身不由已。 仔细想想,青梅竹马这个关系真的很微妙啊!就好像是琴弦,拉得太紧怕会断掉,调得太松弹奏起来的曲调又会不好听,处处充满玄机。 第十一章 三天后的子时,海珍珠準时来到约定的地点,等待黑衣男子出现。 事实上,她一点都不想赴约,但她若不来,又拿不回锁匙,面团已经明白表示他不会再帮她打匙。 想起李英豪,海珍珠的心情就荡到谷底,感觉上更没力气。 她知道从头到尾都是她不对,是她自己太任性,把事情往坏的地方想。可她京是不习惯嘛!她不习惯他拒绝她,不习惯他对她摇头,以前就算再困难,为了她,他都会尽力完成,那串锁匙是这么来的,迷烟是这么来的,地道也是这么来的,只要她有需要,他一定满足她,有时甚至不需要她开口,他自己就会办好,非常贴心。 我已经不会打锁匙了! 最教她生气的是他的改变,没错,以前他就文质彬彬,但总也会做些有的没的,现在他就只会舞文弄墨,说起来上次他害她出糗的事,她还没找他算帐呢!他竟然又惹她生气。 死面团,臭面团,她绝不饶他! 海珍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好像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其实李英豪也不过对她说实话而已,她就不能承受。 她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要掉泪,却无法控制眼眶不泛红,李英豪坐在树上都看见了,因此而心疼不已。 他不知道自己就是造成她哭泣的元凶,只觉得对她很抱歉,他不知道他开的玩笑会让她这么难过。 「咳咳!」他从来只想把她捧在手心,用心呵护,没想过让她掉泪,更不想看见她露出这么难过的表情。 海珍珠听见他的咳嗽声,赶紧擦掉眼角的泪水,转身寻找声音的源头。 「好久不见,今儿个晚上夜色真美呀!」他坐在树上跟她打招呼,试着用另一种语调分散她的注意力,別老是想不好的事。 因为罩著一层面罩,海珍珠看不到他的脸,但她依然可以从他不正经的语调,推测出来他在笑。 她的心情本来很不好,看见他不晓得怎么搞的,心情突然变得很轻松,看来他有搞笑的天分。 海珍珠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月亮。 「我们才三天不见,还有,今晚的夜色不怎么样,你不要睁眼说瞎话!」她严重警告他,李英豪不由得低笑,很高兴她的心情恢复正常。 「三天的期限已到,妳也该告诉我答案了吧?」打从那天她和他闹别扭以后,她就没再找过他,他还以为她今天晚上不会来,没想到她还是前来约。 「当然,不然我干嘛来赴约?」她一脸自信的回嘴,李英豪都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妳找到答案了?」他怀疑地看着她,心想难道她找到別人问?但也不可能呀!她能找谁问? 「嗯。」她用力点头。「答案就是:你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 「什么?」 「你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她再重复说一次。 「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答案。」 …… 李英豪不知道该笑还该哭,她根本什么都没说到,还理直气壮。 「锁匙还妳。」不过,这就是她的魅力所在,天底下不可能找到第二个像她一样率真的女人。 「真的要还我?」她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中那一串锁匙,总觉得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还给她,这其中必定有诈。 「这是妳吃饭的家伙,不是吗?」他挑眉问海珍珠。 海珍珠点点头,承认没有这串锁匙,她就混不下去。 「所以妳好好收著,下次不要再弄丟了。」他把锁匙塞进她的手心,海珍珠看着手中的锁匙,心中满是疑惑。 「妳一个年轻姑娘家,为什么要做如此危险的事?」李英豪心中的疑问不比她少,也借由黑衣人的身分说出口。 「你还不是一样当夜贼,有什么权力指责我?」呿,还是男女有別那一套,都快听腻了。 「我不是在指责妳,我是在担心妳。」以她的身手并不足以行侠仗义,她等于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教他如何不心急? 「……其实我会变成月光是偶然,刚开始只是好玩,想教训一下那些奸商。」海珍珠长长吐一口气,缓缓解释。 「后来发现,需要帮助的穷苦百姓实在太多,官府又不可信,所以我才会继续干下去,谁晓得……」她耸耸肩,一脸无奈。 李英豪完全能体会她的=感觉,当兴趣变成一件苦差事,已经不再能带来任何快乐,他怀疑她至今还停不了手,是责任感所致,她怕一旦缩手,杭州的穷苦百姓会没有饭吃,只好咬牙硬撑。 「不管怎么样,这担子对妳来说也太沈重了,妳还是尽早放下为妙。」他劝她。 「如果皇上能够振作一点儿,我也不必这么辛苦。」这一切都是皇上的错,她要拦轿抗议。 「这也能扯上皇上?」他愣住。 「当然扯得上。」她理所当然地回道。「杭州府内大大小小的官不都是他指派的?他若能用些好官,用些清官,百姓们就能过好日子,我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这话有理,皇上就是害怕吏治不清明,才派他南下调查,只是官官相护,一时间无法查明,得多花些时间。 「你知道吗?我若是身为男子,早就参加科举当官去了。」她益发感慨。「这么一来,我才能当面告诉圣上老百姓的苦处,他才知道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凭妳的脑筋,考得上吗?」他佩服她的志向,但也要考虑现实,她明明连一本论语都背不起来。 「你说什么?」她好像有听到脑筋之类的话,会不会是她听错? 「咳咳,我没说什么。」他正襟危坐,但嘴角的笑意连面罩都罩不住。一看就知道他在取笑她。 呿,都说他是讨厌鬼,果然不假。 「你让我想起我的对门邻居,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怀疑凭他的本事,都能考上状元。」不晓得怎么搞的,她总把他和李英豪联想在一起。 「哦,他有这么厉害?」李英豪的心猛烈跳了一下,明知只是凑巧,还是不免紧张,怕她识破他的身分。 「他很优秀,从以前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优秀到我在他面前都快抬不起头……」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她戴着面罩,李英豪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不过他怀疑她在哭。 「珍──月光姑娘!」他差一点情不自禁的喊她,虽然即时更换称呼,却已看见她眼角的泪水。 「只是沙子跑进眼睛里,不碍事。」她用手把眼泪揉掉,不明白自己今天晚上为什么这么爱哭。 李英豪看得好心疼,却又不能扯下面罩安慰她,心里所受的折磨简直无法言语。 「我走喽,谢谢你的锁匙。」她晃一晃手中的锁匙,纵身跳下树干,回头跟他挥手打招呼。 李英豪目送她离开,心中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黑衣人的身分跟她更能沟通。 ……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问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得到的答案只有无解。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恐怕迷糊如海珍珠,也不懂得自己的心情。 帐册,他该怎么把吴得兴口中的帐册弄到手呢? 李英豪在房间踱步,脑中想的全是如何才能拿到吴得兴污的证据,吴得兴一伙儿已经知道朝廷派了钦差南下,这会儿想必正在打听钦差的身分,他得趁他的身分还没曝光之前,想办法拿到帐册。 「大人。」 他正烦恼该怎么拿帐册,黄宗世刚好挑这个时候回来,帮了他一个大忙。 「你回来得正好,我已经发现吴得兴贪污的证据了。」他说。 「这么快?」黄宗世愣住。 李英豪於是将他那天晚上在吴府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说给黄宗世知晓,当然省略了海珍珠那段没提,因为他知道黄宗世嫉恶如仇,万一被他知道海珍珠就是月光,免不了要上演逮捕坏人归案这类戏码,他一点儿都不想观看。 「原来如此。」没想到他出外不过几日,李大人就探听这么有利的情报,实在厉害。 「我推断这帐册一定藏在吴府里面。」李英豪沈吟。「只是吴府这么大,会把帐册藏在什么地方?」 「我曾听人说过,吴得兴有座小金库,帐册也许就藏在里头。」黄宗世的运气或许没有李英豪好,但他够勤劳,该打听的重点一样没落下。 「我知道吴得兴的库房在什么地方。」李英豪皱眉。「不过,他真的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摆在那里吗?我很怀疑。」 吴得兴的库房虽说派了重兵看守,但位置太过於明显,放些普通的古董字画可以,真正珍贵的东西摆在那儿,摆明就是要让人偷,他不可能会把金库放在库房里面。 「下官也不认为吴得兴会把金库放在库房里面,应该是放在別的地方。」黄宗世的脑子虽然不如李英豪好使,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 「会放在什么地方?」李英豪左想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黄宗世也毫无头绪。 「大人,其实我是回来拿行李的。」黄宗世唯唯诺诺的说道,总觉得对李英豪很抱歉。 「拿什么行李?」李英豪不解地看着黄宗世,只见他无奈的解释。 「陛下要去苏州办事,需要我同行。」他也没有办法。 「非去不可吗?」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缓则缓。 「非去不可,这是皇命。」 「既然如此,你去吧!总不能叫你抗命。」李英豪叹气,不明白皇上在想什么,明明知道他需要黄宗世,还把他调走。 「抱歉,大人。」黄宗世退下。「请您务必小心,等陛下的事情办完,下官马上回来。」 黄宗世说完回房间去拿行李,李英豪总觉得皇上是故意将黄宗世调开,至於为了什么原因还得推敲,但以皇上难捉摸的个性,多想未必有利,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查案比较实际。 另外有一件事十分困扰李英豪,那就是海珍珠,这几天她毫无动静,摆明了还在生气。 唉! 他考虑主动求和,问题是就算他想投降,也找不到理由,他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自己又说了哪些话伤害到她,因此而一头雾水。当然他也可以像以前一样,没理由的当她的出气包,但他不想这么做,毕竟他们都已经长大,也该是改变的时候。 李英豪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麻烦的是海珍珠不知道,两人因此形成拉锯战,彼此都不知道怎么解决问题。 少了黄宗世这个帮手,李英豪只能自己来。说来讽刺,想他堂堂一个翰林居然沦落到夜贼,等这件事结束,他一定得和陛下好好算这笔帐,就算不能升官,也得要些赏赐,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 当天晚上,他一身黑衣人装束,目标仍是吴府。虽说他不认为吴得兴会把那么重要的帐册放在库房,但却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只得去碰碰运气。 明亮的月光点点洒落在窗櫺、在屋顶、在杭州的每一个角落。 李英豪抬头抑望天际才发现今儿个竟是满月,有如银盘的月亮既眩目又优雅,让他回想起一个月前,他也和现在一样凝视明月,期待归乡。 第十二章 时间过得好快,他回到杭州已经有半个月,这半个月的期间发生了许多事,他不能说完全如他所愿,但至少在查案方面,有长足的进展。 今晚的月光太过於明亮,易暴露行踪,不是查案的好时机。然而李英豪別无选择,他必须在他的身分曝光之前,尽快找到证据,一旦他的身分曝光,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监视,行动上会加倍困难,想查明案情更不容易。 李英豪一路上飞簷走壁,躲躲藏藏,终于来到吴得兴的官邸,一如他所料,吴得兴加派更多人手看守库房,从原先的十人增加为二十人。 「可恶,官兵的数目居然增加了一倍,吴得兴这个该死的贪官!」 对于守卫人数有意见的人,不只他一个,海珍珠也在抱怨官兵太多,害她难以下手。 李豪眨眨眼睛,转头过去看身旁的海珍珠,无法相信她居然又出来犯案。 「啊,是你啊!又碰面了。」相较之下,海珍珠就镇定许多,还会跟他打招呼。 「妳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敢置信地看她拿出迷烟,这次的迷烟味道更浓更呛,她还没点燃味道就透出来。 「今儿个是十五啊,本来就是月光出动的日子。」她顽皮地指指天上的月亮,一脸得意。 「……」李英豪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从上回和她在吴府相遇之后,他就担心她会坏事。果然,这会儿她又挑吴得兴下手,还带了一堆完全派不上用场的迷烟,只会帮倒忙。 眼看着她又要点燃迷烟,李英豪当机立断抢过她手上的迷烟,不让她点燃,暴露他们的所在位置。 「你干什么──嗯嗯。」李英豪用手遮住她的嘴巴,怕她抗议的同时招来官兵,出师未捷身先死向来不是他的做法,他也不想破例。 「嗯嗯!」海珍珠无法理解他的顾虑,挣扎得很厉害,李英豪光抓住她要费很大力气,更別提还要应付官兵。 「谁、谁在那里?快出来!」 活该他们天生犯冲,两个人只要碰在一起就没好事,就会出问题。 不得已,李英豪只好放弃今晚的调查行动,先带走海珍珠再说。 於是,海珍珠再次被李英豪拉着跑,她一路上抗议,他一路上叫她闭嘴,一直到跑到一处偏僻的树林,李英豪才放开她。 「你怎么老是破坏我的好事?」她一重获自由,就急着质询他,丝毫不浪费时间。 「我才想问妳同样问题,妳为什么又闯入吴府?」他也是一肚子火,他已经没有时间,她还来搞破坏。 「当然是为了偷东西啊!」她理所当然的答道。「杭州的穷苦百姓在等我救济他们,你不知道我是很辛苦的吗?」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所吃的食物是一位年轻姑娘用命冒险换来的,妳认为他们还吞得下去吗?」他严肃的口气,让海珍珠当场哑口无言,找不到话反驳。 「月光姑娘,妳做得已经够多了,该歇手了。」李英豪苦口婆心,就怕她冒险,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我歇手,那些穷苦的百姓怎么办,谁来照顾他们?」海珍珠反问李英豪。 「朝廷会负责。」他回道。 「哈,你是让我相信那些贪官污吏吗?」別说笑了。「朝廷要是负得了责,早就负责了,哪还轮得到我上场?」所以说官什么的最不可靠,也別指望他们能靠。 「皇上已经在想办法了,妳再等等,別那么冲动。」他劝她。 「奇怪,你和我是同行,怎么会这么清楚国家大事?」她越看他越奇怪,明明是贼,身上却没有贼的气息,说话也不像。 「妳不是说过我不简单吗?这证明我确实不简单,月光姑娘妳看得透我,所以妳也不简单。」他用海珍珠说过的话和她玩绕口令,绕来绕去得她头都昏了。 「呃,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真的不简单。」海珍珠哈哈笑了两声,完全被他唬哢过去。 李英豪微笑,庆幸她不够聪明,不然他会累死。 「月光姑娘,我认为妳真的应该金盆洗手,乖乖待在家里或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別再干这种危险事,妳的家人会担心。」李英豪进一步劝她,真心不希望她冒险。 「到目前为止,我做得很好,我的家人也不知道我就是月光。」她想起她爹忧心的眼神,内心忐忑不安,总觉得对不起他老人家。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等到妳被官府逮捕就来不及了。」李英豪的眼神转为严厉,看得海珍珠心虚,干脆找块干净的草皮坐下,眼不见为净。 「月光姑娘!」 「那也总比嫁人来得强。」她倔强回道,最恨提起婚事。 「妳不想嫁人?」李英豪闻言愣住,作梦也想不到她是这个想法。 「不想。」她答得干脆。「我的个性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受得了,我也不稀罕成亲,要我一辈子侍奉男人,看公婆脸色过日子,倒不如落发为尼,还比较痛快。」 「当尼姑可是要一辈子吃去,妳受得了吗?」他记得她最爱吃肉,蔬菜水果几乎不碰,偏食得要命。 「呃……」该死,怎么戳中她的要害。「不当尼姑也行,我可以带着一把琴去辰游四海,看到美景就坐下来弹一曲,自娱娱人,快乐似神仙。」 「妳确定妳会弹琴吗?」他好像从没听她弹完过一自曲子,断断续续不打紧,还走音走得非常厉害,得要是像他一样爱她的人,才有办法坐着听她弹琴,一般人早吓跑。 「什么?」要就大声说,说得这么小声要讲给谁听?听不到啦! 「没事。」他在她身边坐下,心中五味杂陈,他和她从小到大在一起,从没听她说过这些话,但她却乐于和一个陌生人分享。 「总而言之,我不想嫁人,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仰头看月亮,小巧的脸庞虽然有一半以上被黑布罩著,仍可以感受到她对自由的渴望。 这对于从小就爱着她,想娶她为妻的李英豪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 「难道妳就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和妳合得来的男人?」他婉转提醒她,海边有逐臭之夫,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谁,你吗?」她忽地把脸凑近,李英豪下意识压住面罩,怕她会突然间掀他的面罩。 「小器鬼,我不会偷看你的长相,当然,你也別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她把脸又缩回去,再次抬头看月亮。 李英豪微微一笑,心想他早就知道她长什么样子,长得是水灵动人、活泼可爱。 「不过,你真的是同行吗?我怎么看你都不像。」他虽然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的眼神没有贪念,反而有一丝正气。 「月光姑娘没有资格说我,妳比我更不像干这行的料。」光是会被自己的迷烟呛到这点就很好笑,还好意思说他。 「胡说!」她反驳。「在我没有遇见你这个倒楣鬼之前,我可是每一次都得手。」 「这么说来,还是我不对。」他好心救她反而被呛,真令他哭笑不得。 「哼,你才知道。」她倔强到底,不承认自己是讬了他的福才没被抓,李英豪不由得失笑。 这完全就是海珍珠的作风,一如她所言,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了她的脾气──除了他以外。 他们一起望着天边的月亮,今晚的月色异常美丽,让李英豪产生一股吟诗的冲动,但海珍珠在身边也只好忍耐,免得被她发现他是她的对门邻居。 「啊,我突然间好想吃月饼。」海珍珠也有所感慨,却是因为肚子饿。 李英豪再也忍不住大笑。 「哈哈哈哈……」高亢的笑声在夜晚特別突出,也特別响亮。 海珍珠觉得他的笑声有些熟悉,面团好像也曾这么笑过,不过他一向笑得很文雅,她也不确定他真的那么笑过,但笑声很像就是了。 「我想吃月饼有什么不对吗?」干嘛笑得这么夸张。 「没有什么不对,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他笑到流眼泪。不愧是珍珠,总能逗得他发笑,他若错过这么有趣的女人,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说到月饼……你有见过把月饼藏在金库的人家吗?」海珍珠觉得单纯赏月太无聊,卯起来讲述她的亲身历险记,果然引起李英豪的兴趣。 「真的会有人把月饼藏在金库?」那可是天下奇闻。 「我亲眼见过。」她点头。「有一次我闯进一个奸商的家中,本以为是库房却是柴房,我当场就想走人,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奸商居然把金库藏在柴房。」 真的很扯。 「我这也算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我当然不客气把金库里头的金银财宝全都拿走,还吃光金库里的月饼,那些月饼上头全洒上金箔,一颗值二十两银子!」她赚到的。 「那个奸商真是损失惨重,不但金库全被搬空,连月饼也被吃光。」听她说故事真是一大乐趣,很容易感染欢乐情绪。 「可不是。」她想到就好笑。「谁要他把金库摆在柴房,刚好我又跑错地方,算他倒楣。」 确实倒楣。 李英豪笑着笑着,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对,就是柴房! 柴房是最不起眼的地方,任谁都不会想到柴房,如果将金库藏在柴房,那就万无一失,他所寻找的帐册,极可能放在柴房! 「月光姑娘,妳真是天才!」李英豪激动得抱海珍珠,吓了她一跳。 「你干什么?」她没来得及甩他巴掌,他已经放开她,兴奋地起身。 咦?他那动作…… 「我先走了,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当夜贼,对妳没好处。」他说完转身就走,海珍珠只来得及呛他的背影。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管不著!」她呛归呛,李英豪早就不知道跳到哪里去,海珍珠只能对着空气说话。 ……啰唆的男人,要他多事。 海珍珠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决定今天晚上不玩了,回家上床睡觉。 天上的月亮,仿佛也赞成她的决定,跑到云层后面躲起来。 当月亮失去光芒,月光不再是月光,只是一个等待爱情的女人,期望在爱情中绽放出光亮。 不对劲。 海珍珠将头偏向右边,想了好久,接着又将头偏到左边。 不对劲。 她的头偏过来、偏过去,怎么想都觉得跟李英豪有关系,尤其是他昨晚的动作── 李英豪有个习惯,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就是每当他兴奋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捏耳朵,昨晚那个黑衣人就捏了耳朵。 但是有可能吗?那个黑衣人武功高强,面团顶多拿得动笔,根本不会任何武功,更別提在屋顶间跳来跳去,他能跳过他家的围墙就不错了。 ……烦死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想不通? 跳下床穿上鞋子,海珍珠只要有弄不懂,想不通的事,一定去找李英豪。 「面团!」 李英豪正在研究吴得兴官邸的布置图,不期然听见海珍珠的呼叫声,连忙将图折好用书压着,怕被海珍珠发现。 砰! 海珍珠门敲都不敲就闯进李英豪的房间,幸好他没在更衣或者和女仆调情,不然会很尴尬。 「有事吗,珍珠?」两人几天「不见」,海珍珠问候都不问候,只会张着一双大眼瞅著他,李英豪尴尬的笑了笑,没忘记他们两人还在冷战,倒是海珍珠完全不介意。 第十三章 她不介意到什么程度呢?啥话都不说,人直接扑过去在他身上乱摸。 李英豪最怕搔痒,她抓住他这个弱点,一直戳他,戳得他哈哈大笑。 「住手,珍珠!哈哈哈哈……」 就是这个声音,那个黑衣人的笑声跟他一模一样,他就是黑衣人! 虽然她有九成把握,但说实话,男人大笑起来几乎都是这个调调,她得找更多证据才行。 「哈哈哈哈……」 海珍珠好不容易才住手不搔他痒,李英豪的嘴角尚未平复,海珍珠又有別的花样。 只见她抓住李英豪的肩膀,将他推向墙壁,果决的表情好像想对他怎么样,事实上她也真的对他动手。 「珍珠,妳、妳在干什么?」李英豪被她大胆的举动吓著,她搔他痒也就罢了,竟然还动手扒他的衣服,这像话吗? 「站好別乱动!」她命令道。「我要确认一件事。」只要是练武的男人,身上的肌肉一定是结实的,他到底会不会武功,看过他的身体就知道。 「珍珠,妳到底是──」李英豪也意识到她可能在怀疑他,事实上他的伪装并不算太成功,只要稍动脑筋,就可以把他和黑衣人连在一块儿。 但是很抱歉,现在还不是暴露身分的时候,若被她发现他就是黑衣人,她一定吵个没完没了,现在他无法腾出空来应付她的小姐脾气。 李英豪心思一转,决定反守为攻,想法子让她知难而退。 於是他攫住她的双手,将她转身反压在墙上,海珍珠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时间呆愣,给了他可乘之机。 「没人教过妳,不可以随便扒男人的衣服吗?」他压低嗓子说话,浓醇的语调真的会腻死人,听得海珍珠全身起鸡皮疙瘩。 「你以为你在唱野台戏啊?还唱风流公子呢!恶心死了,快放开我!」海珍珠不愿承认她被吓到,硬著头皮命令他。 李英豪看着她酡红的双颊,初次发现到她也有小女人的一面,不由得兴奋起来。 「要我放开妳可以,除非妳先跟我说,妳想证明什么?」他凝视她的眼神异常热烈,让她喘不过气。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只要一接触他的眼神,就会被他吃掉。 这真的很奇怪,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他不该这么轻率浪荡,好似他是在情场打滚已久的老手,随便一个眼神,随便一句话,就让她招架不住。 「我怀疑你会武功。」她决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 「什么?」他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就是这个样子。」她抬高下巴,一副我没有错的模样,看得他很想打她一顿屁股。 「妳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武功?」说她笨,她还懂得将他和黑衣人联想在一起,可见她也没他想像中那么无知。 「因为你的眼睛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怀疑你们是同一个人。」她说。 「眼睛?」 「还有眉毛。」都一样浓密。 「还有呢?」 「还有──」黑色面罩…… 海珍珠根本答不出来,因为那黑衣人基本上只露出眼睛和眉毛,当然她也是。 「妳为什么不干脆说他跟我长得很像,只提眉毛和眼睛?」李英豪又搬出他拿手的连环问,海珍珠傻傻接招。 「因为我只看见他的眼睛和眉毛。」其他的部分都被面罩遮住,看不到。 「妳为什么只看见他的眼睛和眉毛,他其他部分见不得人吗?」 「我哪知道他其他部分能不能见人,我又没见过。」 「妳不是跟他很熟吗,怎么会没见过他的脸?」 「我跟他只见过两次面,也没有多熟。」 「他是做什么的?」 「呃……」夜贼…… 「妳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呃……」意外相遇…… 「你们是白天或是晚上见面?」 「呃……」晚上…… 「他为人怎么样?」 「呃……」完全欠揍。 「珍珠。」 「够了!不要再问了,再问下去,我的头都要爆炸了。」海珍珠被他的连环砲轰到头昏眼花,连问题都快分不清,何况还要回答,她哪做得到? 李英豪早就料到她最后一定会发脾气,她只要被逼到死角,一向只懂得跳脚,之前的事统统忘光,很容易晃点的。 「算我白痴,竟然想到跑来问你。」她一定是疯了才这么做。 李英豪懒得提醒她,她并未问他,而是直接动手扒他的衣服,这两者相差很多。 「不是就算了。」她拿开他的手就要走人,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他总不能老是让她白吃豆腐。 「既然妳都开始扒我衣服了,干脆扒到底,妳看怎么样?」他把她拿掉的手重新放回去,不过这回是分別撑在她两侧的墙上,用身体把她围住。 「你说什么?」不期然与他靠近,海珍珠的心跳又开始加快,好像无法呼吸。 「反正妳我迟早要成亲,不如趁这个机会入洞房,喜酒再补请就好。」他贴着她的耳朵呢喃,海珍珠简直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么下流的话,这不是她认识的李英豪。 他甚至想要吻她。 海珍珠愣愣看着他的嘴唇与她越靠越近,身体不得动弹,心脏扑通扑通跳…… 「这就是随便扒男人衣服的后果。」他在紧要关头停下,海珍珠的心差点跳出胸口。 「下次不要再随便动手,珍珠。」 她看着他的嘴唇渐渐远离,挺直腰,才意识到他在逗她。 他竟敢…… 「下次你敢再跟我开这种玩笑试试看,看我不打死你才怪!」海珍珠气得一拳朝李英豪的腹部打下去,打得他弯下腰,痛得唉唉叫。 「珍珠,妳下手太狠了……」 「哼!」痛死最好! 海珍珠揍完了李英豪掉头就走,管他会不会伤重致死。 海珍珠离开之后,李英豪挺直身体,面露苦笑。 总算顺利隐瞒过去,看样子黑衣人和月光姑娘还是不要太常见面,对彼此都有好处。 她是疯了才会把他们想成同一个人! 在屋顶和围墙间跳跃,海珍珠像只愤怒的兔子,只想直接跳上月亮,也好过留在人间和李英豪当邻居。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遭李英豪调戏的一天,过去只有她糟蹋他的分,何时轮到他戏弄她? 既然妳都开始扒我衣服了,干脆扒到底,妳看怎么样? 她扒他衣服是为了确认他有没有练武,可不是想佔他便宜,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 他把她当成花痴,当成女色鬼!否则他不会说出那么轻佻的话。 反正妳我迟早要成亲,不如趁这个机会入洞房,喜酒再补请就好。 这么下流的话他也说得出口,亏他还自称熟读四书五经。 谁会跟他成亲啊,他想得美! 海珍珠越想越火大,恨不得多揍李英豪几拳。她不知道李英豪受到什么刺激,但现在来看,她受到的刺激更大,大到睡不觉,干脆出来行侠仗义。 不要再当夜贼,对妳没好处。 耳边响起黑衣人的话,海珍珠的心情更差,真想左打李英豪,右打黑衣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也不会在李英豪的面前出糗。 她是脑筋打结,才会把黑衣人和李英豪连在一起。李英豪连她的拳头都挨不了,怎么可能会武功?说起来,男人只要戴上面罩,长得都差不多,她不是眼睛闪到,京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认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回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的举动,海珍珠确定自己是得了失心疯没错,她怎么会想到去扒李英豪的衣服? 李英豪暧昧的眼神,淡色的嘴唇不断在她脑海反覆浮现,她摇摇头,告诉自己那不是李英豪,只是另一个长得很像的男人,真正的李英豪八年前就搬走了,至今还没回来,只活在她的记忆中。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记忆。 海珍珠及认自己至今仍然无法接受李英豪的转变,他看起来好像和以前差不多,其实变得很厉害。他不但变高变瘦,连长相都和以前不一样,她以前和他在一起觉得很自在,现在光是谈话就觉得别扭,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真个是烦死人。 海珍珠只要心情烦躁,就无法待在家里,一定要出来走走。不过光是走走怎么能满足她?既然都出门了,当然得带些战利品分给杭州的穷苦百姓,那才划算。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所吃的食物是一位年轻姑娘用命冒险换来的,妳认为他们还吞得下去吗? 黑衣人的声音这时候又出现,海珍珠真受够了这两个男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她都快烦死。 一个是拚命唠叨,一个是拚命勾引。 她是招谁惹谁,碰上这两个男人,害她连个觉都不能好好睡。 海珍珠下定决心,从这刻起不再想李英豪和黑衣人,惠心当她的夜贼。 基於不服输的心态,海珍珠下手的目标还是锁定吴得兴,发誓一定要抢在黑衣人之前,将吴得兴的宝物偷得精光。 她今儿个下午已经改良过迷烟,最新的迷烟既不会有呛鼻的味道,还带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而且效果惊人,保证一定能将所有的官兵迷昏。 当她到达吴得兴的官邸,已经过了子时,负责看守库房的官兵,一半都站著睡觉。 一、二、三! 每个人的头都点得厉害,不知道有多累。 海珍珠其实满同情这些官兵,他们领国家的薪饷,本该为国家做事,结果却被派来守吴得兴的库房,他们的心情想必一定很不好受。 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统统躺下来睡觉,也算是一种帮助他们解脱的方法。 海珍珠信心满满,相信她最新制作的迷烟可以迷昏任何人。为了以防万一,她今天多带了一倍的迷烟,一口气将它们点燃,然后全部丟出去。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官兵,吸了她特制的迷烟以后全都倒下,一个一个梦周公去也。 成功搞定!她就说嘛,只要不遇上那个倒楣鬼,她都能顺利得手,可不是在讲假的。 不过,这一切也太过顺利,让她不由得怀疑这其中有诈,说不定陈江快就埋伏在暗处,等着她上钩。 理智告诉她,应该趁能跑的时候赶快逃跑,但身为夜贼的本能,却不容许她错过这次机会。 眼见倒的倒、昏的昏,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她打开库门,海珍珠不疾不徐地走出藏身处,打算拿出万用锁匙开门大捞一笔。 也该是给吴得兴一点教训的时候…… 蹬蹬蹬蹬…… 海珍珠才走到库房门口,就有另一群官兵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该死,果然有埋伏,刚刚她就应该听从直觉逃跑的,现在可麻烦了。 「你以为吴大人的官邸,是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带队的坏蛋依然是陈江快,她的死对头。 海珍珠已经从他的手上脱逃过无数次,但这回他显然有备而来,埋伏一层又一层,想逃走恐怕没那么简单。 虽说海珍珠已经习惯和陈江快玩捉迷藏游戏,但这回真的不妙。 第十四章 她拔出剑,陈江快一行人也举起他们的武器,準备将她一举擒获。 海珍珠站在原地和陈江快对峙,心中盘算著什么时机出手,陈江快一行人围着她绕圈圈,只见陈江快大声吆喝── 「抓住他!」 海珍珠同一时间出最后法宝。 砰! 现场顿时浓烟密布,个个被浓烟呛到流眼泪,咳嗽不已。 「咳咳!这是什么玩意儿?」 「烟幕弹。」 「那不是倭国的东西吗?」 「咳咳!」 没错,这就是海珍珠最后的法宝,非到必要时不用。 海珍珠趁着烟雾弥漫的时候逃跑,但陈江快算是海珍珠的老对手,烟幕弹虽然可以阻挡一阵子,但挡不了多久时间,况且他非常清楚她会从哪个方向逃走,往那个方向追準没错。 「你们所有人都跟我来,今天晚上一定要抓到月光!」近来让陈江快烦心的事不少,除了月光不时出现作案捣乱以外,钦差大臣已经抵达杭州的传言更是搞得人心惶惶,所有相关官员皆睡不着觉。 他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捕头,拿的银子可不比那些头戴乌纱帽的大官少,肩上负的责任自然更重。 只是,他查了好几天,別说查明钦差大臣的身分,就连他是否抵达了杭州都不知道,让他在吴得兴面前颜面尽失。 吴得兴甚至已经扬言要更换捕头,气得陈江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正想找人出气,月光就自投罗网,如果他能顺利抓到月光,就能扳回一城,重新获得吴得兴的信任。 正因为官位不保,陈江快今晚追起海珍珠来特別带劲,布置也比以往更为周全。 「追,快追!一定要抓到月光!」 陈江快带着手下浩浩荡荡的穿过吴府的院子,官兵们手拿火炬,跟在陈江快后面追赶海珍珠,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在暗处埋伏。 这个人不消说就是李英豪。 该死! 李英豪都快气昏,他明明警告过海珍珠收手,她就是不听,终于还是出事。 今晚本是李英豪查明帐册藏放地点的最好时机,海珍珠偏偏出来搅局,逼得他只得再次放弃寻找帐册,对他来说,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比海珍珠更重要,他永远把她摆在第一位。 李英豪祈祷她不要笨得往家里跑,但依她逃走的方向,摆明了是要回海府。 不成,他得赶在她之前抵达海府才行。 李英豪知道以海珍珠的脾气,一定不会按照以往的逃亡路线。一来她怕被他发现她就是月光,二来她正和他斗气中,不会使用密道。 换句话说,她只能循正常管道回海家,而那也是最危险的一条路。 笨蛋! 李英豪气到在心中骂人,因为她倘若真的回到海家,海伯父定定会受到牵连,给吴得兴整治他的借口。 李英豪虽然比海珍珠晚出发,但他的脚程比她快,轻功比她好,不一会儿已经离开吴府,全力往海府的方向奔去。 「月光就在前面!」 「快追!」 一如李英豪所料,海珍珠真的往海府跑,在快接近门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若在以前,她一定会先到李家避难,再经由密道回家。但现在这条路行不通,除非她想被李英豪发现自己就是月光,否则一定得找別的路回去…… 「头儿,发现月光的踪影了!」 「追!」 尽管海珍珠有意避开,但随后赶到的追兵却逼得她无法多做思考,只能跳墙进入海府。 「看吧!我就知道和海万行脱不了关系。」陈江快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只不过这回他的辛苦获得回报,上次他只是怀疑,这次他亲眼瞧见月光进入海府,任海万行再会狡辩,也掩不住他窝藏人犯的事实。 「恭喜头儿,这回可抓到大鱼了。」赵山拍马屁的功力和陈江快不相上下,只不过陈江快拍的是吴得兴的马屁,层级比他高上许多。 「我倒要看看海万行这回还有什么话说!」陈江快还没进海府逮人,已经在计算可以从海万行身上捞到多少银两,不过前得先要抓得到人才行。 「快叫门。」陈江快有十足十的把握,这次一定抓得到月光。 砰砰!砰砰! 「快开门!」手下把门敲得又急又响,海家的门都快给敲破了。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谁在敲门?」总管一边走向大门,一边大声问,就怕宵小闯入。 「我是陈江快,快开门。」陈江快在门外喊道。 「陈捕头,这么晚有事吗?」总管闻言皱眉,赶紧开门。 「逮捕嫌犯。」陈江快不客气的回道。 「哪来的嫌犯?」总管愣住,陈江快懒得再和总管周旋,直接推开总管,带着一票官兵进入海府。 「陈捕头,您这是做什么?您不能乱闯……」 「少郎话,给我搜,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头儿!」 陈江快嚣张至极,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海府乱搜,完全不把海万行放在眼里。 总管眼见凭他的力量拦不住陈江快,赶紧去海万行的院落叫醒海万行。 「老爷,您快醒醒。」总管急的。 「怎么回事儿?」海万行睡眼惺忪的问总管。 「陈江快又来了!」总管答。「这回带了更多官兵,说要逮捕嫌犯。」 「什么?!」 这头海万行睡意全失,那头海珍珠才刚回到房间,嘴就就被一只手由后面捂住。 「嗯嗯──」她试着扳开对方的手,但对方的力气太大了,她扳不开。 「不要吵,从现在开始照我的话去做,知道吗?」李英豪在她的耳边小声撂话,她眨眨眼睛,猛然回头。 「面团?」他怎么会在她的房间? 「快把妳那身衣服脱下来,换上这件袍子。」李英豪把她的便服塞进她的手里,她完全无法反应。 没办法,李英豪只好自己动手,帮她把面罩解掉,接着脱她的黑色外衣。 「我、我自己来!」海珍珠及时阻止他的动作,转过身换衣服,李英豪把她脱下的黑袍和面罩,连同她身上的包袱和佩剑统统往床下丟,试图湮灭证据。 海珍珠还来不及问他怎么知道她都把东西塞在床下,李英豪就将她推向床铺。 「干什么──」 「嘘,陈江快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妳若不想洩漏身分,一定要配合我,懂吗?」李英豪没有时间解释,海珍珠虽然惊讶李英豪为什么会知道她是月光,但她同样没有时间发问,只得点头。 「赶快上床。」他催促她脱掉鞋子,到床上躺好。令她讶异的是他也同样脱掉鞋子上床,并顺手放下垂帘。 她还没有机会问他干嘛也上床,房间的门就被打开,陈 江快果然带兵搜到她的房间。 「陈捕头,这万万使不得啊!」总管急得跳脚。「小姐还没出嫁呢,您不能随便乱闯小姐的闺房。」 「陈捕头,你太过分,怎么可以随便踏进我女儿的闺房?」海万行在一旁也表示不悅,但陈江快铁了心不理海万行,认定海珍珠就是月光。 「上回没搜这个房间已经是大错特错,任谁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月光,就是海老爷的掌上明珠。」陈江快也是一直到刚刚才想通,大家一直以为月光是男人,他一度也这么认为。 然而仔细回想,他那身装扮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如果不是女儿身,又何须刻意垫高肩膀,穿宽松的衣服?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外表像个男人吗? 「你胡说什么,我女儿怎么可能是月光?」海老爷听了陈江快的话以后,脸都白了。 「我没有胡说,只要看令千金在不在床上便知道。」他有信心,海珍珠身上的黑衣还来不及更换,刚好可以来个人赃俱获,岂不痛快? 陈江快说完随即走向床边,动手掀垂帘。 「陈捕头,你不能随便……」总管厉声抗议,只不过他的嘴巴在看见床上的两人时,变得和十五的月亮一样圆。 他家小姐,竟然和对门的李少爷躺在床上拥吻,这、这…… 「珍珠!」海万行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们,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爹。」海珍珠推开李英豪坐起来,羞愧到不敢看海万行。 「英豪!」海万行又看向李英豪。 「伯父。」只见他不好意思搔著头,笑得很尴尬。 最尴尬的当数陈江快,他原以为能够顺利逮到人,怎知会破坏別人的好事。 「你们……」海万行本想问他们在搞什么鬼,接触到李英豪的眼神之后,马上沈默,同时暗示总管也闭嘴別乱说话,把事情交给李英豪处理。 陈江快完全被眼前的情景搞疯了,他好不容易才抓到海万行的小辫子,打算狠恳敲诈一顿,现在临时冒出个小白脸,教他怎么收拾? 「你是谁?」此刻陈江快的脑中只有白花花的银两,其余的都可以去死。 「在请教別人的身分之前,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大名?」李英豪很不愉快地皱眉,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一种陈江快到死都学不来的贵气。 「我是杭州府的捕头,陈江快。」陈江快最讨厌李英豪这种人,一看就知道读了不少书,和他这种粗人完全不同。 「陈捕头。」李英豪仅是点头致意,气坏陈江快。 「我怀疑你身边的女人就是夜贼月光,要逮捕她归案,你让开,別妨碍我办事。」快下定决心,一定要抓海珍珠回去锁案,谁都无法阻挡他。 「她整个晚上都跟我在一起,未曾踏出房门一步,不可能是你口中的夜贼。」李英豪出面作证,海珍珠睁大眼睛点点头,一脸无辜。 「不,我不可能搞错,她就是月光,把她抓起来!」陈江快命令手下。 「你有什么证据?」李英豪伸手保护海珍珠,不让陈江快动海珍珠半根汗毛。 「我说的就是证据。」陈江快一脸傲慢。「而眼见到月光翻墙进到海府。」 「这只证明你看走眼。」李英豪冷冷回道。「我已经说过,珍珠整晚都跟我在一起,你不能随便抓人。」 「不能抓她?我这就抓给你看。」陈江快冷笑。「来人,把海姑娘带走!」 「住手,谁敢动我的未婚妻?」李英豪厉声阻止,从袖中取出皇上赐予他的令牌。「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陈江快,我手上这是什么令牌?」 「呿,什么令牌……」陈江快趋前一看,吓得跪下来,一直磕头。「小的该死,请原谅小的有眼无珠,钦差大人!」 「没错,我就是皇上派的钦差,李英豪。」他抬高下巴高傲说道。「现在,还有谁敢说要逮捕我的未婚妻?」 李英豪的官威不小,继吓退陈江快之后,又把海万行和总管给吓跑,这会儿海珍珠的房间只剩下李英豪和她两个人,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海珍珠瞪大眼睛望着李英豪,打从他亮出皇上御赐的金牌之后,她的眼睛就没恢复原来的大小,看得李英豪都想替她喊痠。 「珍珠──」 「你这坏蛋,竟然一直瞒著我,可恶!」 李英豪来想好好跟她解释,没想到海珍珠却突然间扑向他,用手捶打他的胸膛,让他想解释都难。 「珍珠,妳听我说──」 「有什么好说的?」她不想听。「事实摆在眼前,你就是一个大骗子!」骗她无所事事整日閒晃,结果忽然大变身变成钦差大臣,把所有人都吓死。 第十五章 「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样。」他有他的苦衷。 「才怪。」她才没想什么。「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眼见海珍珠失去理智,李英豪干脆低头吻她,不让她再胡乱说话。 嘴唇不期然被吞没,海珍珠都呆了,火天无法反应。 李英豪重重啄了她的嘴唇,然后放开她。 海珍珠用手摸摸自己的嘴唇,不敢相信他真的吻她,之前她就已经警告过他,不准随便碰她,他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我说过你若是敢再跟我开这种玩笑──」又一次地,海珍珠的话还没讲完,她的嘴唇就落入李英豪的掌控之中,不让她有伤害彼此的机会。 这次的吻来得更猛、更激烈,李英豪几乎是拚了命的吻她,让她知道,他是玩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一吻既罢,海珍珠差点不能呼吸,李英豪将她拥入怀里,柔声解释。 「不是玩笑,我从来就没想过拿这件事开玩笑。」他强力的拥抱甚至比他的吻更教海珍珠迷惑,如果他这不叫玩笑,那会是什么? 「我是真的喜欢妳,珍珠。」李英豪决定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意,大方说出口。 海珍珠除了呆愣以外,真的很难有其他反应,他的表白来得太突然,杀得她措手不及。 「陈江快已经走了,我没有被捕的危险,你不必再演戏。」她想了半天,竟然只想到他在演戏,真教他哭笑不得。 「妳认为我只是演戏?」他放开她苦笑,不晓得她那颗脑袋都装什么,浆糊? 「难道不是吗?」她不服气的反问李英豪。「你明明是钦差大臣,却故意装成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这不是演戏是什么?」 「我如果不这么做,吴得兴就会知道我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不过讬妳的福,现在他已经知道我的身分,以后查案会更加困难。」李英豪越说头越痛,他本来想快速将案子了结,现在看来破案的时间必定会延长。 「查案,查什么案?」海珍珠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连累到李英豪。 「今年朝廷征稅,杭州只上缴了三百二十万两,比起往年足足少缴了八十万两,皇上派我查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弊端。」他解释。 「少缴了这么多?」海珍珠闻言十分惊讶。 「吴得兴找了各种理由说明短收的原因,但皇上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別忘了他正是出身杭州,虽然八年前举家此迁,但他好歹也在杭州住了十五年,对杭州的情况还算了解,以杭州之富饶,是不可能一下子减少那么多银子。 「去年因为雨水过多的关系,确实曾听说过稻米欠收,有些河道还发大水,但也不至於短少这么多银子。」海珍珠因为经常在外面走动,听过很多小道消息,问她最準。 「确实如此。」李英豪点头。「皇上也大约知道整个情况,所以才派我南下查案,希望我能尽快将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不用查了,肯定是杭州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卯起来互相勾结,私吞银两。」海珍珠骤下结论。 「妳怎么晓得是官员互相勾结?」这次换李英豪愣住,不解地望着海珍珠。 「这是杭州百姓都知道的事,只有皇上不晓得。」海珍珠回答得理所当然。「本来以为皇上是笨蛋,但他会派你来查案,证明他没有我想像中那么笨。」 「妳有资格说人家吗?」李英豪忍不住发笑。「真要比笨,没人及得上妳,说妳是状元也不为过。」 「你说什么?」他的意思,是她笨到可以抢第一吗?太失礼了。 「本来就是。」他消遣她。「亏我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妳连我和黑衣人是同一个人都分不清楚,一般人早就猜到了吧?」直是有够迟钝。 「你怎么知道黑衣人?」她哇哇叫。「我又没告诉过你,难道你就是……」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们是同一个人。」完全没在听。 海珍珠闻言嘴巴张得跟橘子一样大,半天合不起来。 「我只是戴上面罩,再压低声音,妳就认不出来。」他摇头。「真不知道该说是妳太单纯,还是太迷糊?不过很好玩就是。」 「……你还敢说自己不会演戏!」海珍珠又抡起小拳头,想打他几拳发洩怒气。 「你们明明是同一个人,装得还像一回事,把我耍得团团转。」她非打死他不可。 「我也是万不得已。」他抓住她的手腕,拜托她別再打了。「我不能暴露我的身分,即使对象是妳也一样。」这是身为钦差的痛苦,请原谅。 「可是你是钦差的事已经被陈江快知道,这该怎么办才好?」都是她的错,她若是听他的劝告金盆洗手,他也不会为了救她洩漏自己的身分。 「见招拆招,总是找得到办法应付。」他并不担心。 「可是……」她总觉得过意不去。 「比起暴露身分,我更在意妳的想法。」对他来说,她跟国家大事一样重要,不,比国家大事更重要,因为她是要陪伴他一辈子的人。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就是闯祸了。「想到他因为自己而曝光,海珍珠就懊恼得想掐死自己。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指的是我们的婚事。」不要装傻。 「我们的婚事?」她不明就理地看着他,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刚才对陈江快表明妳是我的夫婚妻,虽然是为了救妳临时想到的计策,却也是我内心的想法。」她痴呆的表情让他忍不住叹气。「如果我没有记错,我已经跟妳暗示好几次我想和妳成亲,只是妳都不放在心上。」 呃,仔细回想,好像是这样。她被禁足那天,他就要她嫁给他,去确认他是不是黑衣人那天,还遭他调戏,那时他也提到成亲的事。 但是…… 「你每次都是用开玩笑的语气,鬼才会把你的话放在心上!」她只要想到他调戏她时的嘴脸,忍不住又想打他,被他一把抱住。 「对不起,用了不对的语气说话。」都是他的错,是他太笨。「但我对妳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喜欢妳。」 这次,他不再开玩笑,而是非常认真,认真到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没想到你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她还以为他和她一样,只是将她视为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没想到他对她怀抱着另一种感情。 「我一直都是这个想法,只是妳不愿意去发现。」他不知道她是刻意忽略,还是无法接受。当友情变成爱情,的确需要勇气,他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表明他的心意。 「说实话,我现在脑筋一片空白,没办法回答你。」她得花时间好好想想,自已对他是何种感情。 「我知道这对妳来说不容易,但答应我,不要马上拒绝我。」留给他一点希望。 「嗯。」她不会拒绝他,但也难以点头,好矛盾。 李英豪微微一笑,偏头亲吻她的脸颊,海珍珠的身子顿时好像被骂蚁咬了一样微微颤抖,变得好奇怪。 她正想严正抗议,他不应该偷袭,这个时候总管在门外不停用力咳嗽。 「咳咳!咳咳!」就怕他们在房内做什么苟且之事,真做的话也赶快分开。 李英豪立刻放开海珍珠,海珍珠赶快拨了一下头发,正襟危坐。 「有事吗,华叔?」丟脸死了,差点被总管看到他们抱在一起。 「老爷请小姐和李公子去大厅一趟。」总管在门外回道,和他们一样不好意思。 「我和面团?」 「是的,小姐。」 「奇怪,爹连你也一起叫了,到底有什么事?」海珍珠和李英豪互看一眼,李英豪耸耸肩,脑中浮现出「成亲」两个字。 「走吧,去了就知道。」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李英豪一心一意想要和海珍珠结为连理,但姻缘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通常得绕好几个弯,才能真正打成同心结,一起携手到白头。 「天气真好!」打开窗石,深深吸入一口新鲜空气,李英豪今儿个的心情特別舒爽。 「看起来跟平时没两样,有什么好的?」相较之下,海珍珠的脸色就很难看,比坏掉的鱼还要臭。 李英豪暗自窃笑,让他们的心情出现这么大反差的原因,就出在海万行身上。海万行昨儿个晚上亲手将海珍珠交给他管教,彻底的放弃海珍珠。 「从现在开始,妳就归英豪所有!」海万行既生气又失望,已经不知道怎么管教海珍珠。「我把妳送给英豪当仆人,看妳多会作怪!」 这等于是宣判海珍珠死刑,她宁可被陈江快抓走关起来算了,也好过委身当仆人。 「爹!」 这对于海珍珠来说,当然是一大打击,对李英豪却是一个美好的意外,海万行虽然没能如他预期把女儿嫁给他,但用这样的方式把海珍珠送给他,某方面来说更好,因为他们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培养感情,虽然说他们是青梅竹马,但毕竟也分开了八年,是有必要再重新熟悉。 海万行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用意,李英豪非常清楚,海万行想借由他的钦差身分保护海珍珠,另一方面也希望他能帮忙看紧海珍珠,因为他无法时时刻刻盯着她,把她锁在房间也没用,她还是想得到办法逃出来,倒不如直接交给李英豪看管,友正他早已认定李英豪是女婿,李英豪私底下也向海万行表达过娶海珍珠的决心,翁婿两人一搭一唱,里应外合,海珍珠插翅难飞,只不过她本人并不清楚这一切就是了。 狠心的爹,竟然就这么把她连夜赶出家门,这算什么? 虽说走几步路就到家,海珍珠仍是对海万行的举动感到相当不满。没错!她是差点儿连累到她爹,但他老人家也不能把她送给李英豪当女仆啊!到底她还是海家的千金大小姐,这件事若是传出去能听吗,还不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话? 「咳咳!」突然间由任她打骂的可怜小跟班,摇身一变,变成使唤她的大爷,李英豪乐于提醒海珍珠现在他才是老大,她若想在他家好好活下去,最好乖乖听话。 「干嘛?」海珍珠没好气的瞪着李英豪,不满他真的接受她爹的请讬,收她当女仆,他应该当场拒绝才对。 「给我倒杯茶来。」李英豪才不会傻到拒绝海万行的好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求都求不来。 「什么?」居然敢叫她倒茶? 「我记得伯父说过,若是妳不肯听话,尽管跟他说,他会把妳送到更严厉的人家。」李英豪使出杀手锏,成功让海珍珠闭嘴,乖乖去帮他端茶来。 「哼,就只会威胁我。」臭老爹,没別的法宝了吗?只生她一个女儿,还成天想把她送给別人。 「伯父也是用心良苦,怎么妳就是不懂呢?」李英豪摇摇头,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过於宠她,以至於她眼里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你以为我真的这么笨啊?」呿。「我当然知道我爹的用意,他会把我送到你这儿来,是不想我再惹事。」 「妳明白就好。」他可不希望他们父女俩不和睦,那对他没有好处。 第十六章 「可是,你这么悠閒可以吗?」她怀疑地看着李英豪。「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事,毕竟你是钦差……」 「我应该做什么?」李英豪一边喝茶一边反问海珍珠。 「出外调查之类的事。」她也说不上来。 「经妳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好像许久未曾画画。」他哪壺不开提哪壺,完全搭错线。「刚好今儿个有空,不如来画几幅画打发时间。」 「什么?!」她在说案情,他却说要画画,是在耍她吗? 「快过来磨墨。」他还当真準备笔纸。「刚好趁此机会教妳画画,免得下次送去相亲的画,又被退回来。」 他不但不理会她,说话还非常狠坶,直接往她的死穴戳。 「干嘛又提起这件事?」她跳脚。「不对,严格说起来,这还是你的错,如果不是因为你落款被发现,说不定我早已嫁出去。」 现在回想,他的举止十分可疑,一般人根本不会在画底下落款,何况还是偷偷摸摸。 「你是故意落款的吧?」她问李英豪,他正好整以暇的拉开椅子,坐下来开始磨墨。 「妳终于发现到了。」不简单,拖了这么久才有所知觉。 「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她就是迟钝。「只是我觉得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想嫁人,婚事搞砸了更好。」省事。 「妳现在还是这个想法吗?」他停止磨墨,抬头凝视她。 「什么想法?」她愣了一下。 「不想嫁人。」 他的问题很简单,海珍珠竟有好长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最后才缓缓的点头。 「我还是这个想法。」她说。 李英豪有些失望,他早料到她不会轻易妥协,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因为他昨晚的一席话,就改变想法? 「那妳就更应该学会怎么画画。」他故作轻松的建议。「毕竟妳以后要送画的机会很多,就算不想嫁人,也要懂得怎么应付伯父。」 他的话很有道理,以她爹的脾气,一定会不断尝试把她嫁出去,她是该学习怎么画画,免得老是因为画画的事受气,她爹看着难受,她画的人更难受。 「多学着点儿也好,省得我爹看不顺眼,又要啰唆。」她可不想再为画画的事跟他吵架,不值。 李英豪在心里冷哼,嘲笑她以后恐怕连送画的机会都没有,海万行已经答应把她许配给他,现在就看他怎么收服她,这可是需要技巧的。 海珍珠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帮忙磨墨,李英豪将铺好的纸再次用尺压平,然后拿起吊在笔架上的笔蘸墨,从容地下笔。 「今儿个画什么?」她虽然不会画画,但懂得欣赏,也知道他画得很好。 「妳希望我画什么?」他反问她。 「什么都可以,不过最好是吃的东西。」她耸肩。 「妳肚子饿了吗?」他这辈子没见过比她更没情调的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画花或画蝴蝶,她竟然要求画食物。 「有点。」她承认她肚子饿,但这能怪她吗?昨晚开始,她就没吃任何东西,早已饥肠辘辘。 「那就画梨子吧!」李英豪应她的要求画水果,立刻遭到强烈否决。 「画包子!」她抗议。「梨子吃不饱,包子比较容易真饱肚子。」 非常实际的想法,再次证明她的心中没有半点浪漫,他白费心机了。 「就画包子。」风花雪月确实不适合她,她还是比较适合活蹦乱跳。 海珍珠点点头,兴奋的看着他下笔,心想就算没有真的包子可吃,但至少可以达到望梅止渴的作用,聊胜于无。 她看着看着,越看越不对劲,他根本没在画包子,而是在画人。 「看,这就是妳最喜欢吃的包子。」他简单勾勒几笔,就把她的脸画出来,气坏海珍珠。 「我哪有长成这样?」她强烈抗议。「看起来像包子。」 「妳就是包子脸,別不承认。」圆圆的多可爱。 「胡说八道,我明明就不是长这个样子。」海珍珠气到小脸胀红,骂他乱画,她明明就是鹅蛋脸,他却硬要说她是包子脸,简直就是含血喷人。 「包子脸不错呀,肥肥嫩嫩,让人想咬一口。」他用手捏她的脸,海珍珠被捏疼了,把他的手拨掉。 「起来,换我画。」她非把他画成麻子脸不可,她发誓。 李英豪笑呵呵的起身让位,他就知道她懒,非得找个方法刺激她,否则她不会乖乖坐下来学习画画。 海珍珠丝毫未察觉自己已经掉入他的陷阱,还一头热嚷嚷著要报复。 她拿起李英豪搁在砚台上的笔,蘸了几下墨,在空白处下笔勾勒李英豪的轮廓,光是要把笔拿好,就非常吃力。 李英豪看不过去,走到椅子后面,弯下腰抓住她的手,教她怎么运笔。 「妳一下笔就错了,不能这么画。」他的大手包住海珍珠的小手,两人几乎是脸贴着脸,就连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是呢喃。 这意外的碰触使得海珍珠的小脸胀红,心跳速度开始加快。虽然说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密,但每一次都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李英豪从她骤升的体温,感受到她的紧张。他停下笔,看着海珍珠;意识到他在看自己,海珍珠也转过头来看李英豪,两人的呼吸交融,视线异常热烈,李英豪嘴唇慢慢朝她压近,海珍珠心中的紧张也到达顶点。 怦怦!怦怦! 她紧张到无法吸呼,反射性地转过头躲掉他的嘴唇,李英豪好失望。 「妳不喜欢我吻妳吗?」他的提问既大胆又直接,海珍珠根本无法回答。 「也不是不喜欢。」如果她不喜欢他,她的心不会怦怦跳,她应该对他有感觉,才会每回和他太靠近都想逃走。 「那就是喜欢。」她的回答让他悬著的心放下来。 「也没有很喜欢。」但她接下来的回答又把他的心重新推到半空中,左右悬荡。 「妳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李英豪快被她搞疯了,就算整人,也不是这种整法。 「我……」她别扭地低下头,表情难堪得要命。 「珍珠?」她难得的羞怯,让李英豪直觉得内情不简单,干脆走到她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让她坐上自己的大腿,他再顺势坐上椅子。 海珍珠更害羞了,这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感觉好不习惯。 「別乱动。」眼看着她又想逃走,李英豪再手扣住她的腰,硬是把她留下。这次他一定要知道她对他的感觉,不许她打混。 「说清楚,妳到底喜不喜欢我吻妳?」他的表情异常坚定,海珍珠都快认不出来,眼前的男人是她打小认识的李英豪。 「那个……那个……」她的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说了好像很丟脸。 「海珍珠!」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警告意味浓厚,海珍珠只得硬著头皮回道── 「我觉得你那好像不叫吻。」她支吾了半天,终于说出口。 「什么?」李英豪愣得跟呆瓜似的,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看过坊间的章回小说,里头描写的吻好像更激烈些。」她解释,而李英豪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 「妳偷看色情小说?」她这算哪门子的千金大小姐,海伯父知道了肯定吐血。 「呃,稍稍看过几本。」她用手比了一下数目,李英豪大约计算了一下厚度,至少有十本。 「先说好,我没有花钱买!」她没那么明目张胆。「我只是在光顾那些奸商家的时候,『不小心』挟带了几本。」海珍珠还特別加重音,强调一切都是偶然,她并未刻意偷看色情小说。 …… 李英豪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知道她活泼好动,在家閒不住,但偷看色情小说?这也太夸张了,而且还不是一本,是一口气看了十本! 「面团?」他是不是吓坏了?她就说嘛!她不该说出来的。 李英豪摇摇头,认谁教他要喜欢上如此持別的女人?既然特別,当然政做一般女子不敢做的事,他毋须惊慌,照单全收就是了。 「我知道了,就照妳的话去做。」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有的是本事,不怕。 「啊,我有说什么吗?」她愣住。 「妳不是嫌我的吻不够刺激,比不上色情小说精彩?」他挑眉,这可是天大的侮辱,他不能当作没听见。 「呃,我的意思是,事实和我想的有所出入,并不是嫌弃你不会接吻。」她试着安抚他,但效果不是太好。 「太晚了,妳已经刺伤我的自尊心,我得雪耻才行。」他必须证明自己比画中的人物更厉害,否则枉费他考上状元。 「啊?」雪耻,雪什么耻…… 李英豪用手支起她的下巴,用行动回答她的疑问,为了不被画中的人物比下去,这次他可是卯足了全力。 小嘴又一次没入他淡色的嘴唇之中,这已经是李英豪第三次吻她,相较於第一的惊慌失措,这一次她镇定许多,只是当李英豪开始吸吮她的樱唇,她又开始惊慌,所有装出来的淡定都变得好假。 李英豪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来回吸吮她的上下唇瓣,直到它们由樱粉转为艷红,直到它们自然开启。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只是她这由樱唇组成的大门,一点都不寒碜,打开以后,那飘落著花瓣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她的喉头,黑暗看不到尽头。 李英豪沿着道路前进,所到之处,尽闻得到花香。他毫不客气地探索花香的源头,却在无意中掀起了惊天骇浪,顿时落英缤纷,花瓣飞舞,景色美不胜收。 海珍珠只在章回小说中看过类似情节,她不知道真的可以这么做,她不知道他会将舌头伸进她的嘴里,在她的房腔内任意探索,某方面来说吓坏了。 然而,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尤其她又看过十本这类小说,怎么说也要展现一下她的志气,否则岂不枉费她花那些时间。 海珍珠旅是回吻李英豪,学他一样放肆,不让李英豪专美於前。 「妳这是在勾引我吗?」他瞇眼打量海珍珠的小脸,后悔这八年来他不在她身边,她学坏了。 「我只是模仿书中的女主角。」她装无辜,事实上也不能怪她,谁要她爹管得这么严,她会好奇也是理所当然。 「那我也只好尽力配合演出。」李英豪微微一笑,用手捧起她的脸,再次吻她。 他完全败给海珍珠,她那颗小脑袋不是装浆糊,就是装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他想参透,基本上不可能,只会把自己搞疯而已。 也因此,他只能好好吻她,用力吻她,尽可能满足她的好奇心,尽可能让她的内心没有牵掛,唯有如此,她才会看他,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李英豪这招很管用,在他的不断强攻之下,海珍珠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有一双强劲的手臂,还有媲美小说男主角的吻功,各方面都是强者。 状元郎完胜,除了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以外,其他都很好。 「呼呼!」他气喘吁吁地放开海珍珠,才发现想当色情小说的男主角也不简单,得要很好的体力。 第十七章 问题在于他多得是体力,但缺乏控制力,他怕再和海珍珠玩下去,会直接把她拖上床,然后她从此恨他一辈子。 「到此为止。」他主动打退堂鼓。 「为什么?」她傻傻地问,总觉得意犹未尽。 「因为我肚子饿了。」他找借口。 「你刚刚还笑我,结果你不也一样。」海珍珠听不出那是借口,只觉得他不公平,李英豪连忙陪不是。 「所以我打算好好请妳吃一顿。」他说。 「你要请客?」海珍珠的眼睛都亮起来。 「顺便逛逛。」他笑着回道。 海珍珠点点头,就想外出。 李英豪低头啄了一下她的鼻头,气得她连声抗议。 只是这抗议的真实成分有多大,则值得商榷,但是很甜蜜,非常甜蜜。 大街上人来人往,挤满了人潮。 街道两边的店家暂且不说,光是街上的摊子就很有看头,各式各样,看得人眼花撩乱,恨不得将所有摊子都逛过一遍,买过一遍。 「今儿个什么日子啊?到处都是人。」海珍珠和李英豪手牵手一起逛大街,他们这么做不是刻意做给別人羨慕,而是过去他们只要一起逛街,就一定会牵手。为此李英豪还被私塾的同侪耻笑过,只不过他一直不敢跟海珍珠提起这件事,怕她会跑去揍人家一顿。 「七夕快到到,大伙儿忙过节。」李英豪回道,海珍珠恍然大悟。 「原来是乞巧节,难怪这么多人。」是不是所有杭州的姑娘们都上了呀,人真是多到夸张。 这也不能埋怨人家,七夕七巧,算是未婚姑娘们的大事,各地方的风俗不同,庆祝活动也不尽相同。 以杭州为例,姑娘们会在七夕当天,用面粉做成各种形状的巧果,晚上在庭院内陈列巧果、莲蓬、白耦、红菱等吃食。姑娘们对月穿针引线,祈求织女赐予她们织布技巧,有些姑娘家还会抓蜘蛛,互相比赛谁的蜘蛛网结得好,谁就获胜,是很受未婚姑娘欢迎的节日。 所有年轻姑娘们都忙着采买丝线,只有海珍珠卯起来大吃特吃,对于如何过乞巧节,完全没想法。 李英豪摇摇头,已经习惯她异于常人的表现,哪天她若变得和其他女子一样,才会大吃一惊。 「右后方有个穿青色衣服的男人,一直跟著我们。」海珍珠不动声色地警告李英豪,李英豪点头。 「左息也有一个穿白衣服的。」他也发现到了。 「他们也过乞巧节吗?跟得这么紧。」穿白衣的男子这会儿不是跑去看针线?真好笑,男人看什么针线,又不会用。 「別理他们,继续逛我们的街,吃我们的东西。」他早就知道吴得兴一定会派人监视他们,丝豪不觉得意外。 「都跟了两个时辰,烦不烦呀?」海珍珠抱怨。 「不要轻举妄动。」他捏她的手心,要她稍安勿躁。」千万不能在他们面前动手,最好让他们以为我们不会武功,对我们才有利。」 「你的想法很好,但他们会相信吗?」陈江快都已经一口咬定她是月光,想用这招骗过去,恐怕不会成功。 「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总之我们尽量低调,不要惹事。」李英豪之所以带海珍珠出来逛街,多少有矇骗吴得兴的味道。他要让吴得兴以为他成天无所事事,只会带未婚妻游山玩水,一方面也想将吴得兴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再盯着海珍珠。 李英豪算是用心良苦,里里外外都兼顾。海珍珠虽然不完全明白他的用意,但也知道不能给他添麻烦,至少在这件事上,他说什么是什么,她不会故意和他唱反调。 「前面有人在卖糖葫芦,我们去买来吃!」海珍珠瞧见她最爱吃的零嘴,高兴得跟什么一样,二话不说拉着李英豪就跑。 「大叔,给我们两串糖葫芦,要最大串的!」海珍珠很贪心,一开口就要大串的糖葫芦,光包在糖里头的李子就有十颗。 「来。」卖糖葫芦的大叔从草棍中抽出两串糖葫芦交给海珍珠,海珍珠将其中一串递给李英豪,使眼色要他给钱。 李英豪给了大叔二十文钱,大叔拚命跟他道谢,因为这糖葫芦一串才五文钱,他多给了一倍,他可以少卖两串,也好快点回家。 「要给就给一两,只给二十文,太小家子气了。」他都已经付出双倍价钱,海珍珠还抱怨。 李英豪只得回头掏出银两,塞进大叔手里,顺道堵住她的嘴。大叔一看是一两银子,高兴到合不拢嘴,立刻收摊回家抱孙子,不卖了。 海珍珠见李英豪这么听话,内心极为感动,其实他大可不必理会她,她也不能对他怎么样。 他一直对她很好,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海珍珠心知肚明,李英豪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於喜欢她,现在就看她怎么回应他的感情,而说实话,她还模模糊糊,虽然他们已经接过吻,某方面来说非常亲密,但她不确定是否要把自己交给他,一旦她失去自由,她是否还会快乐?她真的没有把握。 「在想什么?」李英豪轻轻敲她的脑袋,助她回神。 海珍珠摸了摸头,心想谁说他没变?他变得才多呢!竟然敢敲她脑袋,以前都是她敲他,话说回来,她好像从小时候起就是个女霸王。 「想糖葫芦多好吃。」海珍珠不想让李英豪知道自己正在想他,怕他会太得意,以为自己真的表现得很好……唔,他是表现得不错,吻起人来,火辣辣,好像小说中的男主角,说不定还比男主角厉害。 海珍珠想着想着停下脚步,开始怀疑他那一身「功夫」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该不会是从青楼女子身上学的?她听说士大夫都爱上青楼,找青楼女子谈情说爱。 「就是这个味道。」李英豪心满意足的吃着糖葫芦,这就是家乡味儿,充满浓浓的乡愁。 海珍珠一边瞪李英豪,一边舔糖葫芦,总觉得男人都不可靠,外表再老实都一样。 「妳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买糖葫芦,结果我的糖葫芦被抢的事?」他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在这条上被抢的,连卖糖的大叔好像也是同一个人。 「记得。」海珍珠记忆深刻。「那个时候大家都爱抢你的东西,每次都是我去帮你抢回来,因此常跟人家打架,被人谣传我是全杭州最凶的姑娘,好几年都没人敢上门提亲。」 说起她小时候的丰功伟业,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专门跟男生打架,有一半以上的架都是为李英豪打的,以至於当他搬离杭州以后她好失落,因为不需要再帮他出气,练身手的机会自然减少,日子相对也过得更加无聊。 「那次妳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流了好多血。」李英豪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当时我就发誓,绝不让妳再因为我受伤,以后换我保护妳。」 「面团……」她不知道他那么在意,当时她是擦破皮,流了些血,但没几个月就好了,也没留下疤痕。 李英豪忧伤地笑了笑,很抱歉他曾经那么软弱,害她不得不挺身保护他。 海珍珠的心头顿时湧上一股暖流,他做到了他的承诺,如果不是他以钦差的身分做担保,她已经被陈江快抓去大牢,折磨得死去活来。 老天似乎也和她一样感慨,竟然挑这个时候下雨。 「雨落下来了,快躲雨!」 周围响起人们的惊呼声,海珍珠下意识想找地方躲雨,李英豪已经早一步将她拉到一家小店的屋簷下。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下起雨来!」因为小店的屋簷过短,无法完全遮雨,李英豪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护著海珍珠,不让她淋到半点雨。 不期然被他抱在怀里,海珍珠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那温暖是保护,是承诺,更是爱。 这一刻,海珍珠被李英豪满满的爱包围,再大的雨势也无法让她的身体变冷。 她紧紧抱住李英豪,心中的犹豫和不安,仿佛也随着雨水冲刷,一点一滴的流掉,最后只下温暖。 「大人,我连续跟踪李英豪好几天,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吴得兴的手下,也就是海珍珠口中的青衣男子张文,总结了这几天的跟踪心得向吴得兴报告。 「我这边的情况也一样。」另一名手下,名要安为新的白衣男子说息。「李英豪带着海珍珠到处游山玩水,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在一起,感情非常要好。」 「看样子海珍珠好像真的是李英豪的未婚妻,她甚至已经搬去跟李英豪同住,两个人跟真正的夫妻没两样。」 「李英豪虽说是钦差,但好像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开始查案,倒像只无头苍蝇到处飞来飞去,毫无头绪。」 「他身边没有任何帮手,最重要的是他似乎不会武功。」 安为新这句话,引起吴得兴的重视。李英豪身边既无帮手,本身又不会武功,那等于是自废双手,別想找到他贪污的证据。 「我还是很难相信他不会武功。」吴得兴疑心病向来严重,凡事都要再三确认,就怕出差错。 「李英豪出身文状元,不会武功是很正常的事。」安为新倒不觉得有何不妥。「听说皇上本来指派黄宗世当李英豪的护卫,协助李英豪办案,不知因何缘故又把黄宗世调走,也没再派人来。」 「黄宗世,他不是去年的武状元吗?」和皇上差不多岁数。 「李英豪是前年的文状元,虽然只是翰林,但前途大有可为。」他跟黄宗世二人一文一武,都是皇上跟前的得力助手,岁数也都相当。 「这就怪了。」吴得兴沈吟,想不通皇上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把能够暗地里活动的武官调回去,留下派不上用场的文官,到底是何用意? 「大人,您是担心这其中有诈?」安为新猜测。 「不可不防。」吴得兴皱眉。「皇上虽然是小毛头,身边用的也都是一些不可靠的人,但小看他那颗脑袋可是会吃亏的,凡事还是小心点儿的好。」 別看皇上虽然只有二十二岁,却已经坐了十二年龙椅,其中发生过无数次皇位不保的危险,他都能安然度过,可见他不仅运气好,脑筋也不差,否则早被朝中重臣生吞活剥,哪能安然活到现在,还进一步掌握权力。 「是,大人。」安为新和张文是吴得兴的心腹,对吴得兴忠心耿耿,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不敢有第二句。 「大人,我们还得继续监视李英豪吗?」安为新请示吴得兴。 「当然得继续监视。」吴得兴肯定地点头。「李英豪现在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动静,但也有可能暗中算计著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外人很难看得明白。」 安为新和和张文两人互看一眼,点点头,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会派人全天候守住李府,只要李英豪或是海珍珠外出,他们便能充分掌握他们的行踪,以最快速赶回来向吴得兴报告。 「另外,帐册也得换个地方藏匿。」吴得兴继续指示手下。「现在柴房已经不安全,把帐册搬到书房去放。」 「可是大人,画房不是更容易被发现,把帐册放在书房妥当吗?」张文和安为新不解。 第十八章 「我的书房有间密室,只要把帐册放在里面,就万无一失。」非到紧要关头,吴得兴不会向外人展示密室,就连安为新和张文也不知道吴得兴的书防居然还有一间密室。 「小的立刻去搬帐册。」张文和安为新领命以后,马上去柴房合力把金库搬到密室内存放,吴得兴这才放心。 「大人,您这招真是高啊!」安为新万分佩服吴得兴。「您不但在书房修建了一间密室,还配上文字锁,如此一来,就算再厉害的小偷也无法破解。」 「如果那个小偷是月光的话就另当別论。」吴得兴冷笑。「倒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的运气好得出奇,每回都能瞎猫碰上死耗子,杨天赐放在金库内的月饼,不也是这样被他吃光的吗?」 「没错,全吃光了。」这事已成为杭州百姓最爱提起的笑话。」据说那一颗月饼得花二十两,杨老爷可说是损失惨重。」 「都已经存在金库,还放在柴房,都能被月光找到。」邪门。「你们说,他的运气是不是特別好?」 这倒是,杭州的夜匪横行,就找不到一个运气跟月光一样好的小偷,莫非他就像杭州老百姓帮他取的外号,受到月神的特別照顾,否则怎么能一次都顺利脱逃? 「就像大人说的,只要把帐册藏在密室,月光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找不到帐册。」安为新就会拍吴得兴马屁。 「如果月光真的是另一个人,他也没有寻找帐册的必要。」除非海珍珠就是月光,才会出面帮忙寻找帐册,月光只偷金银财宝,帐册对他没有吸引力,也没有必要冒险。 再说,如果月光真的出现,他也绝对猜不到正确的正字排列。 吴得兴冷笑,对自己的聪明才智充满自信。 又是另一个朔月。 没有月光的夜晚,杭州百姓早早入睡,自从月光消失以后,杭州的街道就安静许多,虽然仍旧有宵小,但官府漠不关心,因为这些小贼小盗偷的全是老百姓,至於那些奸商贪官则可以安稳的睡觉,因为没有人会动他们的脑筋。 对杭州的穷苦老百姓来说,这是一大损拻有谣言说海家的千金海珍珠,便是名闻遐迩的夜盗月光,但杭州老百姓听到这谣言,全都笑说不可能。 堂堂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干这种危险的事?百姓们并认定这是官府刻意放出来的风声,目的是破坏海万行的名誉,要知道比起官府来,杭州百姓更相信海万行这个大善人,反而不相信吴得兴。 结果堂堂杭州知府,竟比不上一个商人,想来也够讽刺。 不管怎么样,月光已经销声匿迹这是不争的事实,陈江快终于可以睡个好觉,虽然他对于上回无法顺利逮捕海珍珠仍耿耿於怀,但至少不必带队夜巡,也算是因祸得福。 除了陈江快一行人以外,没人将海珍珠和月光联想在一块儿,只当是陈江快夜闯海府逮捕海珍珠不成,引起月光的顾忌躲起来避风头,改天等风声一过,月光又会出来活动。 换句话说,陈江快的计划彻底失败。百姓们不但不相信海珍珠和月光是同一个人,还讥笑陈江快想钱想疯了,妄想诬赖海万行从他身上捞油水,气得陈江快几乎吐血,却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就在大家以为月光已经消失之际,吴得兴的屋顶上又出现一道黑影。 咻! 李英豪刻意等了一段时间才出来活动,主要是误导吴得兴他只想潦草回覆皇命,不想认真查明案情,而经过这半个月来的努力,也已经收到效果,他的计策不仅松懈吴得兴等人的心防,同时达到保护海珍珠的效果,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但他同时也明白,吴得兴并没全放弃对他的监视,为了以防万一,他透过密道由海家出入,果然成功欺骗负责监视他的张文和安为新,直到他成功离开海家,他们两人还在看守李府,丝毫未曾发现他已经从对门的海家溜走。 这就是住在对门的好处,借道之余顺便借走女儿,相信海伯父也不会有所抱怨。 李英豪接着想起海珍珠,此刻她应该还在睡觉吧!如果被她发现他要夜闯吴府,一定会吵著跟来,好玩的事,她一般不会错过。 然而,他现在要做的事可称不上有趣,至少在找到帐册之前,他每一步都得小心行走。 李英豪借由黑暗掩护,顺利来到吴府,由于之前已经来过两次,手中又握有吴府的配置图,对于柴房的位置已经能充分掌握,因此就算不借由月光,也能準确无误找到柴房。 他小心翼翼,一路摸索,终于来到柴房,发现吴府的柴房比別人家要大上几倍,让人不得不怀疑里头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只是如果里面真的藏了金库,吴得兴为什么没派人看守柴房?就算不想引人侧目,但完全置之不顾也未免太不合理。 直觉告诉李英豪,这其中大有问题,帐册不是搬到別的地方藏匿,不然就是陷阱,最可能的情况是两者皆是。 正常情况,李英豪应当要打道回府,改日再探。但他怕万一帐册真的在里面,会铁失这次机会,因此即便有所存疑,他还是决定冒险。 少了官兵的戒护,吴府格外安静。他靠在墙边观察柴房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无人看守以后走出阴影,潜行至柴房。 柴房的门上系著一把大锁,这点让李英豪更加肯定柴房里头存放着金库,不然没有理由上锁。 李英豪拿出他小时候打的万能锁匙,他跟海珍珠说他已经不会打锁匙,这是真的,和她分开以后,他再也不必想办法救她,再也不需要帮她收拾烂摊子,所以他很多技巧都忘记或是生疏,其中包括怎么打锁匙。 如今看来,多磨练还是有好处,这不就派上用场? 李英豪一边拿锁匙开锁,一边想海珍珠果然是他的对门冤家。他为了她学会许多事,现在统统得到回报,虽然因此而吃尽苦头,但他丝毫不觉得辛苦,只要海珍珠能回应他对她的感情,一切辛苦都值得。 他的开锁技巧或许不若以前熟稔,但用来对付这副大锁却是足足有余。只听见「喀嚓」一声,大锁没两下就被李英豪打开,李英豪拿掉鍞,解开缠在门把的铁鍊,顺势打开门踏入柴房,还没能适应里头的黑暗,就有一枝箭朝他飞过来。 有机关! 他弯下腰闪过,又有一枝箭从反方向射过来,他再躲过,下一枝又跟著飞来,他一连躲了好几枝飞箭,最后还是无法完全躲掉,右边的肩膀中了一枝箭。 可恶! 李英豪想过可能会有埋伏,但没想到吴得兴会设机关,他这招够很也够聪明,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对来者造成伤害,就算没射中,吴得兴也没有失。 右肩后面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这一箭虽然未能刺穿他的肩膀,但他已经无法再调查,他得趁着尚未有人发现之前离开吴府。 李英豪带着肩伤,一路颠簸回到自宅,他本想无声无息地回到房间,却在开门的时候,吵醒了正在偏房睡觉的海珍珠。 海珍珠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手揉眼睛,一边抱怨。 「什么声音啊,这么吵……」 当看看见李英豪惨白的脸色,整个人都吓坏了,他的右肩后面插著一枝箭,血正从伤口源源不绝地冒出来。 「对不起,吵醒妳了。」李英豪跟海珍珠歉,差点挨她一巴掌。 「这个时候说什么废话!」她急忙将他扶到床上坐好,不许他再乱动。 李英豪靠著床柱喘气,海珍珠翻箱倒柜找创伤药,找到药以后赶紧去打水,并将她的白色中衣用剪刀裁成条状,好用来帮他包扎伤口。 从头到尾,她都是忍住眼泪在做这些事,她万万没想到,看见他受伤会让她产生一股想要大哭的冲动,但她强迫自己不能掉泪,得先把该做的事做完,要崩溃再麻崩溃。 「这是怎么回事?」她在他身边坐下,试图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平白无故你怎么会中箭,是谁暗算你?」 「我中了埋伏。」李英豪虚弱回道。「稍早我去了一趟吴府的柴房,本来以为吴得兴会把帐册藏在里头,谁知道他在柴房设置机关。」他因此中招。 「帐册,什么帐册?」海珍珠帮他把箭拔起来,李英豪倒抽一口气,肩膀颤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吴得兴贪污的证据。」李英豪解释。「这次朝廷稅收短缺,杭州大小官员几乎统统有份,每个人在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收了银两,吴得兴将他们一一记下,记录成册。倘若能找到这些帐册,就可以证明吴得兴贪赃枉法,也好将这些拿钱的贪官一网打尽,还杭州百姓一个公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跟我提起?」她帮他把伤口洗干净,发现伤口其实不深,只是多流了些血,好好休养几天便可恢复,她大可不必担心。 「因为我怕妳会忍不住冲动去找帐册,所以才没告诉妳。」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以海珍珠的个性,确实会不顾危险去吴府把帐册搜出来,然后和他一样中箭回家。 但是他隐瞒她就是不对,所以她在帮他涂抹创伤药时特別用力。 好痛! 李英豪痛得频频喘气又不敢出声抱怨,因为他知道她气他背着她偷偷行动,若立场相反,他也会有同样反应,只是不像她这么粗暴就是。 海珍珠接下来帮他包扎伤口,她灵巧的手法让李英豪不由得怀疑她是不是经常受伤,才会这么熟练。 「都弄好了。」包扎完毕,海珍珠用力拍了一下李英豪的肩膀,通知兼报复。 「谢谢。」他回头看她的脸,她的大眼噙著涙,好像在忍耐。 「珍珠,我已经没有事了。」他手忙脚乱的保证。「这只是一点小伤,过几天就会痊愈,妳不要紧张。」 「我才没有紧张。」说谎,她明明就紧张得半死,手还会发抖。 李英豪也注意到了,连忙覆住她的手,柔声安慰海珍珠。 「我真的没事,妳不要哭了。」他伸手想要抹掉她眼角的泪珠,被她闪过。 「我管你有没有事!」可恶。「就算真的有事,也不关我的事,你尽管去做你的大事,我才不屑关心你会不会出事!」 以往都是李英豪在绕口令,今天换成海珍珠。如果她的小脸没有梨花带雨哭得一塌糊涂,他会赞美她的学习能力。 「都是我不对,妳不要哭了。」他最怕她掉眼涙,她哭一次,他慌一次,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不要碰我!」她把他的手挥开,不让他拥她入怀。 「珍珠。」但他一定要拥抱她,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他方法可以安慰她。 李英豪执意拥她入怀,海珍珠挣扎了好几下,仍然无法摆脱他强力的拥抱,只好靠在他胸膛哭泣。 她不知她会这么难过,她自己也常常受伤,有些伤比他还严重,但她也只是笑一笑咬牙撑过去,可看见他受伤,竟让她不知所措,甚至产生大哭的冲动。 「你好坏,真的好坏!」她想,她已经爱上他,不然不会如此心疼,眼涙流不停。 「我最坏,一切都是我的错,妳不要再哭了好不好?」平时最擅言辞的李英豪,这个时候竟然只能不断重复同样的话,比她还要慌乱。 第十九章 海珍珠也不想哭,但眼涙一直掉下来她也没有办法,叫她怎么办? 李英豪也想不到办法,只好捧起她的脸吻她,每次他走投无路的时候这招最有效,总是能够成功让她乖乖听话。 他是对的,因为海珍珠真的停止掉眼泪,一心沈浸在他的吻之中,在他的唇齿之间寻求慰借。 两人的唇舌交缠,擦出激烈的火花,这火花是如此耀眼,足以照亮整个房间,温暖彼此的心房。 桌上的蜡烛燃烧殆尽,狭窄的厢房里只剩一盏油灯勉强来维持光亮。 夜已是如此的深,但床上的人儿还不想睡,海珍珠充其好奇李英豪的变化,因为以前他真的就只是一团肉,可现在他的胸膛变得好结实,变化真的很大。 「我还是不习惯。」她说出她的内心话,虽然他现在变成一个迷人的男子,她还是怀念以前那个面团,比较熟悉。 「什么东西不习惯?」李英豪听得一头雾水。 「你变得太多我不习惯。」她说。「以前你的身子软绵绵又热呼呼,冬天还可以拿来取暖,可现在你的胸膛硬梆梆,又好冰凉,靠起来一点儿都不舒服。」 「这是因为练武的关系,我就不相信妳的身子能有多柔软。」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踰矩,但如果她一直这么挑衅下去,他就不能保证自己能够一直当君子,也许下一刻便化身为恶徒佔她的便宜。 「那也不像你这么硬,你已经练得一块一块。」她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故意引诱他,居然用手抚摸他的胸膛,害他倒抽一口气,呼吸开始不顺。 「珍珠。」他喘吁吁地抓住她的手,拜托她別捣乱,出事概不负责。 「你搬离杭州之前明明还不会武功,怎么才八年的时间,武功就变得这么高强?」不公平,她可是练了十几年的武功,武功还不及他,叫她情何以堪。 「我可是拚了命在练,妳绝对想不到我有多努力。」除了读书之外,其余的时间也几乎都在练习场上度过,时常练到手脚失去知觉,如果不是他的意志够坚强,绝对撑不下去。 「我不明白,你干嘛练武?」她纳闷。「我是因为身子不好,爹不得已才请师傅来教我练武,希望能对我有所帮助,只是最后练出兴趣,我才继续习武,可是你并没有这个必要。」 从小,她就知道他将来必有一番成就。读书对他只是小事,她得花上两个时辰才能背出一小段的文章,他用不了两刻钟就能流利背完全文。 写字也是一样,她天生手拙,笔都拿不稳。每回写字不是这边少一点,就是那边少一撇,写出来的字歪歪斜斜,根本不能看。 但他就不同了,一下笔就令人讚叹。她爹的书房至今还挂着他送给他的墨宝,那个时候他年仅十三岁,却已经是杭州知名的少年才子,她则被耻笑为全杭州才艺最差的富家千金,回想往事,岂是一个惨字了得,根本就是惨惨惨,没连喊三声惨,都不足以形容她当时的窘况。 「就是有那个需要,我才下定决心习武。」对李英豪来说,他并不认为文采好有多值得骄傲,倘若无法保护心爱的人,文笔再好也是枉然。 「这话怎么说?」她不明就里的看着他,以李家的财力,不怕请不起护院,再说李伯父也没有跟人结怨,用不著怕人报复。 「我得保护妳呀,傻瓜。」他受不了翻白眼,好想敲她的头。 「我不需要你保护呀!」她傻傻地摇头,李英豪终于受不了。 「对,妳不需要我保护,是我自己想保护妳。」这就是他下定决心习武的契机。「也许妳无法了解,一直站在心上人身后仰赖她保护自己是什么感觉,但我可以告诉妳,那滋味不好受。」 虽然当时他只是少年,却也有身为男人的自觉,她一而再、再而三出面保护他,虽然窝心,也伤了他的自尊,他渴望有朝一日换他挺身而出,而不是一直躲在她后面。 「……我不知道,你这么讨厌受我保护。」早知道就不出面了,哼! 「妳又误会我的意思。」他叹气。「我只是想说,比起站在妳身后,我更渴望站在妳的前面,如此而已。」 一句简单的如此而已,其中却隐含了太多意思。 海珍珠好像渐渐能够体会他内心的痛苦,因为她也同样觉得难堪,至今还难以释怀。 「其实、其实我很羨慕你。」海珍珠一直不想说,不过他既然这么诚实,她再隐瞒好像说不过去。 「妳是该羨慕我,现在我的武功比妳好。」他完全搞错她的意思,这次换海珍珠翻白眼。 「和武功无关!」她会被他气死。「我羨慕你,是因为你什么事都能做好,不像我笨手笨脚,只懂得打架。」 「可是妳很会打架,每次都打赢。」他才羨慕她呢!打架的功夫一流,谁都能打倒。 「笨蛋!」都说他聪明,脑筋怎么还转不过来?「我再怎么会打架,还是女孩子啊!你明明是男生,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甚至比我更擅长刺绣,教我面子往哪里摆?」 「那也是因为妳绣不出来,我不得已才帮妳。」明明他才是受害者,怎么反倒成了加害人?── 「那你也不用绣得那么好啊!」她不管。「我爹要荷花,你只要随便绣朵荷花给他就行了嘛!干嘛连青蛙也一起绣?」还在半空中跳跃呢,真是有够鸡婆。 「这样画面会美一些,也比较有意境。」要做就要好好做,不可以随便打混过去。 「你看吧!」她可没说错。「你什么事情都要做到完美,相对之下,我什么都做不好,我怎么能不自卑?」 「妳干嘛自卑──」 他很优秀,从以前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优秀到我在他面前都快抬不起头…… 他假扮黑衣人时,她对他说的话犹在耳际,当时他不知道她在说谁,如今才恍然大悟。 「妳用不著自卑,傻瓜。」他将她紧紧抱住,下巴靠在她的肩上微笑。「我也是觉得自己在妳面前抬不起头,不然妳以为我为什么要拚命练武?」 「面团……」 「还有拜托不要再叫我这个难听的外号,好歹我也是皇上指派的钦差大臣,被人听见妳这么叫我,还像话吗?」也给他留一点面子,他还要做人。 「不叫你面团,那要叫你什么?」她纳闷地问。 「叫英豪,先说好,不准连名带姓。」他知道她一定会拿不习惯当借口,赶紧先约法三章。 海珍珠光说一个「英」字,就可以重复十几次,李英豪只能叹气。 「算了。」亏他爹帮他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被她这么喵喵叫,当不了英雄豪杰,反倒像小猫。 「对嘛!我觉得还是面团比较好听,叫起来比较顺口。」她松口气,实在无法适应他们如此亲密。 李英豪苦笑了一下,看样子他得当一辈子的面团随她捏,亏他还勤加练武甩掉一身肥肉,结果也是白忙一场。 其实他的努力还是有收到效果,看海珍珠不断偷瞄他的胸膛便可瞧出端倪。 李英豪勾起嘴角,心想她也不是那么想念过去的面团嘛!以前她可不会一直偷草他的胸膛,看起来现在的李英豪,对她还是有一定的吸引力。 「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海珍珠也觉得此刻的气氛大有问题,直觉地想逃避。 「去哪里?」他将她拉回床上,不许她乱跑。「这里就是妳的房间,妳要去哪里睡?」 经他这么一提醒,海珍珠才想起之前见他受伤,她一时慌张先把他拉到自己睡的偏房医治疗伤,就算他们其中有一个要走,也不该是她走。 「那你回去。」他们共处一室是万不得已,不代表就该睡在同一张床上,他们又不是真正的夫妻。 「不要。」他干净俐落地拒绝。「我今儿个晚上,就睡这张床,妳休想赶我走。」 李英豪继吞装黑衣人之后,现在更扮演起章回小说中的无赖,死守海珍珠的闺房。 「你自己的床比我还大,干嘛硬要和我挤?」她推他的肩膀,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好痛!」他倒抽一口气,眉毛拧得好紧。「伤口好像又流血了,都是妳的错。」 「真的吗?我看看!」海珍珠弯下身紧张地检查他的伤口,李英豪顺势把她搂进怀中吻个没完没了。 海珍珠原本是不打算理他的,但他的意志太坚定,她的意志又太薄弱,消长的结结果,她自然处於弱势,两人著实好好亲吻了一番,吻到最后两人的领子都有下滑的迹象,可见他们两人吻得有多热烈。 「呼呼!」 两人不断喘气,海珍珠或许不懂,但身为男人的李英豪却很难忽视身体给他的警告,他要嘛就痛痛快快干一场,要嘛就想办法撑过去。 要完成前者很简单,但他得先确认海珍珠的心意,这又变得很困难。 「珍珠。」无论如何,这都是他必须做的事,现在不做以后也要做,择日不如撞日,干脆现在做。 「什么事?」她也在烦恼自己子像越来越离不开他,这样岂不是太没有面子? 「我的话,妳认真考虑过了吗?」他问。 「考虑什么?」他对她说过一大堆话,她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跟我成亲的事。」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成、成亲?」 「我是真的想娶妳,绝不是跟妳开玩笑,更不是权谋之计。」李英豪点头。 「可、可是……」 「妳舍不得妳的自由?」他追问。 海珍珠犹豫了一下点头。 「好,我知道了。」他叹气。 「啊,你知道什么?」她慌乱的看着他,只见他一脸决绝。 「没事,睡觉吧!」他闭上眼睛,说明他真的打算在她床上睡觉,至於她想去哪里睡,请便。 也许是累了,李英豪很快入睡,留下海珍珠一个人躺在他身边沈思。 她默默看着李英豪的睡脸,有种幸福的感觉,也许和他这么过一辈子也不错。 海珍珠在心中悄悄下决定,只是她同时明白,在此之前,得先搞定一件事,否则他们別想幸福快乐的过日子。 寅时的夜,宵小正盛。 海珍珠一向不喜欢朔月,虽是活动的好时机,但每次都失败,这当然也是因为床上的男人,如果他不出面搅局,她也不会败得这么难看。 她曾答应过李英豪不再扮演月光,就让月光随着谣言远飏,她本来也希望如此,但眼下的状况,让她不得不重操旧业。 海珍珠通过密道,回海家拿回她作案的家伙,她已经好久没穿这身衣服,刚穿时有些不习惯,然而多甩几次手,感觉又回来了。 很好,咳咳! 她轻轻咳了两下,在心中大声宣布:月光大复活! 为了怕李英豪中途醒来,海珍珠居然点了一颗迷烟,确定他会一觉到天亮以后,才带着家伙经由地道回到海家,由海家出发朝吴府前进。 三番两次夜闯吴府虽未能得手,海珍珠对吴府的位置倒是十分清楚。 居然还有帐册那种东西,可恶的面团竟瞒著她私自行动,还把自己弄得一身是伤回家。 海珍珠每次想到这件事就来气,李英豪虽然是状元,武功也比她好,但他不了解坏人的心态,这得要专和奸商贪官交手的她才清楚。 第二十章 看样子库房是不用找了,吴得兴绝对不会把帐册藏在那里,柴房设有机关,说明在此之前,帐册确实是藏在那儿,只是面团晚了一步,吴得兴已经将帐册移转到別的地方,接下来就是考验她智慧的时候了。 如果是謮书,她不敢说,可能连一本论语都背不完。但若论寻找东西的功力,她可是一流,如果不在库房,也不在柴房,那肯定在书房,绝对不会有错! 海珍珠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吴得兴以小心谨慎著称,他并且非常自负,以为除了他以外,全天下的人都是笨蛋,就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 这大概是跟他家三代为官有关,吴家三代都是五品以上官员,而且都佔著肥缺。吴得兴的胃口尤其大,海珍珠甚至怀疑他想利用贪污攒下的银子,招兵买马夺取皇位。 但这当然只是她个人的猜测,不过他不把皇上当一回事,是全杭州百姓都知道的事,若能找到帐册把吴得兴一伙人扳倒,肯定是快事一件,光冲著这一点,海珍珠就决定她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帐册,将吴得兴绳之以法。 海珍珠在脑中想了一下吴府的配置图,发现书房就位于西边第一个院落,书房的后面还有一间很大的藏书阁,如果吴得兴决定将帐册和藏书混在一起,那将是最大的恶梦,除非有足够时间,否则不可能在茫茫书海中找到帐册,而她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吴府,没空和那一堆书瞎耗。 考虑到隐密性,海珍珠下意识排除这个可能,吴得兴不会把帐册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那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到?要知道,想要那些帐册的可不只有他们,那些被吴得兴抓住尾巴的官员比他们还急。 那就是在书房。 海珍珠的直觉向来準确,这次她亦相信她的直觉,也不进藏书阁浪费时间,直接就转往书房寻找帐册。 一如她所料,吴得兴的书房上了锁,这是好兆头,一般来说没人会锁书房,除非里面放了重要东西。 海珍珠拿出她的万能锁匙,挑出其中一根插入锁孔里面转几下,锁便「喀嚓」一声打开。 她最爱听这声音,每次听每次兴奋。 海珍珠将锁匙从书房的门把拿开,然后小心推开门进到书房,再把门关上。 她点然桌上的油灯,拿起油灯把书房内照了一遍。 哇,这该死的吴得兴,还真会享受。 她不得不说吴得兴的书房真是大,里头摆了相当多好书,有些还是宋版,另外还有佛经和念珠。 海珍珠撇撇嘴,心想以吴得兴为人之阴险狠毒,就算把佛经唸过一万遍都没用,佛祖不会原谅他的,所以不必唸了,浪费时间。 她直接将油灯拿到其他书柜仔细找了几遍,就是不见帐册,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吴得兴并未将帐册藏在书房,而是別处。 就在海珍珠万分沮丧,準备打道回府的时候,古玩架上有样东西引起了她的视线。 她走过去,仔细观察黄铜打造的纸镇,十二生肖的纸镇一字排开,感觉上相当有气势,价格恐怕不菲。 海珍珠之所以对这些纸镇感兴趣,除了它们做工精细,极具观赏价值以外,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尊「老虎」的纸镇,身体似乎特別亮,闪闪发光。 她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它的亮度和其他十一尊不同,其他十一尊也会发亮,但这只老处的身体多了一层油脂,换句话说,这只老虎经常有人摸,否则不可能有这种特別的亮度。 啊哈!终于给她找到了! 说不出有多兴奋,海珍珠将老虎用力往右边扳开,古玩架应声自己移到左边去,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海珍珠一点都不惊讶吴得兴的书房建有密室。拜托,她和住对门的李英豪都能挖地道互通了,小小一间密室算什么?距离都还没有他们一半远。 她拿着油灯,顺着走道走到密室口,不期然碰到第二道阻碍,小脸都垮下来。 又是锁,而且还是文字锁! 身为夜贼,最怕遇见文字锁,那不是几把锁匙就可以解决的难题,一般来说她只要碰到文字销就会打道回府,因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解文字。 但是今天不同,无论如何她都得解开这把锁,拿出帐册。 海珍珠下定决心和文字锁耗上了,吴得兴的这把文字锁,总共有四行,每一行有七个字,总共二十八个字,只要找到正确的排列组合,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开锁,搬走密室里的东西。 只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这得有多少排列组合啊!要找到正确的排列组合,哪有这么容易。 海珍珠叹口气,从第一行的文字开始看起。 一页扁舟乘心去。 恶心!吴得兴都一把年纪了,还学人耍什么浪漫?应该把谈情说爱的机会留给年轻人才对。 好吧,再看看第二行。 欲讬春风还请你。 又是一个让人呕吐的句子,接下来呢? 迎请月娘知我意。 她真的快吐了,最后一句呢? 真的情怀永不灭。 她会吐死,呕! 同样都是卖弄文才,面团就高明很多,她顶多起鸡皮疙瘩,不像吴得兴把她弄得快吐。 这四行文字她没一个看得顺眼的,拆开来看不顺眼,合起来看更不顺眼,要她拿这二十八个字排列组合,她只想说一句话──去你娘的! 她毫不客气地排出四个字,洩恨兼骂吴得兴老不修。一般人设文字锁,都是富贵长命之类,只有他搞得这么文诌诌,到底哪个贼看得懂啊?很多小偷都不识字好不好? 她才刚转完最后一个字,只听见「喀嚓」一声,锁竟然开了,正确的排列组合就是「去你娘的」。 海珍珠愣愣地看着开启的锁,不敢相信,她胡乱也能给她转对。 ……真的是去你娘的,这不是脏话吗? 她摇摇头,心想吴得兴的修养未免也太差了吧?要不然,就是认定不会有人排得出来,想想也没错,谁会料得到这四行字底下藏着什么玄机?表面上文字那么优美,又饱含情意,结果答案竟是去你娘的。 好吧!只能算她运气好,不然又能怎么解释? 海珍珠狗屎运亨通,连瞎搞都能搞出正确答案。而通过了文字锁的考验,接下来金库的锁对她只是小意思,她三两下就搞定。 她打开金库,里面摆满了金条,害她的手好痒,差点忘了找帐册。 帐册帐册……有了! 海珍珠看见一叠堆砌整齐的帐册,大约有十本,比她平时揹的银子要轻多了,她二话不说拿出黑色大包袱,将所有帐册都放进去,正想打结的时候,又瞥见几封看起来很像书信的东西,於是顺手把它们带走。 如果是恶心的情书,她也认了,只要別再拿来用在文字锁上,她已感激万分。 海珍珠连同那几封书信包好打结,将包袱揹在后面,然后起身把金库的锁重新锁上。退出密室后,又把文字锁掛回去,打乱文字排序重新上锁。接着,她把老虎纸镇往左扳,古玩架随之回到原位。 最后她把油灯吹熄摆回原位,走出书房,把书房的锁再锁回去,营造书房完全没被人动过的假象。 搞定! 这至少可以维持一阵子,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把证据袗到钦差大人的手上──不对,现在就要交到他手上。 海珍珠顽皮地吐吐舌头,趁着天还没亮离开吴府,赶回海府再通过密道回到李府。 当她走进李英豪的房间,天刚亮,天空还灰濛濛,不过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一如胶著的案情,终于拨云见日。 李英豪还在睡觉,可见她的迷烟真的有效,难得她改良成功,再也派不上用场,真可惜。 她睡下背上的包袱,带着包袱走到床边坐下,伸手用力摇李英豪,一边喊:「面团,快起来!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李英豪起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直到看见海珍珠坐在床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中了吴得兴设下的机关受伤,这会儿肩膀还隐隐作痛。 「天亮了吗?」他睡迷糊了。「我到底睡了多久──妳怎么那一身打扮?」李英豪总算发现到她著月光的装束,惊讶地看着海珍珠。 「在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时候,我出去绕了一圈,带回来一些有趣的东西。」她兴奋地眨眨眼,笑着说道。 「妳又去犯案了。」他皱眉。「妳不是答应过我要金盆洗手──」 「你先看过我带回来的东西再骂我好不好?我都快被你烦死。」她噘嘴,总觉得他什么都好,就是爱管她。 李英豪叹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伸手打开包袱,看见包袱里面的东西大吃一惊。 「这是……」 「帐册。」她甜甜说道。「你拿不到的东西,我拿到了,这就是地头蛇的厉害之处。」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以后看他还敢不敢唸她。 「珍珠!」李英豪太惊讶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有几封信,我也一起拿回来了。」她翻出信件交给李英豪。「本来我还以为是悪心的情书,但是你瞧,这上头不是有七王爷的珠砂印吗?七王爷给吴得兴写信做什么?」 「七王爷?」 「嗯。」 李英豪愣了一下,连忙打开读信,读完信后大吃一惊。 「信里头写什么?」他怎么那个表情。 「这是谋逆!」李英豪无法置信地摇头。「七王爷联合吴得兴这批人,正準备造反!」 海珍珠闻言用手捂住嘴巴,不相信竟然这么凑巧。 「珍珠,妳立了大功。」不但找到吴得兴贪污的证据,揭发稅收短缺的真相,并且连七王爷準备造反的祕密都挖出来,真个是太厉害。 「啊,我立了大功?」海珍珠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作梦也想不到,她作贼还能作出功劳来。 「妳真是个福星。」李英豪点点头,用力抱住她。 谁说不是呢?別忘了她可是月光,连乱来都有好结果。 今儿个李府非常热闹,仆人忙里忙外,跑进跑出,搬东西的搬东西,清扫的清扫,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因为他们又得找新主子,换新工作。 「面团!」海珍珠像一道急惊风冲进李英豪的房间,他正在收拾书案上的笔墨,将它们一一放进木匣子里。 「珍珠,妳来了。」他跟她打招呼。「不好意思,乱糟糟一片,但搬家就是这样,妳別介意。」 他说得一派轻松,海珍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別介意,她明明就很介意!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要搬家的事?」虽然事情结束她又搬回海家,但她就住在隔壁呀,跟她说一声有这么难吗? 「案子结束后,我自然得回到京城任职,这也是皇上的意思。」李英豪说得云淡风轻,好像过去那段日子对他不具任何意义,让她好伤心。 「那你也该告诉我啊,我们不是青梅竹马的朋友吗?」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态度说变就变,完全没商量的余地。 「青梅竹马的朋友……这就是问题。」他苦笑。「妳知道皇上已经赐婚,把妳许配给我了吗?」 海珍珠万万没有料到皇上会将她许配给李英豪,她以为他象去她的罪,并赏赐给她绫罗绸锻和金银财宝就已经很好了,没想到皇上还进一步关心她的婚事。 「我、我……」 「不必担心,我已经回绝皇上的好意,他不会下旨。」 难怪她没接到圣旨,原来是他从中作梗,亲手扼杀这桩婚事。 终章 「为什么你要拒绝这桩婚事?」她问得怪别扭。「皇上也是一番好意……」 「皇上不懂妳的想法,自然可以照他的意思做。」李英豪回道。「但我知道妳多渴望自由,我不能因为贪图一时方便,夺走妳的自由,这不是好朋友应该做的事。」 好朋友……这三个字越听越刺耳。 「其实也没有这么严重……」他们抱也抱过了,吻也吻过了,只差没入洞房,这也算是好朋友? 「对我来说,这绝对不可原谅,尤其妳又已经拒绝我的求亲。」 ……说到底,只是他不堪自尊心受损,想借此报复她罢了。 「听我说,面团──」 「过去那八年,我无时无刻在想妳。」他苦笑解释。「因为太想妳,我连信都不敢寄,就怕我一旦收到妳的回信,会不顾一切回到妳的身边,那我就无法贯彻决心,改变自己。」 「就算你不改变自己,你还是面团,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不会改变。」不管他现在变得有多高或有多俊俏,他仍是最了解她的人,没有人能否认这一点。 「可是我希望改变。」这就是他们不同的地方。「我不希望我在妳心中,只是那个处处需要妳保护的男孩,我已经长大,有更强烈的欲望。」 「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她懂,而且也乐于接受他的保护。 「我不只想保护妳而已。」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捧起她的脸。「我想爱妳,每天早上看妳在我身边醒来,想天天吻妳,更想拥抱妳,做一些亲密的事。」 「这些事,过去那些日子我们天天做呀!」她脸红反驳,他们除了没上床之外,还有哪些事没做?几乎都做了。 「那不一样。」他颓然放下双手,忧伤的笑一笑。 「哪里不一样?」她不懂。 「我是把妳当成妻子,才和妳这么亲密,妳把我当什么?」 最好的朋友,是这个样子吗? 直到此刻,海珍珠才知道自己有多残忍,她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肉,她却只当他是伙伴。 「面团……」但她知道自己是爱他的,只是她太茅盾,不愿承认记忆中的男孩已经长大,不愿承认自己已经长大,两个人不可能永远远是维持朋友关系。 「我爱妳,珍珠。」 他的表白令人痛心。 「但如果妳无法对我付出同等的爱,我是不会接受的,因为我已经受够等待,不想再等下去。」等待是最痛苦的事,虽然也有喜悅,也会兴奋,但更多的是猜疑,他已经无力测她的心意。 至此,李英豪已经是把自己的心赤裸裸的呈现在海珍珠的面前如果她再不回应,他只有转身离去,没有其他选择。 海珍珠的答案是那么明显,偏偏就是梗在喉咙里,怎么样都说不出口。 李英豪见状心灰意冷,心想自己拒绝皇上赐婚果然是对的,他不想将她强留在身边。 「这是送妳的礼物,妳好好留着。」他从袖袋中拿出银簪,上面镶满了珍珠,完全是为她量身订作。 「本来是想当成见面礼送给妳,现在反倒成了离別的礼物。」李英豪把银簪插在她的头发上,煞是好看。 …… 海珍珠再也忍不住情绪,与起手来将头上的银簪拔掉,用力丟在地上,紧紧抱住李英豪哭喊。 「我不要什么礼物,我只要你!」她是傻瓜,直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珍珠……」 「我也一样爱你,英豪。」她说。「你留下来──不,还是带我走!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跟著你。」 「可是妳的自由怎么办?」他没忘记她有多害怕拘束。 「你给我就好了。」她仰头看他。「你答应过要给我充分的自由,你不能食言。」 「我不记得我何时过说这样的话。」她瞎编的吧!还硬栽赃给他。 「有,你就有说过。」她提出证据,不许他耍赖。「当你还是黑衣人的时候,你对我说,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和我合得来的男人,有没有这回事?」 「我是说过这句话,但是──」 「如果你不打算负责,我会很吃亏。」她截断他的话,不许他为自己辩护。 「妳什么地方吃亏?」吃亏的人是他才对,毕竟他可是等了八年。 「怎么没有?」她越说越委屈。「这八年来,我装丑装坏装傻装疯癫,用尽一切办法逃避成亲,就是在等你回来,你若不娶我,教我嫁给谁?」 她想过了,原来自己下意识在等他,等他回来娶她,等他一起重温旧梦,只是她不敢承认,也不好意思承认,毕竟她在外人眼里,可不是那种小鸟依人的千金大小姐,得顾好形象。 「……听起来妳好像为我受了很多委屈。」他从来没想到她也在等他,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所以扯平,我们两个谁也別怪谁。」她乘机要求和解。 李英豪点点头,他能说不吗?毕竟他从小等到大,就是在等这一天呀…… 「等等!」他突然发现一件事。 「怎么了?」怎么突然看着她。 「妳刚刚喊我什么?」他一脸兴奋。 「面团啊!」她一脸莫名其妙。 「不,妳不是喊面团。」 「不是?」怎么会。「难道是……」 海珍珠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地看着李英豪,他点点头。 「妳喊我英豪!」 「真的吗?」 「真的!」他点头。 「那……」 「再多喊几次,就顺口了。」所以勇敢一点,不要害怕尝试。 「好,我试试。」海珍珠猛清喉咙,再喊一次。「面──英豪。」 「很好,再来。」 「英豪。」 「再来。」 「英豪!」 「妳成功了。」 「啊──我成功了!」 两个人又抱又跳,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也高兴成那样。 也或许,这对他们的意义不只如此,这代表他们终于跨过那条看不见的鸿沟,往更深的感情迈进──那是爱情。 尾声 百花盛开的园子里,鸟语花香。 园中的大树枝叶繁茂,延伸出来的树枝遮住屋簷,大片的树影投射在灰色的墙上,随着风吹晃动变化出不同图案,生动中却又带着悠閒。 「……」 「……」 被大树遮隐的房里,隐密而优雅。 灰色的墙内,李英豪和皇上正在进行对话,这回不再需要掩人耳目,但皇上还是命护卫退到一里以外,怎么说这都是朋友间的閒话家常,旁人不宜介入旁听。 「总算听见你和海姑娘成亲的消息,真是可喜可贺。」皇上有些羨慕李英豪能够找到心上人,不像他虽然后宫佳丽无数,却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动心。 「谢谢陛下吉言。」李英豪微笑。「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总算顺利成亲。」 「当初朕说要赐婚的时候,你应该一口答应,就不会经历这么多波折。」皇上笑呵呵,年轻的脸庞洋溢著朝气。 「强摘的瓜不会甜,我希望珍珠能够自己想通。」他早就看出来珍珠也爱他,只是犹豫不决,需要他推一把。 「最后你用什么手段让她想通?」皇上很好奇,对于臣子的恋爱过程表现出高度的兴趣。 「一根银簪。」李英豪回道。 「一根银簪?」皇上挑眉,要求他讲清楚。 李英豪但笑不语,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祕密,他不打算让旁人知道,即使对象是亲如兄弟的皇上也一样。 「不过这一切都要归功海姑娘──我忘了,现在她是你的夫人,应该称为李夫人才对。」皇上拍拍自己的额头,忘了他们已经成亲,称呼得改。 「珍珠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她认为一切都只是凑巧罢了,只要陛下能够好好治理国家,不教百姓们吃苦,她就很感激陛下,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赏赐。」李英豪代海珍珠回绝皇上的好意,他还想赐给她一顶轿子,让她在京城使用,吓坏海珍珠。 「尊夫人真是女中豪杰,难怪敢干夜贼。」皇上私底下十分欣赏海珍珠,认为她很有勇气,又很有正义感,可惜已经心有所属,对象还是他的好兄弟,不然他可能会召她入宫。 「陛下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珍珠就是月光?」李英豪不明白皇上怎么会知道海珍珠的身分,他们并没有碰过面,更別提说话。 「宗世是什么时候调走的?」皇上反问李英豪。 「你的意思是,那个时候您就知道珍珠的身分?」那已经是很早的事,大概在他假扮黑衣人之前。 「朕不把宗世调走,你怎么查案?不亲自查案,又怎么能够遇得到月光?」皇上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充分显示出他精明的一面。 「原来皇上早就安排好了。」佩服佩服。「臣反倒是掉入陛下的陷阱之中。」 「说陷阱多难听。」皇上笑呵呵。「我只是希望我的兄弟能够好好谈一场恋爱,宗世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一板一眼,他可无法理解你和尊夫人的关系。」 没错,若是让宗世知道珍珠就是月光,肯定要将她逮捕归案,这方面他可不会留什么情面,是个死脑筋的人。 「这么说来,我和珍珠都得感谢陛下。」间接帮忙成就他们的爱情。 「好说。」皇上微笑回道。「只要我的兄弟能够幸福,我就心满意足。」 「但我听说陛下此行并非全然毫无收获,您还从苏州带回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娃儿,有这回事吗?」李英豪的耳朵够锐利,什么消息都知道。 「碧绿才九岁,可是声音已经像黄莺出谷,非常悅耳。」皇上不否认他是带了个女娃儿回来,但否认对她有企图。 李英豪笑了笑,依照他对皇上的了解,这个叫碧绿的女娃日后一定难逃皇上的魔掌,就看他怎么培养她。 「英豪,这个国家往后会怎么样?」閒聊归閒聊,皇上最在意的还是国家的未来和百姓的生活。 「这完全取决於您,陛下。」他还年轻,才二十二岁,比李英豪自己小上一岁。 但李英豪深深相信,在皇上的领导之下,这个国家只会越来越好,他对皇上有信心。 皇上闻言勾起嘴角,若有所思。 他略显邪魅的脸庞,在阴影和阳光的交错之下,更加突出。 后记 【后记 煓梓】 大家好,我是煓梓。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首先,很高兴能参加这次的主题书。 这次的主角是【爱上李大人】,所以我的男主角就是李大人,和主题百分之百契合c。 本书无论是官位、时代背景,或是生活习惯乃至於地方名称,我都是借用明朝,唯独年号及人物是架空,尤其是皇上这个角色,虽然在书中并未多做着墨,但实际设定是为如此,特別在此说明。 连续写了两本古代,下一本书我将回到现代。那么,下一本书见!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爱上李大人之一《对门冤家》; 2、爱上李大人之二《红娘接招》; 3、爱上李大人之三《小婢不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