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不是御史料》 楔子 好一个选择题 如果有一天,你必须要逃命,在逃跑之前你只来得及带走两样最重要的东西,你会带走什么? 选择一:装满钱及信用卡的钱包。 选择二:装满名贵珠宝的盒子。 选择三:各式各样可以填饱肚子的粮食饼干。 选择四:可以随时随地上网看新闻、小说、上聊天室甚至是各种论坛的笔电。 杜月香的答案是——以上皆非。 她只记得,半夜睡觉时突然一阵天摇地动,强烈的地震袭来,她吓得马上从睡梦中惊醒,第一个抱住的就是同样睡在身旁的爱狗,第二个抓起的是她视若性命的化妆箱,然后赶紧摸黑冲出家里避难。 她住在总共有十三层的电梯华厦七楼,本来直接往电梯口冲,却猛然想起地震的时候绝不能搭电梯,只好转而冲往安全梯的方向。 答答答、答答答,下楼的脚步声不断响起,安全梯空间内只剩墙上的紧急照明灯还散发着微弱光芒,强烈晃动持续,楼上楼下都有住户惊呼尖叫的声音。 杜月香没力气尖叫,她只能紧紧抱着爱狗、背着沉重的化妆箱,以不要命的速度拚命往下冲,发挥人体遇到危机时所能激发出的最大潜能! 然后,惨案就这么发生了—— “啊——” 杜月香脚一拐,瞬间重心不稳的栽了下去,额头狠狠撞上楼梯转角的平台,马上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然后等她再度苏醒时,却发现天地变色,她并不在医院里,而是躺在人家种稻子的田里,身穿不知哪朝古装的中年农夫气呼呼的来赶她走,骂她压坏了他的秧苗,还说她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肯定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蛮荒民族。 她傻愣了好久好久,才终于明白一件事,她赶上了小说界现在最流行的——穿越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穿越都带了些什么有用东西,可以让他们在穿越后的世界呼风唤雨、所向披靡,“外挂”开超大、开不用钱,她却可笑的带了——狗和化妆箱,谁能告诉她这两样东西有什么用?能吃吗? 带件能御寒的外套都比这两样强吧! “妹妹,妳说我们俩该怎么办才好?” 被农夫赶离田地的杜月香此刻正蹲在竹林小道边,化妆箱摆在一旁,将爱狗“妹妹”抓在胸前沮丧的自言自语,欲哭无泪。 她身穿粉红色长袖的睡衣睡裤,还沾了不少泥巴,胸前有一个大头狗的图案,脚穿红色的室内塑料拖鞋,染成褐色的大波浪鬈发正凌乱四翘,看起来很像刚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而妹妹则是一只很可爱的小型西施狗,正睁着牠那双无辜的大眼睛,乖乖的与主人对望,完全处于状况外。 “我怎么会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谁来告诉我,这其实只是一场恶梦……” 来到这完全陌生的世界,她该怎么活下去?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一想到这些事情,她就忍不住恐惧,一点头绪都没有。 为什么会是她?她只想过原来的生活,一点都不想如此的“惊奇”呀! “怎么办……呜哇——” 心一慌,杜月香就抱着妹妹在路边大哭出声,现在的她只想哭,只想好好的发泄情绪,要不然她怀疑自己会疯掉。 这该死、莫名其妙的穿越,老天爷快将她原本的人生还来! 宁静的小路上,就只有杜月香一个人嚎啕大哭的声音,还声声凄厉,幸好现在是大白天,要不然路过的人或许还会以为这附近闹鬼。 没过多久,一名骑着马的青衫男子缓步经过她身旁,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瞥了她一眼,本来不打算理会,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停下马匹,从马上丢了一袋东西到她脚边。 “呜呜呜……呃?” 杜月香一愣,瞧向脚边的灰色小布袋,布袋的缩口绳微松,刚好掉出一粒小碎银,她才意会过来这是一个小钱袋。 她转头瞧向马上的男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更像疯子了。“你当我是乞丐吗?” 她只是伤心难过,并没有要乞讨的意思,还是她现在的样子真的糟糕到与乞丐没两样? 天哪,她居然让其他人看到自己这么糟的一面,这对身为彩妆师、一向以完美妆容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她是莫大的耻辱,她还要活吗? 青衫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的说:“天无绝人之路,不管遇到什么问题,只要好好的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 他也不理会杜月香还有什么反应,说完话就再度前行,渐行渐远,直到身影消失在竹林小道上。 她傻愣愣的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向他留下来的钱袋,原本绝望到谷底的情绪似乎往上爬了一点点,没那么难过了,也瞧见一丝希望光芒。 既然遇到了,逃避也不是办法,与其一直哭哭啼啼浪费泪水及体力,倒不如赶紧思考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的办法还实际一些。 天无绝人之路,是吗? 第一章 最顾人怨御史台 三年后—— 金盛王朝,一个非常典型的男尊女卑的世界,在他们的观念里,女子就该安分守己的待在家宅内,并且忌讳让家人以外的男子瞧见她们的面容,家世越高贵的女子就越是忌讳,因此非不得已必须出门时,她们都会戴纱帐帽将自己的面容遮起。 而其他不戴纱帐帽的女子,不是地位更卑下的奴婢,就是风尘女子。前者时时刻刻都要工作,戴纱帐帽会妨碍她们做事;后者则专靠脸蛋挣钱,遮了就没戏唱,才会有如此分别。 只不过,在新任女皇腾锦茜登基之后,情况开始有所转变。 先皇膝下无子,只有一名十六岁的公主继位,这位公主成为女皇之后,先是拔擢了另一个女人夏纯纯当上宰相,气得朝廷众臣猛跳脚,直呼女人抛头露面出来为官简直不伦不类! 女皇、女宰相对他们这群男人而言已经够震惊、够羞辱了,没想到腾锦茜继续伸出她的“魔爪”,无视自己的举动在百官眼里简直是惊世骇俗,就是要大大的改变一番。 而她这一回的目标就是——御史台。 “聂中丞,这样你甘心吗?” “让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女人骑到咱们头上,这对咱们是一种污辱!” “我才不要有个女人上司呀呀呀——” 一大清早,御史台的议事间内就传来众僚属的愤怒咆哮声,将近三十个人围着一名身穿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抱怨连连,希望他能赶紧想个办法,扭转他们即将面临的丢脸事。 前任的御史台首长大概是官做太久了,早已忘了节操是什么,靠着职权之便大收贿赂,帮忙压案以掩饰官员罪行,结果被人搜集到证据,暗中向女皇秘密告发,因此被除去官职,打入大牢审判,落得晚节不保的地步。 刚才女皇在早朝上宣布,空悬多日的御史台首长之位将由一名女子接任,马上引起朝臣一阵哗然,不过相较于上一回女宰相引得朝臣骂声连连,这一回倒是有不少人窃笑出声,等着看御史台即将发生的好戏。 没办法,谁教他们这群御史是朝臣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平时他们威风惯了,现在换他们遇到这种窝囊事,朝臣们当然是迫不及待想见他们吃瘪。 被围在中间、身着红色官袍的男子是御史台的副首,御史中丞聂席郎,今年二十八,五官端正、面貌俊朗,只可惜始终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在他三年前被前任御史大夫拔擢成御史中丞后,御史台就是由他掌理,所有首长该处理的公文都是他在办,同僚们以他马首是瞻,只要他开口,他们就会联名上书,请女皇收回成命! 他们一直以为御史大夫应该由聂席郎直接升任,因为之前有风声传出,女皇曾经私下召见过聂席郎,应该就是在与他商讨接任台主之事,没想到结果出乎众人意料,聂席郎依旧只是副首,台主倒是被个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女人当去了。 只可惜聂席郎不与他们一同起舞,冷淡的开口。“你们别围着我,全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大人,难道你一点都不觉得不服气?” “是呀,真要换新台主,也该由你当,凭什么让一个没能力的女人坐上台主之位?” “我当都比女人来当强!” 大家继续吵吵闹闹、议论不休,还是有不少人试图劝说聂席郎带头“造反”,绝不能让御史台变成朝臣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然而聂席郎的表情越来越冷、越来越臭,终于抓住一名拚命在他耳边碎碎念的僚属衣领,冷冷一笑。“你谁啊?” “呃?”男子错愕的愣了愣。“在下方侍御。” “你几品官?” “六品。” “我几品官?” “……四品。” “还需要我再多言吗?” “……”方姓侍御史像个小媳妇般默默退到一旁,瞬间惨败。 其他人也闭上嘴,终于感到气氛不对劲,聂席郎正在发火呀。 他冷冷扫视鸦雀无声的众人一眼,才又开口。“要命令我,行,找个官品比我大的人出来,要不然……闭嘴!” 他们尴尬地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的官品都在六、七、八品,根本没资格命令聂席郎做任何事情,的确是一时气愤僭越了。 可……可他们就是不甘心呀,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可以被女人给踩在脚底下,这要他们出御史台后拿什么脸见人? “哇……这里真是热闹,原来大家都聚到这里来了,难怪其他地方都不见半个人影。” 此时一道陌生的女音在议事间门口响起,大家同时转头一瞧,就见一名女子站在敞开的大门外,笑脸迎人。 她身穿三品以上才有资格穿的紫色官袍,腰挂金鱼袋,虽是男性官员的打扮,却明显化了妆,衬托出一张艳丽的脸蛋。 在几乎尽是男性为主的官场中,女子为官目前只有两个特例,为了不显示女子的柔弱,也为了要表现出女人与男人为官没什么不同,所以目前的两位女性官员都与其他男性官员穿着同样的官服,并没有因此特别为女子另外设计新官服。 难道这个艳丽的女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新御史大夫?大家目不转睛的瞪着她,很希望这只是个幻觉,不是真的。 她进到议事间内,非常自然的接受他们的目光,态度从容大方。“初次见面,我姓杜,名月香,往后在御史台的日子,还要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是真的!他们的恶梦出现了! 面对他们“如丧考妣”的表情,杜月香只是一笑置之,因为她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她“空降御史台”的事肯定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他们没反应那才奇怪。 “好啦,我已经打完招呼了,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散会吧。” 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在朝她鞠躬行礼后,纷作鸟兽散,最后议事间内就只剩聂席郎一人尚未离开。 将近三十人一清空,聂席郎的存在就变得特别显眼,杜月香看清楚他的样貌后,瞬间眼睛一亮,控制不了的兴奋与激动。 是他,真的是他!他就是三年前给她钱袋的那位恩人呀! 她从未忘记三年前那件事,也一直很希望再见他一面,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她与他再度相会了! 杜月香快步来到聂席郎面前,已经迫不及待想与他相认。“你……” “下官聂席郎,参见杜台主。”聂席郎规规矩矩的朝她躬身行礼,态度一热一冷,截然不同。 “不必多礼,快起身吧!”等到聂席郎低下的头再度抬起后,杜月香才难掩欣喜的问:“你……你还认得我吗?” 聂席郎微微挑眉。“不认得。” “是吗……”她沮丧一叹,果然当时的她糟糕到极点,而经过三年后,她染烫过的头发都已经剪掉,重新回归正常的黑直发,他认不出她来也不奇怪。 “杜台主,咱们废话就不多说了,女皇应该已经告诉过您,下官会辅佐您尽快进入状况,所以必要之时,下官或许会不客气些,还请杜台主多多见谅。” 他早在女皇公布御史大夫接任人选之前,就已经先知道情况了,所以对杜月香的出现一点都不意外。 他对御史大夫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新首长是男是女他不在乎,只要来人是个愿意认真做事的家伙就够了。 “喔,是呀,请聂中丞多多指教,我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接下来得靠你一路提点帮忙了。”杜月香暂时收起沮丧的心情,漾起笑容,反正来日方长,她会让他想起她来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快些进入状况,认真工作。 “下官很庆幸一开始就与杜台主顺利有了共识,那么……咱们就开始吧。” “嗯?”开始什么? 聂席郎瞬间板起脸,就连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新官上任第一日,杜台主就立了一个坏榜样,姗姗来迟,看在其他僚属眼里,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女皇给了他教导之责,要他辅助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台主,他可不是随随便便之人,既然已经答应女皇,他就会尽力做到最好,绝不马虎,该指正的就要指正。 “呃?”杜月香忍不住后退一步,她好像回到了学生时代,正在被师长训话,感觉好有压力。“是……是皇宫太大了,像座迷宫一样,各个机构分散在四处,我只不过拐错一个弯,就迷路迷到十万八千里去,才会迟到。” “那么下不为例,希望杜台主好自为之。” “是!”杜月香下意识的应答,紧接着一愣,她还真的乖乖成了小学生呀。 “接下来,是杜台主您的脸。” 杜月香马上捧住自己的脸蛋,有些紧张。“怎么了?是哪里的妆花了吗?” 糟糕,她今天出门太急,忘了带补妆的东西,保持完美妆容可是比她性命还重要的事情,她居然这么大意的疏忽了。 “……不是妆花不花的问题。”聂席郎有一瞬间的无言,这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么是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您根本就不该化妆出现。”聂席郎耐着性子解释。“做官就要有官样,穿着男性的官袍却化着女性的妆容,不男不女、不伦不类,有碍观瞻,所以希望明日开始,杜台主能够以素颜出现。” 近看他才发现她脸上的妆比一般女子特别且精致,她不只胭脂、唇红、眉黛都画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上下眼眶巧妙的画了一圈黑线,明显烘托出一双精亮有神的眼。 这并不是宣京城时兴的妆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得不承认这样一画,的确大大吸引其他人的目光,但女人在朝堂上抛头露面已经够惹人议论了,她再化上如此艳丽的妆,更显得太过招摇,所以他希望她能尽量朴实些,就像现任宰相夏纯纯一样,素颜上朝。 “不行——这件事我绝不能答应!”杜月香一脸惊恐,誓死捍卫她的化妆权。“对我来说,没有化妆,就像没穿衣服一样,绝对不能出门见人,你要我卸妆就等于是在扒我衣裳,逼我光溜溜的在众人面前裸奔!” “这是什么歪理?”聂席郎表情微变,蹙起眉。“还有,一个姑娘家的,怎能随意口出秽言?请您自重!” “我哪里口出秽言了?”杜月香不解的瞪大双眼,随即意会过来,暧昧一笑。“裸奔?” “……”聂席郎继续一脸尴尬,她不害臊,他都替她感到害臊了。 杜月香忍不住轻笑出声,这男人真纯情,只是听到裸奔两个字就难为情?“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嘴巴上说裸奔,又不是真裸奔了,你不必对裸奔这两个字那样敏感,还是其实你现在脑子里已经开始在幻想裸……” “请您住嘴!”聂席郎尴尬万分的出声制止,她肯定是故意的,才会一连说好几次那两个字! 杜月香抿住唇,压回笑意,她的确是故意的,谁教他先给她下马威,她逮到机会当然要乘机回整。“反正关于化妆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 杜月香与聂席郎的争执早已引起其他人注意,大家不断的往议事间里头瞧,好奇到了极点。 聂席郎冷眸一瞪向门口,他们便心虚的马上一哄而散,回头办公去,可没胆挑战权威。 “关于妆容之事,咱们可以多多讨论,并不急着马上做出结果。”聂席郎选择拖延战术,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下官先带杜台主到所属书房去认识新环境。” “好,那就走吧。”杜月香也知道这是拖延战术,决心与他耗上了。 御史台内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办公间,供众僚属使用,通称书房,聂席郎将杜月香带入一间布置简单典雅的书房内,这是御史大夫专属的办公间。 杜月香左瞧右看,好奇不已。“聂中丞,我的书房在这儿,那么你的在哪里呢?” “就在隔壁,杜台主若有任何不懂之事,可以随时唤下官来解答。” “那就好。”杜月香满意的点点头。 “那么杜台主对御史台内的执掌事项到底了解多少,需要下官从何处开始解释起?” “呃?这个嘛……”杜月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看你还是从头开始解释起好了。” 她在答应女皇接御史大夫的职位前,可与官场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许该这么说,她根本就是被女皇“赶鸭子上架”的,在还没搞清楚状况前就被派到御史台来了。 聂席郎讶异的瞥了杜月香一眼。“您完全不懂?” 他以为普通人就算不了解御史台的职责,对御史台在朝廷内的作用也会有基本认识,不至于完全不明白。 “啊哈哈哈哈……”杜月香心虚的干笑。 聂席郎不敢置信,还真是奇葩,居然有人连“鼎鼎大名”的御史台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该不会您对朝内百官的职掌都一无所知吧?” “谁说的?我只不过不熟御史台而已,其他官职我多多少少还懂一些。”她即刻反驳。 “例如?” “那个……宰相、王爷……还有将军!”她脑中想到什么,就顺势答了什么。 她绝对不会承认,她学生时期历史就念得很差,等到离开学校进入社会后,书本丢光,能忘的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唯二还会碰的书,除了美容化妆相关书籍之外,就是拿来调剂身心当休闲在看的言情小说。 而她之所以会对这三个职业比较熟,全因为他们都是“十大古代言小男主角职业排行榜”榜上有名的,去租书店随手一抓命中率极高,其他不受男主角青睐的职业她当然也就不熟啦。 聂席郎眉头一皱,她只讲了三个,有问题的就有一个。“王爷哪是官职?那明明就是爵位。” “嗄?哎呀,反正那不是重点。”重点在谈情说爱呀,所以不管宰相、王爷还是将军,官职爵位傻傻分不清,都没差啦! 聂席郎深吸了口气,忍下一肚子的火,如果她不是顶着“御史大夫”的身分出现,他或许会忍不住马上将她轰出去。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在新的台主人选尚未出来之前先答应女皇会尽力辅佐,结果居然来了这个女人,他简直是自找麻烦! “很好,那咱们就从、头、开、始、吧。”他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咬牙硬吐出来的。 “呃?”杜月香心一惊,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杜月香一坐上办公大椅,聂席郎就将一堆厚厚的书册全迭在她前方的桌子上,将她彻底淹没,她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她最讨厌读书了,本以为出了社会就不必再被书本追着跑,怎么她只是来当个官,就又重新踏入书本的恶梦了? “这些全是与御史台相关的工作实录,下官不求杜台主能在短时间内看完,一切尽力就好。” 那么她可以一天只看一页就好吗?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下官先向杜台主简单介绍御史台职掌,简而言之,御史台专司纠正百官之罪恶,只要握有百官犯法之确切证据,就能弹劾官员,并且也能随时纠正朝廷上任何违纪之事。” 而其中的御史大夫、御史中丞属于最上层的管理阶级,下有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监察御史多名。殿中侍御史主要负责百官朝仪等等与规矩纪律相关之事;调查官员们是否有犯法违纪,由侍御史及监察御史负责;若要派遣至京城以外的州县去调查地方官的违法案件,则大多由监察御史出此任务。 杜月香听聂席郎详细解释御史台主要的工作后,越听越觉得不太妙,这种专门在皇帝面前打其他官员小报告的工作,不就是俗称的“报马仔”吗? 还有还有,一得到官员犯法的证据,就可以弹劾官员,严重的时候被弹劾的官员乌纱帽都有可能丢了,这不也很像二十一世纪那些爱开记者会爆官员料的立委?而且她一直非常好奇,那些立委手中的爆料资料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呀? “那个……聂中丞,我有问题。”她像个好学生般举手发问。 “请问。” “照你这种说法,咱们御史台不就和朝廷内的其他机构都是对立的?” “咱们是处于监察纠正之位,犹如皇帝安放在四处的耳目,您要这么想,其实也不算错。” “该不会你们在朝中的人缘都很差吧?”杜月香有些开玩笑的说。“毕竟不会有人喜欢一天到晚都在打小报告的家伙,如果是我,我也不喜欢交这种朋……”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只因原本面无表情的聂席郎此刻倒是轻扬冷笑,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说——妳可终于进入状况那么一点点了。 她错愕的一愣,难道情况真的被她给说中了?“不会吧……” “百官对咱们御史台,表面敬、私下忌惮厌恶早就屡见不鲜,所以入了御史台就得有觉悟,在外头走路……最好小心一些。”聂席郎冷笑着自嘲。 “……” 杜月香现在不只错愕,更是傻眼了,她居然被女皇丢入了全朝廷“最顾人怨”的机构里,这根本就是烫手山芋嘛! 她不想走在外头时时刻刻都担心被人暗算呀,她爱惜自己的性命,她只想平平安安的好好过日子呀! 杜月香一脸大难临头的抱头尖叫。“腾锦茜,妳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居然这么算计我——” 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老娘不干了! 话说回来,杜月香之所以会入朝为官,这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皇上,妳看看这样东西。” 当今宰相夏纯纯拿了一张纸片给女皇腾锦茜,那张长方形的纸片很厚,大小与掌心差不多,上头写了姓名、地址,纸片最外围还画了一圈小花边,看起来……很像是二十一世纪的名片。 腾锦茜虽然外表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但其实身体里头早已被另一个二十八岁的女子灵魂给进驻,她看着夏纯纯递来的名片,眼睛一亮,发现了希望之光。“这好像我们那个时代的名片。” “妳也这么觉得?”夏纯纯兴奋的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特地拿来给妳看的。” 是的,与杜月香一样,腾锦茜与夏纯纯都是阴错阳差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金盛王朝的“同乡人”,不同地方只在于,腾锦茜只有灵魂穿越,而夏纯纯与杜月香都属于身魂完整穿越过来的。 腾锦茜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当女皇,到处被打压,有志不得伸,所以她才冒出寻找同是穿越人来当她左右手,一同改变这个世界的念头,而夏纯纯就是她找到的第一个帮手。 腾锦茜瞧着上头的“彩妆师米那丝”六个大字,越瞧越觉得有意思。“纯纯,妳怎么会有这张名片?” “喔,其实是韦玉笙给我的。” 夏纯纯的丈夫华白瑜有个美得像妖孽的外甥韦玉笙,他本来看她很不顺眼,但她都已经成为他的舅母了,他也只能说服自己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昨日,韦玉笙突然丢了这张名片给夏纯纯,以一种受不了她的眼神说道:“妳到底懂不懂『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老是这样不懂妆扮,像个黄脸婆一样,当心没过多久舅舅便对妳腻了,妳就等着当下堂弃妇吧。” 夏纯纯那时才知道,大概半年前一个名叫“米那丝”的女子来到帝都宣京城,向京里的妇女兜售自己研制的胭脂水粉,还开班授课教女人如何化适合自己的妆容,城里不少达官贵人的夫人争相竞购她卖的什物,也抢着上她的课。 夏纯纯一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惊喜不已,这不就是他们那个时代的彩妆师?这个叫“米那丝”的女人很有可能也是穿越过来的! “米那丝……venus?希腊罗马神话里的爱与美女神维纳斯?”腾锦茜恍然一悟。“这个女人用的肯定是化名!我就搞不懂,电视上那些有名的彩妆师为什么都爱取一些英文名字,难道用自己的本名就真那么见不得人……” “皇上,那么这个米那丝是我们同伴的机会又更大了,要把她叫过来吗?”夏纯纯依旧兴奋,已经迫不及待想多一个“战友”了。 “当然要!”腾锦茜也跟着斗志高昂。“不管她到底是不是穿越来的,先把她叫来宫中会会,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第二章 笑点有代沟 “腾锦茜,我真想掐死你——” 杜月香冲冲冲,从御史台冲到御书房去,也不管自己面对的可是当今女皇,一气之下,什么会砍头的话都照说不误,反正她已经气到没理智可言了。 此时御书房内除了腾锦茜外,恰巧夏纯纯也在,幸好那些太监、宫女们都被腾锦茜遣到御书房外候着,要不然杜月香这大不敬的话早就引起一阵混乱了。 “发生什么事了?”面对杜月香来势汹汹的兴师问罪,腾锦茜倒是好整以暇,一点都不紧张。“好端端的干么掐我?” “你居然把我派到了最‘顾人怨’的御史台去,你这不是在整我吗?” 她本来好端端的当她的彩妆师,打算在金盛王朝建立她的“彩妆王国”,成为独一无二的“彩妆教主”,没想到她从外地进军宣京城,正努力扩展她的彩妆事业时,腾锦茜就派人找上门来了。 同是“穿越”沦落人,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同伴,她当然开心,在知道腾锦茜的难处,并且有改变的的念头后,她当然是抱持着支持的态度也愿意帮上一点忙。 呜……好吧,她承认,其实她愿意帮忙,是有那么一点势利眼存在的,因为如果有当今女皇作靠山,甚至只要有女皇以及女宰相当她的“活广告”,她还怕她的彩妆王国做不起来吗? 结果没想到,腾锦茜居然将她丢到被百官视为眼中钉的御史台,一点都不顾同乡情谊,这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最顾人怨的御史台?”腾锦茜毫不客气的笑出来。“噗哈哈哈……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这形容真贴切呀……” “噗!”一旁的夏纯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们还笑?快点把你们的良心掏出来,不要告诉我已经被狗啃光了!”她火大的连声咆哮。 “要说顾人怨,我才是这朝廷内头号最顾人怨的家伙吧。”腾锦茜指指自己,自嘲的笑道。“以女儿身当上一国之君,完全颠覆原本男尊女卑的规矩,朝廷上上下下的男人都恨死我了,巴不得我赶紧下台。” “这样说来,我也挺顾人怨的耶。”换夏纯纯一脸无辜的指着自己。“因为有相公在我背后撑腰,百官们就算再不爽我当宰相,也只能乖乖听我的话,就怕被我相公暗中修理。” 她的丈夫华白瑜正是前任宰相,虽然已经辞官,但是他的势力依旧遍布朝堂内外,众人都不敢冒犯,所以夏纯纯才能有恃无恐,稳稳的坐在宰相这个位置上。 “……”听完她们俩的处境,杜月香彻底无言,现在是在比谁最顾人怨吗?所以她应该庆幸她在顾人怨排行榜上只排第三名,还有两个更顾人怨的挡在她前头招摇吗? “反正你在御史台是头头,只要负责搞定那些下属,让下属乖乖听你的话,去挖百官隐私秘密的是底下的小官员,要被记恨也是那些小官员先,要轮到你还久得很。”腾锦茜拍拍她的肩膀安慰。 其实当时的她正为新的御史大夫人选伤脑筋,她本来是属意由聂席郎直接升任的,谁知道聂席郎却一口拒绝,要她另寻能人接任。 御史台是皇帝的耳目,帮皇帝监督百宫,如果御史台的首长反对女人当政,那么她就等于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目前朝中官员没几个对她真正心悦诚服,她苦思良久,就是找不到适合的人选。 恰巧杜月香在这时出现了,虽然杜月香完全没有为官经验,但这种事情可以学,就像夏纯纯同样从零开始努力起,现在也做得有模有样,而既然杜月香站在她这一边,她便决定让杜月香接管御史台,或许真能带来新气象。 “你故意挖了一个洞让我跳,等我已经在洞里摔得鼻青脸肿后,才安慰我说有人摔得比我更惨,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安慰法?”杜月香没好气的翻白眼。 “我可没逼你一定要跳,反倒是你自己迫不及待跳进去呢。”腾锦茜笑睨了她一眼,眼神有种取笑的意味在。 “……”杜月香顿时尴尬得微红起脸蛋,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无奈。 “对了对了,你已经见到聂席郎了吧,然后呢?”夏纯纯也漾起笑,一脸期待的询问。 “没有然后,你们别用那种八卦的眼神看着我啦!”她羞窘的回答。 好吧,腾锦茜说得没错,她是自己跳入洞里的,因为腾锦茜要她接任御史台首长时,她不知御史台到底在干什么而陷入犹豫思考中,但腾锦茜的一句话却让她马上昏了头,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你不必担心自己无法胜任,有御史中丞聂席郎辅佐,他会尽可能让你快速进入状况的。” “聂席郎!”杜月香双眼大亮,激动不已。 她刚穿越到金盛王朝时,曾经有一个路过的男子给了她一袋碎银,就是邢袋碎银让她撑过刚开始旁徨无助的日子,之后她靠着自己一手出色的化妆技巧,开始从商贾夫人及青楼女子身上赚钱,顺利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那只灰色的钱袋她还好好的保留着,而钱袋上头用黑线绣了“聂席郎”三个字,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恩人就是叫聂席郎的男人,并且期望日后能够再与他相遇。 她简直把聂席郎当成偶像般崇拜迷恋,毕竟他是在她最无助时拉了她一把的贵人。 因此当腾锦茜说御史中丞之名正是聂席郎后,她不再犹豫的点头答应,就盼着能与恩人重新相遇,再续前缘。 然后,她真的见到他了,只不过见到他的同时——也是她憧憬幻灭的开始。 “真的什么都没有?”夏纯纯一脸失望的模样。 “你不是很期待与他见面,还说他是你心心念念了好久的恩人?”腾锦茜也好奇地问着。 “别再说了,他和我所想的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杜月香沮丧一叹。 她自以为是,妄想与他的重逢肯定是上天给她的指示,他们俩之间一定有什么特殊的缘分,结果现实是残酷的,她的恩人根本就没她所想的那么美好。 原来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冷面男,讲话不留余地,又毒又狠,还像个古板教官一样连她的妆都要挑剔,想到接下来还得再面对他冷面兼毒舌的调教,她真的有种想落跑的冲动。 “不错呀,幻灭是成长的开始。”腾锦茜忍不住一笑,她也知道聂席郎那一板一眼的性子是会让人抓狂的。 杜月香没好气的瞪了腾锦茜一眼,无奈一叹,这就是所谓的“误上贼船”吗?那这艘贼船还真是高级,船长还是当今女皇咧! 她根本就不是当御史的料,但既已经上了贼船,满朝文武百官都知道她是新任御史大夫,要是她当了一天不到就落跑,这脸就丢大了,其他男人一定会拿这件事讥笑女人没用,还是乖乖回家相夫教子的好。 她怎么可以成为一锅粥里的老鼠屎?就算不为全天下的女人,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名誉拚了,夏纯纯可以在官场生存下来,她也一定行! 杜月香在御史台的日子,真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因为她什么都不懂,一忉都要从头学起,每天还被聂席郎监督,痛苦的啃着那一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啃完的工作实录,还得挪出时间跟他学习处理各式各样的公文,她要是稍微偷懒一下,他锐利的眼神就马上瞪过来了。 而他一直对她化妆的事很有意见,但只要她将“裸奔论”提出来,他就一脸尴尬,眉心皱痕深得都快能够夹死苍蝇,连着几次之后,在这方面他倒是放弃了,没再逼她一定要素颜上朝。 但她也只有在这事上占上风而已,其他方面都被他制得死死死,没半点翻身的余地。 他们俩现在的立场根本就不是上司与下属,而是“严师与低徒”,她自认不是什么高徒,她也不想当他的高徒,她只想赶紧顺利上轨道,然后就可以摆脱他的紧迫盯人了。 她从没过过这么一板一眼、没情调的男人,难怪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因为没多少女人忍受得了他无趣的性子。 而她唯一能够喘口气的时候,就是中午的用膳时间,只不过遗憾的是,御史台的用餐气氛真不是普通的沉闷,她都觉得自己快消化不良了—— “喂,你们不必都闷不吭声的,可以一边用膳一边聊天,轻松一下,不需要连在用膳时也绷得这么紧吧?” 在御史台专用的食堂内,每个僚属都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饭,整座食堂中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杜月香是当了官才知道,原来皇宫内每个机构都有他们专用的“食堂”供应官员午餐,而准备午餐的厨房则叫“公厨”,官员们一到用餐时间就齐聚食堂,等着厨吏送饭上来。 杜月香一发话,僚属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自顾自的用膳,场面依旧冷到了极点,就坐在杜月香旁边的聂席郎也无反应,懒得理会她的意见。 她无奈一叹,这些下属目前根本就不受她控制,常常把她当空气,这也难怪,她没有资历也没有任何功绩,却空降成为他们的头头,他们会不服也是正常的。 她不急着要他们马上接受她,凡事得一步一步慢慢来,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先改善用餐气氛,要不然她担心自己很快就会得胃穿孔。 “那么这样好了,就由我先说个笑话娱乐娱乐各位,煞后从明天开始,每个人都要准备一则笑话在用膳的时间娱乐大家,一天轮五个人,说过的笑话不能再说,到时候说不出来或是说到重复的笑话,就要接受小小的惩罚。” 杜月香此言一出,他们终于有所反应了,不过却是一脸莫名其妙的与身旁同僚窃窃私语,觉得这个新台主没事找事做。 聂席郎继续不动如山,不想理会她的一时兴起。 “我要开始了。有十只羊,九只蹲在羊圈内,一只蹲在猪圈内,请猜一个四字成语。” 大家继续你看我、我看你,这是什么笑话?猜什么成语? “猜不出来吗?那我就公布解答了,答案就是‘抑扬顿挫’,因为有‘一’只‘羊’‘蹲错’圈了,噗哈哈哈……” “……” 除了杜月香自问自答兼自笑外,其他人全都沉默一片,气氛冷到不行,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恶搞笑点。 “哈哈哈……咳,其实我真的觉得挺好笑的,你们不觉得吗?”她终于有些自讨没趣的收起笑意。 众人还是冷成一片,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难道是她的笑点不适合这些古人,所以才无法引起共鸣? 她干脆转头瞧向身边的男人。“聂中丞,那么你也来示范示范,说一则笑话吧。” 聂席郎终于转眸瞧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说——别胡闹了。 “快点,这是命令。” 聂席郎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以平板无趣的嗓音说道:“某一处的尚书与侍郎向来水火不容,互有嫌隙,某一日尚书见一只狗闯入堂里,刻意问侍郎:‘是狼?是狗?’侍郎听了,即刻回道:‘狼与狗之区别在尾,上竖为狗,下垂为狼。’” 杜月香等了好一会儿,见聂席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才问。“结束了?” “结束了。” “请问笑点在哪儿?”她有些困惑的蹙超眉。 “尚书骂侍郎是狗,侍郎也骂尚书是狗。” “……”换她默默的吃起饭来,果然她和古人的笑点有代沟。“算了,当我刚才什么提议都没说。” 这一顿午膳继续吃得冷飕飕,吃得杜月香肠子都快打结了,用膳时间一结束,众人纷纷离开食堂,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杜月香也跟着离开食堂,往自己书房的方向走,谁知道她走在廊道上,突然脚下一滑,毫无预警的摔得四脚朝天,一屁股跌坐在地。“啊——哎呀!” 砰的一大声,吓到了正四散的众人,他们转头瞧见杜月香摔一大跤,狼狈的躺倒在地,不少人幸灾乐祸的掩嘴轻笑,可终于被“逗笑”了。 “痛……痛死我了……”杜月香扶着自己扭到的腰坐起来,见到地上有一小滩透明的不知名液体,伸手一摸,发现似乎是油,忍不住咆哮。“是谁暗算我?” 地上莫名其妙的怎么会有油?这实在是太可恶了,到底是哪个厨吏那么不小心,将油翻倒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聂席郎慢了好一会儿才从食堂内走出,见杜月香坐倒在地上,却没有半个人去扶她,甚至还在一旁偷偷取笑,不由得冷肃起面容,出言教训。“这就是你们从小学到大的礼节?过人有难,不伸出援手就算了,还在一旁窃笑?” 偷笑的众人们即刻收起笑意,有些心虚,摸摸鼻子赶紧回到自己的书房去,不再继续看热闹。 聂席郎快步来到杜月香身边,伸出手。“还好吗?” 杜月香瞧着他伸过来的手,突然间心头一暖,鼻头有些酸涩,差点就很不争气的哭出来。 从她进御史台开始,对她最不假辞色、最严格的人就是他,但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也只有他一人。 怎么她狼狈的一面总是会被他看见?这也是他第二次出手帮她了,原本对他的诸多抱怨在这一刻都消失了,重新又对他生出不少好感。 他的个性是古板了些,但不可否认,他是认真的在辅佐她,虽然他的认真对她来说太过严厉,那也是恨铁不成钢,她的问题比较大。 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她在御史台内就真的是孤军奋战了,情况肯定比现在还要糟糕。 聂席郎见她只是一直瞧着他,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不解的轻蹙眉头。“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甩去想哭的冲动,重新振作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慢慢站起身。“哎唷……” 聂席郎见她吃痛的扶着腰,眉心的皱痕又深了些。“腰闪到了?我马上命人去请太医过来一趟。” 一般太医不只负责皇室中人的伤病,在朝官员也在太医的职责范围内,他命一位殿中侍御史去请太医,接着扶杜月香回书房休息,约一刻钟后,太医来到御史台。 仔细检查杜月香的伤势后,太医温声解释。“只是轻微的扭伤,没有伤及筋骨,大人只要按时在伤处搽药,然后搓揉一下,让药膏渗入肌肤,三、五日后就能痊愈了。” “多谢太医。”杜月香松了口气。 “哪里,这是我应做的事。” 太医退下后,没过多久就命人将药膏送到御史台,杜月香有正当的理由早退,当然想快些回去休息。 之后,她更是毫不客气的一连请了五天病假,不请白不请!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乘机偷懒! 在杜月香告假的第三日,聂席郎直接来到杜御史府登门拜访,身旁还有一名拿着个大蓝布包的侍从,他从太医那儿知道她的腰伤并不严重,只要小心一些,并不妨碍平日生活或工作,结果她却毫不客气的请了五天假,好像伤得多严重似的。 这样不叫偷懒,那么朝中就没其他人偷懒了! 他向门房表明身分及探病的来意,门房即刻请他入内,派人赶紧去向杜月香报讯。 他进到前厅内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丫鬟端茶进入,请他稍候片刻后便退下。 然后再一段时间,他听到一种奇怪的脚步声快速由远而近,紧接着一个小小的不明物体突然从前厅的偏门冲进来,吓了他与侍从好大一跳。 “汪——”小家伙发现陌生人,以势如破竹之姿冲到聂席郎脚边狂吠。“汪汪汪汪汪汪——” 它每吠一声,就紧张的后弹一步,一路吠到茶几边,最后急急忙忙的躲到茶几下方,一边忍不住抖抖抖,还嘴硬的又吠了几声。“汪!” “……”聂席郎无言以对,哪里来的这么胆小的狗,在自己的地盘也抖成这副德行? “妹妹!”杜月香紧接着冲进来,见到聂庸郎,开心的漾起笑,大方打招呼。“聂中丞,只是一点小扭伤而已,还劳烦你特地过来探病,真是不好意思。” 为了行动方便,以及预防有什么必须赶紧进宫的突发状况,杜月香虽然在家休息还是身着男装,头发也简单绑起而已,唯一没有马虎的地方只有她那张脸,妆容依旧完美,只不过是淡妆,没有平时出门那样艳丽。 “这是应该的。”聂席郎起身回礼,挑了挑眉,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一点小扭伤?瞧她刚才跑进来跑得可顺畅了,该不会扭伤早就好了吧? 果然是在偷懒! “妹妹?”杜月香扫视厅里一圈,发现爱犬正躲在茶几下,又好气又好笑的弯腰将它从地上抱起,腰伤果然已经好了。“叫你别乱跑你偏要,吓到自己了吧。” 聂席郎刚才根本没有心思注意闯进来的狗,现在定睛一看,不禁错愕愣住,不懂她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她怀中的狗儿居然穿了衣裳!这到底是什么世道,哪时候轮到狗儿也有资格穿衣裳了? 不只聂席郎错愕,就连他身旁的侍从也看傻了眼,这可是他们头一回看到狗穿衣裳,而且那衣裳不是普通的华丽,甚至还有飘飘然的小红裙! “嗯?怎么了?你们眼睛瞪那么大是为什么?”杜月香纳闷的轻蹙眉头,得意一笑。“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狗,被我家妹妹迷倒了?” “这狗哪里可爱?”聂席郎回过神,忍不住实话实说。“大脸大眼塌鼻扁嘴,四肢还短得不像样,我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狗。” 话说完,他突然觉得脑中好像闪过什么画面,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狗儿? “就是因为它大脸大眼塌鼻扁嘴才可爱呀……算了算了,你们不懂啦。”杜月香没好气的噘起嘴,西施犬可爱的地方就是在这里,要是不大脸大眼塌鼻扁嘴兼短腿,那就不是西施犬了。 妹妹继续在杜月香的怀里抖抖抖,那晃动的幅度之明显,像是有电动马达装在身上一样,想要忽略还真是困难。 “咱们的确是不懂,你是把它当娃儿养吗,居然还替它芽衣?” 在他们的观念里,狗养来就是看家看门防偷儿的,当然体型越大个性越凶越好,结果杜月香完全反其道而行,养的狗不但又小又胆小,还像个娇贵的娃儿一样,只差没穿鞋而已。 “谁说狗就不能穿衣服?”杜月香理直气壮的回答,还真是一群少见多怪的古人。 “……那么名字呢?你唤它‘妹妹’?” “因为我是姊姊呀。”她照样理直气壮的回答,她不想当狗妈妈,所以当然是换当狗姊姊喽。 “……”有个畜牲妹妹,她还真够绝呀! “哎呀,你们不懂啦,在我的家乡那儿,不少人是视狗为家人看待的,才舍不得让它们在外头吹风淋雨晒太阳呢。” 杜月香的父母在她很小时就离婚,另外各组家庭,所以她跟奶奶住在一起,与父母的关系很淡薄,只有过年时会见一次面而已。 奶奶在她高中时过世,之后她就一个人居住,半工半读完成学业,紧接着出社会工作,完全不靠父母。 少了奶奶,她常常感到很寂寞,后来在一次偶然之下,她养了妹妹,原本的寂寞也被妹妹抚平了。 每天只要她一回家,妹妹就会开心的奔到门口对她摇尾巴,欢迎她回来,是妹妹给了她类似家人的温暖,所以她很自然的把妹妹当成家人一样照顾。 她很庆幸自己带着妹妹穿越了,要是只有她一个人穿越,妹妹却留在原来的世界,她肯定会伤心死,就怕妹妹没有人照顾会活活饿死。 对于杜月香那诡异的想法,聂席郎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反正她爱怎么养就怎么养,只要别这么怪摸怪样的把狗带出去吓人就好。 这时脑中又一个画面闪过,是一个奇装异服的女人蹲在路边痛哭失声的影像,他恍然大悟,那个女人怀里抱的狗似乎就是眼前这只怪狗! 他想起来了,两人在御史台初见时,杜月香特别问他还记不记得她,原来两人的确见过面,“咱们三年前曾见过吗?” “你想起来了?”杜月香讶异又兴奋。“当时我蹲在路边大哭特哭,像个疯子一样,路过的你给了我一个钱袋。” “那人真的是你?但怎么一黠都不像?” 当时的他以为自己遇到一个想要轻生的异族女子,因为她的发色特殊,还是鬈的,并且身穿怪异衣裳,衣裳可以换,但特殊的发色怎么换得了? “这其中原因很多,不好解释,反正那个女人真的是我就对了。”杜月香终于有机会向他好好的鞠躬道谢。“多谢你当初的帮忙,我才能顺利生存下去,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如此挂记在心。”他没想过两人还会再相遇,也不习惯接受别人的道谢,显得有些尴尬不自在。 “这种大恩大德当然要铭记在心,怎么可以忘?”杜月香对他灿烂一笑。“所以我很高兴能在御史台再与你相会,更庆幸能够与你共事。” 她真诚的表达感谢,感谢上天让他们有再相遇的机会,无论接下来他们俩的关系会有何种转变,她都心存感激,会好好珍惜的。 “过奖了。”他不自在的轻扯嘴角,她还是头一个说庆幸与他共事的人,其他人倒是受不了他的一板一眼、太过认真。 杜月香这时注意到侍从手中的蓝布包。“这是你带来的探病礼?” 聂席郎犹豫了一下才回答。“算是。” “哎唷,这样太不好意思了,下次人来就好,不必准备什么礼物了。”杜月香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其实挺开心的就是了。 “那怎么行?这份‘礼’是一定得带的。” 聂席郎亲自解开绑起的布巾,露出里头整齐叠起的五本书册,杜月香纳闷的一愣,觉得那书册看起来很眼熟,直到见到书皮上所写的字后才猛然一惊,避之唯恐不及。 天哪——是御史台的“工作实录”! 见到她的表情由开心立变惊恐,聂席郎忍住笑意,公事公办地说:“台主虽然因为腰伤在家休养,但腰伤并不妨碍看书,再加上台主病假一请就是五日,下宫担心台主的学习进度严重落后,也怕台主在家养伤闷得慌,所以亲自送了台主尚未看完的工作实录过来,让台主在府上也能赶进度。” 杜月香脸色僵硬的扯起苦笑。“聂中丞,你应该不必如此紧迫盯人吧?” “若真是紧迫盯人,下官就会要您立即销假回朝办公,因为下官见您不但能跑能跳,还能弯腰抱狗,想必腰伤早已痊愈。”聂席郎拍拍书册,皮笑肉不笑。“这是台主请假五日需补的进度,希望台主假满回朝时,该读的部分也已经读完了。” “……” 为什么……他总是要让她又爱又恨、恨完又爱,在幻灭与希望中不断轮回,没完没了,纠结不休呢? 她错了,她收回刚才那句话,与他共事根本就是倒了八辈子的楣呀! 第三章 谁家卖面 杜月香在御史台继续水深火热中,对于僚属都不太理她这件事,她已经有了应对的方法,打算从这些人的妻子身上下手。 不要小看女人的八卦能力,有时也能成为致命武器,老公回家通常都会和老婆碎碎念工作上的事,或是将其他人的八卦转违给老婆听,她只要将这些人的老婆聚集在一起,乘机套话,想必能够套出不少人的弱点。 只要她抓住这些下属的弱点,哼哼,就不怕他们不听她的话,等着瞧吧! 于是杜月香对御史台内僚属的妻子都送了请帖,邀她们来御史府赏花,就办在朝廷十日一休的休假日。 等约定的日子一到,御史府来了将近二十位夫人,她们坐在花厅内困惑地面面相觎,不懂新任御史大夫为什么突然请她们来赏花? “各位夫人,虽然咱们是初次见面,不过你们不必拘谨,咱们就轻轻松松的谈天说地,任何事都可以聊,好吗?”因为面对众家夫人,所以杜月香今日选择女装打扮,身穿藕粉色裙装,特意要跟她们打成一片。 但夫人们还是不怎么放得开,只要想到她是自己丈夫的上司就感到别扭,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这样好了,你们就别当我是御史大夫,我用另外一个身分与你们交个朋友,可以吗?” “什么另外一个身分?”一位夫人困惑地问道。 “其实我在当御史大夫之前,曾经化名做过别的工作,我的化名就叫‘米那丝’。” 她在二十一世纪当彩妆师时就习惯用英文名字,来到金盛王朝也不例外。 “米那丝?” “这不是传说中的‘彩妆师’大名?” “杜大人就是传说中的米大师?” 此话题一出,众家夫人开始有反应了,惊讶又不敢置信,在确定杜月香真的就是米那丝本人后,大家即刻将她御史大夫的身分抛到脑后,兴奋不已的向她询问有关妆容的各种问题。 杜月香暗暗一笑,她就知道这招有用,没办法,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不分古人或现代人的。 杜月香很快就与众家夫人打成一片,大家有说有笑,毫无顾忌,而杜月香也乘机问些御史台僚属的事,类似某某某的个性如何、谁谁谁似乎不太好相处这类无伤大雅的问题。 紧接着,就是互相大爆料的好戏上场了,乙夫人不小心说出甲夫人的丈夫某个小几卦,甲夫人气不过,就反爆乙夫人丈夫的八卦,不小心波及到丙夫人的丈夫,丙夫人也搅和下去大说其他人的八卦,就这样连环爆爆爆,整座花厅火花四起、热闹不已,听得杜月香是津津有味,都快可以写一整本的“御史台秘辛”了。 “那么聂中丞呢?你们有没有听过他哪些事,他应该也很精彩吧?”杜月香乘机问道,其实她最想抓住的就是聂席郎的小辫子呀! 没办法,她被他操得有怨难伸,如果能掌握他的弱点,她就可以反击回去好一吐怨气了! “聂中丞呀……” “那个聂中丞……” 一提到聂席郎,原本爆料爆得非常热烈的娘子军们倒是冷了下来,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吐出杜月香非常期待的爆点。 “你们难道都没听自己的丈夫说过聂中丞如何如何吗?应该有吧?不管是什么,都尽量说出来不要紧。”她赶紧加点油,这可是她反败为胜的机会,绝不能放过呀! “……孤僻、不苟言笑。”众人沉默良久,终于有人挤出了一点料。 “一板一眼、爱摆冷脸。” “讲话不留情、无趣。” “说实话,我家相公鲜少提到他的事,因为那个人太过规矩了,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杜月香真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心里忍不住咆哮——聂席郎你行,这样居然还挖不出你的八卦!“那个讨厌的面瘫毒舌男难道真的没有任何弱点?我不相信!” 她差点就要尖叫出声,看来不是只有她对聂席郎没辙,是所有人都对他没辙呀,一提到他,再热的话题也会瞬间冻结成冰柱。 “面摊?谁家卖面了?”其中一位夫人纳闷的问道。 “谁养毒蛇当宠物?好可怕……”另一位夫人的想象力还真是特刖丰富。 “嗄?”杜月香错愕的一愣,紧接着大笑出声。“噗哈哈哈……” 怎么她所说的“面瘫毒舌”男,到她们嘴里就变成“面摊毒蛇”男了?还真是错到十万八千里了。 “米大师,哪里好笑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懂?” “是呀,我也不懂……”其他夫人纷纷附和。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开始解释。“我所说的面瘫,不是卖面的面摊,而是一个人总是板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像是打了肉毒杆……不是,像是整张脸都僵掉一样,那就叫……” 经过杜月香的解释后,众家夫人都忍不住笑出来,因为她形容得非常贴切,聂席郎的确是又面瘫、又毒舌的家伙。 杜月香继续和大家说说笑笑,度过了愉快的一日,只不过她想不到的是,女人的八卦能力的确是个致命武器,但用得不好,也是会伤到她自己的。 隔日一早,她心情愉悦的来到御史台,却发现下属们都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她纳闷的回瞧,他们便赶紧别过视线假装在做其他事,等她经过之后又在背后低语窃笑,像是在看什么好戏。 “奇怪,这些人到底怎么了?是有病吗……”杜月香忍不住喃喃自语。 等她进入书房后没多久,聂席郎也出现了,她正要对他打招呼,但发现他今天的表情比平常更冷了好几度,她莫名打了个寒颤,有种不好的预感。 “聂中丞,你……”吃错药了?后面那四个字她还真没胆说出口,就怕他真的吃了火药,然后她又嘴贱的点超导火线,他会真的在她面前爆炸。 “杜台主昨日休假可愉快?”聂席郎没有半点笑意的问。 “当然愉快。”还愉快得不得了! “我想也是。”聂席郎冷冷一笑。 杜月香再度打了个寒颤,他的笑容分明有问题! 聂席郎继续保持冷笑,语出惊人。“面瘫?” “咦?”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是那个“面瘫”吗?还是那个“面摊”? “毒舌?” “耶?”他真的知道了!不是她多想呀! 才过一天而已,她的“面瘫毒舌论”已经传到他耳里了,有没有这么快的呀? 难怪刚才进来时那些下属都在背后指着她窃窃私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想必聂席郎被她封为“面瘫毒舌男”的事已经传遍整个御史台,她恐怕还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到底是哪个大嘴巴这么快就出卖她,有没有这么没良心的呀! “杜忧主与其在背后聊人是非,倒不如多花些心力学习更快进入状况。”聂席郎收回冷笑,再度板起脸。“从今日开始,下官就将分担的批阅公文工作全交还给台主自行处理,下官会从旁辅佐,直到台主处理完毕为止。” “不要吧?这样会死人的!”杜月香马上苦着一张脸。“我不但要读尚未看完的工作实录,还得批阅比平常要多出一倍的公文,原本的工作量对我来说已经很吃力,现在再多加这些,我不就不用回家睡觉了?” “您迟早要习惯的,况且是您动作太慢,要是照一般人的速度,是不会处理不完的。” 聂席郎早就对她的龟速颇有微词,不只是阅读工作实录慢,就连批阅公文也慢,更不用说她那一手乱七八糟的字,他都怀疑她当初习字时,到底有没有人好好的教她该如何拿毛笔? 杜月香真是有苦说不出呀,她的阅读速度慢,是因为金盛王朝所使用的文字与她原本所学的不一样,她是来到这里之后才重新学习,有些罕见字她根本没学过,只好靠着前后文来猜那看不懂的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写得一手烂字就更不用说了,她只学三年的人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些从小就拿毛笔当筷子在使的在地人呢?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两边语言莫名的能沟通,省去她一个大麻烦,要是连语言都得重新学习,她就真要吐血了。 “聂中丞,你大人有大量,别这么小气嘛,若只为了我说你是面瘫毒舌男就这么虐待我,要是传出去会被别人笑话的。”她继续苦着一张脸哀求。 “笑话?拜您所赐,我已是众僚属的笑话了。”聂席郎冷瞪了她一眼,还敢说他虐待她,有这个头疼的上司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虐待。“而您要是不想永远都成为笑话,就从这一刻开始努力认真,才有机会让其他人对您刮目相看。” 眼看哀兵政策不成,杜月香干脆硬了起来,趄身火大质问。“我才是御史台的头头,到底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聂席郎挑了挑眉,那眼神就像在说——好大的官威,看来你已经有本事独当一面,不需要人帮忙了? “……”杜月香与他僵持了好一会儿,硬是与他大眼瞪小眼,看谁先认输,但瞪到最后……还是她率先败阵,神色萎靡的坐回位子上。“对不起……” 她孬,她就是没节操,现在是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除了继续当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之外,又能如何? 等着瞧吧!等她媳妇熬成婆时,就是她大反攻的时候了,到那时,她一定要让他跪下来叫她女王! 但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媳妇熬成婆?呵……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聂席郎果然说到做到,将帮忙分担的工作都交还给她,而且还在一旁盯着她处理。 他根本就是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无趣男人,杜月香只能咬牙拚了,只不过她的慢也不是一天就能改变得了的,所以进度还是严重落后。 直到夕阳西下,大家都离开了,杜月香还是深陷在公文苦海中不得翻身,而聂席郎也陪着她继续熬。 偌大的御史台内除了他们俩之外,就只剩今晚负责值班守夜的一名年轻的监察御史李德三。 这时杜月香不得不庆幸,她的官位高到不必和下属一同轮班守夜,要知道,熬夜可是美容最大的敌人呀,除非万不得已,她才不要放弃睡美容觉的机会。 只不过今晚的她是在劫难逃,想回去也回不去了…… 夕阳余晖尽没,杜月香继续在书房内挑灯夜战,却越战越没力,看公文看得头昏眼花。 聂席郎见外头天色全暗,也打算收手了,他只是乘机吓唬吓唬她,给她个警惕罢了,并不是非得逼她熬夜把公文处理完不可。 “台主,今日咱们就在此结束吧。” 杜月香原本已经累得合起一半的双眼顿时大张,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你刚才……说什么?” “下官说,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真的?你不逼我把剩下的公文都看完了?”他突然间懂得怜香惜玉了?她不相信! “公文内容有轻重缓急之分,重要的公文当然越快处理完越好,一些没有急迫性的缓个一、两日再处理也不碍事。” 杜月香忍不住傻眼,所以他根本是在整她嘛!“聂中丞,这种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她还在想,为什么其他人都是“打卡制”,就她一个人得“责任制”,这不公平,原来是被他摆了一道! “然后您一放松,是不是就觉得反正不急,慢侵来也不要紧了?” “……”她不由得心虚,还满有可能会演变成这个样子的,他果然将她的习性抓得准准准,简直太可怕了。 “希望台主记取今日的教训,尽快提升自己的速度。” “是是,我知道了……”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她也没力再抗辩什么了,只想赶快回家。 聂席郎一点头放行,杜月香马上从萎靡不振转而精神百倍,迫不及待想离开御史台。 聂席郎拿来一盏已经点上蜡烛的宫灯。“我送你出宫门吧。” 唷,他还懂得不要让姑娘家一个人走夜路呢!杜月香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觉得他还算是个男人。 两人走在安静无人的长廊上,即将走出御史台大门之际,某种奇怪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 聂席郎机警地抬头一看,发现有东西从屋檐滚下来,赶紧丢下宫灯,抱住杜月香往一旁扑倒。“小心!” “什么?啊——” 杜月香还来不及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就被聂席郎压倒在地,紧接着瓦片摔落,地上响起碎裂声,破碎的残瓦四散乱飞,好多都打到他们身上。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他们遇到袭击了吗?杜月香心惊胆跳,完全不敢妄动,就怕小命不保。 等到没有东西继续掉下来后,聂席郎抬头望向屋檐上头,发现二楼窗户半开,可疑的黑色身影一晃而过,显然屋檐的瓦片并不是意外落下,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发生什么事了?”李德三此时从里头冲出来。“台主、聂中丞,你们还好吗?” “有人躲在二楼动手脚,快去逮人!”聂席郎扬声命令。 “是!”李德三马上转身前去追捕。 此时在附近巡逻的四名宫中侍卫也听到声响,即刻冲过来捉拿可疑之人。 确认过暂时没有危险后,聂席郎才撑起身子,不再将杜月香压在下方,杜月香好不容易坐起身,马上担心的问他。“聂中丞,你还好吗?” 刚才瓦片掉落四散,几乎都是聂席郎帮她挡掉,她就怕他因此受了伤,见他身上还残留着不少小小的碎瓦片,她赶紧伸手替他拍掉,眉心拧得死紧,顺便乘机检查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聂席郎心一跳,不习惯两人过度靠近,尴尬不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 “我并无大碍。” 她到底知不知道男女之防?虽是紧急状况出于善意,但她毫无顾忌的对他东摸西摸,一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还是很不妥当。 “真的?”杜月香抬头瞧着他的脸,发现他左边鬓角有些异样,伸手一摸,又温又黏,好像是血。“你流血了?” 聂席郎一愣,直到此刻才发觉到自己左额有阵痛意逐渐蔓延,看来是刚才危急间被瓦片给弄伤的,刚才浑然无所觉,现在才开始觉得痛。 “都流血了,你还说自己没有大碍?”杜月香担心的把他拉起来。“快先进去休息,找块布压住额上的伤口,我马上帮你叫太医过来!” 杜月香焦急的往外冲,在路上过到另一批巡逻的侍卫,干脆直接命令侍卫去请值班太医过来,自己则再度踅回御史台。 此时聂席郎已回到自己的书房,坐在长榻上休息,拿了块帕子暂时压住伤口。 “聂中丞!” 杜月香急急冲进他的书房内,一脸担心。 “你再忍耐一会儿,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 “你不必紧张,我真的没有大碍。” “那可难说,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脑震荡的症状?”她还是紧皱着眉,不敢掉以轻心。 “脑震荡?”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头受到撞击后,头晕、想吐之类的,你不要以为没什么,严重的话连失忆都有可能。” 他很想说她太大惊小怪了,但见她一脸的担忧,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作任何表示。 好不容易等到太医急急赶来,杜月香即刻退到一旁,让太医帮聂席郎处理额上的伤口,那是一道不短的割伤,幸好伤口不深,太医很快就消毒好伤口、上药,然后在聂席郎的额头上包了一圈白布条,以固定敷在伤口上的药。 在太医视自确认伤势并不严重后,杜月香这才终于放心。 太医离开之后,聂席郎若无其事地说:“在御史台就是有这样的危险,何时会受伤都不知道,经过这一晚,你还敢继续膛这浑水吗?” 身为女子,本来就不该涉足官场,而他辅佐她的这段时间,也觉得她并不适合待在御史台,为了她好,她还是能离开就离开,别再搅和下去了。 “呃?”杜月香一愣,想了想,却笑着回答他。“做什么工作没有危险?多多少少都是有的,就算不工作待在家里,也有可能突然跌死、噎死、乱七八糟死都不一定,要是真如此紧张兮兮,那干脆不要出生算了。” 她懂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所说的话总是不留情面,但他的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只不过之前她只顾着生气,从没深切想过他的真正用意,才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现在想想,其实他只是个性较古板无趣了些,要不然也算是个好男人呀,只不过大家还没机会感受到他的好,就先被他的“面瘫毒舌”给吓得退避三舍、敬谢不敏了。 “什么跌死、噎死、乱七八糟死?你说的话才乱七八糟。”他微蹙眉头,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是一般女子,遇到一次危险就该吓跑了,没想到她硬是与众不同,要说他不讶异是骗人的。 她虽然在御史台屡遭挫折,甚至被他过高的标准苛待,她叫苦、抱怨,甚至试图反抗,但至今仍韧性十足的熬着,没有打退堂鼓。 说实话,若是换另一个男人面对她的处境,他也不敢肯定那人到底熬不熬得过,她那打不倒的坚韧的确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就好。”杜月香故意调侃他。“原来你是个面恶心善的家伙,感谢你的关心,不过我还不打算放弃。” 她是个不服输的家伙,只要下定决心做某件事,就会一头栽进去不放弃,像是只打不死的蟑螂。 就算怕危险,她就逼腾锦茜找个武功高强的大内高手来让她奴……不是,是来保护她的安全,这样不就好了? 聂席郎一愣,不习惯被人感谢,语气别扭不满的回应。“我哪里面恶了?” 杜月香双眼一亮,发现他茸根泛红,难道是在害羞? 莫非这就是他的罩门?遇到别人对他表达善意,他因为害羞别扭,只好把脸摆得更臭,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噗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出声,没想到这男人居然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实在是让她太过惊喜了! “你笑什么?”他蹙起眉头,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我才不告诉你。”她带笑的嘴角翘得都快比天还要高了。 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弱点,怎么可能告诉他?她要好好抓住他的弱点,反过来“欺负”他一番! 聂席郎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眉心也蹙得更紧。“你……” “台主、聂中丞!”此时李德三进到屋内,开心的说道。“刚才袭击二位的疑犯已经抓到了。” “真的?”杜月香眸光一亮,迫不及待想搞清楚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疑犯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见他。” 她要见疑犯做什么?聂席郎忍不住担心,见杜月香跟着李德三走出去,他也紧接着追上去看情况。 那疑犯被巡逻的侍卫逮住了,此时双手反绑在后,被侍卫狠狠地压跪在地上,却还拚命喊冤。 “我真的什么事都没做,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抓我?我不服!” 聂席郎跟着他们出来一看,发现这名中年男子并非生面孔。 “老吴?” 虽然刚才很暗,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老吴身形肿胖,与其他人相差甚大,所以聂席郎还是能够肯定,刚才在楼上之人就是老吴。 “原来是老吴,难怪我适才觉得他眼熟。”李德三恍然大悟。 “什么老吴?”杜月香倒是完全的状况外。 “他是咱们御史台公厨的厨吏之一。”聂席郎出声解释。 “老吴,你为何要暗算咱们?咱们到底与你有什么过节?”杜月香拿出气势,有模有样的质问。 “我什么事都没做,我真的是冤枉的呀。”老吴还是拚命叫屈。 “好吧,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冤枉的,那么我先问你一个问题。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还逗留在宫里做什么?” 老吴顿时心虚,犹豫了一会儿方回答。“我……我有东西忘在公厨,所以才掉头回来拿。” “是吗?既然是回来拿东西,为何你要上楼?此处与公厨的方向天差地远,别告诉我正好顺路。” “活旭……薹旭……” 老吴心慌得无法思考,情急之下说出的借口当然漏洞百出,很快就被抓出破绽。 聂席郎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并没有插手,乘机观察她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老吴,谋害朝廷命官可是重罪,我劝你快点从实招来,免得小命不保。”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打算谋害你们?没证据不能如此诬赖人!”老吴还是死不承认。 “我是差点被谋害的当事人之一,只要我说我清楚瞧见了你的脸,确定就是你丢瓦片下来,你还逃得了吗?”杜月香扬起威胁一笑。 她从高中就开始半工半读,很早出社会,社会上人心险恶、互要心机也看了不少,她当然也懂得如何使用一些必要手段去算计他人,以达到目的。 人不犯她,她当然不犯人,不过现在是老吴自找的,可别怪她阴险。 “你——”老吴恼怒地瞪着她,本以为她是个窝囊废,一点用也没有,没想到居然有胆子威胁他。 “唉,老吴,你何必和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呢?”杜月香蹲下身,与老吴平视,放缓语气,丢出诱饵。“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以说我就是瞧见你丢瓦片下来,也可以说那瓦片是自己掉下来的,纯粹只是意外。就看你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愿意配合到什么程度。” 老吴害人的手法太低劣,逃跑的身手也太笨拙,肯定不是存心取人性命,何况丢瓦片也不一定砸得死人,倒不如直接在饭菜内下毒还比较快,所以其中必有隐情。 先是威胁,再是利诱?聂席郎讶异的挑了挑眉,她居然也会这一招,真是看不出来! 果然老吴被杜月吞抛出的诱饵钓上,内心有些动摇,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的问:“你想要我……如何配合?” “很简单,把你袭击咱们的原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看你展现出多少诚意,我再决定是要大事化小,还是直接让你后半辈子免钱的饭吃不完。” “什么免钱的饭?”老吴纳闷的皱起眉。 “呵呵,那还用说?当然是……”杜月香原本的笑脸瞬间刷冷。“牢饭呀!” 第四章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三日之后,御史台的食堂内—— 中午用膳时间,食堂内的气氛一如往常的冷,杜月香见众人的午膳都用得差不多之后,起身开口说道:“各位同僚,有件事,我想是非得说说不可。” 此话一出,众人开始交头接耳,不得不猜想她是不是又想做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就像上一回的说笑话一样? 一旁的聂席郎知道她要做什么,没有阻止,静观其变,而李德三也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看她打算如何处理“那件事”。 “就在前几天,我和聂中丞在御史台出了点事,聂中丞还因此受伤,那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想要暗算咱们。” 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增加了不少,前几日他们的确见到聂席郎额头缠了一圈白布条,有人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淡淡说不小心受了点伤,其他人就没再多问下去,而那白布条只出现在聂席郎头上一日,之后就拆下来了。 原来是被暗算,还是在御史台出的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而伤害咱们的那个家伙,现在就在食堂里。” “什么?在食堂里……” “真的吗?到底是谁……” 杜月香的这番话果然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我奉劝那个人即刻起身自首,或许我会对他手下留情,但如果他硬是不承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杜月香严肃认真的说着。 老吴已经将所有事全盘托出,他是受人指使来制造意外的,而指使他的人,就是御史台的其中一人。 搞了半天不是外人要对她不利,而是自家人在耍阴招,她非常不齿,非得狠狠教训那人一顿不可! 大家议论纷纷,不敢相信,没人承认自己就是杜月香所说的那个人,那是当然的,怎么可能有人会蠢得自己自首,又不是吃饱没事干。 “没人承认?不要紧,再过一会儿,那个人就算不想承认,也会自己站起来,所以你们现在最好在自己的椅子上牢牢坐着,别有任何动作,免得被人误会你就是凶手。” 怎么可能有人会不想承认又自己站起来?大家不懂杜月香到底是在耍什么招,纷纷左右观望,看是否真有那么蠢的人。 不知不觉,一刻钟过去了,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了,又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抱怨不知杜月香又在胡闹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又会以一场闹剧作为结束时,某位陈姓侍御史突然抱着肚子站起身,引来了所有人的侧目。 “喔……陈侍御,你可终于自露马脚了。”杜月香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哪有承认自己是凶手,我只不过……”咕噜咕噜咕噜,陈侍御的肚子发出一阵翻绞声,他脸色大变,赶紧抱着疼痛的肚子往食堂外冲,就怕来不及。 大家瞧着杜月香,又瞧向陈侍御,搞不懂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侍御急急冲出食堂,却在大门前突然脚一滑,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四脚朝天。“啊——哎呀!” 地上有油!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暗算他! 咕噜咕噜咕噜噜……陈侍御铁青着一张脸,拚命从地上爬起,这次已经不是抱着肚子,而是转而压住自己的屁眼,以火烧眉毛的速度赶紧往茅厕奔去。 “到底怎么了……” 大家纷纷来到食堂门口,不停的探头采脑,不知陈侍御是为了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直到陈侍御终于走出茅厕,只见他一脸惨白,整个人虚脱的跪在茅厕前喘气,十分狼狈。 杜月香来到陈侍御面前,居高临下的警告他。“陈侍御,这是给你的一点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背地里耍阴招整人。” 陈侍御脸色惨白且泛着薄汗,气虚无力地说:“你……你……” “你收买厨吏老吴想整我的事,我都知道了。” 根据老吴的自白,原来是陈侍御和诱好赌欠钱的老吴制造意外整杜月香,目的就是要逼她离开御史台。 前阵子她踩到油滑倒,就是老吴整治她的开端,三天前丢瓦片的事是第二次,甚至还拖累了聂席郎受伤。 杜月香派李德三去调查,证明者吴真的欠了赌场不少银两,前些日子才突然还清欠债,因此判定他说的是真话。 她要老吴在陈侍御的午膳内放泻药,让陈侍御也尝尝被整的滋味,好消她心中的怨气。 “我到底哪里惹到你,让你想逼我走?”她板着脸质问陈侍御。 既然事迹已经败露,陈侍御也豁了出去,他愤恨的咆哮道:“问问你自己吧!你凭什么当御史台台主?我不服气,御史台内大有人才,怎么也轮不到你坐上这个位置!” 他是御史台内资历最深、年纪最大的侍御史,本以为前任御史大夫被罢黜之后,由聂席郎升任御史大夫,他就有机会升官,成为御史中丞,没想到杜月香的出现完全破坏了这一切! “难道你就有资格坐上台主之位?”杜月香哼笑一声。“聂中丞之所以能坐上御史中丞之位的原因,你在御史台这么久了,会不明白吗?” 陈侍御的脸色由白转红,那是羞愧的红,因为他懂杜月香在暗示些什么。 聂席郎年纪轻轻就登上御史中丞之位,靠的不是资历,而是能力,无能之人就算在御史台待十年、二十年也升不了官,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踩在自己头顶上。 “那么你呢?你有什么实力坐这个位置?”陈侍御不甘心的反问。 “我承认,现在的我尚且无法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你会不平,我可以理解,也正因为如此,针对这一次的事件,我只小小教训你一番,不打算将你送到牢里,但要是还有下一次,你不但官位不保,后半辈子也等着在牢里度过吧。” “另外……”杜月香突然转过头,瞧向看热闹的其他僚属。“我知道对我不服之人多得是,你们要是有种的话就当面冲着我来,别在背后耍什么阴险招数,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杜月香堂而皇之的表明接受战帖,气度之大,反倒让不少男人觉得尴尬,心思狭隘比女人都不如。 然而更有一些人,看杜月香的眼神变了,从完全不把她当一回事,变成有些惊讶、有些敬佩,没想到她区区一个姑娘家,居然有勇气接受挑战,遇到危险非但没有躲起来,而是想办法将始作俑者揪出来。 聂席郎在人群当中明显感觉到其中的气氛转变,心里暗暗赞赏杜月香的处事方法。 她赓现出身为上位者该有的气度与勇气,让大家对她有所改观。 “对了,这是御史台自家人的小纷争,大家看过就算了,别随便嚼舌根,出了御史台大门,就要团结一致,别让其他人看咱们的笑话,懂吗?” 大家彼此对望,之后才低声回答。“懂……” “很高兴咱们头一次有共识,多谢大家的配合。”事情终于顺利解决,杜月香也松了口气,漾起灿烂一笑,有种海阔天空的舒服感。 瞧瞧她,才顺利解决一个内讧问题而已,尾巴就得意地翘起来了,刚才的威严气势也跟着破功。 真是孩子气……虽说如此,但聂席郎还是轻扬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对她也有所改观了。 或许她的出现不是一件坏事,能为御史台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陈姓侍御史的事平息后,御史台一如往常的运作,杜月香就威风了那一下下,之后再度陷入水深火热当中,被严格的聂席郎继续鞭策。 她就不懂,是有那么急吗?他像是在赶进度一样的拚命鞭策她,让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不要说她是女人了,她相信就算是男人也会吃不消。 好不容易又熬到休假的日子到来,杜月香乐得喘口气。 而聂席郎也待在自己府内悠闲看书、品茗,准备轻松度过一日。 “主子。” 此时一名下人来到后花园,在凉亭里找到聂席郎的身影,赶紧上前报讯。“杜台主来了,说要见主子。” “杜台主?”聂席郎纳闷的放下书册。“她来有什么事?” “小的也不知,杜台主目前正在前厅等待。” 聂席郎只好离开凉亭,前往前厅一探究竟。 当他一踏入前厅,就见一个头戴白色纱帐帽、身穿浅湖绿裙装的女子站在里头左瞧右看,似是非常好奇,手上还提着一个沉重的墨绿色布包。 “杜台主?” 杜月香转身,将白纱往上一掀,脸蛋露出灿笑。“不好意思,来打扰了。” 聂席郎的心不期然一跳,有些讶异,只因杜月香今日的装扮与平时不一样。 她身着女子装扮,浑身洋溢着柔美气息,与身穿官服时的英气形象截然不同,让他挺不习惯的。 没来由的,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一直瞧着我却不说话?”杜月香困惑地瞧着自己。“怎么,看我穿回女装,很不习惯?” 她今日因为是女装出门,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乖乖戴上纱怅帽,要不然她其实不太喜欢戴帽,觉得很麻烦,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是有些不习惯。”聂席郎赶紧稳下浮动的思绪,冷静下来。“不知杜台主前来有何要事?” “其实不是什么要事,我只是想邀你出门野餐。另外,现在咱们不是在御史台,不是上司与下属,就只是普通朋友,所以你别喊我杜台主,就直接唤我的名字吧。”杜月香笑笑的说道。 “野餐?什么意思?”他不解的轻蹙眉头。 “就是到野外露天用餐的意思。”杜月香兴奋的解释。“我和纯纯约了今日在芙蓉湖畔野餐,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跟我一起去。” “纯纯?” “就是宰相夏纯纯呀,我与她私下是好友。” 也怪不得聂席郎一时意会不过来,平时在朝中,大家都是以宰相大人敬称,不会直呼夏纯纯本名的。 芙蓉湖是宣京城百姓闲暇时的踏青胜地之一,就在城东近郊,湖光山色非常美丽,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风景。 夏纯纯说会带她的相公华白瑜一同前来,杜月香不想孤家寡人赴约,孤伶伶的看着夏纯纯与她相公在自己面前大放甜蜜闪光,她肯定会被闪瞎了眼。 在这里她可找不到遮闪光的墨镜呀,所以她决定替自己找个伴,一有这个念头,脑中就闪出聂席郎的面容,于是便毫不犹豫的来找他了。 聂席郎尴尬愣住。“你知不知道,只有一种女人敢无所mrdd地与男子一同出游?” “是唷?是哪种女人?”她还真没注意。 “青楼女子。” 金盛王朝对女子的规范特别严格,清白的姑娘家不会随意在外头抛头露面,更不可能大大方方的与男子一同出游。 这下子换杜月香一愣,忿忿不平的说:“谁说女人就不能做官?谁说女人就不能抛头露面?谁说女人就不能出游?我就是要做给你们瞧,好改变你们这些迂腐男人的臭脑袋!” 她决定了,她以后要多多找夏纯纯一同出游,可以的话再多拉几个女人一同响应,只要她们身体力行,再加上女皇的支持,就算一刚开始会遭到不少白限、议论、批判,那也不要紧,就是要有人率先改变,才有机会影响众人,改变的风气也才有可能慢慢的扩散出去。 她的思想果然异于一般女子,聂席郎本就有这种感觉,现在感受更是深刻,不得不替她担心,因为这样的保守风气由来已久,想要改变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功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杜月香所提的布包似乎出现奇怪骚动,像是有活的东西在里头挣扎? 杜月香见他注意到自己的布包,即刻漾起笑意。“你猜里头是什么?” “猜不出来。” 他直接放弃,谁知道脑袋不晓得都装些什么的她又会有什么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既然聂席郎直接放弃,杜月香也不继续刁难,直接将布包调转个方向,揭晓答案。“当当!” “……” 是狗!居然又是狗!布包的侧面开了个小圆洞,刚好让狗儿露出一颗头,探头探脑的,那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这可是妹妹出门专用的提袋唷,它一看到我把这个提袋拿出来,就知道我要带它出门,会很兴奋的自动冲过来。”杜月香得意的说道。 “……”聂席郎继续无言以对,继帮狗儿穿衣后,她现在又有新创举,将狗儿装在布包里到处走,她到底把狗儿当成什么了?该不会哪一日她就直接把狗儿当娃儿给背在背上了? 原来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就是现在这种荒谬的感觉。 “好啦,废话不多说,你快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出门,我与纯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杜月香直接无视他那无言以对的表情,反正他是不会懂她爱狗爱到当孩子养的心态的。 聂席郎收回心神,已经不想理会她爱狗成痴的怪异行径,轻蹙眉头。“你就不担心被人误会,以为是青楼女子?” “如果因为怕被误会就不踏出第一步,那么这个时代的女人就只能永远被禁锢在家宅内,没有改变的机会。”杜月香非常坚持,绝不退缩。“话说回来,你到底要不要走?” 聂席郎没有回答,因为他性子冷淡,与同僚只在公事上有来往,私下没有交情,所以鲜少有人邀他出游,再加上她是姑娘家,一时更是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还是你怕被别人误会成狎妓出游的寻芳客?”杜月香眉一皱、嘴一噘,对他有些失望。“那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去。” 见她转头要走,聂席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等等!” 杜月香停下脚步,转过身,等着他回答。 他又挣扎了一会儿,才没好气的说:“我是怕你会惹上麻烦才陪你走这一趟,下不为例。” 杜月香嘴角微勾,已经看穿他的伎俩了,明明是关心,却刻意说着勉为其难的话,这男人真的很别扭呀。 不过越了解他,她就觉得他这样的别扭真是可爱,会让人忍不住想戏弄他的。 决定出门后,聂席郎不再迟疑,要仆从赶紧备马,杜月香坐在自己的马车内,聂席郎就骑马跟在马车旁,一同往城东近郊的芙蓉湖前进。 他们来到湖边,只见湖边的大榕树下已经先停了一辆马车,有几个仆人在树荫下铺开一张暗红色的大毯子,摆上好几个黑底金漆纹的漂亮食盒。 同样一身裙装及头戴纱帐帽的夏纯纯在一旁指挥仆人做事,而她身边还有一名身穿玉色锦缎的斯文男子,正是夏纯纯的相公华白瑜。 在马车上的杜月香掀开前帘,开心的朝夏纯纯挥手。“纯纯,我来了!” “月香,快一点,你迟到了。”夏纯纯将白纱帐往上掀开,脸蛋半露,笑得非常灿烂。 两方相见,互打招呼,华白瑜身为前宰相,自然认识聂席郎,也就不必多作介绍,而聂席郎为什么会跟着杜月香出现,不关华白瑜的事,他也没有兴趣多问,倒是夏纯纯有些讶异,杜月香是事先说过可能会带个伴一起来野餐,只不过她没有想到会是聂席郎。 八卦的雷达天线顿时从头顶上冒出,不知道杜月香与聂席郎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问,只好暂时忍下,等之后再找机会好好的问一问。 大家在寒暄几句后,杜月香就和夏绳纯率先坐在毯子上,开始叽叽喳喳的聊起来—— “我本来想做三明治的,可是这里没有吐司,我只好想办法用馒头充当吐司片了。”夏纯纯俏皮的吐了吐舌。 “我也差不多,本来想做寿司,却没有海苔,干脆拿春卷皮来卷寿司。” “哈哈……有创意,咦?你带狗来?” “对呀,这是我家妹妹。”杜月香得意的马上将爱狗从布包内捞出来。 “哇……好可爱的狗,衣服也好可爱,妹妹你好。”夏纯纯握了握妹妹毛茸茸的小爪。 “……” 站在毯子边的两个男人顿时无言以对,只觉得自己和她们像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两方,完全融入不了那怪异的氛围里。 她们的对谈毫无障碍,完全懂得彼此在说什么,而聂席郎及华白瑜则是脑中疑问不断,什么三明治、吐司、寿司等等的,他们是有听没有懂。 聂席郎不得不相信,果然是“物以类聚”,难怪她们合得来,因为同样都是让人无法理解的女人。 华白瑜对自己妻子的行径已经无奈到习以为常了,他拍拍聂席郎的肩膀,颇有惺惺相惜的意味在。“辛苦你了。” “你也辛苦了。”聂席郎除了苦笑之外,还是只能苦笑。 “你们还呆站在一旁做什么?快过来野餐呀。”杜月香向他们催促着。 杜月香与夏纯纯将带来的食盒打开,放在毯子中央,两方人就分坐食盒两边,马车旁还有好几名侍卫站岗保护他们的安全。 今日天气晴朗,湖畔游人如织,夏纯纯很快就和自己的相公亲亲密密,大放闪光,早就忘了今天是和杜月香一起出来野餐,完全变成和自家相公的两人约会。 对于她这不受礼教拘束的举动,华白瑜早已习惯了,并不觉得不自在。 瞧着对面的夫妻甜甜蜜蜜,都快流出满地糖水了,杜月香与聂席郎尴尬的互瞧一眼,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不想理会那对闪光夫妻。 “你别光顾着看,可以吃东西呀。”杜月香亲自拿起一块用春卷皮包起的寿司,递到聂席郎面前。“这是我家乡的玩意儿,吃吃看,足我亲手做的,相信我,吃了绝对不会拉肚子。” 她明灿的大眼闪着晶亮亮的光芒,正等着他品尝她的手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敌她那强烈散发出的期待气场,伸手接过寿司,勉为其难的吞下。 “怎样?味道如何?” “……有些奇怪,但还可以忍受。”他实话实说。 “唉,想从你口中听到好听话,简直比登天还难。”杜月香并不气馁,又拿了一碗生菜色拉。“这叫生菜色拉,你要不要试试看?” 聂席郎瞧了碗内的各式生蔬一眼,眉一皱,脱口而出。“你家乡很穷吗?” “怎么说?”她纳闷地问。 “穷到连柴火都没得烧,才会学牛直接吃生草。” “噗哈哈哈哈……”杜月香没忍住,直接抱着狗儿大笑。 这让她想到,就算在二十一世纪,的确有人不爱吃生菜色拉,总是一脸嫌弃的说——又不是牛在吃草。 “哪里好笑了?”聂席郎的眉蹙得更紧了,根本就是一头雾水。 杜月香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笑到眼角都流泪了。“好嘛,不逼你学牛吃草,要不然吃水果吧。” 见杜月香又要动手帮他服务,聂席郎先一步开口。“我可以自己来。” “那好呀,你千万不要客气。” 杜月香转而拿起一块蛋皮,一小块一小块的捏给怀中的妹妹吃,开心的笑着,瞧得出来心情很好。 聂席郎静静瞧着她,初次见到她女子装扮时的浮动心绪又悄然出现,说不出的陌生情潮困扰着他。 此时此刻,他无法将她当上司看待,在他的眼里,她就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低头认真喂狗儿的柔美神情让人移不开视线。 他想了许久,突然开口问:“为何是我?” “嗯?”杜月香纳闷地抬起头。“什么为什么?” “你为何会邀我一起来这里?” 他知道自己古板、沉闷、不讨喜,所以她会邀他出游,他除了讶异之外,更多的是不解。 “因为我喜欢你呀。”她非常直接,毫不扭捏的回答。 她这惊人回答害得聂席郎愣住,尴尬的低声轻斥。“你……别胡闹。” 喜欢?怎会有姑娘如此不害臊,直接将喜欢挂在嘴边讲?他都替她汗颜了! “我是说真的,不过你不必紧张,喜欢有分很多种,有家人间的喜欢、朋友间的喜欢、情人间的喜欢,你又怎知我说的是哪一种喜欢?”杜月香露出了贼兮兮的笑。 果然呀果然,他在害羞了,瞧瞧他耳根红得跟什么一样! 聂席郎猛然醒悟她是故意用暧昧不明的话在捉弄他,没好气的皱眉。“你怎能……” “那么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呢?”她故意抢着反问。 “我怎么知道?” 他即刻将脸偏过一边,不想回答这个敏感的问题。 心湖荡漾,无法克制,他应该马上冷静下来,别被她暧昧的话左右心绪,却发现那情潮的涟漪一旦泛起,就难以再恢复平静无波了。 “不要紧,你可以慢慢想,不必现在就回答。” 真是个纯情的家伙呀!杜月香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许。 她已经喜欢上这个刀子嘴、豆腐心,表里不一的男人了。 不过喜欢归喜欢,遇到能够捉弄他的机会,她还是不客气的下手了,看他越困扰,她就越开心,那种成就感只能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爽”呀! 呵呵……在御史台内,是他欺负她,在御史台外,就换她欺负他了! 第五章 惨,没脸见人了 直到野餐结束,聂席郎都没再回答杜月香抛出的喜欢问题,而她也没有逼他,他想装傻,她就跟着他装傻。 但这个问题并没有因为他刻意避开而结束,反倒在他的心里生了根,无时无刻都困扰着他。 她对他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 他不该在意这种事的,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在意着,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他非常不习惯…… “咳……咳咳……” “聂中丞,你生病了?” 御史台的书房里,杜月香见聂席郎一早出现脸色就很不好,忍不住出言关心。 “我没事,只是喉咙有些痒。”坐在书案旁督促她批公文的聂席郎忍住不适,不想她因此分心。 “真的没事?”杜月香从椅上起身,横越过堆满书册及公文的桌案,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轻皱眉头。“你似乎有点发烧,要不要唤太医过来看看?” 原来铁打的教官也有生病的时候,因为他平时处理公务时一板一眼,散发出强大的气场,让她差点忘了其实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聂席郎心一跳,立刻板着一张脸将她没规矩的手拍掉,严肃地说:“不必动不动就唤太医过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她一个小动作竟就让他如此心思浮动。 应该是从芙蓉湖畔的那一日开始,他与她之间有了微妙的改变,对她,他再也无法像一开始那般彻底的公事公办,不受她影响。 “可你在生病呀。” “只是小病,睡个一觉就没事了。” “那好呀,你赶紧请假回家休息,多休个一、两日也不要紧。”她的表情明显很期待。 “然后你又打算偷懒了?”聂席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休想,就算生重病,我也会坐在这儿镇着你,” 非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请假的,只因他的责任心重,不想耽误了公事,给人添麻烦。 “你镇得了一时,镇得了一世吗?还是……你打算一辈子都心甘情愿的陪着我?”她轻勾起笑意,乘机调戏他。 “你想都别想。”他毫不考虑的粉碎她的妄想。 “唉,真的连一点点的机会都没有吗?”她故意表现得很矢望的模样。 “能赶紧脱离魔爪不是你最希望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求我不要走?” “呵呵……你就当我有被虐狂吧。”她大方的自嘲,要不然怎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古板的男人?简直就是自找罪受嘛。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渐渐习惯了他在公事上的紧迫盯人,要是他不盯着她,她反倒觉得浑身不对劲。 什么被虐狂?聂席郎眉一蹙,完全拿她没辙。 “你……唔咳咳咳……” “唉,就要你别逞强嘛,不然就回你自己的书房休息一下,我答应你,我不会乘机偷懒的。” 聂席郎再度忍下喉咙的痒意,瞧她的眼神有些怀疑。“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在隔壁休息,随时都可以过来察看我有没有偷懒。” 在杜月香的再三保证下,聂席郎终于回到自己的书房,不再强撑,因为他的确是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好不容易把他劝回去休息,杜月香松了口气,遵守约定的继续埋首于公事当中。 不知不觉间,当杜月香从忙碌中回过神,暂时喘口气时,已经快接近午时了,不知聂席郎休息得如何了?她想了想,决定到隔壁去看看情况。 她来到聂席郎的书房外轻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回应,她只好扬声说道:“聂中丞,我要进去喽。” 她轻轻的推开门,整齐典雅的书房瑞安静无声,而聂席郎正躺在墙边的长杨上闭眼休息。 “睡着了吗?” 杜月香脚步轻柔小心的来到长杨边察看他的情况,他是个机警的人,应该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转,但此时他大概真的累坏了,连她进来都一无所觉。 她停在杨旁,弯下腰,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他的脸蛋,还是觉得有些发烫,不禁轻蹙眉头。 “真是的,既然病了,何必勉强自己一定要来?你不心疼自己,可是有人会心疼你呀。” 瞧他连张毯子也没盖,就不怕受寒? 杜月香瞧了他的书房一圈,没见到可以充当毯子的东西,只好赶紧回到自己的书房,拿来一件她平时所用的红色披风。 她回到聂席郎的书房里,轻轻将披风盖在他身上,东拉西拉,确定盖得妥当后,她才满意的收手。“好了,这样就不必担心会受寒了。” 她又在书房里绕了一圈,确定窗户关得密实,不会有风吹进来后,才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去。 当杜月香一关上门,聂席郎才睁开眼,慢慢坐起身。 其实刚才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没有在第一时刻起身,只好继续装睡:心想她见他还在休息,应该就会识相离开。 结果他失算了,他的装睡,反倒引出她不加掩饰的真情,让他感受得一清二楚,想怱视都没办法。 你不心疼自己,可是有人会心疼你呀…… 她半带抱怨、半是娇嗔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令他的心湖泛起更强烈的涟漪,要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他还不明白她对他存有好感,那么他就真是迟钝到极点了。 那么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到底是哪种喜欢呢?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回答,因为他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值得她放下身为姑娘家的矜持,主动对他释放善意。 过去他忙于公务,无心于男女情事,也有自知之明自己冷淡的性子是不讨姑娘喜爱的。 他只想等她对御史台之事完全上手,可以独当一面之后就放手离开,但她对他的示好却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 他低头瞧着身上的披风,披风上有着淡淡的、属于她的香气,被她的香气所环绕着,就好似她正在他面前,不断对他散发出诱惑,让他难以静下心来。 原来融的不只有计划,就连他的心,也是…… 杜月香邀聂席郎一同出游野餐之事,很快就经由夏纯纯传到腾锦茜的耳里,两个八卦的女人都想搞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腾锦茜火远召杜月香过来,打算好好的“拷问”她一番。 “杜月香,你快点从实招来,你与聂席郎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茌女皇的寝宫里,腾锦茜不多说废话,直接切入重点,一旁的夏纯纯也睁着好奇十足的双眼,将杜月香盯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快爬起来了。 “能有什么关系?上司与下属、严师与低徒,你自己选一个,随你高兴。”杜月香颇无奈的耸了耸肩。 她早该想到,夏纯纯这个女人怎么可能对她邀聂席郎一同野餐之事不感到好奇,原来是打算拉着腾锦茜一起对她逼供。 “那两个我都不选,我要选第三个。” “哪里来的第三个?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就是‘恋人未满’的关系?”腾锦茜暧昧一笑。“不要以为我整天关在皇宫里就嗅不到什么暧昧气息,这种事想要瞒过我,可没那么容易。” 她一听夏纯纯说是杜月香主动邀聂席郎来野餐的,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问题呀! 虽然杜月香刚开始嫌聂席郎嫌得要死,但也不排除越嫌越爱的可能,反正爱情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没有道理可循。 “哪里来的恋人未满?你们想太多了啦。”杜月香微红着脸蛋,没好气的说。 “那么……只是单方面的有意思?你对他?”夏纯纯也来凑了一脚。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的确就是这样。 她毕竟是姑娘家,想要倒追人家,动作不好太明显,也怕聂席郎那个老古板被吓坏了,反倒弄巧成拙,所以只能打起似有意又无意的迷糊仗,不敢逗他逗得太过火。 就不知他到底懂不懂她给的暗示?他如果除了老古板之外,还有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属性,那么她可就头痛兼苦恼了。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办公室恋情’?大胆女经理诱惑一板一眼的男秘书,极尽挑逗之能事,男秘书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化身成失控的野兽,终于和上司在办公室里上演火辣辣的激情戏码,反过来调教她,真是刺激呀!”腾锦茜想象力过人的开始编起故事来。 喂喂喂,有没有这么离谱,这不是专门卖肉的十八荼故事呀!杜月香又没好气的睨了腾锦茜一眼,她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哈哈……这剧情怎么那么像男生爱看的a片?”被取笑的对象不是自己,夏纯纯笑得可乐了。 “你看过?”腾锦茜也朝夏纯纯抛去一记暧昧目光。“喔,真瞧不出来……” 这就是现世报?她刚笑完别人,就换自己成为别人的笑点了。夏纯纯微红着脸蛋解释。“谁说一定要看过才能知道,不小心听别人提到也不行吗?” “欲盖弥彰。” “……那么你呢?你该不会也是看过,才编得出这样火辣又刺激的十八禁故事吧?”夏纯纯急中生智,反堵回去。 腾锦茜讶异的挑了挑眉,这个夏纯纯哪时反应变这么快了,有个心机老公在后头调教,果然不一样啊!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斗嘴了。”杜月香赶紧阻止,免得这两个女人的谈话越来越离谱,往更变态的“二十五禁”迈进。“我和聂席郎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好好的处理,就不劳二位如此关心了。” 要是时时刻刻得面对这两个女人“关爱”的眼光,她可真是吃不消。 “我们也是希望你能在这里顺利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嘛,绝对不是看你笑话,你可别误会哦。”夏纯纯赶紧解释。 她们都有共同的认知,既来之则安之,她们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二十一世纪,与其等待着不确定的回去机会,因此浪费光阴,到最后落得一场空,倒不如在这个新世界好好的生活,比较实在且有意义。 所以夏纯纯放开顾rod,大胆的接受华白瑜的情意,与他许诺相伴,直到不得不分开的那一日到来为止。她现在过得很幸福,当然也希望杜月香能与她一样,在这个世界找到对的那个人,幸福美满的过接下来的日子。 杜月香欣慰一笑,她们俩胡闹了老半天,可终于让她听到一句有意义的话了。“纯纯,谢谢你。” “你要是真看上他,我也不反对,不过我奉劝你动作要快一些,再慢就来不及了。”腾锦茜也正经起来,衷心给杜月香忠告。 “什么意思?”杜月香纳闷地蹙眉,腾锦茜分明是话中有话。 “反正你听我的劝告,动作加快就是了。”腾锦茜昀表情有些为难,无法再吐露更多的事。 她已经答应聂席郎,“那件事”她不会提早曝光,免得消息传出去会影响御史台的士气,或许御史台会更加混乱也不一定。 然而杜月香的出现会不会改变御史台,也改变聂席郎原本的决定?她拭目以待,也希望真能有所改变。 腾锦茜语焉不详的,让杜月香不得不感到困惑,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她,只能用这种暗示的方式提点她? 真神秘,也让她有些不安…… 就算有未知的隐忧在,杜月香找机会亲近聂席郎的计划还是继续进展中,并没有因此而中断。 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在工作时就只能工作,绝不允许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发生,所以杜月香只能趁下班后或是休假日才能做一些总是被他斥责为“胡来”的事。 不过她该庆幸一点,他虽然总骂她胡来,却没有因此排拒她,甚至是有些认命且无奈的由着她亲近,这是不是表示,他对她就算没有好感,也算是在“不讨厌”的程度里,只要好好努力,未来大有可为? 不管了,总而言之,她是很有耐心的,就慢慢与他磨下去吧! “聂席郎,今日天气好,待在家里太浪费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吧!” “你又来了……” 聂席郎来到前厅,瞧着眼前的“不远之客”,不由得轻叹一声,还真不知该拿她的积极怎么办才好。 连续好几个休假日她都会来找他,有时会邀他出门,有时就直接赖在他的府里,要他教她下棋、陪她一同画画等等,反正各式各样的理由,想得到想不到的都有,她那灿烂的笑容几乎快让他无法招架。 “有人找你出门不好吗?总比你自己一个人闷在府里好多了,你别不知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杜月香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你脸皮怎么这么厚,以为自己的邀约像是上天赐予的好运一样,不接受的人就是傻子。”聂席郎也没好气的反瞪回去。 “本来就是如此,想我堂堂一个姑娘家,愿意不顾脸面的主动来约你,是你占着便宜,这样还不叫好运?”她大言不惭的回道。 “真是歪理。” “不管正理歪理,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理。”杜月香早已练就一身的厚脸皮功力,没在害臊的,紧接着表情一变,似娇又怨。“你再不答应,要我的脸面往哪儿摆呀?我可是个姑娘家耶,别让人说你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聂席郎没好气的再瞪她一眼,她总是这样,一下子大刺刺地不像个姑娘家,一下子又娇滴滴的女子之气尽显,试图引他心软,像是在捉弄他一样。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还是这不同的风情都属于她,只是看她要不要表现而已? “你会答应我的,是吧?”杜月香睁亮圆眼,期待的问着,看起来还真像努力在讨好主人的小狗儿,只差没有尾巴可摇而已。“是吧是吧?” 他熊余的抿起唇,面对回复女装分外娇柔的她,他真的摆不出在御史台的冷脸,赏她闭门羹吃。 说穿了,他就是该死的对女人没辙,尤其是会撒娇的女人! “真是受不了你。”他只能别扭的这么回答,没有拒绝,就等于是拐个弯答应了。 不要撕破脸比较好,就这样继续胡闹下去吧,至少他们还可以正常的相处,不必有所顾忌或尴尬。 她的情意,他要不起,因为他终究会让她失望的…… “那就别再磨蹭了,咱们马上出发。” 杜月香与他相处久了,明白他的反应代表什么意思,顿时笑得更加灿烂,率先转身往门口走。 “你今天打算去哪里?”聂席郎只能跟在她的后头走。 “听说城西的绿绫山有一处很美的桃红花海,我想赶紧去游赏一番,免得花期一过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绿绫山?马车不好上山。”聂席郎眉心微蹙,绿绫山也是京里百姓常去的地方,那里的山势虽然不险峻,但山路偏窄,一般人不是坐马车到山脚后再徒步走上去,就是骑马前往。 “谁说要坐马车的,咱们这一次骑马上山。” “你行吗?”聂席郎讶异的瞧着她。 “怎么不行?你可别小看我。”杜月香得意一笑。 在宣京城,骑马可以说是一种风尚,比坐马车威风多了,一些有身分地位的人都会骑马,她当然也要学一学,免得被其他人给看扁。 除去刚开始举习的不适应,慢慢上手之后,她倒觉得骑马很有趣,这回刚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但你这样的打扮,如何骑马?”他眉心的皱痕又更深了,她打算戴纱帽、穿裙装骑马?这到底有没有问题? “当然是照骑不误呀,我就是一个人这样子骑马来到你这儿的。”反正裙子里还有裤子,跨坐骑马也不会穿帮,至于纱帐帽更不是问题了,只要掀起纱帐就能看清楚前方的路。 没想到她如此大胆,聂席郎不禁轻斥。“真是胡来!” “我本来就很胡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回头对他灿烂一笑,坦荡大方。 聂席郎虽然双眉还是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一脸的不苟同,却又不得不佩服,她是他所见过最勇敢的姑娘,连连打破长久以来礼教束缚在女子身上的常规,不畏议论与批判眼神,坚持走上自己所选择的改变之路。 他们各骑一匹马上路,杜月香没有带随从,也“建议”聂席郎不必带随从,省得麻烦,虽然觉得她总有一堆歪理,聂席郎还是顺着她,没有多说什么。 聂席郎本以为杜月香刚学会骑马不久,骑术应该好不到哪里去,却讶异的发现,她显然驾轻就熟,一派轻松的在路上奔驰,一点都没有生嫩的感觉。 两人一路奔驰来到城西的绿绫山脚,当开始走山路时,为了安全起见,行走的速度较缓。 然而两刻钟后,两人还在山路上绕,越走越进入深山,始终没有找到她想见的花海,原本晴朗的天气开始变了,阴云密布,就连气温也降低了不少。 聂席郎见随时都有可能下雨,担心地说:“已经变天了,咱们今日还是回去吧。” “都已经到这里了,没赏到花我不甘心呀。”杜月香微蹙柳眉。“我已经打听过路线,应该没走错,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你就当作是你和花海无缘吧,现在赶紧掉头,或许能在下雨前回到京里。” “说不定就快到了,咱们再走迤去一点好不好?”她依旧不死心。 “你……等等,杜月香!” 杜月香固执地御马继续前进,聂席郎阻止不了她,只好叹了口气赶紧跟上,免得不小心两人分开了。 杜月香又往山林里走了好一段路程,还是没见到什么花海,难过地瘪起嘴,难道她真的无缘赏花海? 轰隆隆—— 就在此时,雷声大响,紧接着豆大的雨滴从天空掉了下来,下得又快又急,雨滴打在林叶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下雨了,赶紧回头吧!”聂席郎朝着杜月香大喊。 这下子她不回头也不行了,她跟着聂席郎的脚步掉头离开,一前一后地在昏暗的山林里奔驰,希望能赶紧离开绿绫山。 但这雨实在下得太大,没多久他们已经一身湿,一不注意,一旁的树枝猛然打上杜月香的帽子,勾住上头的纱帐,被脖子上的帽绳一扯,再加上马儿往前奔跑的力道,杜月香即刻从马上摔了下来。 “啊——哎唷!” 唰的一大声,她一屁股坐倒在泥水滩里,溅了满身泥,纱帐帽卡在树枝上头,从天而降的大雨开始毫不留情的往她脸蛋上洒,吓得她顾不得屁股的疼痛,用双手捣住脸颊惊恐大喊。“啊——我死定了——” “月香!”跑在前头的聂席郎停住马,紧张的跑到她身边。“你怎么了?哪里伤着了?” “啊——我毁容了——我没脸见人了啦——” 是撞到脸,脸受伤了吗? 聂席郎蹲下身,放缓语气安抚她。“别怕,先放手,让我瞧瞧你的脸到底怎么了,好吗?” “不要……你不要看,肯定很丑,让我直接死了算了……”杜月香还是捣着脸蛋,拚命摇头,打死不放手。 “你放心,不管多丑,我都不会吓到的,让我看看好吗?” 在聂席郎的再三安抚下,杜月香的情绪终于慢慢稳定下来,但她还是不放手,只敢微微张开指头间的小缝,从里头偷看他的表情。 “你真的……不会吓到吗?” “绝对不会,肯定不会,我向你保证。”他认真地发誓。 “那……你真的不可以吓到哦,肯定很丑,很丑很丑的……” 到底是伤得多重,竟让一向开朗乐观的她如此崩溃?聂席郎非常担心,但还是继续正色的回答。“你桕信我,我不会那么容易被吓着的。” “那……好吧……” 杜月香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将双手从脸蛋上方往下移,露出了她“毁容”之后的模样—— 只见黑色的眼线在眼睛四周糊成一圈,化成好几道黑水往下蔓延,像是正在流黑色的眼泪,腮红沾染上眼线的黑水后,因为杜月香的不小心一抹,更是脏得不像样,嘴唇上的胭脂也晕染开来,变成血盆大口,真要说的话,连鬼都比她这模样好看。 聂席郎瞬间呆愣住,没想到自己会见到如此“惊人”的景象,难怪她会说iin:毁容了,这的确与毁容差不了多少。 “你还是吓到了吗?”杜月香沮丧的再度捣住脸。“我就知道……这个时代的化妆品都防不了水,一碰到水就完蛋了,我真的没脸见人了啦!” 这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她的完美形象就在这一刻彻底破功了,而且还是在她最在意的男人面前出糗,她还要不要活呀? 她的罩门就是这张脸,只要妆二化,她就像被废了武功的武林高手,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天哪……让我死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啦——”杜月香继续捣住脸蛋,仰天长啸。 聂席郎回过种来后,突然紧抿住唇,像是在忍耐些什么,憋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大笑,而且还是前所未有的开怀大笑。 “噗——哈哈哈哈……” 搞了半天,她只是脸上的妆花掉而已,害他还以为她的脸蛋真的受伤了,真是虚惊一场。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突然觉得她剐才崩溃的举动实在太孩子气,就像个闹脾气的小丫头,因此忍不住大笑。 “你居然笑了……”杜月香傻眼的瞧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笑得如此开怀,而不是冷笑、皮笑肉不笑,她该开心吗? 好丢脸,好想死,她真的没脸见人了啦…… 第六章 本台主亲自出马 大雨继续下着,不见减缓的迹象,而淋得一身湿的两人,再如何赶路也改变不了此刻的狼狈状态,干脆也就不赶了。 聂席郎想起上山时路边有一座荒废的小破庙,于是带着杜月香到破庙里暂时躲雨,也顺道整理整理一身的狼狈,免得回去时太过吓人。 杜月香一路上都沮丧的低着头,直到来到破庙前,她才猛然一愣,双眼大亮,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稀奇的东西。 “咦?山中的无人破庙?” 这不就是古装言情小说的必备场景之一?然后男女主角都会在这无人的破庙里出现重要的感情进展! 所以接下来就要发生什么“香艳刺激”的事了吗?有没有这么刚好的? “怎么了?山里有破庙,很令人讶异?”聂席郎困惑的瞧着她古怪的表情,似乎有种莫名的……激动? “呃?”杜月香回过神来,又丢脸的继续低下头,像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似的。“没事。” 香艳刺激个屁啦,她现在一张花脸,演搞笑剧还差不多,哪里演得了什么浪漫的爱情剧,他光看到她的脸就直接笑场了啦! 聂席郎再度抿住唇,忍住笑意,她现在这委屈的模样与平常差太多,突兀到让人觉得好笑。 但如果他再笑出来,她会更受伤,虽然他其实不太懂,只是妆容被雨水破坏了而已,又不是真的毁容,何必如此在意? 两人进入破庙后,聂席郎先用自己湿透的衣袖帮杜月香抹去脸上的妆粉,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反正自己最丑的一面都已经被看过了,杜月香乖乖的任由他擦脸:心情还是很沮丧。 聂席郎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将她脸上的妆全都擦干净,露出最原始的素净脸蛋。 他讶异的眨了眨眼,直盯着她的素颜瞧,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卸了妆之后的她简直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差点就认不出她来了。 小小的眼睛、淡淡的柳眉、粉粉的樱唇,像是一瞬间小了十岁,成为十七、八岁的姑娘,稚气浓厚,散发出前所未有的清纯气息,与上妆时的成熟艳丽相差十万八千里。 只是有没有化妆而已,为何相差这么多,犹如换了一张脸一样? 杜月香见他呆愣住,有些不好意思的捣住脸蛋。“是不是觉得我像小了十岁的丫头?” 她知道自己素颜时很稚气,谁教她就是生了一张娃娃脸,或许有些人很羡慕,但对她来说却是一种困扰,甚至还因此吃了不少亏。 因为别人都会以为她年纪小好欺负,甚至不把她的专业当一回事,觉得她说服力不足,因此她只能靠着彩妆技巧让自己看起来更成熟一点,这样讲话才有分量。 所以化妆对她来说是一种战斗面具,不这么做无法在社会上生存,她只会一直被当成小妹妹看待。 聂席郎抿起唇,淡淡回道:“是满像小丫头的。” 但是却……很可爱,甚至让人有一些……心神荡漾?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要稳住,他的心一定要稳住,不该对她产生任何遐思,免得万劫不复,害自己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你又想笑了……”杜月香继续沮丧的瘪着嘴。“我不但花脸的时候被你看到,连素颜的模样也被你看光了,这样教我怎么活?让我死了算了……” “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何必一直寻死觅活的?”他赶紧把眼神往旁偏,不再直视她的脸蛋,暗暗稳住心绪,不再浮动难平。 “谁说没什么大不了……对了!”杜月香一顿,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报仇方法。“咱们家乡有个习俗,若是哪个男人看到哪个姑娘的素颜,那个男人就要负责把那个姑娘迎娶回家。” 聂席郎脸色一变,又转回眼瞪她。“你少故意吓唬我。” “你又怎知我是不是在唬人?”杜月香得意一笑。 呵呵……真是爽快,刚才所受的窝囊气现在全都讨回来了,谁教他哪才居然对着她的花脸大笑,完全不给她面子。 “这到底是哪里的风俗习惯,你告诉我,我回去非查一查不可。”聂席郎正色逼问,但耳根子的暗红却出卖了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 “不过如果是真的,你娶不娶我呀?”她眨着可爱小眼故意问道。 聂席郎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活到这么大的岁数,第一次过封有姑娘家逼婚的,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原本稳定的心绪又在这一刻被她搅得一团乱,像是翻江倒海一样,震撼难平。 见聂席郎陷入前所未有的苦思中,将她乱掰一通的鬼习俗当真了,杜月香忍不住开心的笑出声来。“噗哈哈哈……哈啾!” 唔,好冷!全身湿淋淋的好不舒服。 “你着凉了?”聂席郎这才从翻搅的情绪中回神。“看这雨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咱们索性冒雨赶回去,回到家你就命人准备热水泡澡还有姜汤祛寒,免得真的受寒了。” 什么?山中破庙的进展就这么结束了?不对呀,应该还没完才是!杜月香马上拉住正要起身的他。 “啊!等等、等等……” “又怎么了?”聂席郎纳闷地停下来。 “呃……这个……那个……” 她到底在想什么呀?难道她真的期待在这种荒郊野外发生什么“香艳刺激”的事?这里连张床都没有,躺在地上硬邦邦,只是活受罪,还会搞得一身脏,说不定还有什么蜘蛛蟑螂蚊子蛇蝎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前来凑热闹,真要做得下去那才有鬼呀! 想着想着,杜月香红了脸,在没了脂粉遮掩的情况下,她白皙的脸蛋泛红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已经开始发烧了吗?”聂席郎没有多想,即刻伸手摸上她的额头,关心她的情况。 “呃?” 这是他第一次毫不顾忌地碰她呢! 杜月香睁着水汪汪的小眼凝望着他,心儿不受控制的开始越跳越快,有些紧张、有些期待,难道他们的关系真的会在这传说中的神奇破庙里有所进展? 聂席郎也不期然的顿住,与她四目相对,此刻的她没了平时的成熟美艳,格外我见犹怜。 气氛越来越瞹昧,似乎只要有一方动了,表面上的平静就会彻底崩坏,露出底下的汹涌波涛,再也压抑不了,一发不可收拾。 聂席郎原本放在她额头上的手,慢慢下移到她嫣红炽热的脸蛋,娇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泛着水润之色,就像是在诱惑他低头品尝。 内心的震荡越来越强烈,被此刻的气氛醺昏了理智,餍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乘机一涌而上,他想顺从欲望一亲芳泽,尝尝属于她的美好。 他终于有了动作,头微动,似乎要往下— “啊——” 一记惊恐尖叫突然在破庙里响起,狠狠吓了杜月香与聂席郎一大跳,原本弥漫在四周的暧昧气息瞬间消失无踪,只剩心惊胆跳,莫名其妙。 是谁在尖叫?不是她,也不是他,所以这破庙里有第三个人存在? 他们俩转头往尖叫声的来源望过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子从神桌下狼狈爬出,一边爬一边继续尖叫。 “好可怕,有蜘蛛,好大的蜘蛛——” “哪里有蜘蛛?到底在哪里?”杜月香吓得赶紧看地上。 聂席郎疑惑地瞪着那名小姑娘,从她的衣着打扮来判断,似乎是个小丫鬟,但她为什么会躲在这破庙里? 小丫鬟盲目乱爬来到他们脚边,抬头见他们俩一脸困惑的瞧着她,一心虚,害怕地马上低头求饶。“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二位的,请不要把我送回去、请不要把我送回去……” 要不是突然看到蜘蛛,她是打算闷不吭声直到他们离开的,这下完了,她的行踪曝光了! 杜月香不解地问聂席郎。“她在说什么?什么不要把她送回去?” “大概是哪户人家逃跑的丫鬟。”聂席郎故作镇定,实际上却暗暗心惊,他刚才真的差点就低头吻了下去,幸好这个小丫鬟叫得及时,要不然就完蛋了。 他居然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真是太不应该了! “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小丫鬟莫名激动,还向他们连连磕起头来,额头撞地声清晰可闻,再度吓了他们一大跳。 “那个……小姑娘,你先冷静一下。”杜月香赶紧出声安抚,免得她真的把头给磕破了。“咱们不是坏人,有话好说,别再磕头了。” “求求你们大发慈悲,别将我送回去,就当作没见到我吧,我真的不想再回那个可怕的地方了……” 小丫鬟像是听不进他们的话,继续连声恳求,拚命磕头,磕到最后,小丫鬟身子一软,居然就晕了过去,三度吓傻了他们。 “……”他们面面相䝼,还真是无言以对。 聂席郎蹲下身,先探了探小丫鬟的鼻息,再摸摸颈上的脉搏。“她脉搏强劲,应该只是暂时晕过去。” “那接下来怎么办,难道就放着她不管?” 聂席郎微蹙起眉,真没想到出一趟门居然会意外连连,还遇到了这个小麻烦。 想来想去,只有暂时把小丫鬟带回去一途可行,等小丫鬟醒了之后,再问清楚她之所以会躲在破庙里的原因吧。 杜月香决定暂时收留小丫鬟,她一回到府里,除了吩咐下人赶紧烧热水、煮姜汤之外,还命人去请大夫过来。 等她泡完热水澡、喝完姜汤,重新打理好自己后,大夫也来替小丫鬟看完病了,她一进入客房,就见大夫已经收拾医箱打算离开。 “大夫,这小姑娘没事吧?”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她大概饿了几日,气血有些不足,等她醒来后让她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那就好,多谢大夫。” 杜月香吩咐侍女送大夫离开后来到床边,这时才仔细端详小丫鬟的面容,发现她非常年幼,顶多只有十五、六岁而已。 没过多久,一身干净的聂席郎也赶到御史大夫府,在仆人的带路下来到了客房。 “月香,那名小姑娘还好吗?” “大夫已经来看过了,说她只是饿了几日,气血不足而已。” 确定小丫鬟没什么大碍,聂席郎松口气,放心了。 此时昏睡的小丫鬟逐渐醒转,疲惫的睁开眼,见到杜月香与聂席郎就站在床边看她,猛然一吓,赶紧起身缩到床的最里头,一脸戒备。 “小姑娘,你放心,咱们没有恶意,不会害你的。”杜月香漾起和蔼的笑容。“你肚子饿不饿,我命人拿点食物来让你填填肚子好不好?”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心防稍卸,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没多久,府里的仆人就端来一碗粥、一颗馒头、一碟小菜,小丫鬟或许真的是饿坏了,一看到食物摆在眼前,就狼吞虎咽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直到小丫鬟填饱肚子心满意足后,杜月香才试着继续与她谈话。 “我叫杜月香,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丫鬟又犹豫了,再三打量他们,觉得他们似乎真的是好人,才低声回答:“婉儿。” “婉儿,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躲在破庙里,可以告诉咱们吗?” 婉儿的表情马上变得紧张又充满戒备,聂席郎见状立即说:“你放心,咱们不会送你回去,只是想搞清楚你躲起来的原因,能帮上忙的话,咱们会帮忙的。”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杜月香跟着点头附和。“咱们可不是一般百姓,我是御史台主,他是御史中丞,既然答应要帮你就绝不会食言。” 婉儿又挣扎了一会儿,最后终于决定相信他们,娓娓道出她的来历。 “我、我是京里‘云祥织坊’雷老爷家中的丫鬟,我之所以会逃出雷家,是因为……” 雷亦凡,是京里第一织坊“云祥织坊”的大老板,每年进贡的贡布都是由云祥织坊负责,雷家财大势大,在京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雷亦凡爱美人是出了名的,家中小妾无数之外,他尤其爱上青楼“猎艳”,看上了哪个花娘,就直接丢一笔钱给青楼嬷嬷,将人给硬带回去,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所以他在青楼之间的名声非常糟糕,青楼嬷嬷都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而雷亦凡的姊夫是吏部尚书范敬得,范敬得私下以身分之便行“卖官”之事,想要买官之人都是将买官银交给雷亦凡,由雷亦凡居中处理,每办好一件交易,他就能够从中抽成,两人合作无间。 前不久,雷亦凡的两名小妾争宠争得激烈,一名小妾一气之下将雷亦凡经手的卖官名册藏起来威胁雷亦凡,要是雷亦凡敢冷落她,她就要将卖宫名册交给官府。 从没被人威胁过的雷亦凡顿时大怒,将那名小妾活活打死,婉儿就是那名小妾的丫鬟,她亲眼见到自己的主子被打死,吓得连夜逃离雷家,躲在绿绫山的破庙里。 “雷亦凡与范敬得互相勾结卖官敛财?”杜月香大皱其眉。“这种违法乱纪的事,他们居然敢做?” 聂席郎则是双眉微蹙,没有表示任何意见,他并不觉得讶异,官场黑暗之处不只如此,真要说是一整夜都说不尽。 “婉儿,那你知道你主子将名册藏在哪儿吗?”杜月香神色凝重的询问。 婉儿点点头。“在主子所住的桃红院,庭院里的池子边有一株柳树,主子就将名册埋在树根下。” 杜月香思考了一会儿,心中已有决定。 “你放心在我这儿暂时住下,雷亦凡的事我会想办法处理,绝不会让他继续逍遥法外。” 她打算插手这事?聂席郎眉心的皱痕又深了些,不得不担心。“月香,你想做什么?” 雷亦凡后台强硬,不是个好惹的人,她如果凭着一股热血就想杠上雷亦凡,很有可能最后吃亏的是她自己呀。 “我想做什么,等明日一早到御史台后,你就知道了。”杜月香笑笑的故意卖关子。 隔日一早,杜月香将御史台的所有下属都叫到议事间,说她得到消息,雷亦凡帮吏部尚书范敬得卖官敛财,败坏法纪,有谁愿意接下这差事,将雷亦凡与范敬得之间的不法证据挖出来,成功了就是大功一件。 但负责这类事务的众侍御史及监察御史却个个面有难色,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迟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说要接下这个任务。 一旁的聂席郎神色淡漠的瞧着眼前景象,早就预料到情况会这样。 “奇怪,为什么没人愿意接下这个任务?”杜月香凝眉询问。“御史台的存在就是为了纠正百官的罪恶,现在吏部尚书明明犯了法,不将他揪出来惩戒一番,以正视听,难道大家要眼睁睁的看他继续败坏法纪?” “台主,事情没您想得这么简单。”终于有人开口解释。“吏部尚书财大势大,要是真的把他拉下来,受牵连的不会只有雷亦凡,还有许许多多关系人也牵扯其中呀。” 这样调查下去,朝廷很有可能出现大震动,官员参与其中的不在少数,牵扯到最后,国家根基会跟着动摇也不一定。 “是呀台主,况且他们卖的官都是京城外州县的水官,对朝廷没有太大的影响,既然如此,就……睁只眼闭只眼吧。”另一名下属也附和着。 “我都不知道他专卖的是京城外州县的小官,你们怎么这么清楚?”杜月香纳闷一愣,霎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早就知道吏部尚书在卖官,只不过都装作不知道,是这样吗?” 他们心虚地把头偏向一边,不敢正眼直视杜月香。 真的是这样!杜月香瞬间怒火中烧,没想到御史台也是这样,都是一群狼狈为奸之辈! “什么卖的官都是京外小官,对京里没有太大影响就可以不管了,你们把各州县的老百姓当成什么了?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们是死是活你们看不到,就当万事太平了吗?那些买官的人既然会用钱打通关节,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官之后当然会从老百姓身上再刮油水下来,以补回他们买官所费的庞大银两,到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 众人这下子都哑口无言了,没想到杜月香一介女流,眼光却看得比他们还远,想得比他们更多,他们真该惭愧了。 “你们这些人,大官不敢惹,只好偶尔抓抓小官员的把柄来充数,世道怎么好得起来?说!你们到底还知道哪些大家心知肚明的秘密?” 果然不分古今,大家都是欺善怕恶的,频做坏事的大鲸鱼不敢抓,只敢抓些最无关紧要的小虾米充充数,官官相护、官商勾结! “不说话?看来还不少。”杜月香嘲讽的冷哼。“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免得越听越恼火,我再问你们一次,有谁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做出榜样,来打一回大老虎?” 结果还是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因为他们都深知一个道理,越是强出头,身先士卒往前冲,就死得越快,第一个被牺牲的往往就是这种人。 “没人?很好,那么就由本台主亲自出马吧。”杜月香火大的说道。“你们不敢办的事,找来办,我会让你们明白,千万不要小看女人,最后吃亏的会是你们这群男人!” 她要亲自出马?聂席郎既讶异又震惊。 不只聂席郎,其他人听到杜月香要亲自出马查这件事,莫不认为她不想活了,她根本就不懂调查这件事的危险性! “就是这样,散会吧!” 杜月香率先离开议事间,脚步怒气冲冲,聂席郎紧接着追出去。 “杜月香!”他追到她的书房里,已经急到忘了自己在御史台从不曾逾越规矩直接唤她的名字。“你的决定太危险也太莽撞了!”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负气冒险,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如果想要劝我打消念头,那么就马上离开吧,我什么都不想听。”杜月香的态度异常坚定。 “你冷静下来,别意气用事。” “我的确是意气用事,但这不也是我向大家证明能力的好机会?如此他们才会真正的信服我。” 她之所以无法命令这些下属,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对女人的偏见,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没有任何建树,却坐上御史台最高的位置,让他们不服。这次她如果能够顺利解决这个问题,不但是大功一件,也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让这些下属对她刮目相看。 “你想让他们信服你,可以用其他方式……” “但我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上认输,跟他们一样当睁眼瞎子,就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只是欺善怕恶的小人!” 聂席郎叹了口气,没想到她的拗脾气这么硬。 但御史台里目前最缺乏的就是斗志呀,如果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不畏强权,那么朝廷或许真能有一番新气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守旧迂腐、死气沉沉。 快速思考过后,聂席郎决定不再劝她打消念头,但有一点他得坚持。“好吧,你要调查这件事,可以,但请务必让我参与。” “你也要参与?你该不会是表面上要帮忙,其实是故意来扯我后腿,让我办不成事的吧?”不能怪她多疑,因为他改变心意的速度太快了,快得让她不得不讶异。 “我是这种人吗?”聂席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我的责任就是要辅佐你成为称职的御史台主,当然会尽可能帮助你成功。你自己想想,你有过查案的经验吗?你知道该注意哪些细节、又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吗?” “呃?是不知道……”她原本高昂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 “我在升任御史中丞前,曾经当过好几年的监察御史,有不步查案经验,有我帮忙,你才能事半功倍,免得多走冤枉路。” 有他在,就算她真遇到危险,他也能帮忙化险为夷,他就怕她一个人深入敌营,遇到危险也没人知道,就这样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无论多么危险,他都义无反顾,决定豁出去了! 确定他是认真的之后,杜月香心一暖,漾起欣慰的微笑,很庆幸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她的情况下,还有人愿意支持她。 他的好,她一点一滴都记在心里,对他的喜爱也越来越深,舍不得放开他。 能遇到他,她真的觉得很幸运、很开心,在御吏台里的辛苦也值得了…… 第七章 看我的变脸绝技! 杜月香决定要亲自调查吏部尚书的卖官罪行,她亲自来到御书房向腾锦茜报备此事,希望腾锦茜能够理解并支持她,当她最大的靠山。 毕竟如果她费心费力查案查到一半,腾锦茜却突然来了一道圣旨,说兹事体大,会牵连不少在朝官员、动摇朝廷根本,命令她不准再查下去,她绝对会非常丧气,甚至吐血不止。 腾锦茜在听完杜月香想做的事后,倒是爽快的同意:“你就放手去查,不必心存顾虑,你就算把整窿朝廷都给拆了,我也会拍手叫好,支持你一路查下去。” 她早就看腐败的朝廷不顺眼很久了,或许能藉由这次机会大大整顿一番,替朝廷带来新气象。 “你真的不怕到时候牵连太多人,内政岌岌可危?”杜月香不得不提醒她有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 “怕什么?垮了再重建不就好了?趁这个机会换换脑筋已经僵化的旧血,让有抱负、有理想的新血进来递补,不正是一件好事?” 不破不立,要改变这个已经守旧腐败的朝廷,就该大刀阔斧改革一番,虽说改革的结果不是成功就是失败,腾锦茜也不怕,反正她没有包袱,没有一大堆的顾忌。 有了腾锦茜的大力支持,杜月香当然更有信心的开始行动,就连下朝之后也没休息,直接约聂席郎来她的府邸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既然咱们已经知道雷亦凡的卖官名册被藏在哪儿,只要想办法派个人混入雷府将名册挖出来,等证据一到手,要让雷亦凡及吏部尚书伏法就不是问题了。”杜月香在花厅里向聂席郎提出她的想法。 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他们无法动雷家半根寒毛,反而只会打草惊蛇,所以目前的首要之务,就是将那传说中的名册顺利拿到手。 “但雷府出入门禁看守得很严,随随便便想要派人混进去不容易。”聂席郎已经先一步去探了一下雷府的情况,并不看好杜月香的计划。 或许是因为重要名册丢失之故,最近雷府是草木皆兵,生面孔想混进去几乎不可能,而他也听说雷府正在寻找一个失去行踪的小丫鬟,应该就是婉儿了。 幸好婉儿待在杜月香的府里,不敢踏出门半步,而雷府的人大概也想不到,他们到处在寻找的小丫鬟会躲在御史大夫的府邸里,并未逃出城。 “是吗?”杜月香不禁皱眉,她本来还想找个可靠的人混进雷府当奴仆、丫鬟之类的,紧接着灵机一动,又想到其他法子。“那这样好不好,他不是最爱美色?咱们就找个人扮成美艳绝伦的花娘,引诱雷亦凡将花娘带回雷府,等花娘一把名册弄到手,咱们马上找个理由带兵进去将她救出来,这样也可以呀!” 男人的好色,就像爱喝酒、赌博一样,想戒也戒不掉,或许他们真能利用雷亦凡的弱点引他上钩,顺利将内奸送入雷府。 “你去哪里找个可以信任的姑娘当花娘?而且这事有些危险,若是那姑娘没有自保能力,你放心让她进虎穴吗?” “其实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人选呀。”杜月香指指自己。 “不行!”聂席郎想都没想就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 “你有自保能力吗?”见她似乎想回嘴,他即刻又多补了一长串。“就算你真有自保能力,我也不能答应,别忘了,你是御史台头头,先不说查案本就不该由你亲自出马,你要是真有什么闪失,御史台怎么办?我又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杜月香顿时瘪了嘴,她就知道让他参与此案,他一定会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到处干预,害她绑手绑脚的。虽然他都是为了她好,她还是有种被浇了一头冷水的感觉。 不行不行,她绝不能就这么认输,就算他再龟毛、意见多,她也不能被他打败,要是连他她都无法应付,她又怎么有办法让人相信她的能力? 杜月香继续苦思,灵机一动,反问他。“如果扮花娘的人不是我,而且那个人也不怕会被雷亦凡乱来,你就会答应放手让我去试了吗?” “你说的人选到底是谁?”聂席郎狐疑地蹙起眉,真有这样的女人存在? “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情商对方出马帮忙,就先不透露了,等我去谈过之后,有了结果再公布答案。”杜月香神秘一笑。 聂席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就等着看她这个“关子”最后能卖出什么东西来! 三日之后,杜月香果真把理想中的花娘人选带回来了,只不过那人却是——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非得帮这个莫名其妙的忙不可?” 御史大夫府的花厅里,就见一名身穿月牙白衣袍的年轻男子火大咆哮,非常不满自己得帮这种奇怪的忙。 他虽然正在盛怒中,但那强精致的脸蛋还是无比的美丽,比化妆后的杜月香还要美上好几倍,简直就是天上仙人下凡尘呀。 而这名美到男女通杀的男子,就是华白瑜的外甥——韦玉笙。 韦玉笙的美貌在宣京城里可是大大的有名气,杜月香想到可以藉由夏纯纯牵线,说服韦玉笙帮这个忙,果然夏纯纯一出动,就轻轻松松帮杜月香借调到这一号人物,可以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而夏纯纯的说服方法也很简单,她直接跟自己的相公华白瑜撒娇,华白瑜二话不说马上叫韦玉笙帮忙,十分崇拜舅舅的韦玉笙就算有千千万万的不愿意,还是只能咬牙答应。 虽然韦玉笙仍继续不满的碎碎念,杜月香还是得意的对聂席郎说:“由他来当花娘你总该放心了吧,他是男的,也不怕会被雷亦凡怎么样,正是最佳的诱饵人选。” 聂席郎儍眼的瞧向韦玉笙,他虽然不曾与韦玉笙有所往来,却也听过韦玉笙的“美名”,对杜月香能请来这号人物帮忙感到讶异,只不过他是男的呀,而且名号也算响亮,如果雷亦凡曾经见过他不就没用了? “他是男的,怎能充当花娘?” “谁规定这世上只能有女扮男装,不能有男扮女装?” “但如果雷亦凡早就见过他,认得他的样貌,又怎么会上当?” “这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帮他‘变脸’。” 变脸?这是什么意思? “等等,你们两个!”韦玉笙火大的插入他们中间。“你们当我死了吗?没见到我很不满吗?这种时候你们不想办法安抚我,而是自顾自的讨论起来算什么?” 别以为他很爱帮忙,要不是不想让舅舅失望,也顺道乘机立个功、做件大事,让一直觉得自己长不大的舅舅对他刮目相看,他是死也不会替自己找这种麻烦的! 既然人家都要求安抚了,杜月香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韦玉笙身上,笑容可掬的问:“那么韦公子,你需要什么样的安抚呢?” “这种问题还需要我自己来问答,你是不是太没诚意了些?”韦玉笙头一偏,姿态高傲的哼了一声。 杜月香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漾起一抹奇怪笑容。“韦公子,你知道我就是小有名气的彩妆师‘米那丝’吧?” 话说回来,她之所以会成为御史大夫,还是拜韦玉笙之赐呢,要不是韦玉笙将她的名片交给夏纯纯,夏纯纯再拿给腾锦茜,她们三个穿越女也不会兜在一块儿。 “那又如何?”韦玉笙是后来才从夏纯纯那里听说此事。 “这样吧,我也不好让你无偿帮忙,等此事结束后,我传授你几招我私藏的养颜美容秘方,让你十年如一日,青春不老,一直都能保持无人能敌的绝世美貌!” 照理说男人对这类化妆、保养等等的事是没有兴趣的,不过仔细一看,他的皮肤很好,一看就知道有在保养,肯定是个爱美男,既然如此,说不定这招正投他所好! “……”果然,韦玉笙原本的臭脸有些动摇了,但他还是硬撑着,没有马上答应。 知道自己的猜测十之八九中了,杜月香更是再接再厉。 “再加上我精心调配的各种养颜精露,抹在脸上不但能让肌肤透亮,还兼具保养效果,外面的人花再多钱也买不到。” “成交!”韦玉笙终于忍不住诱惑,败下阵来。 “……”这下子换聂席郎哑口无言,怎么会有男人爱美爱到这种程度,与女人不相上下? “好了,问题都解决了。”杜月香开心的漾起了笑。“那么咱们继续讨论计划吧。” 杜月香先向韦玉笙解释计划的大概,他们会安排韦玉笙扮成花娘在青楼露面,然后想办法打响他的名气,造成轰动,让他的名号传到雷亦凡耳里。 等雷亦凡闻风而来见到韦玉笙的美貌,若是顺利,雷亦凡依照过往的“坏习惯”,见到美人就会强抢回府,韦玉笙利用这个机会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藏起来的名册,而杜月香与聂席郎再以雷亦凡“强抢民女”的理由带兵闯入雷府,将韦玉笙顺利救回来。 他们希望能顺利误导雷亦凡犯法,这样他们才有正当理由调动官兵,没人规定在青楼里的人就一定得签卖身契,不能是自由之身的民女吧? 至于青楼的选择,她已经锁定京里最有名的“春风阁”,她住彼抓来当官之前曾经以彩妆师的身分去过春风阁,教花娘们如何让自己变得更美丽,跟老镐高嬷嬷有交情,可以情商高嬷嬷帮忙。 雷亦凡是每间青楼都头痛的头号大厩烦,她相信只要表明自己有办法让这个头号大麻烦无法再来青楼作乱,高嬷嬷肯定乐得配合,给予必要的支持及扬助。 “但如果他见到我后不想把我带回去怎么办?”韦玉笙疑惑的问。 “如果失败了就改其他办法,反正这个计划先试试看就是了,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你说名册藏在桃红院的柳树下,桃红院的位置在哪儿?我怎么知道?” “呃?这……”这下子杜月香倒是答不上话来了,因为她也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聂席郎适时的插话进来。 杜月香和韦玉笙同时转头瞧向聂席郎,他真的知道? 聂席郎即刻拿出一个卷轴,将卷轴摊开在桌上,卷轴上所画的,就是雷府各院落的平面配置图,画工精细,鉅细靡遗。 “这是雷府院落的配置图,韦公子必须熟记各院落的所在之处,若真有机会淮到雷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桃红院所在。” “哇……”杜月香赞叹不已的瞧着这张精美配置图。“聂席郎,这张图你是从哪儿拿来的?” “当然是靠关系拿到手的,既然打算进入雷府,搞清楚雷府的各处院落所在不是基本的事吗?”聂席郎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样的程度还想单枪匹马搞调查,她还太嫩了! “嘿嘿……”杜月香尴尬的笑了笑,果然还是有经验的他想得周到,她还得多学学呀。 紧接着,聂席郎又拿出了两包褐色油纸包。 “对了,还有这东西务必要随身携带。” 韦玉笙拿起其中一个小纸包捏了捏。“里头放的是什么?” “迷药,要是过到危险就把纸包打开,将药粉撒到对方的脸上,只要对方吸入药粉,就算只有一点点,也会马上晕过去。” “哇,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杜月香惊讶的睁大眼,真看不出来,极守规矩的他也会有迷药,这与他的形象不符呀。 “拿来自保用的,不行吗?”聂席郎板着一张脸将另外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这个你拿去。” “呃?为什么我也要?”她不解的眨了眨眼,她又没有要进雷府。 “以防万一,谁知道计划开始之后会出什么状况,你放在身上就是了。”他当然希望最好不要用到,但该预防、该做准备的部分,还是得做到足才行。 “喔,好吧。”她喜孜孜的收下,没有拒绝,知道他又在拐个弯对她好了,有人关心真是一伴令人再感动不过的事呀。 接下来就要开始执行计划了,无论如何她都要拚一拚,绝不退缩! 七日后,春风阁里—— 才刚入夜没多久,就有不少寻芳客陆陆续续进到阁里,花娘们巧笑倩兮的招呼着客人,一楼大厅是越夜越热闹。 约过了两刻钟,当来客达到巅峰时,屋后花园突然响起一记清亮的笛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陆陆续续聚集到花园,就见水池中央的凉亭点起了好几盏灯,而笛音正是从凉亭传出来的,一位姑娘端坐在中央,姿态优雅的吹着玉笛,左右各有一名随侍的丫鬟。 “是新来的花娘吗?” “笛音真好听,但人更美呀……” 隔着池子,大家争先恐后的在岸边探头探脑,想要看清楚凉亭中的美人。 吹笛女子艳丽无双,只要随意眨个眼,就足以动人心魂、勾人魂魄,红唇再淡淡一勾,只要是男人,理智都飞到了九霄云外,连自己姓啥名谁都忘了。 而左边的丫鬟有股冷艳气质,就是俗称的冰山美人,右边的丫鬟则是一睑甜笑,右眼角还有一颗小痣,看起来非常讨喜,三人各有不同的特色。 中间的吹笛美人正是韦玉笙,而一脸甜笑的姑娘是杜月香,至于那位冰山美人……当然就是聂席郎了! “哇……真美……” “不只中间吹笛的美,两旁的丫鬟也美呀……” 听到四方赞叹的声音不断传来,聂席郎必须非常努力忍耐,才没有面容扭曲的捣住耳朵,或者是不顾一切的咆哮出声,叫他们闭嘴!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沦落到必须男扮女装的一日!要不是杜月香执意要跟韦玉笙一起进入春风阁随时掌握状况,他也不必咬牙一同“下海”,忍受这种有损男子气概的事! 这些男人眼睛都瞎了吗?看不出来这三个人里头有两个是伪娘?吹什么口哨?全是一群瞎眼的大猪哥! 不过他还是不得不佩服杜月香的“变脸”襁技,在她的巧手之下,韦玉笙化完妆后居然变成了另一个绝世美人,就连韦玉笙见到镜子里陌生的美颜也吓到,不敢相信这判若两人的美人真的是自己。 而他现在的美貌也是她画的,至于她自己,同样变了一张脸,从原本的艳丽变为甜美可人,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原来女人的化妆技巧可以练到这种神乎其技的地步,只要适当的改眉,重新勾勒眼形、唇形,用深浅不同的脂粉修饰脸蛋,再加上更动发型,似乎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杜月香也没想到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练就的化妆技巧竟会在御史台派上用场,她不仅仅是一般彩妆师,甚至也有在研究“特殊化妆”技巧,所谓特殊化妆,就是能因应各种需求帮人“变脸”,像是角色扮演的各种奇怪妆容,甚至电影中也常需要特殊化妆师帮演员改变外貌。 一曲完毕,韦玉笙起身向众人行完礼后,就在聂席郎与杜月香的随侍下离去,从头到尾不发一语,不但神秘,更是成功引起大家的好奇心,想知道这位花娘的芳名。 “这位姑娘究竟是谁?”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短短时间,春风阁有大半的男人都在讨论那名吹笛女子,后来才知道,吹笛女子就叫“玉笛”,在春风阁里卖艺不卖身,但还是有不少寻芳客开始打起玉笛的主意。 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只要钱砸得够多,他们就不相信折不了这朵花,既然都来到青楼了,还妄想保持清白之身,简直可笑。 韦玉笙每隔半个时辰就在凉亭吹一次笛,次次不同曲,惊艳春风阁,其他时候就待在高嬷嬷暂时借他们的厢房里休息,不见客。 要他男扮女装勾引男人已经够让他觉得恶心了,要是再有人敢对他毛手毛脚,他肯定拳头直接挥出去,哪里还管男儿身曝不曝光的问题? 而杜月香则趁韦玉笙休息的时候在春风阁中到处走动,四处探听客人对玉笛的评价,要是大家都不热烈讨论,玉笛的名号就无法传开了。 她大致上绕了一圈,发现不少人在打听玉笛的行情和规矩,忍不住暗自窃笑,十分满意自己的计划还挺顺利的。 杜周香独自走在两旁都是厢房的走廊上,迎面突然发现一个非常面熟的客人,那位客人鬼祟的左瞧右看不知在找什么,感觉很可疑。 她愣了下,他不是御史台的方侍御吗?没想到他会跑到青楼来鬼混。 虽说古代男人上青楼很寻常,但就是令人观感不佳呀,尤其对女人来说。 这位方姓侍御史某日在御史台偷听到杜月香与聂席郎在讨论设局春风阁的事,好奇地想知道他们到底打算玩什么花招,于是一个人前来一采究竟,但找了老半天,也没发现杜月香等人的行踪。 正纳闷时,他见到丫鬟打扮的杜月香迎面走过来,见这丫鬟颇有姿色,马上起了色心,调戏起她来。 “唷,真是娇俏的小姑娘,爷儿怎么没见过你呢?”方侍御色色的笑着说。 “春风阁里的姑娘、丫鬟众多,大爷怎么可能每个都认识,您说是不是?”杜月香镇定地漾起甜笑,非常好,她这打扮连同僚都认不出来,这对她来说可是最好的肯定呀。 “呵呵呵……你不给爷儿机会,爷儿怎么会认识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样的姿色怎么只是个丫鬟而已?光凭你的样貌,比起许多大有名气的花娘毫不逊……啊!” 方侍御一边动口,一边动手,乘机想在杜月香的脸上摸一把,没想到便宜没摸着,身后突然冲出一个人一把将他的咸猪手猛力一扭,痛得他怪叫起来。 “痛痛痛……快放手!”方侍御火大的咆哮。“爷儿是来春风阁花钱享乐的,摸个一把又怎么样?这就是你们春风阁的待客之……呃?” 方侍御本来非常火,却在看到扭他手的姑娘样貌后惊艳地傻住,双眸迸射出一见钟情的光芒。 杜月香定睛一瞧,忍不住噗哧一声,赶紧捣住嘴,免得自己真的大笑出声。 是同样丫鬟装扮的聂席郎呀,方侍御被聂席郎此刻的美貌惊呆了,有没有这么好笑的? 聂席郎忍着怒火,这家伙什么人不好调戏,居然调戏杜月香,要不是念在同僚一场,他早就将这个家伙的手给扭断了! “这位……这位姑娘……”方侍御也不管手疼了,痴痴的瞧着他,有时为美女受点折磨也是一种爽快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为何沦落至此?” 他现在是在发情吗?聂席郎全身冒起鸡皮疙瘩,还有种想翻白眼的冲动,这个方侍御一看到美色就晕头转向了,难道不觉得对女人来说,他这个“姑娘”过于高大了些? 而且不只方侍御一个人因为这张脸蛋而盲目,春风阁里的大多数寻芳客都是同一个样儿! 因为不能开口说话,他只能使出最凌厉的眼神狠瞪方侍御。 方侍御心一惊,突然觉得这股锐利的杀气很熟悉,原本的痴迷跟着烟消云散,急忙甩掉聂席郎的手摸摸鼻子快速离去。 “噗……噗哈哈哈……”杜月香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放声大笑,笑到眼角泛泪,肚子也跟着疼了。 如果方侍御知道自己一见钟情的对象居然是女装的聂席郎,她猜他一定会羞愧到很想去死吧,然后再也无颜面对聂席郎。 她还真有良心,居然笑得出来! 聂席郎火大的抓住杜月香的手,将她拉到没人的角落低声质问:“很开心是不是?要是我再晚个一步,你就要被人轻薄去了,看那时候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当她离开休息的厢房后,他就坐立难安,怕她在这龙蛇混杂之地惹上什么麻烦,想想不对,还是赶紧出来找她。 不料却看到她被人调戏的画面,霎时一股气往脑门窜,他差点就失去冷静狠揍对方一顿。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停住笑。 “这只是突发状况,就算你不出现,我也有办法自保,你别担心。” “不成,从现在开始,你就跟韦玉笙一起乖乖待在房里休息,不准再乱跑了。” “为什么?我不依。”她嘟起嘴抗议,论宫品,她可是比他高,为什么是她听他的? “你这样的容貌,太危险了。” 她如此甜美的模样太容易成为寻芳客垂涎的对象,他不但担心,甚至还有些许的……吃味。 他无法容忍别的男人用那色迷迷的眼神觊觎她的美貌,他甚至不希望她踏出厢房半步,最好别让其他男人瞧见她,就只有他能见。 “难道你现在的样貌就不危险吗?”杜月香取笑的反问,像剐才可就有人对他一见钟情了呢! 他尴尬地红了耳根,恨不得刚才那种思心的事从未发生过!“至少我是男的,而你却是确确实实的蛄娘家。” “男人被男人调戏,也是……咳,说有多刺激,就有多刺激呀。”她暧昧一笑,说不定对方男女通吃,他就要担心自己的“小菊花”不保了。 “你——”聂席郎忍不住火大,他是认真的在担心她的安危,她却反倒开起他的玩笑。“我是认真的,你要是再嘻皮笑脸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就——” “你就怎样?”她有恃无恐,料定他绝对不会伤害她。 “我就……”他牙一晈,终于豁出去的威胁。“我就把你的妆卸了,让你没脸出去见人!” “什么?”她狠狠倒抽口气,双手马上捣住自己的脸蛋,一脸震惊地瞪大双眼。 他居然拿卸妆威胁她!他哪时也变得这么卑鄙了,竟然毫不留情地戳她最大的弱点! “怕了吗?要是怕了,还不快回去?”他故意板起脸,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掐她这个罩门,让人知道肯定笑话。 “回去就回去,有什么了不起……”她没好气的咕哝出声,开始往房间的方向走,但双手还是压在脸上,誓死扞卫自己的脸。 真是孩子气!聂席郎在她的后头跟着,收起冷脸,又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拿她把化妆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怪癖没辙。 但这样的孩子气,他却越看越顺眼,也越来越在意她了…… 第八章 为什么要离开? 为了引雷亦凡上钩,杜月香等人在春风阁待到很晚才离去,然而隔日一大早依旧要起床准备上朝,睡眠不足的杜月香只能努力打起精神,准时离开御史大夫府,免得早朝迟到很丢睑。 好不容易撑完早朝,一回到御史台的书房休息,她就彻底阵亡了,直接趴在书案上补眠。 当聂席郎拿着一叠公文进到杜月香的书房时,见到的就是她趴在书案上的画面。 他虽然同样在春风阁待到很晚,也一早就准时上朝,精神却依旧不错,这也难怪,杜月香的睡觉时间还得扣除晚上的卸妆保养以及早上的化妆准备,比聂席郎要短了不少,再如上她根本不习惯熬夜,难怪撑不住。 他无声的来到桌边,将公文轻轻放下,没有吵醒她的打算,知道她的确累坏了,希望她能好好休息。 他离开书房,没过多久又拿了一件红色披风过来,这披风是杜月香拿来盖在他身上的,他一直想要归还却找不到机会,现在正好还她。 小心翼翼地将披风盖上她的肩,他瞧着她沉睡的侧脸,心思微荡。 见她有一小络发丝垂落鼻间,似乎扰得她不舒服,眉心微蹙,他没有多想就伸 手轻捞起那络发丝,勾到她的耳后。 果然,她的眉心即刻舒缓,嘴角轻扬,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继续在梦里会周公。 他也跟着扬起一笑,虽然浅,却蕴含着柔情,就算在御史台,他也已经无法只单纯的当她是台主,不去理会她身为女人的事实。 他越来越公私不分了,明知不妥,他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不断深陷,无法自拔。 她的出现,搅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她的开朗主动,让他无法招架,伤透脑筋。但也正是因为她这种不同于一般姑娘的大胆,终于成功撼动他如铁的心…… 情不自禁,他轻俯下身,在她柔嫩的脸颊上落下淡淡的一吻,却在唇瓣碰到她柔软脸颊时猛然惊醒,赶紧直起身子,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趁她入睡时轻薄她,成了自己最不齿的登徒子! 这实在是太糟糕了! 他不该再留在这儿,不能再堕落下去,做出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 聂席郎急急离开杜月香的书房:心慌意乱,非常无法接受自己的失控腧矩。 尝聂席郎一离开,杜月香马上震惊的坐起身子,脸上早已没有任何困意,甚至双眼睁得奇大无比。 其实她在他帮她拨开发丝时就醒了,虽然她的眼睛并没有睁开,却还是感觉到脸颊上传来了一股热气,之后某种东西在她脸上轻点了一下,很快就退开,快到她无法肯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亲了她吗? 到底是她睡到昏了头,纯粹在作梦,还是他真的趁她熟睡时偷了她一吻,然后马上“肇事逃逸”? 她害羞地捣住疑似被轻薄的脸蛋,很快就决定找他问个清楚,这是个可以逼问出他心意的大好机会,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思!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这个闷葫芦开窍,不乘胜追击怎么行?事不宜迟,现在就行动,免得事情过去太久,他就翻脸不认帐了。 “聂席郎!” 聂席郎在自己的书房里,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懊恼反省当中,突然听到杜月香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的心猛烈一跳。 一转过头就见杜月香声势惊人的推门闯入,直接冲到他面前,喘气问着:“你……你……” 话到嘴边,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你是不是偷亲我?她真的要这么问吗?这样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如果真的是一场误会,那场面会有多尴尬? 聂席郎即刻发挥了他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面瘫”本事,一脸平淡的问:“有事?” 她什么时候醒的?她到底知道了多少?他还是头一回如此的心虚兼心惊,果然坏事真的不能随便做,他完全不是这个料。 她张着嘴犹豫又犹豫,最后还是放弃直接逼问,拐个弯说:“我、我刚才在睡觉,在梦里……似乎感觉到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 “就是我的脸颊……”她指指自己刚才被吻之处。“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 聂席郎急中生智,即刻回答。“蚊虫叮晈这种事很常见,你不必少见多怪。” “什么?蚊子?”杜月香怪叫出声,不满的瞪着他。“你确定,真的是蚊子?” 他当她是笨蛋吗?是不是被蚊子叮,难道她还分不出来,蚁子在哪儿,被叮的包又在哪儿? “除了蚊子以外,你以为还有什么东西会对你有兴趣?” 他绝不能承认刚才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对她做出了逾越之事,因为他不能给她一丁点希望,以为他们有机会更进一步。 她想要的东西,他给不起,只能在这一刻悬崖勒马,免得将来她会伤得更重。 聂席郎那明显冷然的语气,以及刻意拉开彼此距离的淡漠态度,让杜月香原本的期待顿时被一团怒火所取代。 承认喜欢她有这么难吗?还是很丢脸?丢脸到他愿意自我丑化,成了一只蚊子也无所谓? “聂席郎,大丈夫敢做敢当,你到底是要当人还是当蚊子?”她火大的逼问。 “你问的问题没头没脑的,我拒绝回答。” “你——” “叩叩!” 此时非常不凑巧的,李德三在敞开的门边敲了敲,打断杜月香的逼问,尴尬地问:“二位……在吵架?” 他们俩皆是一愣,就算真的在吵架,现在多了个外人在又怎么吵得下去? “谁和他吵架了?”杜月香只能放弃逼问,转身离开。 聂席郎暗暗松了口气,庆幸李德三出现得正是时候,免去了他与杜月香之间的继续对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已经连连失控,他必须果断的马上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免得越错越多,到最后无法挽回。 他不想伤害她,长痛不如短痛…… 李德三察觉到聂席郎的表情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不禁问道:“聂中丞,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聂席郎即刻回种。“倒是你,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之前聂中丞与台主打算一起调查吏部尚书卖官之事,不知进展如何了?”李德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说出口。“若是有需要帮手,属下……愿意帮忙,请不吝吩咐。” 其实他对大家选择性办案的状态也多有不齿,只不过在这种大环境下,他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根本改变不丁什么,也只能摸摸鼻子,和大家同流合污了。 这次他挣扎了很久,还是压抑不了深埋在内心的不平,既然现在有人站出来想要改变,那他也决定豁出去了, 瞧着重新燃起热血眸光的李德三,聂席郎像是看到了多年前初入御史台的自己,那个尚未被连番黑暗现实浇熄满腔热火的自己。 看到御史台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感到非常欣慰,如果能再多一些像李德三这样的人,他相信御史台会有一番新面貌的。 也好,就让李德三来帮忙吧,因为不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再与杜月香过分接近。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为了她好,他不得不作出这样的决定。 他不该有牵绊,以前没有,现在更不该有,尤其是在他离去前的最后一段日子…… 杜月香真不敢相信,聂席郎居然决定退出春风阁计划,改由李德三顶替帮忙。 为什么?就因为他不想承认对她的情感,干脆疏远她,也不打算继续与她共事了? 这算什么?她是有多么差劲,竟让他避之唯恐不及?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因为聂席郎这决绝的举动,杜月香也恼火了,她的忍让并不是没有底限,既然他都做得这么绝了,她又何必再想尽办法讨好他,拿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所以杜月香正式和聂席郎冷战,在御史台时除非有必要,两人绝对不靠近,绝对不说话,下朝之后她继续与韦玉笙及李德三去春风阁执行计划。 她就是要做给他看,没有他帮忙,她一样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有他在的时候更好! 杜月香与聂席郎之间的气氛转变,御史台的僚属当然明显感觉到了,不过他们都持观望态度,不想多惹事端。 而聂席郎虽然表面上退出计划,实际上,每晚他还是会到春风阁去,只不过隐身在杜月香看不到的地方,这个秘密,就只有李德三及高嬷嬷知道。 他还是放不下心,但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让她知道这件事。 现在他所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不如不觉间,计划已经执行了一个月,春风阁的玉笛姑娘名声已经传遍宣京城大街小巷,越来越多人慕名而来,春风阁的生意也越来越好,只不过他们的目标人物却一直没有出现。 这让杜月香有些沮丧,难道她的计划就这么失败了?不,除非等到雷亦凡出现,要不然她绝不放弃! 而聂席郎眼看杜月香接连一个月天天熬夜,每日都精神不济的来御史台,不禁担心她的身子状况,就怕雷亦凡还没上钩,她自己就先累倒了。 所以在不知第几次发现她在书房里补眠后,他终于忍不住担忧,出言制止她再让自己累下去—— “都一个多月,你该放弃了,或许雷亦凡早就去春风阁见过玉笛,却不感兴趣,才会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你又不是雷亦凡,你又怎么知道他来过了?”杜月香不甘心的回呛,既然他都已经退出计划了,他还有什么资格干涉她的行动? “那么你打算这样下去多久?两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你已经浪费够多心力,是时候该收手了。”聂席郎凝肃着表情,试图劝阻。 “那不关你的事!” 其他僚属们纷纷躲在书房外头偷听,觉得御史台的气氛越来越不妙了,两大头头越闹越僵,连带的他们这些小喽罗也不好过。 “我希望你知所进退,该罢手时就罢手,别再浪费心力了。” “所以你认为我一定会失败,是吗?”杜月香哼笑一声。“聂席郎,你别这么看不起人,计划还没结束,谁输谁赢还不晓得。” “杜月香,你别这么意气用事。”聂席郎也忍不住越说越恼火。 “我没有!” “你就是有!”他冲动地脱口而出。“瞧你把自己搞成什么样了?神色憔悴,连妆容也掩盖不了你越来越深的黑眼圈,你当其他人都是瞎子,瞧不见你越来越萎靡的样子?” “就算如此,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 “你要是再任性下去,丝毫没有在上位者的沉稳,我怎么有办法放心离开……”聂席郎的话戛然而止,突然意识到自己诡溜了嘴,赶忙止住,却已经来不及了。 “你说什么?”杜月香讶异不已。“你要离开御史台?” 他虽然没将话说全,但也够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为什么?这又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在外头偷听的僚属们也面面相觎,聂席郎要离开御史台?怎么会?是他们听错了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聂席郎索性不再隐瞒。 “没错,我即将离开御史台了。” “是因为我这段时间和你冷战,所以你才打算离开?”她由愤怒转为心急,她不希望他离开,而且他离开这里是要去哪里? 他一走,她又该怎么办?她在御史台又要孤立无援了,而她的情意也注定无疾而终。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非做得这么狠绝不可? “与你无关,我作下这个决定已经很久了。”他语气平淡,与杜月香的激动形成极大的对比。 “我不相信!” “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皇上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杜月香一晈唇,马上往门口冲,去问女皇就去问女皇,结果她门一开,躲在外头偷听的僚属们散场不及,吓了一大跳,往两旁坐倒在地。 她连瞧都不瞧他们一眼,直接冲出去,急着要弄明白这件事。 御书房内,腾锦茜在知道杜月香的来意后,坦然回答。 “没错,聂中丞的确很早就有离开御史台的念头了。” 之前她不说,是因为答应聂席郎暂时保密,免得影响御史台的气氛,现在既然是聂席郎亲口要杜月香自己来问的,那么她也就不必再隐瞒,可以大大方方的说了。 “什么?”杜月香瞪大眼,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事要从前任御史大夫被革职后说起,那时我曾经找聂中丞过来商谈,希望他能接下御史大夫之位,但很意外的,他拒绝了。” “他为什么拒绝?” “很简单,就是对这个环境已经不抱希望了。”腾锦茜也是一脸的无奈。 朝廷的黑暗及腐败,聂席郎都看在眼里,但他却改銮不了,久而久之,他对官场已经不抱希望,甚至萌生退意。 他太正直了,无法同流合污的情况下只有离开一途,眼不见为净。 聂席郎当时就表明了辞宫归乡的念头,而且去意坚决,无论腾锦茜如何慰留都无效,让她挺头痛的。 最后腾锦茜只能无可奈何地妥协,不过有个条件,她要聂席郎再留在御史台半年,辅佐新的御史大夫步上轨道,半年一到她就放他走。 也因此,聂席郎才会毫无保留的教导杜月香,紧盯着她的学习进度,就是希望能在这剩下的半年里尽可能的调教她,让她足以坐镇御史台,不枉费腾锦茜的托付。 杜月香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办法再度思考。 “半年?那不是快到了?” 算算日子,她进御史台跌跌撞撞也差不多五个多月了,不就等于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是呀,我与他约定的期限就快到了。”腾锦茜从层层堆叠的奏折堆最底下拉出一份奏折。“他的辞官奏折已经压在我这儿快半年了,只差我朱笔批阅而已。” 御史台直属于皇帝,独立于所有宫中机构之外,而御史台里的官员进退也并非由吏部管理,向来是皇帝说了算,或者经由御史台主及中丞直接向皇帝引荐新人入台,只需皇帝点头认可,因此聂席郎的辞官奏折也是直接呈给腾锦茜,没有再经过其他机构。 “别答应他,拒绝他!你是皇上,只要你说个不字,他又怎能违抗皇命?”杜月香一时情急,竟开口提出了任性的要求。 “但我已经事先答应他,现在才来反悔,不就一点诚信都没有?”腾锦茜虽然也觉得失去聂席郎很可惜,但她还是得信守承诺。“君无戏言,我不能反悔,除非他自己主动将这份辞官奏折拿回去。” “可是……” “强摘的瓜不甜,聂席郎早已萌生去意,勉强将他留下,他只会对现况越来越绝望,对他和我们都没有好处。”腾锦茜理智且泠静的分析。 杜月香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现在要嘛就放弃他,别再对他有任何奢想,要嘛就最后放手一搏,看能不能让他为了你回心转意留下来,虽然我觉得后者的机会大概是微乎其微……”腾锦茜并不怎么抱期望地建议,因为聂席郎真要改变心意,早就改变了,都到了这样的节骨眼,看来是大势底定,没有转机了。 听了腾锦茜的建议,杜月香惶乱无措的心还是没有半点想法,只感到很沉、很闷,甚至是隐隐抽痛,难以呼吸。 他连喜欢她都不愿意承认了,她还有什么筹码能让他回心转意,为了她而留下来? 聂席郎辞官即将离开御史台的消息,不到半日御史台所有的僚属就都知道了。 众人十分紧张,因为聂席郎就等于御史台的另一个头头,在正牌头头尚不可靠的情况下,要是连他都走了,御史台不知道会不会垮? “你们担心什么?御史台不会垮的,就算没有我,仍会有新人来递补,一切还是能正常运作,别自己吓自己。”聂席郎在众僚属一同前来想说服他别离开时,淡淡的这么回答。 众人见聂席郎态度坚决,看来没有转园余地了,也只能无奈散去。 而杜月香从宫里回来后,就意志消沉地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没再去找聂席郎。 两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微妙,像是继续冷战,又像是两人都刻意避开谈论他即将辞官的问题,深怕只要一提起,或许某些平衡就会彻底崩溃。 杜月香继续执行她的计划,神色日渐憔悴,而她的改变他全都看在眼里,却只能将担忧藏在心底,说不出口。 他怕,怕只要自己一开口,早已决定离开的脚步会被绊住。半年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毫无牵挂的离开御史台,回到家乡,却没想到事情不如他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他终究还是心生牵挂。 她为什么要出现?如果没有她,此刻的他就不会感到挣扎犹豫,无法冷静……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杜月香与聂席郎之间的僵局持续着,眼看距离聂席郎离开御史童之日越来越近,杜月香旁徨的心也越来越焦虑。 两人真要这样无视于彼此,直到分别那一日到来? 不,就算现在怎么做都无法挽回一切,她还是要努力到最后,不能如此轻易死心! 杜月香终于打起精神,在夕阳西下众人正准备离开御史台的时刻,进到聂席郎的书房里,主动打破两人间冷凝已久的气氛。 “聂中丞,我有话想对你说。” 聂席郎一愣。“什么话?” “你就快离京了,我想咱们同僚一场,我还受到你不少帮助,应该表示点心意,明日正好休假,午后我想在我府里摆桌简单的酒菜帮你饯行,你肯赏脸吗?”她努力漾起一抹笑,像是已经释怀了的浅笑。 她在强颜欢笑,以为他看不出来? 聂席郎不由自主的感到心痛,他宁愿她怒气冲冲地吼他、骂他,也不想见她这么勉强自己。 他终究无法决绝到底,斟酌了一会儿还是点头了。“好。” 这是最后一次,明日之后,他不会再让自己的心因为她而产生任何动摇,她再也不能影响他了。 第九章 妹妹,我失恋了 隔日午时过后没多久,聂席郎依约前来杜月香的府邸,仆人先将他请到后花园的花亭里,请他稍等一会儿,主子很快就会来。 聂席郎走进亭子里,发现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小菜,还有一壶酒,他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静候杜月香出现。 等她出现,他该跟她说些什么?昨夜的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想说的很多很多,但能说出口的却极为稀少,只好作罢。 他黯然苦笑,笑自己都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还不知道该放下牵挂,无端自找罪受。 不期然的,他听到了轻微的宪宰声响,偏头一瞧,才发现杜月香的爱犬妹妹正在亭子旁的草丛后头,用那双圆圆的大眼窥探着他。 认识杜月香的这段日子,他来这里不少次,也见过妹妹不少次,原本的不习惯渐退,倒开始觉得,它似乎多了几分可爱,顺眼多了。 当然,杜月香爱给它穿各式各样花花绿绿衣裳的行为,他还是很难理解、很难习惯。 聂席郎瞧了桌上的小菜一眼,从竹笋炒肉丝中挑了一小条肉丝出来,俯下身,伸出手,试图引诱妹妹过来。 “要吃吗?” 妹妹圆圆的大眼瞧了瞧肉丝,又瞧着他的脸,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过去。 “不吃吗?” 妹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迈开步伐走上前,停在聂席郎的脚边,先是嗅闻着他手上的肉丝,最后嘴一叼,开开心心的将肉丝吃下肚,吃完还舔了舔他的指尖及掌心以示友好。 “真是稀奇,妹妹很怕生人的,尤其是男人,不熟的人拿东西喂它,它都是直接逃跑,没这么乖过。” 杜月香带笑的嗓音在此刻响起,聂席郎一抬头,见到杜月香一脸笑容地走进花亭。 她今日化的是清柔的淡妆,身上穿的是简单却飘逸的粉紫色纱裙,打扮虽简单,没有平时的艳丽夺目,却让人感到舒服、顺眼。 既然她的态度坦然不扭捏,聂席郎也跟着淡淡一笑,暂时忘了之前的种种磨擦,以平常心相对。“或许见到的次数多了,它看着看着就眼熟了。” “是有这个可能。” 杜月香在亭子里坐下,妹妹立刻靠到她的脚边摇尾讨好,她摸摸妹妹的头之后,它就静静的坐在她脚边,看着她与聂席郎闲话家常,气氛+分平和。 他们敞开心胸自在地聊天,不时轻酌杯中淡酒,聊着在御史台发生的点点滴滴,唯独很有默契不提他辞官即将离去一事,就怕破坏此刻轻松的气氛。 或许她怕、他也怕,怕一谈到这件事,平和的假象就会立即崩解,两人的最后一次聚会也就跟着结束了。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日头已经西斜,照了一地橘黄艳色,妹妹早就蜷曲着身子睡着了,而在亭中的两人也不知喝下了几壶淡酒,小菜倒是动得极少。 虽说是淡酒,喝多了也是会醉的,就见杜月香脸蛋泛红,含笑的眉眼有着微醺之色。“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我会和你在御史台继续吵吵闹闹下去的,却没想到,世事难料,转眼间你就要离开了。” “我也没想到自己离开之前的最后一项任务,会是个令人头痛的麻烦。”聂席郎淡淡一笑,因酒意而放松许多。 “我以为你是个会‘鞠躬尽瘁’到最后一刻的死脑筋人物,原来你的脑筋也没那么死嘛。” “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不会离开,只能说……从前的我太天真了。”聂席郎自嘲的苦笑。 “为什么?”她的一双水眸直盯着他,多么希望他能够吐露自己的心事让她明白,要不然她真的不懂,意志力如此坚定的他为何会心灰意冷,决定放弃这条路? 聂席郎突然沉默下来,看着杯中还有一半的酒,像是在犹豫、挣扎着,之后才仰头一饮而尽。 心防一开,有些话不吐不快,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忍了,只想好好发泄一次。 “你知道前任御史大夫收贿压案的罪行,究竟是谁搜集证据暗中向皇上秘密告发的吗?” 杜月香摇摇头,不只她不知道,连朝中其他人都不知道,众人议论纷纷,猜测那个人应该是担心遭报复所以才不露面,腾锦茜也跟着保密。 “是我。” “啊?什么?”她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 “那你知道,让我决定踏上御吏一途的贵人是谁吗?” 她继续摇头,如果她知道那她就是神了呀。 “就是被我告发的那位御史大夫。” “……”她张大嘴,哑口无言。 聂席郎笑了笑。“很矛盾吧?伹的确是真的,是他让我对御史台有所憧憬,也是他让我看到官场最残酷无情的一面,因而萌生退意。” 其实聂席郎小时候就见过那位御史大夫了,当时那位御史大夫还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被朝廷派到聂席郎的家乡调查县令贪污之事。 那位县令擅自提高税收额度,私吞中间的差额,所以百姓过得极苦,怨声载道,聂席郎家中经济本就不甚宽裕,再过到县令超征税收,所以他小时候经常吃不饱,总是看着父母愁眉不展。 直到那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出现,他搜集了县令种种非法行为的证据上报朝廷,朝廷因此撤换县令,改派另一个清廉有德的县令来治理当地,百姓们的生活才逐渐好转。 就因为这件事,让聂席郎从小就下定决心自己以后也要成为御史,将所有不公之事都揪出来,让更多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们也能过好日子。 当他长大之后,好不容易进京赴考,入朝为官,辗转成为御史台的监察御史一员时,当年的那位监察御史已经步入中年,成为御史台主,他很开心能在恩人的手下工作,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渐渐发现,一切不如他所想象的美好。 在御史台所见到的不公不义的事更多,而且早已成为惯例,他待得越久,看到的丑陋事实就越多,没有人试图改变现状,这让他有些丧气,不过想了想,或许因为大环境就是如此,想改变很困难,御史台主心有余而力不足,才会没有动作。 他不打算像同僚一样得过且过、同流合一污,努力的尽己所能,好好揭弊,希望靠个人的力量能改变多少算多少。 因为他办事认真,所立下的功绩也不少,几年后就被拔擢为御史中丞,成为御史台主的左右手,就当聂席郎以为自己的能力被看重,与台主能有一番大作为时,却想不到,这才是理想真正幻灭的开始。 越接近政治核心,他看到的窑暗面也更深、更多,他甚至发现连台主自己都在犯罪,而且毫不愧疚。 “原来当年那个有所作为的监察御史早已消失了,变成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聂席郎的眼神不由得黯下。“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因为他曾经是我努力的目标,甚至是理想的憧憬,但我却在他身上看到官场最丑陋的一面,理想破碎了,我已瞧不见任何希望。” 一个原本正直的人身处官场,终究抵挡不了各式各样的诱惑,成为最该被弹劾的贪腐官员之一,这要聂席郎如何不心寒? 如果每个官场中人最后都会走上这条败坏之路,那么他宁愿离开,也不想变成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所以他在下定决心要离开御吏台的同时,也决定揭发御史台主的罪行,这是他为御史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御史台是好是坏,就与他无关了。 听完聂席郎游说这段日子以来的心路历程,杜月香眉头紧蹙,内心感到无比沉重。“那么你回家乡去之后要做什么?” “先设个学堂教贫苦人家的孩子们读书,让他们明白做人的道理,之后的事,到时候再想吧。” 其实他的家人都不在了,就算回去也是孤身一人,就是本着回馈故里的心意,才打算回去教书。 “难道真的不能再留下来吗?”杜月香还是鼓起勇气恳求。“现在的情况已经和之前不一样了,至少我有心要改变,这回咱们可以一起努力,你不会再感到孤掌难鸣了。” “难道你还不懂,少数几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改变朝廷长久累积的腐败现状,最终不是心灰意冷,就是同流合污。”他已经把现状看得很透澈了,绝不是她三言两语能说服得了的。 “这一次肯定会不同的,相信我!” “我累了,真的累了。”聂席郎苦苦一笑。“你让李德三继续帮你吧,他还有热诚,不像我,已经心如死灰。” “死灰可以复燃,为什么你就不能再振作一次?你以前曾经坚持那么久,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改变的契机就要出现了!”杜月香难掩激动的说着。 “别说了,现在无论你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心意……” 聂席郎的话没说完就顿住,只因杜月香的手突然覆上他摆在桌上的右手,掌心温暖的热度瞬间熨烫着他的手背,让他的心也跟着急违跳动。 别这么撩拨他、诱惑他,他承受不起,也无法回应,因为他注定要离开,他们俩之间,下会有结果的。 杜月香难得出现脆弱的表情,哀声恳求。“留下来陪我,咱们俩一同努力,好吗?” “你可以找别人……” “我只想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聂席郎抿唇不语,他不是不明白,他倒希望自己真的迟钝到一点都不明白,这样他就不会有任何牵挂。 为什么要让他在萌生退意之后才过见她?又或许两人如果不是在御史台重过,结局有可能会大大的不同…… “聂席郎,我喜欢你!”见聂席郎迟迟不肯回应,杜月香鼓起勇气表白,趁着酒意豁出去了。 她倾身向前,主动吻上他的唇,什么都不管了,被他认为不知羞也不要紧,反正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再矜持下去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为何不冲动一次? 她就是喜欢他,她就是要让他明白,要他无法再逃避、装傻。 聂席郎睁大眼不敢置信,唇上的温热柔软真实又清晰,属于她的香气也在这一刻紧紧缠绕住他,拚了命的诱惑他,试图动摇他已然不稳的心墙。 他没有立即推开她,这让她更加大胆,微启唇瓣,轻含住他的唇,试图勾出他对她的欲 望,诱他有所回应。 这进一步的诱惑的确带来更大的震撼,几乎挑断他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线,但他还是在最后一刻忍了下来,用尽全身所有的自制力,伸手握住她的盾将她推开。 杜月香红着脸轻喘气,想不到最后他还是选择将她推开。 聂席郎的气息也有些不稳,但他还是力持镇定,冷静的开口。“别如此糟蹋自己。” 她微红了眼眶,强忍住泪意,哽声追问:“为什么?” 聂席郎只是苦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因为情势发展至此,说再多也只是多余,干脆就别说了。 他起身要离开,免得再待下去她又会做出什么扰人心魂的事,让他更是为难。 “席郎,别走!”杜月香心慌意乱的站起身,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聂席郎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语气平淡的说:“刚才的事就当作从没发生过吔,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就是这样。” 说完,他再度迈开步伐,渐行渐远。她只能眼眶泛泪的瞧着他的背影逐渐变小、模糊,直到再也见不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外。 结束了,她终究是……失败了…… 妹妹被这阵骚动扰醒,抬起头不解的瞧向主子,低叫一声,想引起她的注意。 杜月香深吸了口气,忍住泪意,蹲下身摸摸妹妹的头。“没事的,没事……” 她可是个坚强的女人,在工作上遇到再多的挫折都会咬牙撑过去,现在只是告白被人打枪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崩地裂的事,她可以的,绝对撑得住的。 不接受她是他的损失,最后后悔的人肯定是他,所以她不必难过,他才是真正该难过的人! 真的没事吗?妹妹歪着头,一脸困惑的模样,之后不断舔着她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没想到妹妹的这个动作瞬间击溃了她最后的坚强,她一把将妹妹抱入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泪水滚滚滑落。“妹妹,我失恋了……” 原来失恋的感觉这么痛苦,一颗心好像被紧紧拧住,好闷、好酸、好痛,几乎要喘不过气,真的像是天崩地裂了。 情绪一涌上来,源源不绝的泪水倾泄而出,在妹妹的衣裳上哭出一大片湿印。 她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能不断哭泣,像是要把所有的力气都哭尽一般,声嘶力竭。 该放弃了,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她不放弃……也由不得她了…… 聂席郎离开御史台前的最后几天,他们就像没有发生过告白的事一样,各做各的事,互不相扰。 只不过聂席郎发现她的意志似乎更加消沉了,虽然她在人前还是保持着一贯开朗乐观的模样,但当别人不注意时,她明显变得有气无力,看起来很……无助。 不能再在意她了!他强逼自己收回心神,不能再心软不舍,免得自找罪受。 他离开御史台的那一日,她请假了,送行的同僚里不见她的身影,这样也好,他不必看到她强颜欢笑的表情,那只会让他更加的……难受。 他的行囊很简单,只有几个包袱,而在京里府邸的奴仆也都给了一笔银两遗散,只留一个贴身侍从与他一同回乡。 主仆俪一人一匹马,终于离开宣京城,因为他们并不急着赶路,所以一路上都慢慢前进,顺道欣赏沿路的山光水色。 照理说,离开了御史台、离开宣京城,他应该要感到轻松的,因为他终于摆脱了让他感到厌恶绝望的环境,但他却发现,事实上完全不是他原本预想的那样。 离开京城越远,他的心反倒越沉重,胸中郁闷越来越明显,让他忍不住开始烦躁起来。 离京已有三日,这一日他们在一处小城镇里用午膳,菜肴一盘盘端上桌,聂席郎却明显的心不在焉,迟迟没有动筷。 侍从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开口。“主子,菜都上了。” “呃?”聂席郎恍然回神,这才开始动筷。“快吃吧,免得凉了。” 侍从见他胃口很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脱口而出。“主子,您心里对京城还有牵挂吧?” 他微微一顿,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态度已经给了侍从肯定的答复。 “既然还有所牵挂,为何一定要离京呢?”反正说都说了,侍从不吐不快,干脆说到底。“有时小的真不明白,主子到底在坚持些什么?之前打算回乡,是因为京城没有主子可留恋之处,但现在有了,为此改变心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是吗?” 其实主子不说,他也猜得出主子在挂念什么事,就是那个杜台主嘛,他本来还盼着主子能与杜台主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却没想到主子说走就走,毫不留情。 “您想想,您从一出京就挂念着‘那个人’,依主子的性子,肯定回乡后还在继续想她,日日夜夜牵肠挂肚,两人却已经在遥远的两个地方,想见也见不到,这不是苦了自己吗?”主子的脾气就是倔,要不然也不会在御史台忍了那么多年才终于心冷放弃,他都可以预见接下来的状况。 留下来陪我,咱们俩一同努力,好吗? 我只想要你,难道你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聂席郎,我喜欢你! 她那日哀衷恳求的模样又出现在聂席郎的脑海里,挣扎的难受再起,为了她继续留在令他生厌的官场,值得吗?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已经心死了,她的出现又改变得了什么?虽然她有远大的理想,但能不能实现还是未知数,困难度有多高,他一清=楚。 他已经傻过一次,认清了现实,已没有剩余的勇气再傻第二次…… “再说姑娘们总归是要嫁人的,就这么让她嫁给别人,您会甘心吗?” 侍从试探性的言语猛地像是一根刺狠狠扎入聂席郎的心口!虽然这只是假设,根本就还没发生,却已经让他心惊胆跳,大受震撼。 他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对别人露出娇羞的神色,甚至吻别人的唇,转移原本投注在他身上的情意? 那本该都是属于他的,但他却亲手将她推开了,狠狠伤了她的心,也让自己纠结难受,伤人又伤己。 他的抉择是对的吗?他不会后悔吗? “话说回来,主子您好不容易才过上一个能让您牵挂的人,如果就这么放弃,不知您何时还会再遇到……呃?” 侍从的话都还没说完,聂席郎突然无预警的站起身,急急地往客栈外走,决定掉头回京。 为什么他到现在才醒悟?他这一路上的消沉是为了她,他心心念念的就是与她的分开,离京城越远,他的心就越痛,全都是因为她! 错过她,他会后悔的! 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比起失去她的懊悔,黑暗官场带给他的失望又算得了什么?他居然会选择舍弃她,他真是迟钝不已的大笨蛋! “主子,等等小的呀!主子……”侍从急急付了钱,才赶紧从客栈里追出来。 聂席郎跳上马,已经迫不及待赶回城。 如果继续留在让他绝望的官场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决定不再逃避,因为她的珍贵值得他这么做,她的重要早已胜过一切。 希望还来得及,希望她还没对他彻底绝望死心,他还有挽回她的机会! 没有聂席郎在御史台的日子,杜月香也跟着没什么动力。 腾锦茜要她自己决定递补御史中丞这个空缺的人选,她却始终没有给她答复,因为她的脑袋还空空洞洞的,无法思考,暂时不能振作。 虽然如此,某些重要的事还是得做,所以她只能强打起精神,继续与韦玉笙及李德三在夜里到春风阁执行计划,虽然她也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的计划是不是已经失败了? 都过了这么久,雷亦凡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看来抛不想放弃也不行了。 杜月香独自走在春风阁的长廊上,沮丧地决定承认自己的失败,如果三天后再没有任何进展,那么这个计划就结束吧。 至于结束之后的事,她还没有心情想,迟一点再说吧…一 “呃?” 垂头丧气的杜月香突然发现自己的前方出现一双男人的靴子,她即刻停下来,抬头瞧向来人,就见一个留着落腮胡的中年高壮男子挡住她的去路,瞧着她的眼光还透露着一股明显的淫邪之色,正不客气的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男子后头选跟着两个护卫,同样对她不怀好意的邪笑,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非常厌恶他们这种眼神。 但这个落腮胡男子,似乎……就是雷亦凡?听说雷亦凡最明显好认的特征就是一脸落腮胡,虽然她之前根本没见过他的面,但她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目标出现了。 杜月香猜对了,他就是雷亦凡本人。 “你……是玉笛姑娘身旁的丫鬟之一?” “是,奴婢叫做甜儿。”她即刻打起精神,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出现,绝不能放过这个引他上钩的机会! “甜儿?果然人如其名,是个小甜妞呀。”雷亦凡邪邪一笑。 他前阵子丢失了卖官名册,烦心到了极点,觉得肯定是逃跑的丫鬟婉儿将名册带走了,派人到处找她,却没找到任何线索,就因为这烦心事,害他没心情上春风阁,虽然他已听说玉笛姑娘的艳名许久,老早就想来看看。 直到现在,那个逃跑的丫鬟还是没找到,但他忍太久了,终于忍不住想来春风阁好好发泄一番,调剂一下身心。 “爷儿肯定对玉笛姑娘很有兴趣吧,奴婢可以替爷儿引路去见玉笛姑娘,包管不会有人阻挡碍事。”杜月香眨了眨眼,就等着他点头说好。 “不必了,刚才玉笛姑娘在亭子里吹笛时,我已经见到她了。” “呃?”杜月香错愕一愣,他不想得到玉笛?那拦下她做什么? 雷亦凡偏头命令身后的护卫。“就是她,带回府里吧。” “是!” “耶?啊——”才一个眨眼,杜月香就被其中一名护卫扛上屑,像士匪一样毫不客气的带走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等等,计划不是这样的啊,该被带走的人是韦玉笙,不是她呀,为什么他不照计划走,反倒莫名其妙的看上了她? 人算不如天算,她完蛋了! 第十章 别扭却甜蜜的表白 聂席郎一路马不停蹄,原本该走三日的路程,他整整一日多就赶了回来,只可日头已落,城门已关,他若要进城,得等明日一早城门开时才能进去。 但他不想等待,恰巧其中一个城门守卫他认得,为了能早点见到杜月香,他使出了原本他非常不屑的手段——贿赂,请城门守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主仆进城。 为了杜月香,他可以破例。 那守卫愣了愣,万万想不到聂席郎也有如此“上道”的一日,既然如此,他当然也很给面子,爽快收下银两,放两人进城。 顺利进城后,聂席郎先让侍从回府,自己则即刻前往春风阁,他料想杜月香还没放弃计划,所以现在人必定在春风阁。 然而他才一进春风阁,却发现里头气氛诡异,一身女装打扮的韦玉笙及李德三正一脸焦急的不知在与高嬷嬷说些什么,顾不得四周的客人及花娘们眼睛睁得老大,不敢相信那貌美如花的两人一开口竟是不容错认的男音。 高嬷嬷也是一脸的苦恼。“人都已经被带走了,我也没办法呀,你们也不是不清楚,那人就是如此恶霸,咱们根本拦不住。” 聂席郎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上前问:“李德三,发生什么事了?” “聂中丞?” 李德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他不是已经离京了,怎么又回来了?但现在状况紧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急急报告。 “台主刚才被雷亦凡强行带走了!” 雷亦凡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劲,没看上韦玉笙,倒是抓了杜月香就走,丢给高嬷嬷一袋银两了事,高嬷嬷一见被带走的人是杜月香:心下大喊糟糕,赶紧命人去向李德三与韦玉笙报消息,他们才赶紧冲出来了解情况,但人早就不见踪影。 “什么?”聂席郎双眉紧蹙:心惊胆跳。“快!撤出春风阁,快带人去救她,别管那什么计划了!” “是!”虽然聂席郎已经辞官,但李德三还是很自然而然的听从他的指示。 另一方面,杜月香被雷亦凡的护卫强带出春风阁,塞入马车里,没多久就被带回雷府,想逃都没得逃。 她一出马车,继续被护卫扛上层,在点了夜灯的廊道上行走,不管她是如何的挣扎、惊呼,也只是徒劳无功,浪费力气。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不禁有些心慌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事。 没过多久,杜月香就被扛到一问无人的小房间里,护卫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床上一丢,就离开房间,不打扰主子接下来的“好事”。 “哎呀!”杜月香被摔得屁股都疼了,忍不住哀号出声,当她坐直身子时,雷亦凡已进入房里,来到床边,对她一脸淫邪的笑着。 “你……你不要过来——”杜月香紧张地想往床榻内侧退,却被雷亦凡一掌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之大痛得她忍不住皱眉。 “小甜妞,既然被本大爷看上了,你就乖乖地从了我,才能少受点皮肉之苦,懂吗?” 杜月香紧张得心越跳越快,他们俩力气悬殊,她就算用尽蛮力抵抗,肯定也敌不过他,看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智取,绝不能与他硬碰硬。 为了争取思考的时间,她只能想办法说话拖延。 “为什么?玉笛姑娘美艳无双,我的姿色差她差得远了,大爷连她都看不上眼,又怎么会看上我呢?” “的确,玉笛那女人是美艳无双,但说实话,美艳的女人我看多了,最近稍微觉得有些腻,所以打算换换口味。” 杜月香不禁傻眼,他早不腻、晚不腻,偏偏这个时候腻,有没有这么不凑巧的呀? 雷亦凡手一转,将她的脸扳向左边,瞧着她右眼角的那颗小痣,眼色瞬间深了几许。 “你眼角的这颗痣,让我想起了远嫁外地的青梅竹马,虽然我已经将她的样貌忘得差不多了,但心中一直有所遗憾,得不到她,拿你来弥补也聊胜于无。” 所以是眼角这颗痣害她被他看上的?有没有这么冤的?简直比窦娥冤还冤呀! 杜月香脑筋一转,干脆说:“大爷,您对青梅竹马的怀念是很感动人,但……我今晚恐怕要让大爷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很不巧的,人家‘那个’来了,您若是真要碰我,就怕脏了您一身,坏了您的兴致。”她记得月经是个很好的理由,尤其古代人认为经血一污秽,能避当然会尽量避开。 “哈哈,怎么那么凑巧,被我带回来昀女人,十个有八个会说她不便服侍?”雷亦凡狂笑不已,根本不信她这一套。“你还是放弃挣扎吧,乖乖从了我,免得自讨苦吃。” “我说的是真的!”杜月香一脸认真。“要不然你叫个丫鬟来验看看,就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雷亦凡狐疑的皱起眉。“你别想耍什么把戏。” “是不是把戏,找个丫鬟来就知道了,反正这种事花不了多少时间,难道您一会儿都不能等,硬要脏了自己?” 他考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松手放了她,冷哼一声。“要是丫鬟过来,确定你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就等着瞧吧。” 说完,他离开房间去找丫鬟了。 好不容易暂时逼退他,杜月香暗暗松了口气,只过了一会儿,马上又振作精神开始想办法。 不知道李德三他们赶来救她没,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努力拖延时间,绝不让雷亦凡碰她,直至援兵到来为止! 她从腰带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这是之前聂席郎给她自保用的,她本以为用不着,没想到现在真派上用场了, 没多久,一名丫鬟就被叫入屋里,雷亦凡避见污秽,所以在门外等,这给了杜月香更好的机会行动。 当丫鬟走近床边,杜月香马上憋住气,将油纸包里的白粉往丫鬟脸上撒,她不期然的呛了一鼻子,马上大咳出声。“呜咳咳咳……” 才没咳几声,丫鬟就没了声音,全身瘫软的昏倒在地,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这迷药的效果还真不是普通好呀!杜月香即刻下床,抢时间扒下丫鬟的衣裳变装。 “好了没有?只是验一下而已,需要这么久?”在门外的雷亦凡不耐烦的询问。 “快了,就快了,请老爷再等一会儿!”杜月香一边扒衣,一边回应。 杜月香快手快脚的把衣服套到自己身上,也不管有没有穿好,赶紧来到脸盆架前,捧起清水洗去脸上的妆,再拿布巾擦脸,三两下重现素颜,变装完毕。 她小心翼翼地开窗,尽量不发出声响,探头往外一瞧,正好是座小园子,并且没有人在附近,她即剡跳窗逃亡! “到底好了没呀你们!” 已经等得火大的雷亦凡终于推开房门进屋,一见到倒地的丫鬟便愣住,抬头再见到大开的窗户,他才发现自己被要了,顿时怒火中烧。 “来人!那女人跑了,去给我抓回来!” 杜月香一个人没头没脑的在雷府里乱闯,幸好她一身丫鬟的衣裳不让人起疑,见到有巡夜侍卫经过,她即刻表现镇定地慢慢走过,等侍卫远离后才又加快脚步往前疾行,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只不过她虽然逃出了那间小房间,却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才能不被发现。 “快,快去那边看看!” 回廊转角传来了侍卫寻人的命令声,杜月香知道雷亦凡已经发现她逃走了,紧张地想找个能够躲藏的地方,但糟糕的是,附近不是穿廊,就是种植低矮花草的庭院,连个遮蔽物都没有,她急得都流出了一身汗。 “前面的,你给我站住!” 杜月香走到一半,背后猛然出现叫住她的声音,她的心狠狠一个紧缩,就连呼吸也跟着停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镇定的转过身来。 只见三名拿着火把的侍卫来到她面前,领头侍卫瞧了瞧她的穿着打扮,再仔细看着她的面容,尤其是她右眼角有没有黑痣。 雷亦凡命令他们得瞧清楚每个丫鬟打扮的女人,只要发现谁的右眼角有颗黑痣,就马上把人抓起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雷府妻妾众多,服侍的丫鬟更是多得数不清,侍卫也认不出她这个生面孔是不是哪位夫人的丫鬟,只确定她眼角没有黑痣就放行了。 杜月香暗暗松下一大口气,朝侍卫们行个礼后就转身离开,脚步非常镇定。 等侍卫走远,她快步往前冲,吓都快吓死了,穿过花园,东绕西绕的,也不知道自己绕到了哪里,直到来到一间阴暗的院落前,抬头一瞧,赫然惊见上方的匾额写了三个字——桃红院。 “桃红院?”杜月香讶异的低呼出声,这不就是名册所藏的地方? 因为桃红院的主子被打死在里头,这院落从此就空了下来无人居住,杜月香咬了咬牙,决定趁这个机会进去将名册挖出来。 她摸黑走进桃红院,脚步还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拐了几下,费了点时间才来到庭院,就着月光四处张望,发现池边有棵叶子快掉得差不多的柳树,她来到柳树边,发现树根某一处的杂草特别稀疏,就在地上摸了根小树枝开始挖,希望能够顺利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快点、快点、快点……”她心惊胆战的挖着,手都发抖了,原来这种事还真不是普通人有办法做的,心脏不够大颗的人还是别轻易尝试。 正当她觉得似乎怎么挖都没有斩获时,树枝突然被某种硬物挡住,挖不下去了,她即刻舍弃树枝,用双手挖开土壤,果然被她挖到一个木盒子,她欣喜的睁大眼,努力掰开盒盖,一本蓝色书皮的名册好好的躺在盒子里,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她拿起名册翻了翻,确定真的是卖官名册,开心得差点就要尖叫出声,原本的紧张顿时一扫而空。 太好了,她总算没白被劫来雷府一趟,一切都值得了! 聂席郎与李德三一离开春风阁就急着调集兵马好救人,这事韦玉笙帮不上忙,于是就先回杜月香的府邸等待消息。 一调集好兵马,聂席郎等人立刻包围雷府,拿着火把的官兵猛力敲着雷府大门,声势惊人。 雷亦凡得到消息,顾不得还没找到那逃跑的女人,怒气冲冲的来到大门口,与包围的官兵对峙。 “这里可是雷府,岂容你们随意来犯,快滚!” “雷亦凡,你强抢民女、目无法纪,再不平安放人,咱们就对你不客气了!”聂席郎扬声说道。 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冲进雷府找人,很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强力阻止杜月香世行这个汁剀,卞会让她身陷危机。 他一定要将她救出来,无论得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法阻止他与雷亦凡对峙到底的决心! “谁强抢民女了?本大爷买个青楼花娘回来玩玩,到底碍着谁了?”雷亦凡有恃无恐的回骂。“我背后有谁撑腰,难道你们还不清楚?敢动我一根寒毛,当心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你确定你带回府的真是签了卖身契的花娘,而非清白女子?”已换回男装的李德三冷哼出声。“雷亦凡,夜路走多总会碰到鬼,难道这道理你不知道?” “什么?”雷亦凡表情一僵,马上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 “刭底是谁吃不完兜着走还很难说。”聂席郎沉声命令。“拿下雷亦凡,给我进去搜,找出一位右边眼角有痣的姑娘,保护她的安全,将她给带出来!” “是!” 官兵们齐声应答,其中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抓住雷亦凡,其他人不再顾忌的接连冲进雷府,气得雷亦凡是暴跳如雷,却也阻挡不了。 一时之间雷府乱哄哄的,许多官兵大阵仗地四处搜查,吓得府里奴仆不知所措,聂席郎着急地在厅里等待回报消息。 然而官兵们四处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什么右边眼角有颗痣的姑娘,纷纷来向聂席郎报告,聂席郎转而逼问雷亦凡,雷亦凡只能不甘心的回答,她早就从他手中溜走了,不知躲在哪里。 聂席郎只好命人再找一次,他也来到雷府偌大的院子里亲自找人。 月香,你到底在哪里?快出来吧,快点出来! 他心急的盲目乱走,竟然走到了桃红院,顿时愣了一下,这不就是名册所埋藏的地点? 月香或许来过这里,可能找得到什么线索,思及此,他急忙走进院里,来到池边柳树下,发现树根处已被挖了个洞,洞里还有个空木盒,名册则不见踪影。 “名册不见了,难道月香真的来过这里?” 那么她离开这里,又会去哪儿呢? “……席郎?” 杜月香迟疑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聂席郎猛然一震,马上回过头来,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影从角落处的杂草丛后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是不敢置信。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 “月香!” 聂席郎激动的奔到她面前,紧紧将她抱入怀里,狂喜不已。他终于找到她了,内心的担忧不安终于可以放下,彻底松一口气。 “谢天谢地,幸好你平安无事,听到你从春风阁被带走,差点就吓死我了。” 他抱她抱得很紧,紧到她都有些疼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他真的回来了,并不是错觉。 她欣喜的回抱任他,哽咽地问:“你不是离开京城了,怎么又回来了,又怎么会出现在雷府?” “我后悔离开你,所以回来找你,知道你被雷亦凡带回雷府,我就马上跟李德三带兵来救你。” “你终于后悔,终于知道我的好了?”她好开心,更加控制不了自己激动的情绪,开始哗啦啦的哭了起来。“那你怎么不早一点回来,还害我难过这么多天,都快难过死了……” 从他离开御史台的那一日,她的心就像是跟着空了个洞一样,平常忙碌的时候可以暂时忽略那无所适从的空洞感,但等到夜深人静时,她就开始备受折磨:心房空得慌,几乎夜不成眠。 “很抱歉,都怪我醒悟得太迟,才害你伤心难过,原谅我的迟钝,好吗?”他微哑着嗓音,低声恳求。 他既已明白自己对她的心意,并且决定留下来,他就不会再伤害她,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好好的弥补她,极尽所能的让她快乐,再也不会害她掉眼泪了。 “月香,原谅我吧,原谅我……” 他松开紧抱住她的双手,捧住她早已哭湿的脸蛋:心疼的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见她还是哭个不停,他干脆低下头吻上她的唇,以此抚慰她。 杜月香讶异的睁大眼,没想到他居然也有如此大胆放纵的时候,这阵子以来的辛酸顿时被一股汹涌而出的甜意所取代,她泪中带笑的伸手环上他脖子,互相贴合的双唇更是紧紧相依,谁也舍不得先离开谁。 除非有不识相的人突然闯入打扰,要不然这重逢的一吻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抢救杜月香的行动,终于在聂席郎找到她后顺利结束,危机解除。 卖官名册顺和到手,聂席郎更是毫不客气的命官兵将雷亦凡暂押大牢,免得雷亦凡乘机逃跑。 等到所有事都暂时告一段落,都已经是大半夜了,聂席郎送杜月香回府,在府里等待的韦玉笙见她平安归来,也跟着松了口气,放心的回家去。 前厅顿时就只剩杜月香与聂席郎两人。 杜月香虽然已经很累了,还是目不转晴的瞧着他,眼神有些呆呆的,与平常精明有神的模样相差许多。 聂席郎被她瞧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微蹙眉头。“怎么了?” “我在想……这到底是不是在作梦?”她到现在还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好不踏实。“你真的回来了吗?会不会只要我再眨个眼,你就会消失不见,然后我的开心又变一场空了?” 不能怪她会这么想,现在的感觉太美好,美好到让她不敢相信,她甚至不敢休息,就怕醒来后,现在的美好就戍了泡影,消失不见。 原来她如此不安,聂席郎心疼的将她紧抱在怀里。“你这个傻女人……” 只要能让她安心,要他一整晚都这样抱着她也不要紧,他认定了她,只想紧紧抓住她,管他什么礼教束缚,就是不想放手。 “我的确傻,傻到喜欢上你这个拘谨又慢热的家伙,才会害自己吃苦。”她笑容洋溢的窝在他的怀里,忍不住撒娇抱怨。 “你也知道是自找的?”聂席郎淡笑调侃。 他居然敢笑她?她不依的抬起头来。“你……唔?怎么了?” 聂席郎突然捧住她的脸蛋,微蹙着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害她跟着紧张起来。 “今晚情况特殊就算了,不过,以后别再让其他男人看到你不施脂粉的模样。” “呃?” 经他一提,她才猛然想起自己今晚为了逃命而卸妆的事,虽然她也很不想素颜见人,但听他这样说,她还是觉得有些受伤,难道她的素颜就真这么见不得人? “为什么?” “还问我为什么?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了?”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什么话?”她是真的一头雾水。 “你不是说你们家乡有个习俗,姑娘的素颜不能随便给男人看,只能让自己的丈夫看?” 杜月香恍然大悟,这是她在绿绫山骗他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家乡才没有这种习俗,你别当真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都没听见。” “呃?”什么意思? 聂席郎抿了抿唇,非常认真的“威胁”她。“总之从今以后,你的素颜只有我能瞧,只属于我一个入,所以……不准你再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真面目。” 她傻愣地眨眨眼,脑袋好一会儿转不过来,等到终于转过来时,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就是要当真,他就是想对她负责,所以不再允许她在其他男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只有他能独占她最真实的一面。 这是拐个弯在对她表白呀,这个男人果然别扭,连表白都要这样左弯右拐的,一点都不干脆。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觉得他好可爱! “噗呵呵呵……”杜月香忍不住笑出来,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满溢着心房,让她心花朵朵开,原本的疲累也跟着消散无踪。 “笑什么?你还没回答我。”他紧蹙起眉,想尽快确认两人的关系他才能放心。 他会与她一同努力的,不仅仅是在官场上,还有彼此的将来,他都不会再放她孤单一人。 他会成为她最有力的依靠,不离不弃,两人相伴至终老。 杜月香好不容易才忍住笑,眉眼含情地看着他。“我的回答嘛,就是……” 她攀上他的脖子主动送上香吻,与他紧密相依,以行动代替回答,她的心里早就满满的都是他,心甘情愿的被他威胁,只在他面前露出自己最真实无伪的一面。 聂席郎眸光一黯,嘴角轻扬浅笑,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主动加深这一吻,所有的情意全都融入,缠缠绵绵,久久不停。 因为心意相通,他们已经明白彼此的答案,不必多作解释…… 尾声 这对夫妻太犯规! 聂席郎回城后马上官复原职,又回到御史台,与杜月香携手在朝廷里掀起一阵改革的风浪。 一本卖宫名册果然令朝廷出现大地震,因为一查下去,就发现牵连其中分杯羹的官员还真不少,一个连着一个,最终果然连到吏部尚书范敬得身上,一口气将这些恶势力尽数拔起,全都抓下狱待审,霎时震惊朝野内外。 众官员本以为这件事会雷声大、雨点水,风头过去就算了,没想到却是来真的,顿时之间人人自危,言行都谨慎了起来,就怕做什么不法的事遭受弹劾,朝廷腐败的风气因此逐渐改善。 杜月香顺利靠着这一案在御史台立下威信,得到众僚属的敬重,李德三也从监察御史升到侍御史,御史台里的气氛跟着大转变,大家重燃斗志,想要有一番作为,不再像以前那样得过且过。 婉儿因为提供名册的线索有功,因此在杜月香的帮忙下拿回押在雷府的卖身契,恢复自由之身。不过她丫鬟当久了,恢复自由后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杜月香还是把她留在自己的府里当丫鬟,签工作契约,只要她想,她随时都可以结束契约离开。 朝局震荡,起起伏伏,不知不觉间半年就过去了—— 一大清早,聂席郎一个人骑马离府,准备前往御史台,路上行人还不多,街道上显得有些冷清。 半路上,另一个骑马的身影从对头迎面而来,引起聂席郎的注意,那是一名姑娘,身穿裙装,头上戴着纱帐帽,只不过那纱帐帽半掀,露出里头经过精心妆点的容貌。 姑娘抬头挺胸的从他身旁经过,似乎是对自己如此不合礼教规范的打扮很有自信,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聂席郎挑了挑眉,他最近听闻,在芙蓉湖畔“野餐”的人多了起来,成为一种新风尚,而像阳才那样掀起纱帐帽的姑娘家也陆陆续续出现,似乎杜月香与夏纯纯所做过的事,开始成为京里某些姑娘的仿效目标。 改变的风慢慢吹起了,他淡淡一笑,他所看上的女人,果然不简单呀。 聂席郎来到了御史台,一群下属正围在一起讨论事情,见到他前来,马上有志一同的冲到他面前将他团团包围,忍不住吐起苦水。 “聂中丞,您私下也好好管管妻子吧……” “就足说呀,再让她胡搞下去,咱们做丈夫的脸面都没了……” 他们口中所说的聂席郎的“妻子”,当然就是杜月香,他们已经在一个月前成亲,正是新婚燕尔的时候。 “发生什么事了?”聂席郎不解的蹙眉。 “还不就是……” 大家抢着说,真是又气又怨,因为杜月香及夏纯纯已经逐渐变成京里女子崇拜仰慕的对象,她们都很羡慕杜月香等人有勇气对抗礼教、活得自在的言行,一些比较大胆的女子便开始仿效她们。 而御史台僚属的妻子们,受杜月香直接的影响最深,毕竟杜月香一有空就会邀她们到府里喝茶聊天,在耳濡目染之下,这些夫人们个个都开始有了自己的主见。 有人的情况是妻子一直是个小绵羊,过到委屈也只敢默默吞忍,结果最近居然开始敢跟相公顶嘴,让他很讶异。 另一个人的情况是和妻子吵架吵到一半,妻子竟然就闹出走,还说女人不一定非得依靠男人才能活。 身为相公的权威受到挑战,让他们的面子很挂不住,追根究柢,他们的妻子之所以变得“不乖”,完全是被杜月香给带坏了,所以他们才希望聂席郎能够管管自己的妻子,别再让他们间接受害了。 只不过聂席郎听完他们的投诉后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开口。“你们说完了没?” 原本义愤填膺的一群人惊觉气氛不太对劲,气焰也消了。“……说完了。” “说完了?很好,那就换我说了。”聂席郎毫不客气的冷扫他们一眼。“你们把这里当成什么了?自家闺房吗?连处理不好的家务事都敢拿出来说嘴,是嫌不够多人知道你们丢脸吗?” 他们尴尬地面面相观,想想也对,他们这样抱怨,就等于把家丑外传了,他们不但在家里面子挂不住,连在外头也很没面子。 “你们与其频发牢骚,说妻子不听话、被带坏,倒不如好好的思考反省为何会与妻子产生磨擦,重新调整与妻子的相处之道,互相尊重才能解决问题。” 这一番大道理说得他们很汗颜,没人再敢吭一声。他说的话挺有道理的,之前他们为何就没有如此想过? “但愿你们以后不会再把御史台当成自家闺房,大家还是认真办事吧。”盯嘱完之后,聂席郎就离开人群,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不过还是有人又聚在一起小声谈论了一会儿,对于聂席郎没有站在身为相公的他们这一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言。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他和杜月香都已经成亲了,怎么今早却只见他独自来到御史台,而不是与杜月香一块儿? 难道他们……吵架了?众人瞬间眼睛一亮,对这不寻常的现象非常好奇,就盼能挖出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杜月香急急地走进御史台,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还是不忘向同僚们打声招呼。“早、早,大家旱。” “台主……” 但她根本不管其他人要说什么,一进御史台就一股脑儿地往聂席郎的书房闯去,气势惊人,像是要去解决什么恩怨一样。 大家见猎心喜,知道有好戏可看了,即刻聚集到聂席郎的书房外,耳朵紧贴门板,完全不想错过这难得一听的好戏。 果然,杜月香一进到屋里就火大的质问:“聂席郎,你明知我再睡下去就会迟到,为什么不叫我起来?你是故意要让我丢脸吗?” “我瞧你睡得那么沉,干脆就让你多睡一会儿。”聂席郎的语气不带任何火气,反倒是安抚柔哄。 在外偷听的众人不禁僵住,他们哪时听过聂席郎说话如此“和蔼可亲”了?这真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聂中丞吗? “我会这么累是谁害的?要不是你……唔!” 原本还想继续抱怨的杜月香突然没了声音……也不能说真的没了声音,而是被某种隐约暧昧的嘤咛声所取代,久久不绝。 在外偷听的众人再度脸色一僵,大概都猜得出来现在屋里正在上演哪出戏,就算没到香艳刺激的程度,脸红心跳肯定少不了的。 过了好一阵子,暧昧的屋里才又传出聂席郎的声音,温柔得简直要逼人起鸡皮疙瘩。“月香,别气了,好吗?” “讨厌……”杜月香的语气明显的有些酥软,撒娇意味十足。 不行,听不下去了!偷听的众人终于被里头的浓情密意打败,赶紧鸟兽散,不想再听什么八卦了。 搞了半天,将御史台当成自家闺房的,这对夫妻才是个中翘楚呀!——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