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拍卖》 第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第一章 在她万事俱备,只欠开溜地跷家以前,奶奶来找她。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要被逮个正着,因为当时她正在布置完美的伪装,她很有自信可以撑个两天,让她下山到城里去遛遛晃晃,再顺手做做孝心地花光她爷爷那比国库还庞大十倍不只的不义之财,回到家时家人准都没发现她偷偷跑出去过。 奶奶只和她聊了一会儿,因为这位年过半百、身手却比当今江湖上泰半年轻人都利索的老人家即将出远门,所以身为孙女的她也舍不得提早结束这场差点害她露了马脚的祖孙闲聊。 但是江湖上人称活菩萨的凌南烟在走前,仍是淡淡地对着孙女道:「我观测过星象,你最近一个月最好别出门。」 「……」凌家小妹暗自思忖着老人家识破她正在布置「超完美伪装」的可能性是十成十!奶奶那看上去就像三、四十岁妇人的脸向来淡定无波,眼神也总是仁慈温和,可眼力比火眼金睛还神准! 「我可不是跟你说着玩,当年我的命盘上也跟你现在一样……」看孙女摆明左耳进右耳出,凌南烟叹气,只好道,「如果真的非要出去,那么就往北走吧。」年轻人就是不信邪啊。 所以也不是真的都不能出门的嘛! 「奶奶放心,我一定乖乖听话。」等会儿她就往北走啦!北方的临波城名闻遐迩,但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呵呵! 凌南烟像不放心地又看了她一眼,像要说什么,未了又只好作罢地摇头离去。 夜渐深,天上那只金蟾都升到顶了,翡翠山庄的墙外,树影在无风的片刻一阵轻晃,但连树上的猫头鹰都只是转过头,盯着黑暗中半晌,又默默地转过,仿佛认定了那只是一只野鸟飞掠树梢时引起的骚动,不值得大惊小怪。 凌家小妹就像融入夜色中的风一样,向山下的点点渔火快乐地奔去。她知道奶奶一定不会默不作声,八成早就告诉大哥她又想开溜的事,这会儿后头一定有翡翠山庄的高手跟着。 听!虽然几乎无声无息,但她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身乏帷实好到让她有点嫉妒,但在轻功这方面,她可是很自豪的,爷爷从小就敦她,什么功夫都能输人,逃命的功夫绝不能输入。 想追就追吧!看看这回的跟屁虫能不能撑上一个时辰!哈哈! ☆☆☆ 如果那跟屁虫不是追踪功夫一把罩,让她感觉不到一点被跟踪的迹象,就是她的轻功与躲猫猫功夫又再次地更上层楼。当然啦,凌小妹相信绝对是后者,她可是爷爷的高徒呢,小时候就是爷爷教她玩「躲猫猫」的。 她今晚打算先在熟悉的客栈过一夜。 翡翠山庄所在的翠山山脚下,有两家客栈远近驰名,两家还开在青阳城内主要驿道的十字路口上,而且面对面——没错,这两家客栈从三代的三代的三代前就是死对头,为了一个老鼠屎大小的恩怨斗过了三代三代又三代,到了上一代时这两家客栈同样都面临了自他们的祖宗撕破脸以来最大的危机,有个神棍说他们的店名犯冲,需要改名才能压过对方,于是两位客栈主人跑来找她那位听说很博学多闻的爷爷,请他老人家惠赐一个响当当、绝对一放上招牌就把对方气势给压到底的威武名字。 而她爷爷各给了他们几个名字回去选—— 第一个是「杜拜」。没人想要,名字有个「败」宇的谐音感觉多不吉利! 爷爷笑他们不识货。 「穷酸鬼,杜拜是世界上最豪华的酒店你们知不知道?一群二货!」 后来他们选了「喜来登」和「函碧楼」。 想当然耳,为了赢过死对头,他们都奉上不少银两,她爷爷那怎么样也花不完的不义之财又变得更多了,这听说让他老人家忧郁了一阵子——世人都怕钱太快花完,只有她爷爷怕钱花不完。所以她从小就立定一个伟大到天怒人怨的志向,就是帮她爷爷花钱。 「果然是爷爷的乖囡囡,爷爷最疼你了。来,这箱黄金拿去花,花完了再来跟爷爷拿。千万不要花太久,钱会不新鲜。」爷爷总是一脸感动地这么说。 凌小妹实在看不出这两个名宇有啥特别,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改了名,这两家店确实生意又更上层楼了,两家都买下更多的地,把小小的客栈盖成豪华庄园,许多有钱的凯子爷都以到青阳城的喜来登或函碧楼避暑度假为至高尚至奢华的享受!而且听说两家店还各自拥有一群拥护者呢! 虽然凌家小妹对这种吃饱撑着的行为不以为然,不过喜来登客栈的千金可是她的手帕交。早年喜来登还不叫喜来登,规模没这么大时,舒萦萦是青阳城里有名的美女掌柜,慕名来住店的就是比号称有天下第一名厨坐镇的死对头还多了一咪咪,那简直是一场色狼与饕客的对决。而当时萦萦的舅舅还没从天下第一名捕的位置上退下来,所以色狼多归多,倒也没人敢乱来。 第2章 而今光顾的有钱大爷多了,有钱的色狼也跟着多了——色狼没什么,但是有钱的色狼人人怕,所以萦萦现在不站柜台了,只负责管帐房,只要一出帐房,就戴上面纱。 萦萦总会在她跷家时当她的后盾,她会第一个来找萦萦,让萦萦帮她把一切打点妥当,顺便问好姊妹有什么需要她从外面带回来的。 「把你的人四肢不缺、眉毛不少地带回来就行啦!」舒萦萦没好气,「明天就是元宵了,你不留在家里,跟人家到外头凑什么热闹? 」 「所以我会在明天晚上赶回来嘛! 」 就这样,她在喜来登住了一晚,顺便换上男装,第二天天末亮,带上了点萦萦帮她准备的干粮与水袋,立刻出发往北行,目标是临波城,萦萦在城外他们喜来登的雇农处给她备了匹好马。 不愧是好姊妹,贤慧又贴心,真希望哪天她那两个哥哥有福气把人家娶进门啊…… ☆☆☆ 跟依山而建,气势磅礴的青阳城相比,临波城就是个山明水秀,充满胭脂水粉与美酒香气的地方。 这儿也是有钱人最爱光顾的地方,除了湖光山色,环绕湖畔的春樱秋枫美不胜收,更有青楼林立,小倌馆盛行,她从敢扮男装自己偷溜出门玩的十四岁那年,就逛过青楼,当然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所以并不感兴趣,而且就像她爷爷说的,什么男人逢场作戏,那都是坑爹骗人的鬼话连篇,好男人就不该上那种地方,上那种地方的没一个好男人。去年她去了一趟国都所在、同样也狎妓风气盛行的天京,把天京的各大青楼当成自家花园绕了一圈,要说豪华气派,还没她家气派阔绰,要说花魁美艳,还输上萦萦一大截,有什么好玩的? 不过小倌馆她倒挺好奇的。天京的小倌馆都是些低三下四的人去的地方,她也不得其门而入,临波城可不同。 凌小妹手里摇着折扇,百无聊赖地在城里晃着。今天是元宵,虽然还未入夜,但市集已经是热闹滚滚。 「欸?小心。」凌小妹突然握住一个往她身上猛地一撞的少年手臂,动作不疾不徐,不强势却也让人无法挣脱。 那穿着破烂的少年原本面无表情,但见凌小妹笑嘻嘻的弯下身,一手却将他原本已经扒走的钱袋拎到两人面前,脸色立刻一白。 暗巷里此刻恐怕不少地痞流氓观察着这一幕吧?呿,当她是初入江湖的蠢丫头嘎? 「啊,我拿错了,这个才是你的,这是我的。」她将另一个模样秀气但较为小巧的钱包拿给他。 事实上,两个钱包都是她的,只是小扒手当然挑大、挂在最明显地方的下手。 少年眼里闪过一丝羞辱,但想起要是空手而归会受到多严厉的惩罚,仍是咬着牙抢过那只钱包,然后二话不说地甩开她的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如织的人群之中。 「嗳。」凌小妹叹口气,她想她是伤了那小扒手的自尊了吧。不过他可想错了,她就是出来当散财童子的啊!哪会在乎钱包被扒走这种小事?那种装满银子的钱包她身上可是多着! 凌小妹若无其事地打开原本扒手扒走的那个大钱包,拿出装在里头的糖炒栗子,把折扇插在腰际,边走边吃了起来,毫不意外地瞥见原本蛰伏在暗巷里的那些地痞默默地退回暗处。也许他们发现自己遇上了狠角色,又也许觉得她只是只又蠢又肥的肥羊。 要是扒了一袋糖炒栗子回去,虽然可以让那些孩子吃一顿,不过恐怕会挨一阵好打吧。爷爷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她最爱跟着爷爷到处跑,这种人和事,看得多了,人家千金小姐坐在马车里,经过贫民窟,还要把窗帘拉上,自欺欺人地假装这世上没那种地方,她从小却是跟着爷爷一起进贫民窟和那些人打交道。 爷爷还说,像他们这种人要做善事,要有些技巧,不能穿着像凯子进去当大爷似的发钱,那样迟早哪天会死在半路上。 身为爷爷常说的「观光客」,凌小妹自然是哪边人多就往哪走,直到她来到一座大广场,三面是商店,西面为湖,而此刻除了湖上画舫争奇斗艳之外,广场上也是元宵夜市的所在,有的早上就来摆摊了,靠巷子里的则还没开张。 大略逛了一圈,凌小妹心里大概有谱,这广场上,南面是小倌馆,北面是妓院,东面才是比较正常点的小吃杂货什么的。本来以为东面会冷清一些,想不到正好相反! 第3章 瞧瞧,现在刚过正午,吃饭时间早过了,但还是一群人挤在东市里,只要是有椅子有窗子、面向街上的店,都坐满了人。 她忍不住好奇,拉了个路人来问。 「您第一次来是吧?」又一个来开荤的傻小子吗?大叔笑容有点暧昧,但倒是充满着一种过来人的理解,「来临波城享乐,算您有眼光。咱们临波城不管是妓院还是小倌馆,素质可都是一流的,就因为每个都是拔尖,竞争可是相当激烈,长久下来演变出了许多让人津津乐道的传统,您知道每日未时过,差不多是那些花魁起床梳洗打扮好的时候了,这时客人又还没上门,她们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出来买点东西,各家青楼和南风馆也觉得这是打响自家招牌的大好机会,花魁们出游可比庙会游行还热闹,客倌们还能欣赏一下哪一家的货色是真正名不虚传,太阳下山以前这整个东市可说是百花竞艳啊,您要是还没找到位置可得手脚快点,否则挤在人群中,啥也看不到啊!看您初到贵宝地,要不咱给您介绍个好店,包管视野最好! 」 凌小妹干笑地婉拒了大叔的好意,往人群间窜去。 这临波城会恶名昭彰,她这会倒是真的了解了。 哪个城的人会这样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住的地方有着全国最优秀最特别的狎妓风气,人家从外地来嫖他们的女人还沾沾自喜啊?她真是长见识了,虽然从小因为爷爷教得好,她向来也不屑什么道德家那套,但哪家青楼和小倌馆,不是卖人的皮肉钱? 不过既然都来了,那就看看那些花魁游街好了,凌小妹找了个茶水铺,雪初融,东市的店家早把门前石子路给打扫干净,免得妨碍做生意。她塞了锭金子给掌柜,立马换到一间视野不错又有隐私的二楼包厢。 一路上听着那些来狎妓的人们的淫声秽语,她倒是一脸淡定。老话一句,她爷爷什么没带她见识过?只是有些人自命风流,不屑与贩夫走卒为伍,坐在窗边附庸风雅地吟诗卖弄文采,说到底还不是来嫖的,而另一些人窝在角落,一脸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凌小妹想来想去,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看到这群男人就一肚子不爽了。 因为这里几乎都是男人。 他奶奶的,为什么只有男人能寻花问柳?不是有小倌馆吗?结果连小倌馆也只能给男人玩啊?这什么道理? 当然啦,她也听说,有钱的寡妇也有养男宠的风气,但泰半不会这么光明正大地表示她就是出来嫖的吧?要是真有人这么敢,八成也会让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批斗到死,而男人们自己嫖到马上疯则是不打紧的,还形容自己是什么牡丹花下死,好风雅好让人欣羡啊……果然如爷爷所说,爱给自己找借口的男人真是千古第一不要脸! 她决定了,她要买下今晚城内所有的花魁,让他们想干啥就干啥,一夜的自由就是她买下他们的礼物,今晚每个男人就跟自己玩去吧! 凌小妹一边吃茶点,一边召来小二,问明这临波城的规矩,才知道每月十五,各家花魁都会在夜市某个特别的大舞台上供男人们竞标,价钱标得越高均当然越有面子。 听到这里,凌小妹又是满肚子嘀咕了,不过这倒让她兴起了个恶作剧的点子。她暗忖今晚是要赶回青阳城的好,还是留在临波城捣蛋的好?如果得在晚上赶回青阳城,不就凑不成热闹了吗? 原本她计画这次的目的地是离青阳城近一点的常乐城,快马加鞭只要半个时辰,混到入夜再回程便行,但奶奶叫她往北嘛,她只好改变主意喽! 她想,奶奶应该过两天才会出门,那她不如就在临波城乡留一晚吧,机会难得,这种场面在别处可看不到啊! 今天第一个踏进东市的,是花满楼的四大金钗,连凌小妹也忍不住哇了一声。黄红青白,四人刚好四色华美袍服,连婢女都在前头撒着同色的花、铺上红地毯以免花魁们的玉足沾上泥泞呢,四名气质各异的女子,虽然不见得真是国色天香,但阵仗摆出来立刻就吸住了众色狼的目光。 谁想被比下去?接下来出场的金银阁也是有练过的,金银双姝果然全身金光闪闪,但这并不是她们能把花满楼四美压下去的主因,金银双辣其实都有点年纪了,但她们可是手段高明的鸨娘,身后各带了十几二十名年轻稚嫩的小丫头,清一色穿着紧到不能再紧的金色抹胸和半透明丝纱,纪律严整地在老鸨的指挥下,一边小跑步,一边娇喘不已地进场,于是就见那让人赞叹不已,「波涛汹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美景,每一颗显然都经过严选的大馒头好像随时要弹出来似的,当下,谁还记得什么四大金钗啊?闪边凉快去吧! 第4章 凌小妹一边摇头,一边因为大开眼界而啧啧地赞叹着。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底下部分男人的反应……嗯,听爷爷说,男人两腿间都有一个「色狼警报装置」,爷爷总是告诉她,如果有个男人对着她鼓起了那色狼警报装置,就要立刻抄起手边的折凳,或者扫把,或者任何武器,使出吃奶的力气对着那「色狼警报装置」狠狠砸下去,然后施展轻功落跑,她以前总是一知半解,哪来的「色狼警报装置」,还会鼓起来?现在她知道了,虽然还是好奇,不过那毕竟不是对着她,她很快按捺住抄起折凳的冲动。 当然,底下竟然也有些男人,一脸的不为所动,对白嫩嫩的小藕臂与软绵绵跳动不止的大馒头视若无睹,这原本让她有些稀奇,难道这里也有男人不是来嫖的吗? 很快的,她的好奇得到了解答。 在金银阁小妹妹们余波荡漾荡不止的余威下,似乎没有青楼愿意接着马上进场,每一个想必都躲在自家门后咬手帕,暗骂金银阁那两个老妖婆,竟然想出这种贱招!可耻啊! 但是,小倌们是不受影响滴。 凌小妹正觉得眼睛快被晃瞎了,这时听到人说长春院的十二秀来了,凌小妹引颈一看,才发现是十二个模样秀气的少年啊!当下那些对「波浪舞」不为所动的男人,也都换上了一脸痴迷流涎的贱胚模样。 以前就听爷爷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说过,临波城的小倌馆,规格可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一般人嫖男妓,无非是玩不起妓女,小倌的地位比妓女更低,当然更便宜,而且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苟且比较不会引起太座的不满。但在临波城可不同,要是没钱,就别来充大爷。所以会光顾临波城南风馆的,几乎都是本身就偏好男色,这里的小倌馆,等级低的小倌才会扮成少女。 凌小妹挺有兴味地欣赏着那些美少年,之后又有东菊楼、余桃园等的头牌驾临,男男女女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卖弄风骚,凌小妹不禁又暗自感叹,男人享乐的花样还真多啊,可叹身为女人,要不是她偷跑出来,哪能见识这些? 到了日头将尽,本以为各家都已祭出所有压箱宝,使出所有看家本领了,这时却有人抬着一顶八人大轿进了东市,前头还有两名提着灯笼的小倌带路。 八人大轿钦,连稍早据说是临波城最大妓院的不夜宫花魁百合香,都只是让四名打着赤膊、肌肉叫结的彪形大汉扛着她的软轿进东市,而百合香的软轿虽然铺上上等的丝绸与软垫,缀满百合花,却是无盖无帘的那种,东市里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到花魁娇柔地卧在轿上风情万种地对每个男人大送秋波。 而且这座八人软轿,四面帷幔自始至终都盖得实实的,只看到轿内隐隐约约的人影,似乎是个男人。 哪家小倌馆的头牌,排场这么威风?众人交头接耳,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然而那顶八人大轿,从头到尾都没掀开帘幕,轿上的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动静,连要买什么都是直接吩咐前头提灯带路的去办,直到最后离开时,轿内的男人才伸出手掀开一边的帷幔…… 抽气声四起,然后是一片鸦雀无声,迷离痴呆,这让无缘得见轿内人的其他人更加好奇了! 而凌小妹,很幸运的,刚好清楚地看见轿中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时间与空间,都成了无意义的虚词,只有那男人的容貌与眼神,将她心里沉睡的某种神秘事物,唤醒了,炸开了…… 爷爷总是说,真正的绝世高手,是不屑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的,他不出招则已,一出招就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横扫千军,万夫莫敌,那叫作一击必杀……虽然奶奶总是随后闲闲地飘来一句:这世上没有那种人。 不,奶奶,凌小妹在心里呐喊,这世上就是有那种人! 上天怎能容许那浮世的虚华在他眼前放肆?万古的赞叹应该独留给他啊! 男人没有任何表情,轿内的阴影遮掩了他眼里的光辉,于是所有有幸目睹他容貌的人,无不猜测着,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谪仙人?也许那是个不可思议的幻术,又或者只是个技术精湛绝伦的工艺家精心雕琢出来的完美神作? 但是男人在放下帘幕前,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似讥诮又似挑逗的笑,那抹勾魂摄魄的笑也随即消失在掩上的帘幕之后。 那一刻,在那扇窗外,三魂七魄还留在原地的,大概只剩坐在墙角乞讨的瞎眼老乞丐了吧。 第5章 凌小妹一直到人群散去,夜市开张时,才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听着人们谈论,方才八人大轿里的是绝伦阁的新头牌,今晚即将拍卖初夜…… 她猛地惊醒。 初夜! 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天仙般的人,怎么可以被……被…… 凌小妹突然想起,小时候她好奇地问爷爷,小倌馆是做什么的? 爷爷说,小倌馆,是卖菊花的。 可是我没看到菊花啊,小萝卜头的她说。 小倌馆里的菊花跟外面的不太一样,他们的菊花是制造米田共的地方,爷爷说。 米田共就是茅坑里的东西,她懂。原来菊花就是屁眼! 于是她又问,屁眼要怎么卖?为什么他们要把屁眼叫做菊花? 怎么卖不重要,总之那是一个专门爆人菊花的不人道地方……爷爷还来不及说完这句,正巧从外头回来的奶奶听见了爷爷又在灌输她那些不良的思想,于是爷爷就被打飞粘到墙上去,所以她没机会问为什么那里的人要爆人菊花? 总而言之,不管是拍卖初夜还是拍卖菊花,看样子小倌馆就等于爆菊花,那样天仙般的人,怎么可以被爆菊花? 凌小妹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气势万千地跟着蜂拥的人群向广场上的大舞台杀去——她一定要标下那天仙大美人! 然而,跟她有同样目的的人可不少,广场上,好平安夜市一开张,人满为患的东市,突然就像山洪爆发一般,众色狼一股脑儿地以冲锋陷阵的剽悍姿态,涎着口水往外冲,那刚开张的夜市里,才炸出来的香喷喷大鸡排与刚卤好的猪蹄膀完全没吸引这群猪哥的注意力,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百合香!小宝贝儿,我来啦!嗷呜!」 「今晚谁也别想跟我抢标春娇!吼——」 「心明!我卖肝筹到了十万两,今晚就能为你赎身了……啊——」 简直像有成千上万头羊在狂奔,个子小一点,身手迟缓一点,很可能早就被踩平了。 真可怕!凌小妹只好施展轻功,踩着人头前进。 张灯结彩的大舞台周围,还架了数十个小舞台,众青楼与南风馆已摆好架式,输人不输阵,载歌又载舞的,台下荷包满满的色狼们也一个个亢奋不已地等着被宰……不,是摩拳擦掌以待。 大舞台上,穿着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好平安夜市主席,拉开了彩球,大声宣布:「好乎安夜市,元宵吟春合欢夜大拍卖,开始! 」 凌小妹再次见识到了,有钱的色狼就像疯狗,要嘛你比他疯,要嘛站远点看热闹。 原本她想扯扯这些色狼后腿,跟他们竞标,让他们血本无归——反正连皇帝老子也不见得口袋比她深——但很快地她发现根本不需要她出马,那些青楼和南风馆在人群中早有暗桩啊!而这些眼光比秃鹰还精准的老道暗椿,深知每一只肥羊的能耐到哪里,而且还会轮番上阵,免得引起怀疑,每一次都极有技巧地将喊价的肥羊们口袋榨到一滴不剩! 终于轮到绝伦阁。 「这位又是今天的压轴啊,话说这绝伦阁的头牌,来头可不小……」主持人又开始天花乱坠地介绍下一个被拍卖者。 按惯例,拍卖的主角只要站在大舞台上的红纱帐后就成。凌小妹屏息看着灯火摇曳的红纱帐后,但迟迟不见人影,甚至当主持人绞尽脑汁胡扯瞎说半天,早已频频拭汗,显然黔驴技穷,再讲下去可能连被拍卖者出生时天上冒出七道彩虹、满室红光、地面开满白莲花……这类鬼扯都要扯出口,纱帐后依然毫无动静。 群众开始窃窃私语,甚至耐性较差的已经开始叫嚣了。 「锵」地一声,清脆的琴音在最紧绷的时刻,宛如进裂的银瓶般一下子慑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在舞台右侧另一处的小舞台上,依然是四面白色纱帘,但纱帘后端坐着一名男子,帐内橘红色的火光将他抚琴的身姿照映在纱帘上,仅仅是影子已是清俊娴雅地让人心生神往。 更何况是那出神入化的琴艺呢。 「五百万两!」这喊价一出,前一刻还是当晚最高得标价的下夜宫脸都绿了,因为就连下夜宫的镇宫之花百合香,成交价都只有三百万两! 「五百五十万两!」 几个显然来头不小的男人开始出价,而其中一名穿着暗红色服饰,模样有些阴险的男人特别执着,到最后只剩他与另一个胖子在竞价。 第6章 凌小妹耐心地等到胖子跟阴险男竞争到三千万两,早已面露难色时,不疾不徐地开口了:「九千九百万两。」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凌小妹很淡定地拿出她用来扮凯子的纯金扇骨与天蚕丝折扇,优闲地捣风纳凉,一脸「老子都拿银票擦屁股」的践样,顺便鄙夷地横眼扫过那些大惊小怪的猪哥们。 九千九百万,不知道能不能把爷爷那座金库挖出一小角?她妪了妪指甲上的灰尘,再轻轻吹掉,顺便秀一下手指上一排闪瞎人的鸽子蛋。 实在不能怪她这么愚蠢爱卖弄,而是她发现这世间明白「真人不露相」的聪明人实在不太多,大多数人还是宁可相信浮夸的假象。 「九……九千……九百万两……」好平安夜市十五月圆夜的拍卖会开办以来,还没成交过这样的天价啊!主持人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本来还怀疑这小子是来闹场,但方才手下人来告诉他,这位凌公子刚刚已经把绝伦阁给包下来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一整箱的黄金! 「还……还有人要出价吗?」 怎么出啊?方才竞标的阴险男和胖子,也才出到三千万两啊!胖子气到口吐白沫,让训练有素的家丁们立刻扶回客栈请大夫去了,而阴险男阴狠地瞪了凌小妹一眼,她改得二五八万地当着对方的面,抬起小指,装模作样地揠了妪鼻孔表达她的不屑与挑衅之意。 怎么样,咬我啊!哈哈哈哈哈哈…… 「绝伦阁,九千九百万两,成交!」棒槌敲下的那一刻,凌小妹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为什么她觉得有杀气?老爱跷家天南地北到处跑,这种接收危险的本能她早就相当熟练。 更何况,那是相当明显,极为刻意地针对她的警告,除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接收到那股像要冻碎人心的杀气。 她看向阴险男,发现他只是一脸愤愤不平地转身钻进入群之中,而且那样冷冽霸道的气势与他不符,尤其方向更不对…… 凌小妹后知后觉地转向感应到杀气的方向,但也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杀气消失无踪…… 那是绝伦阁的白纱帐,而帐后早已空无一人。 看到白纱帐,凌小妹就想起她成功地标下了大美人呢,大美人这是下去梳妆打扮等着今晚和她共度良宵吗?嘿嘿嘿……极品美色总是令人晕头,前一刻的疑虑一下子一扫而空,凌小妹开心地等着领她的大奖。 然而,凌小妹忘记了她那老爱自吹学识横贯古今的爷爷总是耳提面命的一句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部叫她不要出门了啊…… 第二章 严格说起来,凌小妹也不知道元宵节当晚发生了什么事。据闻元宵节之后,全天下都在谈论临波城,那些谈论和耳语,或惊悚或恐惧,或幸灾乐祸,或扼腕叹息,虽然她亲眼目睹了这桩惊世血案的案发现场,但她其实怀疑她应该是不小心睡着,才会作着这一场荒诞的怪梦。 天上盛放的元宵花火炸开来,凌小妹觉得隐约听到呼救声,凝神细听却似乎只是自己想太多——这么热闹的节日,要有人喝醉酒发酒疯大闹也不奇怪。绝伦阁的老鸨正领着她要去见大美人,所以她只分神了一会儿,很快把一切抛到脑后。 当她踏进据说是大美人卧房所在时,连打量都来不及,整个人就不省人事了。没有人打她,她也没被迷昏——至少很明目张胆的那种低级迷魂手段,凭她还不可能遇到,总之她的记忆在踏入房间后就一片空白…… 所以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很正常不是吗? 好吧,就当这一切是作梦,而梦境是这么开始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躺在地上,外头安安静静。 她闻到一股奇特的熏香味,暗忖不知这异香有没有毒,虽然挺好闻的,但隐约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当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她抬起头,不知是眼花或怎的,清朗如黑玛瑙的夜色里,那一轮皎洁硕大的明月似乎笼罩在红雾之中。 凌小妹定睛一看,更觉古怪了,原来那是因为吹进来的风里飘着血雾啊! 这个念头刚闪进脑海里,顿觉鼻尖闻到的熏香是因为混着血腥味,味道才会这么怪!她立刻觉得有点反胃…… 接着她发现房里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这让她有点惊悚,以她的武功底子——虽然她很瘪三地被不知什么妖术给弄昏了,但这次绝对纯属意外!她身手不错滴——但那人的存在却连她也没立刻察觉,而她躺着的地方既不是角落,但也不是什么显眼处……如果要她客观点去思考一个人为什么会躺在这个位置,房里的人却理都不理,那她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昏倒了,而屋里的人不想搭理,就随意把人丢到一个不碍事的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第7章 那个立于案边的人让她不敢再分神想其他。 那不就是她在那个什么淫荡拍卖会上标下来的绝伦阁大美人吗? 错不了,虽然前面几次都只是远远的看,但那身超凡脱俗的丰采与倾世美貌,世间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拥有?此刻大美人低着头,似乎正在案上书写或作画,神情冷淡但悠闲,下笔也有些随兴。 凌囡囡几乎是着迷地看着他。终于能细细审视美人的面孔,想不到却更让从怦然心动,他又鬈又长的睫毛掩住了灿若寒星、凛若霜雪的俊美长眸,挺直的鼻梁美得没有一丝瑕疵,红润的唇薄厚适中,而且有肉……就算不谈他的五官,连他的手臂,他的身姿,他若隐若现的锁骨,也是上天的杰作。 她正想着该不该油腔滑调地赞叹大美人真是多才多艺时,对方头略抬,邪美长眸闲懒地扫了过来,「终于醒了。」 凌小妹来不及仔细分辨他语气中的嘲讽,只觉得大美人的嗓音虽然轻柔,却相当低沉悦耳,那诱人的醇厚音色,让她耳根子默默红了,心头小鹿乱撞。 但大美人接着又埋首作画,凌小妹感觉到自己似乎并不受欢迎,她慢慢爬起身,感觉自己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而且,这大美人也未免太不懂待客之道了,怎么就这么让她躺在地上?怎么有小倌这样对恩客的?跟她听到的所谓欢场温柔乡那套怎么都不同? 难道说…… 她猛地伸手探向自己前胸,发现身上衣衫完好,她除了貌似跌了一跤四肢有点疼、头上还肿了个包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他应该还没发现她其实是女扮男装吧?她身上这身衣服可是爷爷和奶奶精心的改良杰作,衣领特别高,胸前的布料也比较硬,他们凌家的女人向来都「不安于室」,比起来她还算特别安分的哩!像她奶奶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不在家,而她那个已经将近十年没见过面的大姊,更是早不知浪迹天涯到哪里去了。江湖多险恶,色狼和猪哥更是防不胜防,怎么扮男装才能不露出马脚,早就是她们凌家女人必学的家传绝学。 「呃……」该怎么称呼这位「头牌」?稍早拍卖时听说是为了保持神秘,所以绝伦阁的头牌并未挂名,还真是吊足了人胃口,后来她问了老鸨,但那个老母鸡竟然闪烁其词,要她自己问。 这到底是什么样一间小倌馆?从老鸨到头牌都跩到不行,这么做生意怎么还没倒店?凌小妹摸摸鼻子,心里想,大美人嘛!脾气大点也是情有可原,谁教众生不论男女皆好美色?她悻悻然走近,端着讨好的笑,看见他正在画的原来是牡丹。 「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啊。」看来她以后取笑不了脑包登徒子了,因为她现在表现得就很像脑包。 说到琴棋书画,她是没半个懂的,不过欣赏的品味与鉴赏的能力倒是不差。这同样得归功她爷爷奶奶的交游广阔。例如那个连皇帝老子都请不动的画仙东方鹤,就给她画了幅狼崽嬉戏图,那是纪念她小时候捡到的小狼崽土豆,有天她醒来时土豆不见了,爷爷谁她说,因为她给小狼崽取了个这么可笑的名字,所以它离家出走了。才七岁的她不吃不喝哭闹了整天,到家里作客的东方鹤便画了幅画给她,结果还被不识货的她嫌弃呢! 怎能怪她那时不识货哩?土豆会陪她玩,画里的土豆可不会! 乡野奇谭里总喜欢编些天花乱坠的故事,说什么画里的老虎会走出来。凌小妹却觉得,那是因为高明的画师赋予了画像生命啊!就像她房里的小狼崽,就像眼前的……呃,妖牡丹! 凌小妹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暗怪自己胡思乱想,可盯着那画纸上的牡丹,她就是没来由的头皮发麻。 牡丹花办的色泽,就像用鲜血画上去一样。那不是完美地盛放的牡丹,而是花期尽了,死亡雕零的阴影笼罩,沾染了腐败黑暗的气息。 站近点看,才发现牡丹花下还睡了个女人,脸色苍白,和垂死的牡丹相比显得更加毫无生气,而且……那女人他妈的跟她长得还真像! 这幅画不会叫作《牡丹花下死》吧? 如果她不是在作梦,就是这个不懂待客之道的花魁大美人在触她楣头吧? 小妹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满痛的。 「你胆子倒挺大的。」大美人的嗓音带着慵懒的笑意,搁下画笔,「九千九百万两?」 第8章 她还摸不着头绪,只好干笑,「你觉得你不值这个价?」 大美人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伸手拿起跟画纸一起摆在长桌上的青花瓷壶,将两个杯子斟满,最后做了个请的手势。 凌小妹大着胆子拿起杯子,迟疑地看了大美人一眼,见他同样端起酒杯,才放心地喝了一小口。 不愧是头牌,这是上好的茶叶啊,以她的舌头刁钻的程度,还可以肯定连煮茶的水都不是普通的井水,大美人果然懂得享受。 「花九千九百万两买一个小倌一夜,阁下还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九千九百万两买这几句不冷不热的风凉话再加上地板上睡一觉,这个才教人大开眼界吧?凌小妹忍住心里的嘀咕,「不用客气,只是家里有几个臭钱,而刚好又不忍心公子被……咳……那样,所以就出手了。」她一副「不用太感谢我」的臭屁模样,喝完了一杯,发现自己正口干舌燥,便很自动自发地又替自己倒满一杯,再一口喝干。 「被如何? 」 凌小妹差点被茶呛着,咳了几声,才道,「就……大家都知道的嘛。我是觉得这不太人道,我们应该尊重万物原来的功能和作用,该拿来干什么就拿来干什么,就算想开发别的功能,也是要尊重一下主人的,这个……用钱来决定它们的命运是不太好,不过你放心,今晚我不会对你的菊花做别的事……」 呛咳的变成大美人了。但美人就是美人,咳得很隐忍,很克制。然而随后他的笑容让凌小妹有点发毛。 噢,他又没变夜叉,明明眼眸眯起来的模样那么勾魂,薄唇扬起的角度那么迷人,简直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啊! 但她就是心头一跳。她想起,在拍卖会上以九千九百万得标,棒槌敲下的那一刻,也是这种感觉…… 「那还真是要感谢阁下出手相救。但阁下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刻意出高价抢标?」 「呃,我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家钱很多。」难道大美人很想被那个胖子或阴险男标走?「欸,你也别在意,反正只有一晚嘛,你就陪我喝喝茶聊聊天什么的……」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那帮我槌槌背或揉揉腿也行啊。」地板躺那么久,还真的有点腰酸背痛。 大美人手中的瓷杯突然碎成粉末。凌小妹倒抽一口气,「你不想槌背也没关系啊,但是千万别翻桌……」 是怎样?现在到底是怎样?难道她还没睡醒?为什么她觉得现在整个房间阴风四起,暗地里还有雷霆闪电乱窜,害她好想抱住旁边的柱子。 「我原以为你装傻,看来真是个傻子。」他手一挥,原本只点了长桌上两盏蜡烛的阴暗房里,霎时灯火通明,屋内大大小小的灯与烛火都随着那动作燃起,所有窗户和大门也「啪」地打开,外头早已站了一排排整齐的黑衣人。凌小妹转过头,夜色下又穿着黑衣服,黑抹抹的什么也看不清,但黑衣人臂上银色的月牙镶狼影图腾,却像闪电一样劈得她这只七月半的鸭子头昏眼花。 月牙狼影……月牙狼影……她知道那恶名昭彰的月牙狼影,代表着武林正派人士人人不齿却又忌惮至极的「月狩宫」。 难道她不小心惹到月狩宫了吗?据说位在塞外,西北方遥远的星眠谷的月狩宫?她只不过是个喜欢看热闹、钱多到花不完的死老百姓啊! 「请宫主降罪。」众黑衣人跪了下来。 「人跑了,是吗?」大美人只是垂下眼,摇曳颤抖的烛火让他长睫的阴影映在脸上,冰冷腥甜的风自敞开的门窗狂吹进来,卷起他一袭白衣和长发,宛虹修罗降世,但他的美色与杀气同样凌厉无匹。 凌小妹很没用地觉得有点腿软,心里想着不知道现在脚底抹油来不来得及? 「属下无能,请宫主赐罪。」黑衣人们头都贴地了。 大美人轻哼,「等回了宫,该怎么做你们都知道。」他抬起眼,浑身肃杀之气,却冷笑地逼近凌小妹,「好个九千九百万两,让这一切功亏一篑,你说我该拿你如何?嗯?」 所以,他是月狩宫宫主?她记得叫什么来着?「误会一场嘛……」不知道把自家爷爷奶奶、爹妈和大哥二哥他们的名号抬出来有没有用?但是接着她却想起,月狩宫好像好死不死和他们凌家有些过节,这节骨眼要是把家人抬出来,她应该就死无全尸了吧? 第9章 月狩宫宫主,任苍夜。据传这人性格乖戾病态,不喜欢被人瞧见自己的容貌,所以凡是未经他允许的人看见他的容貌,轻则剜去双眼,重则去向阎罗王报到。所以有人说任苍夜极丑,但也有人说任苍夜貌美绝伦,但总之妄想亲自进星眠谷证实这些臆测的人,再也没踏出星眠谷。 完了,死了,她一点也不想变瞎子,更不想去见阎罗王啊!不知道现在装瞎有没有用? 但是,话说回来,他这根本就是爷爷所说的……叫什么来着? 强迫推销! 她根本不是自愿看他长啥模样的好吗!虽然她因此心里小鹿乱撞,三魂七魄可能现在都还没归位,但是如果知道大美人就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魔头煞星,她宁愿去抢标那个百合香也不会来抢他的好吗! 听他们的对话内容,看来任苍夜会扮成小倌出现在拍卖场上,是另有目的,而这目的很可能是为了……逮人?是逮那胖子还是阴险男? 「咳,我说任宫主啊,你这样讲就不对了,我怎么知道你设下了什么精湛绝伦入神共愤的伟大计画呢?如果你要计画就应该更周详一点才是,比如好歹要确定除了你要逮的那条鱼,不会有其他条大鱼不小心钻进你的网里,你那个网那么大的漏洞,却怪人家钻进来,这有天理吗?」 被她这么一讲,任苍夜的脸色更难看了。 凌小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太明智,根本就是在取笑大美人真是「聪明绝顶」,想出了个这么不靠谱的计画来。 人都是有自尊心的,更何况大美人的自尊恐怕是比天还高。凌小妹正打算端出狗腿的笑,亡羊补牢地称赞他一番,免得他抓狂起来把她做了,任苍夜却笑了,「漏洞?」他倾身向她,几乎与她气息胶着,「这计画唯一的漏洞就是,你的慷慨大方娱乐了我。」他的手指轻轻贴向她包覆着布料的颈子,轻而易举地扣住致命的脉门,威吓之意不言而喻。 这天底下谁能让性格孤傲又自视甚高的任苍夜伪装成小倌?就算是他自己都不可能想出这种计画。他原先的计画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元宵之夜屠城,待夜深,全城都在纸醉金迷中沉沦,他会让月狩宫展开屠杀,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叛徒,但是他的师尊却戏谑地想出了这个计画,还先斩后奏,早已在城内部署好一切,就等他这个「头牌」出场压轴。 我真好奇你和小百合谁的得标价更高?师尊一派看好戏的态度这么说道。 任苍夜当然不可能纡尊降贵,从头到尾配合度极低。但是他终究好胜心作祟,稍早在东市和拍卖会上才会露了那两手。 但东市的那场戏他是早有计画——迷恋俊美男色的叛徒虽然躲在月狩宫多年,却从没见过身为宫主的任苍夜。那家伙当年就藏了一笔钱在宫外,最近更是靠着出卖月狩宫的秘药而发了不小的横财。 早在混进月狩宫躲藏之前,齐万历就是出了名的酷好酒池肉林、声色犬马的享乐,诱他在拍卖会上重金标下美男子不是难事。 然而整座临波城,多得是姿色俊秀的美男子,任苍夜要做的就是能够「色冠群伦」,让齐万历一眼惊艳,然后非要他不可,而他果然也轻易做到了。 谁知中途杀出个九干九百万两的碍事者…… 「看在你九千九百万两的份上,我暂时留着你的小命。」他微微扬起头,轻蔑地冷笑。三百万和九千九百万,孰高孰低? 他对师尊和百合香的苟且没意见,但那老男人竟然拿那种俗艳的女人和他比?简直是种侮辱!这蠢女人的九千九百万两让他心情大好。 他从来都是胜利者,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就让那叛徒再逍遥一阵子,但是他会为自己多苟活了数日而感到后悔。 ☆☆☆ 她这人没什么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乐天知命。九千九百万两暂时买她一条小命,超值得的,就算是本来想买个小美人来槌槌腿,结果却变成花九千九百万还要帮有洁癖又自恋而且超难伺候的大美人做牛做马还被嫌到流脓,她也很能苦中作乐。 是啊,比起那一夜在临波城死光光的倒楣鬼们,她真的超幸运的啦! 凌小妹端着大美人沐浴要用的热水,冲着守门的护卫巴结地一笑,两名护卫面无表情地放行了。 「小美……咳!宫主大人,小的给您端水来了。」看吧,她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啊!无视任苍夜那总是让人无地自容、毫无温度的傲慢注视——美人就是美人,从小到大应该没人教他,这样看人很不礼貌,因为他太美了,猪哥们就算是被鄙视也心甘情愿啊! 第10章 凌小妹很专心地催眠自己,她就是那猪哥,猪哥就是她,其实不是小美人奴役她,而是她彻头彻尾把他看光光,还吃尽豆腐,将他身上每一寸都意淫个彻底,所以说到底她才是赚到的那一个…… 「我说过,」「啪」地一声,凌小妹手上的热水桶突然破裂,热水泼了她一身湿,而任苍夜靠在太师椅上,一脸嘲讽,「我沐浴用的水不能用井水,而且不能在厨房那种脏污不堪的地方烧水,烧好的水得在这一炷香燃尽后立刻给我送上来,你的猪脑袋似乎理解得不够透彻。」 他奶奶的这是哪里来这么一个被宠坏的骄纵大少爷?这季节去哪里找井水以外的水?地沟水行吗?凌小妹忍住将眼前的死小孩揪起来痛揍一顿的冲动——前提是她有胆、有本事的话。 想想昨夜离开临波城时满城腥风血雨的惨状,虽然她原本觉得那些大老远地舟车劳顿来买乐子的男人,一个个恶心又下流,如此大费周章,只为几夜风流,真是够低级的,不过因此就这么命丧黄泉,还死无全尸,又太倒楣了一点,更不用说那些妓女和小倌,简直是无妄之灾。 而且杀了那么多人,大美人口中的背叛者还是逃了啊!想不到江湖上赫赫有名、各大门派都不敢小觑的月狩宫,做事这么没效率,真是浪得虚名! 不过她的小命现在捏在人家手上,而且还是捡回来的,最好别把这些话说出口。 凌小妹很识时务地端起讨好的笑,「小的这就下去重新烧水。」她还没替爷爷把家里的不义之财花光,不能死啊! 「把地板擦干净。」大美人懒懒地下令,继续卧在太师椅上喝茶看书。 凌小妹吞下一肚子嘀咕,认命地蹲在地上擦地板。 「半个时辰内,你没把事情做好,我就要慎重考虑是不是要留个废物在身边浪费粮食。」瞥见她竟然还敢挤眉弄眼地扮鬼脸,任苍夜冷哼道。 他娘的皇帝老子也没这么跩这么没人性吧?凌小妹想仰天长啸啊!但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飞快地擦好地板,赶紧滚出房门去。 她没有白费力气找机会逃走,因为任苍夜昨晚已经让她知道妄想逃离他的魔掌,根本是自找死路,昨夜出城时任苍夜冷眼看着她施展轻功想甩开他们,却听到他淡淡地开口要手下别追她,她还来不及得意,在几乎要将月狩宫那匹罗刹恶狼甩在老远的后头时,突然间手脚就不听使唤,整个人从树上摔了下来,一股冻得彻骨的寒气自她的心窝处蔓延向四肢百骸。 她躺在地上,无力地痉挛发抖时,任苍夜悠闲地出现,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弄,衣袂飘飘地缓缓从天而降。 「这是让你知道,从今天起要是你胆敢擅自离开我一里之外,会有什么下场,你了解了吗?」 娘的!这什么妖术?这么威的话怎么连个叛徒都抓不到?凌小妹当时只能识时务地认错,任苍夜才解开对她的惩罚。 至于向家里求救呢?她当然想过啦,现在就只能祈祷家里快收到她的求救信。 但她哪知道,她前脚才离开任苍夜房间,始终守在暗处的月狩宫黑羽暗卫就现身了,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捉着的是她稍早放出去的信鸽。 任苍夜接过侍卫呈上来的信,上头很谨慎地并没有写明信件要给谁。 「把信鸽放出去,追出是谁收的信。」 「是。」黑羽暗卫又悄然无声地消失在阴影之中。 那丫头一身好轻功,又能立刻认出他的身分,看样子也是武林中人,而且出手就一掷千金,江湖上有这能耐的寥寥可数。 就等着看看她是不是颗有用的棋子吧! ☆☆☆ 「皇帝的妃子洗个澡都不知要不要那么讲究。」有没有这么爱美的男人啊?凌小妹一路嘀咕不停,月狩宫的上上下下对她的存在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或不自在,确切来说,她感觉自己在他们眼里只比游魂多了一点存在感。 一旁的月狩宫侍从对她的牢骚同样没有任何表示,但会不会去打小报告就不得而知了。 话说回来,人家就长得美嘛!说不定每天照镜子时都要忍不住自我陶醉一下——这也难怪啊,昨天他也不过就在东市露个脸,就迷得一票人不知自己姓啥名谁了,他天天看,搞不好天天都要小鹿乱撞一下,不自恋也难。 庆幸的是,任苍夜的手下也知道主子的怪脾气,老早找到了一处干净的泉水,敲破了冰层,冰层底下的水流仍然活跃地渗透到地底或别处,他们不敢插手她的工作,但也不希望主子因为凌小妹的笨手笨脚而枯等,于是除了打水和烧水,其他重要的准备工作他们已经先行处理完毕,包括在院子里架起了柴火。 第11章 凌小妹乱感动一把的…… 主子这么讨人厌,部下却还是忠心耿耿,该说训练有素吗? 她把水倒进大桶子里,一旁已备洗澡水,「宫主大人,您吩咐的深山清泉并以檀木和茶树烧煮的『高级』洗澡水已经备好了。」要不要再撤个花办、滴几滴香露什么的……凌小妹很费劲地才把最后两句话吞回去,继续在他的瞪视下端出狗腿的笑脸,「您放心,小的从头到尾没有让人把口水什么的滴进去,这洗澡水保证还是纯天然的!」 任苍夜搁下书卷,眼里带点冷讽意味地看着她,「还能刷嘴皮子,看来我让你混得挺不错的。」 难道他的嗜好是看人愁眉苦脸、凄风惨雨地哀号吗?凌小妹决定顺从地摆出看起来很卑微的表情,免得某人又抓狂要她去挑一次水。 其实她手超痛的,呜呜呜…… 「还楞着做什么?」任苍夜来到水桶旁,张开双臂,意思很明显,大爷他还缺一个奴婢。 「……」怎么有人这么厚脸皮,要人家闺女看他洗澡啊?但是话说回来,她现在是婢女,不是闺女,差一个宇,差很多,何况她也不确定任苍夜是否已经识破她女扮男装的伪装。 反正看了也不用负责,她就把自己想象成猪哥和色狼好了,看最后是谁怕谁,他敢脱给她看,她就敢大大方方地看,用眼睛把他的豆腐吃光光。 凌小妹熟练地替他宽衣,最后都得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了。 瞧瞧那腰身,那手臂,那胸膛!精壮结实的肌肉起伏,却不是虎背熊腰般的粗枝大叶,而是优雅如豹子。 翠谷往来的武林人士多,加上家里又有个离经叛道,思想前卫乖张的长辈,所以她从小就几乎是在不受拘束的环境下长大的,男人衣服底下长什么样子,她可是看到不想再看——当然只限上半身,哈哈,要评头论足,其实她也说不出个准,这就是爷爷常说的男女不平等了吧,那些男人可以给美女立个标准,胸几寸,腰几寸,身长几寸,小脚又几寸,方能称之为美人,但男人自己可就没那个好器量让女人也批评一下。 老实说,她家的男人几乎都是典型的北方汉子身材,高大威武又虎背熊腰,相比起来任苍夜虽然同样高大伟岸、宽肩窄腰,但还算是偏瘦的,却也不是单薄无肉,武人该有的精实,他有;文人该有的俊雅,他也有。 「你是没看过男人吗?」他从来就习惯高高在上地被伺候着,自然也不客气地发号施令,顺便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她以为他不知道她在背后说了些什么吗? 凌小妹总算勉力拉回神智。她现在能体谅色狼们的心情了,美色当前,还不能流口水,不能露出痴迷傻笑,真是种煎熬啊。 打赤膊的男人有什么好没看过的?但是硬要脱给人看的厚脸皮家伙,她还真的没见过。 「像宫主大人您这样玉树临风的真男人,小的当然没见过。」她很克制不让自己眼睛继续乱瞄,虽然眼角还是忍不住瞟了两下。 小麦色的光滑肌肤,精瘦而完美的肌肉线条,真想摸两下,嗷呜—— 任苍夜脸颊一跳,真是见识了这女人的厚颜无耻,而且还巧言令色、油嘴滑舌到了极点,她到底是什么诡异的出身?「够了,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凌小妹悻悻然地讪笑两声,突然想到眼前正是一个能为她解答何谓男人两腿间有「色狼警报装置」的大好机会!她双眼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亮光,以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伸手探向任苍夜的裤头…… 「你做什么?」因为她脸上变态的表情和饥渴的眼神而头皮发麻的任苍夜,杀气腾腾地扣住她手腕脉门。 「为大人您宽衣啊。」 也许他想错了,他本来以为这丫头是单纯的笨蛋,所以想出这种方式教训她,但也许她根本就阅人无数?这个可能让任苍夜的脸沉了下来,原本不悦的表情更冷了。 「你最好搞清楚,我留你一命,是因为认为你可能还有利用价值,但是最好不要因为这样就有任何痴心妄想。」 凌小妹脸上的笑因为努力克制着暴怒咆哮的冲动而变得有些狰狞。 痴心妄想?这男人到底是自恋到什么程度啊? 是啦,她觉得他真是美得不似凡间物,而且可以的话真想摸几把——当做倒楣被绑架的压惊费!她若真有任何妄想,也应该是妄想逃之天天才对吧! 第12章 她忍住鼻孔哼气的冲动,扯出一个狗腿至极的笑,「宫主大人您是何等超然脱俗的人物,小的怎么可能胆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呢?小的敬爱您、崇拜您都来不及了啊!」 任苍夜真好奇这女人还能狗腿到什么程度, 她隐忍到了极限的表情似乎逗乐了任苍夜。原来她也是有羞耻心的,只是为了活命,不得不迁就他,是吗?那他就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程度。 任苍夜又回复了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快替我宽衣,水都冷了。笨手笨脚,猪都比你聪明。」 娘的最好猪会帮他打水烧水脱衣服!凌小妹咬牙切齿,忍住槌墙壁泄恨的冲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是!」 第三章 她惊到了! 那是什么鬼东西? 凌小妹盯着他两腿间目瞪口呆的神情,让任苍夜莫名地心情又更乐了,但他依然是冷冷地、警告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她赶紧回过神,手忙脚乱了一番,才想起以前婢女们是怎么伺候她的——小时候觉得没什么,年纪渐渐大了开始感到别扭,就不让人伺候了。还好她还有些印象。 任苍夜却在她手伸过来时又狠力扣住她手腕,凌小妹只觉手一麻,手上的澡豆掉进水里。 「我让你伺候,可没准你碰我。」他撂下警告后,就像她的手比粪坑的石头还臭似的甩了回去。 「……」奶奶的,比黄花大闺女还麻烦!凌小妹抄起水瓢,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往他头上砸过去。 后来她想到,这家伙真的有洁癖,他的手下呈任何东西给他,都得特别戴上白手套。凌小妹心里牢骚又更多了。 当任苍夜抬起手臂将背后的长发往身前拨,手臂上的水珠顺着起伏的肌肉线条往下流淌,肩胛与背部的肌理随之屈张起伏,这妖冶性感的动作让凌小妹舀水的动作顿了顿。 在他背后,颈子下,背心上,刚好在脊骨的正中央,有一处肤色较浅,看上去像一枚月牙胎记。她怔忡了半晌,这次很识相地在难搞大爷有任何不满的表示之前回神,继续以僵硬的动作完成小婢女的工作。 真是奇特的胎记,一般来说胎记都会比肤色深不是吗?凌小妹继续舀水往他身上倒,眼角也忍不住不停瞥向那块月牙印记。 不晓得那印记和月狩宫宫主的身分有无关联?但是那让她想起小时候养的土豆,背上同样的地方也有个月牙印子。 刚捡到土豆时它可丑了,光秃秃的,身上的皮也斑斑驳驳,一块灰一块白的,让她没注意到它背上的皮有什么不同。小工豆别说大人小孩看了都觉不讨喜,就是路上的阿猫阿狗也排挤它,简直就是没人要又没人爱的小可怜。妙的是后来土豆的毛长出来,银灰带紫的毛皮可漂亮了——土豆不见那时,她强烈质疑它被抓去剥皮了!真是担心了好久。 而会注意到月牙胎记,自然是因为土豆背上一撮毛是纯白色的,刚好形成一块月牙,她那时才记起土豆没长毛时,背上确实有那么一块形似月牙的印记,当下只有啧啧称奇,胎记上的毛还会变色呢,有没有那么神奇? 这个回忆,让凌小妹突然觉得有点感伤,当下也忘记那些不满和牢骚了。 「宫主人人您的胎记真特别啊。」她又不小心忘了教训,八卦性子作祟地开口闲聊。 任苍夜让长发盖回颈背上,微微撇过头,语气不冷不热,但神情依然高傲得令人吐血地道,「谁准你的眼睛乱瞟? 」 「……」她活该!干嘛没事开口讨骂?凌小妹呕死了。 「出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是。」 凌小妹走出房门时,忍住回过头扮鬼脸的冲动,她可没真的当门口那两尊门神会对她完全视若无睹。 娘的他在里头洗热水澡,而她在外头吹冷风!凌小妹忍住喷嚏,冷风袭来,总算让她清醒点了。 她要什么嘴皮子呢,这些人昨晚可是眼也不眨地屠了整座城啊!而里头那个难搞的大爷则是这群凶神恶煞的头头,早听说月狩宫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该感谢自己这条小命还在才对。 「小白啊小白,你可要争气点……」一定要飞回翡翠山庄求救啊! 是夜,丑时过,月西移,天将明时,只是小寐片刻的任苍夜便醒了,他随意披了长袍,将有些凌乱的长发往后梳拢,下床时屏风后候着的侍卫察觉床上的动静,立刻单膝跪地等候差遣。 第13章 案上已沏上一杯热茶,他坐在太师椅上,听屏风后的属下报告一夜追踪的结果。 「翡翠山庄吗?」果然是所向无敌的靠山,怪不得那丫头根本不怕死。 如果只是翡翠山庄的食客,可不见得能有一掷干金的能耐,但若是凌家人的话就不足为奇。武林盟主祁枫与「活菩萨」凌南烟膝下仅有五个儿子,这丫头应该是他们的孙女之一。 任苍夜走到窗边,幽微的天光自天井洒落,仅勉强勾勒出天井的四方格区,然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却没有困扰他,他仿佛能看见藏在最深黑幽诡的阴影中所有的一切,俊美长眸在月落星掩的此刻竞如野兽般隐隐闪烁妖异紫光。 他看着与窗子正对面,底下的一间简陋厢房,房外只有一名月狩宫的暗卫看守。那丫头很识相,他月狩宫的黑羽闾卫都是顶尖的刺客,当然也最懂得应付各种偷偷摸摸的技俩。 翡翠山庄啊…… 任苍夜退回房内。 看样子,他倒是捡到一颗极有利用价值的棋子。虽然他根本不把凌家的势力放在眼里,同样也不畏惧与任何人为敌,但是反正他心情不错,就看看那丫头在他手刀叛徒以前能有什么让人期待的造化,说不定还能为他所用啊! ☆☆☆ 第二天天没亮,凌小妹就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本来她没打算睡的,她估计如果小白成功飞回家求救,家里的人在天亮就可以找到她,所以她打算枕戈待旦,免得睡迷糊误了事,不过夜里还是因为太困太累,不小心就睡着了。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说任苍夜打算起程离开这个暂借的庄园。 「呃,不吃个饭再走吗?」她看着月狩宫一伙人已骑上骏马,以任苍夜为首,显然在她仍呼呼大睡时已经打点完毕。 她忍不住想,不知这位罗煞大头目肯不肯好心点,就这么把她放生?那么大家都省事。 「上车。」任苍夜懒得跟她废话。 她果然想得太美了。但想不到他们还为她这个肉票准备了一辆马车哩,她该感动吗? 当凌小妹上了车,一名彪形大汉跟着堵在车门口驾车,她就知道让她搭车只是为了方便看管她罢了。 「您觉不觉得这样太大费周章了点,带着小人上路,诸多不便……」她还不知死活地攀在车窗上,小圆脸挤在小小的车窗内充满期待地望着任苍夜。 任苍夜冷笑,「不用急,你若真惹毛了我,随时都能把你解决了,一了百了,完全不费事。」 凌小妹脸颊一颤,轻轻掌了自作聪明的嘴巴一掌,接下来一路上安安分分待在车内,半句都不敢吭上一声。 悲剧。小白不会半路被人烤了吃掉了吧?她这才觉得事情不太妙,要是离她可能行经的路线太遥远,家人找到她的机会也越渺茫啊! 她忍不住想起出发那晚奶奶说的话。照理来说奶奶的卜卦是错不了,但她真的往北走了啊,如果那晚不去临波城,也许就不会遇上这种鸟事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凌小妹总算开始认真思考着攸关她生命的大事。 如果她失去了求救的第一先机,那么接下来就更要以保命为优先了。为了不让任苍夜真的顺手在路边把她做掉,也许她该表现一下除了当肉票,其实她还有别的剩余价值? 原本她想以利诱,反正家里钱多,说服任苍夜把她放了换一座金山应该是不错的谈判条件,可是昨天当她向任苍夜提出让她向家里的钱庄提领银票支付九千九百万两——顺便求救——任苍夜却冷笑地回应,「你当我真的在乎那九千九百万两?它们买下的不过是我的虚荣,我月狩宫还不缺那点零钱。」 任苍夜可不是好面子打证言,月狩宫本就财力雄厚,光是短时间就能租借到一整座庄园就可以看得出来。与其说九千九百万两买她苟活,不如说是因为那九千九百万两让任苍夜有面子,所以他心情好,才大发慈悲暂且饶她一命。 所以,她想她得到一个结论:她这条小命能活多久,端看任苍夜心情如何!那么接下来她要伤脑筋的,就是怎么让他随时保持好心情——至少得维持到她和家人联络上。 于是,到了下一个落脚处,凌小妹很自动自发地干起所有杂役,包括到厨房跑腿。 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雌,这都是爷爷教得好。 第14章 这回任苍夜包下一座酒楼。任小妹开始怀疑其实月狩宫抓不到叛徒,根本是因为任苍夜不肯吃一点苦,住城里他要住最豪华的酒楼,住城外他要住最阔绰的庄园——他娘的她要是叛徒,老远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一行,早飞到不知哪里逍遥去了,还会傻傻留下来被逮吗? 但是,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现在是苦情小肉票,只有任大爷开不开心是她需要关注的。 当她进到厨房时,她再次见识到任苍夜果然比皇帝还难搞。 这家伙自己带了一批厨子出门!她爷爷当了那么多年武林盟主,出远门时还自己打野味将就果腹,看来当武林盟主并没有比较享受啊! 当凌小妹说要下厨时,没意外遭到拒绝,八成是伯她毒害他们伟大的宫王大人吧。她也无所谓,说她只打算做自己吃的,那几个月狩宫的厨子就没理会她了,但当凌小妹开始动手做菜时,他们却又忍不住频频投来好奇的视线。 凌小妹正是要他们对她好奇! 她有个巧手仁心的奶奶,又有个老是突发奇想「发明」出各种奇怪却好吃食物的爷爷,而且翡翠山庄凌家交游广阔,那些食神榜上有名的名厨还跟他们家交情匪浅呢,所以她从小就有口福,后来更是被自家爷爷训练出一手好厨艺——因为爷爷想吃什么常常自己懒得动手,就叫她去做啦,加上她也挺爱吃的,也就这样把那些稀奇古怪的菜色学了起来。 她先把豆腐用乌梅和青柠榨汁浸起来冰镇。果然是大城里知名的大酒楼,许多跟着海盗和商人飘洋过海而来的食物都有。接着把马钤薯切块并拍碎,本来在家里还有专门做马钤薯泥的工具,不过现在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接着再把碎得差不多的马钤薯泥和着洋葱、萝卜和肉泥捏成圆饼状,放到正在热着的油锅里煎,最后则用番茄、虾仁、虾米和青葱炒了饭,把莴苣洗干净,用来包番茄虾仁炒饭。 简单又让人口水横流的一餐,而且花不了多少时间! 月狩宫的厨子对她这些手艺,有些是不以为然,也有些大感趣味。 餐桌上,本来她是得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吃的,今天不知为何任苍夜突然召唤她,要她陪他一起用餐。 嗯,也有可能她听错了,其实任苍夜是要她伺候他用餐吧?不过这机会她求之不得啊!凌小妹立刻将她今天做的午餐全部端到任苍夜桌上,还故意笑得一脸讨好,「宫主大人您有何吩咐啊? 」 任苍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以武林盟主孙女、江湖第一世家的千金小姐身分来说,这丫头表现得太圆滑也太随和了点——说好听是随和,其实是随便,不拘小节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但是据闻祁枫原本就是个特立独行又极为反骨叛逆的人,他三十岁那年打败群雄坐上武林盟主宝座,张狂又我行我素的性格曾掀起一阵武林风波,这几年则又听说他急着「禅位」……盟主宝座哪有禅位这回事的?听起来很疯癫,但江湖上对他这种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性格早就见怪不怪了。 在距今最后一次武林大会时,祁枫提了个据他自己的说法是「充满民主精神」的方案,就是让各大门派票选盟主——简直乱来,盟主之位原本就是实力强者得之,这是数百年来江湖上的规矩,但是祁枫就是有办法把死的说成活的,加上多年来他行走江湖,交游广阔,各大门派帮主都被他说服了。 很多不认识祁枫的人,会认为他故意用这方法让自己当上盟主,毕竟当今放眼武林,要比人面阔,祁枫说他第二,那绝没有人敢抢第一。不过任苍夜的师尊正好和祁枫有数十年的不解之冤,师尊向来不屑那些虚名,本来和祁枫应该是臭气相投的,但多年来却总是因缘际会地立场相悖。师尊曾说,如果有个人跟他一样把武林盟主宝座当垃圾,那人一定是祁枫。 而祁枫当时确实也想尽办法让自己落选。可江湖上那几个老谋深算的狐狸就是抓准了祁枫这性子,加上他武功高强,镇得住那些野心勃勃又居心叵测的妖魔鬼怪,说是为了大局安定着想,联合算计了他,这宝座他只得继续坐十年。 于是就见这十年来,翡翠山庄动不动就传出祁枫这位「老人家」不是犯了痛风,就是说他关节炎发作,要不就是患了「老人痴呆」;一些听都没听过的名目,无非就是苦肉计,希望某个野心人士快来接他的位置。至于结果,想当然耳,就是总有名医自动造访翡翠山庄一探究竟,祁枫的老把戏不管用! 第15章 有这样的祖父,也许就能解释为什么这丫头会是这种性格了吧。 「那是什么?」他瞥见她盘里的食物。 正中凌小妹下怀啊,「这个啊,这是可乐饼,宫主大人您要不要试试看?不是小的吹牛,我的可乐饼做得比我奶奶好吃,连我爷爷都赞不绝口哩! 」 任苍夜挑眉,而他身后,月狩宫负责医疗与膳食的青壶侍卫站了出来,手里已经捧着银针。 任苍夜抬手阻止了。凌小妹当着他的面用羹匙将一块可乐饼切开,外皮炸得金黄松脆,切下去还有沙沙声,里头热呼呼软绵绵的内馅冒着热气,「咱们一人一半,你吃吃看?」她已经迫不及待吃掉另一半,表情好不满足,简直像小孩子第一次吃到糖葫芦那样的开心,生动得让看见她吃下那块可乐饼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的举动有种鲁莽的亲密,哪有人这样毫不思考的就和别人分着东西吃? 不过这多少让任苍夜和他那群忠心护主的护卫放下一点戒心。 见任苍夜真的夹了一块,凌小妹道,「有点烫,要小心。」 任苍夜看了她一眼,她眼里的期待让他觉得可笑,果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丝毫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他无所谓的咬了一口她说的「可乐饼」。 凌小妹见任苍夜突然脸色一凝,紧张得一颗心吊得老高。 她对自己的手艺还算自豪,而且这颗可乐饼她和他分着吃,她确定没有失败,难不成不合他口味? 虽然有点天真,不过在她「创造身为肉票价值」的计画中,就包括先试着收买娇贵宫主大人的胃! 但是任苍夜接下来只是安静地把剩下的半块可乐饼吃掉,并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示,但也不像被她区区一块可乐饼收买的样子,吃完后才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是觉得好吃,或不好吃?而且现在才想到问她名字,会不会太晚了点? 「你的名字。」 凌小妹干笑,「这个嘛……我姓……」等等!老实说的话会泄漏身分吗?凌这个姓,偏偏不常见,江湖上一提起凌姓,几乎头一个就想到翡翠山庄凌家,如果这家伙知道她来自翡翠山庄,是对她有利或不利?她毕竟还摸不透他的想法与作风,只知道他能眼也不眨地下令屠城。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惹毛任苍夜绝对没好处。 「我姓林,双木林。」 「你和老鸨可不是这么说。」任苍夜不疾不徐地,神情和语气有点取笑她自作聪明的意味,「我要查到你有没有说谎,易如反掌。」 真有那么神?唬人的吧?凌小妹挣扎半天,最后灵机一动,换了个安全点的说法,她憨笑道,「其实,我也不确定是哪个林耶,我不识字,哈哈……」 「……」她最好别让他当场抓到破绽,否则看他到时怎么整死她!于是眼前,任苍夜没拆穿她,「名字呢?」 凌小妹脸颊一颤,仿佛被问到了痛处,「大人就叫我……小凌子就好。」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任苍夜嗓音又冷了几分,那让凌小妹不自觉地身子抖了抖,明白自己最好不要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她想胡扯个名字,可脑袋一片空白,最后只好委屈地扁嘴,很小声很小声说了两个宇。 任苍夜抿唇,有一瞬间似乎要笑了。 凌大庄主膝下,两男雨女,分别是名震江湖的两位少侠,凌云、凌霄。两位千金虽然始终被家人保护着,但大千金凌蓝这几年推掉所有上门求亲的对象,至今云英未嫁,倒是引起不少人的议论,甚至有传言凌蓝可能染有重病,因为近十年来从没外人见过凌家大小姐,任苍夜从凌小妹的年纪上判断,认为她应该是凌家二千金。 凌小妹,这辈子最无奈的头件事,就是她的名字,她从不介意别人喊她小妹或小凌子,因为反正她的名字跟这两个小名比起来,没有威武太多,尤其她总是想,为什么哥哥姊姊的名字那么有气魄,而她的却那么鸟? 她大哥凌云,大姊凌蓝,二哥凌霄,轮到她时,怎么样也该取个同样不俗的名字才对啊! 怪就怪当年她老爹突然想到,三个儿女都是自己命名,说不过去,于是么女就请父亲命名。但她那可恶的老爹却没想过,他和所有弟弟的名字都是母亲凌南烟取的,这究竟是为什么? 第16章 祁枫对这个据说命盘和妻子肖似,而且模样也像极妻子的小孙女,第一眼就疼爱有加,所以他以自己唤妻子小名的谐音给小孙女起了名字。 「我没听清楚,再说一次。」任苍夜几乎足以带着笑意的嗓音开口。 凌小妹一阵不爽,「囡囡,我叫凌囡囡,不行吗!」笑个屁啊? 「没有不行。」任苍夜一派悠闲,没有因为她突然变冲口气不悦,但也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但是那副无关紧要的态度倒让凌囡囡觉得惭愧了。 好啦,为了个名声气愤、介怀成这般,也太愚蠢了点。 但是谁人知她心痛啊!如果兄姊们的名宇都同样的可笑,她或许会觉得公平点。 然而随即,凌囡囡想起,这名字泄漏的也包括她的性别吧?她有点担心地抬眼看向已经若无其事地举箸用饭的任苍夜。 他是没有起疑,或者根本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凌囡囡心里还在纠结疑惑当中,任苍夜已经问也没问地将她盘子上的另外两块可乐饼全夹走了。 果然是被宠坏的没礼貌大少爷! 「……」但这是不是代表他觉得好吃呢?她成功地暂时收买他的胃了吧? 凌囡囡打起精神,陪笑道,「宫主大人,要不要也吃吃这个?」她把青柠乌梅豆腐和生菜卷虾仁炒饭用小碟子送到他面前。 任苍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早猜到她打的如意算盘。 这丫头何止圆滑?他怀疑为了在这「逆境」中求生存,她会把她懂得的巴结手段发挥到淋漓尽致! 但她的手艺确实不错,很合他的胃口。 「还可以。」任苍夜偏偏不告诉她,他其实不打算杀她。 看她因为贪生怕死而极尽狗腿之能事地隐忍怒气陪笑,用尽心思讨好他,还挺好玩的,他暂时不想失去这乐趣。 凌囡囡嘴角一抖。 还可以?只是还可以,干嘛把她的可乐饼全吃光?凌囡囡只能庆幸她在厨房已经先吃了半饱,否则这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某个口嫌体正直的家伙把她的午餐全部扫光! 第四章 凌囡囡开始每天思考各种菜色和点心,有时候烹调和处理手续麻烦了点,她就会想办法把食材带到马车上,利用赶路的时间做处理,这么做至少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她在车上完全不会无聊。 他们一行人,人数似乎渐渐在减少当中,直到最后剩下不到十个,凌囡囡总算察觉这点,虽然她一点也不好奇任苍夜到底还打不打算抓叛徒,但这情况似乎有点诡异,而觉得诡异的看样子只有她。 她已经放弃找月狩宫的任何一个人打听这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因为除非必要,这群月狩宫的恶煞当中只有一个人会跟她讲上一句以上的话,那人就是任苍夜。她原本怀疑他们之中也许大部分都又聋又哑,可是她看过他们回答任苍夜问题,或替任苍夜向她传话!摆明了若非他们王子硬要带着她,她这碍事的肉票应该早就被丢在路边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想主动向任苍夜打听这不寻常之事,这几天她只会拍他马屁或对他傻笑,恪尽一个卑微肉票的本分。 马车持续地在这条据说盗匪横行的驿道上前进。 「抢劫!把女人跟钱……啊——」 白痴!凌囡囡连从小窗一采究竟都懒了,打了个呵欠,继续打盹。 他们这一行人常常不走官道,偶尔就会遇上些不长眼的土匪啦,地痞流氓啦,或者认出月狩宫月牙狼影徽记的武林人士挑衅,根据她太闲没事干的统计,这些家伙十个里有六个是这种连开场白都还没讲完就被挂掉的三流角色,剩下三个是要阴招偷袭却栽个大跟头的二货,至于最后那一个,悄悄地闪开,悄悄地走了——识时务的「俊杰」也是有的。 就算他们人数变少,这情形依然没改变,凌囡囡也不意外了,三十头猪就算对上六匹狼,形势如何还是很明显。 今天的落脚处,是月狩宫在星眠谷之外的一处别馆,平常就有月狩宫的人驻守,因此他们一到达,恭迎的阵仗不小——凌囡囡现在知道任苍夜会让月狩宫的紫剑使或青壶侍卫先他一个时辰出发,提早到下一个落脚处打点一切。 月狩宫看样子真的很有钱啊。 「恭迎宫主大驾。」 第1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门之后,男左女右地跪地迎接,凌囡囡心里正嘀咕着这男人果然比皇帝还大牌,任苍夜冰冷的瞪视立刻横过人群扫来,她吱也不敢吱半声地涎着狗腿笑脸趋上前去。 这男人规矩跟牛毛一样多,他莫名其妙地规定她除了在马车之外,其余时间一定要在他的视线之内,前天负责驾车并且看守她的暗卫不过因为她动作太慢,拉了她一把,这样也不行,宫主大人凶残的一掌就招呼了过来,那暗卫都被打飞了出去,还以最快的速度滚回他主子跟前忏悔…… 奶奶的这是哪里来的暴君跟愚忠到脑袋烧坏的忠犬啊? 「我的『玩物』,任何人都不准动一根手指头。」他阴狠地撂下警告。 从那天起,这群忠犬看见她,都会自动保持在三步距离之外,不敢看丢了,但也绝不靠近。 谁是谁的玩物啊?凌囡囡想抗议。 而且,什么是「玩物」啊?跟小孩子的玩具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时想想,任苍夜似乎每天都要对她冷嘲热讽地奚落或威胁一番,然后才看起来心情不错地放她一马——如果这就是玩物的定义,那还真让人无言,她真是从头到尾让他玩假的,而且显然他对这游戏乐此不疲。 这家伙打小是没人缘到什么程度啊?这样也叫「玩」? 爷爷常说,一个人的童年如果经历了什么不开心或痛苦的事,就会造成所谓的心理阴影,长大之后就容易人格失常,变成杀人魔或有什么怪癖之类的,所以他们家禁止罚小孩关禁闭或不给饭吃。 难道说任苍夜就像爷爷讲的,有什么心理阴影导致人格失常,现在才会动不动揍人杀人吗? 但是凌囡囡没空思考这点,为了避免任苍夜又抓狂,她每次都会尽可能在他大爷一下马,就立刻滚到他跟前去。 就像现在。 别馆的人对凌囡囡的出现似乎有点意外,但又没人敢开口询问。 紫剑使只说宫主还带了他的「玩物」,要他们记得准备另一间房间……众人面有疑色地偷偷打量起明明样貌就平凡无奇的凌囡囡,有人恍然大悟,也有人一脸不平。 原来,宫主喜欢男人? 凌囡囡跟在任苍夜身后,想象这些人是冲着自己下跪,当下整个人都虚荣起来,幻想得太入迷的结果,就是差点撞上前方突然停下脚步的任苍夜。 任苍夜左右张望,戴着面具的脸看不出表情,接着却听他道,「我不是说过,在我到达之前,里里外外都要打扫过吗?」 「禀宫王,属下昨夜就领着所有人,彻夜地里里外外洒扫过了,绝没有一丝马虎与遗漏!」 「那为什么我会闻到一股异味?」任苍夜面具下的眼狠厉地眯了起来。 两旁跪地恭迎的下人不敢抬头,几名地位较高的管事则抬起头努力在空中找出任苍夜说的那丝异味,连凌囡囡也忍不住朝左右用力吸了吸鼻子。 有吗?有吗?某人鼻子有问题吧? 那群管事的当中一名干练的女子很快地道,「宫主息怒,早知这班奴才靠不住,宓儿应该尽早从月狩宫出发,以免宫主受到怠慢,宓儿立刻领着这班奴才再把别馆彻底清洗过,绝不让他们打扰到宫主! 」 这名显然是「空降」而来的女管事看样子来头不小,似乎是特地从月狩宫赶来伺候宫主大人的,当下穿红衣的那两名总管事脸色都不太好看。 「哼!」任苍夜拂袖离去,而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的凌囡囡不知为何,总感觉到一股芒刺在背的恐怖视线在那时紧盯着她。 凌囡囡被安排在主苑内,为了让贴身随侍能随时听候主人差遣用的小恻房,跟任苍夜的主卧房之间还有个小门相通呢,不过她打死都不会走那里的。 她没什么行囊,真的有什么重要的私人物品,她也都想尽办法在一路上藏在暗处做记号了。小白不见了,她又几乎没办去溜出去找人帮忙传口信,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期待家里派人找她时那些狗会闻得出她藏作记号的东西,而到了今天,她身上所有的就只剩身上这些衣裳了。 正走出房间,就听见任苍夜的冷喝声。 「滚出去。」 「宫主饶命!」 凌囡囡忍不住好奇地在任苍夜房门外探头探脑。 又发脾气,早知道她该带几帖奶奶的宁神汤出门的。宁神汤专治这种也不知是虚火上升还是天生就爱抓狂的火药库。 第18章 几名婢女哭哭啼啼、连滚带爬地滚了出来,在经过凌囡囡跟前时,其中一位认出她就是紫剑使说的「玩物」,水汪汪的美眸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接着眉头一皱,好像闻到了什么异味一样,捏着鼻子跑走了。 怎么了?干嘛像看到地沟老鼠一样?凌囡囡一阵莫名其妙,然后好奇地朝屋里看去。 这座别馆的主卧房不只奢华宽敞,右手边一个凹进去的斗室还有个浴池,偌大的一池热水让斗室一片氤氲,任苍夜站在斗室外铺着毛皮地毯的屏风前,头发还湿着,身上不着寸缕,看样子刚沐浴过,却把伺候他穿衣的侍女全赶跑了,不知又是为哪桩? 但是凌囡囡可没心情好奇,因为眼前这一幕真是该死地诱人! 除非四周只剩下几名近侍,任苍夜几乎都是戴着夜叉面具,凌囡囡又想到关于他的那些江湖传言——嗯,也许任宫主真的有先见之明,那张脸还是藏起来得好,要是引起武林暴动就不好了。要知道有时猪哥就跟蟑螂没两样,赶不跑又不怕死,他大概也不希望星眠谷一天到晚出现蟑螂向他求爱吧。 任苍夜瞥见门边探头探脑的凌囡囡,嘴角一勾,「你进来。」 「我?」凌囡囡困扰地指着自己,在任苍夜眯起眼准备骂人前赶紧滚上前去,「宫主大人有何吩咐?」她忍住眼睛乱瞟的冲动,小脸还是不受控制地变得又热又烫。 美男全裸的画面,太养眼,但也太刺激了,她要淡定啊! 任苍夜啥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接着一脸「最好别让我多费唇舌」的改模样。 「……豆.豆.网。」又来?不是嫌她笨手笨脚吗? 这次凌囡囡没有迟疑,一来是某人淫威太强大,二来是大美人胸是胸、腰是腰,就连屁股也又翘又小又结实,她都要露出淫笑了,大美人这么大方要让她看,她恭敬不如从命啊! 守在门外的暗卫默默将门合上。 然而,随着房门合上,任苍夜发现之前那股异味更浓了,当凌囡囡一靠近,他几乎可以肯定那股难闻的臭味就是她身上发出来的! 他总算发现——这丫头的衣服已经好几天没换过了!他铁青着脸色退了一大步,「你几天没梳洗沭浴了?」 「啊?」被发现了?凌囡囡汗颜地干笑,然后抬起手臂自己闻了闻,「有怪味吗?还好啊……」呃,好像真的有点臭。「也没有很久啦,就承蒙您的厚爱,非要让小的跟在您身边那天开始吧。」凌囡囡抬起头,不知为何,难得看到任苍夜像见鬼似的表情,她真是痛快得想大笑啊! 这家伙的洁癖果然严重!凌囡囡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简直是淫笑了,「大人放心,小的只是几天没洗澡,死不了人滴!小的这就立刻伺候您……」 「住手!不准过来!」 如果不是形势比人强,凌小妹真想大笑。任苍夜的表情简直像就要被非礼的小闺女啊!「瞧小的如此粗心大意,差点熏死大人您啊,不如就让小的滚下去做别的活儿吧?」 任苍夜瞪着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狠厉地眯起美眸,「你以为如此我就拿你没辙?」他伸出手,却僵在空中,显然一点也不愿弄脏自己的手,于是他脸色和口气都阴森森地开口,「脱衣服。」 「嗄? 」 「你今天要嘛把自己洗干净,要嘛别想活着走出去,自己选。」 每次都来这招,能不能换别的?但凌囡囡又能拿他如何?还是只能陪笑,「但是小的不敢弄脏大人您的浴池,请容小的回到房间自己打理。」 不料这句话却让任苍夜阴险地笑了。那笑容要是换成别人,大概会被形容成奸臣笑,在他脸上,却让凌囡囡全身一阵寒颤,却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红润的唇出神:心跳偷偷跳快了好几拍。 「我就要在这里亲眼看着你把自己从头到脚洗掉一层皮。」他像是咬牙切齿,却又轻声细语地道。 「不好吧?」凌囡囡嘿嘿地干笑,额上冒出一滴滴冷汗,「小的……小的怕大人您觉得不堪入目啊!」爹啊,娘啊,请原谅她这不肖女,把自己贬得比地沟鼠还不如,就是为了留一口气活着回去见老人家们一面啊! 任苍夜嘴角勾着玩味的笑,本想走向她,未了仍是因为异味拧起眉,又倒退了一步,才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女的?你放心,本宫主还看不上你这货色。你前几天不是看我入浴看得很过瘾吗?我当然要看回来才公平。」 第19章 「……」这是哪门子歪理?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要玩看过来看过去的游戏,无不无聊啊?他当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光着屁股给人看也不害臊吗? 还有,原来这几天她都白担心了,他根本就知道她是女的,那还叫她伺候他沐浴?自己逼她看,现在才说要看回来,有没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啊? 但是,凌囡囡真的技穷了。她所知道最不要脸的技俩她都用上了,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但天下无敌的人,也是怕死滴! 「宫主大人不再考虑考虑?小的……怕您作恶梦……」 「你别以为我不会动手。」任大宫主最缺的,就是耐心。 凌囡囡倒抽了一口气,只好牙一咬,背过身去,慢吞吞地开始脱衣服。 任苍夜才不让她如愿,他随手将披在长椅上的干净单衣取过,披在肩上,开始悠闲地,绕着浴池和她踱步。 凌囡囡只好闭上眼,她决定尽快躲进浴池里,至少有个遮掩。 当身子滑进热水池里的那一刹那,已经好几天没碰到热水的她舒服得都想叹气了!想想之前每天要为难搞的宫主大人烧热水,她心里有多怨叹啊!她真想把自己整个人埋到水里去,享受被干净的热水包围的畅快与温暖。 凌囡囡睁开眼,却见任苍夜正好走到她对面的浴池边,而她惊觉这一池清水仍是什么也遮不住,只好连忙转身假装拿澡豆和茵樨香,然后很快地把全身用力搓洗。 其实以现在山间还不时飘着细雪的天气,几天没洗澡是不至于全身汗臭的,但要怪就怪某人天天劳役她啊!因为情况特殊,她不敢沐浴,所以已经尽可能保持身体洁净了,可是最后几件替换的衣物被她藏作记号后,身上这套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味道确实难闻得紧! 当然,其实她也想过她反正不是没脏过,如果能臭死某人就更好了。 任苍夜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交代了些什么,然后又默默地折回来,双眼始终没离开浴池里那已经泡热水泡得飘飘然又乐陶陶的小家伙。他来到水池边,不顾单衣湿透地在池畔坐下,自水面上捞起她一小撮黑丝绸般的长发。 他从小在月狩宫长大,习惯万众之上睥睨天下,虽然月狩宫几乎与世隔绝,但他对外面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任何向往。对他来说,习武是唯一的乐趣与挑战,一成不变的宫务是责任与习惯,除此之外他对任何人事物都没有热情,也不感兴趣。 但这丫头却始终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怀念感,因此把她留在身边,然后渐渐对她的种种反应感到趣味与好奇,每天看她为了尊严和他抗争,为了生存而出奇招讨好他,成了一种他觉得还颇有乐趣的生活调剂,而且他这人很任性,觉得有点喜欢,当然要牢牢绑在身边才行。 而这一刻以前,他从没意识到所谓男女之别,他对她的关切当中原来还存在一股蒙胧的暧昧。 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凌囡囡转过头,忍住抽气声,动也不敢乱动。相处这几日,她没见过任苍夜这样的表情,没有笑容,却不像在生气,更说不上平易近人。 长睫盖住他黑眸中一切的波澜暗涌,任苍夜低下头把玩着被他握在手中的发,既专注又慵懒,火光与水光在他深刻而魔魅的五官上勾勒着惑人的光影,凌囡囡又不自觉地睇凝着他的唇和长睫,悄悄地吞咽着唾沫,然后两颊发热, 第五章 他们在别馆似乎打算待上一段时间,凌囡囡觉得松了口气,每天赶路也是很累的,而且在固定的地方,家人若真要找也比较好找。 她想家里应该已经开始派人找她了吧?毕竟都好几天了。无论如何,她也只能祈祷了。 身为实际上是肉票的「玩物」,凌囡囡觉得她的处境还挺尴尬的。不知是否她多心,总觉得除了知情的任苍夜,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都让人浑身不自在,但幸好她也没空理会,因为除了她待在厨房,和夜里任苍夜在书房与属下处理宫中事务之外,她几乎都得待在任苍夜的视线之内。 包括睡觉。 那是来到别馆的第三天。凌小妹无从与外面联系,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着急,不用赶路了倒觉得闲得发慌,她能做的就是做菜、想明天做什么菜、准备明天做什么菜,还有让任苍夜玩——如果他觉得每天盯着她沐浴,在她穿上衣服前磨磨蹭蹭,然后把她逗得咬牙切齿却又只能认命被整就叫做玩的话,那么他看来是真的玩得很开心。 第20章 女管事送来新衣裳时,她尽可能把自己藏在水里,只有鼻子以上露出水面,直到任苍夜不耐烦地把她支走。 那位管事的姊姊真恐怖,这两天不知为何,凌囡囡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好像她的杀父仇人。 「你要泡到什么时候?」任苍夜慵懒却又警告意味十足的嗓音响起。 泡到你不再无聊当有趣的时候啊混蛋!凌囡囡真想大吼,可是在水里吹了两口泡泡,还是只能乌龟般爬出浴池。 她走到长椅边取布巾时,毫无意外又被拉进他怀里, 人都退下后,她才战战兢兢地,捧着甜汤来到桌边。 「喝点甜汤消消火呗?」她很小声很小声、很温柔很温柔地开口,并且尽力摆出她有生以来最狗腿最安抚的微笑。 她脚都在发抖了,超怕下一个被掐死的人就是她啊!她刚刚怎么不趁乱赶紧逃了先呢? 「为什么去那么久?」 凌囡囡笑得脸都酸了,「小的已经尽最大能力加快脚步,就为了让宫主您尝尝这甜汤的口味啊!」 任苍夜拧起眉,「我不想再听到你用这种油嘴滑舌的方式跟我说话,你也想被丢出去喂狗吗?」 凌囡囡的笑脸差点垮下来。 暴君!他以为想那些狗腿的台词很容易吗?她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什么新词,工程浩大啊他了不了?但凌囡囡依然只能陪笑,「遵命。 」 「那什么?」任苍夜佣懒地靠在长椅椅背上。 「粉圆汤,宫主您尝尝?」奶奶总说,甜食能让人收敛脾气,爷爷则说那是因为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总之她决定以后天天做甜点,看看能不能让任苍夜别那么爱发脾气。 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啊,他了不了? 任苍夜思了声,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凌囡囡。 「……」大少爷该不会连喝甜汤也懒得自己动手吧?但是这节骨眼,她可不希望任苍夜又不爽快,于是她端起碗和羹匙,舀了一口甜汤,有点紧张地凑到他嘴边,心里佛号念个不停。 任大宫主竟然也就这么张口吃了,凌囡囡当下真觉得自己像喂老虎喝汤那般,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噢,她的手没被咬断耶!她都要痛哭流涕了…… 「味道行吗?」其实她很认真的观察过任苍夜的口味,知道他还是不爱口味太重的食物,于是在放糖时斟酌过甜度。这季节又不好让他喝冰水,太烫他又会翻脸,于是她加了白冰让热汤变成冷汤。 因为光是甜,味道有点腻,她还加了点青柠片哩。酸酸甜甜的味道似乎颇合他意,充满嚼劲的粉圆则引起了他的好奇,「你说这叫什么?」 「粉圆。」也是她爷爷教的,就是制作过程麻烦了点,她用地瓜粉加水打好久,在入住别馆那天听说会待上一段时日,她就想正好可以磨点地瓜粉,做各种点心都方便。 任苍夜嚼着粉圆,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让凌囡囡一口一口地喂食,心情不错地看着她穿上他昨天挑的衣裳,嘴角悄悄往上勾。 天青色果然最衬她白皙的肤色。 凌囡囡只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然她不敢说自己福大命大,又逃过一劫,不过这家伙乖乖被喂食时,其实还挺温驯的,看来她努力收买他的胃是对的! 稍早这房里肃杀的景象,似乎不曾存在。 而那股奇异的香气,似乎变得有点甜哩…… ☆☆☆ 那天睡到一半,凌囡囡老觉得有什么在搔她痒,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个人坐在她床边,凌囡囡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但是她接着闻到那香味,尖叫声被硬生生吞进喉咙里。 任苍夜将她从床上抱起,凌囡囡不晓得该装睡或开口问他大爷又有什么疑难杂症…… 任苍夜将她抱回房,当凌囡囡接触到比她刚刚躺的那顶不知高多少个档次、柔软舒适而且同样香喷喷的床铺时,她都不知道该因为太舒服而发出赞叹,或者是为宫主大人诡异又暧昧的举动感到惊吓。 凌囡囡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让她担心自己假寐的举动会露出马脚。但任苍夜只是接着在她身后躺下,然后她感觉到他由身后抱紧她。 凌囡囡庆幸房里连蜡烛也没点上,因为她的脖子以上应该都红透了。 第21章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特地抱着她睡觉啊? 他不只抱着她,还像八爪鱼似的,接着他伸手拉开她原本已经被他扯开的前襟,凌囡囡总算发现自己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连抹胸都不知掉到哪去了。 那股诱人心荡神驰的迷香不知何时又变得浓郁,凌囡囡感觉到身后任苍夜两腿间的硬挺又勃发了,她吞咽着口沫,瞬间心慌意乱了起来,因为她突然间分不清此刻心里究竟是害怕或兴奋,抑或是更难以启齿的期待? 然而,任苍夜并没有太过激烈的进犯,他依然对她的肌肤爱不释手,甚至俏俏覆上她毫无遮掩与防备的雪乳轻轻揉弄,然后低下头,湿热的舌以温柔的力道和速度,舔过白天他咬出来的那处淤血伤口。 他持续地,反复着那样的动作,甚至以细碎的吻,安抚似地落在她颊边与耳际。 那一刻,凌囡囡也不知道心里荡漾着的感受是什么,只知道那好柔软,柔软得让人耽溺,而那股将她包围的香气也越发的温柔甜蜜。 她渐渐困了,迷迷蒙蒙间,好像想起,像这样被这股香气包围着入睡的感觉好熟悉,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经在这股甜美的氛围中入睡,怀中依稀有个毛茸茸的小家伙…… ☆☆☆ 暮雪乍融,要是没有暖炕也是挺难挨的,尤其凌囡囡已经好几天都是被冷醒的,因此难得一个晚上睡得又香又甜,将醒未醒之时还有个暖呼呼的大抱枕可以抱,舒服得她直想叹气,可以的话真不想醒来啊! 凌囡囡呜呜思思半晌,睡得毫无防备的小脸露出憨甜的笑,忍不住蹭了蹭脸颊下的平滑枕头,那处还传来既沉稳又规律的节奏,好像在哄她好眠一样,她磨磨牙,睡得更香了。 帘幕后,原本准备伺候任苍夜梳洗的婢子们来来去去,任苍夜让她们把东西备妥俊就一一挥退了。 直到日上三竿,睡到自然醒的凌囡囡终于揉了揉惺忪的眼,叹息了一声,然后两眼无神地盯着近在眼前的赤裸胸膛,还没完全清醒的她有半晌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眼前这东西着实陌生啊!她伸出食指,戳了戳那上面深色凸起的点,还好玩地捏了两下。 真有弹性,哈哈哈…… 再半晌,她开始冒冷汗,总算清醒了点,认出这被她「非礼」的,正是男人的胸膛,而那充满弹性的当然就是…… 紧接着,昨夜的记忆回到脑海,她的冷汗越来越多,开始希望老天立刻把她变成蚂蚁般大小,好让她悄悄地逃离现场。 「玩得很开心,嗯? 」高傲的、凉冷的、在此时此刻听来却比阎罗王还可怕的嗓音自顶上传来。 她动作僵硬地抬起头,看见任苍夜冰冷绝美的俊脸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凌囡囡瞬间就像见着猫的老鼠一样,一骨碌地从床上滚了下来。 不知错觉否,任苍夜的脸色更难看了。他从床上坐起,姿态仍旧佣懒而优雅,近乎赤裸的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单衣,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和胸前,却只是显得更加狂野而且性感。 他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床下惊得瞪圆眼的凌囡囡,宛如被冒犯的神只。 「你当我是什么?」语气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娘的,没记错的话,昨天是他偷袭她然后抱她上床的吧?凌囡囡超想大吼,有种咱们来决斗啊! 可是她很清楚,她的功夫虽然还不错,拳打地痞流氓很简单,脚踢绿林大盗没问题,可遇到这种江湖顶尖的角色,最好还是有点自觉,闪旁边当小孬孬才不会趴得太难看。 她只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小的怎么会在宫主大人您的床上?难道我有梦游症?哈哈哈……」她好忧郁,一个元宵节让她的命运翻到谷医,花了九千九百万两,要被奴役,被占便宜,被骂还不能回嘴,被睁眼说瞎话地栽赃还要打落牙齿和血吞,有没有这么憋屈啊? 任苍夜瞪着她,这丫头好大胆子,竟然敢暗示他,他理亏偷袭在先?他任苍夜要是知道「理亏」二字,就不叫任苍夜! 一整个早上,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就怕吵醒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脸色竟敢像撞了鬼一样。 「你可真能睡,让本宫主等你一个早上,难道还得我伺候你更衣梳洗 凌囡囡默默汗颜了。依她肚子饿的程度,她猜现在真的很晚了。几天下来被奴役到已经有点奴性的她当下又觉得自己真的是过分了点,连忙陪笑,「小的这就伺候您梳洗,别生气。」 第22章 任苍夜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由着凌囡囡替他张罗和梳洗。 凌囡囡这才发现别馆的婢女早把洗脸水和手巾什么的都拿进来了,她却还能睡得天塌下来也无所觉,该说她是神猪转世呢,或某个被当抱枕的男人太安静、太能忍了点?想到这儿,凌囡囡梳着他长发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看向镜中的任苍夜,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同样看着她,两人的视线一下子就在镜中对上了。 她心跳漏了一拍,惊慌失措地别开眼,小手有些颤抖,却仍不敢大意地继续梳理他黑亮的长发。 任苍夜没有任何回避,始终盯着镜子里的凌囡囡。 完蛋了,她觉得她好像脸红了,不会被发现吧? ☆☆☆ 照理说,凌囡囡觉得自己惹毛了这个老爱发脾气又难伺候的骄纵大宫主,他应该会给一顿排头才对,不过除了那声轻哼之外,他就没再说什么了,还在卧室另一侧的书房练字,一边等着她也梳洗完毕。 当然,她也发现了,除了第一天他临时让人送上的衣裳之外,后来这几天的衣裳也合身多了,显然都是崭新而且价值不菲。 而且,她几乎没穿过重复的衣服! 宫主大人果然大方,难怪不屑她的九千九百万两啊。 婢女已经将她昨夜换下来的衣服备妥在一旁,还多了个别致的黑色金凤纹小漆盒,里头是一对银发钗和成套的耳饰,都镶上了紫玉髓与白玛瑙,玉髓色泽虽然深深浅浅不一,却粒粒通透,白玛瑙则是一色的雪白,与那套深紫襦裙极为搭衬,凌囡囡更讶异了。 凌囡囡进到书房时,任苍夜正好写完一张帖子,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费心地梳了个别致的发髻并簪上他挑的发钗没说什么,眼底的淡然却悄悄被愉悦取代。 而凌囡囡倒是只顾着狗腿拍马屁,左一句「宫主真是才高八斗」,右一句「大人您的字真是俊逸潇洒」,任苍夜依旧是哼地一声,不予回应,但是凌囡囡这回看出来了,他心情很好,她想她马屁拍得很神准,很是时候。 假以时日,她应该能成为狗腿之神吧?她果然是能屈能伸的一代英雄,都是爷爷以身作则,天天拍他老婆马屁的完美身教啊…… 当然,她得说,任苍夜这个人这么跩,这么难伺候,脾气这么差,个性这么坏,也许真的是有原因的。一个人毕竟不能太完美,不是吗?她的那些马屁毕竟不是睁眼说瞎话。任大宫主武功高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这几天跟他下棋她从没赢过他,别说她不敢赢,跟他对弈,光是要让自己别死得太早都已经让她伤透脑筋了,因为她死太快,宫主大人总是不太爽快,所以每次跟他下棋,她都要很努力地想办法杀出一条血路,都要冒白头发了。 他们走进用早膳的前厅,想不到原本只能留给主子——也就是任苍夜——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人。 一个不下任苍夜俊美的男人。 是谁这么大胆?凌囡囡可好奇了,可任苍夜一点也没有抓狂的迹象。 那男人把一桌子菜扫光,在他们走进前厅时突然抬起头,好像闻到了什么似地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露出一个惊讶而戏谵的笑,「我还想什么时候我的好徒弟也学会偷懒了,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见人影,原来是总算开窍了。」男人摸着下巴,挑起一边的眉,想起红拂使向他报告过任苍夜将夏宓那丫头赶走的事。 原来如此啊…… 「师尊胃口真好,不怕撑死吗? 」 男人嘿嘿笑,「我还觉得有点饿,一起吃吧。」 凌囡囡惊得回不了神。 这男人就是前任月狩宫宫王,任夜回?可是她听说任夜回在一甲子以前,就是月狩宫宫主,直到十多年前才终于后继有人,所以在她的想象里,任苍夜的师尊应该是个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但眼前这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而已啊。 然而随即,凌囡囡想起自家爷爷奶奶,慢慢的就淡定了。 原来又是个不老妖男,啧! 第六章 酒足饭饱,师徒移驾到书房谈正事,凌囡囡被任苍夜留下来伺候。任夜回本来觉得有趣,开口要凌囡囡帮他也倒杯茶,爱沾染桃花的性子不改地说了两句溢美之词,还装作不小心地摸了一下小手…… 某人的杯子又被自己捏碎了。 第23章 任夜回正失笑之际,任苍夜面无表情,嗓音却冻死人地开口道,「我要吃昨天的粉圆甜汤。」 「是。」凌囡囡只觉难搞大宫主又使性子,但是他喜欢她做的点心是再好不过了。 要她来说,任夜回就是个有点风流,但还不至于下流的公子爷,他要她倒茶时眼里闪烁着饶富兴味的神采,凌囡囡实在不晓得怎么自己倒个茶也能娱乐到这位师父大人,不过看得出来,比起任苍夜,任夜回平易近人多了。 当然,这绝不是因为师父大人夸她心巧仁慈、体贴大方、聪明懂事而且秀外慧中的关系,虽然她也觉得师父大人眼光真是犀利啊!他一定是知道要伺候他那位骄纵得不象话的徒弟,得需要菩萨般的耐心才行! 凌囡囡离开后,任夜回才若有所思地笑道,「真奇怪,那丫头让我想起一个故人呢,难道咱们师徒俩连喜好也一模一样?」说罢,一派悠闲摊开折扇,笑看着任苍夜因为他的一席话而变得更阴沉的脸色。 「不准碰她!」 任夜回差点呛着,「为师的是这种人吗?」他教育真有这么失败?这小子太目无尊长了吧? 任苍夜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你爱流连粉黛是你的事,不要对我的东西动手动脚。」 声名狼藉的他还真无法反驳这句话,只能苦笑,「什么东西不东西的,你也别太傲,就不能好好对待人家吗?」 任苍夜本来根本不打算回应,但是他想,任夜回迟早会问到答案,「她是凌南烟的孙女。」 任夜回啜茶的动作顿了顿,沉吟良久,才有些忍俊不住地道,「是吗?还真是命中注定……」按照年纪和样子来看,果然是当年那个小鬼没错。 任苍夜以为师尊说的命中注定,是指他自己当年单恋凌南烟,而今徒弟又栽在姓凌的手上,于是有点恼羞成怒,「我跟你可不一样。」他才没有单恋那个蠢丫头! 「当然不一样。」他脾气好太多了。 任夜回摇着手中的折扇,心想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没分寸。都怪他总是因为于心有愧,不舍管教。 当年他在侄儿临终时答应要找到并照顾他的妻儿,最后却还是迟了一步,年轻的月獠皇后已经死在月獠一族的世仇手上,但是他破解了皇后临终时留下的线索,知道他的小侄孙逃过一劫。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这小子,任夜回总挂怀着没有尽到对侄子的承诺,所以除了武功的传授之外,任夜回一向都是纵容他的,任苍夜的没大没小,也是他惯出来的。这么一想,顿时又不知该懊悔或释怀——养子不教父之过,他相当于他的父亲,却因为对他真正的父亲感到愧疚而总是过分纵容与溺爱,但没把人家儿子教好,他罪过一样大啊。 「我可不会把一座好好的城,血洗成鬼城。」他来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不是在南方有事担搁,他特别要人传令,要这小子晚点再动手,原来是打算有他看着,好歹确保他不会真的屠城。 可他早该想到,这小子会听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屠城之举真正造成的严重结果,是黑白两道都开始集结,欲讨伐月狩宫。 这小子早就想到这一点,朝廷中多年部署的人脉发挥了作用,要等到当朝倾左和倾右的势力先斗过数十回合,那批老贼才会开始关注屠城案,在此之前县府若真有心查办,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于武林各大门派,就等翡翠山庄庄主登高一呼,但是翡翠山庄近日来却不知为什么行事极为低调,对这么要紧的屠城案关切也不若以往,似乎正为了什么事人仰马翻——在看到凌家千金竟然在此,任夜回也就明白了。 但翡翠山庄没有动作,各大门派的耐心可是有限。讨伐月狩宫若成功,一定能相当程度地提升自己门派在武林中的地位,所以较沉不住气的早就已经行动了,星眠谷这几日应该不太安宁。但他相信真正该在意的是那些沉得住气,在暗中开始集结的武林人士。 莽撞行动的,多半是些半吊子的井底之蛙。留守月狩宫的银弓铁卫全都是宫内最顶尖的高手,甚至不需要他们出马,小杂鱼也未必踏得进星眠谷。 但是这些都是暂时的,一旦有能力统合武林的人站出来,先派高手捣了星眠谷,再派人盯住这个节骨眼还敢到处跑的任苍夜,到时情况可就让人笑不出来了! 真正让任夜回头疼的,还不只这桩。任苍夜之所以到处跑,并不是顾习被讨伐,相反的,他近日的举动,摆明了根本不把各大派放在眼里。离开临波城之后,他所做的,就是把叛徒像老鼠一样光明正大地驱赶,叛徒不管逃到哪,任苍夜就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而至,用最正大光明的方式告诉齐万历,他把他的一举一动掌握着。 第24章 就像玩弄猎物一样,要让他活在恐惧之中。叛徒的所到之处,都会引来腥风血雨,目的是要黑道不敢再收容他。 简直嚣张至极的举动! 任夜回真的觉得自己不插手不行了,哪怕自从交出宫主之位,他就几乎不过问宫里事务。 「狗急可是会跳墙的,你不要玩得太过分。」 「对想收容齐万历的人,我都已经发出警告,但是他们不信邪,就不能怪我没把丑话说在前头。」 「齐万历在月狩宫躲了那么多年,江湖上怎么还有熟人能相助? 」 「像他们那种人,只要有相同的利益,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齐万历靠出卖『月啸』发了大笔横财,但是他可不是笨蛋,这几年都只是卖『月啸』的成品,并非卖配方,至于那些想要『月啸』的人,不管是靠月啸达成目的,或是已经成瘾而戒不掉,又怎么不会冒险收留齐万历?我就是要一次把这些余孽全扫平!」 「这事不是不能做,而是可以做得更漂亮。」任夜回叹气,「齐万历本来就不是月狩宫的人,当年他干下的勾当可是引起武林公愤,江湖上应该还有不少人没忘记,你何不让别人去忙?」 「然后让天下人知道,月狩宫竟然让一个鼠辈当成温床躲了那么多年?」 这巴掌打得真响亮,身为人师兼上任宫主的他脸都痛了,任夜回心想,看样子,只得另外再想办法。 他悻悻然转移话题,「话说,你们两个应该还没圆房吧?」 「……」果然是不要脸的老男人,转移话题转移得理直气壮,甚至还不知羞耻为何物地直接探人瘾私。 「谁说我们没圆房?」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他根本没碰她? 任夜回一副很想忍住笑意,但就是忍不住的模样,看得任苍夜心头火起。 「要怪就怪我族的天性,天性!」再讲下去,某人要恼羞成怒了,他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你这小子就是从小只知道练功,又洁癖成性,谁碰你一下都要领罚,在加上你成年后迟迟没有动情的迹象,所以为师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你……」他压低了声音,倾身向前,但显然某人一点也不买帐,依然背脊挺直,一脸冷淡不悦。 可任夜回知道他有专心在听!嘿嘿…… 「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的地方,不只是上面多两块,下面少一块,还有……」不要脸的老男人嘀嘀咕咕、神神秘秘,面授机宜。攸关某位大少爷、大宫主的面子,有些话,看来还是低调点,小声点说才好! ☆☆☆ 任夜回很贴心地让人买了两本春宫图和房中术的杂述,丢给那个纯情到长这么大竟然不知道怎么圆房的徒弟恶补,然后闲闲地来到厨房。 虽然说缘分就是那么奇妙,不过他也挺好奇这个让徒弟开窍的姑娘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何况她是凌南烟的孙女——虽然凌南烟的孙女,也是那死痞子的孙女,但小烟高贵优良的血统肯定胜过那死痞子无数,死痞子让后代子孙都姓凌,算他识相。 何况,有时候,并不是非得天仙绝色,才能让从不轻易被困缚的男人俯首称臣啊,冰山美人只是天边烟雨,还不若温柔带笑的佳人能当解语花。 「在煮什么?味道真香。」任夜回一派悠闲地走进厨房。 这位同样神采非凡的一代高手一进厨房就让人感觉格格不入。 凌囡囡忍不住想,这对师徒气质都是同样的出尘,也不知是月狩宫风水持别,或他们真如外传有血缘关系? 「粉圆甜汤,师父大人要尝尝吗?」锅里的粉圆已经凝固得差不多了。 任夜回笑看了她一眼,「好啊。」是个平易近人的姑娘啊,还有点自来熟,和任苍夜可说是完全相反的性子。 凌囡囡盛了一碗给他,「还有点烫,我不知道您的口味如何,这是照宫主大人的口味做的。」 任夜回本来还想为入口的香甜口感赞赏一番,不料凌囡囡的话却让他差点呛着,「你喊他宫主大人?」 凌囡囡想,这位师父大人还不知道她是肉票吧?她想这在月狩宫应该不算秘密了,便道,「小的还欠宫王大人九千九百万两。」虽然个中缘由太难解释,但欠债的跟肉票,意义上差不多吧。 九千九百万两,对翡翠山庄来说是九牛一毛吧?话说回来任夜回这才想起他竟然忘了问问这两个年轻人怎么遇上的?任苍夜不可能记得以前的事,至于凌姑娘就更不可能了。 第25章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遇上的,总之任苍夜不只把她留在身边,更因此开了窍,从刚才一番对答来看,凌姑娘对那小子来说是挺特别的存在。 要知道,任夜回看着任苍夜长大,身边伺候任苍夜的都必须恪守本分,绝不能有任何逾越。他不忍心点醒夏宓那孩子,对任苍夜来说,属下就是属下,没有脸也没有名字,他根本不可能把谁留在身边另眼相待,更不用说还视为所有物地,碰都不准人碰一下。 横在这小俩口之间唯一的问题恐怕是那死小于的性格。这点他这个师父责任最大啊,于是他一边喝粉圆汤,一边和凌囡囡闲聊。 「这个……我那徒弟嘴巴坏了点,不过其实本性还不错的。」 「……」真的吗?凌囡囡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脸上出现狐疑的表情,但那实在很难,她只好道,「宫主大人的不杀之恩,小的没齿难忘。」她没表示不赞同,只说对他的「仁慈」铭感五内,够迂回了吧? 任夜回真的被呛着了。 这丫头……如果不是真的天生奴性坚强,就是擅于口是心非打马虎眼,任夜回突然想,不管是哪一种,仔细评估起来,也许这都是最适合任苍夜那霸王性格的,不是吗? 但是用性命威胁,这也太超过了。 「他为什么要杀你?」 凌囡囡也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得上紧要的秘密,但想想他是任苍夜的师父,还是上任宫主,在别馆更是能和宫主一样横行无阻,这点小事他要打听很容易,于是把那晚的经过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任夜回有些傻眼了,这丫头和她祖父一样乱来啊!谁会用九千九百万两去标一个小倌? 然而以他对徒弟的了解,杀不杀真的是其次,重要的是他觉得心情好。加上一番缘由,他敢打赌,任苍夜根本不会杀她。 「我这师父说了总不会错,他只是说好玩的,不会杀你。」为了那小子好,他这师父当然要先拆他的台。 哪有人求爱时先威胁要性命的? 凌囡囡的表情真是让任夜回差点一口甜汤喷了出来。 说好玩的?那临波城屠城是说好玩的吗?差点被掐死的女管事是说好玩的吗?凌囡囡真是很努力很努力才忍住反驳的冲动,嘴巴瘪成酸梅嘴,两眼放空以免鄙视的眼神太明显。 「有话就直说。」任夜回又叹气,孩子绝对是让父母老得快的原凶! 「我知道我没把他教好,这孩子的脾气差了点,但是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小时候教不好,现在亡羊补牢总不迟吧?性格难改,至少也不要让那孩子将来孤家寡人的。他想在这个姑娘身上赌赌看,毕竟如果这姑娘做不到,其他人必定也很难做得到,因为她身上拥有一些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筹码,赢面可能大过所有人水磋乜像,就看他能不能让它发挥了。 只不过在面授机宜前,任夜回还是忍不住私心地决定再观察一阵子。 至少要确定这丫头对任苍夜是有心的。不管如何,他绝不可能把任苍夜的弱点轻易告诉一个外人,更何况这外人手中还有一把最关键的钥匙呢! 凌囡囡听着任夜回说起任苍夜从小到大都是孤孤单单:心里忍不住又想起爷爷的话。 果然就是小时候有阴影啊,虽然觉得同情,但任性到不把人命当回事,还是太过分了吧? 「但是昨天那位被丢出去喂狗的女总管,她总是跟任……跟宫主大人一起长大的吧?他都可以不顾情面把她丢出去喂狗了。」昨天那一幕,至今想起来都让她胆战心惊,现在要她相信任苍夜其实多善良,未免也太考验她睁只眼闭只眼的能耐了。 「你说夏宓啊?」他一回别馆就听说了这件事。夏宓对任苍夜的心思,其实很多人都看在眼里,而当他发现任苍夜终于拥有「焚情」的能力,当时的一切也就不难想象。 但这一切缘由要说明白可不简单。任夜回先是问道,「那你知道昨天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夏宓是否对他做了什么? 」 凌囡囡怔住,仔细想想,她确实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杀人就是不好。」她爷爷从小就教他们世人生而平等,世间生命皆可贵的观念。 其实任苍夜的所做所为一直让她很介意,每天晚上总是梦见那夜宛如被笼罩在血雾中的临波城,那些前一刻被她嫌恶的男人,下是七孔流血,就是脑袋和身体分家,然后挣扎呻吟着朝她扑过来,她冷汗涔涔地醒来,便无眠到天明,还要安慰自己,那就趁空想想要做什么菜吧。 第26章 除了昨天晚上,大概有暖炕,床又舒服,她倒是一觉到天亮。 任夜回笑了笑,「但是,苍夜从小就没有这样的观念,因为没人教他,他从被我带回月狩宫以来,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于——我知道这是推诿,我确实没把他教好。不过我听说苍夜在下手杀夏宓以前,被你阻止了,所以他并没有杀了她,不是吗?」 都被掐得脸色发紫了,不死也剩半条命吧? 但是现在想想,她简直像跟天借了胆地阻止任苍夜,他却没有怪罪她,以他的唯我独尊和坏脾气来说,实在不可思议。 「只是丢出去喂狗,也要看看狗吃不吃。」他悻悻然地笑着,「放她一马这种话,那孩子可说不出口。不过你不好奇夏宓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她想象不出谁有那种胆子,对任苍夜做出任何逆鳞的举动。 夏宓做了什么,任夜回也只是猜测,但估计八九不离十,其实那也很难侄她啊,让她离开或许是最好的。任夜回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然后试探性反问,「你闻到苍夜身上的香气,有什么感觉?」 原来那香气真的不是她的幻觉?她就觉得奇怪,因为只要她开口问,每个人都一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尤其任苍夜,只要她一提起他身上的香气,他脸色总是很难看。 「就……香香的啊,那是啥香料?」 「你觉得如何?喜欢或不喜欢?还有没有别的咸觉?」 凌囡囡看着任夜回莫名执着,又似乎有些饶富兴味的模样,总觉得这问题好像有陷阱。「闻起来嘛,平常淡淡的闻着是挺让人喜欢的……」接着她想则那些「特殊的时候」,脸颊克制不住地就又热又烫。 任夜回放心地笑了。 脸红就是最好的答案啦,嘿嘿……厚脸皮的老男人摇着折扇,想想说白了也不太好,便道,「你知道有些飞禽走兽,公的比母的美,是为什么吗? 」 凌囡囡眨了眨眼,点头,「爷爷说过,因为要吸引雌性。」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提到祁枫,任夜回就忍不住没好脸色,但仍是按捺住,「而有些在发情的时候会用气味来吸引伴侣也是同样道理。」 「呃……」意思是……她瞠大眼,「是这样吗?」他鬼扯的吧?「你是说……」 凌囡囡的模样让任夜回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些,那表情就像他说的是奇谭里的匿物一样,而很不巧,他也是所谓「怪物」的一员。 但是话说回来,现在也还不到能把秘密全坦白的时候。 「对啊,我鬼扯的,正常的人当然不会有这现象。」当他没说吧,哼! 「所以……」任苍夜不正常?「他……呃,宫主大人没事吧?」 凌囡囡举着锅杓呆楞在原地的模样,又让他心情太好了起来。 这丫头竟然一脸担心!也太逗了吧? 「怎么会没有事呢?」任夜回故意佯装满心忧虑的模样,「那香味有催情作用,你也知道他那张脸啊……从他小时候我就担心这一天的到来,本来还庆幸他一直都不开窍,跟木头似的,不懂情不识爱,就算有人对他心怀不轨,平常也不见得敢动手,可多了那香气就不一样了,都是因为他动了心,想要吸引某些人的注意,好让那人也跟着春心荡漾,但是却连苍蝇也一起引来了……」 所以,那位女总管是因为对任苍夜不轨吗?凌囡囡乍听任夜回所说的,突然赁褐五味杂陈起来。 以任苍夜的心高气傲,再加上事出突然而勃然大怒,是怪不了他啦。但是他也不想想,他每天盯着她入浴时又是怎么对她的?凌囡囡有些嘀咕了。接着又想到,香气出现那日,不就是他第一次逼她沐浴那天吗? 难道是因为她的关系?她脸上的热度又默默地加温了。 任夜回见她心有动摇,立刻加把劲地道,「唉,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啊,真是担心到我头发都白了。」 凌囡囡瞥了任夜回一眼,没好气地想,有什么好担心的?该担心的是那些想侵犯他的人吧?只是她也不由得同情起任苍夜,要因此提防着身边所有人兽性大发,确实也挺可怜的。她当初花了九千九百万两,不就是希望他不被侵犯吗?凌囡囡于是道,「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宫主大人的。」保护那些找死的人,要爱惜生命啊! 第27章 ☆☆☆ 嗯,她是夸口说要保护任苍夜不受侵犯没错,但是…… 万一被侵犯的人是她呢? 替任苍夜脱下外袍和鞋袜,苦命小婢女正打算回房休息,他却又将她拉向床上, ☆☆☆ 隔日近午时分,任苍夜晏起,任夜回又闻到那香味,呆住。 「小子,我不是拿了书给你看?你……不会不行吧? 」老男人一脸悲恸,担心无颜面对任苍夜的父母。 任苍夜本来就因为睡不好而阴沉的脸色,被这么一问,又更难看了。 为什么这老家伙总是能知道他有没有真正行房?他臭着脸,不回应,掉头就走,又闷闷地把自己关在房里,生人勿近。 任夜回不忍伤徒弟的心,于是跑去问必会随任苍夜出远门的青壶殿殿主,态度极其迂回暧昧地,问着关于任苍夜身体状况的问题。 面无表情的青壶殿殿主,像影子般伺候了这师徒二代,可以说这叔公侄孙俩才开口,他就能猜到他们肚子里有什么别扭时真心话,当下便道,「昨天宫主来问我,有没有让女人初夜不疼的药,我说手边没有,但月狩宫的药楼里可能有。」报告完毕,他闪人。 「……」任夜回呆住了,连属下告退丁许久都回不了神。 良久良久,他才忍不住捂住嘴,闷闷地笑了起来。 这小子,原来这么纯情这么可爱,连他这当师父的都误会他那么多年,真是太不应该了呵…… 第七章 任苍夜对叛徒失去了耐心。 数日以来,他把叛徒像猎场中被围捕的猎物一般地驱赶,以紫剑使为主力追杀部队,另以黑羽暗卫左右包夹,而他则在后方带着大队人马跟着前方的主力浩浩荡荡地跟着移动,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每天都要换地方住的主因。 除非齐万历没日没夜地赶路,否则就只能找个地点躲起来,到今天已经没有帮派敢收留齐万历。 但是这天,任苍夜没有通知任何下属,身边只有向来贴身保护他的两名黑羽暗卫与青壶侍卫,直捣齐万历躲藏的窝巢之外。 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老旧客栈,位于几乎荒废的村落外,作为主要交通线的官道亦年久失修,商贾们早就不认为这附近有任何商机,更不用说附近的鬼村不知还有没有人烟。围绕客栈的老旧篱笆和大门外的旗帜破败而褴褛,连屋顶都塌了一边,但是门前的大椿树伞盖几乎盖住整间客栈。 客栈后是座树林,门庭前往来的车马行人都无处遮掩,再加上树林后就是只有当地人才熟悉的深山,做为躲藏地点确实合适。 黄土飞扬的宫道上,像幻影般悄无声息出现的,是一身墨绿色锦袍、戴着面具的任苍夜,和身为他随侍医官的青壶侍卫海东青。 客栈外,本来做为马厩用的草棚下,一个驼背的老者正在打扫,好像不察有人到来,但站在宫道上的两人远远地盯着老人和漆黑的客栈内,并没有轻举妄动。 海东青仍盯着老者的背影,但任苍夜早已垂眸,姿态依然佣懒,在左侧忽然狂风大作,黑影飘忽袭来时抬手挡住雷霆万钧的一击,锵地一声,震耳欲聋,原来他藏在手肘上的袖刀不知何时早已出鞘,当风沙和地面因为那一击而微微颤动时,他只是轻轻侧头瞥了来人一眼,脚下丝毫未因此而移动半分。 海东青再眨眼,发现马厩下的老人根本是一具假人。但他可没空汗颜,在任苍夜几次反手拆解掉对方杀招,最后不耐烦地一拳击碎敌人持大刀的时关节,而后便身影如雪地飞鸿般飞掠向客栈时,快速挡在主子身后,左手上四根长针分毫不差地抵住来者咽喉。 「抱歉,主子不屑跟你动手,只好我来。」海东青笑嘻嘻,虽然天生散仙又爱恍神,但青壶殿首席高手仍是教人己心惮。 来人直后跃开,右手几乎废去,只能射出暗器自保。 这边,任苍夜闯进客栈,对那些虚晃几招、吓唬人似的陷阱不为所动。齐万历也知道这点,所以当然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伯敌人从后山包抄,他早就从地道先行逃走了。 若在增时,任苍夜未必会追入地道——并非害怕埋伏,而是他厌恶地道里的脏污和臭气。但眼下失去耐心的他根本不管那么多,身形一低就灵敏地在地道中穿梭。 地道门在身后砰然落下,若非这地道是个陷阱,那么就是为了截断他的后援与退路,可任苍夜不为所动,流动的空气告诉他地道的尽头有出口,至少现在还有。 第28章 齐万历以为能靠着地道内那些野兽的气息来掩盖他的行踪,但那对任苍夜丝毫不构成阻凝。 黑暗中,任苍夜一双野兽般的眼闪耀着妖异紫光,一路畅行无阻地在地道施展轻功,甚至轻而易举地避开所有藏在暗处的机关。 黑暗对任苍夜反而是种助力。 这地道显然有段历史了,以地理环境来看,可能和数百年前的边境战争有关,所以大小刚好能通行一辆双轮马车,客栈建在地道出入口上方看来也非偶然。 野兽腥臭的气息越来越重,即使不用极佳的耳力,也能听到那低低的粗喘和咆哮。那潜伏在地道中的野兽是齐万历养在阴暗的地道中为他断后用的,从他躲藏到月狩宫之前已经存在,靠着一点机关和小把戏,把猎物引到山里地道的出口处,或是利用那些住店的倒楣鬼…… 难怪这地道里一只老鼠也没有,地上有的,就只有白骨,有各种动物的,也有人骨。 附近的村落和这间野店的没落,应该也是自那时吧。年轻人上了山便没再回家,小孩子和妇女总是无故失踪,更不用说那些路过此地,暂住一宿的外地人。谁知道这荒山野岭的地底,住着一只巨大的吃人怪兽。 脚下的白骨已堆积成厚厚的一层,有新的也有旧的,但大多已碎不成形,最底下的部分都化为尘土了。任苍夜冷冷地看着近在咫尺处,饥饿地流着口水,双眼散发绿光的巨兽。显然这附近早已没什么生物能让它果腹,它着实饿了好一段时间了。它的身体已经太庞大,早就离不开这处地洞。 野兽都有本能,知道该闪避危险,但野兽同时也有地域性与逞凶嗜血的本性,在原始的世界里,想要称王,靠的是不断的战斗,而且它已经没有退路了,能做的就是将所以闯入者全部拆解入腹。 巨兽张开臭气冲天的嘴,咆哮着冲了过来。 任苍夜拧起眉,那味道可以熏死一个大男人。 食人兽巨掌挥空,打在土壁上,把坚硬的石壁剜出一个窟窿,地道里因此山摇地动,顶上粉尘不停撒落。 任苍夜的身影忽地消失在巨兽眼前,它身子异常灵敏地向后退,伏低身体要再次冲锋,也避免颈子和腹部的弱点被攻击,却见任苍夜压低了身子,迅速脱下外袍,展开的外袍像双翼大张的蝠蝠般盖住了巨兽的视线,任苍夜隔着外袍,一掌击向巨兽头顶,一击直碎头骨。 可怕的哀号声响彻山谷,任苍夜甩动外袍将那些从巨兽的七个窍孔暴喷出的脑浆和鲜血尽数甩开,巨兽的身子沉沉地倒下时,地面上的白骨甚至震颤地飞溅。 他回过头看了那头被一击毙命的野兽一眼。 再野蛮丑陋的畜牲,终究认得主子,所以只让齐万历安全通过,是吗? 他将已经脏污的外袍盖在它圆瞪的眼睛上,然后继续追杀齐万历。 出了地洞时,外头是一片沼泽和阴森淡淡的树林,他只闭上眼一会儿,似乎是让眼睛适应光亮,也似乎是靠着视觉以外的知觉去检视空气中的讯息,在睁开眼的同时立即施展轻功朝山的更架处追去。 任苍夜追上了悬崖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陷入绝境的齐万历狼狈地转过身。他逃了数日,早已疲累而狼狈不堪,相比起来任苍夜却是气定神闲,清爽出尘,齐万历蜡黄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笑,「你以为你赢了,是吗?」他开始大笑。 任苍夜不用回头也知道,他身后出现了五名异族杀手,行踪就和客栈前那老者一样飘忽莫测。 「看看是谁现在被逼上了绝境?哈哈哈……」齐万历对自己诱敌的策略感到得意不已。 任苍夜没有转身面对那五名高手,只是摇了摇头。他们正想嘲笑他是否对自己的命运感到绝望时,眼前的任苍夜已消失无踪,五人中较眼明手快者立刻甩出带刺的长鞭,但任苍夜已射出袖剑,冰冷利刃穿越华而不实的鞭舞范围,一剑封喉。 没有人看清楚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只知道月狩宫宫主终于祭出他真正的武器,一柄银白色的短枪,短枪两端有四片刀刃组成的钻形利刃,平常和袖剑同样的长度,握柄处有机关能变成长枪,依任苍夜的招式变换自如。 悬崖之上,任苍夜一人便掀起了血雨风暴,银色长枪宛如白色流星在血雨中闪烁并飞翔。齐万历并不打算插手,狡猾如他自然是早就打算开溜,然而早就奉任苍夜之命深入树林准备包抄的暗卫立刻现身。 第29章 齐万历脸色一变。他早就该想到,任苍夜身边向来有一名青壶侍卫,与一名黑羽暗卫,而方才任苍夜摇头的动作,恐怕只是向赶到的部下表示,他正想活动活动筋骨。 悬崖上血战方歇,海东青也已赶至,立刻将拼上最后一口气仍想偷袭主子的杀手以银针毙命。而任苍夜早已失去兴致地走向齐万历。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好玩吗?」任苍夜微微扬起头,面具遮住了他脸上讥诮的笑,却藏不住他嗓音里的傲慢。 齐万厉阴险地冷笑,「你尽管笑,我就到黄泉路上等着看你能得意到几时。」他们以为他怕死,但死亡比起月狩宫的宫规处置已经好太多了。 在任苍夜主仆三人来得及阻止前,他纵身往深谷跃下。 多日的追逐竟只换来叛徒自尽,任苍夜心里当然不爽快。 但总算,他们一行人可以回星眠谷了。 ☆☆☆ 被一起打包回月狩宫,凌囡囡当然没有抗议的余地。虽然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更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家,不过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反正,除了有点难搞之外,其实任苍夜对她还算不错啦,她不如安慰自己能进入多少人不得其门而入、神秘莫测的星眠谷,逛逛那充满传奇色彩的月狩宫,也算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哩! 这趟旅程并不算短,待在车里着实有点闷,大概第三天时,任苍夜钻进车里来。 马车并不算宽敞,他一进来,她就只能挨着角落,不过还是拉起笑脸,「宫主大人真好兴致,是来探小的的班吗?」 任苍夜看了她一眼,突然想,这丫头让他觉得有趣的原因之一,也许是她明明总是想端出卑躬屈膝的模样,但每次开口,听着就是让人觉得刺耳,以一个肉票来说,真是胆子忒大。 可任苍夜并没有因此觉得生气,他想这也许就是他特别爱逗她的原因。 「大伙儿在外头吹冷风,你倒是窝得挺舒服。」 「小的一点也不介意和宫主大人交换位置。」她闷得要死好吗! 任苍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坐姿大刺剌地,摆明不让她离开,「陪我坐会儿。」 「……」怎么现在说话这么客气?凌囡囡挺不习惯的。但赶了三天的路,接下来也不知这么枯燥的行程还得走上多久,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抬杠突然就显得珍贵起来。 当然她也不敢奢望任苍夜真的让她出去吹吹风就是了。 屁股坐得有点麻,她换了个姿势。接着没多久,她好像又闻到那股香味。 「……」她很确定任苍夜刚进到马车里时没有那味道的。或者说其实正常情况下都没有,就在她身边时才有。 凌囡囡想到任夜回说的,突然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在家里时,爷爷和奶奶讲起他们年轻时的冒险和经历,也说过,普天之下有很多奇特的人和事,本来就是以中土自居、故步自封的他们难以想象的,最好不要以为自身的经验就是天下准则,那只会贻笑大方。 只不过身为任苍夜的师父,任夜回的形容有点戏谵,他根本就是在暗示他一手带大的徒弟,从小明明就跟木头似的,却突然开窍发情了…… 凌囡囡偷偷捧住脸,遮住脸上忍俊不住的笑。要是被任苍夜发现她在取笑他,她就完了。 任苍夜瞥了偷偷窃笑的她一眼,「跟我说说你的事。」他决定是时候让这小肉票发挥一下娱乐价值,难得想拿「俗事」来解解闷。 「说哪方面的?」可不要叫她说家里的事啊。虽然她也思考过,他会不会已经知道她的身分呢?但她认为不可能。黑羽暗卫再怎么神通广大,但她的家人一向保护她,对世人而言,凌家的千金一向是神秘的,像她大姊离家在外闯荡那么多年,天底下的人仍当凌蓝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呢,因为她爷爷总是那一套,管天下人怎么说,他祈枫的孙女晚辈,不是那些凡夫俗子有资格评论说嘴的!她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家的男儿也是被这样教养长大的,兄弟们都很护着她们。 凌囡囡还真的没想过,泄漏她身分的,其实是被暗卫喂得饱饱的小白啊!吃得肚子圆圆,飞起来也比较缓慢,方便追踪。 「随便,跟你有关的便成。」 凌囡囡觉得脸颊有点热,是这车里太闷的关系吧。 第30章 「我啊,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姊姊,父母俱在,爷爷奶奶也身体健朗,我还有四个叔叔……」 「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凌家的家底,能知道的,天下人都知道了。 她小时候有什么好说的啊?凌囡囡眼睛转啊转,突然想,这倒是个灌输他「珍惜生命,拒绝滥杀」观念的好机会啊! 「因为我们家很有钱,所以从小出入都是坐车,不过我爷爷最喜欢带着我大街小巷、上山下海到处跑。跟那些经过贫民窟却把车窗关上的有钱伪君子不同,我爷爷总会告诉我,这世上每一个生命都是可贵的。」她转过头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所以绝对不要乱杀人。」 「……」任苍夜原本一派无所谓地盯着前方的脸,慢慢看向她。 好大胆的丫头,竟然对他说教?可不知怎地,他竟然不意外,还有点想笑,只是他仍然一脸淡漠,「别人的生命可贵,但那与我何千?」金子与粪土,在他眼里还不都一样,珍贵与低贱,有分别吗? 凌囡囡突然觉得,也许他根本不懂情感啊羁绊啊那些,告诉他,若杀了一个人,对方的家人会多痛苦,或者这个人原来应该有大好的人生……也许最终他也只会疑惑:那与他何干? 因为他从小是由师父养大的,家人,亲情,朋友,友情,他都没有。至于未来,也早早就注定了,他就是月狩宫宫主,终其一生都为此而活。 凌囡囡突然为他感到难过。她想了想,看来只能用别的方法,便道,「是没关系啊,不过你不觉得杀人很累,很麻烦吗?尸体都挺脏的,而且人死时喷的不只血,屎啊尿啊都喷出来了,你不觉得挺晒的吗?」 「……」是有点道理,他最近就常常因为那些异味大皱眉头。「我可以不必亲自动手。」 「可是就算别人动手,那种不干净的气也是会沾到动手人的身上,然后间接的,你就闻到或沾到了,不然干嘛你们每次杀人时,都要点上熏香?」 她注意到了?这丫头有时观察力让人惊讶。 「那熏香是月狩宫的独门配方,如果四周有血腥弥漫,原本普通的香气会变得更特别。」 「……」是哪里来的变态发明那种熏香?话说回来,这种配方不知适不适用杀鸡宰羊的?凌囡囡忍不住动起了脑筋。想想那些屠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身腥,如果有这种熏香的话说不定还能解决他们的困扰,造福人群哩! 她想到三天前,大概就是他们离开别馆那日,任苍夜也是一身熏香味地回到别馆,忍不住就皱起脸,「可我觉得那味道不好闻。像你现在这样的香味不是挺好的吗?香香的又很舒服,好闻多了,干嘛去把自己弄得腥臭一身,才多此一举地点熏香?」 任苍夜看着她半晌,「你觉得这香味好闻吗?」他嗓音很轻,几乎是贴着她说话。 不知错觉否,她总觉得那股香气变得甜腻起来。 凌囡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脸颊又变烫了,「是……很好闻啊,比别的都好闻多了。」她觑了他一眼,发现任苍夜似乎挺高兴的。 「滥杀无辜挺费神的,不如拿来弹弹琴啊下下棋什么的,你说对不对?」她又笑得一脸讨好。 其实仔细想起来,如果将来分道扬镳,他是否继续滥杀无辜,与她何干?或许她不想别人受害,但更重要的是她越来越不希望他一直错下去。 不把生命当回事的人,懂得快乐吗?他的人生曾经有过真正的快乐吗?她真心的希望,有天他懂得生命的可贵,并且能够体会人生中真正的美好。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他终于老实说。 可她并不只是为自己而劝他的,虽然得到他的保证确实让她心里头轻松不少。「那不如干脆点,连别人也不要杀,您觉得如何?」 任苍夜看着她,好半晌只是似笑非笑,并不答话。 凌囡囡有点紧张了,他不会觉得她管太多吧? 「看我心情,如果你让我心情好的话,或许我会考虑听你的。」 难道她要为了天下苍生,一辈子拍他马屁吗?虽然她觉得最近自己真是越拍越顺手,而且看他开开心心的,她也是有点高兴、有点得意啦,可是要把拍马屁当终身职志,也亏太大了…… 「你跟我在一起,不许离开,我就听你的。」 第31章 「……」还真是挖了好大的坑给她跳啊,可凌囡囡看着他脸上认真的表情,又觉得脸颊有点热。 综合近日种种迹象——难搞大宫主最近很少为难她,几乎是任她怎么哄都服贴,还有每天「这样又那样」,再加上师父大人说他这根木头长那么大,一直到今天才开始发情…… 这家伙该不会……喜欢她吧? 这样想似乎有点往自己脸上贴金啦,而且她也得承认心里有点高兴。但这都不是重点吧?这家伙知道自己在干嘛吗? 「你不愿意?」任苍夜板起脸,但目光闪烁。 凌囡囡现在知道怎么看他脸色了。这家伙,明明平时黑心黑肝黑肚肠地,个性恶劣,为什么有时候又单纯得要死啊? 他看起来竟然有些受伤。 「没有不愿意啦,可是你觉不觉得,换个方式比较好?比如不是我陪你,而是我们陪着对方啊。」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这主子,他只要不要再像刚开始那样,整她整好玩的就行啦! 「这有什么分别?」 「差别可大了好吗!」她原谅他从小就是唯我独尊的小霸王,所以某方面着实弱智。「我陪你,就是凡事屈就你,只能做你想做的事;我们陪着对方,就是我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你也愿意陪我过我想过的日子,这样懂吗?」 「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这问题他也从没想过。 日子就是日子,吃饭练功办公睡觉,日复一日,还能有怎么样? 「我的日子也没什么啦,平常都挺无趣的,就只有偶尔陪我爷爷聊天抬杠。以前他会带我四处玩,他说如果以后有个男人愿意陪我游山玩水,又能够不离不弃地保护我,那这个男人倒是可以考虑过一辈子。」 「我可以陪你游山玩水,至于保护你,那太容易了。」 这么好说话?有没有陷阱啊?「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你答应我,我们在一起。」 「……」也对啦,但这家伙说得也太顺口,太不害臊了吧,凌囡囡脸都红了。但她想的其实是更世俗的,例如名分那些。 突然又觉得自己太俗气了一些。她谁啊?凌囡囡,天底下最离经叛道,不把世俗眼光当回事的祈枫最疼的孙女耶!爷爷并没有被招赘,他是明媒正娶娶了奶奶,但让所有的儿子都姓凌,就是因为他不想理会那些传统规范狗臭屁! 「好吧,我答应你。」她就这样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耶!会不会太乱来啊?然而任苍夜却露出一个她几乎以为不可能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柔微笑,她一边拉住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的神智,一边道,「既然这样,我可以写个信回家报平安吧?」家人应该都急死了。 任苍夜点头,「回宫里我就派人帮你送信。」但要不要送达,他可没答应。他是魔头,是冷血煞星,是邪道,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怎么看他,他很清楚。 他才不让任何人来抢走她! 凌囡囡这才发现,弥漫在马车里的香味,不知何时变得浓烈了,害她全身跟着燥热了起来,「你不觉得太香了吗?」冷静点,行吗? 任苍夜不理会她的抗议,抱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一如每日沐浴后与睡前紧密地相拥,一路上就这么亲昵地依偎着。 第八章 星眠谷,位在天狼山脉之中,由恶名昭彰的鬼浪河上游分支之一贯穿整片谷地,虽是融雪时节,这里的植被却是一片翠绿。 河谷入口,以两片山壁的巨岩雕凿而成的巨大狼面人身雕像,宛如门神般左右矗立在河谷两岸。左岸山势险峻,几乎只有山羊与猿猴能穿梭其间,右岸的河畔筑了堤岸与高台,是主要出入门户之一。 凌囡囡看着雄伟巨大的石雕,震惊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 星眠谷内,穿越白色树林,百花齐放的谷地在眼前豁然开朗,难以想象险恶诡谲的鬼浪河竟有这样宁静的上游,河道在起伏的小丘陵下方弯弯绕绕,嫩绿色的草地上放养着牛羊,杏花树在坡地上,一会儿浓密,一会儿疏落,像一团团滚落在碧锦上的粉色棉絮。 红树林与草原河岸,是星眠谷内两种主要地形,红树林都在近山处,而河岸与树林间则辟成田园,他们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谷内每几里就有个岗哨或营地,规模都不小,共同点是位置几乎都很隐密,有的还藏在巨大的树洞中。凌囡囡惊奇地看着那被雷劈成两半的大树,至少要十来个大男人才能合抱,中空的树心竟然可以布置成一个简单又干净的居所。 第32章 有的则在树林里的巨岩后,盖了两三座漂亮结实的小木屋。 早在进入天狼山脉后,凌囡囡便下了马车,与任苍夜共骑,这一路上所有美景才能尽收眼底。当然几乎每到一个哨站,铁卫们见到他们一向骄傲而且严重洁癖的宫主竟然与人共骑,第一眼都是有些讶异,但也很快地回复严肃的神情。 月狩宫就在谷地尽头的山棱上,依山而建,层层迭迭,几乎是一座小山城了。从进入星眠谷到真正踏进月狩宫,又要整整一天的时间!当然这是因为他们显然不再急着赶路的关系。 凌囡囡不禁想,难怪任苍夜对外面的世界没兴趣。这星眠谷那么美丽又富饶,外面还不见得过得比这里舒适呢。 月狩宫是一座巨大的白石宫殿,整座山城里的道路都铺上石板,除了主要的中心建筑,也就是月狩宫的主体宫殿,还分为五个部分,银弓殿,紫剑殿,黑羽殿,青壶殿,以及红拂殿。除了主宫殿外,另外五殿的格局相仿,只以悬吊在墙上和过道上的旗帜颜色区分,同样都是月牙狼影,只是狼影的颜色不同罢了。 而五个殿各司其职,就像凌囡囡在谷外时已经知道的,银弓铁卫负责保卫星眠谷;紫剑使则是宫主的特使,对内对外都负责执行宫主的政令与律法;黑羽暗卫是月狩宫在江湖上名气最响的一支,因为他们负责情报与暗杀工作,可以说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但也有不少人前来月狩宫就是希望得到黑羽暗卫的协助,当然代价也不小;青壶侍卫都必须是优秀的大夫或制毒高手,红拂使则掌管财务,并负责管理所有杂役。 远在山下,除了随行的青壶殿主,四位殿主都亲自下山迎宫主回宫,那阵仗还真是比皇帝摆驾回宫还庞大啊! 任苍夜在来到月狩宫所在的山脚下,便下了马,凌囡囡坐了一整天,也想下马活动一下筋骨,才开口,任苍夜便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那么多只眼睛看着,实在有点害臊啊!凌囡囡有点尴尬地偷偷觑了旁人一眼,当他们看见和任苍夜共骑的她时,眼里只是闪过一丝好奇,而现在则是悄悄地瞪大眼,然后在任苍夜回过身时迅速装作若无其事的正经模样。 任苍夜原本只是随兴地,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但似乎想起什么,回过头来冲着她露出一个有些挑衅意味的笑,「记得你的轻功不错,但能追上我吗?」 凌囡囡眯起眼。她功夫可能差他一大截,可轻功她可是自认江湖顶尖的!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到时被我追上可别恼羞成怒啊!」 「放马过来!」任苍夜哈哈大笑。 这一笑,周围所有下巴又吓掉了。可凌囡囡没空理会,因为那狡猾的家伙竟然偷跑!她立刻脚下提气追上。 看来大家都得靠轻功上山了——怎能让宫主久等?于是除了骑马和驾车的,所有人也纷纷跟上,就是远远地落在那两个似乎较劲得不亦乐乎的主子身后,大部分是追不上,少部分则是因为不想破坏了那小俩口的气氛。 闷了那么多天,终于能痛快地享受凌虚驭风的畅快感,凌囡囡也想笑了,而难得来到这人间仙境,她又忍不住被脚下和视野所及的美景所吸引。心里赞叹连连。 当她因为顾着欣赏美景,而被脚下的树梢绊了脚时,原本在三尺之遥的任苍夜却飞快地在她落地前接住了她。 「发什么楞?」 惊魂未定的凌囡囡大眼眨了两下,突然明白其实刚刚任苍夜一直是故意逗着她的,根本没使出真本事,她总以为自己快追上他了,两人好几次并肩飞跃屋瓦和树梢,她都能清楚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可随即他又会在她得意的挑眉扮鬼脸之时拉开一点点距离,然后挑衅地回眸取笑她的自以为是. 而大多数时候,他都让两人维持在若即若离的距离,但当他一转身就一定能拉住她的手。 能在快速行进中突然折回,而且抱住下坠的她,那才是他的真本领呐。凌囡囡鼓起脸颊,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想笑。 他抱着她在月狩宫正殿大门前,缓缓降落,大殿两旁的侍卫早已单膝跪地恭迎多时。 ☆☆☆ 身为月狩宫难得的上宾,凌囡囡却没有自己的客房。 她被直接安排在任苍夜的寝间。 虽然想想她明明都在路上答应跟他厮守终生了,这样的安排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这么明目张胆的,她都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的脸了。 第33章 任苍夜的寝殿,还真是比起皇帝寝宫也丝毫不逊色——她当然不是胡乱比喻,她之所以对自己的轻功那么有自信,当然是因为去年她去天京玩时,还跑进皇宫里遛达了一回儿,一来是为了好奇,都大老远跑了天京一趟,当然要逛逛皇宫大内啦;二来是皮在痒,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试试自己的轻功有没有办法躲过大内高手耳目。 过程当然是惊险刺激啦,差点被逮着,不过成功脱身后,她整个人自信都来了啊,简直不知死活到一个极点——想想这次元宵惊魂夜,不就是她太白目太自信惹出来的祸? 这窿寝殿一样是以白色石材为主调,摆饰倒是意外地素雅,没有什么夸张华丽的装饰。因为格局本身就是大气恢弘的,殿内每一根石柱都是一个大男人合抱的宽度,地板更是打磨得光亮如镜,再铺上紫色的编织地毯,山水浮雕镂空的圆形屏风后,是浴池所在的偏殿,从横梁上垂落深紫色纱帘阻隔了水气与雾气,中央的大澡池四个角都立了四根石柱,还大逆不道地在石柱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翔龙哩,皇帝老子要是哪天来这里逛上一圈,大概会气到吐血吧——当然前提是他要进得了星眠谷才有机会。 温热的山泉水便是从四根石柱上张开嘴的龙口中吐出,龙口中的玉珠还会随着流水转动呢。 这还不是最享受的,偏殿的正前方是一扇大窗,平时有活动屏风和竹帘拉上,沐浴时如果拉开屏风和竹帘,就能够居高临下地欣赏星眠谷的景色,侍女还会送上酒水与水果摆在浴池旁让她享用。 凌囡囡都乐不思蜀了,这浴池大到能游过来游过去,要是再深一点就刺激了,难怪任苍夜嫌外面样样事物都穷酸。 任苍夜简单地处理完他离开后宫中的琐事,大抵没什么紧要的,然后去了一趟青壶殿,回到他的寝殿时,凌囡囡还一边泡在浴池里一边唱歌呢。 凌囡囡闻到香气,才发现任苍夜已入内来,而且自己脱了衣裳朝她走来, 直到最后的力气都用尽,他却回到书房去继续听属下报告。 而凌囡囡总算获得自由,穿着依然很容易遭他魔爪摧毁的衣裳,在他的寝殿里看书、闲晃,逗逗他送她的宠物猫或金丝雀,吃着婢女送来的精致点心,或者继续泡澡,清闲得让她发慌。 但无妨,因为后来她似乎越来越嗜睡。 那淫糜荒唐的日子,几乎让她忘了时间流逝,也忘了她报平安的家书迟迟得不到回音。 第九章 第一次看见星眠谷的夜景,凌囡囡才知道星眠谷为何叫作星眠谷。 好似满天星斗都睡在谷地里了,山里和河道边,闪闪烁烁,各种颜色的萤火虫。 然而这夜,萤火虫们却被长长的火龙给惊扰,纷纷闪避。 凌囡囡自睡梦中惊醒,不知怎地一身冷汗和心悸,床畔已无人影,而且床铺早已冰冷,任苍夜似乎离开已久。 她依稀听到外头有吵杂声,走到寝殿外的露台前,便看见了遥远的谷底那狰狞的火龙与烟硝。 惊扰她的吵杂声原来是兵器交击的声响。 凌囡囡很快穿上鞋,套件保暖的衣裳,还未走出寝殿,却被留下来守护她的两名暗卫拦住,「请夫人留在寝殿。」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 暗卫不语。 「你们不告诉我,我只好想办法自己下去一探究竟。」 「各大门派集结成军,闯进星眠谷。」暗卫嗓音竟是平静无波,仿佛不觉那有什么了不起。 凌囡囡瞪大眼,难怪她看到有宫殿失火了,那些人恐怕早已闯进月狩宫。 任苍夜呢?他有没有事?凌囡囡转身就急着确认情郎安危,却仍是给暗卫拦住了。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宫主有危险!」凌囡囡气得跺脚。 「宫主身边自有守护,我等的任务则是保护夫人,请夫人进寝殿。」 「我进去干嘛?等死吗?」凌囡囡火气都冒上来了。 「宫主已率领五殿高手迎击,夫人不必过度担忧。」 凌囡囡叉着腰,他们的反应让她没好气,「对方有多少人?」 「不多。」 「不多? 」凌囡囡五官狰狞起来,像只母老虎,「星眠谷月狩宫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各大门派要闯进来,只要招呼张三李四来凑热闹就行了?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聚集所有高手才能直捣黄龙,你们懂不懂啊?」她超佩服自己,临危不乱,冷静分析,这点任苍夜一定有功劳,她被他磨到已经连死都淡定了。 第34章 「那么,就算夫人现身,也解决不了问题。」暗卫仍是冷静回应。 凌囡囡身子颤抖了起来。这家伙是谁?好样的,她说一句,他堵一句。 可她还真他娘的没办法反驳。 各大派高手集结,她是能干嘛?去当炮灰吗?如果世人认得凌家二小姐生得是圆是扁,好歹她可以看看能不能斡旋一下什么的,偏偏除了自家人的少数至交,绝大多数人根本不认得她,而她身上能做为信物的物件又早都丢了。 「他们为什么要集结闯进星眠谷?」 两名暗卫竟是露出犹豫神色,但也只有一下子,那位把她堵得无话可说的暗卫又道,「宫主血洗临波城,正道武林张着正义的旗帜来讨伐。」 「……」娘的,那群成天纵容弟子逞威风的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有他妈的正义感了?朝中贪官污吏那么多,怎么不也去剿一剿?替一群淫虫讨债,不嫌丢脸吗? 凌囡囡来回踱步,逼自己先冷静下来想办法。 「来的有哪些门派?」也许之中有她认识的人。 两名暗卫又一阵沉默,良久,「豆.豆.网。属下不知。」 凌囡囡挺胸叉腰,昂起头瞪着挡住她去路的两人,可惜个子太矮,气势输了好大一截。 「你说不说?」明明就知道,为何瞒着她? 「属下真的不知。」两人一模一样地冰块脸,从方才到现在没任何改变,凌囡囡要不是知道黑羽暗卫的本事,会以为这两个是死人骨头! 「说不知就能解决问题了?那这世界上还需要拳头吗?」 另一名暗卫脸皮轻轻一颤,凌囡囡看向他,「你,你看起来比较聪明,你总知道来的有哪些门派吧?」 被夸「看起来比较聪明」的暗卫被同伴瞥了一眼,似乎有些心虚,但两人仍是坚持沉默是金。 凌囡囡眼睛瞪大如牛钤,「你们以为我是白痴啊?不说我就猜不到?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两人默契一致地,点头。 「……」是真的知道,还是唬她? 「哼,老虎不发威,你们当我是病猫?我猜猜,中原武林,不把会对屠城案拍手叫好的邪魔歪道算进去,东藏浪,西月狩,南凤凰,北翡翠,再加上五派三帮一堂——藏浪山庄不管中原事,所以跳过;凤凰楼主最爱看热闹,八成在内:五大派不是早就看东西南北四大势力坐大不爽已久,就是特别爱讲什么狗屁正义,一定有份;三帮之中,盐帮只想跟朝廷唱反调,这种鸟事他们没兴趣,有时间剿月狩宫不如去翻那些狗官的桌;渔帮跟盐帮是好兄弟,加上偏爱自扫门前雪,可能会意思意思代表出席,但八成不会太热络;铁帮是朝廷走狗,应该会混进来探月狩宫底细:仁风堂和翡翠山庄,必有一个是带头的,因为只有这两个够本事带头——我说的对不对? 」 八九不离十,看来世人对凌家千金一无所知,但凌家千金却尽知世事啊。 「你们把我困在这里,不是痴痴等待奇迹就是坐以待毙,月狩宫被攻破了,我难道就能没事吗?仁风堂堂主和翡翠山庄庄主我都认识,你们让我去和他们谈谈,有没有希望是一回事,但总好过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吧?」 两名暗卫互看一眼,似乎有些动摇了。 「别考虑太久啊,你们宫主很厉害没错,但他不是神仙,要是迟了我可能就得守寡了……」说到最后,凌囡囡终于发现,她何止心急如焚?颤抖的嗓音已经压抑不住深深的恐惧,胃部更是搅得发疼。 ☆☆☆ 能够闯进月狩宫,这群武林正派确实精锐尽出。 而且凌囡囡几乎说中了,只除了这次带头的,不只仁风堂堂主冷醉旋,翡翠山庄几乎是全员出动。 如果不是凌南烟警告,祁枫早就在进谷前就想用千里传音大吼——姓任的龟孙子,把我孙女交出来! 二千金失踪一事,对外仍然保密,只是翡翠山庄上下的肃杀之气,旁人几乎不敢多嘴上前询问。 月狩宫银弓、黑羽、紫剑三位殿主,都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更不用说谷内没没无名的精英们。然而不只翡翠山庄冲着任苍夜而来,大老远跑来看热闹的凤凰楼主更是一心想和这位与他齐名的顶尖高手过过招,于是任苍夜几乎得硬拼多名高手,包括一位与他齐名的楼主,和一位武林盟主。 第3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干,什么鸟楼的你给老子闪开!」祁枫火气冒上来,一脚把凤凰楼王踢开,他冲上去揪住任苍夜衣襟,压低嗓门道,「姓任的,我家囡囡人呢?你最好他妈告诉我她平安无事,一根眉毛都没少,不然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我让这班白痴每天轮流爆你菊花! 」 这家伙就是祁枫?任苍夜面无表情地瞪着这个一头银灰发,模样不过三十开外的俊朗男人,他伸手欲推开他,祁枫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他的内功刚中带柔,招式奇诡莫测,几番缠斗下来任苍夜根本无法把他甩开,如果不是祁枫一边踢开碍事者,他还得同时与别人缠斗。 「她早就死了,我把她杀了。」任苍夜冷笑。 他不在乎这群人来讨伐他的血腥之举,但是绝不让他们把囡囡抢走!最好趁这机会,让他们死了这条心! 祁枫脑子像炸开那般,整个人怔住,竟然就这么让任苍夜挣脱,两眼无神地站在原地,「你说……你杀了她?」他颤抖的嗓音让翡翠山庄所有人都错愕不已,急着甩开当前的敌人,也有的直接聚了过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祁枫怒发冲冠,宛如发狂的雄狮,大吼,「你杀了她?你竟敢杀了她?老子杀光你月狩宫给她陪葬——」他单掌运气,宛如雷驰电闪般攻向任苍夜。 任苍夜不服输地正面迎击天下第一高手的一击,即便他早已在这场恶战中耗去太多元气。所谓正道,阴险不入流的招式也不少,就算有医术绝伦的青壶殿作后援,仍是不经久战。 「爷爷,不要!」 太迟了,两个身怀绝世神技的男人以内力拼搏,祁枫纵然及时收住最后的杀招,任苍夜仍然被击退三尺,吐出一口鲜血来。 「囡囡?」他的宝贝孙女显灵了吗?祁枫都快痛哭流涕了。 他正要冲上去把孙女带回来,凌囡囡却女大不中留地冲向捂住胸口,嘴角淌血的任苍夜。 「你没事吧?」她嗓音颤抖。一路上挂心他的安危,什么也不顾地冲下山来,此刻也不知是太过担惊受伯还怎的,两腿都有些发软了,看见任苍夜脸色惨白,她一阵晕眩,只能咬住唇让自己振作。 「没事,你为什么跑出来?」比起这一掌,他更在意她突然现身,他捉住她的手,仿佛这么做就能阻止那些人抢走她,却惊觉她的手不知为何冰冷得让他的心抽紧。 凌囡囡不懂他那些挣扎,只是背过身去,张开手臂母鸡护小鸡似地护住任苍夜,「爷爷,你不能杀他。」 以任苍夜和祁枫的对决为中心,四周的打斗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等着双龙聚首的最后结果。 祁枫一脸错愕,「为什么?囡囡,你知不知道你失踪,我们都快急死了?后来发现是月狩宫的臭小子把你绑走,他们之前还血洗临波城,我都怕你也惨遭毒手……你看爷爷我头发都急白了。」他可怜兮兮地道。 「你头发白很久了吧。」凌囡囡没好气,「我没事,一直都很好,而且你们……不能杀他,因……因为……」 在众人大惊失色的注视下,凌囡囡捧住肚子,她白色的裙摆上一朵红花似的血渍迅速扩大。 「囡囡!」 任苍夜立刻抱住虚软的凌囡囡,脸上的惊惶并不亚于翡翠山庄的凌家长辈与兄长。 凌囡囡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她真的跑得太急,虽然被惊醒后隐约总觉得肚子疼,可她真的顾不得其他了,只想着任苍夜会否受伤…… 「你……们不可以……杀他……」 凌南烟在这群只会狂吼、打架跟发楞的不济事男人回过神前,冲上前扶住孙女,任苍夜原本不让任何人碰她,凌南烟沉静的眼神却不容拒绝地看着他,道,「小子,如果你还希望她无恙,就让我看看她。」 任苍夜立刻扶着凌囡囡躺下,凌南烟握住孙女的手腕。 「奶奶……」躺在任苍夜怀里,见到久违的慈爱长辈,凌囡囡有点想撒娇,却泫然欲泣,「不要杀他,我……我要跟他在一起……」从答应任苍夜之后,她就期待过,她想她会和家人好好解释自己失踪的缘由,并且隐瞒部分事实,而今天这样的场面是她最不想见到的。 情或爱,她其实没想那么深,只知道不希望任苍夜被千夫所指,遭到讨伐与围剿。他是杀了很多人,但武林的正义恐怕还轮不到这群同样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来定夺他人生死。 第36章 女人一旦认定了,把心眼封死了,还真是连黑的都能当成白的。凌南烟不想在这节骨眼多说什么,给孙女把过脉,叹气。 「囡囡怎么样了?」男人们像脑袋退化了般,异口同声地问。 「她小产,需要安静,你们现在是要打下去,让她继续流血,还是休战让我好好照顾她?」活菩萨一脸睿智和淡定,丢出了不冷不热的威吓。 祁枫和长子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巴不得立刻将任苍夜碎尸万段,父子俩杀气腾腾的眼瞪着任苍夜这祸水…… 一定是这男人用那张脸迷惑他们家乖囡囡! 「还想打吗?」凌南烟也不提高音调,只是冷眼扫过来。 怎么打?父子俩当下都有了决定,祁枫拳头握紧又放松,看了一眼依偎在任苍夜怀里,到现在仍然和他双手交握的孙女,再不甘愿、护孙心切也只能妥协,他高大的身子挡住小俩口,运足内力,以千里传音对着近处和远处所有还在打斗或已经放下打斗的人大吼! 「想打架的全给老子滚出月狩宫,要打去外面打,谁敢继续在月狩宫内生事,老子保证让他后悔屁眼生太小!」 「……」凌南烟忍住爆丈夫栗子的冲动,照顾孙女先。 ☆☆☆ 祁枫说不打就不打,有这么好讲话吗? 当然没有,但是翡翠山庄所有公子少爷一字排开,门神似地挡在月狩宫大门口,每一个都一副生人勿近、没得商量的姿态,再加上月狩宫五殿的殿主已经迅速将人员再次集合起来,摆出阵形守住宫殿,一时间这群没什么默契的武林正道也不知如何是好,叫嚣者有之,但前提是也得吼得过别人啊。 形势变得有些棘手,首先,千里而来的各大门派,开始就失了地利,他们先是得长途跋涉,又无后援,只得在星眠谷扎营,没教养的已经开始大肆破坏了,当初来围剿月狩宫,就是因为人数上、武力上应该能压过月狩宫,但现在翡翠山庄相当于倒戈了,各大门派人心有些浮动。 仁风堂首先站出来,要大家稍安勿躁,冷醉旋与各大门派首领来到月狩宫前要求与祁枫面谈。 「谈个屁?老子没空。」祁枫心里不爽,变得蛮不讲理起来,晚辈们也没辙,直到妻子星眸扫过来,他讨好地回笑,态度立刻变了,「谈判是吧?老子除了当盟主,最爱的就是谈判啦。」他认命地走出大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擦着腰来到冷醉旋面前,「你要谈啥? 」 「冷某想知道祁前辈为何倒戈?难道翡翠山庄一开始就只是虚应各大派的要求?」 「我说小旋子,你讲话也挑重点,我如果说是,你们是想怎样?想打架吗?」祁枫一副「我是盟主我怕谁」的席样,「胳臂本来就向内弯,哪有向外弯的道理?我们千里而来发现正好有个失散多年的亲戚,当下感动到泪流满面手脚发软所以决定不想打,不行吗?」 「是哪一位?就算是亲戚,任苍夜的所做所为,天理不容,前辈不应该护短。」 「他做了什么?」祁枫明知故问。 「血洗临波城,随后甚至丧心病狂地灭了七个小门派,没留下任何活口,虽然这些门派都是……」 「都是邪魔歪道,奸淫掳掠无一不来,专制黑心邪药危害国家幼苗,其中一个抓了两百个童女炼丹药的死老贼还跟你呛过声,被你一句大局为重给纵虎归山,又不知道杀了几个童女,真是哭碎多少父母心啊。你们一天到晚说是为了正义,惩奸除恶,还夸口说总有一天灭了这些妖道为武林除害,但效率他妈的还没一个小子强,让我算算你们每天都在干啥……」祁枫扳起手指,「收帮费、收小弟、办比武大会、哪个帮派讲话太大声很不懂江湖规矩去教训他一下、报你姨妈的表哥的媳妇儿的三婶婆八百年前的老鼠冤、打架、打架、打架、嫖妓……我有没有漏掉什么?」他问了问旁边的孙子。 「吹牛跟争排名。」某孙子闲闲道。 「好小子。」祁枫赞赏地拍拍孙子。 冷醉旋脸色有点难看,「前辈不应该只看我们的过失,却忽略任苍夜的罪大恶极。」 「奶奶的,别跟我说你们讨伐月狩宫,没有一点是为了自己面子挂不住,藉题发挥,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老子护短,行啊,我他妈就爱护短,你想怎样?」 「祁枫,别以为我们敬你就是怕你,你平常爱怎么疯癫,我们管不着,但在大义之前还蛮不讲理,别怪我们不念交情。现在各大门派都在场,你翡翠山庄就算和月狩宫联手,也占不了上风!」某派大老出声了。 第37章 这话一出,原本一宇排开的翡翠山庄众公子手都按在武器上了。 打就打,谁怕谁? 其实说归说,真要打起来,确实难分胜算,凌家五兄弟,除了在海外行商的老三之外都在场,再加上第三代的少年英杰,真对付起来绝不是好吃的果子。 「占不了上风?那么再算上我如何?」又是一个懒得走路用千里传音的,但这声音,在场几乎有点资历的都不陌生。 祁枫眯起眼,万般想不到和死对头竟然也会有站在同一阵线的一天。 一身白衣的任夜回施展轻功,潇洒地从天而降,身后跟着一队娘子军,一个个容貌秀丽,姿态妩媚,穿着异族服饰,配带着各种乐器,但衣饰上与乐器上的徽记都让所有人惊讶不已。 「藏浪山庄腾澜阁?藏浪山庄什么时候也开始插手我们中原武林的家务事了?」沉不住气的铁帮帮主讽道。从头到尾主战的铁帮,自然是唯恐月狩宫赢面过大,好不容易等到鹬蚌相争,让朝廷这个渔翁得利的机会又要没了。 「呸,谁稀罕插手你们劳什子家务事?咱是让任先生请过来作客的。」抱着琵琶的女子娇斥,但谁都不敢真的当这群娘子军是来做客的。 藏浪山庄的腾澜阁,阁内表面上虽然都是歌姬和舞姬,但可都是藏浪山庄庄主为了复国而训练出来的一流刺客。 两大绝世高手联袂,加上翡翠山庄,以及原有的月狩宫兵力,现在又冒出腾澜阁,这场对决当下真的越发棘手起来。 「得了,自己人有话好说,犯得着让外人来看笑话吗?」某派帮主马上改弦易辙,还一副大局为重,休要教这班东洋婆子看笑话的凛然模样。 「现在又要跟我们好说话了。」某人的嘀咕也太大声了。 「各位,」任夜回倒是气定神闲地开口了,「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不肖弟子闯下的大祸,但请各位看看我带来的证据,再来定夺我徒儿的功过,如何?」 「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还有理由吗? 」 「自然是没有,但请容我重提一件二十年前的往事。大家可还记得齐万历这家伙?」 提起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魔,各大派年纪稍长者都是一脸愤慨,年轻一辈则几乎也都听过这名字,而且他那些所做所为让很多人都咸到反胃欲呕。 齐万历曾经是武林第一大帮派的弟子,为了练邪功,不只大逆不道地杀害自己的师尊,也灭了同门,后来为了躲避讨伐,精通易容术的他辗转躲到各大门派门下,因为他的邪功需要年轻男子与女子的精血,当年几乎各大门派都曾经被他蒙蔽,年轻弟子受害者无数,后来他的真面目被揭发了,显然早就擅于逃亡的齐万历又一次地狡兔三窟,消失在武林中近二十年。 而今提起这个人,所有掌门人愤慨中都有着耻辱,毕竟齐万历当年躲在各门派底下,偷学了不少不传外的绝学,虽然最后也因为这样而走火入魔。 「很遗憾,我也犯了跟各位师尊同样的错,收留了齐万历,更甚者我让他待在藏有我月狩宫医毒重典的青壶殿,靠着这些,他不只治好自己走火入魔的病体,还偷走我月狩宫的秘药,苍夜是为了缉拿这名叛徒才出宫。」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可是任苍夜那魔头的师尊!」而且从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月狩宫历来都是亦正亦邪,更甚者该说是非正也非邪!「为了一个叛徒,屠杀所有平民,果然是月狩宫的作风,依然不值得原谅!」 「嘴炮无敌,讲得好像这叛徒跟你们无关,不是你们养出这怪兽似的。」祁枫伸手揠了揠鼻孔表达他的不屑。 「苍夜毫无怜悯心,是我这师父的错,但是他杀尽临波城与铁牛帮等七个帮派派众,未必没有原因。齐万历偷走的秘药『月啸』,另一个名宇是『蜂后』,不只会让人成瘾,还有夺人心志,让人疯狂的作用,用过这种药的人一旦与人交合,交合者会渐渐丧失情感与行为能力,而且对食用『月啸』与他交合的那人形成一种类似蜂后与工蜂的关系——齐万历知道这种药正是青楼最需要的,铁牛帮是干什么的,各位心里应该都清楚,齐万历在逃期间,只有那些乌合之众愿意收留他,苍夜放了这个长饵,目的只是斩草除根。」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任夜回看向他那群「红粉知己」,抱着琵琶的女子扬手,一名容貌猥琐的男人随即上前来。 第38章 「这家伙,你们当中应该有人挺熟悉的吧?」 各大派青年才俊,目不斜视,一脸「我不识他」的正气凛然模样,但很明显脸色都不太好看。 皮条拉遍南北武林的大龟公,哪个男人不识? 「这不要脸的跑来诱拐我们妹子,幸好我们发现了,否则妹子可就要被卖到青楼让你们这些人渣糟蹋了。」琵琶女一口生涩的中原语言,睨了这群臭男人一眼,姿态却仍是百般娇柔,风情万种。 「说,齐万历卖药给你们,可是真? 」 「我只是拿钱办事啊……而且我后来就没再拿他的药,因为那不靠谱啊,姑娘吃了药,一年就发疯了,铁牛帮他们才是主雇! 」 「就算你说的是真好了,齐万历人呢?」各大派众鼓噪起来。 始终守在后头的一名暗卫趋上前来,在任夜回耳边说了几句话,任夜回想了想,便道,「他跳崖自尽了,有没有死不知道,我徒儿和他的暗卫是亲眼见他跳下去的,你们要说死无对证,也确实是。」 但齐万历卖「月啸」,看样子却是八九成不假。 「你们月狩宫制造了如此歹毒的邪药,难辞其咎!谁知道你们是什么心思,发明这么歹毒的药? 」 任夜回不语,底下不占到便宜不罢休的正派人士又开始狂吠,对任夜回的沉默便当他无话可说了,一个个越骂越理直气壮起来,直到凌南烟走了出来。 「『月啸』的研制,是为了压制当年危害武林甚剧的血毒,世间百弊原就是以毒攻毒,只是用对与用不对罢了。」 救人无数的「活菩萨」开口,还真是比在场任何一个男人吼半天有效,当下一群面红脖子粗的男人全静了下来。 「血毒的解药,不是仁风堂的『千年散』吗?」 冷醉旋终于也只能站出来,「『千年散』药方的其中一剂,确实是仰赖月狩宫提供,只是冷某答应过任前宫主必须保密。」 无话可说了吧!而追根究柢,当年血毒横行,还是盐帮与渔帮惹出来的祸事呢! 世间所有冤孽,不脱因果循环,没有人的手没脏过,也没有人没造过孽,所谓正义,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利益的驱使,加一点盲从罢了。 此局何解?任苍夜终究还是得付出代价——因为正道人士们千里迢迢赶来,两手空空回去,会超没面子滴,可祁枫拳头大,讲话大声,而且真打起来,说不准会赔了夫人又折兵,相比之下,只是两手空空回去,要偷笑了。 江湖呢,本来就是拳头大的说了算啊…… ☆☆☆ 大事解决了,轮到家务事。 「臭小子,别以为老子把那群嘴炮王赶跑就是答应把囡囡交给你,门都没有!」正殿上,虽然没了那些「正派」狂吠搅局,可也是壁垒分明,翡翠山庄众公子一边,任夜回与任苍夜师徒一边,腾澜阁的娇客们一旁喝茶看戏。 对于祁枫接下来要提出的质问,任夜回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插手。身为一个养父,他自然是有愧的,可若不是为了替任苍夜收拾善后,任夜回也不至于这两个多月来四处奔走没得休息。不只各大派需要应付,朝廷始终都在找机会对付这些目中无人的江湖势力。各大门派围攻星眠谷,谁最能坐收渔翁之利?皇帝要是派兵尾随其后前来整顿,肯定能不费吹灰之力。为此他只能更没日没夜地奔走,拉拢朝中派系,让那群贪婪的狗宫继续恶斗。 都做到这里了,接下来他也许还是放手的好。祁枫和他可是从年轻斗到老,他要插手,这痞子恐怕更不肯原谅任苍夜吧? 「囡囡已经答应跟我在一起。」什么敬老尊贤,任苍夜可不懂,但看在他是凌囡囡的爷爷,任苍夜还算客气。 「儿女的终身大事,当然是父母之命,你们这跟扮家家酒有啥分别?不算数! 」平常都没在理会礼教与世俗的人,此刻倒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爷爷。」凌囡囡坚持要参与这场「家庭会议」,凌南烟只有让月狩宫的人取来一顶软骄,把她抬到前殿。 任苍夜是大殿上第一个察觉到她到来的人,几乎是人在老远,始终面无表情的大宫主已经感觉到了,一身完美的伪装突然再也不管用,眼里只有焦躁和不安。当凌囡囡一现身,他急着上前探视她安好否的脚步却立刻就让凌囡囡的父亲挡住了。 第39章 祁枫一脸不爽地看着孙女与任苍夜这臭小子,两人遥遥相对,都是一脸心疼对方的模样,高大的身子硬是挡在两人中间,「囡囡,你还小,而且这男人手段太卑鄙,男人追老婆应该光明正大的追才对啊,就像你爷爷我……」 「咳。」凌南烟一眼横过来。 「我是说,这根本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臭小子绑架你!你为了保命,所以催眠自己爱上他,等时间过了你就会清醒了。」 什么斯什么磨什么群啊?爷爷又在讲一些只有他听得懂的世外语言,「哪一种感情不是时间久了就淡了,爷爷你在说废话。」 「你怎么可以这么伤爷爷的心,就算时间再久,爷爷还是最疼囡囡啊。」某人咬手帕。 「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跟老顽童辩解是没用的,凌囡囡一点也不想去争论这些。 她给了他承诺,这个承诺没有人逼她,否则以她的个性,必定是先打马虎眼,等家人到来再翻脸不认,早在任苍夜要求她与他厮守前,她就想保护他,这点从来没改变过。她觉得他很恶劣,但她从没因此退缩,而是用自己的方法和他周旋到底,不是吗? 凌囡囡的话一出口,凌家每个男人的脸色都像夜叉一样难看。 「囡囡,爷爷跟你说过,童贞啊什么的,都是浮云,只有一个真心待你的男人才是王道,这男人竟然连面对你的家人都不肯,这算什么真心?」 「他只是……」凌囡囡看向任苍夜,她已经知道她寄出去的家书,奶奶他们并没有收到。他骗了她。 可她在他眼里读到一抹慌乱和受伤。 她舍不得这样的他。 可这么纵容他,对吗?岂不是和任夜回对他的过度放任一样? 「只是什么?」祁枫一想到这点就火大,「还有,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要一个女人把一生给你,就该明媒正娶给个名分,娶人家闺女的礼节在哪,我怎么都没看到?」 「爷爷,你不是说那些都是浮云吗?」 「我哪有这么说?不被世俗眼光绑死,跟真心诚意是两码子事。」祈枫以大家长的身分看向两个年轻人,他看向任苍夜,指着孙女,「这丫头,出生的时候,除了产婆,我是第一个抱她的。」他两掌合捧在一起,「你知道那时候她都没有我的两个手掌大,小不隆冬又娇滴滴的,我多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她受伤了,那么小的小不点,我们疼着养着,养到这么大,一点苦都舍不得她吃,你他妈一声不吭给我拐走,难道不用交代一下吗?给个诚意证明你会好好待她,过分吗?啊?」 大殿上一片安静,凌囡囡愧疚得眼眶都红了,「爷爷,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听。」祁枫背过身去,一副硬汉没得商量的模样,其实是快飙泪了。 「我觉得你们冷静点比较好。」凌南烟适时开口,「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们若真有心,给自己一点时间冷静,囡囡的身子也需要静养。一年之后,任公子,你若真有心,而囡囡也确定自己真的不是一时迷惑,翡翠山庄不会拒绝你的正式提亲。」 第十章 在月狩宫静养一个月,凌囡囡才起程回到翡翠山庄,而在此之前,虽然父亲和叔父,以及兄长们都先各自回去了,奶奶和爷爷还是留了下来,她和任苍夜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独处。 任苍夜送他们好长的一程,才远远地看他们往北行。 凌囡囡可以感觉到他的沉默不安,离别之前只能给他一个承诺的吻。 浅浅的,在额头上,几乎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任苍夜显然楞住了,握住她的手却紧了紧。 凌囡囡忍不住想叹气,伸出手,才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想拍拍他的头安抚呢,这个大少爷,这辈子大概没这么不如意过,他自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后来她仔细想,确实要和这样的他相处,她真的没多少把握啊。 一路上,够她把事情想一遍了。爷爷虽然聒噪,不过奶奶在的时候,这问题只要让奶奶去烦恼就行了。 那老男人都这把年纪了,还会跟老婆撒娇呢。凌囡囡要不是早就习惯这两个老情侣的相处模式,可真会觉得害臊哩。 因为她的不听劝,老人家在元宵那夜临时改变了出远门的计画,凌囡囡有些过意不去。奶奶云游四海,常常都是和异地的友人有约定,她年轻时喜欢走访那些贫困又缺乏医疗技术的地方贡献一己之力,所以往往每次出门,就是为了那些需要她医术的人而奔走。 第40章 都怪她不听话啊,才会惹来这些。可凌囡囡又不禁想,如果没有遇到任苍夜,感觉就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也许她依然是她,可凌囡囡此刻却发现,其实过去的她从没想过所谓未来。 她是抱持着活一日、玩一日的心态在过日于的。 而未来呢?未来有没有任苍夜,对她的意义有所不同吗?他们曾经差一点连孩子都要有了,他会在意那个孩子吗? 至少她很在意,虽然还没心理准备,可想到他和她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总会忍不住偷偷眼眶泛红。如果一切误会能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前解开该有多好?她会安分在月狩宫产下孩子,然后来年回家向家人赔罪,一切也都还有转弯的余地——现在她才知道她多渴望那样的未来。可是如今也只能感叹谁教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 凌囡囡也会想起离别前,她吻他时,他惊讶又想紧紧捉住什么的表情,可最后他却什么也没说。 一个从来不需要委屈自己的男人,那一个月以来默默的承受她的家人对他的不谅解。他从不解释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她的家人安顿好,他一边得重建各大派在谷内造成的破坏,还得一边对她和家人有求必应。 她想,他一直都在乞求原谅吧。 送行的终点,她偷偷从马车的窗帘看出去,却见他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 她很难过,总觉得那样失魂落魄的,一点都不像他。然后就这么一路挂念着无法忘怀。她想,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在这么荒谬的命运之前,她不得不先想清楚爱不爱才能做决定,而她只能遗憾地叹气。 是啊,她可能不是真的爱上了,或者只是没有那种撕心裂肺、天崩地裂的爱,她会心疼他,总想安抚他,想看他笑…… 只是这样而已。 如果没有遇到他,就不会有这些烦恼,可她却不愿去想,若她没有去临波城,现在又会如何?没有尝过心醉神驰的滋味,似乎平淡得有点没意义呢。 「奶奶,你说过,当年你的命盘跟我现在很像,你遇到了什么啊?」也许长辈的遭遇能给她一点启发吧? 凌南烟停下手边烤鱼的动作,看了一眼正在河边处理山鸡的丈夫,然后一脸神色悠远又无奈地道,「我被恶人追杀,然后捡到你爷爷。」接着告别了她熟悉的安稳日子,开启了疯狂却又绚烂的人生。 「……」果然很令人同情。 凌南烟看了孙女一眼,「不必急着现在就想答案,反正还有一年。」 奶奶果然看出她的心思。凌囡囡只好老实道,「光是我想答案有什么用?也许……」也许一年后,任苍夜觉得对她其实也没有那非卿莫属的地步,那么她想她会很受伤,因为早在他们有肌肤之亲以前,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对他是有些影响力,至少是某种特别的存在。 「至少你明白自己的心意,该讨多少公道,该怎么走下一步,也比较踏实明白吧?如果到最后你认为应该再想想,那么男未婚女未嫁,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如果你认为他负了你,那么就勇敢去追讨吧,家里又不是没人给你当靠山。但是最怕的是其实你只是因为愧疚,勉强自己跟一个没有感情的男人过下半辈子。」 「但是,要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真正爱上一个人啊?我想他,你们说我被迷惑,我难过,你们说我愧疚,好像我其实不懂我自己,别人才懂我似的。」 凌南烟失笑,「好啦,我不再说了,也不准他们说,好吗?」 祁枫在水边洗着处理过内脏的山鸡,准备一会儿烤香喷喷的全鸡大餐给老婆和孙女吃,一边却不着痕迹地瞥了对面树林一眼。 奶奶的,这小子要跟到什么时候?他决定不理会,先让老婆和孙女吃饱要紧。「来啦来啦,又肥又嫩的大山鸡来啦! 」 他一边烤全鸡,一边听妻子和孙女聊天,脸上始终挂着笑,然后在两个女人都无暇注意时又瞥了树林一眼。 凌囡囡也许没发现,过去一个月,每当她看向任苍夜时,任苍夜都是看着她的,任苍夜总是能立刻回应她的凝视。 她不知道那是因为任苍夜一直都看着她,而且明白自己不受她的家人欢迎,总是只能远远的看,连小俩口难得可以说句话,周围也一定有他或凌南烟盯着。 奶奶的,搞得他觉得自己好像拆散了罗蜜欧与茱丽叶一样,乱没爱心的,等那小子来日当了爹就知道,心头肉被个恶名昭彰的魔头给拐走还数个月生死未卜是怎生滋味! 第41章 那天三个人在破庙里将就睡一宿,祁枫躺在最外侧,妻子让孙女偎着她,两入睡在内侧。听到孙女规律的呼吸声,凌南烟知道她睡了。 「难得那孩子什么都不记得,但却还是没下手伤囡囡呢。」凌南烟顺了顺孙女颊畔的发丝,轻声道。 「忠犬都认得主子吧,那有什么?等下辈子,我不记得你,也一样只听你的。」 凌南烟没回过身,但是没好气地道,「你就爱胡说八道。我是说,那孩子应该不是真的麻木不仁。我想他们会重逢,也是天意吧,囡囡如果能改变他,也是好事呢。」 祁枫又看向树林,想到这几日默默守夜的某人。 又不是说不答应他提亲,干嘛搞得自己悲苦兮兮的?他一边嘀咕,一边又忍不住想,如果有人也不让他见老婆,他也会像弃犬一样一路跟着吧。 嗳,好吧,等囡囡身体好点了,这小子来求他,他就答应让他们见面啦! ☆☆☆ 千里之外,凌囡囡又感觉自己「闻」到那股香味,这时的感受却是难过又心疼的。 这真是个磨人的能力,她将随时都能够知道那男人在想什么,是欲望,或是她?如果是前者,也许谁都能够代替她,如果是后者,又或是两者都是呢? 凌囡囡回到家,第一天狠狠睡了一觉,然后就是亲友们的「探监大会」,因为凌家娘子军在各大门派围剿月狩宫那时是负责留守山庄的,母亲啊婶母啊堂姊妹啊以及因为元宵前夜没有坚持阻止她出远门,愧疚得寝食难安的舒萦萦,每一个都想来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少半根眉毛,但奶奶下令不准她太劳累,每天见客的名额与时间有限,等她真正清闲下来,已经是第五天,总算又才有自己的时间。 又「闻」到那香味,她有些心神不宁,半是哀怨,半是不安,她坐在桌边,看着前方不知名的点发呆,直到像是被什么击中般,视线焦距回到墙上的「狼崽嬉戏图」上。 那张画是这样的——土豆在大圆的月色下抓蝴蝶,周围盛开着五朵颜色奇异的牡丹,白色,黑色,青色,红色……和紫色。她猛地走到画前,越看越觉得这画有点莫名其妙。 月下的狩猎,银弓,黑羽,青壶,红拂,紫剑……吗?真巧啊。 囡囡,你想找土豆吗?它就在这地方…… 那个满口胡言乱语的画仙东方鹤,当年是这么说的吧。 她呆呆看着画半晌,又坐回椅子上。 她在想什么啊?东方鹤是被她吵到烦了,画了幅画安抚她而已,而且,她也没在月狩宫看到任何野兽的影子啊。 凌囡囡摇摇头,暗笑自己真是傻了,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今夜不用见任何人,所以她早早就睡了。 模模糊糊间,她在梦里又被香气所包围,半梦半醒,直到她感觉到手心痒痒的,没睡熟的她立刻醒过来,发现床边的人影。 可能是因为回到家的安心感,她并没有任何惊吓,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人坐在她床边,低着头,指尖轻轻碰触她掌心。 凌囡囡收紧五指,将他的手握住,任苍夜这才发现她醒了。 「我吵醒你了?」 凌囡囡要起身,却被他制止了,「没有,我本来就没睡熟,因为太香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不意外他出现在这里,因为瞬间她就明白他根本是一路尾随着她来到翡翠山庄。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她希望不是。虽然任苍夜看起来已经用心把自己打理过了,可是模样还是有些憔悴,连长发都无心东起。 她的话却让他看起来有些沮丧,就见他背过身去,手没放开她的,然后低下头似乎说了三个字。 凌囡囡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怀疑他这辈子还没说过那三个字。 凌囡囡把身子向后挪,拉着他的手,「陪我睡吧。」没有他的气息入眠,想不到总让她有些不安稳。 「奶奶说不行,我在床边陪你。」 凌囡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来爷爷奶奶都知道他跟着他们回来,他还是去请示过老人家才敢进来看她的吧? 这下她鼻子都酸了,他干嘛这么委屈? 不是一向习惯高高在上的人吗? 「只是抱着睡,什么都不做,有什么关系。」她想取笑他心术不正,可却笑不出来,只想快点抱抱他。 第42章 任苍夜想想也是,他反正又不是没忍过,便脱了鞋袜,合衣躺上床,然后侧躺朝内好像守着她那般睡在她身侧。 其实,他不懂爱人,不懂责备,也不懂世间每个家庭里的成员都理所当然应该懂的吧?凌囡囡突然有点想哭,她抱住他,把脸埋在他颈窝,一手却疼惜地将他抱紧,还安抚地在他头上背上拍拍揉揉。 任苍夜抱住她,满足得想叹气,他不敢轻举妄动,便只是脸颊贴着她的发顶,蹭着,想要再将她搂得更紧一些,浮动的暗香,又变得有点甜甜的。 她可能不需要再考虑一年,但曰匹她想,这一年够她做许多事,包括让家人接受他,包括教他怎么适应外面的生活。 不用很久,到时她会跟他一起回星眠谷,她的宫主大人不适合委屈自己。 她想她真的乐意跟他过一辈子。 ☆☆☆ 翡翠山庄上下都知道,最近二小姐房里出现个不速之客,但因为某个明明已经接受人家,却又嘴硬不肯承认的大盟主,所以大伙儿只能装作不知这回事,只是凌囡囡每日用早午膳时,厨房送过来的菜两个人吃都嫌太多。 当然凌囡囡也知道这点,但她想不急吧。现在她又开始每天做些小点心给他吃。 「明天开始,我会有两天不能过来。」任苍夜说。 凌囡囡把可乐饼夹进他碗里,「找到线索了吗?」她听他说过,在他们回到翡翠山庄后,没多久暂时坐镇月狩宫的任夜回从五殿中各选出四名高手过来,听说他们离开星眠谷后,任夜回接手谷内的工作,却发现各大派闯入星眠谷那夜,有人从紫剑殿中偷走了紫剑殿的殿主剑令。 紫剑殿的紫剑使,本就是作为宫主谕令的执行者与颁布者,因此紫剑令一定程度地等同于宫主分身,相较每殿殿主的谕令,仅能号召自己殿内的武力,紫剑令却能够在不违反宫规的情况下号召五殿。 当然,那天唯一能进到月狩宫的翡翠山庄可是最大嫌疑犯,但任夜回还是说道,他相信凌南烟,而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他也认为祁枫不是那种人,两人教养出来的儿孙他姑且信之,毕竟就算那晚翡翠山庄众人被招待进入月狩宫,可并没有人接近紫剑殿,更不用说要进入五殿,非有月狩宫令牌不可,他要任苍夜在中原期间指挥他选出来的二十名高手,到各大派进行秘密调查。 任苍夜点点头,看起来虽然严肃,但凌囡囡总觉得他眼神有点忧郁。 还好她多做了些他爱吃的点心。 「那你要小心点。」 任苍夜看着情人,再看着她亲手做的,亲手喂给他的点心,想着这几夜以来过去不能想象的宁静与惬意。 这就是所谓的平凡家庭吗?他似乎耽溺过头了,可他并不想放手。 那天替她泡完药水浴,他依然陪凌囡囡入睡。 好似在鼻尖的香气,久而久之也习惯那种似有若无,她几乎醒来就能「闻」到,有时更是伴随着进入梦境里。凌囡囡想起这天性,忍住笑,手脚顿时不安分了起来。 几乎不需刻意挑逗,任苍夜的呼吸已经变得沉重,与她紧紧相贴的男性也迅速地勃发。凌囡囡笑得有点贼,「反正没人知道。」她暗示性地吻他的唇,淘气地吮吻出挑逗声响。 任苍夜没有推拒,却也没有更进一步,「不行,你还不可以。」 她有点讶异他的坚持,奶奶交代的他一个字也没忘,每晚要替她的脚泡一泡药草熬的热水,亥时以前一定要就寝,而且至少九个月不能行房,诸如此类等等…… 凌囡囡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明明厩觉那香气越来越浓郁,他眼神却一点也没有妥协的意思。 「那我帮你……」她的手又伸到他腰际,有点安抚和挑逗意味地按揉着。 任苍夜笑了,他吻了吻她的唇,「这样就好。」他抱紧她,脸埋进她发问,让每一缕气息的吐呐都充盈着她的香气。 那拥抱总是磨磨蹭蹭,两人火热的躯体毫无空隙,有种…… 凌囡囡感觉那股香气,又变成甜甜的。她突然想起每当她给他一个承诺,一个安抚,一句爱语,或一点点宠溺的动作时,那气味总是像这般,甜得她身子发软,而他总是变得顺从又粘人。 他是在撒娇吧?从她还不懂他高傲任性又坏心眼的那些举动时,就总是偷偷地在撒娇。 第43章 凌囡囡忍住一声呻吟,张开手臂搂住他。任苍夜一如以往,总是任她这么紧紧地拥抱他,而他也会顺势将脸埋在她颈问,呼吸与心跳显示着他的平静与愉悦。 她笑咪咪地在他额上吻了吻,「乖哦,我最疼你了。」 任苍夜没抬头,依然紧贴着她的颈窝似乎有些失笑,但耳根子默默地,有点红哩。 ☆☆☆ 凌囡囡终于知道任苍夜那天为什么眼神有点忧郁了,因为两天没见到他,她也开始忧郁了。在离开月狩宫那时虽然也见不到他,至少他是安全的,可现在她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 也许是因为香气几乎消失的关系。 总不能让男人连工作时都想着她吧?但她是真的很担心他。 第三天夜里,他没出现,她已经无法成眠,被各种恐怖的想象包围,她立刻告诉长辈这件事。 「再等等吧,毕竟是月狩宫的事务,外人不便插手,我想他可能为了早点回来陪你,想尽早把事情了结所以承诺你只分开两日,但很多时候事情不尽如人意,总会拖上一两天。」长辈说。 第五天时,他还是没出现,凌囡囡因为多日未能成眠,迷迷糊睡去之际,却梦到一头银色的狼,浑身是血地倒在黑暗之中…… 她惊醒,不知道这个梦代表什么意思,但是紧接着,婢女急急地来敲她的门,她感觉到胃部猛地往下沉。 ☆☆☆ 那男人的脸色像死一般的白,却有一张红艳如涂满鲜血一般的嘴,回异于中原人的眼珠不协调地一青一黄,银白的长发色泽就像水银般迷人,与他宛如石匠雕琢而成的绝色五官如此契合,人们曾经恐惧地指着他大骂妖怪,而他给予的回报,就是彻底实践那些愚昧的人们对一个妖怪会有的恐怖想象。 他身上的黑袍闪闪发亮,银色长发更是倒映着火盆里的橘色火光,坐在他充满血腥与铁硝味的王座上,单手搁在雕着恶兽的椅背上,欣赏着三日来百看不厌的「节目」。 这座地牢里的邪恶游戏,已经进行了三天,鞭子的声响未曾停歇,但那个高傲得让人想狠狠凌虐,邪美得让人想疯狂占有的男人,同样一声不吭三天,加诸在他身上的凌辱,并没有折损他冷凛且高高在上的眼神。 任苍夜双手被手腕粗的铁练捆绑在一起,铐住他大开且结实的双腿上那对腿铐上,有着突出的骨钉,一旦被铐上,宛如中了猎人陷阱的野兽般,就算挣脱也要残废。 他身上几乎不着寸缕, 「操你妈的齐万历,把我孙女婿放了,否则老子让你当太监——」某个人又来千里传音。 想不到祁枫会亲自出马,齐万历脸色闪过一丝迟疑,但随即想起,现在的他拥有主上赐与的完美神功,也许正好可以拿天下第一高手试试看。 齐万历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任苍夜,他不会忘记在第一次见识到他将敌人的鲜血尽数吸干时,饶是冷漠高傲的任苍夜眼底也闪过一丝异状。 主上说过,他们一族是月獠族的世仇,果然不假。承蒙主上天恩,他得到梦寐以求的神功,成为主上高贵的同类,虽然从此不见天日,必须以活人的鲜血为食,但他不在乎这点小小的牺牲。 反正活人的鲜血,要多少有多少,尤其当他拥有神功,那些追杀他多年的名门正派,都将会成为他下一顿大餐!很快的,他就能够让那些名门正派为当年对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追杀、迫使他逃亡数十年而付出惨痛的代价! 「至于你,就留着当我打败天下第一人的奖赏吧。」他轻佻地勾了勾任苍夜的下巴,旋身便离开了地牢。 任苍夜看着地牢里唯一一方矮窗。 今天是月圆夜,要离开这里,就只有趁这次机会。 但是他不甘心!被凌虐了三个日夜,任苍夜全身肌肉仍是因为愤怒而鼓起,青筋翠露,双眼进露杀气。 齐万历看来必定是成为「那些家伙」的爪牙,但那对他而言,代表的只是齐万历的死罪又多了一条罢了。自古以来,月獠族与「他们」就不停地互相狩猎,互相制衡。他们能化身真正的黑暗,即使擅于在黑暗中视物的月獠族也无法防备。 但在月色的魔法下,月獠族却是能在黑暗中无往不利的「他们」唯一的克星。 外头似乎展开了一场混战,地牢的门又被打开了。 第44章 夏宓握紧手中的钥匙,羞愧地几乎不敢看向任苍夜。但是她没有时间犹豫,很快地上前解开任苍夜身上的枷锁。 「我很抱歉……」如果她不是怀恨在心,告诉齐万历关于月獠族世仇的存在,任苍夜又怎会被缚?夏宓闭上眼,已经有被处置的心理准备,「宓儿愿意领罪。」 任苍夜却看也不看地越过她,「你已经不是月狩宫的人了,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他就这样,浑身是伤,赤裸裸而毫无顾忌地离开了地牢。 夏宓睁开眼,却不知这样的处置让她更觉心酸。 如果不是她放走了暗卫,凌家的人又怎么能找到这里?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虽然一切是她造成的,但至少她欠他的,算扯平了吧? 任夜回自此半生,大概会呕到连死也不瞑目。他为了找出齐万历卖药的证据而搭上藏浪山庄的人,怎知月獠族的世仇就在藏浪山庄?齐万历因为夏宓的情报而搭上了这条线,再趁各大派围攻星眠谷时趁乱混进月狩宫偷出紫剑令——对在月狩宫里躲了二十年的他来说,那还真是容易极了。 当然,紫剑令或许可以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重铸,但以任苍夜骄傲又不眼输的性格,必定会亲自追查紫剑令下落,这些全在主上的计画之中,有了他的神功,只稍再多一些他擅长的诡计与小手段,就能打败任苍夜报仇雪恨。 任苍夜的美貌却让他违抗了「主上」的命令,他决定把他留下来好好享用。 以祁枫为首的翡翠山庄武力,狠狠地摧毁了藏浪山庄秘设在北武林的基地谷雨阁。 这夜的月,仿佛离地表仅有几尺之遥,硕大的银轮当空,群星黯然沉眠。 齐万历不分敌我地疯狂滥杀,每个对手都被吸干了鲜血,「主上赐给我的力量果然是无敌的!」他飞冲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少年,那是凌家老五的么儿,也是凌家第三代中年纪最小的少爷,不听劝地硬要来凑热闹,看到被齐万历吸干血的干尸,以及紧接着显然将他当成下个目标的齐万历,惊得连剑法招式都忘了。 完了,他好像看到他的人生片段快速闪过脑海…… 但是一道流星般的银灰色的身影却更快地,扑向了齐万历,在被齐万历镶着手指虎的拳套一拳击飞之前向后跃开,灵巧地立于台楼的栏杆之上。 凌家小少爷再次目瞪口呆了。 好大的一匹银狼!那毛色是他所见过最魔幻、最眩目的银紫色! 齐万历似乎也有些惊讶,但银狼很快地又扑了上来,利瓜如钩,他本以为自己应该能闪避的,但那匹狼的身影根本不像普通的野兽。 就像拥有顶尖的武功底子一般,当他以为自己知道它下一步动作,但已经太迟了。 他的眼珠被剜了出来。 齐万历怒不可歇,竟然就这么和一匹狼缠斗了起来。 待少年回过神时,一人一狼已经血战数十回合。银狼被一拳击中腹部。 「小心!」他大喊,终于想起他的袖箭,立刻瞄准齐万历的背部射出。 卑鄙又怎样?爷爷说,死人是不会知道你有多卑鄙滴! 中箭的齐万历一惊,银狼抓准这千钧一发的刹那,朝他的咽喉扑咬了上来,那势子太猛烈,一人一狼就这样掉出台楼外。 惊魂未定的凌家少年好不容易腿下软了,赶紧跑到台楼边,却看见齐万历躺在月光下,身子不自然地扭曲,心窝似乎被剜了个洞般黑了一块。 他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搜寻着银狼的身影。 「小子,你想死吗?」凌霄总算找到台楼上,粗鲁地拽起小堂弟的衣领,「拜托你,爱当跟屁虫无所谓,至少不要乱跑。」 「什么跟屁虫?」少年好受辱,可他又无法反驳,刚刚在面对齐万历时他脑袋完全一片空白,而且还腿软了!还好没尿裤子,不然真是糗死了! 凌霄懒得听他废话,拎着他就要离开台楼,但少年却突然抱住柱子,「等一下,二哥,你看!」他指着谷雨阁最高的那处台楼。 是那匹银狼!它的动作快得惊人啊! 银狼威风凛凛地立于台楼之上,夜色下如星子闪亮的银眸似乎看了少年一眼,然后对着夜空,发出令人胆颤心惊的狼嗥,似乎在对世人,也对它的族类宣告,它已手刃叛徒。 ☆☆☆ 第45章 凌囡囡不知道待在哪里才能让自己镇定点,她原来想和大家一起在大厅等着,至少男人们归来时能够立刻迎接。 可她很想哭,她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只好躲回房间。 都五天了,如果不是任苍夜的闾卫拼上最后一口气前来求救,再等他们海底捞针地找人时,可能只能找到尸体了。 任苍夜的暗卫被凌虐得不成人形,更何况是任苍夜呢? 然而她在房内踱着步子,很快又后侮了,她开始担心任苍夜被抬回来,她却还在房里发呆,于是又打算回到大厅。 但一打开房门,她就楞住了。 那匹银狼就立在那儿,好像通灵性一般地,静静等着她。 她想到那个梦,心头有些揪紧,又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匹银狼。 银狼走向她,凌囡囡下意识地向后退,但没有尖叫,因为她发现这匹狼受伤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伤。她接着看清它后颈的月牙,这回真的再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土豆?」天啊!怎么可能? 大得惊人的土豆,在她面前坐下,有点无辜地看着她。 凌囡囡忍不住伸出手,土豆却主动用鼻子蹭着她的掌心,舔了舔,然后又以着那种仿佛通灵性的眼神看着她,背后的尾巴缓缓摆动。 她阂到熟悉的香气。 凌囡囡有些呆楞,因为心里浮现不可思议的猜测而腿软地跪坐在地上,土豆在她额前和颈间嗅了嗅,然后舔了她的唇一下。 「苍夜?」她想她一定是疯了。 接着,银狼的脑袋钻进她怀里,好像寻求安抚那般,在她腿上倒了下来。 它的身体起了惊人的变化,朦胧的紫光笼罩着他俩,凌囡囡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凶猛的银狼在她怀里变回全身赤裸又伤痕累累的任苍夜。 心疼和震惊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但凌囡囡很快回过神,「来人啊! 」不对,苍夜没穿衣服……啊!但这不是最要紧的!凌囡囡召来奴仆,让他们赶去前厅去把凌南烟请过来。 ☆☆☆ 凌家那群男人沮丧地回到山庄时,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女人们都很高兴。 「呃……那个……」祁枫不知道怎么跟老伴开口,「南南,我……」他愣住,妻子只以充满安抚和嘉奖意味地拍拍他。 「那小子自己回来了。」 「蛤?」 奶奶的,他们几乎把谷雨阁给翻了,那小于竟然自己回来了? 祁枫来到孙女住的苑落,往半掩的窗户看过去——虽然偷窥不太好,但反正他本来就是不要脸的老人家,而且是他们自己不关窗的啊,怪谁? 房里,凌囡囡合衣坐在床上,任苍夜身上一堆包扎的白布,但看来倒是躺情人的大腿躺得很爽啊,还能撒娇地吃豆腐哩。 靠,有什么了不起?闪个屁!祁枫退出孙女的宅苑,决定他也要回去吃老婆豆腐,弥补找人找一个晚上还被放鸽子的不爽。 ☆☆☆ 「我以为你讨厌这个名字,所以离家出走了。」凌囡囡轻轻梳着任苍夜的发,她替他简单清洗过,几乎一池的水都是血,她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至少人平安回来,也无大碍了。 任苍夜把脸转向她的小腹,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真的满讨厌这名字的,但那时又无法开口抗议。 那晚,任苍夜向凌囡囡解释了月獠一族的传说,与发生在他身上的血案。 「记不记得我说过,月獠族的祖先得到了『焚情』的能力,让仙女动了凡心下嫁于它?」虽然这是个无聊的传说,但却牵扯到月獠族最重要的宿仇。 传说的后半段是,虽然仙女原就倾心于月獠族的先祖,也就是狼神,但这却激怒了天神,于是天神派出了使者惩戒月獠族。 天神的使者,就是后来月獠族的宿敌。但是这些使者下凡来之后却堕落了,杀害无辜的人类,于是天神收回他们的使命,也对那群使者降下诅咒,让他们永远不见天日。 「……」这天神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啊?整个作风就是挖东墙补西墙嘛。 「月狩宫就是为了团结月獠族的力量抵抗那些使者而建的。」 月獠族的族人一直生活在遥远的西方,少数来到星眠谷,直到二十多年前他们的宿仇渗透了月獠皇族,月獠族和这群宿敌展开血战,王与后在被灭族后逃往东方向星眠谷求助,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他们兵分两路,月獠王原本自己引开了绝大多数的追兵,怎料敌人最后还是找到皇后。 第46章 任苍夜说着这段故事时,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因为他早已不记得这些,全是由任夜回口述。 皇后为了保住小皇子,于是在小皇子身上施了咒,小皇子变成丑陋的四不像,逃过敌人的追杀。 「后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只是他几乎不记得当年的一切,甚至连曾经被一个小女孩当成宠物养着也没印象。 但是,也许真是天性吧,到底谁才是主人,他终究抗拒不了本能,而且也无法解释那股熟悉感,就只有屈服。 所以她把堂堂小皇子命名为土豆,确实是太不应该了。 「啊……对不起嘛,不然我帮你改个好听点、帅气点的名字如何? 」 「不用了。」他一点都不期待她能取出什么好名字,「你只需要喊我主人或夫君大人就行了。」他显然有点怀念被她拍马屁的那些日子。 但是呢,后来,一年多以后,凌囡囡和任苍夜正式拜过堂,回到月狩宫,坏心眼的叔公兼师父大人却告诉她一个秘密。 「我觉得月獠族的男人根本是受到诅咒——因为仙女觉得自己太吃亏了,每次都被『焚情』诱惑得毫无反抗之力,于是她也想出了个反制的方法……」 这方法就是,仙女施下咒语,从此每个月獠族的男性,将在拥有「焚情」能力时可以被冠上「真名」,这个真名也许是父母取的,也许是自己取的——那是再好不过。但如果是别人取的,取名的人只要一唤他的「真名」,他就会浑身虚软,动弹不得。 当然仙女也明白,这诅咒一旦被敌人利用,那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诅咒的成立最重要的环节就是,被施咒者对施咒者有没有抗拒心与防备心。就像一个人在听到亲人或情人的呼唤,与听到敌人的呼唤,当下心里的反应绝不相同。 「所以我可以给他取『真名』吗?」 「其实你已经取啦,真名只有在第一次发情时取才有用。」而第一次发情的对象,几乎都是初恋情人嘛,所以说月撩族的男人真的是有够惨的。 「但是……」凌囡囡真想说,她那时根本不知道有这种「好康」,可突然间灵光一闪,想起了关键。 难怪她老是觉得那味道熟悉。 但是,那时的任苍夜跟她都是小鬼头而已吧?小时候她只觉好羡慕土豆,总是香香的,但是很听话又越来越漂亮的土豆,确实很讨她欢喜,常常让她又亲又抱的,每次亲亲抱抱,小土豆就更加香喷喷,她当然就爱不释手啦。 搞半天他从小就是色狼…… 「这样一来,土……噗,」凌囡囡忍住笑,「苍夜也太可怜了。」她深深了解有一个俗气的名字有多悲哀啊! 「这个嘛,我想想,三十岁生辰那天或许可以改名……吧。」其实他也不太确定,但是仙女想出这办法时,狼神也不是第一次发情,所以文献上的记载是仙女在狼神凡寿三十岁那日施的咒。「由原施咒者或伴侣在三十岁开始的那一刻起的第一个名字……大概是这样吧。」被人抱去当宠物养的族人,毕竟很少啊! 很好,三十岁是吧? 然而,悲剧就是这样发生的。凌囡囡根本不长记性,等到任苍夜三十岁,她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 这夜,结缡数年,每当两人独处时,香气仍然浓烈。 任苍夜处理完宫务,回到寝殿时,已经是子时,可因为过了亥时就是丈夫的生辰,凌囡囡当晚自足做好万全的准备,要给他一个与众不同的惊喜。 任苍夜沐浴过后,回到床畔,却不见凌囡囡人影,但她那点三脚猫功夫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正想转身抓住她,凌囡囡已从后头袭了上来,拿了条黑布盖住他的眼睛。 「小美人,今晚好好伺候我吧!哈哈哈哈…… 冤冤相报虽然没完没了,但似乎他们也玩得很开心就是了。 【番外篇】 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又饿,又冷,而且茫然无助。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母后拼上自己最后一口气施展了乾坤易位之术,他被送到一个陌生的东方城市。 但是这里好冷,地上还积着雪,虚弱的他好几次在雪地里打滑,滚成小泥球,冻得直打哆嗦。 「走开!哪来的臭老鼠?」在路边吃汤圆的工人踢了他一脚,他几乎滚到马路的另一边,差点被马蹄和车轮辗毙。 第47章 身体好痛,可他却不敢吭声,他已经太熟悉那些恶劣欺凌的把戏。他辗转从这条街流浪到那条街,躲避着巷于里虎视眈眈的恶猫。每一次经过一户人家,或者一处摊贩,食物的香气总是让他饥肠辘辘,他怀着期待和乞求悄悄靠近,却总是被嫌恶地一脚踢开。 温暖而且冒着烟的食物,他仰头渴望地看着,想念着好久以前总是能饱餐一顿,并且被温柔地爱护着,他总想得出神,泪珠子不停在眼眶打滚……直到遭到无情的驱赶。 当他看到一块骨头掉到地上,饿了好几顿的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怯怯地靠近。 「走开!」那穿着棉袄的少年恶声恶气地把他踢到角落,「这不是给你吃的,丑八怪!」 然后他只能缩着疼痛的身体,看着那少年养的牛头犬,一边啃主人赏赐的肉骨头,一边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他吞咽着口水,想象着那根骨头的滋味,肚子的咕噜声更响了,却无人在意,蓦地鼻子有点酸。 就算是路边没人要的、发臭而且被践踏过的残羹,他也抢不过凶恶的地头狗和乞丐。 天上又飘起了雪,他只能把自己缩在没人注意、没人会赶他的角落,即便那里又臭又脏而且挡不了冷风,但至少有一小片木板能让他躲起来,让他想象那是个安稳温暖,而且没有恶意的小世界,他瑟瑟发抖,而且饿得头昏眼花。 他好想家,好想母后,但他只能依靠在唯一能替他挡点风的木板上,心想那样也许能得到一点慰藉。而且木板不会赶他走…… 砰砰,一颗球滚来,把那片原本就残破的薄木板打裂了,他也被球撞了一下,滑稽地跌趴在地上。 有个胖嘟嘟的小身影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怀着恐惧,想躲到不会被责骂和踢开的角落,可身子根本饿得使不上力。 「噗……」他听到一声喷笑声,然后那孩子似乎是蹲了下来,肥肥的小指戳了他一下,「这东西长得好丑。」而且动作好好笑哦! 他想反抗,最终却只能爬起来,怯怯地想把身子藏在阴影里。 那模样不知怎的,让小胖妞起了恻隐之心。 这丑不拉叽的小东西一直在发抖耶,天气这么冷,一定冻坏了。 「囡囡,球哩?」另一个小女孩在不远处喊道。 「等等。」小女孩心不在焉地应着,然后灵机一动,「你等我一下哦。」她咚咚咚地跑走了。 而地上的小狗——他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有人骂他老鼠,也有人骂他是痢痢狗,他想他看起来一定很糟。 他只想趁被欺负之前赶快躲起来。 小女孩捧了一块才刚上桌的可乐饼走了出来,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粗鲁地把他拽出他正在钻的破竹篓。 「暂时只有这个,你要吃吗?」她把可乐饼掰成两块,一块凑近他。 冒着热气的食物!他想也没想,迫不及待地就着小女孩的手吃了起来。 好烫,但是好好吃,好温暖,那是他吃过最好吃最满足的食物了! 「愿有很多,慢慢吃。」小女孩见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了半块可乐饼,又把另一块拿给他。 凌囡囡打量着这只小动物,头好大,耳朵也大,鼻子也大,身体没有毛,皮肤又脏又皱……真是丑死了。可是它身子抖得厉害,她还听到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呢。 突然间,她不想玩球了。 爷爷说,有能力又有机会帮助弱者,就不要多想。因为帮了需要帮助的人:心情轻松了,回去睡一场大头觉,明天说不准忘了这回事,但没关系,世界因此而光明灿烂,如果犹豫着迟迟不出手,心头沉甸甸,可能一整天都惦着自己为什么不出手帮忙而愧疚,甚至还要给自己找一堆借口来让自己好过一点,何必呢。 她不想晚上睡觉时,想着这小家伙晚上有没有东西吃,天寒地冻会不会被冻死。于是凌囡囡也不管这小东西愿不愿意,拿起自己的围巾就把它包起来,随便和玩伴招呼一声就回家了。 决定了,她也是时候有一只宠物了,凌囡囡臭屁地想。这只宠物长得很奇怪,但是总比那些张三李四都会养阿猫阿狗好吧?她觉得那些宠物都逊毙了。 怀里的小东西刚开始有些挣扎,后来就慢慢地不动了,还好它的身子还会因为呼吸而起伏,不然凌囡囡真担心它挂掉了哩! 第48章 好温暖哦!他还是感到害怕,于是始终怯怯地提高警觉,但却不再挣扎。 凌囡囡把它偷渡回自己住的宅院,然后用婢女准备给她沐浴用的热水,把小家伙从头到脚洗了三遍,才终于不臭了。虽然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洗澡了,但是没关系,反正她不喜欢洗澡,哈哈哈! 「二小姐,你自己沐浴过了吗?」婢女走进来前,凌囡囡把小东西往床上一丢,用被子盖起来。 「洗好了,我洗过手跟脚,天气那么冷,我才不要沐浴。」她还用身子把被子隆起的地方挡住。 身体终于洗干净,肚子也吃饱了,而且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好像回到了过去有人疼的时光。他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顿时觉得眼皮有点沉。 不行,不能睡,睡着了也许这一切都会消失…… 可是他真的好困。 而婢女想想也罢,二小姐还小,这天气确实不用天天沐浴,就和奴仆们把污浊的水扛走,地板重新清干净。 凌囡囡松了口气,转过身,掀开棉被,发现小家伙睡着了哩。 她支着脸颊趴在床上看着那睡得四仰八叉的小东西,忍不住笑了。 洗完澡,样子看起来……还是有点丑。不过看久了也满可爱的啦,丑得很特别,哈哈。 凌囡囡开始找母亲和各房婶婶和堂姊们不用的毛皮啊,布啊,棉毛编织之类的,还找了个小藤篮,给小东西布置了一张床,就摆在自己床的内侧,每天早上睡到太阳晒屁股时,都是小东西舔着她的脸,她才醒来。 凌囡囡会把自己吃不完的饭菜和点心拿来喂小东西,有时也去厨房拿一些,反正家里的厨房随时都有吃的,她拿走多少都不会有人责怪,反而拍着她的头,鼓励她,继续朝神猪之路迈进。 刚开始,他有点害怕,怕像之前在外面流浪一样到处挨白眼和怒骂,总是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可是这个奇怪的小主人似乎跟以前的他一样调皮,例如,有一天早上,他尿床了,紧张地缩在篮子的角落不知如何是好,低垂着头难过得想哭,害怕小主人醒来会勃然大怒。 结果凌囡囡也尿床了,还贼兮兮地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她的床被和他的一起藏了起来,而他就负责在后面把风,他觉得有点刺激,有点好玩。 那次之后他开始觉得她是他的小主人,他们俩是一国的! 他被渐渐喂胖了,也渐渐喜欢上这个新家,和这个总是傻笑,带着他到处闯祸,尽说些傻话的小主人。 「决定了,就叫你土豆!」 「……」虽然才六岁,可是他也能理解,这名字既俗气又可笑。 但那又怎样呢?他早就不是小皇子了,他的母后跟父皇很可能死了,或不要他了,他根本没有家,也没人疼。 「土豆乖,我疼你哦。」小女孩抱住他。刚刚青阳城里某个富商家的小胖子竟然取笑土豆是丑八怪,她心疼死了,忙抱起它来蹭啊蹭。 没关系,他有小主人!土豆也感动地蹭了蹭凌囡囡。 「哈哈,看来你很喜欢这个名字,我真聪明。」 并没有,但他显然无法反驳。 有一天,婢女打扫凌囡囡房间时,发现了土豆,尖叫声简直响彻云霄啊。 平常凌囡囡到哪都会带着土豆,非不得已时,土豆也会聪明地躲在床底下,因为他知道除了小主人,其他人都很讨厌他,这天凌囡囡的爷爷奶奶回来了,她跑去找老人家聊天,顺便想找机会拜托爷爷让她养土豆——小萝卜头已经知道该和哪个大人要糖吃,成功的机会大些。 听到尖叫声时,凌囡囡手中的饼都掉到地上了。 糟了,土豆!她立刻冲回房,看到家丁和婢女追着土豆打,「不准你们欺负土豆!」她不顾棍棒齐飞,将躲在角落的土豆抱进怀里。 可怜的小家伙,努力虚张声势想保护自己,身子却不住地颤抖呢,不知是谁把它的牙都打缺了一角,头顶还肿了个包,凌囡囡都哭了。「呜呜……你们为什么要欺负土豆?」那是她的小土豆,乖乖的小土豆,从来不给他们找麻烦,为什么这么讨厌它? 凌囡囡的眼泪,让土豆怔忡着。 小主人因为他哭了?他好震惊,依稀记得以前有个女人也会为他哭泣,可那个女人的脸孔最近越来越模糊了。 第49章 土豆攀在凌囡囡胸前,努力舔掉她的泪水。 土豆真的好聪明,知道她在哭呢。凌囡囡更难过了,「爷爷,不要让他们赶走我的土豆好吗?」 小孙女泪涟涟地哀求,祁枫那铁汉柔肠的心都要融化了啊! 「干什么干什么?大惊小怪,二小姐养宠物也要经过你们同意吗?」祁枫蹲下身,拍拍小孙女的头,「不哭不哭,爷爷会心疼的,没人要赶你的土豆,谁敢赶土豆,爷爷让他吃我的拳头。」话落,看向孙女怀里那丑不拉叽的小家伙,脸上滑下无数条黑线。 但是呢,祁枫是个疼孙女疼上天的爷爷,孙女的眼光肯定是不凡的。他笑着拍拍那丑不拉叽的小东西,「好特别的小东西。」丑得让人一眼难忘啊!看样子不用怕会被偷抱走,很安全! 之后,土豆不用再躲躲藏藏了。虽然他知道每个人都觉得他很丑,只有小主人是真心疼爱他。 那晚,凌囡囡帮土豆上药,心有余悸又不舍地抱着土豆睡觉,「土豆乖,我会保护你的!」 小土豆感动得热泪盈眶。 土豆也会保护小主人!他在心里发誓。 春天过去,秋天到来,土豆似乎开始长出毛来,样子也不那么丑了,而且因为他实在聪明,很快的凌囡囡的玩伴都羡慕起她的宠物。 哼!但是他只属于小主人一个人!土豆完全不理会别人的贿赂。 冬天时,土豆已经长出漂亮的毛来了,本来丑得人见人厌的四不像,渐渐长成一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狗狗,背后还有撮月牙形的毛呢。两人到外头玩时,凌囡囡怕它冻着,总会把它塞进衣服里。 土豆总是只探出脑袋来,看着他曾经觉得可怕的城市。 现在他不怕了,因为他有小主人! 土豆用俊脑蹭了蹭凌囡囡,凌囡囡也安抚地拍着它的脑袋。 他最喜欢的是晚膳过后,和小主人吃得肚子圆圆的,一起呈大字形躺在床上。然后休息一会儿,小主人抱着他滚来滚去,或者两人玩着游戏,等着洗热水澡。聪明的他不只能跟小主人玩丢球游戏,任何能跑能跳的游戏,他都很拿手哩! 该沐浴时,他泡在小桶子里,小主人泡在大桶子里,一人一狗还能打水仗,洗得香喷喷的,然后一起睡觉。 「土豆,你好香哦!」好香好舒服的味道……凌囡囡开心地蹭着土豆白白的小肚腩。 土豆害羞地任小主人上下其手,然后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地偎到小主人颈边撒娇。 他最喜欢小主人了。 冬天里,有个暖乎乎又香喷喷的小毛球抱在怀里,一人一狗睡得可香了。 然而,凌家的长辈却渐渐察觉,土豆并不是什么小狗。 它分明是头小狼崽,而凌南烟总觉那小狼崽的毛色和月牙胎记非比寻常。 「该让她继续养吗?狼终究是野兽。」长辈间出现忧心的耳语。 「怕什么?那些脑满肠肥啥都不会的王公贵族连老虎都养了,老子身为武林盟主,家里有头狼,很过分吗?」重点是,他不想小孙女伤心。 这些议论就此平息,因为老大说了算。小女孩和小狼崽,依然无忧无虑,幸福地相伴,他们都相信能一直这么拥有对方,也单纯无邪地喜爱着对方,那种感情是天真而且毫无杂质的,两个小家伙温暖的心依偎在一起,互相关爱互相疼惜,幸福得教人有些眼红。 然而那个穿着白衣的俊雅男人出现在翡翠山庄,改变了一切。 「很遗憾,我必须带他走。」 凌家没有理由不放人。因为信任凌南烟,任夜回把前因后果说了,他们也深深明白,土豆——不,任苍夜——必须回到他的族人身边,否则他很可能一辈子以为自己是头野兽。 更不用说,他身为皇于,有他的使命。 「囡囡啊,今天有元宵夜市,带土豆去逛逛夜市啊!」祁枫拿了个沉甸甸的钱包,让婢女带着凌囡囡和土豆去逛夜市。 祁枫最后仍是硬着头皮跟这个斗了半辈子的对手低声下气地,求他等过了年再把土豆带走。 这个元宵节,恐怕就是囡囡和土豆相伴的最后一天了,他们都没有告诉她这个事实,当然也没有对显然听得懂人话的土豆坦白,小女孩和小狼崽很开心地逛着元宵夜市。 第5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小土豆永远不怕走丢,因为就算人群杂沓,他也闻得出小主人的足迹,而凌囡囡当然更不会把土豆看丢了,什么好玩的一定招呼土豆一起玩。当她捞到好多金鱼时,土豆还用脑袋顶了顶她,尾巴开心地晃呀晃,好像在说:不赖嘛!小主人越来越厉害了唷! 他们还一起在屋顶上吃鱿鱼和葫芦果。美丽的花火在天上盛放时,一人一狼紧挨着,以免对方着凉,灿亮的花火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凌囡囡头上绑了两颗包子,土豆耳朵尖尖的,果然是同一国。 那天,他们觉得幸福满足得不得了,真是开心的一天。 宵夜是桂圆粥,一人一狼喝得浙沥呼噜的,还互相取笑对方像小猪哩。 桂圆粥加了一点迷药,凌囡囡和土豆都睡得不省人事,祁枫无奈地抱走土豆,交给了任夜回。 怀里沉甸甸、毛色漂亮得不可思议的小狼崽,看样子被照顾得很好,任夜回想了想,有点遗憾地道,「仪式过后,他很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长辈们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孙女,好似还梦见和土豆在玩呢,而任夜回怀里的小狼崽也满足地呜咽着。 他们也只能叹气。 乘着夜色,任夜回带走了土豆。 很多很多年后,不知道谁会想起,那个元宵夜过后,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的,因为找不到心爱的小土豆,而一路赶回星眠谷的任夜回,每天都得疲于应付想跑回去找小主人,不停作着困兽挣扎的土豆? 也许只有月娘记得吧。记得那个泪涟涟地向天上许愿,希望土豆不会被坏人抓走的小女孩:记得对着圆月呜咽,想回到小主人身边的小狼崽。当他俩相隔千里,终于累得沉沉睡去,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梦里思念着彼此,怀念着幸福时光时,只有月娘温柔地微笑。 睡吧,睡吧。终有一天,必定能再相逢……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