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不简单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谈让必须得承认,他以去菜市场挑选米粮很无聊,又不符合公子小姐身份为借口,拉着小媳妇单独跑了,的确是别有用心。 他就是想跟她单独待会儿,那俩家伙太没眼色,一个缠着他,一个缠着小媳妇,都没机会跟她说话。 沈令菡一脸单纯,完全没多想。 「阿让,咱多买一些杂米,多包点粽子分给大家,啊我爱吃甜枣,必须要多买,最好一只粽子里放个十几只,外面买的都不舍得多放,最多就两个枣,不过瘾。」 那是,放十几只枣的粽子,那只能叫棕皮包的红枣包,加了点糯米馅,不是一种吃食。 「行,你说放几个就放几个。」谈大人非常好说话的应了。 「啊,还要包猪肉馅的,杂粮的,哇要买好多。」 「嗯,不着急,慢慢买。」 谈让跟在后面提篮子,只负责当苦力。 「你说把他俩放一块不要紧吧?」沈令菡不知不觉走到咸鱼摊前,开始挑咸鱼,「怕他俩掐起来,俩人都跟斗鸡似的,见面就吵。」 「吵吵就好了,感情都是吵出来的。」谈让不以为意,他知道周四有数,「你怎么又买咸鱼了,家里不是还有吗?」 「包粽子啊,你爱吃嘛,我寻思着包成粽子应该也不难吃吧。」 谈让:「……」 有点无法想象。 「要多包一些,没准儿就好吃呢,以后你上职可以带着,多好。」 谈大人没脾气,难得小媳妇想着他,给什么吃什么吧。 然而这还不算完,小媳妇突发奇想,要把一切她爱吃的东西都包进粽子里头,大有这一年都不做饭,只吃粽子度日的意思。 就在篮子快要撑破的时候,谈让拦住了她,「小麻雀,咱后面再来买,装不下了。」 「是吗。」她看着满满当当的篮子,「是不少了,我来帮你提着,待会儿还要逛街呢,」 谈让想了想,决定跟她一人提一半,两人一起抓着篮柄的感觉可能比较好。 沈令菡没多想,还怕他勒坏了手,主动多分担一点重量,抢占了中间位置,「阿让你歇一会,你那小嫩手不禁勒,勒出茧子就不好看了。」 谈让心里笑开了花,脸上还若无其事的,「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 说着就握住她的手,连同篮子的重量一起承担起来,「你看你来握住篮柄,我替你分担重量,是不是一举两得。」 沈令菡愣了一下,她的手垫在底下,阿让就不用勒手了,好像没毛病,但为什么,她自己也没觉得勒手呢? 算了,管他的,阿让的手不长茧子就好。 俩人手拉手拎着一篮子吃食,还顺便买了几块甜糕打发二娘,而到了约定碰头地点却没见着人。 「会不会逛街还没来啊?」沈令菡四下找了找,没人。 「有可能,咱去街市上转转吧,说不定能碰上。」 也行,反正离着不远,两人拐了条街,来到卖小玩意的街市上。沈令菡先跑去卖糖人的摊子上,一下买了俩糖人,自己舔了一个,美滋滋,把另一个给了谈让,「阿让快尝尝,好吃。」 谈大人有点难为情,毕竟挺大个人了,大街上舔着糖人不大像话,而且他从来没吃过这玩意。 「快拿着啊,可好吃了,我特意买了个跟你像的小人,送你的。」 谈让:「……」 当街吃糖人就算了,还吃了个跟自己像的,这姑娘到底怎么想的。 他接下「谈让」小糖人,迟迟不想下嘴,不知道该先咬自己哪儿好。不过幸亏她吃的不是这一只,怪难为情的。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谈让心一横,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脑袋,本来挺甜的,可愣是吃出了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还带着咸鱼味。 沈令菡笑他,「可不是你这样吃的,那得多甜啊。」 不,他还是一口吞了吧,吃慢了怕自己吐了。 「哎阿让,咱买点针线布头什么的,送去小偏院,你说怎么样?」 谈让一下想起噩梦里的那根针,眼睛立刻一阵刺痛,他怔了一下,这疼痛来的太突然,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并且没有消散的意思。 疼痛很快蔓延了脑袋,眼前一阵黑,他死死咬住舌尖,才没晕倒。 沈令菡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自己跑去挑小玩意了。 第2章 谈让原地站了一会儿,等那股眩晕过去,他舒了口气,心里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以前喝过药,药效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就会开始逐渐消散,现在这个时候应该隐约有光感才对,可现在却依旧漆黑一片。 难道她加大了药量? 怀揣着不安,他喊了一声,「小麻雀,咱先找找周四他们吧。」 沈令菡忙跑过来,忘了他看不见,居然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对对,我不挑了,改天再买。」 谈让握住她的手,「这里人多,你可不能把我丢了。」 沈令菡顿时一阵自责,心说自己刚才太大意了,要是他走丢了咋办,于是干脆抱住他的胳膊,「没事,有我呢,丢不了你。」 谈让脸上浮现笑意,心里感觉踏实了。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能不能看见了,因为他体会到了看不见的慌乱,他需要时时感知她的存在。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周璞背上驮着个大肉墩子,累的呼哧带喘,他老远看见谈让,立刻呼救,「阿让阿让,快来帮我一把,我快被她压死了。」 沈令菡吸了口气,「什么情况,阿让我们去看看,周四背着二娘呢。」 谈二遇上了贼人,被抢了。 事情得从一根鸭腿开始说,谈二娘出门的唯一目的就是吃,吃她心心念念的酱鸭,然而周四公子这辈子最讨厌的食物就是鸭,所以二人就吃什么的问题当街争论不休。 「我不管,我就要在这里吃,你不爱吃拉倒。」 「讲点道理好吧,我出钱请你,不能折中一下吗,吃烤鸡腿。」 「不要,我就要吃酱鸭。」 「那你自己掏钱。」 「我没带钱。」 周璞:「……」 真不要脸。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那你不吃拉倒,我的钱坚决不买酱鸭,我去买鸡腿。」 「不买就不买,我自己买!」 谈二很有骨气,决定去当铺换钱,然而还没找着当铺的,先遇上了贼人。就她这一看就是千金小姐的打扮,还是独身一人,不招贼就怪了。 于是就因此上演了一出,英雄心不甘情不愿救美的戏码,只不过周英雄身手不大利索,又遭受了一番爆揍,后来还是在好心路人的帮助下才把贼人赶跑。 谈二在抗争过程中崴了脚,自己没法走,所以才要劳烦周四背着,其实她有点嫌弃这个人型轿夫,太隔人了,还晃的厉害,好几次差点摔了她。 不过看在他回来救她的份上,她也就不计较了。 「周四公子,你得多吃点啊,这小身板多不扛揍,我必须得请你吃酱鸭补补。」她对沈令菡道,「令娘,我先借你点钱,回家还你。」 周璞把肉墩子卸下来,呸了一声,「吃再胖也架不住你沉,瞧瞧你那张大饼脸,水桶腰,我腰都快断了。」 周四又挨了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谈二这回没忍心笑他,毕竟那是为她抗的,于是颇为体贴道:「那我再买盘腰子给你补补吧。」 「……」周璞呕了一口老血,「我谢谢你啊,我腰好着呢。」 「瞧瞧你这人,那你腰到底好是不好,怎么这么难伺候呢。」 旁边两口子笑的前仰后合,尽管沈令菡并没有听懂。 「你赶紧在我眼前消失吧,你不在我哪都能好。」周璞心累的很。 谈让握拳咳嗽两声,友情建议:「周四,你看我俩这情况,所以还得劳烦你把二娘背回去。」 周璞:「……」 一个小瞎子,一个小媳妇,都不顶用,还得靠他,周璞哀叹一声,他这是什么命! 于是回去的路上,谈二趴在周璞后背上,一边吃着酱鸭,一边指路,「走歪了走歪了,怎么不走直道呢,是不是饿了,来吃一口酱鸭。」 一只鸭腿硬塞进周璞嘴里,周四公子胃里一阵翻腾,险些当场撒手人寰。 谈大人在后面牵着小媳妇,幸灾乐祸听戏,「小麻雀,明天我下职早,还想不想逛街?」 「想想!」沈令菡不假思索的答应了,「那我明天去接你啊。」 「好。」 谈让留了一些钱,想亲自挑一样东西给她,想着明日说不定能看见,当然更重要的是想跟她一块逛街。 第3章 然而到了明天,他依旧看不见,这让他心里感到发慌,看不见就算了,还惹上一麻烦事,眼看着陪小媳妇逛街都得泡汤。 寺院里闹鬼,闹出了人命案子,死的两人像是上门来偷东西的小贼,也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妖魔鬼怪,居然活活都给吓死了。 新建的寺院闹出人命,总归不是小事,都尉府的差役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都在质疑寺院风水有问题。 何都尉愁的想哭,「外甥女婿啊,这要如何判定啊,总不能说是给鬼吓死的,上头不好交代的。」 谈让心里烦躁,想着小媳妇一会要来接他,得快些把他给打发了,于是对他招招手,「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吧。」 何都尉屁颠屁颠附耳过去,听完了他指的明路,顿时受到了惊吓,「这,这能行吗?」 何有志越发觉得他这外甥女婿不是个一般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堪称一绝,并且脸皮出奇厚,胆子出奇肥,总而言之,他是个非常出奇的人。 他愁的抓抓脑袋,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决定听谈让的。 「来来来,你们几个过来。」他招呼身边的差役,「看见外头围着的百姓了吗?」 能看不见吗,带来的人都快要拦不住了,谁都想见识一下被鬼吓死的人长什么样。 「你们去传达本官的断案结论,就说闹鬼之事纯粹子虚乌有,死者是被钝器所伤,乃同伙分赃不均引起的内讧。」 什么就内讧了,差役们有点没听懂,「大人,伤,伤在哪呢……」 「废什么话!」何有志板起脸来,「本官说有就有,不信的让他们进来看!」 真是活见了鬼,那俩尸体身上分明就没有伤,连仵作都判定是吓死的,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陆行也诧异的很,「谈兄,我之前看过,的确是没见什么明显的伤,都尉大人这样说,是不是不大妥当?」 陆大人一根筋,在他眼里不是黑就是白,如果造假,头一个就瞒不过他,这事要不跟他解释清楚了,肯定揭不过去。 谈让道:「陆兄莫非真信鬼神一说?」 「呃……」陆行当然不信,但摆在眼前的事,不信也不行,「莫非有甚隐情?」 「陆兄怕是没注意到二人脑后的伤,因为没出血,所以开始都忽略了,凶手很有经验,找准要害,一下毙命。」 「果真有此事?」陆行不死心,非要过去看看。 当然没这事,那俩人的确是给吓死的,近来闹鬼的传闻沸沸扬扬,这还得归功于何都尉宣传到位,所以是个人都知道这片闹鬼。 但总有人不信邪,那俩小贼就是其中之二,知道这里晚上没有人来,所以就想钻空子偷点东西,然而没想到,真碰上了鬼,并且还给吓死了。 只不过此鬼不是一般的鬼,而是装神弄鬼。 「阿让,我都让你弄糊涂了。」周璞摸着下巴一脸懵,「闹鬼的事肯定是故意传的,我现在才琢磨过来,十有八九就你的主意,可现在又说没有,还整一出闹贼的戏码,这里是不是有问题?」 「你慢慢琢磨。」谈让拍拍他的肩,「我要下职了。」 「哎我说,你最近很不像话啊,这里还一摊子事,你就把我俩撂这了?」周璞一脸不满,二脸嫉妒,「哼,有媳妇了不起嘛!」 沈令菡来的时候,围观的人已经没那么多了,不过差役们还没收摊,依然有好奇心重的人来看尸体。 「还真是给打死的啊。」有百姓指指点点,「你们瞧见没有,脑袋上那么大口子呢!」 「听说身上也有,都在不易发现的地方,看来真不是鬼。」 「那不一定,这种事不好说的,空穴不来风,以后还是小心点,晚上没事别来这转悠。」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差役们开始赶人,准备打道回府,「此事我们大人自有论断,到时候有贼抓贼,有鬼抓鬼,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这当然是官话,他们大人现在心里很慌乱,因为脑袋上的口子跟身上的伤都是后补的,是外甥女婿让他这么干的,不光要蒙混过关,后面还要负责抓贼。 抓什么贼啊,哪里有贼啊,分明就是鬼啊,也不对,鬼也是他胡诌出来的,所以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第4章 何有志更头疼了,外甥女婿说只要抓了贼,琅琊王一定会念他的好,但可是要抓谁啊? 算了算了不想了,回头再请示外甥女婿吧。 谈让出来正遇上小媳妇,「走吧,咱去买点东西。」 沈令菡热闹还没看明白,问他,「到底有鬼没鬼啊,我怎么听的稀里糊涂的。」 「这当然要凭都尉大人判定。」谈让道。 靠她舅舅能判出什么定来? 「啊我知道了,鬼肯定没有,是有人装神弄鬼。」 呦?他小媳妇脑子倒是转的快。 「你是这么想的?」 沈令菡点头,「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你们寺院那边有个密道,正常人谁没事挖这个,我猜是有人打着见不得人的主意,然后故意说有鬼,这样就没人敢过来,也就发现不了他们的坏事,但碰巧就有人不信邪的来了,所以被故意装神弄鬼的人吓死了,也就是被灭口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条思路对,「阿让你可长点心啊,别是琅琊王有什么事瞒着你,你稀里糊涂的,别再让他坑了。」 谈让对她简直要刮目相看起来,居然猜的都对,只不过故意说有鬼的人是他而已。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上回来啊,我无意发现的,忘了跟你说,我看啊,你有机会还是别当什么督建了,等你大哥走了,就找个借口推了,去内史府干点轻省活计,跟王府沾边的都没好事。」 谈让的确有此意,不过不是自己推掉,而是等着人来助他一臂之力。 通过此事,谈让发现小媳妇很有当贤内助的资质,以后家有贤妇,还愁什么仕途。 「这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说出去,尤其不能让你舅舅知道。」 「我懂我懂,他那脑子,告诉他也转不过来,我何苦白费口舌。」 谈让笑,「走,领你去买好吃的。」 沈令菡立马有了精神,「我想吃甜糕,还想吃酥油饼,咱吃过就回去包粽子,那么多粽子呢,昨晚上我梦见粽子,都给馋醒了。」 真是个馋丫头。 挑礼物的事,谈让准备隔后再说,他现在看不见,并且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看见。 如果只是加大药量倒还好说,他就怕她又用了什么别的法子。 林氏懂医道,他很早之前就对此有判断,但除了他没人知道,因为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谈家人对林氏的认知,就是一个没背景没出身的野丫头。 他不知道她的医术到了什么地步,也无从判断她用了什么办法,以前他能判断林氏做这一切都是为他好,虽然只是单方面的为他好,但肯定不会真的伤害他。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大确定了,看不见的状态让他陷入慌乱,只是不能亲自给小麻雀挑礼物这一样,就足够让他烦躁不安。 「阿让,咱要不要买点针线……」 「不要。」谈让果断拒绝她的提议,又意识到太心急,放缓了语气,「我是说她不太懂这些,买了也用不上。」 一根针就能让他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 沈令菡愣了一下,又不在意的笑笑,「那的确不能买,跟我似的,看见针线头大。」 谈让弯弯嘴角,拉住她的手,「你要实在想给她买点动手的玩意打发时间,就弄点竹条竹叶什么的吧,可以让她编些东西玩,虽然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出来。」 「那也行,这个好说,我让泉哥劈一根竹子就够了。」 如果她一定要见过小麻雀才肯同意放过他,到时候恐怕不得不低头,看来还是得找个时间领着小麻雀去见见她。 端午节的时候,琅琊王宴请谈家人去府上做客,而就在前一日,孟氏的娘家兄弟上任途中路过琅琊郡,拖家带口暂在府上落脚。 「令娘我跟你说,孟家的这个小姐可不大好相与,你待会儿少与她交集。」谈二私下里跟沈令菡咬耳朵。。 沈令菡歪歪嘴,没怎么往心里去,「你们以前认识啊?」 「洛阳城的时候见过几回,不过没怎么说话,跟她对不上脾气。」 既然是暂时住几天,想来沾不上多大关系,所以沈令菡没在意那个孟小姐如何,「二娘,明日端午,你来我们院子里吃粽子啊,我跟你三哥包了好多。」 第5章 确切的说是谈小让自己包的,她只负责打下手,以及决定包几个枣。 「好啊好啊,反正过午才去琅琊王府,父亲中午有应酬不回来,我自由。」 两人说说笑笑去正房,今日一家人一块吃饭,给孟大人一家接风。 孟大人升任青州刺史,官级比谈老爷高,受到的礼遇自然跟以前不一样,谈内史老早便下职回来做陪客,几个夫人则陪着孟夫人母女说笑。 「如今可好了,两家离得近,以后便能常走动了。」谈夫人拉着孟家琪娘的手,不住的打量,「才一年多没见,我居然都要认不出来了,以后没事就过来住几日,好跟家里俩丫头作伴。」 「自然是要常来的,家里就我一个姑娘,连个说话的姊妹都没有,自从韵姐姐跟二妹妹离开洛阳城,我每天都想她们。」 正巧谈二跨进门,孟琪往门口看了一眼,立刻弯起眉眼笑,「呀,说话阿芷就来了,还是老样子呢。」 沈令菡一进门,就感受到了这位孟小姐的与众不同,首先并不像二娘刚才说的,两人就是说了没几句话的点头交,她这语气口吻,跟二娘倒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再者谈二这一年多长高了不少,人也瘦了些,整天在一块都能看出来,她居然看不出来? 沈令菡不懂洛阳城姑娘们的相处模式,谈二却知道,孟琪不是说她模样没变,是在寒碜她衣裳还是旧款式,这些个小娘子见面,先看的不是人,而是穿戴打扮。 谈二不想搭腔,自顾拉着令娘坐下,一一跟夫人们打招呼。 「二娘竟是要不认我了。」孟琪撅着个嘴,受了大委屈似的,「我这一路都盼着见你们呢。」 沈令菡眼眶子一跳,心说这孟家姑娘根本就是只大幺蛾子啊,这是要来兴风作浪啊。 孟家琪娘生的眉眼张扬,典型的美人胚子,就是脸变的太快,低眉顺眼的时候显得楚楚动人,弯起眉眼的时候很可爱,委屈的时候还很能叫人感同身受,面部表情生动极了。 她对着二娘一番委委屈屈的控诉,立刻博得了全家人的心疼,纷纷指责二娘不懂规矩。 谈二自认倒霉,立刻露出假笑,「哎呦琪姐姐你可忒心急,我这才进门,不得跟长辈们先打招呼吗,一时半刻你都要往心里去,可叫我说什么好。」 「是这样啊,那倒是我心急了。」孟琪并不纠缠,转而看向沈令菡,「这位妹妹眼生,是阿芷在郡里认识的小姐妹吧。」 这种寻常的寒暄放在她嘴里,总能叫人听出点别的意思来,大概齐就是说沈令菡不上台面,谈二如今沦落到跟这种人一块玩的意思。 「这是三郎媳妇令娘。」孟氏介绍说,「父亲正是沈约沈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沈令菡的错觉,三夫人提起沈先生的时候,孟夫人的目光很有深意。 「原来这就是沈家娘子。」孟夫人道,「之前听说过,总想着见一见,这样看着,是不俗。」 怕是跟沈先生扯上了关系才不俗的吧,听多了恭维她爹的话,沈令菡都没感觉了,反正她爹要不是沈先生,她就是个村里来的野丫头,一旦成了沈先生的女儿,立刻就能渡一层高雅的外皮。 「沈家娘子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呢。」孟琪笑了笑,「不过模样怪好看的,跟阿芷在一块像是亲姐妹,根本看不出来已经嫁做人妇。」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骂人的,还是一骂捎带俩,沈令菡对这个琪娘生不出半分好感来,难怪二娘要事先提点她。 谈二忍不住想喷她,「琪姐姐眼神怎么还不好了呢,我这都长高一个脑袋了,你愣是没瞧出来,你是不是惦记错人了啊,还有人家令娘长得比我俊多了,怎么就像亲姐妹了,你夸我不要紧,别让人家心里不是滋味,这不是骂人呢。」 「呦,瞧瞧我这两句话,招惹的二妹妹不高兴了。」孟琪一脸歉然,「是我打眼没看仔细嘛,你快原谅我吧,还有三嫂子,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嘴笨,你可别往心里去。」 这还能让别人说话吗,沈令菡算是看明白了,跟她这样的,根本就不能搭话,要么就只能比她更不要脸的做戏。 「我就听你夸我好看呢。」沈令菡笑嘻嘻的回应,「别看我一脸镇定,心里美着呢,二娘就更不往心里去了,我老说她长了跟没长一样,她就是说来气我的。」 第6章 谈二装模作样的撅着嘴,配合道:「哼,我明明长了,你们都看不出来,我可生气了。」 「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还是娃娃似的闹。」谈夫人打了个圆场,「琪娘你来两天就知道她们什么样了。」 孟琪笑起来,「阿芷还是那样可爱,三嫂性子好,我真不舍得走了。」 谈二心里逛翻白眼,心说你可快走吧。 「怎么不见三郎过来,可是不在府上?」 孟夫人没见过谈让,以前压根儿不知道有这号人,如今成了沈先生女婿,忽然就感兴趣起来。 谈夫人道:「三郎上职去了,怕是还要过一会儿才来家。」 「哦,三郎如今也谋了职,倒是赶在了阿逊前头,想来是个懂事的。」 孟夫人对此似有不满,谈夫人软和和的回了一句,「二郎是个读书的料子,老爷想着多培养他几年,三郎情况特殊,便提早谋了职。」 赵氏平日里不显,跟这些贵妇在一块的时候,居然也句句不落人后。沈令菡听她们说话累的慌,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不时看看门口,惦记着谈小让。 天将黑的时候,谈让回来了,直接去了正房,他其实是故意拖延到饭点才回来的,就是不想跟谈家人大眼瞪小眼。 他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万众瞩目,所有人都在看他。 「府上三郎当真一表人材。」孟夫人有些意外,没料到谈让是这个样子,忍不住夸赞几句,「倒是跟几个兄弟都不像,更俊俏些。」 沈令菡不大高兴别人这样打量他,尤其是孟琪,从谈小让进门,她眼睛就没拔下来过。 「三哥!快来坐。」谈二主动拉他到身边坐,」累了不,喝口茶润润嗓子。」 谈让坐在谈二跟沈令菡中间,问道,「家里有客。」 从他进门就一直板着脸的谈政,因为他主动提这一句,脸色稍有缓和,「孟大人跟孟夫人都在,见过礼再吃饭。」 沈令菡拉着他的手,给他指引,「这边是孟大人,是个面向随和的人(其实一脸心机),那边是孟夫人,温柔又娴雅(就是眼神叫人很不舒服),嗯,还有个人见人爱的孟小姐,就在孟夫人旁边坐着。」 小手放在他手腕上,热呼呼的,谈让居然听懂了她的话外音,心里不由暗笑。 「瞧瞧三郎媳妇会说话的劲儿。」孟夫人笑的合不拢嘴,「真讨人稀罕。」 孟氏跟道:「可不是,她可是我们家的开心果,每天都来逗咱们笑。」 一番介绍,桌上的气氛融合起来,今日三郎难得给面子,没有板着脸不吱声,甚至还跟孟大人聊了几句。 「寺院筹建的如何了?」孟大人问。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目前还顺利。」谈让规规矩矩的回。 「那就好,年轻人都得从小事做,好好替琅琊王办事,往后的路子还长远。」 孟大人生了一双细长眼,跟孟氏的眼神很像,虽然长得挺和气,但总给人一种别有用心的感觉。他主动问起寺院的修建,倒不像是没话找话的寒暄,应该是存了什么用意。 「三郎看着跟我年纪一般大,居然都赶在阿逊表哥前面成了亲,实在叫人意外。」孟琪笑着看了眼谈让。 这一顿饭,她有事没事就往这边扫两眼,虽然都不刻意,但很不舒服,谈让当然感觉到了,他放下筷子笑笑,「我眼睛不方便,多亏了阿令肯照顾我,娶妻如此,不论早晚,都是幸事。」 他是故意说给孟琪听的,当然,也是真心话。 沈令菡在边上听着他说话,不知为何,耳根子居然红了,明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但这话本身就很能叫人触动,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作假敷衍。 孟琪尴尬的撇撇嘴,转而笑起来,「倒是叫人羡慕呢。」 谈让这张脸,放在哪里都是一瓢祸水,当初能把周览一个大男人迷的五迷三道,如今又把一个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大姑娘给迷住了,实在是——不省心。 沈令菡气鼓鼓的吃完饭,一想起孟琪的眼神就不舒服,心说周览不要脸就算了,洛阳城来的小姐都能对着一个有妇之夫想入非非,虽然,他们不算真夫妻吧,那也很不应该啊! 「小麻雀,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回去的路上,谈让问她,「怎么吃那么点。」 第7章 「一大家子坐一块,吃什么都得看人脸色,哪里就为了吃饱的,一桌子菜剩了一大半,都浪费了。」沈令菡闷闷道,「不过也没关系,咱有粽子,我就惦记着它呢。」 谈让莫名想笑,「嗯,你说的也是,我其实也没吃饱,回去咱一块儿再吃点。」 粽子昨晚就煮了一些,拿出来就能吃,两人围着小桌,谈让剥了一只五谷的,小媳妇贪心,一样口味拿了一只,摆在眼前数数,数到哪一个吃哪一个。 大概包了七八样口味吧,包的时候她拼命要往里头塞馅,导致粽子像个包袱,要不是谈让手巧,估计没法看。 一次肯定吃不完,但是她哪样都想吃,所以每次都纠结先吃哪一种口味。 「哎,早知道包小点了,这样我就可以都吃了。」她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只,「今天先吃咸鱼味的吧。」 这咸鱼味粽子,自从包了之后就没人吃过,那味都快把粽香给遮过去了,说是给谈让包的,但他并没有打开的勇气。 粽子放凉了,味道小了很多,沈令菡咬了一口,眼神一亮,「还挺好吃呀,阿让你尝尝!」 谈让表示怀疑,虽然他能吃咸鱼,但是无法想象咸鱼粽子是个什么味,「你是不饿了,吃什么都香啊。」 「没有,真的不骗你,来尝尝。」她不由分说把粽子送到他嘴边,「就是咸点,但是挺香的。」 谈让被她堵的啐不及防,只好硬着头皮咬一口,然而由于这粽子实在太大,他必须要张大嘴,一口下去,尴尬来了——他好像舔到了她的手指。 沈令菡:「……」 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以前沈先生喂她吃东西,也经常发生这种事故,她腆着脸笑笑就过去了,最多被她爹说一句馋猫,然而现在…… 她感觉像是被什么厉害的虫子咬了一口,濡湿丝麻的感觉从手指开始向全身蔓延,再然后,全身犹如被施了定身术,动不了了。 咸鱼粽子没有想象中难吃,好像——还有股甜味。 放在嘴里嚼半天,都不舍得咽了。 谈让若无其事的又咬了一口,最后干脆把粽子拿过来,这才解了小媳妇的定身术,「嗯,挺好吃的。」 「是吧呵呵呵……」沈令菡坐回原位,手放在裙子上摸了一把,然后蹭的站起来,「我,我再去拿一个!」 谈让失笑,只可惜没看见她的模样。 距离喝药过去了好几天,他还是看不见。 看来得找个时间跟母亲聊聊了。 沈令菡去厨房拿粽子,忽然忘记咸鱼粽子用了什么颜色的绳子,想半天没想起来,然后发起呆来。 手指依然有异样的感觉,她拿水冲了下,热乎乎的感觉好像更分明了,这是什么毛病? 不成不成,得找点事干。 她干脆拿小食盒装了几只粽子,回来说道:「阿让,咱待会儿去小偏院送粽子吧,正好竹叶竹枝都弄好了。」 「也好。」 两人吃过粽子,便往小偏院去,跟以往每次去不一样,谈让一直很紧张,生怕小媳妇害怕她那个样子。 「小麻雀,你要不就在外头等着,我进去送就好。」 「是不方便见吗?」沈令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难道他母亲疯的很厉害? 「也不是,我怕你害怕。」他如实说了。 「怎么会呢,我了解的阿让,你不用替我担心,来都来了,见一见是应该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见一见林氏,大概这样能多了解一下阿让吧,可了解他做什么呢? 不知道。 「待会儿跟在我后面。」谈让走在她前面,进入院子,先敲敲房门。 沈令菡有些小紧张,就像是头回见公婆的媳妇,不对,本来她就是第一回见婆母,也不对,是见阿让的母亲。 「进来吧。」 出乎她的意外,这声音听起来——很正常,除了有点虚弱无力,跟她想象中疯子的形象差的很远。 「阿令来给你送粽子,是我们一起包的。」谈让站在门口说道。 门很小,他站在门口不动,沈令菡就进不来,她微微探头,看了一眼屋内的女人。 第8章 居然很干净,而且很漂亮,即便在这样的环境里,穿着简朴,不施粉黛,依然不影响她的美丽,细看起来,阿让跟她长的很像。 林氏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你叫什么?」 谈让皱眉,「她……」 「啊我姓沈名唤令菡,您随意叫什么都行。」沈令菡抢先回答。 这分明挺正常啊,她不由纳闷,谁见过这么正常的疯子? 「令菡。」林氏喃喃重复一遍,复又低下头。 沈令菡一阵尴尬,原来是不善言辞啊,她揪揪谈让的衣角,「阿让,咱是不是进去说话?」 她居然还想进去?谈让无奈道:「今天不早了,母亲还要休息,咱改天再来吧。」 谈让感到一阵烦躁,他非常讨厌现在的状态,一切都不再他的掌控之中,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她来,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站在门口等里面的人开口。 「这,这就要走了啊?」 「走吧,改天来。」 谈让转过身,正要关门,便听林氏问道:「你带了竹枝来么?」 嗯?鼻子很灵嘛!沈令菡眼神一亮,「是啊是啊,我带了竹条竹叶来给你解闷儿,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们说。」 谈让扶额,感到无比头疼,还不等他阻拦,那家伙已经提着竹篮冲进去了,跟谁都是自来熟。 「我来教你编蛐蛐啊,我还会编竹篮呢,就是编的不好看,我娘说像破锣。」 「你娘?」 「是我娘,她总说我笨,不过我确实挺笨的,什么都不会,比阿让可差远了,看到您我又想她了,她跟我爹出去玩不带我,可坏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三两下编好了一只蛐蛐,居然有模有样的,「你瞧,我这辈子最会的就是编蛐蛐,不为别的,因为上课的时候无聊,我不是抓蛐蛐就是编蛐蛐,熟能生巧。」 这样大言不惭的话,她居然说的出来,谈让轻叹。 「给你玩。」沈令菡把蛐蛐摆到林氏面前,期待的看着她。 林氏枯枝一样的手缓缓拿起蛐蛐,放在手心里端详,「可以帮我拿剪刀来么。」 沈令菡四下看看,在小木柜上发现了剪刀,于是拿来递给她,递出去的时候尖头朝向自己,林氏虚弱无力的伸手来拿,在递接途中,手忽然一松,尖头一下挑破了沈令菡的手心。 「呀!」猝不及防的一下疼,剪刀掉在了地上。 「小麻雀!」谈让过来一把拽住她,将他拉到身后,一脸怒气的看着林氏。 林氏好似没看见一样,继续低头摆弄着蛐蛐。 「没事没事,是我没拿稳。」沈令菡用帕子把手上的血擦了擦,若无其事的笑笑,「没事,都没出血,就是划了一下。」 「令菡,可以帮我拿一下剪刀么。」林氏又说了一句。 「你别动,我来拿。」谈让用力抓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 「没事,说让我拿的嘛。」她抢先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剪刀,再次递给林氏,这次她注意了,拿的很稳。 林氏接过剪刀,对着蛐蛐的身子,咔嚓一刀剪了下去,丝毫没犹豫,脸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表情。 沈令菡嘴唇动了动,把话咽回去,算了,就当没看见吧,阿让已经挺生气了。 谈让虽然看不见,但林氏一下一下的剪,他能听见,他强压住怒气,告诫自己不能当着小麻雀的面发作,「小麻雀,咱回去。」 不等她同意,谈让直接拉着她走出小屋,关上了房门,手指箍紧了沈令菡的手腕,无意识的越捏越紧。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氏的手颓然的放下,嘴角蠕动,自言自语的喃喃,「好像是个好孩子呢。」 「阿让阿让,你松一点,要断啦!」沈令菡握住手腕上的手,一不小心把血蹭到了他手上。 谈让停下疾行的脚步,深吸口气,从身上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拿起她受伤的手,摸索着包裹。 沈令菡有些气短,「嗯,那个真不疼,就一条小细口,一点点小血珠,你快别生气了,你这个样子,我都怕你了。」 谈让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手上的动作放轻柔,「我不生气,你以后别这么傻,她,她并没有看到的那样正常,会做出很多难以预料的举动,不要靠近她,也不要在她面前碰任何东西,更别被她牵着鼻子走,不,你以后干脆不要再见她,不准来小偏院。」 第9章 去他娘的粽子,去他娘的解闷,这姑娘对谁都好心,可她不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被善待,热心换来的有可能是灾祸。 「哦哦。」沈令菡第一次见他动真火,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何况那人是他生母,她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原来林氏真的不正常,可她完全看不出来,哎,那样好看的人,真是可惜了。 谈让没再生气,可也几乎没怎么说话,回去后给她清理伤口上了药,然后嘱咐她几句,便回房睡了。 沈令菡半宿没睡着,躺下后想的都是今天见林氏的场景,还有阿让怒气冲冲的样子,以至于后半夜的时候,她还梦见他拿着鸡毛掸子凶她,并且说等明年搬出去后,就不要再去找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恐慌,可能是因为他太凶了,也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再见她。 就算当不成夫妻,当朋友也好啊,谈小让真小心眼。 因为这梦,她很早就醒了,想起今天是端午,便没再懒觉,穿好衣服起来。 谈小让都已经生好火了。 「阿让你每天起这么早啊,今天端午节,你们不休假嘛?」 「要过去看一眼,估计下午会没事,到时候跟你一块去琅琊王府。」 「好啊好啊,今天二娘来陪我吃粽子,你也带几个去垫垫肚子,省的晚上在王府吃不饱。」 谈让笑,「好。」 待吃过早饭,谈让先走了,沈令菡约莫着夫人们吃过早饭,这才动身去正房请安。 到的时候,一家人刚刚吃完,桌子还没撤,居然来早了。 「哎?令娘怎么不来吃饭啊,是用过了还是没吃呢?」孟琪一边拿手帕子擦嘴,一边往外头描了一眼,「怎么不见三郎,我还以为你们小夫妻起的比别人晚些呢。」 「阿让上职早,我们提早用过了。」沈令菡脸上带笑,心里无比膈应,一大早的,真不爱瞧见她。 「那倒是怪我了,我不知道府上起的早,耽误大家了。」 家里有客,吃饭的时间就要照顾着客人,谁也没说什么,她倒是先自责上了。 秦氏道:「倒也不是都这么早,谁还没个睡过头的时候,老爷他们要上职,自然有人提早伺候着,剩下我们这些无所事事的,吃饭没准儿。」 沈令菡坐到谈二旁边,故意离孟琪远着点,她平时出了名的好脾气,常年对着于氏那样的人都能笑嘻嘻的,却唯独不想跟孟琪有任何交集。 谈二今日自由身,请过安之后便拉着沈令菡去院子里玩,「令娘,咱去你们院子吧,我早上没吃饱,想吃粽子。」 「好啊,都是现成的,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手拉手正要跑,便听见孟琪叫她们俩,「阿芷,令娘,我跟你们一块去玩行吗?」 沈令菡翻了个大白眼,想说她真是狡猾,故意当着夫人们的面嚷嚷,谁好意思不让她去。 孟琪小跑追上她俩,不管人家愿不愿意,执意拉着她俩的手,「我还没能好好瞧瞧你们的院子呢,听说还有粽子吃,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一边说还跟屋子里的夫人们吐舌头,一脸娇嗔。 夫人们在后面笑,「瞧瞧这仨丫头,到底小了几岁,性子不稳,比起阿韵来可差远了。」 「小娘子就是要这样,阿韵从小到大都闷,怪没意思的。」秦氏道。 孟夫人说:「看她们能玩到一起去,我就放心了,昨晚上她央求我,说要在这里多住段时日,我就怕她在家里惯坏了,到这里添乱。」 「哪有的事,多好的孩子,就让她住家里,保管给养的白白胖胖,你跟孟大人都放心便是。」 听到孟琪还要住在这里,沈令菡顿时生无可恋,琢磨着要不提前搬出去算了。 谈二翻了个大白眼,「这里可不比洛阳城,小地方闷的很,你在这里能行吗,还不如去青州呢。」 孟琪不在意道:「可是有你们啊,去青州只有我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我更不想去。」 谈二好歹忍着没说「谁要跟你玩」这话,「到时候受了冷落,可别哭鼻子说我们欺负你就行。」 「怎么会呢,我现在可长大了。」 因为有孟琪跟着,沈令菡跟谈二都无比郁闷,话说的都少了,别提多烦,偏她还话多,逮着什么都问。 第10章 「呀,你们还自己烧火呢,真没看出来,令娘还会做家务。」孟琪打量着小院子,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是嫌弃还是怎么的,总之很叫人不舒服。 一旦离开夫人们,那张总是教养很好的脸说没就没。 「你可别瞎说,哪里需要令娘做家务啊,我三哥什么都包了,可疼她了。」谈二倒是没看出她对三郎如何,但就是本能的想替令娘显摆。 贵小姐的圈子里,攀比属于日常交流模式,虽不至于说的这样露骨,但明里暗里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落了下风。 谈二只要一对上孟琪,自然开启本能,又怕令娘不懂这些吃了亏,事事都要替她出头。 孟琪的嘴角撇了撇,没搭腔,眼睛往两间卧房瞟了眼,说道:「都说三郎跟媳妇分房睡,我还当说瞎话,没想到真分着呢。」 这话不知怎的就刺中了沈令菡的神经,明明并不觉得分房有什么大不了,可就是不想听她这样说,本能的想要回击她,可搜肠刮肚的,却也找不出什么好反驳的,本来就因为年纪小,不对,因为成亲做样子,分房是自然平常的事,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种想反驳又反驳不了的感觉,真憋屈,她最近是怎么了,好像总是容易别扭生气,尤其跟阿让有关的事。 不行不行,她必须得心平气和才行,不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大小姐惦记阿让,说两句不中听的话吗,还能怎么的,总不能死皮赖脸硬嫁给他吧。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一怔,对啊,阿让以后是要再娶媳妇的,说白了他现在就等于没娶妻的状态,不论是他惦记谁,谁又惦记他,完全跟她没关系啊,还不都是早晚的吗,就算将来娶了孟琪,也正常啊。 可她潜意识里非常不愿意这种事发生,就算娶也娶个像样的,对!必须不能让他娶孟娘子,她必须得阻止这俩人有什么交集,就孟琪这厚脸皮的劲儿,万一对阿让死缠烂打,阿让肯定不是对手。 她这心里一通乱想的时候,谈二没闲着嘴,替她回击,「我说琪娘,你可就不懂了吧,令娘年纪小,我三哥那是疼她呢,等到了明年,自然就同房了啊,你怕是不知道这世上有好些个不知疼人男子,真要勉强你的时候,可不管你愿不愿意。再说了,哪家夫妻还没分房过呢,你将来嫁了人,还能一辈子守住他不成,趁早看开点好。」 谈二这丫头,看着傻啦吧唧的,但在谈家这样的地方长起来,天生便知世故,有时候比沈令菡知人情冷暖的多,虽然是为了回嘴说了这一番话,听着却叫人唏嘘。 沈令菡从小看见的,就是沈先生跟何东家俩人恩爱,不大懂这些。而孟琪虽然在大家族里长大,但因为孟大人高攀夫人,故而一直宠着,并不敢纳妾,孟琪又是从小宠到大,思维惯性就是主母高高在上。 故而两人听完谈二的言论,一时都没转过弯来,接不上茬。 孟琪虽然没了下文,但知道他俩没有同房,心里挺高兴的,在她看来,沈令菡根本配不上谈让,一个乡下野丫头,男人娶了她,前程抱负都指望不上,说不定三郎压根儿不喜欢她。 这样想着,心里渐渐起了些心思,男人没地位不怕,怕的是娶不到能帮他的妇人,三郎现在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她孟琪不比沈令菡好多了吗,如果在谈家多留一段时间,不愁三郎看不见她。 她转而道:「你们不是包了粽子吗,是三郎包的?」 没人搭理她,谈二早跑厨房拿了俩,已经开吃了,「啊,我三哥就是心灵手巧,粽子又大又甜,真好吃。」 能不甜吗,一只粽子里头放了好几只甜枣,还加了蜜枣,吃起来当然过瘾。 孟琪主动去厨房,「谈二吃的人眼馋,我这刚吃了早饭都忍不住了,令娘,帮我拿一个呗。」 人家开口要,总不能不给,沈令菡挑了一只给她,关键时候她倒是想起来咸鱼粽子用了什么绳,故意给她拿了一个。 「哎呀,这什么味啊。」孟琪这样的小姐,哪里闻过臭咸鱼的味儿,刚揭开粽皮就皱眉头,要不是不想落人把柄,她早就扔了,「这粽子是不是坏了?」 「没坏啊。」沈令菡笑道,「是咸鱼包的,很好吃呢,阿让最爱这一口,你瞧我都没舍得给二娘。」 谈二嗤笑,「少见多怪不是,咸鱼吃过没,就这味,我都没好意思吃,因为我三哥喜欢。」 第11章 孟琪忍住吐口水的冲动,她长这么大都没闻过这么臭的味儿,别说吃,拿在手里都膈应,谈让怎么爱吃这种东西?「二娘,我想吃甜口的,既然你想吃,那我跟你换啊?」 谈二举着已经咬了一口的第二只粽子,「不好意思啊,我两个饱了,不想吃早说啊,你都打开了,不吃岂不是辜负我三哥的一片心意,他可能会不高兴哦。」 孟琪黑着脸,谈二搬出三郎来,可谓戳中她死穴,她可不想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只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哪知这玩意闻着臭,吃嘴里更臭,就像香喷喷的花插牛粪上,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臭气,她感觉那臭味蔓延在嘴里,一辈子都去不掉了似的。 谈二一边吃,一边跟沈令菡对笑,别提多开心了。 沈令菡无端开心,吃不了咸鱼,就别想跟阿让过了,哼! 孟琪忍辱负重的吃完一只巨大无比的咸鱼粽,连臭带撑,别提多想死了,「有茶水吗,我想漱漱口。」 「不好意思啊,没有茶水,只有井水,你要吗?」沈令菡道。 「你可真不讲究,井水如何能喝,算了,我还是回去漱口。」 孟琪跟这俩人驴唇不对马嘴,更瞧不上她俩这不上台面的样子,于是走了,打算着回去用泡了花瓣的水漱口,不然下午没法出门。 她一走,谈二就乐不可支,「可笑死我了,你瞧见她刚才的模样了吗,好像吃了一坨屎似的,真解气,你俩谁想出来要包咸鱼粽子的,那么聪明呢?」 沈令菡也乐,孟琪刚才吃粽子的表情能扫空一切坏心情,太搞笑了,「是我要包的,阿让爱吃咸鱼,我就琢磨着包了,不过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不行了我吃不下了,不是还有好几种吗,你一块给我装起来,我回去慢慢吃。」 「行!」 盼走了孟琪,俩人在院子里玩了小半天,下午要去琅琊王府,得提早装扮,谈二便先回去换衣裳,「等我打扮好了就过来找你,咱回头坐一辆车。」 沈令菡也是要换衣裳的,不过她比较省事,自己穿好了衣裳,只等谈二的丫头来给她梳头。 只没想到,孟琪又来了。 回去一趟,孟大小姐打扮的可谓花枝招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进宫,她不走淡雅风,在沈令菡看来,属于相对艳丽张扬的,但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挺好看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艳丽的衣裳穿的好看。 而反观她,鉴于在琅琊王府不愉快的经历,她穿的相当普通,于是这样一对比,差距立显。 「你不会就穿这样去王府吧?」孟琪咂嘴,满脸的讥讽,「不是我说,你好歹是谈家的媳妇,就算自己不要好,总得给三郎做脸啊,领着你这样的夫人出门,多丢人啊。」 以往于氏没少拿这话刺激她,可沈令菡从来不往心里去,今天不知怎的,让孟琪给戳了心。孟娘子的确惹眼又好看,站在她面前,沈令菡第一次生出那么点惭愧的心,这个样子站在阿让身边,可能真的不太配吧。 「孟娘子,我就是这样啊。」沈令菡扬起笑,「阿让喜欢就好啦,我又不是给别人看的,丢人还是不丢人,并没有关系。」 孟琪绷着脸,恨的牙痒痒,真是个无知妇人,看她被夫君嫌弃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谈让没能赶回家,提前被王府的人接走了。 为官应酬,实在是件烦心事,今日几位大人都在,孟大人也来了,像谈让这种数不上的无名小吏,既没身份又没有说话的余地,只能傻子似的作陪。 「我有幸去参观了寺院,虽未建成,却可见恢弘,将来一定壮观。」孟大人上来先恭维了一番,「小谈大人跟陆贤侄虽年轻,可办事很见稳成,居然操持的很不错。」 琅琊王客气道:「我亦欣赏这俩后生,不过出担大任,要周全的地方还很多。」 都尉大人在旁边听着,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时候,「琅琊王说的极是,我这外甥女婿还有诸多不足,小事故还是有的,不过好在有我在后面帮衬着,没出大乱子。」 谈让很想笑,更想看看琅琊王的黑脸,何都尉这脑子,为了邀功,白白与人落了话柄。 孟大人讶异,「我听周边百姓都是夸赞之声,倒是没听说什么事故。」 第12章 何都尉想在琅琊王面前邀功,然而自己做了那么多「大事」,却并不见琅琊王召见夸赞,便以为他老人家可能压根不知道,正好孟大人提起来,他必须得抓住机会自表一番。 「都是我后来处理得当,才没让百姓说出话来,起先有人谣传寺院闹鬼,这种无稽之谈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破坏,我为了寺院与琅琊王之名,严厉惩处了散播谣言之人,再后来有贼人借寺院闹鬼的传闻害人,亦被我明察秋毫的破获,百姓们认清了事实,自然明白原委,寺院乃弘扬佛法正气所在,怎么可能有鬼!」 何都尉都快被自己慷慨激昂的说辞给感动了,感觉自己真乃当世青天,明察秋毫刚正不乱,完全忘了那谣言就是自己传的。 孟大人露出惊讶的表情,「居然有此事,那是不能任由谣言传播,琅琊王建佛寺乃利国利民的善举,岂能平白被人诬陷,何都尉年轻有为,此事办的甚为妥当。」 琅琊王简直想把何有志给扔出去,孟怀此人立场不明,尚不能归为自己人,有些话不好对他透露,这种丑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了,立刻就能大做文章。 见何有志这蠢物还要滔滔不绝,琅琊王清了清嗓子,说道:「今日本王准备了歌舞,还请诸位一同观赏。」 说着便率先离座,众人不再议论,紧随其后而去。 待出了门,谈让方松口气,也不知道小媳妇来没来。 「阿让!」周璞刚才没能进屋,就在外头等他出来,「一定很无聊吧。」 两人落在后面走,谈让轻笑,「不无聊,听了出好戏,你要不要听听。」 「还有好戏那,当然要听!」 谈让便将刚才的事跟他说了一遍,而周璞一时没能领会精髓,「你是想说孟怀故意套话,是别有用意?」 「自然是。」谈让没细说,让他自己琢磨。 「啊,我明白了!」周璞一拍手,「孟怀的夫人是孙御史之女,他能官升至刺史,少不了老丈人提携,立场很可能是随他走,而不是向着谈内史靠拢,所以寺院的事故,很可能会被哪一方利用。」 谈让笑笑,默认了他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有点幸灾乐祸,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周璞咂咂嘴,心说琅琊王府倒霉,他捞不着好,高兴个屁。 「你——很有前途。」谈让给出总结,「自古舍小家为天下,不计亲疏六亲不认者方能成大变态,离成事就不远了。」 周璞:「……」 这话怎么听都像是骂人的。 此时谈逊跟周二公子周齐走在一处,眼神时不时瞟向谈让这边,「我三弟始终是个不成事的,我大哥提携他,他却不与大公子交好,反而与四公子沦为一伍。」 周齐哼笑,尖瘦的脸露出几分刻薄与算计,「你也别小瞧老四,在我们这样的家里,没有谁是省油的灯,老大那人想当然惯了,做事不计后果,更不会拢人之术,一上来就把你家三弟得罪完了,如何指望人家依附他。」 周览看上谈让的事,谈逊是后来才知道的,心里还一度幸灾乐祸,因为不见大哥出来替他做主,只能证明老三在大哥心里的地位不过尔尔,涉及到了利害关系,照样不管老三死活。 如果他早知道,肯定会横插一杠,至少先把老三跟大哥之间的兄弟情给打散了。 「我本想着借此把你三弟拉拢过来,他虽然差点事,但有些时候也能用得上,给咱当条听话的狗也好,不过既然老四捷足先登,我也不好夺人所好,更想看看这俩没用的棋子能走出什么好棋来。」 谈逊琢磨了一下,说道:「现成的就有一步好棋。」 「哦?说来听听。」 「就让四公子跟大公子先来一局怎么样?」他凑到周齐耳边耳语一番。 周齐眼前一亮,「好主意,此事便由你安排了。」 沈令菡没有换衣裳,只由谈二的侍女给她梳了头,换了好看的发髻,自我感觉美美的。 谈二听说孟琪去跟她显摆衣裳,气的不行,「令娘你别搭理她,全洛阳城里就她整天穿的花枝招展,我也没觉得好看到哪去,她那是嫉妒你好看。」 来琅琊王府做客,谈二穿的也挺简单,沈令菡觉得她这一点挺有意思,一旦不喜欢哪里的时候,去一趟都是应付了事,亦没有什么美丑的负担,更不怕谁笑话她。见过二娘穿的最隆重的时候,大概就是她跟谈小让成亲那天。 第13章 琅琊王府的妇人小姐都很低调,穿戴不见夸张,全场最显眼的两位应该就是都尉夫人跟孟家小姐,哦,还有阿瑶。 有日子没见阿瑶,个头长了不少,显得更成熟了,于氏把她打扮的像个妖精似的,不知道要出来勾搭谁。 「孟家娘子可真是个美人儿。」王妃夸赞孟琪,「以前在洛阳城里没能仔细瞧瞧,今日一见却是眼前一亮。」 「小女蒲柳之姿,让王妃见笑了。」孟夫人谦虚道,「还不快来谢过王妃夸赞。」 孟琪眼中含笑,袅袅上前,「王妃谬赞,跟府上的姐姐们一比较,我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 王妃笑道:「这嘴倒跟令娘一样甜,这么看着,她俩一个清淡一个热烈,都很讨人喜欢,却不知琪娘可有婚配?」 「倒不曾有。」 「可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给留意着。」王妃道。 孟夫人一喜,「便先谢过王妃了。」 孟琪心里不高兴的很,居然把她跟沈令菡那野姑娘比较,「琪娘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求夫君待我好,会疼人就行,当然,生的好看就更好了。」 沈令菡一怔,她说的不就是谈小让吗,这姑娘还能再不要脸点吗,大庭广众的就说这话,明摆着把她当不存在! 哼,休想惦记阿让! 王妃愣了一下,别有深意的看了孟琪一眼,笑笑,「倒是个聪明的,如此最好了。」 孟夫人心里疑惑,不知道自家姑娘是刻意这么说,还是就这么想的,明明之前说一定要嫁进高门去,怎的忽然就转性了。 随后去赏乐舞的时候,谈二忍不住跟令娘嘀咕,「我呸,刚才我差点就忍不住揭她老底,想要会疼人的夫君,她那样的也配,我就不信谁能看上她那副假模假样的德行,哎你看见没有,她眼睛放在郎君堆里都拔不下来了,真不要脸!」 那哪是放在人堆里,分明就只在谈让一个人身上,谈令菡气的不行,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她必须要告诉阿让,得让他长点心。 夜色沉下来的时候,宴席开始,大家各自坐在小矮机上,一边赏舞一边吃饭,喝的尽兴了,依然有人下去跟舞姬合跳。 「哎我天,令娘你看,她居然下去跳了!」 沈令菡这才注意到,舞池中央有一个分外扎眼的存在,正是孟琪,她长袖善舞,姿态妖娆,一点不比舞姬跳的差。 渐渐地,好多人注意到她,眼神都聚集到她一个人身上。 琅琊王问道身边人,「那是谁家姑娘?」 「王爷,是孟大人家的小姐。」 孟怀家的啊,琅琊王稍有失望,这姑娘看着不错,可惜不大好上手。 当然,也只是不好上手,并非不能,琅琊王此人从来不顾色字头上那把刀,只要有一点苗头,他就能排除万难。比如沈家那丫头,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尚属处子之身,早晚得弄到手。 心里这样想着,他便赏了谈让跟陆行各一盘菜,吩咐侍女送过去,以示关照。 自来前程名利才是男人真正的心头好,在这些面前,女人就变得可有可无,琅琊王相信,一个眼瞎的弃子更容易受权利蛊惑,拿住他根本是小菜一碟。 赏赐的菜摆到谈让桌上,他笑了笑,对着琅琊王的方向微微点头以示感谢,脸转过来的时候,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恰在此时,一个小吏悄悄跑到何有志身边,附耳道:「何都尉,寺院那里发现了贼人。」 「什么!」何都尉下意识的叫唤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不妥,贼兮兮的看了看周围,捂着嘴干咳两声,「吩咐差役严阵以待,本官随后就到。」 虽然不能继续吃喝,但立功的时候到了,何有志生怕琅琊王不知道他即将要去干大事,临走之前暗搓搓的找到琅琊王的贴身随从,说明了自己为办公事不得不提早离场等等一系列屁话。 那随从不耐烦的听完,随便应付几句了事,心说琅琊王巴不得这碍眼的东西赶紧滚蛋,谁要管他走不走。 而一心想着立大功的何都尉,此一去差点儿就搭上了小命。 沈令菡这厢一直为着孟琪跳舞的事呕心。 她跳舞就跳舞吧,非要花蝴蝶似的围着谈小让转,就算偶尔转到别处,那媚眼一个接一个的抛,关键人家又看不见,她这不是诚心恶心人吗! 第14章 就连谈二都看出来了,「我的娘,她还能再不要脸点吗,她她她居然勾搭我三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叫人生气,勾搭这俩字就仿佛是两颗小刺,一下下往沈令菡身上扎,扎的她心浮气躁,想咬人。 终于等孟琪嘚瑟完了下场,谈二忍不住刺激她,「我说琪娘,你跳的这么好看,怎么不离我们近点呢,我都看不清楚了,你围着我三哥有什么用,他又不看。」 这乍听起来像是以前大家欺负谈让时的冷言冷语,不会叫其他人以为是在讽刺孟琪,但孟小姐本人却听得出来。她上场跳舞的确有显摆之意,不过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谈三郎,只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忘了他看不见这回事。 想想实在是麻烦,他长得是好看,而且非常好看,如果他不瞎,孟琪有十足的把握能叫他喜欢上自己,然而就因为他看不见,她觉得有劲没处使,很郁闷。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三哥呢?」孟琪故意放大声音,让谈让听见,「他看不见又不是错,咱不能因为这个欺负他,我相信他是可以感知到律动的。」 这话可以说是很感人了,感动的沈令菡跟谈二掉了一地鸡皮。 酒宴过半,琅琊王被频频敬酒,喝的有点上头,于是离席暂歇,并嘱咐两个公子作陪。 他走后没多久,坐在角落里的阿瑶也偷偷走了,大家都喝酒赏乐,没人注意一个小丫头。 倒是谈二看见了,「哎令娘,你这个小表妹挺好玩的,一晚上不知道跑了几趟茅房,是不是吃多了。」 阿瑶回回去宴席都恨不得带俩肚子,吃多了很正常,沈令菡不想管她娘俩的事,没怎么在意,「估计是吧,那什么二娘,我看你三哥没怎么吃,我去给他送点甜饼,他桌上好像没有。」 「哎哎!」二娘没来得及拉住她,她想说要吃什么都可以找侍女要,干嘛巴巴给送过去,后来一琢磨,人家小两口就是找个理由说说话,没毛病。 想到这又故意看了孟琪一眼,那意思你看吧,没你什么事。 琅琊王一走,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沈令菡跑去找谈让,倒也不显得突兀,她把一小碟甜饼摆在他桌上,「阿让,给你吃甜饼。」 谈让心里笑开了花,觉得小媳妇今天格外体贴懂事,因为他能感觉到她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居然还当众送甜饼给他。 跟他同坐的陆行感受到了来自甜蜜小夫妻的虐待,很有眼色的走开了,他很是郁闷心塞的看了眼谈韵,替自己哀痛一把,决定跑去找周四抱团取暖。 「你吃过了吗?」谈让吃了一口甜饼,想象着她甜美的眼神,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沈令菡其实没怎么吃,一晚上净生闷气了,她憋着话想跟谈让说,又不知道从哪开口,纠结一番之后,她问道,「阿让,你觉得孟娘子这人怎么样呀?」 谈让一愣,认真想了想,「还好吧,跳舞跳的蛮好。」 「你怎么知道她跳舞好?」沈令菡顿时警钟大作,「她她她……」 「嗯?」谈让奇怪道,「是陆兄说的啊,不过她跳的时候,我能听见舞步节拍,感觉很不错。」 他居然真的感觉到了!沈令菡嘟着嘴,很想说点什么,又不好意思背后揭人短,「总之,总之你离她远点就好了,她,她她——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你听我的就好了,以后我再帮你找更好的媳妇。」 谈让嘴角掀起一个坏笑,故意凑近她,问道:「你想要帮我找什么样的媳妇啊?」 「我,我……」她抓抓脑袋,耳根子有点发烫,眼睛转啊转,不太敢看他,「反正就是老实本分,会哄你开心的,能照顾你的就行,我跟你说阿让,长太好看的不实用。」 「噢。」谈让直起身子,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前提是,我得找一个同样喜欢我的呀,你说是不?」 沈令菡不自在的搓搓脸,怀疑自己喝多了,脸烫手,「肯定很多人喜欢你的,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一个。」 问题怎么样才算是他要的喜欢呢,孟琪那种喜欢肯定不行,她就看脸了,沈令菡琢磨着,她自己也喜欢阿让啊,这应该也不对吧? 搞不懂搞不懂,要是沈先生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 「不对阿让,我得先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才对,这样方便我筛选。」 第15章 「我喜欢啊,好看又热心肠的姑娘,笑起来甜甜的,会哄我开心,还要聪明,有时候机灵有时候又傻呵呵的。」 沈令菡掰着手指头数,数完了心说有这样的姑娘吗? 算了,慢慢找吧,反正只要不是孟琪那样的就行。 谈让又想笑又发愁,这姑娘傻起来真的不转弯,只能不停安慰自己她还小,不开窍也正常,反正他也喜欢她傻乎乎的样子,因为很逗。 明年送她什么好呢? 两人各自心里打着谱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思绪被中断,沈令菡好奇的看过去。 只见有一帮随从加侍女慌里慌张的往小水池那边跑,水池离着不远,能听到有女子哭诉之声,大家都纷纷看过去。 「你们都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阿瑶指着围上来的随从喊道,「我反正已经被王爷夺走清白,已经没脸活在世上,跳进去正好洗净灵魂,来世再投一个好人家!」 这话一下引起轩然大波,听到的人无不惊诧,「那是谁家的姑娘,怎么好端端的就……」 「好像是何家的吧,不太确定,走,过去瞧瞧。」 沈令菡听出了阿瑶的声音,脑子顿时要炸,琅琊王他居然又……哎,这可不毁了吗,上回的事能遮掩,这下算是彻底遮不住了。 何家阿瑶此时衣冠不整的站在水池边上,撕心裂肺的要死要活,侍女随从们根本劝不住,这也就罢了,都尉夫人还来起哄架秧子,陪着闺女一起嚎,她一亮嗓子,基本半个琅琊郡都听见了。 「你们王府必须要给我们个说法,白白污了清白姑娘的身子,她还这么小,让我们可怎么活!」 琅琊王那点见不得人的喜好,知道的人不算少,看眼下这样子,估计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不由替何家小娘子可惜。 可王府的事,没人敢插嘴,只有看热闹的份儿。 于氏今日来的目的就是逼着王府松口的,她已经豁出去了,王府不要脸,三番两次的不认,她更没必要顾着脸,于是设计了这一出戏,让亲闺女主动勾搭琅琊王一回,再当众把真相抖落出来,不信王府还能赖账。 而琅琊王这回的确是真赖不了,他喝多了酒,一时晕了头,逮着个小娘子就下了手,事后才发现这丫头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清醒后才察觉到不妥,她如果是今日来的客人,可有点交代不过去,不过虽然赖不了,但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灭口,再随便找个理由就能遮过去,只没想到这丫头跑的快,一个没注意就让她跑了。 还当众闹了这么一出,虽然没人敢说什么,但王府的脸是丢大了。 王妃冷着脸,当即领着几个贴身侍女赶到水池子边,吩咐道:「都尉夫人喝了酒,还不把她扶下去歇着。」 到底身份摆在这,她一发话,侍女们不敢手软,不由分说的把于氏强压了下去。至于阿瑶,本来也没多想跳,仗着别人不敢硬上前来罢了,然而王妃不吃她这一套,指派了几个会水性的侍女冲上去,拿披风一裹,直接把阿瑶给抬了起来。 「唔唔……你们把我放下来,不然我咬舌自尽了,我真的咬了!」 沈令菡扶额,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次大概谁也救不了阿瑶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她就只能嫁进王府,可王府被迫要了这么个丢脸的姑娘,怎么可能善待她,如果这又是于氏撺掇的,那真真是害了阿瑶了。 况且看王妃的态度,并没有想给阿瑶一个正经名分,她还这么小,在王府这样深的地方,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未知数。 阿瑶被刚抬下去没多久,有消息传来,说是寺院处发现一伙不明贼人,何都尉带领数十名衙差去抓捕,遭遇袭击,生死未卜。 能有什么贼人有这么大的能耐,怕不是土匪吧?琅琊王得知,紧急派遣府中侍卫前去查探,下令务必要将贼人全部擒获。 于氏便也顾不得闺女如何了,一想到何有志丢了命,她的官夫人就要当到头,立刻打道回府,端的一番夫妻情深。 沈令菡自然也要跟去看看,她要去,谈让就得陪着,两人从王府告辞出来,只见有辆马车停在外面,像是在等他们。 「谈贤侄。」孟怀露出脸来,「不嫌弃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从王府赶回来时,据说何有志已经被抬回了都尉府,小命大概是保住了。 第16章 谈让跟沈令菡坐孟大人的马车,一起赶往都尉府。 「万幸何都尉没事,既然来了,我进去看看他伤势如何。」孟怀道。 想不到孟大人还挺热心肠,沈令菡见谈让没说什么,便客气了一句,「多谢孟大人。」 何有志应该是应了那句傻人傻福,命大的很,同去的几十名差役,只抬回来三五个,且个个身负重伤,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他却是情况最好的。当然,跟他当缩头乌龟不无关系。 然而饶是他贪生怕死,贼人也没打算放过他,身上给剐了好几刀,且看起来都挺凶险,若非他最后装死逃过一劫,可能也没这么幸运。 何府第一次响起于氏真情实意的哭声。 「何有志,有志啊,你可不能扔下我们一家老小不管啊!」 于氏哭哭啼啼的,郑氏身体不好,刚才差点跟着晕过去,家里家外没个章法。 沈令菡拉住小苗问她:「舅舅他如何了?」 「姑娘你可回来了,老爷他伤的挺严重,不过有郎中在里面医治,我进去送水的时候偷偷看过,老爷还能喊疼,估计没有生命危险。」 那倒还好,于是三人便静候郎中出来,等过会再进去瞧他。 「谈贤侄,我瞧寺院眼下并无什么珍贵之物,怎会引来这么多贼人?」孟怀问道。 「不瞒孟大人,我也纳闷,具体的怕是要问过都尉大人才知。」谈让顿了一下,「不过,琅琊王斥巨资建造佛寺,其本身就是瑰宝,有贼人打主意倒也不奇怪,只可惜主意打的早了些,怕是寻不到值钱物件。」 孟怀沉思片刻,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谈贤侄似乎意有所指?」 「孟大人多想了,就是字面意思,不过,」谈让转而道,「说到贼人,我正好提醒您一下,青州自来匪患严重,此次所谓贼人,说不定就是其中的一波,您不日前去上任,可千万注意安全。」 孟怀心里打了个突,总觉得这谈三郎话里有话,却又暂时想不明白。他之所以跟来,一来是想探听一下寺院之事,二来也是想跟谈让套套近乎,想把他拉到自己阵营,有机会的话,还想着提拔他去青州为官。 但跟他几番交谈下来,孟怀察觉自己把他想简单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谈让并不与谈家立场一致。 若真如此,倒是可以深交。 待郎中出来后,三人先后进去探视,此时何有志趴在床上直哼哼,疼又晕不过去的滋味实在难受,只能生扛着。 「孟大人啊,我就不起来给您见礼了,您请见谅,哎哟哟,可疼死下官了,要老命喽……」 「何都尉因公受伤,何须见谅,你躺着便是,我送三郎小夫妻过来,顺便看看你,怎么好端端的就遇上那些个贼人了?」 提起这个,何有志简直有一肚子话要说,不说不足以平复这一晚上吓木了的小心肝,「孟大人您是没瞧见啊,那些个贼人穷凶极恶,趁着夜里无人,大肆破坏寺院,见了官府中人非但不知惧怕,反而提刀就砍,下官当机立断,绝不退缩,奋勇在前跟贼人正面交锋,无奈他们人多势众,最后终是蜉蝣撼树,赔了那么多兄弟的命,哎,我这个心啊……」 给自己表功的时候,何有志倒是不哼哼着疼了,就像打了鸡血。 其实他这心里还后怕的很,有一样没有说谎,那贼人的确是穷凶极恶,冲着要他命来的。 「琅琊郡的治安竟是如此堪忧?难道不知那是琅琊王筹划的?」 「不不不,在此之前,我琅琊郡治理的一向平顺,实在不知道何时招惹了这样逮劣的贼人,竟然大肆搞破坏,等下官伤好了,一定揪出他们严惩不贷,太可恶了!」 他压根儿没闹明白那些贼人要干嘛,反正收到消息赶去的时候,正瞧见他们手里拿着铁锨锄头四处乱刨,于是只当他们来搞破坏。 而事实上,琅琊王最终给出的结论也是如此,据说当晚抓获了几个贼人,对此供认不讳,他们乃是一群不信此道之人,因见不得寺院兴建,单纯想来搞破坏。 第二日谈让上职,果见寺院惨不忍睹,原本建了有两人高的佛塔,此时具成一片废墟,也就是说前面的功夫都白花了,一切得从头开始。 「这是造的什么孽。」陆行一阵长吁短叹,「怎么好端端地就遭了贼人,这下可如何交代?」 第17章 谈让安慰他,「陆兄莫要心急,总归是谁也没想到的事,琅琊王不会怪罪的,再从头建便是。」 岂知这佛塔可能注定没有受人香火的命,这一次劫难过后,便再也没有立起来,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陆大人还一心想着赶工铸造,方能不负使命。 陆行巴巴下去安排人紧急开工,周璞却托着下巴跟谈让闲聊,「阿让,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对啊,哪门子贼人吃饱撑的大晚上来刨坑,打死我都不信。」 谈让但笑不语,往之前沈令菡发现的那个小土坑走去。周璞尾巴似的跟着,不死心的追问,「难道这里在建造什么秘密基地,被何有志这个不长眼的发现了?」 小土坑已经给填平了,从土色能看出来,肯定是昨晚上紧急填的,谈让用脚踩了踩,软的。 「我天!还真是啊!」周璞眼睛不瞎,脑子也还算好使,顿时明白了缘故,「居然有人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挖密道,反了天了……不对,这会不会是……」是他爹琅琊王的手笔。 想到小作坊偷偷打造武器的事,他一下就明白了,这里大概就是琅琊王用来养兵藏兵之所。 他爹真是个胆大包天的野心家! 如果是他,肯定没这个胆子,这他娘要是让谁知道了,全家都得完蛋。 谈让此时轻声提了一句,「想不想坐收渔翁之利?」 周璞心里正怕怕的,差点让他吓破胆,「收收,收什么利?」 谈让摊手,「你说呢?」 「我干他娘啊,谈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他娘……」他捂着发晕的脑袋停顿片刻,「咱不开玩笑啊,我爹还活着,年富力强,没事上个战场不在话下,你别说你要当着他面抢他的人马,这事别拉着我,我胆小。」 谈让嗤笑,「瞧你这点出息,不把你爹拉下马,你哪来的机会出头,不过你放心,不需要你下手,自然有人代劳。」 周璞后脊梁开始冒冷汗,不是为他这番话,而是为着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即便这风雨可能只在暗中涌动,但血腥是实实在在的,他要迈出去的第一步,就是面对家族倾扎。 盯着琅琊王出错的大有人在,闹贼的事刚过去没几日,洛阳城就传出官家染疾的消息,有道僧判定,此故祸起东方,乃有人不合时宜破土所致,解决之法便是立即停止一切动土之工。 这一番结论下来,官家自然当真,遂命人四处查探,于是琅琊王筹建佛寺,并且还传闹鬼出人命的事便没兜住,并且传的变本加厉有鼻子有眼,大致就是说这佛寺坏了龙脉风水,才导致官家身染沉疴,必须立刻停止建造。 倒也奇了,佛寺停建没几日,官家居然病好了,于是琅琊王建佛寺坏了龙脉的事就等于板上钉钉,再无翻案的可能,连带着,官家对琅琊王也没好气。 更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进谗言,说琅琊王没事跑去封地建佛寺,明摆着就是故意为之,言外之意就是说巴不得官家快点蹬腿,然后他好篡位。 官家虽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给亲儿子扣一顶造反的帽子,但生气肯定少不了,于是下令琅琊王禁足府中不得出门,更不准再建什么狗屁佛寺,若再有异动,立刻遣返进京。 佛寺被勒令停建,琅琊王气的踢翻了两只大花瓶,咬牙切齿的挤出俩字,「孟怀!」 周览看他爹气急败坏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不就是个寺院吗,不让修就不让修呗,省钱了。」 他不知道琅琊王巴巴建一座寺院要干嘛,开始的时候没在意,但现在看他爹这样,直觉肯定有猫腻。 居然背着他筹谋,哼,老东西。 琅琊王见他这个不上道的样子就来气,「你懂什么,京都里那些个狗拿耗子的,我迟早要他们好看。」 「孟怀那老小子阳奉阴违,明摆着背地里给东海王卖命,既然不能拉拢,那就做掉呗,多大点事,您要是放心,这口气我替您出。」周览道。 琅琊王没做声,意思就随他去了,孟怀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犯不着他费心,但青州是块重地,离琅琊郡太近了,必须得安排个放心的人过去。 父子俩心里各有盘算,周览纯粹是给老二使绊子,因为他察觉到谈逊近来跟老二走的近,而谈逊与谈樾面和心离,唯一能仰仗的就是他舅舅孟怀,除掉孟家,看他还怎么跟老二折腾。 第18章 然而周览打死都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对孟怀下手,倒先与孟家小姐成就了一段孽缘。 一边过了端午,谈樾跟周颜的婚事就快要到了,府上这两日眼见的忙碌,因为洛阳城的贵客们不日就来。 沈令菡天天被二夫人拉做壮劳力,忙的不可开交,而谈让则被谈樾抓到内史府里学处理公务,比在寺院的时候还要早出晚归。 趁着早上吃饭的一时半会,沈令菡问他,「阿让,你在内史府还适应吗?」 自然是不适应的,在府衙里做事,要上下看人脸色,要与人维系关系,当然主要的是少了周四跟陆行,并且还要整天面对谈内史的臭脸。 「大哥每天都安排我做很多事,其实没时间想太多,倒也还好。」谈让反问她,「你又如何,肯定很不耐烦吧?」 「唉,谁说不是呢,谁知道管家这样繁琐,吃喝拉撒大事小情,我每天头大如斗,不过还好有二娘陪着,她最近不上课。」 说起谈二,她想起即将要离开的陆行,「阿让,陆公子他就这么走了,他跟谈韵的事……还能成吗?」 谈让摇摇头,「陆兄死心眼一根筋,怕是不能轻易放得下,我猜,日后会来提亲的。」 「提亲啊,希望他能如意吧。」沈令菡又叼了一只鸡蛋在嘴里,匆匆站起来,「我要走了阿让,你慢慢吃。」 谈让笑着点头,「你慢点。」 「哎呀知道了,老妈子阿让!」 等她走了,谈让顺手收拾了碗筷,也要准备出门,他这厢刚把房门关上,院子就来了客人。 「三郎每日走的这样早啊,怪不得老看不见你。」孟琪自己推门进来,「怎么没瞧见令娘呢?」 谈让轻笑,「她刚走,怎么孟小姐没遇上她?」 「是吗,那不凑巧,可能是错过了。」孟琪面不改色的说瞎话,「三郎可用过早食了?」 「孟小姐一大早过来,可有什么事?」谈让不怎么客气道,「如果没有,那我就先走了。」 「在内史府打杂还需要这么早出晚归的,有这必要吗,我看不如到青州去谋份像样的职,我父亲他很欣赏你,总说要提拔你。」孟琪刻意眨了眨眼,一想到他看不见,心里又很烦躁,「男儿志在四方,在谈家正反数不上你,没得埋没了人才,怎么样,考虑一下啊?」 「孟小姐一早来挖墙脚,可是孟大人的主意?」 孟琪撇撇嘴,说起这个就烦,上回从王府回来,孟夫人就告诫她不要打三郎的主意,虽然她没承认,但心里憋屈。后来她爹又云山雾罩的说了一堆歪理,那意思是要提拔谈让,但是只限于此。 她就搞不懂了,反正都要提拔,成了女婿不是更亲近吗?不过她不可不轻易死心,打量着先说动谈让去青州,以后的事再慢慢筹划。 「我爹只是跟我提了一句,不过我认为他说的很有道理,见你这样辛苦,我心里怪不忍的,所以特意来跟你说一声,我觉得的确是难得的机会,你说呢?」 谈让笑了笑,「多谢孟小姐有心,我会考虑的,所以您先让一让?」 孟琪见他松口,心中一喜,「那好,我可等你好消息。」 等她走后,谈让意味深长的弯弯嘴角,心说,琅琊郡属徐州,又与青州紧临,若能将青州控于手中,似乎也很不错。 沈令菡把谈二拉来帮忙,帮着一块记账,「多亏了有你,我可真要累死了。」 「也就是你能让我拿起笔坐在这里,换别人我早跑了。」谈二转了下酸疼的脖子,「令娘我问你,你那小表妹如何了?」 何家姑娘的丑事,比佛寺停建传的还起劲,全琅琊郡的人就没有不感兴趣的,无不关注后续发展,比如她到底进没进王府啊,有没有身份啊,将来要是受宠了,何家会不会飞黄腾达啊,是不是现在就要巴结何家之类的。 「还能如何,留下了呗,说是要给个身份,具体我没问,大概是为了体恤何都尉吧。」 于氏早跟她得瑟了,说阿瑶进了王府,将来少说能成侧室,以后一定照拂她跟阿让之类的。 何有志去寺院抓贼,谁也不确定他看见了什么,琅琊王表面上体恤他因公受伤,但其实是为了封住他的嘴,大概也有点赖不过去的意思吧,反正收一个丫头进门而已,不是多大事,至于她进府以后如何,别人就真管不着了。 第19章 谈二直咂嘴,「不是我说风凉话,她这一进府,肯定没好,你舅母这回是打错了算盘,可惜了,才多大的丫头。」 「也是没有法子的事,算了,不提她了。」 正说着,谈韵气鼓鼓打屋外进来,进门先数落了谈二一通,「念书不见你上心,做这些可有可无的杂事倒是来劲。」 谈韵实在是个鬼见愁,她自己痴迷读书,就非要让别人都跟她一样,谈二见了她就头疼。 「我说大姐,你这又去哪受气了,能不能别老拿我撒气,我念书不中用也不是一两日,你整天说不嫌累吗?」 「你倒是还学会顶嘴了,果然近墨者黑,自从来了琅琊郡,你可一点儿大家姑娘的样子都没有了,难道将来只想凑合着嫁进这些破落户里不成!」 谈韵这通火不是无缘无故来的,方才她要出门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陆行,确切的说是被他堵上的,说什么他不日要离开琅琊郡,改日一定请媒人登门提亲。 提哪门子的亲啊,谁要嫁给他了,他自己一厢情愿的,简直脑子不好! 陆行这书呆子,那日当众露了心迹,便自以为是要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虽然知道人家无意,但他还是决定负这个责。 「大姐,不是谁都嫌弃破落户的,我就无所谓啊,人好就行了呗,再说了,您眼里谁家不是破落户,连陆家那样的……」 「还敢跟我提什么陆家!」谈韵气汹汹地打断她,「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人家,那什么陆行,居然堵到咱家门口来骚扰,我没报官就算给他面子。」 谈二傻眼,她看看沈令菡,「陆公子?不能吧?」 「不能?你去问问外面门房,看我说的有没有假。」谈韵不咸不淡的瞥向沈令菡,「我就纳闷儿了,我今日要出门的事也就家里人知道,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别是有什么多嘴多舌多管闲事的说漏嘴了吧?」 这是在怀疑阿让了,大家都知道他跟陆行交好,能说漏嘴的也就是他。 但还真不是,陆行其实不只来等了一天,不过是今日碰上罢了。 沈令菡笑笑,「大姐,我跟阿让与陆公子是朋友,说句实在话,我觉得您跟他并不合适,断没有管这种闲事的道理,陆公子对你有心不假,却一直恪守礼教,毫无非礼之意,您就算看不上他,也没必要拿这种话来污蔑他,人这辈子能遇上真心相待的人不多,能善待便善待吧。」 谈韵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番话,一时愣住,不过,这并不能削减她对陆行的厌恶,这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东西,想起来就叫人恶心。 「没有最好,既然你们是朋友,还是多劝劝他,我是没有任何意思的,也请他不要再来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谈二张大嘴,对沈令菡竖起大拇指,「令娘你厉害,我头回见我家大姐无言以对。」 沈令菡本来不想与她争执,就是替陆行不值,这种姑娘根本就配不上他。 「令娘你不知道,我大姐她以前是有过心上人的。」谈二忽然爆料,「我偷偷跟你说啊,在洛阳城的时候,她看上过河间王家里的大公子。」 河间王家的?那不是注定没戏吗,谈家站队琅琊王,怎么可能跟河间王联姻。 「不过啊,河间王家里的长公子确实一表人材,我大姐那眼眶子,看上了那样的,如何还能凑合,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凑巧的是,没多久以后,沈令菡还真就见着了这位大公子。 琅琊王嫁姑娘,叔伯们都来捧场,琅琊郡一时间贵人云集,简直要冒金光。 安伯侯一家住进谈府,府里一下就热闹起来,听说来了个玉团子似的小公子,沈令菡被谈二说的眼馋,迫不及待跑去稀罕。 「令娘你没见过他小时候,哎呀软软糯糯的一团,我就恨不得咬一口,可漂亮了,一两年没见,也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样了。」 沈令菡挺想有个可人疼的小弟小妹,只可惜她爹娘不给生,只能稀罕别人家的。来到正房的时候,小玉团子正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眼瞥见沈令菡,迈着小短腿就哒哒哒跑过来往她身上扑。 「阿姐阿姐,我要抱!」 沈令菡一脸懵,心说这娃娃还是个自来熟。 「哎哎!你阿姐在这呢!「谈二掐着腰,一脸不服气,」你个小不点别这么没良心啊,我可是抱过你的,快来叫声姐。」 第20章 小团子抱着沈令菡的腿不撒手,一脸无辜的看着谈二,仿佛不认识她,「这个阿姐好看。」 谈二:「……」 「哈哈哈!」沈令菡笑着抱起小娃娃,「原来跟我一样,看脸认人。」 「你俩一丘之貉,我不跟你们玩了!」谈二气道。 此时屋里忽然出来一个面相沉稳的男人,打量着沈令菡,「你是沈约之女吧。」 「大伯!」谈二对来人喊道。 原来这人是安伯侯,沈令菡因为他提起沈先生,第一印象不太好,在她看来,但凡见面就提沈先生的,肯定没安好心。 「嗯,二娘长高了。」安伯侯又看向沈令菡,「与沈兄竟有八九分相像,几乎让我看到了他少年时的样子。」 啥?这人还真见过沈先生啊,而且听他的口气,像是跟沈先生有过私交。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沈先生提到的故友呢? 谈让跟随谈樾谈政,去琅琊王府拜见河间王与东海王。 本家侯爷来府上,谈家父子却先去面见几位王,并且安伯侯没有要一道去的意思,可见安伯侯与谈政这一脉同宗不同谋,并无牵扯几方权利的意思,是个十足的中立派。 不过据谈让所知,谈政能来琅琊郡任内史,乃安伯侯给疏通的路子,起先他以为,安伯侯私下里有属意的一方,故意将谈政放在琅琊郡,是为了在琅琊王身边安插一个耳目。 但谈让现在否定了这个念头,安伯侯的真正目的,可能是在沈先生身上。 至于他接触沈先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谈让还没想通,但他隐约觉得,跟三个王都没关系。 此时三位王正其乐融融的在一块喝酒,底下是各家的公子们聚在一处。周璞跟只花蝴蝶似的,跟谁都能聊几句喝几杯,寒暄一圈下来,腮帮子都快要笑僵了。 但他心神不全在这,而是在互相吹捧互相挖坑的三位王那头,只恨不的把一只耳朵切下来,摆在他们桌上听。 河间王居长,被让到正位上,他留了一脸黒髯,面相有些凶,「此次父皇染疾,多亏了老三之前找来的两位道长做法炼药,方才有惊无险。」 琅琊王平常是一副傻憨模样示人,假装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我不在京城,不能父皇面前尽孝,多亏了有大哥三弟,我先敬兄弟一杯。」 东海王摆手道:「哪里是我照顾的,二哥你有所不知,我近来没在京城,都是大哥一人在父皇跟前,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几日,道士们哪里顶什么用。」 这俩人你以剑我一刀的,谁也不让谁。琅琊王这回倒霉,全因为东海王在背后使绊子,他早就猜到官家身边的道士受了谁指使,却是不知道河间王上演的大孝子戏码,这么看来,两人谁也不是好东西。 等谈让来后,周璞偷摸跟他说了方才听来的话,「阿让,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官家病的蹊跷。」谈让捂着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应该说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那不就是说河间王或是东海王,想要弑君! 然后又借故把锅推给了琅琊王,三人各怀鬼胎,又心知肚明的互相离间,都想着让对方俩人先掐起来,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果然都是些老狐狸。 「三弟,过来见一见两位公子。「谈樾招呼谈让过去。 三郎这个认生的毛病不太好,来了只知跟四公子说话,这让谈樾有些介怀。 「这是你家三弟?」开口的是东海王家的小公子,说话没个遮拦,「这模样可正对了览哥哥的口味,不错不错。」 居然并没有人觉得尴尬,周览本人笑的毫无遮掩,不加掩饰的盯着谈让,以及恶狠狠的瞅着周璞。 周璞如今已经破罐子破摔,对他大哥充满杀气的眼神视而不见,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跟阿让交好,爱谁谁!何况他也不打算迁就周览,若这点态度都没有,岂非显得他很没气性。 他故意道:「皓弟这玩笑不该说,我家大哥一向身正知礼,怎会有这种不自重的念头,你这样岂非污了大哥声誉。」 周览自己都没有大言不惭的替自己吹嘘过,忽然被周璞这样吹捧,云里雾里的没反应过来。 「四表弟说的极是。」河间王家的长公子周荣说道,「家里的兄弟不好以此等面目示人,会叫世人看我周家笑话。」 第21章 周家的兄弟们还真就没考虑过这等要脸的问题,被周荣这么一说,都觉得该多少装扮下面子,皆口不对心的附和几句,便也没人再拿谈让开玩笑。 周荣主动过来与谈让说话,询问他读书如何,很是关切了一番,「三郎倒是比我想象的好很多,今后入了仕途,莫要放松自己才好。」 「谢荣公子提点。」谈让道。 寒暄了一番,谈樾才算暂时放过他,由着他跟不争气的周四公子厮混。 「哎阿让,我怎么觉得你家大哥他跟周荣走的也挺近似的,是我的错觉吗?」 谈樾在一众公子里长袖善舞,跟谁都不错。不过谈让最能分辨他家大哥言语里微妙的倾向,跟谁存了真心,以及这真心有几分,跟谁又是纯粹做表面功夫。 谈樾对周荣,确有几分攀交之意,而且看起来,像是两厢情愿。 如此到使得谈让心里有了一层猜想,周荣较之周览,优秀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至少表面是如此,以谈樾看人的眼光,似乎更应该追随周荣。 所以大哥这是预备着打两头的主意,脚踩两条船么。 沈令菡被安伯侯家的小团子缠上了,一直挂在她脖子上不肯下来。 安伯侯夫人十分不好意思,「令娘你别怪他,这孩子见着漂亮的就粘人家,实在拿他没办法,小宝还不快下来,你都多沉了自己不知道吗?」 沈令菡忙说没事,「侯夫人看您说的,您没瞧见二娘她还眼馋吗,是小公子稀罕人,不沉的。」 谈小宝嘿嘿笑,对着她脸就是吧唧一口,「小姐姐,我今晚能跟你一块睡吗?」 谈让:「……」 刚刚进门的谈让,猝不及防撞上了野小子调戏他小媳妇现场,当即就把这位不知道是圆是扁的贼小子列入黑名单,成了日后头号要防的狼。 「阿让你回来了啊,你快来摸摸小宝多可爱!」 他媳妇可真有眼色,居然还上手摸。 谈小宝打量他几眼,大概因为人家长的好看,倒也没有抗拒伸过来的魔爪,就是不知道他漂亮的表哥为甚对他有敌意。 「果真可爱。」谈让在他小脑袋上摸了两下,心里想的是,连他都没有抱过亲过小媳妇,倒是让这小东西抢了先。 「来,三哥抱抱。」谈让展开魔爪,不由分说把谈小宝抱了起来,「还挺沉。」 谈小宝见了漂亮人就把持不住,他表哥主动抱他,什么敌意啊早就忘了,蹭在人家身上不下来,并且主动邀约,「三哥哥,你今天也跟我们一块睡呗?」 谈让:「……」 沈令菡:「……」 这哪来的熊玩意,瞎说什么大实话,明知道他三哥哥早就想着这么一天,非要戳破…… 谈让不自在的转过头,佯装没听懂,心里倒是盘算着晚上如何落实这事。 谈夫人无奈,「谈小宝,你能不能别一来就给我丢脸。」 「阿娘,就一晚嘛,我明天再跟你一块睡啊,只要我爹不赶我。」 侯爷侯夫人双双脸红。 安伯侯清清嗓子,「这样看着,令娘跟三郎倒是很登对,这门亲事结的不错。」 侯夫人附和道:「可不是,以前三郎没长开,竟是不知道这样一表人材,令娘性子又好,两人的确很合适。」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人夸赞他们亲事不错,侯爷侯夫人都非常和善,跟他们说话很轻松,小宝更是招人喜欢,一家子人个个都想抱他。 吃过饭,谈小宝果真粘着他表哥表嫂,死皮赖脸跟着小两口走了,引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谈二遭遇了一天的冷落,十分不甘心,想尾随她三哥三嫂过去玩一会儿,然而屁股刚抬起来,大哥就瞪她。 谈樾道:「有时间多回去读点书,别总玩。」 为什么为什么,大哥一向很疼她啊,从来不说她啊! 她都要绝望了,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逼她读书的人居然也沦陷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而谈二不知道的是,她大哥忽然作妖,不是无缘无故的。 「你要把二娘嫁进河间王府?」书房里,谈政讶异的看着长子,「你是认真的?」 谈樾不疾不徐道:「自然是认真的,周荣一表人材,是咱们二娘高攀,他有意与咱家交好,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第22章 谈政捋着胡子思量,河间王应该是想拉拢安伯侯,只是安伯侯家中没有合适的姑娘,这才转而与他这一房交好。 固然是好事,但谈政更想把安伯侯拉拢到琅琊王这头,若真与河间王府结亲,琅琊王那边岂非说不过去? 「父亲无需顾虑,嫁女而已,不见得就代表立场,琅琊王将周颜嫁给我,亦不见得没有存了别的心思,您该明白个种微妙才是,何况对我们不无好处,万一将来这边成不了事,二娘那里也是一层退路。」 凡是脚踩两只船的,大抵都存了这层心思,谈政琢磨着,他说的却是有道理的。固然他属意琅琊王,可天家争位一向说不准,没准儿就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呢。 「可为甚不将阿韵嫁过去呢,从各方面来说,她比二娘合适的多,日后若真需要探听什么消息,她能派得上用场。」 谈樾摇头,「父亲您偏爱谈韵,可别忘了她的身份,只这一点,河间王府长子妇的位置就轮不上她。」 谈政哑然,谈韵的身份的确是配不上,可二娘那丫头——也有点拿不出手。 「罢了,既如此,就这样定了吧,你没事多教导教导二娘,别让她去婆家丢人。」 谈樾点头,「我知道。」 政治联姻,谁还真的考虑对方是个什么人吗,比如当初硬把三郎跟沈令娘凑对,为的也只是沈约罢了。 只是没想到乱点的鸳鸯也有靠谱的时候,谈三郎对自家小媳妇就很满意,而且,他终于得偿所愿,要跟媳妇——「同房了」。 谈让决定暂时把谈小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因为这倒霉孩子实在上道。 「令姐姐,你怎么跑去别的房间了,不是说好一起睡的吗?」 一回到院子,谈让很自然的抱着谈小宝往自己房间走,当然是有点故意的成分,毕竟还是要展示一下他纯洁的心灵。 沈令菡刚要跨进门的脚顿住了,她僵硬的转过脑袋,干笑两声,「小宝乖啊,今天先让你三哥哥陪你啊。」 「不行,你说话不算数,我不喜欢你了!」 沈令菡:「……」 现在的娃娃都这么精明吗! 谈让先对小媳妇无奈的笑笑,而后对着谈小宝灌输礼教常识,「知道男女不同席的道理吗,不能随便对姑娘投怀送抱,更不能一起睡,这是不对的。」 谈小宝咬着手指一脸不解,「那我爹娘就睡一块啊。」 「……」谈让抚额,「侯爷跟夫人是夫妻,自然可以。」 「可你们不也是夫妻吗,不然为何住在一个院子里?」 谈让:「……」 他居然无法反驳。 「那个小麻雀,你困了就先休息,他交给我。」 沈令菡本来想说,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反正也不是没在一块睡过,大不了把小宝哄睡了,她睡地上。 可阿让这么说,她倒不好开口了,说不定他嫌她睡觉吵,不想跟她一起的。 「呜呜……我不要!」谈小宝五官一扭,皱成了一张包子脸,「令姐姐,我要跟你睡!」 跟他小媳妇睡,想的美! 「小麻雀……」谈让抱着哭闹的肉坨子,胳膊累的要抽筋,「你看要不……」 「啊?我没关系啊,一起睡就一起睡嘛。」沈令菡抓抓脑袋,成功替他说出了心里话。 谈让心里松了气,「好吧。」 谈小宝这下可高兴坏了,一会儿要这个抱抱一会儿换那个亲亲,他自己玩的不亦乐乎,那俩人尴尬的什么似的。 「令姐姐你哄我睡啊,在家里都是乳娘哄我的。」谈小宝说话就往沈令菡身上扑,显然更喜欢软乎乎地姑娘。 然而不等他扑上去,就被谈让给无情截下,他拦腰抱着谈小宝,一边对小媳妇挤眼,「小麻雀,你要不先去洗脸?」 「对对!」沈令菡终于想起自己要干什么了,落荒而逃。 不知怎的,刚才总是想起她跟爹娘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场面,越想越坐不住,还觉得有点对不住阿让,像是这想法会污了人家清白似的。 谈让把小媳妇支走,当然别有用意,就想着趁她不在的时候,把谈小宝哄睡着了。 只是他实在没什么哄娃娃的经验,除了把他强行摆到枕头上,就不知道干什么了,「需要我讲故事吗?」 第23章 谈小宝瞪着大圆眼,「你会讲故事吗?」 「不会。」谈让诚实道。 「那你还问什么?」谈小宝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早就看穿他的计谋,「三哥哥,你休想哄我睡,令姐姐不来我是不会睡的。」 谈让:「……」 他好想一巴掌拍晕这小子咋办? 谈小宝咬着手指头,贼兮兮的凑到他耳边说,「三哥哥你喜欢令姐姐对不,我都看出来啦!」 谈让:「……」 「我觉得令姐姐也喜欢你哦,她刚才脸都红了。」 总算听了一句比较中听的话。 谈让板起脸,清了清嗓子,「谈小宝,你在侯爷面前也是这样的?」 果然一说起他爹,谈小宝就捂住小嘴,「我是很乖的,请你记住我乖乖的样子。」 找到克制这娃娃的法宝,谈让扬起大狼诱骗小娃的笑,揉揉他的脑袋,「如果你能在半刻以内睡着,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谈小宝赶紧闭上眼假寐,其实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他才不上当,一定要等令姐姐回来才行。 然而他令姐姐为了不尴尬,强行洗了把澡,在浴堂里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才出来,见谈小宝睡着了,松了口气,「阿让,你要不要去洗?」 谈让点头,试着把胳膊抽出来,可他稍微一动,谈小宝就哼哼,要醒不醒的嘟囔,「令姐姐回来了没有……」 居然还在等,这个小骗子! 谈让都无奈了,「算了小麻雀,我待会儿再说吧,你要不——去隔壁睡?」 去谈小让床上睡啊,那不是更不好意思吗? 「那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你这个姿势估计也睡不着,我其实也不太困。」沈令菡干脆坐在床边上,两手撑着床檐,小腿晃啊晃,一脸我其实什么想法也没有的无辜。 谈让歪在床头半天,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听她这话,忽然什么毛病都没了,连直往他胳膊上蹭口水的行为都不以为意,「也好,待会儿等他睡熟了,咱到外面坐坐。」 今天晚上应该是睡不成了,与其在屋里坐着,不如出去看月亮。 可小娃娃不是那么好照看的,夜里要起来撒尿,还要喝水,各种折腾,每当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就起来了,一发现沈令菡没在旁边,顿时就不高兴,「令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我等你好久呢。」 他拍拍内侧的位置,示意她躺下。 床倒是不算小,睡两个小瘦子加一个小娃娃很宽裕,沈令菡最终没拗过小机灵鬼,只好上床躺下。 「嘿嘿。」谈小宝眼疾手快,赶在谈让拦下他之前,迅速搂住他令姐姐的脖子,美滋滋的蹭了蹭。 谈让一个没留神,就让小色鬼钻了空子,气的想拎起来揍他。 养个娃娃太糟心了,以后坚决不要,就他跟小麻雀两人挺好的。 然而某人此刻却不这样想,小奶团子窝在怀里的感觉居然很不错,想着以后也要生一个这样的抱着玩,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的把娃娃的爹假想成谈小让,然后又陷入深深的罪恶感中。 啊啊,她怎么老这样琢磨阿让呢,太可耻了,太丢人了! 「小麻雀。」谈让忽然叫她。 「啊?」沈令菡心虚的应道,「怎,怎么了?」 「你想什么呢?」他笑笑,「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没,没有,不不,有一点。」 怎么还跟干了亏心事叫人抓包了似的呢。 谈让倒是很好奇她在想什么,不过没戳穿她,指了指谈小宝,「他好像睡着了。」 谈小宝大概是找到了温柔乡,睡的特别快。沈令菡试着把他从脖子上扯下来,居然没醒。 「呼。」总算睡着了。 两人轻手轻脚的下床,来到廊台上坐下,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小宝这么难缠,我还以为小娃娃倒头就睡呢。」沈令菡笑着摇头,捧着腮帮子看天,虽然今天没有月亮,但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跟阿让坐在一块,特别舒服。 「今天应该没有月亮吧?」谈让算算日子,距离他看不见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他居然就要忘了月亮长什么样。 「可是有星星。」她本来要说星星漂亮,想想说了他也看不见,便随意道,「就是乌漆墨黑的天上闪几个亮点,没啥可看的,并且还容易摔跟头,我小时候夜里偷跑出去,没留神摔过一次。」 第24章 「你一个小女娃夜里出去,不害怕么?」 「事后想想是有点瘆人的,不过那时候傻,想也没想就去了,倒也不觉得怎样,不过回来被我娘揍了一顿。」 的确像她会干的事,谈让想象着小小媳妇机灵可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起笑。 「对了阿让,今日侯爷说,他跟沈先生是旧相识,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我爹在哪呢?」 「不会。」谈让脱口而出,随即摸摸她的头,「小麻雀,以后不管是谁跟你说起你爹,你都听听就好,不要想也不要琢磨,你只要相信沈先生不会丢下你就行。」 「嗯,我知道。」虽然没报什么希望,可她还是有小失望,「我就是想多知道一些他以前的事,不然有人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都以为那是别人的爹。」 「如果我没猜错,侯爷应该是楚地人。」谈让给她慢慢解释,「他跟沈先生唯一有可能接触的时间地点,都应该是在楚国没灭亡的时候,也就是你爹给楚国效力的时候。」 沈令菡有点消化不了,楚国对她来说是无比遥远的事,她完全不了解。 看出她的疑惑,谈让微微笑,「楚国早就没了,知不知道都无妨,你知道沈先生他不是楚地人就行了。楚国被前朝所灭,侯爷身为楚地人,多少都有些灭国之恨,故而今上夺天下的时候,侯爷才会为他卖命,方才有了今日的地位,至于他与沈先生私交如何,就无从考量了。」 谈让没有把心里的猜想完全说出来,是怕她多想,安伯侯与沈先生有私交,倒是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想,侯爷果然对沈先生有某些想法,难道他隐约知道沈先生会做什么?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安伯侯眼下的确是中立的态度,可到底是不是跟沈先生对盘,那就不能肯定了。谈让怀疑沈先生在楚国灭国之后,并没有真正隐退,假如他后来为前朝效力过,那跟侯爷这个楚地人,可就是实打实的敌人。 「阿让,你知道的真多,我都不知道我爹是哪里人。」沈令菡一听这种国啊家的论调就犯困,上下眼皮子直打架,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脑袋磕到了一块硬木板上,嘴里还喃喃了句,「阿让,你可真好啊。」 谈让侧脸,伸手摸摸歪在肩头上的小脑袋,弯弯嘴角,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连人一起裹在了怀里。 自那日之后,谈小宝隔三差五就要过来一起睡,小两口从开始的不自在,到习以为常,然后毫无障碍的上演「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磨人精大概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红绳,来帮他三哥哥牵住那只不开窍的小麻雀,而且是生拉硬扯。 「令姐姐,你过来点啊,不要往床里头跑嘛,我不占地方,你跟三哥哥就当我不存在。」 「令姐姐,你们是不是不想跟我睡呀,还偷偷跑出去睡,那天早上是三哥哥把你抱回来的,我都看见啦!」 「令姐姐,我怎么跟你换位置了,你什么时候睡到三哥哥怀里的!」 「令姐姐,要不以后我睡最里面吧,你跟三哥哥靠在一起,我爹娘就是这样的。」 「……」 这倒霉娃娃到底什么时候走! 沈令菡每天都想躲着他,只求谈小宝不要再死皮赖脸跟他们过夜,她现在连阿让的脸都不好意思看了,已经不能更丢人。 她根本不知道夜里是如何翻越人墙,爬到谈小让身边,然后还埋在他怀里的,每次早上醒来,她都要装死,非得等他先起了才醒,然后若无其事吃早饭。 倒是人家谈小让一直很平静,就像不知道一样,除了偶尔能看见他无缘无故对着自己笑,并且次数越来越多以外,基本很正常。 为什么就只有她介意这件事! 这天吃早饭的时候,沈令菡艰难的嚼着蛋清,冷不丁对上他的笑容,心虚的把蛋清一口咽了,忍不住问道:「阿让,你老盯着我笑甚?」 是不是嘲笑,是不是,肯定是的! 谈让若无其事的把蛋黄掏出来放碗里,然后把碗推向她,说道:「可能是最近晚上睡的比较好吧,心情好。」 沈令菡:「……」 这个坏家伙果然都在装,啊啊啊他肯定在心里笑她睡觉不老实,笑她脸皮厚。 一想到昨天晚上还把哈喇子粘到人家身上,她就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他最近还老等她一起出门,又不好意思拒绝,显得她做贼心虚似的。 第25章 关键她是真心虚。 「阿让啊,最近不忙了嘛,上职挺晚哈?」 谈让点头,「是没那么忙了,因为大哥婚期将近,他顾不上我。」 「这样啊……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上茅房!」 一早晨都跑了三趟了,就为了躲这一时半会的,谈让并不戳穿她,依旧耐心等着。 沈令菡出来的时候见他还在,开始绝望,阿让不忙,但是她忙,必须得出门了。 她垂头丧气跟在他后面,小尾巴似的,走着走着,前面的人忽然停了,她一个没留神,咣当撞在人家后背上,鼻子直抽筋。 「哎呦酸,阿让你怎么停……」她一抬眼,看见了堵在谈让面前的人,顿时警钟大作,「琪娘?」 「原来后面跟着的是你啊,我还当哪个小丫头。」孟琪故意抖了抖衣袖,浓烈的香气散开,像是掉进了花园子里,「三郎早啊。」 「阿嚏!」沈令菡的鼻子又酸又痒,被香气一熏,一下没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谈让拿出帕子捂在她鼻子上,「小麻雀,你是不是花粉过敏啊,还是少闻些花香气吧。」 完了还跟她一块往后推了两步,对香气避如蛇蝎。 孟琪:「……」 这关切的语气,暧昧的动作,他居然还用手捧着她的后脑勺! 孟琪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令娘怎么忽然还娇贵了呢,之前闻了不是也没事吗?」 谈让笑笑,「不好意思啊孟小姐,我家媳妇儿这毛病时有时无,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赶上了,所以还请你以后尽量离她远点。」 沈令菡:「……」 谈小让每次睁眼说瞎话的时候都很可爱怎么办,她瞄了一眼孟琪的脸,差点没憋住笑。 后来反应过来,阿让这是在替她报仇嘛,上回的事,肯定是谈二跟他多嘴了。 孟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笑道:「三郎,上回你说想托我父亲在青州谋职,我回去帮你争取过了,父亲他同意了,所以你要不要跟我,我们一块走呢?」 阿让请她帮忙了?沈令菡对他忽然要去青州表示意外,不,重要的是,他俩什么时候私下里见面了! 谈让道:「实在对不住,最近挺忙的,忘记考虑孟小姐的建议了,正好我媳妇在,我先问问她的意见。」 孟琪:「……」 「小麻雀,你说我去青州谋职好不好呢,还有你想不想去?」 不好不好当然不好,因为有孟琪在,她也不想去! 沈令菡为难道:「难得孟大人肯提拔你,倒是不好辜负他的好意,不过官场上的事我不懂,不知道如此是否于前途有利,阿让你想去我肯定会支持你的,不过我就算了,我会想家,再说还有母亲要照料。」 听她这样说,孟琪心里顿时得意,心说还真是个只配在后院里无所事事的妇人。 「这样啊。」谈让抱歉的对孟琪道,「那对不住了,还请孟小姐代我跟孟大人告罪,家里夫人念家,我实在不好舍她而去,只好辜负孟大人提携。」 孟琪差点原地爆炸,脸上的笑再也绷不住,恶狠狠地瞪着沈令菡,「无知!你可知这对三郎的仕途有多大影响吗?」 沈令菡开始心里不大确定,还想着如果青州有好的机遇,阿让去谋职并无不可,后来从他的态度中得出结论,孟琪肯定是在胡说八道,他根本没想去,或者是因为她才不想去。 反正她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她觉得阿让在替她考虑,还帮她报仇,实在是个贴心小棉袄。 沈令菡无奈的摊手,「那没办法啊,阿让就是不放心我嘛,是不是阿让?」 谈让笑着揉揉她脑袋,「是啊不放心你,恨不能把你栓在身边。」 沈令菡老脸一红,心说他是不是演过头了,这么羞人的话他都说得出来? 一旁孟琪就要被这旁若无人说情话的场面刺激瞎了,气的拂袖而去。 她一走,沈令菡立刻一蹦三尺远,「啊那个,我,你,是不是要误了时辰了?」 这家伙兔子似的从手心里溜走,谈让无奈,又把她拽回来,「急什么,不差这一时半会,过来给你整整发髻,都歪了。」 歪了也是你抓的! 第26章 沈令菡眼观鼻鼻观心,耷拉着脑袋对着人家心口,等他整理发髻,然后挫败的发现,他好像又长高了。 哎,阿让越长越精神,越来越好看,她还是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 「阿让,我是不是应该去做两件新衣裳,你说做什么样的好看呢?」 谈让不假思索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什么样的,反正你穿都好看。」 「嗯?你怎知我穿啥都好看的,你不知道我其实长的跟豆芽菜似的,一点都不好看嘛?」 「是吗,说起来我还没仔细摸一摸你长什么样,要不现在试试?」 「你你你!」沈令菡双手抱胸,想起了上次的肚兜事件,羞的想死,「阿让,我发现你这人没脸没皮的!」 谈让笑,「想什么呢你,摸下脸啊,你看咱俩好歹夫妻一场,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多可惜啊。」 摸脸啊,她又拿手捂住脸,「那个改天改天,我今天比较丑,你等我哪天好看了再摸。」 谈让失望道:「这样啊,那只好晚上偷偷摸了,看来今天还要把小宝抱过来。」 沈令菡:「……」 他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沈令菡被过分不对劲的谈让吓的落荒而逃,并且听到了他在笑,气的差点撞树上。 哼,谈小让居然学会捉弄人了,太坏了! 去到正房的时候,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烫,像是在开水里煮过一样,并且一时半刻没有消退的意思,她站在外面狠狠揉搓脸,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敢进门。 然而一进去,就被倒霉谈小宝抓包,「令姐姐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又想我三哥哥了?」 沈令菡:「……」 在谈二带头下,一家人哄堂大笑。 「小两口越来越是那么回事了呢。」秦氏笑的最厉害,「听小宝说,你俩都睡一块了?」 「小宝没说,我什么都没说!」谈小宝自欺欺人的捂住嘴。 秦氏立刻改口,「瞧我,小宝没说,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沈令菡:「……」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好了好了,都快别逗她了。」谈夫人笑着打圆场,「待会儿荣公子要来,你们几个丫头要是害羞,就放你们出去玩。」 说起荣公子的时候,谈韵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羞红。 沈令菡这才知道,荣公子大概就是谈韵瞧上的那位。 说要出去玩,谈二立刻手舞足蹈,「令娘我们出去玩吧!」 「就只你不许出去。」谈夫人呵斥二娘,「你韵姐姐不方便见,你一个小丫头怕甚,再不装装贵女的样子,都快成野丫头了,还不去换身衣裳过来。」 谈二的脸一下拉了三尺,「您这是差别待遇,往常在客人面前露脸的不都是大姐嘛,您不怕我给家里丢脸啊?」 「还敢胡说八道!」 「不是,这又是唱哪出啊,我不见,令娘我们走!」谈二拉着沈令菡就要跑。 「二娘。」谈韵忽然叫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完了,谈二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知道又玩不成了,肯定是大姐要她送东西给荣公子的,她无奈道:「令娘,我大概不能陪你了。」 「没事,咱改天玩就是。」沈令菡安慰她。 谈二被迫去当红娘,沈令菡本想着自己上街玩,却在要出门的时候遇上了安伯侯。 「侯爷您好。」 安伯侯笑笑,「不知令娘是否得闲?」 「啊?您有什么事吗?」沈令菡诧异。 「我听闻沈约在琅琊郡开办书堂,想去瞧瞧,不知你方不方便带路?」 去书堂啊,沈令菡想想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于是就同意了,「那成,我领您去。」 安伯侯是个挺有趣的人,跟谈内史完全不一样。 他既不问读了什么书,也不会板着长辈的脸扯一堆大道理,甚至会主动说一些好玩的事,比如说他年少时玩过的吃过的,问沈令菡平日里都跟小伙伴们玩什么,怎么玩。遇上没见过的小玩意,便问道她是做什么用的,还会询问一些当地风俗,不论沈令菡怎么说,他都很感兴趣的听着。 短短一路,沈令菡对安伯侯的好感度大增,说起话来便也没那么拘谨,「侯爷您少年时候见过我爹吗,您能说说他以前什么样吗?」 第27章 「你爹啊,他可没有你有趣。」安伯侯回忆着当年的沈约,浮现了一个很久远的笑,「君子如玉当如是,不论谈吐与气度,皆叫人见之难忘,只不过不太容易接近,跟他说话的时候,犹有天壤之距,然归根究底,是他太优秀。」 原来她爹以前是个挂在天上不与凡人为伍的神仙,不过后来的他也是个神仙,却是个染了人间烟火的神仙。 「学堂建的不错。」安伯侯远远瞧见林中的几间小舍,赞美之意溢于言表,「果然是他的风格。」 沈令菡心说,大概进去以后就不会这样想了,现在的学堂已是老张的天下,整体画风跟他一样——歪。 天气越见炎热,老张是个怕冷又怕热的东西,太阳一出来,他就要去树荫下躲着,然后指挥小崽子们抓知了,抓够了再回来读书。 而抓来的知了,就成了他隔天的下酒菜。 「哎呀一个两个的都笨,不是那么扑的,你们以为知了都那么傻吗?」 老张举着把蒲扇,端着茶碗,佛爷似的盘坐在树下,像是个不务正业的臭老道。 「老头,你还能不能教人点好啊,把蛐蛐吃绝种了,再来祸害知了,你就缺德吧你。」沈令菡跑过来揪他的胡子,「看吧,胡子都掉光了,让你吃。」 「哎哎哎,你还有没有人性了,我胡子不都是你气掉的吗,你不来它一根都不掉!」老张奋力挽救硕果仅存的几根花白须,又成功扯掉了好几根,「哎呀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你这个磨人精,去去去——哎?」 老张瞥见她身后的安伯侯,小眼睛眨巴了两下,立刻从地上蹿起来,像是只炸了毛的猴子,「你你你……」 安伯侯诧异的看着他,一时没记起自己在哪见过这号人,「敢问先生是?」 「他是老张头,一个不务正业的教书先生。」沈令菡介绍道。 「你一边玩去!」老张翘胡子瞪眼的,「以后别随随便便什么人都领过来,咱这里是乡野之地,不是达官贵人来的地方,配不上人家身份。」 「?」沈令菡被他唬的一愣,老张头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平时不这样啊,「侯爷您别往心里去啊,老头就这破脾气,他没别的意思。」 「谁说我没别的意思的,赶紧走!」竟是直接下了逐客令。 安伯侯倒是没生气,就是没想起来哪儿得罪他了,他对沈令菡摆摆手,「没事令娘,你去跟他们玩,我想张先生可能是有什么误会,我与他单独说几句。」 沈令菡将信将疑的走开了,不过没走远,怕他们吵起来。 老张头性子虽然古怪,平日里老说士族里没一个好东西,但也就是挂嘴上,从不与人生龌龊,怎么一见了安伯侯,就跟只斗鸡似的。 难道俩人以前有什么仇怨? 不光有仇怨,仇怨还不小,若说起老张先生此生最痛恨的一个人,那大概就是安伯侯了。 尽管人家并不记得他。 说起老张先生少年不得志的那点糟心事,那是全拜当年的安伯侯所赐,此人在他心里犹如一条大蛆虫,有着无比恶心又强大的存在感,哪天不拎出来祭奠一下对方祖宗十八代,他一天都不好过。 当年的安伯侯乃某中正官之子,老张先生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他将自己写的时政见解递交给安伯侯的父亲,想要自荐为官,却没想到这篇文章到了安伯侯手上。 其父为了考校他,让他说说读后见解,而当年的安伯侯少年老成,对这等通篇空话,还透着些许无知狂放以及诸多偏见的文章,批判了个一无是处。并且自以为好心的面见了文章的主人,给他提出了很多意见跟人生规划。 比如,读书不能想当然,要多见见世面,开阔眼界,多听听前辈大儒的指点云云,反正在老张听来,就是在嘲笑他没见识。 并且安伯侯还委婉的提到了阶级身份,规劝他不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追求名利上,得学会务实,然而放在当时的老张耳朵里,这就是明晃晃的阶级歧视。 阶级矛盾一旦形成,那就是可以传代的仇怨,而老张被他教育之后,霉运一直如影随形,总之各种碰壁各种丧,再到楚国被灭,他的人生从此丧到谷底,再也没爬起来过。 安伯侯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建议,成了人家一生倒霉催的源头,依旧一脸懵,没记起眼前这胡子没两根的先生是哪方冤家。 第28章 其实那之后,两人还曾有过交集,有次老张先生遇上了一个心仪的姑娘,而人家姑娘是大家族里的小姐,跟他八杆子打不着,他当时在街上远远看了人家一眼便惊为天人,只是一想到自己郁郁不得志,可能一辈子都配不上人家,就蹲在路边长吁短叹,大概还流了两行自卑的热泪。 恰巧安伯侯路过,又好心的询问他是否遇上了难事,并试图开解他,还递了一条手巾给他擦眼泪。 老张只顾诉说心中痛楚,顺道指桑骂槐了一下导致他不得志的家伙,也没看清来人,对着人家吐了一肚子苦水。安伯侯听闻他看上了某家小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打击他,只好违心的勉励几句,让他先谋了前程,再来肖想人家姑娘。 就是这勉励的口吻,让老张认出了他,然后直接把手巾砸人脸上,甩袖而去。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老张先生哼道,「就你们这些只会说大话的大家公子,放一通自以为是的屁,专脸就忘,岂不知给别人带来多大影响,走走走赶紧的,我们这里庙小,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容不下您这样的大儒!」 「您是楚地人?」安伯侯听出了他的口音,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总算是隐约记起了有人往他脸上甩手巾的事,那人当时的态度,就跟眼前这位一般无二。 然而他并没有记起那篇文章的事,反倒是想起了老张看上的那位小姐。 那小姐是楚国当时的县伯之女,样貌惊为天人,安伯侯那会儿之所以觉得老张自不量力,是因为肖想那小姐的人不计其数,甚至连国主也有意接她入宫,横看竖看都轮不上他一个无名小子。 只是后来楚国灭国,什么小姐公子的实在没人顾得上,是死是活都不一定,安伯侯也就忘了她这么个人。但今日想起来,他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一张脸。 谈让。 「老张先生,您后来是如何逃离楚国的,可有再见过那位小姐?」 老张一愣,随即老脸刷一下红了,想起了年少时心仪的姑娘,以及被眼前的王八蛋打击的耻辱,「你们这些高官贵人,大难临头各自飞,还管我们死活呢,现在再问有个屁用!」 这事又是老张心里的另一根刺,国灭的时候,他确实想过那小姐的安危,只不过后来多方打听,都说她一家遭了难,父兄战死沙场,家中妇孺无人庇护,结局可想而知。 其实时过境迁,少年时期的那点情愫早就没了,甚至连人家小姐的样貌也记不分明,但他对安伯侯的不待见是实实在在的,即使现在的他,已经可以明白当年的不自量力。 安伯侯倒也知情知趣,「若我以前有得罪先生的地方,请您务必原谅,为表歉意,我现在给您赔个罪,请先生受我一礼。」 「哎哎!少来假惺惺啊。」老张才不受他的礼,一下蹦了三尺远,反正他一辈子也不要原谅这些人,管他是不是良心发现。 「老张头你是不是要疯了!」沈令菡看不下去,过来打圆场,「侯爷,我带您四下看看啊,别搭理这傻老头,他就爱抽风。」 安伯侯摆手,「算了,改日有机会再来,今日我就先回去了,令娘你在这里陪陪先生,我认得路。」 「哦哦,那行,您慢点走啊。」她有点过意不去,今日人家特意来一趟,居然闹的不愉快。 等安伯侯走了,沈令菡掐起腰,「老张头,人家哪里得罪你了!」 「你个小娃娃少问,去去去,找你小郎君玩去,别来烦我。」老张课也不想上了,抓起蒲扇就要走,走了两步又停下,问她,「你可见过你家婆母?」 「哼,不告诉你!」沈令菡不理他,扭头就走,「我去找阿让去,让他不要再来送好吃的给你了。」 老张被噎了一句,气的肝疼,想想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她早就死了,怎么可能嫁进谈家呢? 安伯侯这厢从学堂回到谈家,思量再三,只身去了小偏院。 谈府的小偏院,一如既往无人问津,安伯侯走过来,居然一个人都没碰上。 谈政后面纳的这些妇人,安伯侯皆不过问,更不会关心她们出自哪家,倒是知道有一个疯了,却从未照过面。 他不确定心里的猜想,只是想来求证一下,其实不论三郎的母亲是不是当年的那位小姐,皆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更不能因此就证明,沈约默认独女嫁给三郎是存有隐情。 第29章 但事有万一,沈约的离开太过蹊跷,他心里总难安,觉得一切并不像表面那样单纯。 敲响林氏屋门的时候,安伯侯有一瞬后悔,因为他不确定林氏疯到了什么程度,脑子是否还清楚。 屋里没有声音,他试着问道:「打扰了,我是谈嵩,不知可否方便一见?」 他报出名字的时候,屋里猛地一阵响动,好像是打翻了什么的声音,继而就是一阵更为激烈的乒乓声,然后传出了林氏的嘶叫,那声音像是从深井里冒出来的,叫人毛骨悚然。 安伯侯下意识的后退几步,随即打消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疯到这种程度,很显然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我没有恶意,只问一句,夫人可是楚国人,是否认得齐县伯?」 「放我出去!你们没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好东西……」 林氏扒着门喊叫,指甲抠在木门上,发出牙酸的吱吱声,像是困在笼中的恶兽,随时都会撕开牢笼闯出来咬人。 安伯侯没再继续刺激她,摇摇头,失望的离开了。 许久以后,林氏力竭的滑落在地,尤见娇美的脸上露出痛楚又绝望的神情。 「这一天,终究是要来了。」 …… 转眼就到了大婚这日,沈令菡一早起来梳妆打扮,换上了那身迈不开步的新衣裳。 出门前照照镜子,好看是特别好看了,但她发现两只小包子好像又大了,愁的不行,因为衣裳太紧,含胸弓腰都没用。 算了,反正阿让也看不见,她自欺欺人的出了门。 房门一开,猛见一个大活人怵在门口,吓的她往后了三步,「阿,阿阿让,你在这里做甚?」 谈让依在门边,正要敲门,手指还曲在半空,「你起了啊,我以为你睡过头了,特意来叫你。」 自从两人时不时「睡」在一起后,关系便也没有以前那样拘谨,谈让时常来给她梳头,偶尔会叫她起床,一直都挺自然,不知道她今日为何这么大反应。 「过来,你是不是又没穿好衣服?」谈让伸出手。 沈令菡之所以心虚,完全是因为身前两只包子,她自己对着镜子摆弄半天,总觉得谈让在外面都看见了似的。 「你小瞧我,我会穿了!」 「真的?我不信。」谈让笑她,「确定不要我帮你看看?今日要是穿错了,可是会丢人哦。」 他这么一说,沈令菡心里不确定起来,犹豫着靠近他,「那,那那你帮我看看。」 谈让拉着她的手拽向身前,很自然的把手放在她腰上,之所以自然,当然是摸多了,抱着睡了也不是一回两回。 「嗯,我发现你腰细了,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沈令菡一哆嗦,下意识躲了一下,然而没躲开腰上的猪手。 谈让摁住她的肩,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摆束腰,「再耽搁两天,这衣裳你就穿不下了,小麻雀就快成大麻雀了。」 然后他捏了下她的脸颊,「还没洗脸呢,要我帮你梳头吗?」 「好,好啊。」她脱口而出,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本来梳头上妆都要找谈二的丫头解决,但是——她就是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谈让笑起来,揉揉她的头发,有种想把她揉在怀里的冲动,不过忍住了,只一时没忍住捉弄她一下,俯下身子凑在她耳边,「小麻雀,肚兜穿了么。」 沈令菡脑袋一炸,脑袋瞬间涨成了一颗煮熟的猪头,耳朵嗡嗡响,四肢皆不受控制,并且好似产生了幻觉。 他在说啥,她听不懂…… 惊慌失措的时候,脸颊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地方,冰冰凉的,很能缓解她浑身的燥热,于是不由自主的继续贴近,再然后,她觉得这触感有些熟悉,像是,像是…… 终于反应过来的猪脑袋,咻一下滚烫,这下是从里到外的熟透了,猴屁股加煮熟的虾都不足以形容。 谈让捏着她的耳垂,低笑,依依不舍的抬起头,「小麻雀,你这脸能摊鸡蛋了。」 「你你你……」沈令菡一把推开他,这个坏东西刚才居然亲她! 不对,好像是她主动贴上去的…… 啊啊啊,没法活了! 第30章 「喂,你谋杀亲夫吗?」谈让被他推到门框上,撞了脑袋,疼的很销魂。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沈令菡慌张的很,「你不要紧吧阿让?」 「你说呢?」谈让都撞懵了,小丫头力气还挺大,「坏了,要晕了。」 「真的啊?」沈令菡顾不上害羞,过来扶着他坐在郎台上,掰开他的头发看,「真的很严重啊,都红了,会不会肿起来啊,怪我怪我,没轻没重的。」 「亲我一下,没准会好。」 「?」 沈令菡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阿让,你脸皮怎么这样厚了,不理你了!」 谈让故作伤心,「刚才不知道谁主动凑过来让我亲的,这会儿倒不认了,哎,难过。」 刚才,刚才那不都是意外吗,她也不想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并不反感,不论是被他抱着睡,还是在一块靠着,都很舒服。 这是不是证明,她是个大色狼,潜意识里也在肖想阿让的美色? ……要死了。 一直到忙活家事的时候,沈令菡都心不在焉,刚才跟阿让一块走在路上,她总想要牵他的手,以前他们经常牵着手,从来没觉得难为情,可今天她就是不好意思。 而跟他分开后,她又很不舒服,总想着他在干嘛,想跟他在一块待着。 越发觉得自己是周览那一号的色鬼,没救了。 「令娘,你发什么呆啊,吉时就要到了,我们还有好多没查点呢。」谈二手里拿着每一桌的食材清单核对,见她站着半天没动,奇怪道。 「啊啊!」沈令菡晃了晃脑袋,强行把一些不要脸的想法轰出脑海,「二娘,我问你啊,你说我跟你三哥——嗯,合适吗?」 问完了就想扇自己嘴巴子,怎么能问这种问题! 谈二懵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你是不是吃坏东西了,嫁都嫁了,不合适你还能跑吗,再说了我三哥也不能让你跑啊,多紧张你啊!」 「嗯?他紧张我?」 「这不废话吗,你看他对谁上心过啊,再说了,对你这么好的夫君,你舍得跑吗,反正我肯定不舍得,赖也要赖上,而且你俩很般配啊,谁说你们不好了吗?是不是孟琪又找你麻烦了!」 麻烦是找了,不过有谈小让在,她没吃亏,这样一想,沈令菡心里好过多了,阿让对她的确很不错,这么好的夫君,她是不是也该赖一赖呢? 「哎呀别想了令娘,快跟我出去,吉时就要到了。」谈二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我得嘱咐你两句,今天千万别跟我大姐说话,她心情不好。」 「她怎么了?不是跟周嫂子感情好吗?」 「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谈二的表情有些小纠结,「那天不是要我给荣公子送本书吗,我帮她送了,荣公子没接,说这书正适合我读,然后让我先看过了再给他不迟,我当时完全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人家也没说不要,我就先收下了,谁知道我大姐她知道后,当时就把书抢过去撕了,然后好几天没搭理我,你说这叫什么事?」 「荣公子把书送你了?」沈令菡琢磨了一番,感觉怪怪的,「是不是他没想收,故意找个理由推拒啊?」 「我后来也这么想的,要不大姐怎么能生气,你说荣公子他也真是的,不要就不要呗,干嘛把我拉扯进来,诚心害我嘛不是。」 有可能这位荣公子是个不会做人的吧,故意闹的小姐妹不愉快,像周览那种人,大概就干的出来。 然而随后真的见到周荣后,沈令菡就否定了之前对他的判定。 荣公子生的温文尔雅一表人材,举手投足跟周览那号贵公子完全不一样,待人非常谦和有礼,这样的人,怎么能干出那样得罪人的事。 所以他把书转送给二娘,会不会就是表面意思,还是说他对二娘有什么想法? 沈令菡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会这么邪乎吧?如果谈韵知道荣公子看上了谈二,还不得气疯了。 「二小姐!」忽然有个丫头跑来急道,「二小姐,给荣公子的茶水送错了,丫头们都不知道他要的什么茶,二夫人说让您去取了送过去,以免丫头们惹荣公子生气。」 「不能送错吧,我嘱咐了好几遍啊。」谈二不明所以,「可真行,这点事都整不明白,行吧,我亲自去送。」 第31章 「哎你等等!」沈令菡想也没想就拉住她,「我跟你一块去看看,免得还有别的弄错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这丫头明明是三夫人身边的,怎么会来传二夫人的话。今日家里忙,各院都出了人来帮忙没错,可二夫人通常只会用自己身边的人做事,对别人的丫头指手画脚不太可能。 且明知道谈韵跟二娘因为荣公子的事不愉快,如何能这样没眼色的挑事。 沈令菡陪着谈二去到茶水间。 为了照顾各位贵人不同的口味,专门设有一个乘放茶水酒水的房间,谁要喝什么茶,谁指定了什么酒,以及茶水浓淡温热,哪一样都要依着贵人的喜好来。故而事先记述的很详细,每个茶盘上都标注了对应的人,按理说不该出错。 不过失误总会有,既然送错了,换了就是,最多赔个不是,估计荣公子那样的人也不能为难。 实在犯不着谈二亲自去送。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肯定是三夫人故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两姐妹生嫌隙,然后二房自然就得罪了大房,等于是给二夫人挖坑。 「三少夫人,二小姐,是我不小心弄岔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小丫头不停的赔罪,「求求你们别罚我啊,我保证再也不犯了。」 沈令菡道:「快别赔罪了,今日事多,偶尔失误也是有的,没人说要罚你,你去换了新的给荣公子端去便是。」 「哎哎,我这就去。」小丫头感恩戴德,忙不迭去换茶了。 这丫头明显不知道二夫人的命令,足以证明她的猜想是对的。 谈二不解,「你怎么还让她去送了,不是说要我去的嘛?」 「傻了不是,你去送,不怕你大姐吃味啊?」沈令菡笑她,「没多大点事,谁送不都一样么,荣公子怎至于为这点事当众发火。」 谈二恍然大悟,「你说的有道理,我差点又得罪她一回。」 「以后注意些就是,即便你心里没想法,可架不住别人瞎猜疑。」沈令菡挽着她胳膊,「那咱走吧,前面要行礼了。」 两人匆忙赶往前院观礼,而她俩前脚刚离开,孟琪就出现在了茶水间。 有丫头上前问:「孟小姐,您是有什么吩咐吗?」 孟琪道:「是有事过来,不知我的酒水可预备了?」 「都按照您的要求备好了的,就在那边角落放着,您不放心可以过去看看。」 「没有不放心的。」孟琪一边说一边往那个角落去,「就是今日忽然来了小日子,不宜饮酒,过来说一声,酒水就不要给我上了。」 「小事,您叫个人来说一声就得,何必亲自跑一趟。」 孟琪笑笑,「这种事不大好意思让别人代传,再说都忙着呢。」 她看看几个茶盘,正巧几个姑娘的茶盘都搁在一处,她一眼就看见了沈令菡的。 「你们去忙就是,我从家里带了些温补的药过来,得提前放在茶壶里,我自己来就好。」 小丫头们都识趣,便没再跟着她。 孟琪从身上拿出药瓶,四下里看了看,迅速将药粉放进了沈令菡的茶壶里。 待孟琪悄悄回到观礼处时,新人已经对拜了,不过贵人太多,没人注意她一个小姑娘的来去。 周璞却瞧见了,他揪着谈让的衣袖,小声道:「阿让,果然叫你猜着了,孟小姐姗姗来迟。」 谈让嘴角的笑透着冷意,「接下来就看小三小四了。」 周璞脸上有些犹豫,「这能行吗?」 谈让说老二今天要出幺蛾子,十有八九要给老大挖坑,给老大能挖的坑,就只有下点药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周璞不傻,几个兄弟各有所谋,逮着机会没有不出手的道理,而他现在跟阿让走的近,如果老二想要用欺负阿让的手段,让他跟老大生龌龊,那今天的局,就会应在老大跟阿让身上。 果然都是些卑鄙下流的,没有不能干的脏事。 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有人横插一杠,便是孟琪孟大小姐,这姑娘不知道如何知晓了谈逊跟周齐的计划,居然玩了一手祸水东引。 而谈让的计划却是要把这祸水再泼回去。 周璞担心会玩过了,毕竟孟琪是个大家小姐,虽然她算计小瞎子媳妇是有点找死,可也不能就那啥了…… 第32章 谈让轻笑,「你放心就是,没准儿孟大人跟东海王还要感激咱们。」 感激吗……周璞不大敢想。 「周四,你有没有察觉,今日东海王跟河间王格外热乎?」谈让道。 周璞看了眼谈笑风生的两位,「确实,怎么,是有什么不妥吗?」 「不知道,但肯定憋着坏,你瞧着吧,今日不定出什么事呢。」 周璞都有点怕了这个神算子了,每回他预感的都没好事,果然小瞎子天生都是算命的好手。 「对了阿让,你上回说要看眼睛,我给你请了名医来,不日就到。」 谈让点点头,没说什么,他一直看不见,而母亲又不肯让他看见,没办法,他只好求助外面的郎中,这是他第一次与外人正视他的眼睛,有点忐忑。 新人礼成,接下来就是入席吃饭,谈家的喜事办的隆重,从午宴到晚宴,连吃两场,下午还安排了各种玩耍活动,总归相当热闹。 漫长的午宴过后,谈让被孟大人请去说话。 孟大人没少喝酒,醉醺醺的拍着谈让肩膀,哥俩好似的,「贤侄啊,是东海王赏识你,想要见一见,待会儿说话可注意,说点好听的,知道吗?」 谈让从善如流,「还要多谢孟大人提携。」 「嗯,懂事。」孟怀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 东海王在客房中休息,身边围了好几个侍女伺候,此时天热,好几把大扇子对着他一人扇,屋里还供着冰,只是看起来,他对这种待遇也不甚满意。 「王爷,三郎贤侄来了。」孟怀拉着谈让引荐,「他久仰您大名已久,一直想着来拜见您。」 瞧这马屁拍的,谈让都不知道怎么接。 东海王醉眼朦胧的打量他两下,点点头,「瞧着挺精神,就是瞎了眼怪可惜。」 「是是,不过贤侄他平日里并无甚不方便,习文读书样样不落,如今在谈内史那里任主簿,是个难得的人才,我还想着提拔他去青州做我的副手呢。」 东海王伸手拿了一盘葡萄,一颗颗往嘴里送,像是嗑瓜子似的闲适,「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父子齐心,你挖人墙角做甚。」 孟大人干笑,「惜才,纯粹惜才,即便眼下不能,以后有机会总是能合作的,你说是吧三郎?」 谈让客套,「我年纪尚轻,万事还需父兄教导提点,唯恐辜负孟大人厚爱,眼下只求克己上进,不求名利前程。」 回的如此暧昧,反倒能给人遐想空间,孟怀只觉的他说话稳成滴水不漏,隐约又表明了态度,言下之意就是,他现在不得不依靠父兄,不好明目张胆的战队,但是您孟大人的提携赏识,他谈让铭记于心。 上道就很好办了,比他一根筋的爹强多了,孟怀与东海王不动声色相视一笑,心里都有了谱。 东海王这才正经看了谈让一眼,笑道:「都说我二哥兴建的佛寺闹鬼,我是不大信的,你是都建,可有发现这等荒谬之事?」 谈让不假思索道:「鬼神之事虚无缥缈,谁又真正见过呢,不乏有人借此行不轨之事,幸而琅琊王明察秋毫,已将贼人绳之以法。」 闹鬼还是闹人,你们自己琢磨去吧,反正他知道的就限于此,如何判定是你们自己的事。 东海王听完这话,心里转了百八十个弯,他们三兄弟个个都不省油,私底下干点什么都正常,看来二哥他手里有不少私货,说不定就想衬着他跟大哥都在的时候,筹谋点什么。 此时东海王心里不由庆幸,幸而来时早有防备,带了人马来守在城外,得让他们提早防范才是。 谈让在东海王这里啰嗦了不少时候,临走的时候,还得了一句暧昧的提点,大概齐的意思是,他在琅琊王跟谈政身边不打紧,关键时候知道该干什么就行,若干的好,将来少不得高官厚禄。 这就算是把他当成奸细安插在琅琊王眼皮子底下了,谈让轻笑,心说可真好糊弄,就东海王这自以为是的脑子,还不如琅琊王好使呢。 随后过来一个小随从,恭敬道:「三少爷,大少爷有事请您过去一趟,特让我来带路。」 谈让没多问,「有劳。」 而此时谈家后花园里,孟琪把谈逊堵在假石后面,一脸的不高兴,「逊哥哥,你跟谁站一头我管不着,但请你别打三郎的主意,都是一家人,何苦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当卖我个面子如何?」 第33章 谈逊从头到脚都透着不耐烦,「我说孟琪,我家三弟什么时候还巴结上您这尊大佛了,竟要靠你罩着,真是开了眼。」 「这你不用管,我爹赏识三郎,迟早要提拔他的,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句,别犯糊涂,这次的事我就不计较了,别再有下次,不然,就别怪我不顾咱之间的这点情分了。」 谈逊这辈子最烦孟琪拿身份压他,好像他离了孟家就一辈子出不了头似的,他冷笑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家三弟可是要去徐州谋职的,你确定你爹能挖的了墙角?别是你自作多情吧,还是你瞧上了三郎,想要强行拆散人家小两口?」 「别胡说八道!」孟琪恼羞成怒,「总之不许你打他的主意,伤了他我跟你没完!」 谈逊嗤笑,「那不好意思,你可能说晚了,这时候你赶去救美,怕是来不及了。」 孟琪气的牙痒痒,她虽然是安排好了,可还是不放心谈让,万一他被人骗了去就麻烦了,便也懒得再跟谈逊掰扯,提着裙角就跑了。 谈逊轻哼,心说谈三郎居然也玩起了脚踏两条船,一头巴结着大哥,一头又去投靠东海王,真不是一般的精明。 不过倒是省了他费心离间老三跟老大了,父亲跟大哥若知道老三是这么个货色,不知道作何感想呢? 沈令菡此时与几个小姐围坐在一块喝茶对诗,确切的说是听她们对诗对词,困到怀疑人生,灌了一肚子茶水都于事无补。 她是舍身陪二娘才坐在这里遭罪的,而谈二是被一家人逼的,最近不知道都怎么了,拼了命的要她读书,还要混迹各大贵女之间,力求快点沾染上点大家闺秀的气质,整个就是拔苗助长。 谈韵道:「二娘,下一局你来对。」 「不,不要了吧?」谈二真是怕了,「我肚子里有多少东西你不知道吗,快别让我丢人了。」 「哪那么多废话,知道丢人就该更用功才是。」 沈令菡主动坐远了点,生怕被殃及,爱莫能助的对谈二报以同情,只抱着个茶杯当隐形人。 她喝了一壶茶,却不知道眼前这茶水已经换了好几遭。 「二小姐。」有侍女端着茶盘走来,将一壶茶放到谈二桌上,「是荣公子身边的侍女送来的,说是特制的醒酒茶,让您喝了解酒。」 谈二:「……」 谈韵:「!!!」 沈令菡的茶杯举在半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荣公子是不是脑子不好,当着谈韵的面给谈二送醒酒茶,明摆着坑人啊! 谈二一脸不解,「不是,你是不是听错了,你确定是送我的?」 侍女十分肯定,「没错啊,是给二小姐您的,荣公子见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特意送的。」 这倒是没错了,谈韵人前要脸,从来不暴饮暴食,谈二的确喝了不少。 谈二吞了下口水,不敢看她大姐的脸,「你把这玩意送回去,我没醉,告诉荣公子不用费心。」 侍女为难的笑笑,言外之意就是不能够。 一壶茶水而已,又不是金银珠宝,送回去荣公子岂非没面子,夫人们是不会同意二小姐这么干的。 沈令菡替谈二圆场子,「荣公子真是跟大哥一样细心啊,拿你当亲妹妹待,以后你也学大姐少喝点,省的兄弟姐妹都替你操心,是吧二娘?」 「可不是!」谈二在心里给令娘作揖感谢,「都怪我不懂事,让哥哥姐姐们操心,这一壶茶这么多,不如大家分了啊,大姐我给你倒一杯,你也喝了酒,明日多少都会头疼的。」 谈韵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多少,她没动送过来的茶水,不冷不热道,「可别,荣公子特意送你的,我们喝了不合适,我头疼我受着,谁让我没哥哥疼呢。」 谈韵被人捧惯了,稍有不顺心就不高兴,关键还糊弄不了,她敏感聪慧,什么哥哥妹妹的根本不信,只看荣公子把书转送给谈二这一点,就知道不是哥哥妹妹这么简单。 就算是亲哥都没有这么干的,她知道荣公子不是这么没分寸的人,哪怕拒收了那本书,谈韵都不会多想。 别人始终是在意身份的,就算她再优秀也好,终究是败在了嫡庶二字上。 「大姐,不就是一壶茶吗,至于就这么不冷不热的,不喝拉倒,我这就去倒了。」 第34章 谈二牛脾气上来,也就不管谁了,把茶水直接倒在水池子里喂鱼,然后拉着沈令菡愤然离席。 「气死我了,大姐她怎么这样!」谈二气的不轻,「还有那个荣公子,他到底想干嘛,不行,我得去问问他!」 「哎哎你先别去啊!」沈令菡根本拉不住她。 「三少夫人!」一个小侍女匆忙跑来,一脸急色,「三少夫人,三少爷他喝多了头疼,要您过去陪他呢。」 阿让喝多了? 沈令菡知道他不能喝酒,肯定是被人硬拉着喝的,而且还有头疼头晕的毛病,早上还因为她撞了脑袋,肯定情况很不好才会叫她去。 她看看走远了的谈二,一跺脚,跟着侍女走了。 谈让跟随从来到后院客房,问道:「不是大哥要找我的吗,怎的来了客房?」 随从道:「三少爷有所不知,大少爷此时正在王府大公子这里。」 「哦,原来如此。」 小随从走到院外停下,转身,「三少爷,小的就不进去了,您……哎!」他忽然踮着脚看向后面,「大少爷您怎么在外面?」 谈让轻笑,配合着回头,转身的时候,身子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那随从露出恶狠狠的表情,以手为刀对准谈让的脖子,然而手还没来得及砍下来,自己先两眼一翻,软在了地上。 小三出现在后面,「三少爷,搞定了!」 谈让点头,「先把他拖走,小四那边如何了?」 「您放心吧,不会叫沈娘子吃亏的。」 他还是不能放心,一时不见她就发慌,一想到孟琪敢这样算计小麻雀,他就想把孟琪给千刀万剐了。 周璞担心做过了头,但是他不会,对他而言,伤害辱骂他的人可以留到秋后算账,但是威胁到小麻雀的就一刻都不能多留,沾满血腥罪恶都无所谓,什么报应后果他都能承受,只要她好好的。 沈令菡一心惦记着谈让,没考虑那么多,毫无防备的跟着小侍女走。 「小姐姐你知道他跟谁在一块吗?」 「三少夫人,三少爷是跟大少爷他们在一块呢。」 跟谈樾在一块就好,只要不跟周览单独在一起就没多大问题。 「三少夫人您当心脚下。」小侍女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一句,然后悄悄看她的脸色,一点不正常的迹象都没有。 「啊?」沈令菡纳闷的低头,并没有发现什么危险障碍,觉得这小侍女可能是小心过头了,「小姐姐你才来的吧,我以前没见过你呢,放松点,不用那么紧张。」 「谢三少夫人提点。」侍女惴惴地继续走,转角的时候,冷不丁撞上一个大男人,吓的一哆嗦,「你……你是?」 小四头发一甩,摆了个自以为很棒的出场造型,「啊,小娘子不要害怕,我是王府四公子身边的一号随从,奉我家公子之命,来接你们三少夫人去见你们三少爷。」 沈令菡:「……」 有日子没见,小四小哥的毛病好像又加重了。 小侍女一脸的不相信,「我家三少爷他不是在大少爷那里吗?」 小四挑眉,「你怎么知道他在大少爷那里的,你看见了?」 「我……」小侍女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她只是听命来带人,并不知道遇上突发状况要如何处理。 沈令菡此时心里已经有了疑惑,不过因为小四在,她并不担心,因为小四肯定不会骗她。 「那还等什么,快带我去你们四公子那里,阿让每次喝酒,都是四公子给挡着,我得去谢谢他。」 小四挡在沈令菡身边,弯腰,「您随我来。」 小侍女见拦不住,便只好退下,眼睁睁看着沈令菡走了。 待走远了,沈令菡问小四,「什么情况,阿让他到底在哪?」 「三少爷现在跟我们四公子在一块,怕你走弯路,特意叫我来领你过去,没事,就是喝了点酒。」 「真没事?」她狐疑。 「真没事,您还信不过我吗,三少爷明摆着就是找个理由想见您,您看不出来?」 沈令菡的耳根子又红了,埋冤谈让他脸皮厚,私下里说说就算了,非要弄的大家都知道。 第35章 谈三少爷为了不让小媳妇知道今日的肮脏事,特意嘱咐小四不要多嘴,但他不知道的是,小四小哥抖了好大一个机灵,强行给他扣上了一顶——臭不要脸的帽子。 谈让在周璞休息的客房外等她,听见她的脚步声,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嘴角浮上笑容。 「阿让!」沈令菡见到他,先是担忧的打量他一番,见他好端端的立在树下,既没有头疼脑热,也没有醉鬼的丑态,衣裳干干净净,人也美美的,似乎真印证了小四的话,他就是找个借口见她一面。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放慢脚步,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一脸不在意的走到他身边,「嗯哼,你头疼好了?」 谈让抬起手,挡了挡实在绷不住的嘴角,「谁说好了的,从早上疼到现在,喝过酒更疼了,忍着罢了。」 「那你还在这里站着做甚,回屋歇一会啊。」沈令菡又成功上钩,主动扶着他往屋里走。 谈让趁机抓住她的手,往身边带了一下,「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过会儿我还要去见大哥,你陪我待一会儿就好了。」 待一会能管什么用,她又不是郎中,谈小让现在居然学会撒娇了,听听他这柔软无助的语气,真拿他没办法。 谈让捏起她的脸颊,「这么热,喝酒了?」 「喝,喝了啊。」她眼珠子狂转,生怕院子里有人瞧见。 「那我给你降下温吧,老这么热,容易上火。」说着他用两手捧起她的小脸,进行人工降温。 沈令菡:「……」 他倒是还要不要脸了! 「阿,阿让,我不热,你松开啊先。」 「谁说不热的,好像更热了。」谈让腾不出手,用下巴贴在她额头上,一本正经道,「瞧瞧,又能摊鸡蛋了。」 沈令菡:「……」 不光能摊鸡蛋,她脑子里还煮了一锅粥,热气腾腾的翻滚着,偏偏他的手跟脸都温凉,贴在脸上很舒服,她有点不舍得推开。 算了,看在舒服的份上,就这么着吧。 把她捧在手心的时候,谈让的心前所未有的踏实,此生如果能一直这样护着她,他做什么都值了。 而有人能被保护的密不透风,有人就注定要为自己的一念之差付出代价。 不知道孟琪喝到自己亲手下过药的茶水时,心里是否有过一丝后悔。 晚宴开始的时候,天已见黑,谈府的夜灯亮如白昼。 「怎么不见琪娘?」谈夫人被几个夫人小姐围着,因为没瞧见孟琪,特意问了一句。 大家各自玩闹的时候,并没有人注意谁不在身边,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察觉,这一下午,好像是缺了那么一个张扬的存在。 「是不是去哪玩了?」秦氏道,「我这就去找人寻她。」 「夫人,二夫人!」没多久便有侍女慌张跑来,不敢大声喧哗,只凑在两个夫人身边说话,「孟小姐她,她在周大公子客房里……」 谈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秦氏脑子转的快,立刻察觉到不妥,当即脸色就变了,她看了眼孟夫人,盘算着这事怎么说。 「此事不准传开,你快找几个妥帖的嬷嬷过去善后。」秦氏打发了小侍女,跟谈夫人贴耳了几句,然后才走到孟夫人跟前,「夫人快随我去瞧瞧,说是琪娘喝多了睡了一下午,这会儿闹头疼呢。」 孟夫人惯会听话听音,一下就听出了不对,琪娘从来不会喝多酒,尤其是这种场合。她惴惴地跟秦氏离席,走到没人的时候便问,「如何,可是琪娘她……」 「夫人,这事不能瞒您,我说了你千万撑住,还得靠你做主。」 秦氏心里虽然没底,但这会儿并不心虚,事情是出在自家里没错,可这明摆着跟谈家没有关系,便将原委与她说了。 孟夫人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不过脸上并没有惊慌无措,被秦氏扶了一下,再迈开步的时候就稳如平常,她神情紧绷,一言不发的往客房疾步。 到底是大家族里出来的,比一般人稳得住。 一切都比秦氏想象的平静,无论是孟夫人还是客房小院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差点怀疑根本没什么事了。 孟琪这会儿已经清醒了,是身上的疼痛令她清醒,她裹着被子一脸惨白,最初的震惊跟疑惑,以及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时的恐慌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冷静的有点麻木,满脑子想的都是为什么会这样。 第36章 怎么想都不可能,那茶水明明是给沈令菡的,难道搞错了? 不,不可能,她特意过去嘱咐过,侍女们不会搞错,除非是被谁发现后掉了包,是谁呢? 是四公子,还是那个沈令娘,还是谈逊? 谁都有可能。 孟琪此时满心恨意,恨自己大意,更恨那个暗算她的人,但她只能吞了这个哑巴亏,因为下药的是她自己,既然有人发现了,她就不可能傻到再提起这事。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把一切都赖在周览身上,她只有嫁给周览这一条路了。 只要她成了琅琊王府的媳妇,那三个人迟早都能收拾干净了。 「琪娘!」 孟夫人进来的时候,周览也在,相比孟琪的镇定,他就迷糊多了。 周览比较倒霉,被下了两次药,一次是谈逊安排人下的,一次是孟琪,药吃多了不光下半身不受控,脑子也坏的七七八八,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跟孟怀的闺女煮饭了。 周大公子随时随地都能煮饭,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孟琪是个麻烦,他现在很头疼,想的都是怎么把这事赖过去。 然而孟夫人压抑着怒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意识到这事可能不好赖,这妇人娘家人不好惹,得罪不得。 「呦,孟夫人来了,您……」 孟夫人没给他好脸色,也没搭理他,直接冲进房间,她一进去,就传出了孟琪的哭声。 「阿娘,我,我,周大公子他……」孟琪抽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哭,哭的人抓心挠肺的。 不得不说,她这一手可比于氏要死要活有用多了,声声泣泪,每一声都是诉不尽的委屈,谁听了都得骂周览不是东西,根本不用指责一个字。 都在哭声里。 周览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心里升起懊恼之意,怎么就把她给上了呢,实在是麻烦,他被哭声闹的心烦,心想:「大不了就娶了完了。」 「大公子,您看这……」秦氏一脸为难,「这话可怎么说的呢?」 她眼下其实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事看起来就是周大公子色字上头,硬上了人家姑娘,跟谈家没有半分关系。 没关系就好办了,只需说动周大公子娶了琪娘,根本不需要声张,谈家的脸一分一毫都丢不了。 而周大公子更是上道,没用谁劝,就决定吃了这哑巴亏,他实在是被哭的闹心,宁愿娶了也不想再听。 好歹孟家姑娘长的还行,要换成谈二那样的,哭的就是他了。 「得得得,既然已经这样了,你就嫁我得了。」周览像是个不怎么用大脑思考的莽撞汉子,愣头愣脑的就把亲事认了,「孟夫人您放心,我明日就让我母妃来谈府提亲,保证不委屈你家姑娘,您看这样总行吧?」 谈夫人抿着嘴没吱声,显然是不情愿的认了。而孟琪的哭声由万般委屈转为认命的低泣,像是广大被逼嫁人的可怜小娘子,叫人揪心又同情。 周览烦的要炸,娶这么个只会哭的丧门星回家,迟早得把他提前哭死了。 要说今日实在是个好日子,结了一门亲不算,周大公子又稀里糊涂的收了个媳妇,可谓双喜临门。 秦氏与谈夫人回禀了方才之事,「夫人,两家都没异议,倒是成就了一门好亲事。」 谈夫人一言难尽的点点头,「孟夫人下去休息了?」 秦氏抬了抬嗓门,故意说给众人听,「琪娘贪杯喝多了,直嚷着头疼,孟夫人陪她歇着去了,让我跟大家说一声。」 宴席上的孟氏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这里头有事,她瞄了一眼孟怀那边,发现他急匆匆走了。 她私下里吩咐跟前的丫头,「你去泡壶醒酒茶送过去,带点眼色。」 「我知道的夫人。」 小侍女干多了这样的事,自然明白孟氏的意思,她随便煮了一壶茶端去孟家人所在的客房,只是没能进去就被守在门外的丫头挡下了。 「姐姐这会儿过来可是有事?」 「我家夫人听说你们小姐喝多了,特意让我煮了醒酒茶送来,这茶方子是南边过来的,特别好用,我家夫人每次喝了酒都用它缓解头痛。」侍女往屋里看了一眼,「千万别让孟娘子就这样睡下,得起来喝了才好。」 第37章 小丫头接下茶盘,「真是多谢姑奶奶挂心,我家姑娘因为头疼,刚刚喝了药睡下,还不知道能不能叫醒,这样,姐姐去忙,姑娘这边我们伺候着就行。」 「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侍女没有强留,转而去找了在这院子里扫洒的丫头,这丫头是三夫人院子里派过来,专门负责日常杂务的,不起眼,关键时候却能派上用场,「你可瞧见孟小姐打哪个屋里回来的?」 小丫头道:「倒是没瞧见她从哪来的,不过二夫人那边的嬷嬷一起过来的时候,提了一句周大公子,再后来没多久,孟大人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进了屋就没再出来,孟夫人也在里头。」 侍女心里有了数,便打发了丫头,让她继续盯着,自己则匆匆回去跟三夫人回报。 孟怀此时与夫人商讨着这门从天而降的亲事,他在家里的内事上,一向没什么发言权,事事都要先问过夫人的意思。 「夫人,你如果不同意,咱推了就是,总不能因为这个委屈琪娘一辈子,至于跟琅琊王府的这笔仇,迟早都能讨回来。」 孟怀心眼里其实并不十分抗拒这门亲事,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好多,固然震惊气愤是一方面,但既然已经发生了,总要想想后面如何应对。 在这之前,他多少有过这层念头,想着跟琅琊王府结门亲事,是娶是嫁都使得,走这样一步棋,没准儿将来用的上。不过家里一直没有合适的人,琪娘是两口子的心头肉,不可能把她牵扯进去,故而就一直搁在心里。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夫人同意倒正好。 「你说的轻巧,不嫁进王府,你让她一辈子怎么过?」孟夫人压抑着愤怒,脸上倒是愈见平静,「不过嫁归嫁,跟琅琊王府的这笔账不算完。」 孟夫人目露凶光,跟往日温婉的形象大相径庭,「好在琪娘自己拎得清,她知道该干什么。」 孟怀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母女俩竟然步调一致的决定了将来的路子,也罢,琪娘聪明,留在琅琊王府能派上用场。 「琪娘可说过今日的事?」 「恐怕跟你那宝贝外甥不无关系。」孟夫人哼了一声,「你家大姐总归是谈家妇,万事从夫从子,跟咱们可不是一条心,你心里要有个数。」 孟怀额头上冒了一层汗,他背靠老岳父,混的并不容易,生怕被岳家疑心他两头讨好,必须要经常表个衷心。他的确有心保着姐姐外甥,可将来若真到了水火不容的那天,恐怕是不能两全的。 谈家的喜宴依旧如火如荼,大有要一醉到天亮的意思,厨房火一直未停,不停的加菜热汤,进进出出人不断,从大厨到烧火丫头,个个焦头烂额。 忽然间,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着火了!」 大家从各自的忙乱中回过神来,再一看外面,火势居然已经漫了半边天,谁也不知道是从哪烧起来的,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但显而易见的是,厨房就快被波及了。 原本井然有序忙着的厨房顿时就混乱起来,救火的救火,逃生的逃生。 而众人只顾手忙脚乱的救近在眼前的火,却是没有发现距离不远的小偏院,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宴至酣处,一对新人特意出来给大家敬酒,在周家兄弟们起哄架秧子的闹腾下,热闹的沸反盈天。 谈让被大哥领在身边四处敬酒,喝的头疼欲裂,偏偏还要强颜欢笑,心里已经起了腻烦,必须要时不时把小媳妇翻出来想一想,才能勉强压制。 不知是不是喝多生了幻觉,他隐约有些光感,上次成亲的时候喝酒,他就察觉到这个问题,好像这样不要命的喝酒,会抵消药性。不过,也有可能是早上撞那一下所致,他说头晕不是糊弄她,是真晕,从早上到现在一直不舒服,就像他脑袋里藏了根针,时不时就冒头扎他一下。 又喝了几杯后,心里的腻烦忽然转化成了不安,心跳的厉害,他下意识往小偏院的方向转头,一片黑暗的视线中猛的出现一道红光。 「大少爷!厨房着火了,火势太大,已经没办法控制了,您看……?」 不等话说完,谈让就冲了出去。 谈樾皱起眉,「怎么会起火,从哪里烧起来的,可有人去看过小偏院如何?」 「小偏院根本过不去,那一片都被火吞了,救厨房都来不及……」 第38章 「糊涂!」谈樾呵斥了一声,转而跟新妇交代了一句,便急匆匆走了,一边吩咐着,「去河里请水来救,府上的客人都安顿好了,不准发生其它意外,另外派人绕到后门救火,务必要将林氏救出来。」 谈樾到底是把火势想简单了,等他看到已经烧了一半的厨房后,便知小偏院根本救不下来,那火就是从小偏院起来的,这会儿怕是已经成了废墟。 「大少爷不好了,三少爷他冲进去了!」 谈樾一惊,「他从哪进的,找两床棉被来,我进去找他。」 「可使不得啊大少爷,您怎么能进去那!」 「别废话,你们进去能把他带出来吗?」 那的确不能,三少爷就听大少爷的话,别人都不好使。 沈令菡提着碍事的衣裙,急匆匆往小偏院跑,她此时无比后悔穿了这身破衣裳,跑都跑不快。 也不知道阿让的母亲有没有跑出来,阿让肯定着急的不得了吧,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哎呀,怎么还没到!」 她情急之下干脆把裙子都提了上去,毫无形象的一路狂奔。 通红的火照亮了半边天,似要漫到天际的火光青烟透着不详,沈令菡一来就傻眼了,这哪里还能看见小偏院。 「阿让!」她没头没脑的四处喊,一时看不到谈让就发慌,他看不见,万一有个磕碰咋办,万一被火烧了咋办? 谈让冲进大火的时候是有知觉的,但他没有停,依旧遵循着既定的方向感去往小偏院。说不清是出于哪种心理,担心么,其实并不是,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想过她死,在她发疯掐他脖子的时候,在她逼着他喝药的时候,在他最初看不见的时候,还有——觉得她可怜的时候。 他总会想,她这样活着,是不是死了比较好,她死了,他身心都能自由。可是后来渐渐的,他不这么想了,因为他知道,即使她死了,他依旧不得自由。 他反而希望她能活着,活着看看她亲手挖开的深渊,她放弃一切制造出来的暗无天日,并不能真正保护他,更不能彻底摧毁他。 他还想知道这一切的根由,想知道她心里存了多么大的委屈仇怨,将他从出生起就推落进泥潭,几乎不能翻身。 她还不能死。 被这个念头索引,谈让感觉不到周围的火,他自己仿佛就是一团火,势要烧进林氏的心里,冲破她内心的深渊,看看里面埋藏了什么可怕的根。 「阿让!」 一声焦急地,好像还带了嘶哑的呼唤倏然冲进他身体,他蓦地停下脚步,迷茫的晃了晃身子。 是小麻雀吗,她的声音怎么哑了,一只麻雀怎么能坏了声音,太难听了。 「三郎!」谈樾及时托住他要倒地的身体,将一床棉被捂在他身上,「快跟我出去。」 谈樾冲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然后一直在后面喊他,但三郎好像魂不附体了一样,完全听不见他的喊叫,本来他已经打算出去了,再往前走,两个人都得埋在火里化成灰,进来救人是一回事,能不能救是另外一回事,谈樾不至于再把自己搭进去。 就在他要回头的时候,三郎停了脚步,谈樾决定最后拉他一把,实在拉不住就只好算了。 好在是拉住了,他费心培养的弟弟,这么陪一个疯女人葬送了,实在可惜。 跟在谈樾后面进来的随从,七手八脚把谈让抬了出去,「快请郎中来,三少爷跟大少爷都受伤了!」 沈令菡蹲在外面哭的稀里哗啦,一听阿让出来了,手脚并用的扑过去,「阿让阿让,你跟我说句话啊,我是小麻雀,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她不由分说一通摇,活活把谈让给摇晃清醒了,他其实有意识,能听见她又哭又喊的,只不过被烟气呛的头疼欲裂,一时没缓过神来。 能听不见吗,满世界就听她一人嚎了,挥都挥不散。 「听见了,一只破了音的麻雀,难听死了。」谈让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想松开,「快别说话了,仔细明天嗓子疼。」 沈令菡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攥着拳头往他身上打,「讨厌你,讨厌你,怎么这么讨厌呢你,你要是烧糊了,我肯定不会掉一滴泪的,我正好改嫁!」 「嗯?改嫁?」 第39章 「不是改嫁,重新嫁,你媳妇也别想娶了,我介绍给别人去!」 「那你快点介绍给别人吧,我有媳妇。」 沈令菡:「……」 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还敢顶嘴!不准你说话了谈小让,跟我回去。」 谈让不敢顶嘴了,小媳妇不讲理的时候,他得让着。 「先不回去,小麻雀,陪我再等一等吧。」把她拉进怀里,下巴隔在她肩头,他茫然地看着奔波救火的人。 他声音里包含了无尽地疲惫与失落,沈令菡才想起来,小偏院里还有他母亲。 大概救不回来了吧,她看着眼前的火海,蔓延无尽,原本就不起眼的小偏院被吞噬的只剩一个虚影,没有人敢靠近,可能也没有人想靠近,里面只有一个会咬人的疯子,比较起来,还是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重要些。 后院奔波救命,前院推杯换盏,一门之隔,谁也不影响谁,因为今天这样的场合,更有满庭的贵人,不允许受影响。只是主角缺了一个,大家不免要多问几句。 「不是厨房失火吗,这等小事还需要劳烦新郎官亲自去处理?」东海王家的小公子道。 周齐看看周颜,轻佻道:「厨房失火事小,你们可能不知道,那边还有一个小院子,住的是谈家三郎的生母,谈樾一向疼弟弟,怎能不着急?」 周颜因为夫君弃她而去,并且迟迟未归,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到底教养摆在这,不允许她喜怒于色,「人命关天,自然要先顾着,夫君临走前与我说过了,若他耽搁未归,改天一定请大家喝酒赔罪,今日感谢兄弟姊妹们赏脸,我便先敬大家一杯,算是代替夫君先行告罪了。」 新妇这样诚恳,大家便不好再起哄,受了周颜的敬酒,就各自喝酒寻乐去了。 周齐与谈逊在一块对饮,幸灾乐祸的笑,「你那个程咬金表妹多管闲事,我还以为计划要泡汤,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老大竟然要娶了孟怀的闺女,简直蠢透了。」 「如此一来,倒是省了我们谋划,大公子已然不足为惧。」谈逊脸上有一丝担忧,「不过我大哥娶了大嫂,按理应该死心塌地为大公子效命才是,这次居然没阻止他,我有点糊涂,觉得我大哥,好像并不单纯。」 「他总不可能去支持老三老四吧,不过支持也无所谓,只要老大栽了,我自有办法控制父王,其他人都不是事。」周齐志在必得。 谈逊听他这样说,心里的担忧放下不少,再看看眼前的热闹,不由轻笑,这个家迟早都是他的,老大或是老三,又有什么要紧呢? 谈府这边酒宴未散,烈火未息,正是热闹的如火如荼,而数里之外的郡郊仿佛也受了这热闹的感染,有两伙兵马对上,打得不可开交。 交火的一方是东海王暗中带来的人马,没进城,就驻扎在城外,本来并没有什么交战对垒的计划,纯粹就是充当护卫兵,故而个个精神松散,夜里甚至还喝酒寻乐,却万万没想到遇上了偷袭。 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上来招呼都不打,直接开战,把东海王的人马打的豪无招架之力,没用了两个时辰,一两千号人所剩了了,郡郊顷刻伏尸遍野。 逃出来的几个人屁滚尿流的进城报信,把个快要醉死过去的东海王活生生吓清醒了。 「你们说什么?什么人偷袭的可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是,是河间王的人马。」 河间王?他有病吗,没事上人家地盘上来偷袭他?东海王怎么想都觉得不大可能,可他又很能确定,这不是老二的人马,因为跟谈让说完之后,他就派人去监视了老二的人,断不可能是他。 那就真是活见鬼了,这伙人到底什么来路? 谈政窝了一肚子火去往后院,一面因为谈樾做事没分寸,这样的场合居然撇下新妇跑来管闲事,一面因为那个疯女人丧气,大好的日子给家里寻晦气。 起火的因由已经基本确定,是从小偏院烧起来的,甭管是怎么烧的,反正跟疯女人脱不了关系,谈政此时只恨当初留了她一命,方留了今日的祸患,简直悔不当初。 此时火势稍有控制,厨房这边救的差不多了,可小偏院那边依旧进不去人。谈府的房屋多为竹木所建,禁不住火烧,即便没有波及其它院子,但精心设计布置的后院却被毁的面目全非,像是美人脸上糊上块黑疤,一如林氏于谈府。 第40章 尤其今日大喜的日子,那么多贵人赏脸来,居然出了这样的意外,可谓丢尽了谈家的脸,这下没有人不知道谈家养了个疯女人,自己疯不算完,还想把全家人都烧死。 「谈樾在哪!」谈政一来就四处找老大,「让他回去陪客人,在这里做甚!」 「老爷,大少爷他,他受伤了,在那边包扎呢。」 一听谈樾受伤,谈政更加怒不可抑,「怎会受伤?」 「是,是为了进去救三少爷。」 大少爷兄弟情深,奋不顾身的闯进火场救三少爷,多少人都看在眼里,无不为之动容,都说他是活菩萨在世。 沈令菡为替谈让表明感激之意,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吐,「这回要不是大哥舍身相救,阿让可能就回不来了,您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您必须受我一拜。」 谈樾哭笑不得,「弟妹这是做什么,自家兄弟说什么谢,便是换做我在里面,阿让难道会袖手旁观?」 「不能不能,阿让欠您的不止一条命,将来赴汤蹈火两肋插刀都不在话下,他不够的话,我两肋也能插。」 谈樾:「……」 谈让扶额,再沉重的心都压不住脸上的笑,实在是服了她。 谈樾一腔深情,对上沈令菡跟闹着玩似的,话接不下去,只好转而劝解谈让,「三弟莫要难过了,生死有命,你得看开才是。」 「多谢大哥挂心,我没事。」 「你们都还杵在这里做甚,等着给那女人收尸吗!」谈政一来就发火,「谈樾回房去,扔下新妇像什么样子,哪里就需要你守着了!」 谈樾道:「父亲,您别这样说,阿让他母亲……」 谈政打断他,「什么母亲,她算哪门子母亲!你要是还为三郎考虑前程,就不要提这个疯女人,她早该死了!」 沈令菡担忧的握住谈让的手,几番想要开口回击,可真气到极致,就不知道先骂哪句好了,为了不让阿让更难堪,她硬生生憋了回去。 谈内史怎么能当着阿让说这种话,即便她疯了,也是条人命,也是阿让的母亲。 谈让动了动嘴角,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他已经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厌倦与麻木,可这些人总能时时给他惊喜,在麻木的身心上再豁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然后,刷新对他们的认知。 他唯有紧紧抓住她的手,才能克制心里的厌烦,克制住一脚踹死谈政的冲动。 跟着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父亲过一辈子,大概才是真正的耻辱。 「老爷,大少爷,救火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个。」随从拿着根烧糊了的细竹条过来,「像是从小偏院里引过来的火,用的大概就是这些竹条,不过大部分都烧毁了,另外小院里屋子都烧塌了,人——估计救不出来了。」 林氏是故意放火的?她想自杀! 沈令菡看到竹条就懵了,这些都是之前送去给她解闷的,没想到她居然…… 可她为什么要自杀呢,既然都活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自杀了? 「好好,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谈政的火气一下就窜到头顶,「她就是谈家的丧门星,故意挑今天来寻晦气,实在是该千刀万剐!都不用救人了,烧成灰都算便宜她。」 在谈政喋喋不休的谩骂声中,谈让拉着小媳妇走了,他感觉再多听一个字就得当场爆发。 他早就预料到了,对林氏自杀毫不意外,她就算是疯了,也是她算计别人,不会由着一家子蠢货摆弄。 她到死,都没忘了再坑亲儿子一把。 随便吧,谈让想,管他有什么理由,有什么仇怨,死都死了,别再想来摆弄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困住他。 他忽然就松了口气,仿佛生命里那些暗无天日的东西,都随着一把火飘散了。 他自由了。 谈让忽然停下脚步,回身抱住她,两个灰头土脸的人抱在一起,像是劫后余生。 「小麻雀,我以后——就只有你了,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突如其来的拥抱,猝不及防的拥紧,沈令菡的呼吸停了一下,呼吸一停,大脑就缺氧,她不能思考,只是下意识的点了头,「我陪着你啊,你别难过了,以后我都陪着你。」 第41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令菡忽然意识到,如果爹娘一直不回来,她也只剩下自己了,他们应该是互相陪伴才对。 有谈小让陪着,一直陪着,似乎也很不错。 谈府的婚宴闹哄哄结束了,这边火还没灭,三个王为着偷袭的事又较上劲了。 先是东海王找河间王对峙,因为从现场的尸体里找出了河间王的亲信,证明偷袭的人马就是河间王的,不是伪装造假。 尽管东海王还是觉得此事蹊跷,但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然而对峙后发现,河间王的人也遭到了袭击,是一伙不明人马干的。 两方人马都遭受袭击,不由叫人怀疑到琅琊王头上,这明摆着是两头挑拨,他坐收渔翁之利。并且河间王也趁机落井下石,往琅琊王头上扣了好大一个屎盆子,试图先与东海王达成联盟。 然而东海王没上当。 三兄弟互坑了多年,都想着先让另外两家打起来,可是一个比一个精明,谁也不肯先出手,搞联盟更是不存在,因为跟谁都是与虎谋皮,一个搞不好就能先把自己坑了。 不过老虎跟老虎也有区别,如果非要先联手一方除掉另一方的话,东海王宁愿跟琅琊王合作,因为河间王居长,手段最狠,心最黑,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况且,东海王认定这回的事不是琅琊王的手笔,河间王那人惯会玩阴谋,谁知道他说的偷袭是不是真的。 此时的琅琊王心里也在盘算,他倒是跟东海王想到一块了,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河间王,因为他自己知道,偷袭的事跟他毫无关系。 如果真是河间王这样坑他,那这梁子可就算结大了。 周览道:「父王,我怎么觉得河间王没这么傻啊,这种明摆着得罪两家的事,让我也干不出来啊?」 「你自己干的事就够蠢了!」琅琊王气急败坏的指着他骂,一想到他招惹了孟琪回来,就想剖开他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装了屎,「赶紧滚到你母亲那里,我现在不想看见你,等我回头找你算账!」 走就走,周览一脸不服气的甩袖离开,出门正撞上要进门的东海王,「呦,三叔您……」 他三叔没顾上跟他搭话,酝酿了一肚子委屈跟琅琊王卖可怜去了。 哼,一帮老东西,迟早都要蹬腿完蛋! 「二哥!大哥他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东海王上来就打苦情牌,「兄弟们之间有事说事,搞偷袭算什么,今日还是我大侄女大喜之日,他这不是明摆着寻晦气吗?」 琅琊王道:「老三你先别着急,能确定是大哥吗,别是有什么误会?」 「我开始也这么想啊,大哥他就算要偷袭,好歹伪装一下,没道理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人,我就以为是谁为了栽赃他,故意伪造了他的兵马。可后来我发现不是,现场的尸体我都查验过了,就是大哥的亲信,而大哥却说他的人遭遇了袭击,并不知道尸体如何就出现在我那边,这下根本死无对证,谁都说不清楚。」 「此事的确蹊跷。」琅琊王百思不解,「会不会是有别的什么人进来,故意挑拨咱们兄弟?」 「能有什么人有这么大势力,再说了,就是有,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二哥你的地盘上出现?」 琅琊王沉吟,「三弟的意思——是肯定此事乃大哥所为了?」 东海王一脸讳莫如深,纠结一番才开口,「有句话我是时候该与二哥说了,我疑心父皇的病,就是大哥在搞鬼,不然如何这样巧,就赶上了您修建佛寺的时候呢,你莫非也信了那套说辞?」 琅琊王一时没言语,东海王又道,「兄弟们的心思谁也瞒不过谁,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二哥,您就甘心大哥他在你地盘上作威作福?他如果真想打,你我可都拼不过啊。」 「那不知三弟有何高见?」 东海王笑了笑,「既然他先开始动手,那咱就不能放虎归山了,一旦叫他回了封地,你我可都没有好下场,你说是吧二哥?」 琅琊王意味深长的笑笑,「三弟所思有理。」 然而他心里却怀疑,这次的事,老大恐怕也是受害者,真正获利的,一定另有其人。 谈府因为林氏的死而蒙上一层阴影,连大房的喜事都变的尴尬起来。 说林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疯子吧,但到底是条人命,人死了就算是白事,就会跟红事冲撞,就膈应。 第42章 谈夫人的意思是好歹做做面子,至少给林氏弄个牌位什么的,反正尸体已经烧成了灰,不必大张旗鼓的做白事,算是给三郎个交代。 可谈政态度很强硬,死活不同意,他就只当小偏院里烧了一把木头,没了就是没了,只恨不的家里没有死人这回事。 「你糊涂!」早上起来,两口子就讨论这事,昨天起火折腾了一宿,谈政没怎么合眼,脸色十分难看,「老大媳妇才过门,本来就够难看了,还给她供牌位?你诚心膈应琅琊王府啊!」 赵氏倒也不是非要装这个好人,主要是谈樾的意思,他昨晚上说了一车的道理,赵氏觉得是这么回事,才这样坚持。 「老爷,林氏变成那样,说到底是咱们没顾好她,她原本是个温善的好姑娘,您当初不是也看中她这一点吗,要不是因为她孩子差点没了,从而变了性情,也不能有今天的悲剧。」 赵氏这时候提起林氏的好,让处在暴躁的谈政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起最初的爱恋,心中亦有怀念惋惜。 「说起来当时也怨我。」赵氏继续说,「我不知道她有了身子,就没注意她平日的吃穿用度,不然孟氏给她送面膏子的时候,我就该拦下的。」 谈政一愣,「送什么面膏子?」 「是孟氏得了个什么有奇效的面膏子,当时给我们都送了,林氏要小产的时候,我就疑心是这面膏子的问题,便叫郎中查了查,果然里面有大寒之物,我之所以没提,是怕引起误会,本来孟氏跟林氏之间就有些小误会,我说了岂非生事,好在后来孩子保住了。」 谈政竟不知当年还有这层缘故,这会儿冷不丁听赵氏说出来,他心里有些恍惚,依稀记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那会儿孟氏刚刚生了谈逊,而林氏正受宠,又有了身子,孟氏对林氏难免有些不待见,家里人多少都知道,他自己当时还因为孟氏吃醋而心生过不满。 林氏小产真是意外吗,他脑海里产生了疑问。 如果不是那次意外,林氏是不是就不会变的那样可憎呢? 「老爷,你莫要怪我多嘴,人死是不能控制的事,赶在这个时候也没法子,我想老大媳妇通情达理,应该会体谅,反倒是我们如果草草了事,就显得凉薄了,你叫人家怎么看我们。」 谈政叹了口气,「罢了,先去喝媳妇茶再说。」 老三成亲的时候,媳妇茶可以任性不喝,老大媳妇就不一样了,准时准点的起来不说,还得比媳妇先到,谁让人家身份摆在这,谁让昨晚的事谈家心亏。 而等老两口去到正房堂屋的时候,人家周颜已经候在门外了,看起来还等了不少时候。 「父亲,母亲,早。」周颜换上了妇人装束,看起来温婉又大方。 瞧瞧人比人,那能差出个天上地下来,谈政看着这样的长子媳妇,顶在心口的郁气瞬间烟消云散,对她满意的不能再满意。 谈夫人和善的握住周颜的手,婆媳俩一块踏进屋门,「你起这么早做甚,昨日累了一天,多睡会不打紧的,我跟你父亲都不是顽固之人,从来不要求孩子们早起请安,尤其你们小夫妻热乎,我们巴不得你们多在一块呢。」 周颜娇羞的低下头,「母亲快别取笑我了,我早起惯了的。」 她昨晚其实根本没睡,新婚夜过的也并不甜蜜,因为夫君整晚顶着一张为家事操心的脸,并且还受了伤,她除了要照顾他之外,就是听他说起三郎的不易,由此她知道,他的夫君很看重三弟。 看来往后要晚些起才是,这个时辰,三郎小夫妻一并几个弟妹都还没来,她站在这里显得很突兀。 好在都知道大嫂今天要敬茶,懒床的弟妹们刻意起了个大早,没让周颜晾太久,而一早就去搞善后工作的谈樾也及时赶来,缓解了周颜的尴尬。 沈令菡跟谈让来的最迟,当然,不是她想迟到,而是——她又睡过头了。 昨晚上谈小让情绪低落,身上有伤,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便自告奋勇的守在他床边,帮他擦脸洗手,帮他上药,预备等他睡下她再走。 可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躺在阿让的床上了,什么时候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人家床的也不知道,总之稀里糊涂如同失忆。 不过谈夫人今日分外慈祥,「三郎受了伤,不来也无妨的,我今早还同你父亲商量,你这几日就不必去府衙做事了,养好伤再说不迟。」 第43章 沈令菡照旧做三郎传话筒,「多谢母亲父亲体谅,不过公事不好耽误,阿让说不能休息,我会尽量照顾好他的。」 「瞧瞧这俩孩子多懂事。」谈夫人一边没话找话的夸赞小两口,一边等着谈政开口提一句林氏的后事。 然而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谈政放个屁。 站在一边的孟氏看出了老爷夫人的忧虑,故意问:「昨晚上没来得及问,不知道林妹妹她……如何了?」 仿佛意识到不妥,后面的话渐渐降了声调,孟氏不安的看看众人,闭了嘴。 因为怕冲撞喜事,家里无人提起林氏被烧死的话,那火一直烧到快天亮才熄灭,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章程,谈政不开口,大家就只当林氏还没死。 许久没出来的小四郎跟道:「火象征旺啊,昨晚上的火肯定是吉兆,这是老天在庆贺大哥大嫂的喜事呢。」 谈逊闻言把他拉到身后,小声阻止,「别乱说话。」 小四郎说这话明显是有人刻意教的,大概是想讨好谈老爷,因为依照他平时的作风,一定不会将林氏的死公之于众,小四郎这番话就很能说到他心里去,还能顺便让三郎跟老爷隔阂更深,让三郎跟大房生嫌隙。 可今日这一幕放在谈政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早上刚刚产生的那点疑心瞬间数倍扩大,果然孟氏对林氏始终都有意见,只看她养在身边的两个娃娃的态度就知。 他说不上是后悔还是生气,这么多年对林氏的厌恶,已经磨灭他对三郎母子所有的感知,就算现在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当年林氏是被人设计所害,他也不会痛心疾首悔不当初。 可他会因此重新审视孟氏以及谈逊,人心里一旦有了怀疑跟提防的种子,就会在不经意间生根发芽,再看他们母子的时候,谈政总能从他们的面皮底下看出些许「别有用心」的端倪。 此时周颜开口说:「昨晚的意外确实叫人惋惜,三郎没了母亲,心里定然万分难过,请父亲母亲不要顾虑我跟夫君,后事总归是要办的,逝者为大,理应安息。」 谈樾见她主动提了,心里挺满意,说道:「阿颜说的是,这也是我的意思,不必非要大操大办,但该有的还要有,就让阿颜帮着二夫人一起操办就是。」 长子跟媳妇主动提了,谈老爷跟夫人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谈夫人看了眼谈政,代表他开口,「难得你俩有心,不过老大媳妇就不要跟着操劳了,谈樾不日就要离家,小两口抓紧甜蜜几日才对。」 周颜羞赧的应了,她时不时就要看看谈樾的神色,见他满意的时候,她才会舒口气,只不过心里说不上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下意识的看向三郎那边,恰好跟他媳妇对上了眼。 沈令菡本来是在偷摸打量人家,没想到被人抓了个正着,不好意思的咧开嘴,挂上可爱讨喜的招牌笑,试图化解尴尬。 幸而这位大嫂很会做人,两人相视一笑,就当没这回事。 一家人在讨论阿让母亲的后事,可沈令菡心里知道他根本不关心,从他愤然离开火场,从他说他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就知道,小偏院的一切他都不会再过问,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再提过一句。 一把火就都结束了。 小偏院没了,林氏化成了灰,根本不需要任何仪式感,谁也不稀罕他们做戏给外人看。 谈让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任由他们操办,所谓的后事,他也没想参加,听一家人虚情假意完之后,他照常去了府衙上职,对他而言,尽快挣一份家业,一份属于他跟小麻雀的家业,比什么都重要。 今日公事依旧繁杂,谈樾新婚燕尔,下午的时候也赶来了。 「大哥怎么来了,今日该休息才对。」谈让站起来跟他打招呼。 谈樾拍拍他的肩,「无碍的,在家里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等过两日我走了,这里就只能靠你了。」 「我尽量不辜负大哥的栽培。」 「嗯。」谈樾坐下来,随手翻看他记录的文案,一边说,「东海王的人马在郡郊遭遇偷袭,依你看,是谁的手笔?」 大哥经常跟他讨论这些,从来不跟他避讳,无非是存了提点考校之意,其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将他这个言听计从的弟弟变成左膀右臂。 谈让一直都明白,所以一向分外配合,尽量做出他想要的样子,有什么说什么,很少藏拙,可这回的事,他打算藏一藏。 第44章 「我以为就是河间王所为。」 有失望在谈樾脸上一闪而过,不过这失望也在情理之中,因为他预料三郎也就能想到这一层,他毕竟接触的少,如果想太明白了,反而会叫他意外。 谈让解释说,「河间王一向有大谋,故意做一个蠢局不无可能,越是看着不像就越是有可能,毕竟他的头号敌人是东海王。」 「你这样想也没错,可我总觉得还有另一方受益人,这场局,三家都没讨到好处。」谈樾沉吟道。 「第四方人?」谈让讶异,「不会是官家的人吧?」 谈樾愣了一下,似乎也在考虑他的这个思路,好像不无可能。 见大哥没再继续,谈让便只在心里思量,三王之局一直僵持,一定有人等不下去,所以才主动出手打破,问题是什么人干的,他们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 他心里隐约有个不成熟的猜想,却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怎么也戳不到实处,而且他觉得这一局并没有结束。 如今三王之乱既然已经开局,后面留给他的时间就不多了,他必须要尽快将琅琊郡控制在手里,尽快帮周四夺取王府的权柄。 随着婚宴结束,来琅琊郡的贵人们陆续就要走了。 先是孟怀一家,喜事第二天,琅琊王妃果真前来提亲,且诚意十足,聘礼下的十分厚重,到底是王府长子成亲,马虎不得。如此一来,就又成了琅琊郡口耳相传的一桩天大的喜事,丝毫没有违和感,仿佛这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大好姻缘。 亲事定了,孟大人也该动身去青州任职了,孟琪在成亲之前就先留在谈府,故而走的只有孟怀夫妇。 再有就是安伯侯一家,这一家三口日子过的相当随性,侯爷侯夫人放着洛阳城里一家老小不管,决定游历一番再回去,而且不打算带拖油瓶谈小宝。 也就是说,这倒霉孩子要暂时寄存在谈家,而且初步决定,就寄存在三郎小夫妻那里。 谈小宝就不乐意了,虽然他很喜欢三哥哥令姐姐,可毕竟小,爹娘一走就没了安全感,就认为自己要被被遗弃了。 「爹……娘……你们是不是不要小宝了?」谈小宝可怜又无助的拖着长腔,瞪着无辜地大眼,满脸的委屈, 哪成想他亲娘不吃这一套,随口就来了一句,「不要你早就不要了,谁还等到现在,我又不傻。」 谈小宝:「……」 他可能是遇上了个假娘吧。 侯爷摸摸亲儿子的脑袋瓜,把他拎到腿上坐着,「正是酷夏,出去游玩可不比在家里,你太小,恐怕受不住,再者我跟你母亲还有别的事要做,带着你不方便,你昨日不是还说舍不得你三哥哥跟令姐姐吗,在这里跟他们玩几个月不是刚好?」 谈小宝人小势微,想想似乎只有被安排的份,于是只有认清现实,「好吧。」 嗯,他一定会好好陪三哥哥令姐姐玩的。 打发走了不省心的儿子,侯爷两口子在一块说话,侯爷说:「洛阳城的浑水还是不回去淌了,咱得计划着多玩几个月,起码要到年底吧,想去哪都行。」 「怎么,洛阳城真要开战了?」侯夫人似有不解,「你这样肯定,是不是得到什么消息了?」 侯爷喝了口茶,说:「没有消息,就是猜的,有人出来打破僵局,三王必乱,我是懒得站队了,天家的破事代代相传,老叫人站来站去,烦,不如出去躲一躲。」 没准儿还能遇上沈约。 侯夫人心里转了一圈,想明白了关键,「难道三郎的生母真的是……」 侯爷默认了她的猜想,「我开始并不确定,可林氏在我出现后就自杀,由不得我不怀疑,你之前说她早产,算算她进谈府的时间,三郎这孩子恐非谈政亲生,由此我猜想,当年齐县伯之女并没有死,至于后来跟了谁,我暂时无从确定,但我猜,沈约必定知道。」 「所以你认为打破三王僵局的是沈约?」 「十之八九。」侯爷的笑有些深长,又透着了然,「他有这个魄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偏安一隅的人,就算他想,时局命运也不许,他只要出手,站不站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可你不怕他是——」 「造反?」侯爷笑笑,随即摇摇头,「沈约不出无名之师,必定有他的理由,反正他要保的肯定比天家这几块料强,你信我就是,咱们现在不站队,没准儿就是保侯府一命,至于谈政这一脉——恐怕早就泥足深陷了。」 第45章 侯夫人了然,将一块包袱皮甩给他,「那还说什么,赶紧的收拾包袱,我有好多地方想去呢,总算甩脱了谈小宝这倒霉蛋,我得好好玩玩。」 可怜的谈小宝并不不知道他亲娘心里真正的想法,正乐呵呵的把自己打包送去他三哥哥的院子里,开启他为期数月的祸祸历程。 「三哥哥!令姐姐!你们看到我开心嘛?」 谈小宝自己挎着小包袱,迈着小短腿进门,他娘不许有丫头嬷嬷跟着,说是要真正意义上给他「断奶」——万事都要靠自己。 他三哥哥令姐姐此时两只脑袋大如两只斗,二脸绝望还要强颜欢笑的看着他进门。 「谈小宝,侯爷侯夫人是不是把你卖了?」谈让问。 「不会,我娘说了,要扔早把我扔了,不会等到现在才亏本。」谈小宝一脸自信。 谈让眉头一挑,「卖跟扔可不一样,你是不是傻?」 谈小宝愣住了,他不知道大人们的肠子有九曲十八弯,养肥了卖跟养肥了丢掉可不是一种概念,他娘的确不会现在把他扔了亏本,但完全可以卖啊! 「阿让你逗他干嘛。」沈令菡抱起就快要哭了的谈小宝,「别听你三哥哥胡说,你这么可爱怎么舍得卖呢,侯爷侯夫人肯定有别的要紧事不方便带你去,别乱想。」 谈让摇头,「可难说哦。」 「三哥哥你承认吧,是不是我爹给你钱了,他给你多少,你必须要分我一半!」谈小宝忽然精明起来,「凶神恶煞」地威胁谈让,「现在我令姐姐在我手里,晚上不让你跟我们一块睡!」 谈让:「……」 不得不说——这个威胁还是挺重的。 看在谈小宝还有那么点用的份上,谈让决定收留他以观后效,「你怎么知道你令姐姐不是更想跟我睡呢?」 沈令菡:「……」 「我……」谈小宝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恶意,爹娘不疼,哥哥嫂子不爱的,「哇」一声哭出来,「我要去找二姐姐!」 现在倒是不看脸了。 沈令菡赶忙哄他,「小宝啊,都说了你三哥哥逗你的,你哭甚?走,我带你找你二姐姐玩,她那有好吃的。」 「那,那晚上你陪我睡吗?」 「陪你啊,我跟你三哥哥一起陪你,给你讲故事啊。」 谈小宝对着身后的谈让耀武扬威,「哼!」 谈让失笑摇头,一想到晚上又可以跟小麻雀在一块,他的好心情就怎么都止不住。 沈令菡领着谈小宝去找谈二,并没有预想中的热烈相迎,整个院子都噤若寒蝉,像是有什么事。 「二姐姐是不是还没起床啊,真懒!」谈小宝跑去敲房门,「快起来啊猪,太阳都晒屁股啦!」 房门吱呀打开,谈二没好气的翻白眼,「吵死了你,不知道我烦吗?」 「你一个混吃等死的猪,有什么好烦的?」谈小宝一不小心就说了大实话。 「快来个人把他叉出去,我看见他头疼!」谈二要把谈小宝往外撵,「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吃,别让他过来烦我。」 谈小宝本来就是冲吃的来的,所以挺没所谓,朝她做个鬼脸,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沈令菡问:「怎么了这是,前两天不是还稀罕人家的?」 谈二抱着脑袋在床上打滚,「令娘,我可能要完蛋了,怎么办,我想离家出走!」 「这么严重?」沈令菡不知道她是真的假的,「快跟我说说怎么了。」 谈二从床上弹坐起来,一会儿扯着头发,一会儿欲言又止,像是只躁动的耗子,「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那个荣……呸,周荣——他,他……」 「他怎么了,欺负你了啊?」 「不是,他倒是也没怎么我,可我就是觉得怪怪的,感觉他,他好像有娶我的意思。」 「!」沈令菡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谈二都感觉到了,那证明没错了,周荣恐怕真有这心思,不然不会这样吃饱撑的逗她玩。 「怎么办啊令娘,这要是真的,我是不是该跑?我一点不想嫁进王府啊,更不想在嫁人之前被我姐掐死,怎么办我要死了,啊啊……」 「二娘你先别嚎,回头大家都能听见了。」沈令菡想了想,「我问你啊,你有意中人吗?」 第46章 「嗯?」谈二愣了下,「什么意中人,我,我哪有?」 不明白为什么还心虚的顿了一下,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张十分欠揍的脸。 谈二被这张脸吓了一跳。 沈令菡很诚恳的建议,「这么说吧二娘,像你们这种大家族,嫁娶之事本来就由不得人,你说你一辈子不想嫁,其实也知道不可能,如果没有十分相中的意中人,嫁谁的前提都是一样的。我这么说并不是要你逆来顺受,我是想说,有可能的情况下,尽量选择一门合适的,对方人不错的,我相信你爹娘也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吧,如果他们硬逼着你嫁给周览那样的,那我必须赞成你跑,如果还说得过去——你不妨试着考虑一下?」 谈二正因为明白这些,所以才苦恼,如果真嫁给周览那样的,那她现在没准儿已经去闹了,哪怕跟家里撕破脸也不能同意。可这人是周荣,抛开什么家族啊周韵啊不提,他本人是挺好的,家里人尽心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君,她根本没有闹的理由。 说不喜欢吗,这种理由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她不想嫁怎么办呢,果然就只剩下离家出走了吧? 「二娘,现在事情还没有定论,你先别自己吓自己,再等等看,说不定就没这回事呢,就算有,到时候再想办法,离家出走的心你千万别有,你这样出去就能叫人卖了。」 谈二长吁短叹,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事情并不由人计划,两人如何也没想到,第二天周荣就上门提亲了,端的是个猝不及防。 沈令菡今日是枕在谈让胳膊上醒的,谈小宝不知道何时被挤到半截,小两口头挨着头,一家三口的造型毫无违和感。 「砰砰砰!」有人在敲门。 「三少夫人你醒了吗,我家二小姐请你过去呢!」 谈让一早就醒了,只是没舍得起来,然后一不小心就睡了场回笼觉,他感觉到胳膊上的脑袋动了下,知道她醒了,忍不住揪她耳朵。 沈令菡睡眼朦胧的睁开眼,本来一脸迷茫,被耳朵上的手惊了一下,瞬间清醒。 「阿让!」 「嘘……」谈让指着谈小宝,「别吵醒他,我出去看看。」 等他起来出去了,沈令菡也赶忙起来,一大早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谈二的侍女焦急的踱来踱去,见谈让开门出来,忙道:「三少爷,您待会儿务必到前院看看,是陆刺史家请的媒人上门来提亲了。」 谈让一愣,尚还沉浸在小媳妇世界里的脑子一下清醒,「我知道了。」 陆行这傻小子,还真托人上门了。 一大早就有媒人上门,求娶的是谈府大小姐谈韵。 要说这门亲事在外人看来,那是相当般配的,首先是门当户对,其次郎才女也有才,实在没什么好挑的。且细究起来说,陆公子在家里是嫡长,以陆家现在的地位,求娶更高门第的姑娘也使得,谈家一个庶女身份上就差着点。不过好在谈家背靠安伯侯,里外一算,那就是非常合适。 媒人本来兴致高昂的上门来,以为肯定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并不顺利。 陆家忽然来提亲,谈政始料未及,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稍微一琢磨,觉得倒是也合适,就预备着商量商量看。 谈夫人心下转了个弯,笑说:「恐怕还得问过阿韵的意思,咱们阿韵是个优秀的孩子,嫁娶之事断不能马虎,至少得她自己愿意才行。」 谈政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一早找来谈韵商议,问她愿不愿意。 谈韵非但不愿意,还差点当场炸毛,她在家人面前一向得体,这忽如其来的反抗让人吃惊。 「我不想嫁,父亲,我不喜欢陆行!」 谈政愣了一下,「阿韵,为父并没有要为难你的意思,只是来跟你商议,你不喜欢他倒也没什么,可是能跟我说说原因吗,其实我觉得陆行这孩子还不错,跟陆家也合适,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我不考虑!」谈韵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父亲,那个陆公子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曾经还来骚扰过我,我,我实在不喜欢他,您哪怕给我说一个穷苦人家,我也不考虑他。」 「居然还是有这样的事?」谈政回想了一下陆行的言行,实在没看出来他居然是这种人,「既然这样,那我替你回绝了便是。」 第47章 谈韵压抑着起伏的心口,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心中厌烦到了极点。 在别人眼里,大概都觉得她只能配上陆行那样的,甚至还是高攀了,不然父亲根本不会考虑。他指望着家里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儿结一门能给谈家挣脸的亲事,他没有第一时间拒绝陆家,就证明在他眼里,她嫁给陆行就是好的选择。 连最看重她的人都这样想,凭什么,就因为一个身份就这样看低她,她不服气! 如此,谈家就婉拒了陆家的提亲,把个媒人弄的一头雾水。 谈让跟沈令菡赶来的时候,秦氏正好言好语的打发媒人,塞了好多好东西给她,方让媒人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难看。 「实在对不住,累您白跑一趟了,我们家大娘的婚事早就有了眉目,只是从未对外宣布过,故而叫陆家误会了,您不用觉得难做,回头我们老爷会跟陆家交代的。」 拿了好处又不用担责任,媒人自然没什么好不愿意的,只心道这叫什么事,两家未通气儿就上门提亲,陆家是不是有毛病! 这结局,谈让已经预料到,从私心上来说,他是不想陆行娶谈韵的,但他又很能体谅心有独钟的滋味,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想一辈子跟他在一块,不能得偿所愿总归痛苦。 陆行这傻子。 沈令菡道:「陆公子不定怎么伤心呢,咱要不要写封信安慰安慰他?」 谈让摸摸她的头,笑笑,「算了,这种事安慰也无用,他会想开的。」 然而今日的事还没完,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媒人刚走没多一会儿,周荣就来了,人家没请媒人,亲自上门提亲。 他来提亲可不像陆行似的没通气儿,谈政谈樾早就知道不说,并且已经同意了,至于谈二的意见——不重要。 「你说什么!」谈韵正在房间里生闷气,听说周荣来提亲,脑袋像是被人撬了一闷棍,「他,他来提谁?」 「提的是二小姐啊,我看老爷跟大少爷的意思,像是早就知道了,并且也同意了,就等着过明面呢。」 谈韵险些站不住,她强压着心里的怒气,沉着脸出了门。 谈二此时也要疯了,提亲的时候她在场,一家人脸上都没有震惊,就她自己傻啦吧唧的一脸懵,原来大家都知道,就她还在幻想着从长计议。 周荣说:「二娘年纪还小,成亲过几年再说不迟,她如果想多玩几年也无妨,不论是在琅琊郡还是回洛阳城都好,回去的话,我会照看好她,不回去也不打紧,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来琅琊郡小住几日。」 言语里的温柔细致,能让人起一身鸡皮,若不是碍着谈韵,谈二大概已经被他灌迷糊了,哪个小娘子能抵抗住这样的郎君? 孟氏看热闹看的开心,笑说:「瞧瞧荣公子这体贴人的,多叫人羡慕,试问哪家郎君能用心至此,二娘可有福气呢。」 这话谈夫人愿意听,秦氏听来就不是那个味了,她对谈韵的心事心知肚明,当然更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尤其是这样比对的时候,心里的不甘一点不比亲闺女少。 「荣公子!」谈二是在没忍住开口,「你怎么能……你知不知道我大姐她……」 沈令菡拉扯她衣袖,「二娘!你快别说了。」 「令娘你别拦着我,我自己的亲事怎么就不能说句话了?」谈二豁出去的时候,谁的话也不听,「怎么大姐的亲事她自己能回绝,为什么没人来问过我的意见?」 「二娘你闭嘴!」谈樾呵斥道。 受大哥一刺激,谈二更要说了,「荣公子,我这番不是冲你,你有你自己的考量,这我管不着,但请你稍微尊重一下别人的心情跟意愿,我大姐喜欢你那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见,你要么就娶她,要么别拿我来说事,你让我以后如何在她面前抬起头来?而且我并不想嫁给你,我自己什么样子我清楚,你估计也看不上我,没必要假模假样的做戏,我干什么都不成,没那个心力当你家的长子妇,你要是还说为我着想的话,就请不要再提这件事。」 谈家人纷纷愣住,根本没想到谈二能说出这样的话。 周荣认真听她说完,脸上没有怒色,反而笑笑,「你是这样看待你自己的么?」 谈二:「?」 「首先,我跟你大姐并不熟,印象中,最多打过几次招呼,对于她的心思——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再者,我并不认同你对自己的评价,是我要娶夫人,不是王府里招管家,不需要你干什么,你天真纯善,比那些扭捏的大家闺秀不知好了多少,我为什么看不上?」 第48章 谈二:「……」 这是什么情况? 在门口听见这番话的谈韵,一脸不可置信,人家不是看不上她的身份,是看不上她的人,她自诩为才女,自信的无以复加,她认为周荣是该欣赏她的,就算不能娶,至少不讨厌。 可他说什么,说喜欢二娘的天真纯善,讨厌她的扭捏作态?她在人前努力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为的就是讨更多人喜欢,他竟然根本瞧不上! 实在是太可笑了。 「大姐?」谈二看见她的样子心里发怵,「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荣公子就是哄我玩的,我真不嫁他,我还这么小,嫁什么人啊!」 「你不用跟我惺惺作态!」谈韵手指她的鼻尖,「心里不定怎么高兴吧?是,我从小就说你没出息,看不上你,你心里大概也是怨我的,现在好了,你把我比下去了,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在笑话我呢吧!」 「阿韵!」秦氏吼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不跟二娘道歉!」 「道歉?」谈韵冷笑一声,「不,我得祝福她跟荣公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愤然离开,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有点下不来台。 秦氏道:「老爷,阿韵她这两日不舒服,我去劝劝她。」她又跟谈二道歉,「二娘别跟你大姐一般见识,我代她跟你道个歉,快别生气了。」 谈二跟她生什么气,要气早气死了,她眼下只想打发了荣公子。 周荣此时站起来,好像知道谈二要说什么似的,先对她眨了个眼,面带微笑说,「今日就暂且不打扰了,我还会在琅琊郡留几日,你如果想见我,随时可以让谈樾带你去。」 见你个脑袋啊!谈二烦躁的不行,可不等她再反抗什么,一家人就默认了这场亲事,热络的送周荣出门。 谈二走投无路,只好求助的看向她三哥三嫂,「你们要不帮我逃吧?」 秦氏追着谈韵回到二房,关上院门,屋里就传来了砸东西的巨响。 她沉脸走进屋,打发了屋里的侍女,看着谈韵闹,「东西你尽管砸,砸完了别忘了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行。」 谈韵举起一个花瓶,阴阳怪气的笑了笑,然后毫不犹豫的砸在地上,花瓶应声碎掉,她看见满地碎片,心里感到无比畅快,「我早就装够了,娘,我早就装够了!」 娴雅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像是淬了毒的花,「就因为我的身份,我从小就要装的比别人得体,比别人努力,不敢放松一丝心神,生怕被人比下去,生怕父亲看不见我,生怕他们放弃我!可是为什么,凭什么,这一切都凭什么!」 秦氏深吸一口气,让身体靠着门站稳,「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凭什么,这就是女人的命,你懂吗阿韵?」 她有些凄然的笑了笑,「我们这样的人家,有谁不是在装呢,聪明的,慈善的,疯了的,都不过是给外人看的一张皮,你想笑到最后,就要装到最后,忍受一切不堪忍受的东西,一旦中途放弃,就等于前功尽弃满盘皆输,何况你没有放弃的资本。」 谈韵蹲在地上,茫然的哭了起来。 「阿韵,除非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嫁进任何高门,那我可以做主给你寻一门普通人家,从此布衣素面,粗茶淡饭,只要你可以这样过一辈子,我便没有意见。」 谈韵抱头抽泣,没有说话,她能吗?她不能,那是她这辈子最唾弃的生活,便是死了,她也不会选择那样的路。 「或许你现在觉得人生不公,可人这一辈子不只有眼前,你一切的努力都不是虚的,你可以聪明的选择过怎样的生活,而不是像愚者一样等着命运安排,所以你还羡慕二娘吗?」 二娘一样是家里的棋子,嫁进王府能怎么样呢,嫁给周荣又如何呢,她没办法在王府立足,没办法帮周荣撑起整个后院,时间长了,周荣一定会厌弃她。 她只是嫁不到那个喜欢的,但是她没必要羡慕二娘,一样的机会下,她会做的比二娘更好。 「娘,我想好了,我要嫁进琅琊王府。」谈韵垂下眼,像是起誓一样盯着地上的碎片,「随便嫁给谁都行,我想嫁进王府。」 秦氏看着她这个样子,并没有露出任何放松的表情,因为她知道,哪条路都不好走。 谈二这厢为了不嫁给周荣,四处病急乱投医。 第49章 本来想让三哥帮忙找一个地方暂时落脚,打算着跟家里扛一阵子,说不定爹跟大哥看见她的决心就改变主意了呢? 但是,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她三哥原话是这样说的:「逃不解决问题,或许时间可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与其离家出走,不如多祈祷一下周荣快点完蛋。」 这叫什么馊主意?她又不是阎王,想让谁完蛋就让谁完蛋,她只能让自己先完蛋。 不靠谱,她三哥太不靠谱了!就连令娘也跟他夫唱妇随的,极力阻止她离家出走。 可是想到要跑,她自己心里根本没底,去趟当铺都能被抢了,她大概天生自带贵人光环,不适合独自出门。 还能求谁帮忙呢——周四? 谈二本能的摇头,心里一万个不想求他,可是再想想,除了他也没别人了,要不——就他吧。 她在家里酝酿了好几天,一来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二来她想等周荣离开琅琊郡再说,就怕出门的时候流年不利撞上他。 左等右等,好容易盼到了周荣离开的日子,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三哥这张嘴如此灵验,周荣离开的路上,差点就挂了。 河间王一行刚出琅琊郡就遇上了袭击,而且还不止一伙人,兵马损失惨重就不提了,河间王跟长子周荣双双受了重伤,并且还死了一个侧室,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最后关头是琅琊王的人赶到,方救下河间王跟周荣父子的命。 为什么要救呢,谈二想,她三哥的预言差点就能实现了。 「二娘你在吗?」 沈令菡来房间找她,自从周荣来提亲后,二娘就一直赌气,早上不请安,吃饭的时候也不上桌,整天闷在屋里,最多就是去他们院子蹭饭。 「在呢在呢。」谈二趴在床上,神情恹恹。 「瞧你现在整日长吁短叹的,不怕长皱纹啊?」沈令菡把她拧着的额头强行掰开,「要不明日领你上街玩玩吧,别老闷在家里。」 「不去。」 「真不去?」沈令菡放出大招来引诱她,「请你吃酱鸭也不去?」 谈二吞了下口水,翻翻眼皮子,「行了吧令娘,你肯定有事,先别拿酱鸭哄我,把事交代了再说。」 居然还变聪明了,沈令菡坐下来看着她,「的确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得先答应我别炸毛,我跟你三哥会帮你想办法。」 谈二抬起头,一脸戒备的看着她,「如果太悲惨的话,你还是别说了,直接说怎么办吧。」 「荣公子他受伤你知道吧?」沈令菡还是把事情跟她交代了,「刚才听你爹娘的意思,是想把你送回洛阳城……」 「不去不去!」不等她说完,谈二就都明白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怎么办吧,我是打死不会去照顾他的,要是他们逼我,我立马跳河。」 沈令菡叹气,就知道她要这样,「之前我不同意你离家出走,是觉得事情总能有转机,如果这回躲不过去,我会帮你想办法的,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离开家以后的日子,可能不会很美好。」 「我算是看出来了,爹跟大哥是铁了心要把我卖了,既然他们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有心理准备的令娘,与其让我嫁进河间王府,我宁愿出去吃苦。」 沈令菡握住她的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能理解二娘的心情,却又不希望她最终走到这一步,一个姑娘失去家人的庇佑是很艰难的。 如果二娘也能遇上个像阿让那样的人就好了。 晚上谈让回来,沈令菡跟他商量二娘的事,「阿让,我的意思是先让她出去避一避,最好制造一场什么意外,别弄成真的离家出走,这样以后还有转圜的余地,你说呢?」 谈让买了好大一块肉,正放在案板上收拾,家里有一个吃货不算,现在又加了一个,自从谈小宝吃过他做的饭之后,就再也不去大房吃饭了,整天流着哈喇子要这要那,害的做饭成了一项大工程。 他没立刻回答小媳妇的话,「小麻雀,帮我摘颗葱来。」 沈令菡转而对另一个大闲人说:「小宝,去摘葱剥蒜,你不是想吃蒸肉吗,沾点蒜好吃。」 谈小宝自从离开奶娘侍女之后,就从一个人人捧着的侯府大少爷,变成了屁颠屁颠的小跟班,寄人篱下的日子就必须让干嘛干嘛,想吃的代价就是要参与劳动。 第50章 「令姐姐,我现在这个样子让我爹娘看见,一定不认识我了。」谈小宝抱着两颗葱跑到廊台下,任劳任怨的摘,让葱冲的眼泪鼻涕直流,「我居然会摘葱,还会剥蒜,我实在是太能干了。」 沈令菡失笑,「可不是,小宝现在有你三哥哥一半好了,等你学会了做菜以后,肯定好多漂亮小姐姐喜欢你。」 谈小宝眼睛一亮,「那到时候令姐姐能改嫁给我吗?」 谈让:「……」 沈令菡:「……」 谈让决定在肉里加一把辣椒,再加两把盐,晚上再把这个不要脸的小崽子抱到茅房里睡。 「谈小宝,你三哥哥还没死呢,少来惦记我媳妇。」 「哼,你少糊弄我了,我知道令姐姐还没及笈,你们根本就是做样子的,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三哥哥,在我令姐姐正式做你媳妇之前,我们要公平竞争。」 谈让:「……」 惹得沈令菡哈哈大笑,「这孩子可能成精了。」 谈让严肃地哼哧一声,「小麻雀,你在笑什么。」 「我笑……」沈令菡对上他要笑不笑的脸,脑子忽然一机灵,「不,我没笑,我肯定没笑,你看错了阿让。」 谈让又勾勾嘴角,「然后呢?」 「然后——然后,」沈令菡眼珠子一转,凑过去小声说,「还是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机会。」 「嗯?」 「不对,长大了他也没机会,我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谈让这才露出满意的笑,摸了摸她脑袋,「乖,晚上单独给你做红烧肉。」 沈令菡虚了口气,心说现在的谈小让一点都不好糊弄。 「二娘的事我知道了。」谈让继续方才的话题,「回头我跟周四商量一下再说,不过你得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走恐怕就再也回不了谈家了。」 有这么严重吗?沈令菡不太明白他说的话,等风头过去了,二娘完全还可以再回来嘛,哪里就这样严重。 她想让这件事尽量周全,想让二娘不要跟家里决裂,将来时过境迁,一家人还可以在一块,可她不知道的是,决裂不是一家人分开的唯一因素。 如果这个家彻底不存在了呢? 谈让趁着午时休息的功夫,去茶肆见周璞,他请的名医到了。 「阿让,你可算来了。」周璞出来接他,警惕的四下看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你最近是不又让周览盯上了?」谈让无语,「你这个样子一看就不干好事,生怕人家不注意你似的。」 「他最近才没空管我,为了孟琪的事,整天挨骂不说,还不能出门,别提多解恨了。」周璞一乐,「不是,你有没有良心,我这样还不都是为了你,不是怕你有心里负担嘛?」 「谢谢你,我好得很。」 其实谈让心里一点不平静,只是不想在周四面前认怂。 他以为这辈子最不在意的就是一双眼睛,可现在却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想要治好又害怕治不好,他不知道林氏到底动了什么手脚,更担心周璞请个半吊子名医来,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周璞请来的还真不是什么半吊子,不过眼下他们并不知道而已。 四公子一个没人脉没势力的可怜虫,哪里有能耐请什么名医,此人是他在洛阳城的时候偶然遇见的。 原因嘛——有点难以启齿,因为周璞以前有痔疮的毛病,不大好意思找熟悉的郎中看,就去外面医馆找,谁知道遇上的全是庸医,毛病没治好不说,还坑了他好多钱。 心灰意冷的周四公子准备自暴自弃不治的时候,被路边一个算命的搭讪了,该神算子不仅一口道出他多年的困扰,还给了他一副良药,吃了没几天,病好了。 于是在周四心里,这就是神医中的神医,埋没在算命行业里的神医。 他觉得谈小瞎子的眼睛跟他的痔疮有共通之处,那就是不能叫太多人知道,这种偷偷摸摸的毛病就得找这种神叨叨的人看,往往有奇效。 谈让现在是看不见,如果他看见了神医的模样,可能会当场吐血,然后再把周璞打吐血。 神算子神医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奔波,衣衫褴褛发髻如鸟窝,身前油迹斑斑,这身衣裳看起来至少一年没换了。 第51章 他此时围着一桌子菜,吃的满嘴流油,顾不上抬头看一眼,「小郎君先等我一等,我——嗝,吃饱了才有力气看病。」 谈让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嘴里的大蒜味,怀疑他吃了蒸肉。 周璞尴尬的挠挠头,「啊哈,七先生他一路奔波劳累,肯定饿了,不急不急,阿让你吃没吃,要不也吃点?」 谈让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吃,吃你个脑袋! 好好一个清雅的茶肆,愣是给开了荤,酒肉之气叫人心生烦躁,谈让此时彻底不抱什么希望了,只是碍着周四的面子没走人。 默念了几遍清心咒后,神医终于吃完了,打了个饱嗝儿,味道一言难尽。 「这位郎君是哪儿不好?」七先生先往他屁股上瞅了一眼,「也生了痔疮?」 谈让:「……」 周璞拼命朝他使眼色,意思是别把他的丑事抖落出来。 可七先生大概是吃多了迷糊,没能意会他的深意,「看不出来不是我的毛病,这种病得走两步才能判断,你真以为我眼睛能穿透你的裤裆啊,没那么神奇。」 周璞此刻只想去死。 「七先生,我这兄弟是眼睛不好,您往上看。」 「眼睛不好啊。」七先生睁大了眯眯眼,端详谈让的脸,「这郎君长的不错,我怎么瞧着眼熟啊。」 「不是,七先生,您……」周璞跟他挤眉弄眼,「严肃点。」 「哦,眼睛不好,说实话真没看出来,这么自然,那肯定不是天生瞎。」 总算说了句人话。 见谈让没有开口的意思,周璞替他说:「是后天的。」 「小郎君来半天了,不说说怎么回事吗,我岁数大了眼神不像以前那么好,得望闻问切才行,你要是打心眼里不想治,咱就别费功夫了,我从哪来回哪去。」 谈让直接伸出手,「那你看吧。」 意思就是不想说。 七先生倒也没再废话,专心提他诊视起来。 「嘶……」七先生皱了皱眉头,「谁给你喝的药?」 谈让一怔,「怎么?」 「阿让你原来是喝药啊?」 「别打岔。」七先生问谈让,「最后一次喝是什么时候?」 「月余。」 「这就对了。」 什么就对了,周璞听的一头雾水。 谈让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药效已经过了,真正失明的原因不是药。 「我就说看你眼熟。」七先生也不切脉了,直接话聊,「那人是你娘吧,这方子还是我给她的。」 「??」 谈让一向平静的脸也露出了惊讶,如果他没胡说八道,那是不是证明有救了? 原来母亲是跟他学的,世上居然有这么巧的事。 「你可别高兴太早,我的方子我不见的能治,你吃了这么多年,难说。」 「不是跟这药没关系吗?它药效已经过了吧?」谈让问。 「先不说药的事。」七先生沉吟,「她封住了你眼睛的经脉,得先冲开才行,先能看见再说吧。」 「阿让能看见啊,那太好了。」周璞高兴的很,他一直以为小瞎子是有什么要紧的毛病,没想到三言两语的就能看见了。 「你以为跟治痔疮一样轻省吗?」七先生瞅他一眼,「少说得小半年吧,唉麻烦,早知道能遇上她儿子,我就不教她了,还得我来收烂摊子。」 「……」 谈让现在还跟做梦似的。 「这样吧,你先给我找个落脚地方,以后小郎君每隔三日来一回,至于药里的毒性如何去除,我还得再想想,但是不一定想的出来。」 「……那,那想不出来怎样?」周璞比谈让还忐忑。 「能怎样,等死呗。」 周璞:「……」 七先生叹气,「这药可致人暂时失明,但喝多了照样能真瞎,有可能我针灸半年,你还是看不见,这也是难说的。」 敢情白高兴了,小瞎子还不一定能看见。 「那他到底会不会死啊?」周璞不放心的追问,想说如果七先生救不了,他豁出老脸也得去洛阳城找御医。 第52章 「哎呀,死不了死不了!」七先生没好气,心说他活该长痔疮,话真多。 死不了就好,大不了一直瞎,反正他现在也是瞎的,周璞放了心,立刻吩咐人去安排住的地方。 「小郎君你先不忙走,我给你扎两针试试。」七先生把谈让摁在座位上,从身上的破口袋里掏出一把子针,随便擦了擦就扎上了。 谈让下意识绷紧了身体,他自从做了那个噩梦,就对针有心理阴影,而且这七先生下手没轻没重的,有点疼。 「七先生,你跟她——我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七先生扎完了针才开口,「你如果是她亲生的,那就是怀着你的时候。」 「?」谈让懵了,「你说她那时候有孕?」 「我不至于连有没有孕都看不出来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能仔细想想那是什么时候吗?」 七先生上了年纪忘性大,更不爱动脑子,烦躁的抓抓脑袋,「记不得了记不得了,哎呀烦,那时候兵荒马乱的,我连饭都吃不饱,要不是看她可怜,我才懒得救她。」 兵荒马乱?谈让想了想,估摸着应该是前朝灭亡,今上夺江山的时候,大约就是十六七年前,算算日子,那个孩子很可能是自己。 当然,不排除孩子没了的可能性。 「我当年可是废了吃奶的劲儿保住了她的娃娃,她倒好,生下来就给灌瞎药,早知道她打着这个目的,我肯定不教她。」 如果那个孩子就是他,那生父是谁? 谈让努力回想着林氏的只言片语,想找出些许端倪,可是他脑子现在一团乱,什么也想不起来。 「七先生,我最近偶尔有感光,不知道算不算是好现象?」 「什么都有可能,有些情况我自己也不能预料,有些外部刺激可能会起一些效果,但肯定不治本,你还是老老实实听我的。」 「那就多谢七先生费心了。」 总算没白跑一趟,遇上七先生是他没想到的,七先生认识母亲更是不可思议,谈让仿佛摸到了前路的一丝光明,一切不再那样黑暗迷茫。 送走七先生后,谈让跟周璞商议解救二娘的事。 「你说什么?」周璞一脸见鬼的表情,「那丫头是脑子不好吗,嫁给周荣都不满意,她还想上天当仙女啊?切,够自不量力的啊!」 谈让笑,「你确定他俩合适?」 「我……我有什么不确定的!」周璞抬高嗓门,「那样的女人谁娶谁倒霉,但凡有自主权的男人肯定都不能选她,嫁个洛阳第一美男就等于是修了几辈子福了,她居然还要跑,脑子挤了吧!」 「那没辙,你说合适不管用,二娘不喜欢,我这个当哥哥的总要帮忙拉一把,你就说帮不帮吧?」 「哎呀帮帮帮,你开口了我还能怎么办,不就是拦路抢人吗,雇两个土匪完事,但我可说好了啊,成不成不能保证,有没有意外也难说,你让她自求多福。」 谈让拍拍他的肩,「雇人的话仔细点,别露出马脚,我看好你。」 周四公子这张嘴大概是开过光,说什么来什么,谈二差点就没能回来。 谈让被七先生扎过两次针,没什么太大进展,最开始的雀跃逐渐消减,他觉得还是抱着平常心比较好。 本来预备着跟小媳妇交代了,又觉得万一没治好,说了也白说,索性再等等。 「谈小宝,你给我下来!」沈令菡对趴在她肩膀上的肉蛋下最后通牒,「你信不信我饿你两天。」 谈让摇摇头,叹气,最近谈小宝这熊玩意儿一天到晚缠着小媳妇,他连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别说交代秘密了,拉个小手都能被谈小宝当秋千荡,简直无孔不入。 「谈小宝你过来,哥哥有好事跟你说。」 「三哥哥,我们现在是公平竞争关系,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就当着我令姐姐说,我是不会给你机会趁虚而入的。」 ……谁要跟你公平竞争!! 谈让扶额,「明天你周四哥哥请我们出去玩,你去不去?」 「令姐姐你去吗?」谈小宝歪着脖子问,小脸故意贴在她脸上。 这是欺负他三哥哥瞎啊! 沈令菡直接把他从身上拎下去,「小宝你不能随意靠近姑娘懂吗,再贴我脸上我打你屁股还不让你吃饭信不信!」 第53章 谈让嘴角一抽,心说谈小宝你迟早落我手上! 谈小宝谄媚的嘿嘿笑,「我都听你的令姐姐。」 谈让:「……」 「三哥哥,你们要把二姐姐送走对不对?我可都知道哦。」谈小宝洋洋得意的说。 沈令菡赶紧捂住他的嘴,「小宝乖,你可不能害你二姐姐知道吗,你要说漏了嘴,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嘘,令姐姐,我不说,我就是威胁我三哥哥的。」 谈让气的青筋直爆,此时只想把谈小宝扔锅里煮了。 晚上等谈小宝睡熟以后,谈让把小媳妇叫起来,领着她去外面坐。 「怎么了阿让,你睡不着吗?」 「嗯,你不觉得三人在一块很热吗,出来透透气。」谈让指着肩头,「你困了就枕在这里睡。」 沈令菡不确定的问:「可是你不觉得这样靠在一块更热吗?」 谈让僵硬脸。 「啊不热不热,一点都不热。」沈令菡主动把脑袋放上去,「靠着阿让最舒服了。」 自从那天说要陪他后,谈小让就越发生出了占有欲,没事老爱跟谈小宝较劲吃醋,偏偏沈令菡又不忍心看他失落,事事都让着哄着。 可哄着哄着,她就觉得他开始得寸进尺,具体进到什么程度她说不清楚,就是感觉他们两人越来越不见外了,拉小手已经是家常便饭,抱在一起睡也不觉得难为情,还经常互相喂个饭什么的。 反正亲都亲过了。 「阿让,你最近有在吃药吗?」她枕在他肩头,闻到他身上隐约有股药味。 谈让轻轻揽着她,找了个理由,「嗯,最近总是伏案,脖子疼,就找郎中贴了药,没事。」 「哦,那你多休息啊。」沈令菡没有疑心,「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我爹也会这样,我娘都帮他按的,我来帮你。」 「哎!」谈让没拉住她,小媳妇的小手猝不及防的按在他脖子上,他后背一下就绷紧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一会儿在这里比划一下,一会儿在那边摸一把,没什么力气不说,净挠痒了,关键越挠越痒,弄的谈让心猿意马。 他最近老跟小媳妇睡在一块,少年人的那点难以启齿的毛病就特别容易犯,但是他又不舍得跟她分开,只好埋在心里忍着。 自己忍着倒是没什么,就怕她撩拨,像是眼下,那温凉游走的触感简直致命,谈让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惹祸的手,「不是,你到底行不行?」 「别急啊阿让,我又没按过,让我找找感觉嘛。」沈令菡一心回忆何东家的手法,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惹祸。 「那你隔着衣服按。」谈让没脾气的把她的手挪到肩膀上,惹火就惹火吧,反正他不舍得拒绝她,只能自己忍着。 沈令菡兴头一上来,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大干一场,牟足了劲压在他肩膀上,然而没想到谈小让肩膀上骨头硬,她按错了地方,手一滑,直接扑在他身上。 谈让猝不及防没能撑住,两人一块往前倒,情急之下,他反身抱住她,任由后背往地上摔。 「砰」一声巨响,他摔的结结实实,关键身上还压着一个人的重量,当时就摔懵了。 「阿让!」沈令菡离得近,光是那一声响就让人胆战心惊,她手用捧着他的脸,「完了,你又摔着脑袋了,快让我看看破没破。」 「先别动!」谈让此时处在天旋地转中,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后脑又麻又疼又酸,眼泪差点冲出来。 他缓了很长时间才能慢慢睁开眼,然后,他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个无数重影组成的小麻雀脑袋。 能看见了?他闭眼再睁开,仍然模糊,而且是非常模糊,严格来说都不能算看见,小麻雀的脑袋一半都是脑补的。 但这对他来说已然难得,就像一个没有渴望生的人忽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谈让几乎贪婪的盯着那个虚影,一刻也不舍得挪开。 「小麻雀。」他捧住她的脸,抵在他脸上,有点想哭。 这是他人生看到的第一份曙光,不同于以前任何一次看见,他内心第一次充满了希望。 不管将来是否能看见,或者就只能到这种程度也无所谓,他都充满了希望。 第54章 「阿让?你是不是摔傻了?」沈令菡此刻很别扭,这样零距离的贴在一块,还是在清醒状态下,「你到底撞哪儿了,先起来让我看看啊。」 谈让整个后背都是疼的,但他不想管,「小麻雀,如果有一天我能看见了,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当我真正的媳妇嘛?」 「嗯?」 什么叫真正的媳妇……她现在不就是吗?不对,连谈小宝都知道他们在做样子。 「那你不娶别的媳妇了吗?」 「傻子。」谈让哭笑不得,在她脸颊点了一下,「我有你一个就够费心了,你还要让我娶多少?」 沈令菡被这一下点懵了,毕竟意外亲跟刻意亲不一样,阿让居然主动亲她了! 她蹭一下坐起来,一不小心又把他推地上了,但是她自己没意识到,想的只有一个问题,「阿让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谈让:「……」 他没脾气的躺在地上,仰头看天,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是不是老想跟我在一块,是不是无缘无故就想起我,是不是……啊?」 「你说呢?」 她说什么,说她就是这样吗? 沈令菡恍然大悟,原来她也看上阿让了。 他们互相看对了眼,那,那不就是沈先生跟何东家那样吗? 「小麻雀,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啊!」她惊觉自己还坐在人家身上,虽然现在知道他们互相看上了,还是很羞涩,「我,我拉你起来。」 谈让忍着疼慢慢坐起来,摸了下后脑勺,肿了好大一个包,可能七先生说的不能完全预料就是这样吧,撞一下没能完全看见,却有了很大的希望,这让他重新拾起信心。 「小麻雀。」他拉着她坐下来,然后把她拥在怀里,「以后别再犯迷糊了,也不用惦记着给我娶媳妇,我有你就足够了,你说好一辈子陪我的,可别食言了。」 她说的是一辈子吗,好像——是吧。 那就一辈子吧。 「好,我不食言,我把媳妇都说给刘泉。」 谈让笑起来,「那你帮我吹吹,我脑袋疼。」 「吹——你少糊弄人了,吹哪里管用,还是明天叫人看看吧。」 「你确定不吹?」 「吹吹!」沈令菡没脾气,掰着他的后脑勺吹啊吹,吹到两眼昏花,「还疼吗?」 「好多了。」谈让翘起嘴角,重新坐回廊台上,毫无障碍的把她摁在心口,揉了好几下,「我们的计划你跟二娘说了吧。」 「说了啊,明天她要带些东西出去,我怕被发现,就让她少带些,反正周四都会帮忙置办,不缺什么的。」 「还是带点吧,周四没心没肺的,帮忙找了住的地方就一肚子牢骚,恐怕不会那么心细,二娘出去了不比在家里,万事都要靠自己了。」 第二天的时候,沈令菡借口想带谈二出去玩,可是没能成。 谈夫人道:「都是定了亲的姑娘了,还整天出去做甚,后日你就要动身去洛阳城,在家里收拾收拾也好。」 自从得知荣公子受伤,谈老爷跟谈夫人就恨不得立刻把二娘送回洛阳城,好像二娘不去,周荣就活不了似的。 「不去就不去!」 谈二现在不爱跟他们较劲,反正也犟不过,反正后天就能彻底自由了,无所谓。 她收拾了一小包要紧的物件交给沈令菡,「令娘你帮我收着,我怕明天太乱了没法拿,这可都是我的宝贝,我必须拿着。」 「那行吧。」沈令菡接下了。 「我自由了,开心!」谈二舒适的抻了个懒腰,此刻什么烦心事也没有,只等后天有人来半路抢她。 的确有人要抢她,比预想中来的还要猛烈。 送二娘离开的时候,隆重程度堪比嫁女儿。 当然,没有闹的满城皆知,毕竟还在琅琊王眼皮子底下,不好对河间王表现的太热络,只说是回安伯侯府住小住几月。 只是谈老爷跟夫人非常重视,收拾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塞了好几辆马车,对二娘千叮咛万嘱咐的,生怕她给家里丢人。 「二娘,你这一去少说要住到年底,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多住些日子也是好的,所以冬衣务必带足了,你在侯府住着,不能叫人家给你添置东西。」赵氏不放心,亲自给她收拾衣物,「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少拿点,把新做的几套衣裳带着,这可是洛阳城最近时兴的样子,去了后莫要再穿以前过时的。」 第55章 谈二翻着白眼,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还有这几个养身体的方子,是我才托人求的,你记得给每日给荣公子熬一碗,药材我也给你准备了,不必现买。」赵氏过来戳她脑门,「别整天没心没肺的,姑娘大了要学会看眼色,不能老跟荣公子呛着,难得人家喜欢你,别老把你阿姐挂嘴上膈应人家。」 「哎呀我知道了娘,不膈应不膈应,我就只膈应自己行了吧,您快别跟我耳提面命了,说了我也记不住,交代给侍女不就完了。」 简直没完没了了,谈二腻烦的要死,刚才被爹跟大哥轮番教育不算完,还要听娘唠叨,这要不是明天就走,她肯定要爆炸。 要命的是,她爹给她装了两车的书,这不是有毛病吗,她又不是去读书当官的,难不成要她给瘫在床上的周荣念书? 晚上一大家子吃完了送行宴,谈二借口累了要休息,偷偷跑去她三哥的院子里吃夜宵。 「三哥,我明天就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你做的红烧肉,你能不能帮我烧一碗?」她掰着指头数,「啊,还有豆腐汤,上回你做的特别好喝,还有炒蘑菇,还有葱油面!」 谈让清楚的听见了小媳妇在吞口水,只好挽起袖子下厨,家宴惯常吃不饱,他肚子里也空空的。 「二姐姐,你怎么有勇气吃这么多的呢?」谈小宝刚才可是没见外的吃了好多,这会儿肚子还鼓鼓的,于是就来嘲笑谈二能吃,「看你胖的,腰比令姐姐肥了半圈,你这个样子可怎么嫁人,唉,我都替你愁的慌。」 谈二:「……」 他一个没有腰的小屁孩居然还来嘲笑她? 沈令菡哈哈笑,「谈小宝你不怕挨揍啊?」 「我这是发自肺腑的建议,为她好啊。」谈小宝两手一摊,十分的语重心长。 谈二气的过来拧他耳朵,「谈小宝你长能耐了啊,我又不嫁你,要你个小屁孩替我操心!」 「你看你这个急躁的样子。」谈小宝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站在我们男人的角度,喜欢的都是令姐姐这样的懂吗,我这是为你将来操心,你能不能长点心啊,如果你需要讨男人欢心指导的话,请用各种好吃的来贿赂我,我保证教会你。」 谈二脸一抽,觉得这世上除了她三哥,可能没有好男人了,这么小就这么王八蛋,还能有地方说理吗? 「迟早让你遇上个母夜叉!」谈二戳他小脑呆,「整天想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祝你永远不被逼婚。」 「那是不可能的,我爹娘才不会逼我,我长大了就娶令姐姐,我自己可以做主。」 所有人:「……」 「我的娘唉三哥,你居然被一个小屁孩挖墙脚了。」谈二跑去灶台前叼了块肉,烫的龇牙咧嘴,「就这样的你能忍?我支持你打死他。」 谈让心说他早就想打死谈小宝了,不过欺负小奶娃没人性,等这小王八蛋长大了再打死不迟。 「周四让我给你的。」谈让把一块玉佩丢给她,「带在身上,容易辨认。」 「这么有良心?」谈二翻来覆去看看,咂嘴,一看就是街上花二钱买的,「替我谢谢他啊。」 「我可不代传,你回头自己跟他谢。」谈让一副看热闹的嘴脸,「这回的事可都是人家忙前忙后安排的,房子也是他掏钱租的,你怎么也得谢的有诚意点,好好想想吧。」 谈二撇撇嘴,「哎呀行吧行吧,只要我出去了,一定请他吃鸡腿。」 沈令菡一直跟在谈让旁边打下手,「阿让你放那,我来盛汤!阿让你别动,我来添柴!阿让我来切豆腐……」 谈让一边挂着笑,一边由她添乱,小媳妇手脚不利索,还偏要来帮忙,帮的乱七八糟不说,切豆腐还能切了手。 「啊没事不疼,就切了块指甲。」她刚要把手指含在嘴里舔,就被谈小让抓住。 「别放嘴里,脏不脏?」谈让拽着她去井边拿水冲,「皮都破了还叫只切了指甲?」 「嘿嘿,没见血,你别大惊小怪的。」 「以后不准动刀听见没有!」 「阿让你好凶啊——听见了了听见了,你别瞪我。」沈令菡立刻缩脖子认怂。 坐在廊台下捧着腮帮子的一大一小,目瞪狗呆的看着小两口——斗嘴,这嘴斗的人心里发腻,像是被迫灌了一壶蜜糖水。 第56章 谈二感慨万千,想起谈小宝刺激她的话,叹口气,觉得这辈子大概也找不到三哥这样的夫君了。 第二天,几辆马车从谈府浩荡而出,一路去往城郊。 谈二坐在马车里,这会儿居然开始忐忑起来,离家之前明明很雀跃,可在启程的那一刻,却忽然生出了不舍,总有种再也不会回来的错觉。 如果爹娘知道她是自己要走的,会不会再也不原谅她呢?如果自己被绑架的消息传来,爹娘会不会伤心呢? 惴惴不安的颠簸在马车里,越往城外走越慌,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的越来越厉害。 悄悄揭开车帘往外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正有一支羽箭凭空射来,一箭击穿了头马的喉咙,马鸣声凄厉响起,整齐行进的队伍立刻混乱起来。 谈二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有必要这么吓人吗,不是作假的吗,居然玩真的? 谈让此时正在处理公文,偶尔抬头估算一下时辰,想象着谈二走到哪了,周四什么时候动手,还有小媳妇吃没吃饭。 「内史大人在吗内史大人!不好了!」何有志屁滚尿流的滚进来,自己被衣袍绊了脚,一头栽倒在地上,给谈让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谈让嘴角一抽,「都尉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何有志顾不上要脸,不等从地上爬起来就说:「大外甥女婿,内史大人可在?不好了不好了,谈小姐在城外遇上了马匪,被绑架了!」 动作这么快吗?谈让估摸着还要有一会儿的,「内史大人不在,有什么跟我说是一样的。」 按照事先说好的,周四雇几个人装成马匪去抢人,等消息传到都尉府,就凭何有志手底下那几块料,去了不过是走个过场,根本查不出什么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把谈二送走,就没打算让她再回来。 所以何有志这副模样是叫马匪吓的? 「阿让那,可了不得了,都尉府的人撑不住了,那么多马匪杀到琅琊郡,这是要抢城啊,我的人顶不住了,你看是不是要向陆刺史请兵那?」 谈让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什么撑不住不,哪里来那么多马匪?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哎呀还说甚,死了好多人了,我们城中无兵可调,万一马匪来攻城就完蛋了!」 谈让心里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带我去看看!」 「好好好!」有人冲在前头扛着,何有志心安理得。 抢二娘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马匪,不光抢走了人,还把所有值钱宝贝都抢了,只除了那两车没用的书无人问津横尸荒野,连那匹死马都拖走了。 周璞花钱请来的人根本没来得及动手,他得到消息后赶到城郊,也傻眼了。 「阿让,这他娘不会这么倒霉吧?」他背着何有志,跟谈让小声说,「我还没动手啊,这女人是不是已经……」 「别胡说。」谈让沉着脸,「尸体我都清点过了,没有二娘,证明她被带走了,说不定要留着跟谈府讨价还价。」 「还要什么钱啊,直接绑了做压寨夫人拉到了,反正她也嫁不出去。」 「她成了马匪夫人你就这么高兴?」 「我……我,当然高兴,省的她烦人。」 谈让嗤笑,「行了别废话了,商量一下怎么救她,马匪可不跟你讲理,拖一天就有一天危险,万一他们不求钱也不求人呢?。」 周四心里咯噔一下,会不会绑回去下油锅啊,那肥姑娘一身的肉,肯定好吃啊,连死马都能吃了,还差人吗! 谈让所料不错,马匪并没有走远,就近扎营在附近的小山头上,当天就给内史府大门插了把刀,连带一封拿钱赎人的信。 要求如下:需自带粮食千担,铜钱千贯,金银各十箱上门做客,限一人,三日为期,逾期不候。 在内史府等消息的众人面面相觑,钱粮倒是好说,问题是谁去? 本该一马当先的何都尉老早就缩脖子装死,他宁愿官饭不吃了也不要去送命,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不是他家闺女。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谈让站出来说:「我去吧。」 谈让这一表态,大家都松了口气。 何有志脖子不缩了,腿脚也不软了,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在心里给大外甥女婿先供上了牌位,虔诚而又敬佩的给他磕了仨响头。 第57章 他一直以为谈让是个耍嘴炮的猴精,遇上事只会玩花样糊弄人,实在没想到他如此有血性,如此有胆魄,居然自荐独闯土匪窝。 以前当真是看错他了,他大外甥女婿真仗义! 谈内史这口气是替谈樾松的,去送钱赎人不是想象的那样简单,他当然不放心让何有志那没用的东西去坏事,眼下能让他放心的,就只有家里人。 谈樾是最好的人选,可谈政不想他去冒险,谈逊又太不成事,只有谈让合适。 三郎办事还算稳妥,这段日子颇让谈政满意,再者从心理上说,他更希望谈樾平安。 「三弟别胡闹!」谈樾不同意谈让冒险,「你怎么能去,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再说你眼睛不方便,还是我去吧。」 「大哥,」谈让不慌不忙道,「我认为您去徐州刺史府请兵比较恰当,此事就由何都尉领兵,我出面交涉,马匪求财为上,轻易不会与官门作对,我眼睛不好,他们才会放松警惕,很合适。」 谈樾皱眉,沉吟着没说话。 何有志此时简直要把谈让奉为祖宗,不仅替他冒险,还不忘带他立功,这样的外甥女婿上哪找? 「我认为谈主簿说的极是!」何都尉说道,「大公子还是去请兵妥当,就由下官带人护送谈主簿去赎人,请内史大人务必放心,下官一定会保护好谈主簿跟二小姐的!」 谈政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就这么定了吧。」 谈家平时不显山露水的,第二天居然就凑齐了赎金,连个眉头都没眨,一家人为了二娘心急火燎,恨不得谈让当晚就拿钱去把二娘赎回来。 一个姑娘家在土匪窝里待一宿是什么概念?基本就是毁了的概念,人不毁名声也要坏,总之是没好了。 谈夫人幽幽哭了一宿,哭的肝肠寸断,如今只求这件事不要闹开,希望二娘还能顺利嫁进河间王府。 沈令菡听闻谈让要一个人上山进匪窝,当即就炸了,「怎么能叫你去!不成,我要跟你一块去,不对不对——我一个人去就行,不就是送钱吗,还能吃人怎么的。」 谈让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板起脸来训她一顿好,想想实在不忍心训她,只好摸摸她的头,「是啊,又不吃人,我去一下也没事。」 「你不行啊,你,你……」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她一跺脚,「那就一起去,反正我也不放心二娘,也不放心叫别人去。」 「哎。」谈让把她的头按在怀里,轻声说,「别想的那么严重,不是还有周四吗,他会偷偷跟着的,二娘既然要走,肯定是不回来的,也不可能叫别人去,你一个大姑娘就更不能去了,那不是添乱吗,我家小麻雀长的这么讨喜,让马匪看上了怎么办?」 「三哥哥,你放心的去,我会替你保护好令姐姐的!」谈小宝伸出小脑袋说道。 「你闭嘴!」 「你出去!」 小两口异口同声,毫不客气的糊了谈小宝一脸。 谈小宝:「呜……我失宠了!」 谈让翻了个白眼,拉着小媳妇坐下来,伸手去捏她撅着的嘴,「都能挂肉了,还撅着呢?」 沈令菡不理他,「哼。」 「这样吧,你跟着周四去接应二娘行吗?」他捧着她的脸转回来,「我有人跟着保护,大哥随后还会请来援兵,没事的,倒是你,给我安分点知道吗?什么翻墙上树的法子就别想了。」 想想不知道安危如何的谈二,沈令菡最终决定听阿让的,万一二娘她受点伤什么的,有她在还方便些。 「那行吧,你可千万小心点知道吗,你要是不听话,我以后都不要理你了。」 谈让捏着她的下巴笑,「你不理我,我可还惦记着回来看你的,哪里舍得就这么死了。」 「呸呸呸!」 谈让失笑,其实他心里也没底,马匪不是一般的贼,说玩命就玩命,尤其碰上不好讲道理的,那他的计划可就要泡汤了。 第二天一早,送押粮食赎金的车马就一路往西山上去,本来若要稳妥,是应该等援兵进城再去的,因为不光要救人,还要顺道打压马匪,最好是能把匪窝端了。 可家里人不放心二娘,兵荒马乱的,一个姑娘太容易出事,也就顾不得立功不立功,也顾不上前去救人的谈让是否能安全返回,催促着尽早去不说,还打算派兵就近埋伏在周围,以备随时动手。 第58章 人家信上说了,只要一个人去「做客」,若知道他们阳奉阴违,一个弄不好就会吞钱撕票,所以谈让这一去可谓危险重重,随时有可能被自家人坑死。 「我的好外甥女婿,舅舅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距离西山还有好几里地,何有志就不敢走了,「老泪纵横」地抓着谈让说,「你此去千万保重,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要是……那什么了,我会替你照顾好令娘的。」 谈让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乌鸦嘴。 「何都尉,你要不回家等吧,站这儿怪累的。」 「那怎么行!舅舅必须得在后方给你保驾护航,你放心啊,我不累,累了可以坐地上。」 谈让翻了个天大的白眼,「那行吧,您自求多福,这地方偶尔有狼出没什么的,该跑的时候就跑。」 「啥?还有狼!」何有志打了个哆嗦,心说立功容易吗,又是狼又是土匪的,哎呀阿弥陀佛,让今天快点过去吧。 粮食跟赎金放在马匪指定的地点,然后谈让一个人上山。他手里拿着根棍探路,没有了何有志在旁边絮叨,他能静下心来想对策。 此时山上临时搭建的匪窝里,报信儿的给他们老大汇报情况,「老大,就一个小瞎子上来的,官门的人等在五里开外,不过有一小队人马一直紧紧跟着,没敢上来,就埋伏在周围。」 匪帮老大一脸黑髯,一条腿蜷在铺了狐皮的石凳上,一手举着一壶酒,哼了一声,「看来上山的是个无关紧要的,既然不重要,剁了手脚给山下埋伏的人送去。」 「你们敢!」此时被绑在旁边树上的人质不干了,「谁说他不重要的,你们要敢伤他,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匪老大一脸惊悚,「你现在也没饶了我们啊,从昨天到现在,吃了咱们兄弟六个人的饭,光鸡腿就啃了十好几根,跟鸡腿有仇找鸡腿报去啊!」 谈二:「……」 她想起了某个爱啃鸡腿的家伙,忽然鼻子一酸,「哇」就哭了起来。 「哎我的个娘,给她嘴里塞块抹布,这动静容易把狼招来。」 这年头土匪也不好当,好容易逮着个大家小姐吧,还巨能吃,要那么点粮食都亏。 匪老大堵上耳朵摆摆手,「砍了砍了,弄个瞎子来,瞧不起人怎么的。」 「老大,您看这里不是咱们自己地盘,是不是拿钱走人比较好,反正就是个瞎子,何必节外生枝?实在不行,您大不了拿钱扣人,咱还缺个老大夫人,小娘子好说是个大家小姐呢,要不您就收了?」 「打住!拉倒吧,就她这样的白给我也不要,又胖又丑又能吃,我养她还不如多养两头猪。」 谈二:「……」 连一个匪头子都看不上她,一想起谈小宝说的话,她不由悲从中来,嘴巴堵住了不能哭,只好嗷嗷叫唤。 匪老大烦不胜烦,「再叫把你扔山下喂狗!」 谈二不敢嚎了,只求三哥快别上来了,反正她没人要,死了就死了,别把人家小两口坑了。 谈让上山并不容易,平时走熟悉的路还好,山道不好走,他只能看个大概,中途被绊了好几下,衣裳勾破了好几处,再拄根棍儿,形象别提多可怜了。 奉命来砍人的小土匪不大忍心,长这么好看个小瞎子,哪怕留下来当老大夫人也好啊,哎,他要是个女的,保管比那小胖娘子值钱。 小土匪只能摆摆手,「砍吧砍吧。」 谈让莫名其妙被一帮人围住,脸上倒是没有惧色,只蹲坐下来歇脚,一边对众人说:「诸位兄弟,能否给口水喝,我有买卖跟你们老大谈,不知方便引荐不?」 谈买卖?土匪们有点蒙,没见过这样来赎人的。 谈让笑笑,「是能叫贵帮发家致富飞黄腾达的大生意,干还是不干?」 当然干啊,土匪什么生意不敢干,谁不想发家致富飞黄腾达啊,可这小子靠谱吗? 领头的小土匪掂量一二,亲自回头跟老大汇报去了,心说这小瞎子要是敢糊弄人,直接卖给有钱人当小宠,好歹也能换俩钱。 没多久后,小土匪返回来,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还有一丝兴奋,「小瞎子跟我来吧,我们老大要见你。」 谈让从地上站起来,随便拍拍身上的土,微微一笑,「你们老大很有远见。」 第59章 「你来跟我做生意?」匪老大一脸怀疑的打量谈让,「是给人算命吗?」 谈让从虚幻的视线里看了看周围,判断这里只是他们临时聚集的地方,人数实际不算太多,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还能依稀能听到二娘的声音,他心下稍安。 「诸位从青州而来,恐怕不只是想要这点粮食赎金吧?」谈让开门见山。 匪老大挑了下眉头,「你倒是知道的挺多。」 「也没有很多,就是随便猜了猜,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们更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谈一谈?」 匪老大再次打量眼前这个细条似的郎君,谈定沉稳,临危不惧,不像是装模作样的,就冲他这份气度,聊一聊倒也无妨。 他朝周围摆摆手,示意闲杂人走远点,包括那个聒噪的胖娘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 谈让负手而立,问他:「您在寺院里,可有甚发现?」 匪老大一怔,摆正了身子看他,脸上有一丝戒备,还有一点危险,「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点?」 「不多,就是猜的。」谈让谦虚的摇摇头,「是孟刺史给你们指的路吧?」 「嘶……」匪老大摸着下巴上的胡子,「你果真是个算命的。」 谈让连掐带猜,果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孟怀任职途中遇上了马匪,差点儿就丢了小命,青州匪患相当猖獗,乃此地特产,当地人都闻之色变,外地人更是不敢轻易来,但凡有新官上任,来时必然要先吃一顿下马威,所以想任青州的官,首先要命大。 可孟怀遭遇的下马威却格外隆重,完全是奔着取他命来的。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添了把火,谁添的不难猜,就是孟大人的准东床周览。 周览目的有二,第一是想抽周齐的老底,第二纯粹是因为这门亲事让他心里不痛快,除掉孟怀一举数得,还能在青州安排琅琊王的亲信。因为对于琅琊王府而言,青州徐州乃两个门户,控制好了就是天然屏障,控制不好就是近在眼前的隐患。 但周览不知道的是,孟怀在任职之前,得了谈让一番别有深意的「提点」,虽然孟大人当时没想明白是什么意思,可生死关头的时候他忽然就开了窍。 首先谈让告诉他青州匪患猖獗,要他小心,好像那时候就预料到了什么似的。他当时还说了一句「土匪抢寺院来早了」,言下之意就是要晚点再来,就是这一句,救了孟怀一命。 孟大人也算是个官场老油子,糊弄人扯大旗很在行,生死关头的时候跟匪帮来了一场交易。大致就是说,以后他可以对匪帮睁只眼闭只眼,前提是大家谁也别干涉谁,你保我平安,我保你发财。 为表诚意,孟大人当时就给匪帮指了一条明路,告诉他们琅琊郡里有「宝藏」,成功把祸水引到了琅琊王眼皮子底下。 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吧。 然后匪帮就来琅琊郡挖宝来了。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挖着,琅琊王吃了一次亏,早就把战场转移了,废弃的寺庙里除了泥土砖石外,什么都没有。 马匪们巴巴跑一趟,不干点什么太亏,就在他们预备着在琅琊郡干一票大活的时候,周四雇人拦路抢劫的事就被他们给知道了。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周璞是背后主使,更不知道这是作假,只知道是一帮没名没势的小混混来抢他们饭碗。再一打听被抢的人还是谈府的小姐,于是自然不能放弃这个天大的馅饼,便有了昨日之事。 「小瞎子,你所谓的大买卖,不会是叫咱们去直接抢琅琊王府吧?」 谈让没正面回答,「你们可知是谁糊弄你们去杀孟大人的吗?」 「糊弄?」 「对,约等于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谈让的话可谓句句扎心,明显在质疑一帮凶猛土匪的智商,「可是有人说孟大人乃当世青天,此任青州刺史,尔等必倒大霉?」 匪老大有点不信邪,「他娘的,这都是你安排的吧,知道的这么多?」 「有人想控制青州,作为自己的护体箭靶子,而匪帮的兄弟们,必然就是第一层挡箭牌。除掉孟怀,控制匪帮,最后再把你们一网打尽,就是这么个路数。」谈让的声调不疾不徐,却很能给人紧迫感,「或者兄弟们不信邪,以为青州是你们的地盘,官府不敢拿你们如何,可你们别忘了,民不与官斗,真要斗起来,你们占不着任何便宜。」 第60章 匪老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认真的表情,他们为匪为患,大多人是因为迫不得已,尽管现在发展的势力很可观,可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想与官府为敌,张牙舞爪吓唬人,无非是想给自己建立一道保障,告诉世人「我们不好惹」,但其实大多外强中干,只能维持个表面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将青州打造成一层保护壳,变成匪帮的大本营,目的只是想「偏安一隅」,如果真有人想要打青州的主意,打算把青州给祸祸了,其实他们也不能如何,唯一能做的就是拼死反抗一下,而结果必然惨烈。 「所以你能做什么?」匪老大问他。 谈让笑意加深,「我可以保青州平安,还能给兄弟们一条明路,更能帮你们报仇。」 「呵,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因为,你们根本不能活着走出琅琊郡。」谈让的脸正色起来,「琅琊郡的驻兵虽然不多,但以你们目前的人马来看,真打起来,你们未必讨的了便宜,山下埋伏的人也远比你们想象的多,况且还是琅琊王府借调的。我把自己的命压在这里,可以陪你们试试看,你们要是不信邪,尽管无视我,反正我光棍一条,死了没人疼,你们这么多兄弟的命……您自己看着办。」 匪老大实在挺想掐死这个小瞎子,被威胁的滋味很操蛋,偏偏他不敢赌。 山下埋伏了琅琊王府的兵,如果再去徐州请来救兵围攻,或着跟青州刺史里应外合,他带出来的兄弟不多,必定吃亏。 而且就冲山下埋伏的人看,小瞎子的确是个没人管的,放他一个人上山不说,还随时准备牺牲他,估计扣下他也没用。 所以匪老大从理智上已经信了他的话。 谈让说:「我是诚心来谈生意的,大家合作一场交个朋友,今后有难互帮,有福同享,如果你觉得合适,我这就助你们离开,至于琅琊郡的’宝藏’——我可以承诺分你们一半。」 匪老大差点咬了舌头,他到现在才完全听明白小瞎子的野心,这他娘算是造反吗! 此时西山后山腰上,正有一小队人「大摇大摆」上山来,正是周璞一行。 按照谈让事先交代的,他进山一个时辰后,如果山上没有任何动静,周璞他们就可以避开谈内史的人直接进山,不用拿自己当外人。 周璞信了他的邪,但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他总觉得小瞎子要坑他,这事怎么想都透着邪性。 马匪们脾气都这么好吗? 「弟媳妇啊,你家小夫君可有跟你交代过什么?」 沈令菡摇头,「我信他的话才跟着你上来,其实我现在比较不相信你。」 周璞:「……」 「四公子咱快点走不成吗,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来都来了,怕他个甚,你难道不担心二娘的安危吗?」 「我更担心我自己的安危好吗,在不能保证你家小夫君靠谱之前,我们都只有危没有安,谁还管得了她一个……哎哎,那是什么玩意?」 只见不远处滚下来一坨不明物,用草席包着,圆滚滚的,正朝着周璞的方向急速滚落。 周璞左闪右躲,可那玩意就跟长了眼似的,一点不商量的跟他对阵,直楣楞眼的跟他扑了个满怀。 「噗……」周四差点吐血,被不明物狠狠压在地上,压的三魂七魄当场出窍。 小瞎子果然不靠谱,他妈的居然还有天灾人祸,掉了个什么玩意啊这是! 沈令菡也被吓了一跳,仔细端详那草席的形状,惊道:「这好像有人!」 小三小四忙去解救他们可怜的公子,把压在他身上的草席抬下来,累的要吐血。 「娘哎,好沉好沉,这里头装了个大汉吗?」 里面不是什么大汉,是大姑娘谈二。 周璞被撞的眼冒金星,半天没爬起来,没好气道:「什么破玩意,趁早给我扔山下去!」 「哎别扔别扔,别再扔了,是我二娘啊!」 谈二身上裹了一张毛皮,脑袋都给盖的严严实实,像是一只五花大绑的大肥羊,抬出来的时候惊呆了众人。 原因是这样的,土匪们要送二娘下山,但是实在不想跟她走在一块,因为她又吵又能扑愣,还特别有劲,最主要是土匪们怕暴露,于是就想了一个偷懒的法子,把她绑了滚下来。 第61章 为了防止她被磕碰了,所以包了一张厚厚的毛皮防护,外面还固定了一些木头,所以整体重量可想而知。 「怎么还有鸡骨头?」小三拎着一纸包打开看,活像见了鬼似的,「辟邪吗?」 土匪们很贴心,把谈二这一天吃的鸡骨头都给包上了,属于纪念品。 「呼呼,那都是我吃的!」谈二在令娘帮助下,终于解脱,「可闷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摔死了,没想到一点不疼,哎,你怎么在这里啊令娘?」 「有我给你挡着,你当然不疼!」周璞扶着老腰,五脏六腑都压扁了,「你个丧门猪,跟我有仇啊!」 「以前是有来着,不过现在快没有了,我啃鸡腿的时候就原谅你了,想着我如果还能活着出去,保证不再跟你呛了。」谈二扑在沈令菡身上,「呜呜令娘,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突如其来的煽情,周璞不知道怎么骂人了,悻悻然的闭了嘴。 沈令菡问:「他们放了你,阿让呢?」 何有志等了将近两个时辰,等的都快睡着了。 「你们再去前面探探消息,看看谈主簿有没有动静。」 他害怕,底下人也害怕,没谁愿意往前走,「何大人,都这么长时间了,按说早该回来了,您说谈主簿他会不会已经……」 何有志随手捡了块石头就往说话那人的身上砸,「会不会说话,让你去你就去,谈主簿为了咱们去冒险,你跑趟腿怎么了!」 切……谁不知道有了功劳就是何都尉一个人的,说的那么重情重义的,他自己怎么不去! 何有志更想走人是真的,谈让去了这么长时间没动静,没准就是完蛋了,万一马匪们恼羞成怒杀过来,他可招架不住。 探听消息可不是为了谈让,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人杀过来。 「何大人何大人,有人过来了!」 探听消息的没走多一会儿就返回来,说是前方有人马杀过来。 「有人!」何有志一听就吓的屁滚尿流,「还等什么,撤退撤退,马匪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得保存实力!」 所有人:「……」 说好的死等谈主簿呢? 「何大人留步!」 何有志聋了似的,完全听不见身后人在叫他,「驾驾驾!快跑啊蠢马!」 「大人,我怎么听着像是自己人啊?」 「放屁,哪来的自己人!」 「不是,您听啊,真是自己人,不是马匪,前面那人好像是谈内史的随从啊!」 「嗯?」 谈内史还派了人来?他怎么不知道? 何有志这才停下来,往后看了看,还真是。 「何大人你跑甚!」那随从简直要给他跪了,越追越跑,就没见过这么怂的,「我们需要支援,马匪发现了我们,我们快顶不住了。」 这不还是马匪杀过来了吗!何有志无比后悔停下来,早知道就装死到底。 「不是说好的不靠近吗,你们怎么去送死的啊?」 随从心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跟去保护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等在五里以外吗!」 但其实,何有志想表达的是另外一层意思,人家马匪不让靠近,你们偏偏靠近,被发现了挨打不是很正常吗?所以你们自己遭追杀就完了,凭啥还要他的人去送死。 「不知谈主簿跟二小姐如何了?」何有志问。 「哎,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如何了,马匪发现了我们,直接就开战,大公子的援兵还没到,眼下只能靠何都尉顶一顶了,我们公子小姐不知凶吉,可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肯定凶多吉少啊,人家都撕破脸了,明摆着就是拿钱撕票,这帮人还能再蠢点吗! 但何有志没明说,抖了个机灵,「好好好,我们义不容辞,为了谈主簿跟二小姐,我们豁出命也在所不辞,请前面带路!」 随从信了他的话,立刻打马回头,何有志的人倒是跟着来了,只不过救人的速度跟方才逃跑的速度差了十万八千里,慢悠悠急死个人。 但着急也没办法,他总不能拿马鞭去赶人,只暗骂何有志不是个东西,回头一定得跟谈内史告状。 随从惦记着回头救人,谁知道留下的人早就死光了,马匪们又一路追杀过来,在半道就截住了他们的路。 第62章 回头再一看何都尉,早就夹着尾巴跑了。 个王八蛋! 但可惜跑也没用,马匪人多,跑的还快,都尉府那帮怂货根本不够砍。 此时沈令菡他们还在山上,焦急地四处寻找谈让。 「完了完了,三哥肯定是代替我被他们扣下了,我就说他们没这么好心放我走!」谈二快急哭了,「令娘你别急,大不了我再去把他换回来。」 周璞吼她,「你一边凉快去,裹什么乱!」 他们刚救下谈二没多久,山上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周璞知道,肯定是马匪发现谈府的人了。 真是该死,谈家人脑子都进水了吗,跟着就跟着了,还那么不小心,小瞎子肯定要被撕票。 沈令菡问:「你说谈内史还派了人跟着?」 周璞怕她多心,安慰她:「弟妹你别急啊,我再想想办法,阿让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狗屁福大,再有命也架不住谈家人坑,沈令菡气的不行,更气阿让瞒着她。 「四公子你带二娘下山,我上去找马匪要人!」 「!!」周璞吓了一身冷汗,心说小瞎子这媳妇还真是生猛,就是太想不开,她细皮嫩肉的闯土匪窝,那不就是把肉往人家嘴里送吗,「不是,弟妹,咱别病急乱投医,你去了不顶用不说,还平白让他担心……哎哎……弟妹!」 沈令菡不等他废话完,就往山上跑,四公子这人哪哪都好,就是遇事忒啰嗦,就他手下那三瓜两枣的够顶什么用,还不如她一个人去冒险呢。 「令娘我陪你去!」还有个更添乱的在后面。 周璞治不了沈令菡,对着谈二可不含糊,追上去拽着她的衣领就往后扯,「你她娘给我老实点,小三小四你俩把她绑了,用铺席裹住,就跟刚才似的。」 「……周四你凭什么绑我!」 「你说凭什么,我们是来救你的,要不是你吃饱撑的要逃婚,至于有今天这出吗,你要是想被谈家人抓回去,你就继续折腾,我他娘要不是看在阿让的面子上,才懒得管你!」 谈二被他骂的心里委屈,哇的一声就哭,「都是因为我,我三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周璞被她搅和的心烦意乱,「你给我闭嘴,鬼都让你招来了,快把她绑了,再把嘴堵住,我上去看看,你们原地待命——不对,还是按照原计划先走!」 「四公子您……」小三小四急了,「不能去啊!」 「都他娘给我闭嘴!」 周璞不由分说,寻着沈令菡的方向跟去,心说谈小瞎子要是知道他丢下小媳妇不管,做鬼都能来掐死他。 沈令菡在山上跑的比兔子还溜,很快就甩了周四一大截,只身一人跑到马匪的地盘,一副气汹汹讨债的架势。 留下来巡视的小土匪见了这么一个凶神恶煞的小娘子,诧异的很,「这小娘子长的倒是不错啊,比一天吃二十个鸡腿的胖小姐强多了,她谁啊,要不咱把她绑了给老大当媳妇算了。」 「我看靠谱,走,去看看!」 沈令菡被土匪给拦下来,她袖子往胳膊肘上一撸,两手叉腰道:「你们老大在哪,带我去见他!」 怎么又是个上来就找老大的,口气还不小。 「你哪来的啊就找我们老大!」 「我是来跟他谈生意赎人的,我家夫君在他手上。」 「……」 又来谈生意,今天生意会不会太好了? 不过既然是小瞎子的媳妇,那肯定不好怠慢,土匪们倒是没再难为她,直接把她带上山。 此时山上一片混乱,大家正准备着撤退。 沈令菡一眼没看见谈让,急了,「哎哎!你们老大呢,把我夫君弄哪去了?」 匪老大正拿着刀「行凶」,听见有小娘子叫他,愣了一下,对着刀下的人问:「你还有媳妇?」 谈让嘴角一抽,完全没想到小媳妇居然跑来找他,周四个没用的,居然没看住她。 「是我媳妇,别伤她。」 「我日……」匪老大不淡定了,「你她娘屁大点个小子居然都有了媳妇,这都什么世道!」 沈令菡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匪老大举着大刀砍向谈让,那一刀下去,阿让胳膊上立刻血流如注,她一下子气血上头,「你住手!」 第63章 匪老大的手哆嗦了一下。 「我有钱,要多少你开口,不准你伤他!」 匪老大:「……」 谈让:「……」 好大的口气! 「呦呵,还挺有福啊小瞎子,媳妇又好看又有钱,哪抢来的,跟我说说,我也去抢一个呗。」 沈令菡咬着牙关道:「你们不就是求财吗,杀人有什么好处,趁着官兵还没杀过来,我劝你们聪明点,放了我夫君,拿钱快走人!」 「你俩口条倒是挺随哈,牛气。」匪老大把刀一丢,拍拍手,「行,我看你挺有诚意的,我们这就走,看在你俩都挺俊的份上,钱就不要了。」 「?」 一帮小土匪顿时一哄而散,「啊,小娘子好吓人,我们快逃!」 沈令菡:「……」 都是什么毛病? 谈让疼的抽凉气,可无论如何都想笑,他小媳妇怎么这么能耐呢? 「阿让!你流好多血啊,怎么办,我背你下山吧?」沈令菡心疼的不行,她要是早来一步就好了。 谈让眼下浑身是血,当然,有真血也有假的,刚才那一刀划的挺深,看着特别吓人,再加上事先倒在身上的鸡血,看着就像是上了一趟战场。 「小麻雀别忙,我没事。」 「还说没事呢,这么多血要死人的啊!」 「嘘,待会儿你配合我演一场戏,二娘她安全了吗?」 「有周四看着她呢,你都伤这样了,还演什么戏啊,快跟我走。」 谈让只好拉住她,指着自己的脸,「你亲一下,我保证没事。」 「……」 「是真没事,大部分都是鸡血,做给人看的,就是看着吓人。」谈让执着的指着自己的脸。 沈令菡翻看他身上的伤,确定他就这一处刀伤后,飞速低下头,在他脸上啾了一下。 谈让得了小媳妇一啾,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自觉可以再扛半天没问题。 最多就只能半天了,再不然他就得流干血嗝屁了。 他的计划就是二娘被马匪绑走,然后他留下来演苦肉计,好说歹说才把小媳妇打发走了,他现在一个人躺在半山腰等着谈家人来救。 马匪袭击了埋伏在周围的谈家人,会留着那么一两个活口回家报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人来了,而马匪趁着这个机会逃走,正好可以避开谈樾的援兵。 周四也能成功把谈二带走,然后藏起来。 身上的刀口还在流血,血液的流失让他浑身发冷,很想在这时候抱抱她,抱不着的时候就只能幻想一下,想着想着就开始迷糊,意识逐渐昏沉,直到听见有人叫他。 「三少爷?」是齐管家的声音,「三少爷你怎么样,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快来人把三少爷抬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救活。」 「二小姐呢,为什么没见到二小姐!」 「……」 一片混乱嘈杂中,谈让依稀能感觉到自己被抬了起来,他凭着仅存的一点意识,胡乱抓住了一个人的袖子,「二娘……快救二娘,她……她被带走了……」 被带走了?被谁带走了? 齐管家还想再问几句,三少爷就人事不省了,只好先撤退回谈府。 且说谈家现在着实要炸锅,活着回来报信的就只有老爷身边的随从以及何都尉跟几个差役,其余的全部完蛋。 谈夫人一听这话,当场就晕了过去,二娘怕是凶多吉少了,她的二娘再也回不来了。 秦氏忙前忙后的张罗,「给夫人熬的药好了没有,快点端上来!齐管家他们有没有回来,三少爷人呢!」 周颜亲自去端了药汤进来,「好了,药好了,我来喂母亲喝。」 孟氏在旁边打下手,一边抹眼泪:「这叫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就遇上这样的事了呢,二娘她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周颜没有吭声,她心里不怎么乐观,本来谈樾临走前就说过,不要擅自派人去跟着,就算要跟着也尽量离远些,一旦惹恼了马匪,肯定会撕票。可谈老爷最后还是派了人去,就怕三郎不顶事。 这不就真出事了,不光二娘没回来,三郎也要搭进去,可到现在为止,没人提过一句三郎怎么样。 第64章 开始的时候,她不明白谈樾为什么事事都要照顾着三郎,现在慢慢的也瞧明白了,家里就没把三郎当自家人,她一向重因果,总觉得如此要遭报应。 「不知令娘如何了,得叫几个侍女过去看看她,别让她太担心了。」周颜道。 秦氏一拍手,「你不说,我竟是忘了,是得叫个人去看着她。」 谈政在旁不吭声,显然是没当回事,「再去看看齐管家回来没有。」 「老爷老爷,齐管家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一下绷起神经,谈政问:「如何了,可有找到二娘?」 「没,没有二小姐,只有三少爷回来了……」 「他还有脸回来!」谈政怒气冲冲的出去,「没把二娘带回来,他一个人回来做甚!」 此时谈夫人醒来,听说齐管家回来了,就要下床去看,「快,快扶我去看看。」 「母亲,您……」 「我没事,我要听听我二娘怎么了。」 谈夫人生怕一家人都瞒着她,挣扎着要去前院瞧,众人没办法,只好扶她去。 此时前院的气氛无比沉重,齐管家进门就张罗着给三少爷请郎中,可却被谈政给拦下了。 「老爷,三少爷临昏迷前说,说二小姐被带走了,他自己也就剩了一口气,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浑身血,得快点叫个郎中来瞧瞧才行。」 谈政倒是没阻止郎中来,就只没提把三郎安顿进屋的话,非要问明白了才算。 「怎么就被带走了?他还说什么了,是不是他惹怒了马匪?」 他认为跟去的人不会有什么问题,问题肯定是出在三郎身上,比如,是不是他不会说话,暴露了山下埋伏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他事没办好,出了什么其它差错,总之对他存了一百个怀疑。 连齐管家都心知肚明,这事就是因为山下埋伏人造成的,马匪发现了有人跟着,说不定还察觉到了都尉府的人,怎能不迁怒,三少爷能活着回来就是命大,难道他自己不知道自己身在险境,还能故意暴露吗? 「老爷,三少爷这个样子,我们也没问出什么来,现在就只能等大少爷请了援兵来再追了,山上山下我们都找遍了,根本没发现二小姐,马匪都跑空了,谁也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就在这时,沈令菡跟谈小宝从后院跑来,看见担子上抬的谈让,俩人顿时就扑上来哭,「阿让!阿让你怎么成这样了,呜呜,你是不是要死了?」 「呜呜,三哥哥,你快醒醒啊,我是小宝,郎中呢,为什么还没有来?三哥哥都这样了,郎中不能快点来嘛!」 周颜看不下去,提了一句,「父亲,我看三郎伤的不轻,好歹等他醒了再问。」她又对令娘说,「我那里有上等的伤药,我这就去找来给你们送去。」 谈府的郎中自然要先顾着谈夫人,皆姗姗来迟,好容易拎着药箱赶来了,这时谈府门外又来了几个郎中模样的人,自称是四公子派来给三少爷看伤的。 「谈内史,我们四公子听闻府上三少爷出了事,便派我们来看看。」 周四公子好说有面子,谈政不好拦着,就由他们去了,谈让这才被抬回了自己院子。 谈政实在不想跟着去,留在原地长吁短叹。 谈夫人被侍女驾着出来,一向慈善的脸上罕见的动了怒,「我就说听阿樾的,不要跟那么多人去,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惹怒了马匪,我们二娘她,她……呜呜,再也回不来了!」 「你现在哭有什么用,我难道想这样吗?」谈政甩袖,「扶大夫人回房歇着,谁叫你们把她带出来的,还嫌不够乱吗!」 「你们休想瞒着我,我二娘是死是活我都要知道,阿樾怎么还不回来,我的阿樾呢!」 谈樾去徐州一趟,最快也要今晚回来,要不是着急救二娘,要不是他们不放心谈让,何至于兵行险招。谈政此时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怪罪三郎也好,找借口也罢,总之已经如此,二娘她……恐怕是毁了。 孟氏道:「早知道该叫阿逊去的,三郎到底年纪小,办这样的要事不牢靠,兴许就因为马匪不把他当回事,才……」 「你现在放什么马后炮!」谈政打断他,「谈逊他人呢,家里没个顶事的,他又疯去哪了!」 第65章 孟氏被呛的愣住,记忆中老爷从来不会这样说她,是迁怒还是老爷对她生了什么嫌隙? 「老爷,阿逊他不是在学堂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学堂!多大个人了不长进,老大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能帮我处理公务了,他倒好!」 孟氏从他的话里品出了不满,原来在老爷心里,让阿逊晚入仕不是因为要培养他读书,而是因为看不上他,家里的兄弟大概就只有谈樾才能入眼,阿逊永远都是那个退而求其次的存在。 她死死捏着帕子,心中前所未有的不甘,她的阿逊哪里比不过老大,要不是老爷偏心,他至于现在还一事无成吗?难道只有老大不在的时候,她的阿逊才能出头吗! 谈让被抬回房间,周四请来的「郎中」跟着进来,忙着给他处理伤口。 因为有四公子的郎中,故而家里的郎中就没来,沈令菡打发走了周颜的侍女,关上院门进屋。 所谓的郎中,就是小三小四假扮的。 「阿让他怎么样了?」虽然知道他在演戏,但沈令菡依旧担心,毕竟那处刀伤不浅,看着挺吓人的。 小三说:「沈娘子你放心,我虽然不是郎中,包扎伤口还是在行的,我以前老给我家公子上药包扎,就是三少爷好像有点发热,得熬碗药来退热。」 「那他什么时候醒啊?」 「这个,不好说,实在不行,我回头再找个郎中来给他看看,你放心,三少爷不能有事。」 后来,谈让就是让小三给活活折腾醒的。 也不知道周四是如何忍受这样笨手笨脚的随从的,胳膊上的伤口本来都疼麻木了,小三只清理到一半,谈让就疼醒了,要不是因为发热迷糊,他肯定要疼死。 「你到底行不行!」 「啊!三少爷你醒了,太好了。」 「……好什么好!」谈让疼的直冒冷汗,「我媳妇呢?」 小四又来抖机灵,「沈娘子给你熬药呢,她非要在这里守着,我怕太血腥吓着她,就给她找了个活做,说非要她亲自熬药才管用。」 ……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把伤药给我,再端几盆清水进来。」谈让说。 小三诧异,「啊?您要伤药干嘛,我来帮你就好了。」 「我还是自己来吧。」 谈让一边说,一边撕开了粘在伤口上的衣服,由于他动作又快又粗暴,连皮带肉掀起来,血一下就涌了出来,场面触目惊心。 小三小四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三少爷这是准备把胳膊废了吗! 谈三少爷可能没把自己当个人,伤口撕开的刹那,围观者都不由自主的肉疼,他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三小四吓的忘了吭声。 「给我舀水来。」 「水,水……哦哦,水。」小四端了一盆水来,「三少爷,要我帮您清理吗?」 谈让没吱声,直接舀了水往伤口上浇,血水顺着细长的胳膊流到盆里,像是放了一盆血似的触目惊心。 小三当时就腿软了一下,差点儿给跪了。 「再换一盆来。」谈让冷静道。 如此换了三四回,血水才见清,可他胳膊依旧渗血,像是开了闸关不上似的。 「拿伤药来。」 两个假「郎中」只有听话的份,啥主意也没了。 谈让拿了伤药,用牙咬开盖子,直接就往胳膊上倒,这药生猛的很,他不由皱紧眉头,额头上挂满了冷汗。 半瓶药倒下去,勉强糊住了触目惊心的刀口,然后扯了伤布狠狠裹了好几层,一套程序下来,几乎用光了他全身的力气。 谈让倒在床上,烧热跟疼痛后劲十足,交替折磨着他,像是置身火山,又像是被人吊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了。 心里最后一丝清明就是,不能叫小麻雀看到他这个样子。 小三小四总算回过神来,明白了他最后没能说出口的意思,帮他清理了战场。 小四心有余悸,「我的个娘,三少爷他实在叫人,叫人……」 「发怵。」小三补完了他的话,摸着砰砰跳的心口,「太吓人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 第66章 血当然不是白淌的,秦氏叫人过来探问三少爷伤情的时候,屋子里正往外端血水,一盆一盆血色浓重的水看的人胆战心惊,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产房。 再加上谈小宝的真情演绎,所有人都替三少爷捏把汗。 「呜呜……三哥哥你不要死,我再也不跟你抢媳妇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令姐姐都是你一人的,你快醒醒啊……」 谈小宝哭的肝肠寸断,来问话的小侍女还以为三少爷快不行了,「小宝少爷,三少爷他怎么样了,二夫人叫我来看看,实在不行,咱多叫几个郎中来瞧。」 「还不都是因为你们耽误的!」谈小宝哭嚎着说,「要不是因为你们问这问那,我三哥哥至于流这么多血吗!」 小侍女们冤枉的很,分明是老爷给耽误的。 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景象触动,原本或多或少瞧不上三少爷的人,此时都有些同情他,这回的确是老爷过分了点,要不是他拦着,三少爷好歹能多些希望。 「小宝不要乱说话。」沈令菡端着汤药过来,一脸的伤感,「没能把二娘带回来,阿让他自己也自责的很,家里人都因为担心才多问一句,怪不得谁,要是,要是他没能挺过来,也只怨他命不好吧。」 瞧瞧三少夫人这深明大义的,小侍女劝慰道:「三少夫人您别这么说,三少爷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二夫人说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千万别跟她客气。」 「哎,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们夫人,不知道母亲她怎么样了?」 「大夫人她——不太好,好几个郎中不敢离身,哎,怎么就这样了的。」 「我不能去看她,还请替我告罪。」 「无妨的三少夫人,您专心照顾三少爷就是。」 沈令菡客套了几句,把小侍女打发走,回来的时候,谈小宝还在哭。 她知道是做戏给家里人看,谈小宝却不知道,他真以为三哥哥要死了。不过幸亏他不知道,哭的真情实意,肯定能给糊弄过去。 「小宝快别哭了,你三哥哥就是受了伤,没要死呢,不信我领你进去看看?」 「真的吗令姐姐,你别骗我。」他哭的小脸通红,眼睛肿的像核桃,特别招笑。 沈令菡抱着他擦擦泪,心说这孩子倒是重情,挺难得的,「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因为事先说了那几盆血都是假的,沈令菡没想的太严重,也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就只心疼他遭罪。可当她看见躺在床上五花大绑的谈让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上来了,好像叫谈小宝传染了似的,眼泪哗哗掉,怎么也止不住。 为了制造出一身伤的效果,小三小四给他身上缠了好多伤布,并且绑的很夸张,活像是战场上抬下来的。 「沈娘子您别哭啊,都是作假的,就一道伤口,没事啊。」 「我知道,多谢你俩费心了,我来照顾他就行。」沈令菡擦擦泪,觉得自己怪丢人的。 「你们说三哥哥的伤是做假的?」谈小宝似懂非懂,「可他脸色这么差,一看就是伤的挺严重啊。」 小三小四面面相觑,谨记三少爷嘱咐,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这不就是为了给人看吗,不做的逼真点哪行,三少爷就是发热烧的,伤口没大碍。」 谈小宝恍然大悟,「你们要这么说,那……我只好把刚才的话收回了。」 「哪……句?」 「我还是要抢一抢令姐姐的。」 「……」 谈让没昏睡多久,晚饭过后就醒了,不知道是不是叫谈小宝这话刺激的。 他模模糊糊看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小脑袋,小心翼翼趴在他身边,还用手托着他受伤的胳膊。他身上立刻就不疼了,头也不晕了,傻乎乎的盯着她看,虽然啥也看不清,只有一坨黑乎乎的脑袋。 明天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去找七先生扎针,还要给谈二善后,不能叫小媳妇担心,他必须要尽快好起来才行。 想到这里,他强撑着坐起来,手轻轻盖在她头上,「小麻雀。」 沈令菡是累的睡着了,但心神一直挂在他身上,一下就惊醒了,「啊?你醒了啊!」 「嗯,有清粥吗,我想喝点。」 第67章 本来还想问问他怎么样了,一听说要喝粥,她立刻起来去端,「有有,我一早就熬好了,就等着你喝的。」 她会做的就只有粥,幸好阿让这会儿只想喝粥。 谈让勉强扯了下嘴角,心里想的是,他哪天要真倒下了,小媳妇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不过幸好他年轻,身体也抗造,他还有大把的资本来护着她。 到底是年轻,白天烧的那样厉害,这会儿吃了药喝了粥,居然就退了热,除了身体比较虚,看起来一点毛病没有。 谈让逼着自己多喝了一碗粥,「我就说没事的,就是为了逼真点,这一刀砍的狠了点,不过那匪老大下手挺有数的,没伤着要紧地方。」 「那也够疼的,我看你脸都疼的没人色了,以后可千万别干这种自损的事了,有什么难处咱可以想办法,没必要跟自己较劲,万一没砍对地方,把胳膊卸了怎么办?」 谈让受教,一点意见没有,「行,以后都听你的。」 沈令菡嘿嘿傻笑了两声。 陪着他说了会话,消了会食,然后端了热水来给他擦脸擦手,「阿让,时候不早了,你歇着,我去房间睡了。」 「哎你等等。」谈让抓着她的手,还是用受伤的手抓的,疼的够呛,「你要去哪睡?」 「我——就我自己房间啊。」 「那谈小宝在哪?」 「在……呃……还是在我那里啊。」沈令菡不知道哪里不对,他受伤不好挤在一起,自然是——她跟小宝一起。 「你确定?」谈让要笑不笑的看她。 她不怎么确定了…… 「多大个娃娃了,自己睡没关系,我这个样子,你放心吗?」 沈令菡想了想,「那行吧,我搬被褥过来睡地上,方便照顾你。」 「谁叫你睡地上的?」谈让笑,「床上搁不下你么,还是你想让我抱你上来?」 「阿让……我记得你刚刚才说以后都听我的……」 为什么她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分什么事,这个不行。」 沈令菡:「……」 把小媳妇哄上了床,谈让心里踏实多了,心一踏实,睡的就好,第二天起来精神好了很多,能下地了。 「阿让,你今天还要出去?」 沈令菡见他穿好了要出门的衣服,惊讶的不行,「你还没好呢,好歹歇一天啊,要是谈内史逼你,我替你挡着。」 「嘘,自然是偷偷出去,二娘那边我得去看看,没事的,不信你试试。」谈让探出脑袋去,让她量体温。 沈令菡往他脑门上糊了一下,「那也不行,你现在的脸色很吓人知道吗,二娘那边我去。」 「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 谈让摸摸她的脑袋,「乖,今天你不能出去,得在家里替我挡灾,我去去就回来。」 果然说听她的都是哄她玩的! 沈令菡一向拗不过他,明明每次都占理,被他几句话就能糊弄了,非常挫败。 「那你小心点啊。」 「行。」谈让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没事再煮点粥吧,手艺见长了。」 「哦哦,好。」 谈让笑笑,赶早从后门离开了,他吸了口秋凉晨气,想着就快要过年了,他得快点把小媳妇的生辰大礼备好才行。 送完了大礼,她就得当他真正的媳妇了。 谈让去到七先生的小宅院时,二娘正跟周四掐架。 谈二:「周四你凭什么不让我看三哥,他都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哪怕让我看一眼,我就是被家里抓回去也认了。」 「你凭什么认了!」周璞没好气,「你回去不是让他白遭罪了,长不长脑子你,给我趁早老老实实待着,从昨天开始,你就不是个活在明面上的人,我把你藏在琅琊郡冒多大风险知道吗,少给我惹事!」 谈二现在寄人篱下不免气短,想到这么多人为了她冒险,想到爹娘必然要伤心,她就无比后悔当初的任性,不就是嫁给周荣吗,嫁就嫁呗,她何苦这样呢? 这事还要怪小三小四嘴快,昨天回来跟周璞汇报三少爷伤情的时候,没避开谈二,这就让她给听了去。谈二当时就受不了了,死活要回去看她三哥一眼,如果三哥因为她有个三长两短,她肯定得自责死。 第68章 但就像周璞所言,她眼下就得当自己不存在了,被马匪绑了去生死未卜,不能在琅琊郡出现,从她想要逃离谈家的时候,她就回不去以前了。 她现在不是谈家二小姐,不是那个可以任性妄为的姑娘,她首先就要学会妥协。 谈二蹲在地上流眼泪,不知道是为三哥还是为自己。 七先生一边啃鸡腿一边看热闹,「哎呀小丫头哭甚,小周郎君口是心非惯了,不然他也不能长痔疮,关心你看不出来吗,大不了以后跟着我浪迹天涯,饿不死的。」 「你闭嘴!」周璞气的青筋要爆,「吃你的鸡腿!」 「周四你还长痔疮啊?」谈二抽搭着问了一句。 「滚!」 「这么热闹。」谈让自行进来,他一来,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怎么又不说话了?」 「三哥!」谈二怀疑自己眼瞎了,「你怎么出来了!」 按照小三小四昨天的描述,谈让属于九死一生,这会儿怎么说也该在床上半死不活,就这么全须全尾的站在眼前了? 谈让看起来完全不像个受重伤的人,本来脸色不太好,可因为天凉的缘故,脸上居然冻出了一点血色,不仔细看,跟平常完全没两样。 「我怎么还不能出来了?」他笑说,「本来就没多大事。」 周璞却知道他凡事硬撑的毛病,昨天他跟着沈令娘上山,看到过他的伤,当时还怪他演戏太过,万一真出点事什么的,所以他知道小三小四没有夸张。 今天冷不丁看见他,他也很诧异。 「阿让,有什么事不能歇两日再说,非要一大早跑出来。」周璞过去搀扶他,走进了就能发现他眉眼间的苍白虚弱。 谈让倒也没拦着,走了一路,他确实有点硬撑的意思,「也还好,今天该让七先生扎针了,横竖躺不住,就过来看看。」 「你就不把自己当回事吧你。」 「这破老头还会扎针?」谈二不知道七先生是干嘛的,乍一听说他还能给三哥治病,惊讶不已,「所以三哥你是在治眼睛吗?」 「你个丫头片子会不会说话!」七先生哼了一声,不爱跟她计较,「这世上啊,你看不透的人多了去了,人不能貌相,多学着点吧。」 谈让笑着点头,回答谈二的问题,「是,七先生在帮我治眼睛,不过不一定如何,就没跟你们说。」 谈二顿时对七先生肃然起敬起来,「七先生对不住,是我眼拙,我,我给您倒水喝,吃鸡腿吃累了吧,喝口水歇会。」 周璞把她拎到一边去,「别打岔,没看见扎针呢,没眼力见的。」 谈二说不生周四的气,并不是闹着玩的,从昨天到现在,除了因为她三哥争吵过之外,其余时候都跟个小丫头似的,「好好好,我不打岔,那要不你把水喝了吧,痔疮就要多喝水。」 周璞:「……」 人果然要经历点挫折才能变样,可谈二变的有点忒快,让周璞措手不及的,好几回因为骂不出口,把自己怄够呛。 算了算了,一个落魄蠢丫头,跟她置什么气。 「我跟你很严肃的说,以后不准提痔疮的事,我他娘早好了!」 「好了啊,好了就好。」谈二还是把茶水塞给他,「不过我听说这玩意是会复发的,以后还是要多喝水,少生气,你看你这脾气,你再看看我三哥,都是差距。」 周璞觉得就不能跟她心软,她倒是不跟他呛了,可一点没少埋汰他,连个话都不会说,还是蠢! 谈让耐心等着七先生扎完针,问道:「可有进展?」 七先生沉吟了一会儿,「倒是比我预想中要好,撞两次脑袋因祸得福,或许咱们都可以再乐观点。」 「那就是有希望了!」周璞惊喜道。 七先生这回没卖关子,「有很大希望。」 「哇,太好了!令娘知道吗?」谈二激动的不行,「我还怪想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她。」 谈让弯起嘴角,「她还不知道,不着急告诉她,以后我们怕是不能总来看你,你就暂时跟七先生住在这里,万事都听周四的,别太任性。」 谈二说话就想哭,不知道为什么,三哥清清淡淡嘱咐她两句,比别人耳提面命说一车都好使,「我知道了,三哥,你放心吧。」 第69章 扎完了针,谈让就离开了,他还要去府衙一趟。 经过都尉府的时候,却让何有志先给拦下了。 何有志昨天被马匪吓破了胆,身上也受了伤,这会儿吊着胳膊,还挂着乌眼青,别提多可乐了。 「外甥女婿,你可得救舅舅一回啊!」 谈让挑眉,「怎么了您这是?」 还能怎么,还不是因为昨天他临阵脱逃的事彻底得罪了谈内史,他没想到那随从也活着回来,并且还一五一十的告了他的状,现在二小姐凶多吉少,谈内史如何能饶了他。 「不瞒你说啊外甥女婿,不是我不想救,是根本救不了啊,后来不是跟着他们返回去了吗,证明我没有袖手旁观是不是,可再后来马匪杀过来,我扛不住啊,我不得留着一命回来搬救兵吗。」何有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诉说苦衷,「可是现在二小姐没回来,谈内史就把这笔账赖我身上了,我着实冤枉,明明是那随从不小心暴露,才惹怒了马匪,还害得外甥女婿你差点儿回不来,你说这叫什么事,我都替你不值,你可是为了他们才受伤的!」 谈让一边听一边点头,「都尉大人不容易。」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外甥女婿你深明大义!」何有志把他领到没人的墙角说,「所以外甥女婿,你这回一定要帮舅舅的忙,不然舅舅就彻底完蛋了!」 谈让大概猜到他要干嘛了。 因为将近年底,一年一次官员考核评级又要开始,何都尉之所以能混这么多年,无非是上官肯替他遮掩,这一回得罪了内史大人,指定要倒霉,他这是来找谈让走后门的。 谈内史对何有志的容忍,完全是看在他跟沈约那点薄的可怜的牵连上,如今沈约可能是指望不上,所以谈政就懒得搭理他,与其留一个干啥啥不行的人在眼皮子底下碍眼,不如提拔一个有用的,至少不会拖后腿。 何有志虽然干啥啥不行,这回倒是投对了门路,因为谈政时常把这些公务都丢给谈樾做,如今谈樾不在,自然就是谈让做。官员考核是会经过谈让的手,所以他完全可以做手脚。 「外甥女婿,你舅母昨日还说要我喊你去家里吃饭,再带上令娘一块,说铺子赚的钱要分你们小两口一些,你可千万别忘了啊。」 这是要贿赂他了,为了保住官饭,于氏居然舍得割肉了。谈让笑笑,「成,我记着呢。」 何有志现在只想给他跪下磕俩头,他大外甥女婿怎么就这样上道呢! 「哎呦大外甥女婿,你可救了舅舅一命啊,你放心,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我保证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一家人,不至于。」 能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谈让想了想,还真有一桩,比如,小媳妇的铺子,他还指望着何家怎么吞的怎么吐出来呢。 「就是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什么,这事就定了啊。」 「行。」 谈让光明正大来府衙,不是他冒险,而是他知道,他出来的事根本瞒不住。 此时沈令菡在家里等的挺着急,从谈让出门她就担心,偏偏几个夫人还老派人来嘘寒问暖的,她做戏做的脸疼。 「三夫人费心了,麻烦小姐姐你跑一趟。」她对孟氏跟前的小侍女说,「药我会给阿让用的,回头等他好了,一定上门道谢。」 小侍女往屋里瞧了一眼,「不知道三少爷可如何了,昨日听闻挺严重的,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 沈令菡叹口气,「昨日他发热未退,现在还昏睡着,叫大家都担心了。」 「这样啊,那务必让三少爷多休息,我先走了。」 「我就不送您了。」沈令菡目送她离开,赶紧关上了门。 侍女这厢回到三房去,跟孟氏回说:「夫人,我疑心三少爷不在家。」 孟氏道:「你当真?」 侍女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孟氏笑了笑,「叫阿逊跟小四郎去看看老三。」 为了防止再有人来,沈令菡特意把床幔放下来,被子底下塞了好几个枕头,企图能蒙混过关。 可能是因为做贼心虚,总觉得所有来的人都在怀疑她,不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都开始关心起阿让了。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谈逊跟小四郎来了。 第70章 「三哥可醒了?」小四郎一进来就问,「我跟二哥特意来看他的,还带了补品来,三哥?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往屋里走,仿佛跟他三哥十分要好,一点不见外。 谈小宝伸开胳膊挡在门口,「三哥哥他还昏睡呢,你别去打扰他。」 小四郎立刻回头救助,「二哥,他们不让进!」 谈逊意思着说了他两句,「既然三弟未醒,你就别闯进去打扰了,没头没脑的惊了人就不好了。」 沈令菡心知他们来的不单纯,倒也省了寒暄,直接道:「不知二哥忽然造访,可有事?」 这话问的不怎么客气,生硬的语气让谈逊愣了一下,觉得平日有点小看这个乡巴佬。 一般主人搬出这样生硬的语气来,基本就是拒客的意思,但凡客人稍微要点脸,便不会多留。但谈逊跟三郎之间本来就没有这层脸皮,无所谓要不要,并不当回事。 「瞧弟妹这话说的,我跟三郎是兄弟,平日虽然不乏误会,但到底是一家人,他受了重伤,我再不来看一看,未免太凉薄了不是,何况小四郎一直惦记他三哥,又不好意思自己过来,我就带他来了。」 可一点没看出来他哪里不好意思,小四郎抻着脖子往里瞅,就差把眼珠子摘下来扔进床幔里看看他三哥在不在。 沈令菡不咸不淡的笑了笑,「二哥四弟的心意到了就行,我跟三郎都记着你们的情分,他现在未醒,不好跟你门说话,何不等他醒了再来。」 谈逊挑了挑眉头,「弟妹这样拦着,我可要怀疑三郎他不在家了,我们就是来看他一眼,并不要求他与我们说话,这样有问题吗?」 沈令菡微微蹙眉,谈逊打定主意要来确认阿让在不在,十有八九是猜到了,看来今日不能善了。 但就算如此,她也不能松口,就不信他们还敢硬闯。 「不好意思,不能。」沈令菡强硬道。 「二哥我们别跟她废话,我就不信三哥不肯见我们,三哥!」小四郎硬要往里闯。 谈小宝这门神当的尽职尽责,伸着小短胳膊努力撑在门框上,「你敢!我三哥哥跟你们又不熟,谁稀罕你们来看,快点离开这里!」 「你个小胖墩子挡什么道!」小四郎揪着他的衣领往一边扯。 谈小宝到底还小,比小四郎矮了不止一点,真要动起手来,也就是被人推一把的事,小四郎这又推又扯的,还不得把他怼飞了。 沈令菡一看不好,忙过去拦着,「小四郎你推他做甚!」 谈小宝被他扯开再加推了一把,眼看着就要撞上廊柱子,沈令菡险而又险的拉住他的小胳膊,想要把他拉回来,却不想腿上忽然被什么扎了一下,她一下就跪在地上,没拉住小宝不说,自己也摔了。 「砰!」一声,谈小宝的小脑袋撞在了柱子上。沈令菡心里一紧,顾不上疼,迅速把他抱起来,「小宝小宝,你怎么样了?」 「我,我不要紧令姐姐,快去拦着他。」 谈小宝被撞懵了,只是下意识的要保护他三哥哥,但其实撞的不轻,沈令菡摸了他后脑一把,撞出了血。 她一下就慌了,撞破脑袋可大可小,这么点个娃娃,哪里经得起这一下,她顾不上闯到屋里的小四郎,用帕子捂着小宝的头,抱起来就往外跑,「小宝没事啊小宝,你忍一忍,咱去找郎中。」 「三郎不在屋里,他不在!」小四郎像是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从屋里冲出来,恨不的奔走相告,「二哥,快去告诉父亲,三郎他根本没受伤,都是糊弄人的!」 谈逊戳了他一下,「咋呼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思怎么的!」 小四郎什么心思,他只当三郎就是他的杀母仇人,心里恨死了三郎,恨不得他快点死了的好。 「我才不管,反正三郎他肯定跟马匪有什么勾连,然后合伙害死了二姐,等父亲知道了饶不了他!」 谈逊狠狠剜了他一眼,不成事的东西,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谁让你去推谈小宝的,不知道人家什么身份吗!」 「谁知道他不经推,谁让他拦着的。」小四郎不服气。 谈逊懒得管他,忙出了院子,谈小宝被撞伤,家里肯定要紧张,要是被撞狠了,可不大好收拾。 第71章 沈令菡来不及出去找郎中,只好把谈小宝抱去大房,最近谈夫人身体不适,郎中都耗在那里。 「这是怎么了!」周颜在屋里伺候着,看见谈小宝脑袋上的血吓了一跳。 「大嫂,郎中在吗,能不能帮我叫一声,小宝撞了脑袋,快帮他看看啊!」 「在的在的,快来人帮三少夫人一把。」 大房里丫头多,大家七手八脚的把小宝安放在榻上,都紧张的不行,这可是侯爷的宝贝命根子,留在谈家没两天就给撞了脑袋,如何交代的过去。 连床上躺着的谈夫人都惊动了,没多一会儿,谈政跟秦氏孟氏都赶了来,皆紧张万分。 「郎中怎么说?」谈政问道,「好好地怎么就给撞了?」 沈令菡没功夫回答他,一直紧张的盯着郎中,「如何?要紧吗?」 「三少夫人别急,先止了血再说,这一下撞的不轻,便是没事也要遭罪。」 能不遭罪吗,还那么小呢,便是大人撞一下也想哭,倒是谈小宝一直忍着,泪珠子在眼眶里打滚,脑门上全是冷汗,愣是咬着牙不吭声。 「令姐姐,我哭你会笑话我吗?」 沈令菡拉着他的小手,「没事啊小宝,姐姐不笑话你,你忍不住就哭两声,不丢人,不过要记得适可而止啊,你可是个男人。」 谈小宝挤了一串眼泪出来,「都怪我没用,三哥哥他是不是要挨骂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谈政稀里糊涂的,怎么还有三郎的事,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把怀疑的矛头指向三郎。 正巧此时「报喜」的小四郎进门,跟谈政喊道:「父亲!三郎他假装重伤,他根本不在家里!」 一家人面面相觑,不是说昨儿差点就不行了吗? 孟氏道:「小四郎别胡说,你三哥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不在家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不信你们问二哥!」 谈政的眼神立刻就扫向了谈逊,「怎么回事!」 谈逊道:「父亲,三弟的事容后再说,倒是小宝他如何了,四弟手上没个数,别伤了他才好。」 谈政立刻就瞪起眼,「小宝是老四推的?」他怒火中烧的指着四郎,「你怎么连他都欺负,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这问题,从来不在小四郎的思考范围,他只知道父亲从小就疼他,他在府里惹什么乱子都没事,「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挡着的,我就是想看看三哥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谈政一巴掌糊过去,直接把他打倒在地。 「老爷,您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倒是先看看小宝怎么样了。」谈夫人劝道。 谈政这一巴掌把小四郎打的号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伤了,他蹲在地上一边哭一边不忘告状,「父亲你打我做什么,三郎他勾结马匪害死二姐,你倒是去打他!」 谈政一愣,「你说什么?」 「休要胡说!」孟氏呵斥小四郎,「老爷,您别听他的,小孩子不懂事,他……」 「你闭嘴!都是你教出来的,还有脸说!」谈政一点面子没给孟氏。 孟氏懵了,捏着帕子不知所措起来,秦氏劝她,「快别惹老爷生气了。」 谈政道:「去三郎院子里瞧瞧,果真不在的话,派人去门口堵他!」 真是岂有此理,如果三郎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一定不饶他! 周颜替三郎小夫妻捏把汗,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冷不丁一转眼,瞧见了沈令菡腿上的血,惊了一下,「三郎媳妇,你腿怎么了?」 沈令菡跪在地上,只顾着紧张谈小宝了,早就忘了腿上的伤,被这么一提,她顿时感到扎心的疼,「没事,先顾着小宝要紧。」 「怎么能没事呢,流这么多血,郎中快给她瞧瞧!」周颜张罗着人过来,「快先把三少夫人扶起来。」 秦氏在旁看着,心下一琢磨,便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故意问了一句,「怎么会伤在小腿上,是给什么扎了一下吧?」 郎中检查了伤,说道:「像是簪子扎的。」 「簪子?」秦氏扫了眼小四郎,「谁没事拿簪子扎人的?」 「是我扎的怎么了?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我都是为了给二姐报仇!」小四郎不服气道。 第72章 谈政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他不喜欢三郎媳妇是真,但不等于赞同家里人对她言语侮辱,甚至是危害生命安全,小四郎童言无忌,尴尬的是家里的长辈,他气的不行,举起手来就要打。 就在这时,齐管家忽然进来说,「老爷,三少爷他在府衙晕倒了!」 谈政因为二娘的事,这两日都没去府衙上职,自知有好多公务要处理,却无论如何提不起精神来。当得知三郎带伤去上职的时候,他好长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沈令菡此时才开口说:「父亲勿怪,阿让惦记着公务没人打理,这才自作主张一早去了府衙,怕家里人担心,才叫我瞒着没说,并非有意。」 她脑子转的快,虽然没跟谈让事先套好说辞,可一听他在府衙晕倒,便知这又是他的苦肉计,为的还是瞒天过海。 谈政听她这一解释,脸上越发挂不住,再看看三郎媳妇腿上的伤,更觉尴尬,满脑的火气无处可泄,然后就发到了小四郎跟谈逊身上。 他指着两人的脑袋,破口大骂,「你们两个没事去三郎院子里闹什么!摔了小宝不算,还伤了三郎媳妇,谁给你们的胆子!」 小四郎依旧不明所以的狡辩,「父亲,明明是三郎他欺上瞒下跟马匪勾结,您怎么还替他说话,他这媳妇惯会胡说八道,你们都让她骗了!」 谈逊却跪下来道:「父亲,是我考虑不周了,我跟四弟本是惦记着三弟的伤,就想去看看他,没想到弟妹跟小宝不让我们进,我们一时担心三弟有什么好歹,这才心急了些,并非有意伤人,还有四弟他口没遮拦,您别当真。」 态度是很诚恳,就是把锅都甩给了别人,人都是小四郎伤的,他只是担了个看管不利的罪名。 三房母子这是彻底把小四郎当成了挡箭牌,事事都拿他出来当箭靶子,就当一家人都没脑子。以前的谈政大概就能被他们糊弄了,可现在他逐渐看清了三房的嘴脸,便越听越心凉。 「哼,小四郎不懂事,你也不懂事?」谈政脸上是满满的失望,「他去推人伤人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幸灾乐祸看热闹?」 谈逊心里一怔,隐约觉得这苗头不太对,父亲怎么忽然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难道他跟周齐的事被父亲察觉了? 他咬着后槽牙,还是低头认错,「请父亲责罚。」 「我责罚你有什么用,回头你自己上门给三郎赔罪!」谈政又指着小四郎,「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不滚回去思过,你俩都滚回去,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不准出门!」 「是,父亲。」谈逊心里的恨意像火一样蔓延,他阴鸷的眼神扫向沈令菡,心说:「就先收拾了老三这个碍眼的东西再说。」 孟氏一脸煞白的领着两兄弟告退,谈政非但没有理睬,反而提醒秦氏,「往后不许三房的人随意去三郎院子里。」又转而问郎中,「小宝如何了?」 「老爷,小宝少爷没什么大碍。」郎中回说,「看着是险了点,不过好在只是外伤,没损及内里,除了日后照料的时候要注意些,便没什么了。」 秦氏的脸上这才松快些,笑了笑缓和气氛,「还有三郎媳妇的伤,得快些叫她回去歇着才好,叫三郎瞧见了,肯定要心疼的,另外我做主派两个侍女过去伺候着,不知可妥当?」 谈夫人道:「我早就有此意,只是怕他们小两口不习惯,才一直没提,现在他们都受了伤,是得找人去伺候着,另外小宝就先抱去老大屋里,让老大媳妇照顾他。」 「我要跟着三哥哥!」谈小宝一听这话,眼泪哗就下来了,「呜呜,我哪里也不去……」 好嘛,刚才疼的时候死活忍着,这会儿倒是哭的快,沈令菡忙道:「母亲,我来照顾小宝没问题的,大哥大嫂新婚燕尔的,不合适。」 她原本想拒绝了两个侍女,后来想想她自己干啥都废物,还要照顾阿让小宝,实在力有未逮,有两个使唤人也好,大不了等伤好了再辞掉。 今日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沈令菡跟谈小宝被送回小院没多久,谈让也给抬了回来。 他带伤去府衙处理公务,谈政再如何也不能为难他,只叫人好生照料着,命他伤好了再去上职。 谈让晕的半真半假,并非全部做戏,伤口真疼,脑袋也真晕,可一听说小宝跟小媳妇都受了伤,他立刻什么也顾不得了,急匆匆往屋里跑,还差点撞门上。 第73章 「阿让?你回来了。」沈令菡正哄着小宝吃药,床前还站着俩插不上手的侍女。 谈让虽然看不清,但屋里忽然多了俩大活人,他还是能分辨的,只好暂时压抑着怒火,沉声道:「你俩先出去。」 沈令菡在心里默默叫了声好,她一直想打发她们出去,可又知道不好明着不给谈夫人面子,便只好忍着,还是阿让这张硬脸好使。 俩侍女知道三少爷的毛病,倒也没往心里去,临出去前还自己找了台阶,「我们这就去做午饭,不知三少爷三少夫人,小宝少爷想吃什么?」 沈令菡笑回:「都行的,就劳烦两个姐姐了。」 谈让忍到房门关上,然后不管不顾的抱住小媳妇,胳膊疼的钻心也管不着了,旁边有个碍眼的娃娃也顾不上,心疼的声音都发颤,「让我看看你的伤,疼吗?」 沈令菡一只手举着药碗,被他勒的喘不上气,「不疼,不疼,咳咳……阿让,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趴在枕头上的谈小宝自觉的捂上眼,倒是忘了要跟他三哥哥抢媳妇的事,只顾告状,「三哥哥,是四郎跟二郎来院子里闹,四郎他伤了令姐姐,拿簪子扎的,他太坏了,你可一定要给令姐姐报仇,顺便也替我报了!」 「小宝别胡说,报什么仇,小四郎不懂事,你可不能学他。」沈令菡又拍拍谈让的后背,「阿让你听我说,没那么严重,就是扎了一下,出了点血,我还配合你演戏了呢,厉害不厉害?」 谈让抱了好长时间才稍稍平静,在她发顶吻了一下然后放开,闷声道:「给我看看伤。」 沈令菡把裤腿掀起来,拿着他的手摸伤口,「你看,就小伤口,简单包了一下,说明天就能拆了,倒是你的伤怎么样了?」 谈让捏着她的小腿半天没动,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只即将冲出牢笼的小兽,如何也压制不住,想爆发,想咆哮,想把她身边所有的危险源都扼杀。 「呀!你伤口流血了,快让我看看。」沈令菡握住他受伤的胳膊,血迹都已经染透了衣袍,「还说自己没事,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谈让没吱声,坚持把她抱起来,然后转而去他的屋子,临走还嘱咐了没人疼的谈小宝一句,「小宝你自己先休息,三哥照顾好了你令姐姐再过来看你。」 谈小宝松开捂着眼的手,谈了口气,「行吧行吧,哎,明明是我伤的更严重啊!」 这年头,媳妇永远排第一,亲儿子都没用,更别说你一个潜在情敌。 谈让把小媳妇抱到床上,摸摸她的头,「这几天就别下床了,小宝那里有我看着。」 沈令菡欲言又止的看看自己的腿,这又不是瘸了,至于还躺床上养着吗?可再看看阿让的脸色,她很识趣的没反驳,「行行行,都听你的,可你先让我看看伤啊。」 「没事,我自己换药。」 谈让就当着她的面把外袍脱了,退下里衣,然后侧过身去,一层层揭开伤口,不知道是不是他此时怒火中烧,一点没感觉疼,伤口处理的十分随心所欲,那动作看着像是炒菜似的。 沈令菡一双眼睛不知道放哪合适,想看他伤的怎么样,又不好意思盯着人家的上身瞧,心里猫挠似的,没话找话的问了句,「阿让,二娘她,怎么样啊?」 谈让侧耳听了下窗外的动静,「小麻雀,家里有人的时候,还是不提她的好,有我在你放心就是。」 「哦哦。」沈令菡抓抓脑袋,心说怎么把这事忘了,「是大夫人派来照顾我们的,我没好意思推,就做主留下了,你要是不习惯,过两天我去推了就是。」 「不用,留着无妨。」 既然是故意安排进来的,推了倒显得做贼心虚。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相公不简单》卷一 作者:淮晓北 02、《相公不简单》卷二 作者:淮晓北 03、《相公不简单》卷三 作者:淮晓北 04、《相公不简单》卷四 作者:淮晓北 05、《相公不简单》卷五 作者:淮晓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