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不简单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谈让就安心在家里养伤,有侍女伺候着,他不用做饭做家务,只专心陪小媳妇玩。 「小麻雀,让我看看你的伤。」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小腿摸了两下,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摸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嗯,好像是好点了。」 沈令菡嘴角一抽,什么叫好像,早都结痂了,伤口本来就不大,愈合的很快,可阿让硬生生把她摁在床上好几天不让随便下地,最可怕的是,他一时一刻也不离眼,她连个偷摸的机会都没有。 要下地出门可以,跟他说一声,然后得他亲自抱着才行,搞得她都怀疑自己是真瘸了。 「阿让,我真没事,一点都不疼了,让我自己走走行不?」她故意放软语气,因为他就吃这一套,「你看我都躺好几天了,连小宝都活蹦乱跳了,他整天都来笑话我,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就真丧失行走功能了。」 「那明天不让他来了。」谈让道。 「……不是,阿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快憋闷死了。」 谈让挑了下眉,「想出去玩?」 「嗯嗯,想想想!」沈令菡点头如捣蒜。 谈让勾着嘴角,指着自己的脸,那意思是先要报酬。 沈令菡都习惯了,毫不犹豫地凑过去吧唧了一口,开玩笑——现在别说亲一口,只要让她出去,干啥都行。 亲完了之后,某人的眉头反而皱了起来,好像不太满意似的,朝她勾了勾手指。 沈令菡不明所以,再次把脸凑过去,却冷不丁被他咬住了嘴。 她浑身的汗毛立时就炸了起来,代价居然这么大吗! 为了出趟门,沈令菡可以说是相当「虔诚」了,被谈让含住嘴的时候,她愣是一动没动。 可能是给吓的。 其实他的动作很轻柔,除了落下来的时候力度没控制好,不小心磕了她一下,后面几乎没怎么动,像是安抚,又像是珍视,总之在她唇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然后整个过程她都是石化的。 后来要换衣裳出门的时候,谈让拍了她脑袋一下,她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阿让这小坏蛋居然咬她的嘴! 「小麻雀,至于傻成这样吗,要是意犹未尽的话,要不再来一下?」 沈令菡赶忙捂住嘴,「你离我远点阿让,我觉得你挺可怕的。」 「嗯?」谈让捏住她的耳垂,「我可怕啊,那你别跟我出去了。」 「不不不,我说错话了,不可怕,一点不可怕,你最好了。」沈令菡毫无节操,眨眼就把刚才的话吞了回去,还谄媚的露出一排牙,「我最喜欢阿让了。」 这还差不多,谈让摸摸她的头,「行吧,这回就原谅你了。」 这叫什么话,她不过就是要出趟门,多么稀松平常的事,怎么还上升到要出卖色相出卖良心的高度了? 他们这一趟要去都尉府,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去大房报备了一下,顺便把谈小宝托给大嫂照看半天。 谈小宝老大不情愿的嘟囔了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带好吃的,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了!」 「那正好,把你送给大哥大嫂。」谈让故意逗他。 「那不行,我令姐姐会想我的,是吧令姐姐?」 谈让戳他脑门,「是什么是,你令姐姐现在只能想我,知道吗?」 沈令菡觉得她应该赶紧逃离是非地才行。 「大嫂,就麻烦你了。」她来到老大的院子里,跟周颜说道,「小宝这孩子比较皮,你烦了就说他。」 周颜笑起来,「我挺喜欢小宝这孩子的,你们尽管去,我一定看好他。」 见她笑的稍有勉强,沈令菡便知她在为谈樾担心,「大嫂,大哥不会有事的,您放宽心就是。」 谈樾请了援兵来之后,一路杀到青州找马匪要人,但大家都知道那是马匪的地盘,能不能救回谈二尚且不知,谈樾可是实实在在的去拼命冒险。 第2章 「嗯,你有心了。」周颜笑了笑。 沈令菡到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了,她对周家人没什么好感,大嫂倒是意外的挺顺眼,凡事都关照她,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跟谈樾一个路子。 如果大嫂只是单纯的妇唱夫随,配合谈樾的立场,那倒也罢了,只能证明她跟谈樾一样藏的深。如果不是,那她就挺可怜了,沈令菡总觉得谈樾对她更像是做戏,这戏唱的还没有对阿让的时候实在。 离开谈府后,小两口手拉手慢慢走着,一边说笑一边去都尉府。 「阿让,你怎么想起去都尉府的,是不是舅舅又找你干嘛了?」 谈让故意问:「那你猜猜,他又来求我什么?」 沈令菡想了想,说:「他找你无非就两样,一样是为钱,一样是为前途,是不是因为这回办事不力,上赶着来贿赂你的?」 「这么聪明啊,不愧是我的小麻雀。」谈让在她手心挠了一下,「奖励你点什么好呢?」 手心痒痒的,沈令菡浑身像是过了一道雷,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再有每次阿让用这种口气说话,她就觉得自己要往坑里跳,偏偏还无可奈何。 「咳,不用不用,哪用什么奖励。」 「真不用?」 一想起他早上的举动,她坚定的点头,「真不用。」 「那好可惜,我只好买甜糕送给小宝吃了。」 「……」原来不是那种奖励啊…… 「阿让,我现在要甜糕还来得及吗?」 谈让哈哈大笑,笑完了又为难道:「有点儿来不及,我都改主意了,要不你也贿赂一下我?」 「不要了!」沈令菡这回是干脆拒绝,这小坏蛋要的贿赂肯定不是好事。 「哦,那行吧,本来还想着再加只小油鸡,酱鸭,桂花碗,糖醋鱼……」 「……欠着,贿赂先欠着,我回头还。」沈令菡咽了下口水,决定把节操都摆在吃的后面,先吃了再说。 谈让好说话的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去都尉府吃饭,基本就等于吃不着,所以沈令菡早就惦记着出去吃好东西了,当然,她自己也能买,但这跟阿让买的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 自从上回来看过何有志,沈令菡就没回来过,有时候也惦记外祖母的身体,但就是不想来,她从没想过会跟家里人生出这样的隔阂,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尤记的出嫁的时候还想,以后无论如何要常回来看看,一家人还是要维系感情的,尽管人家可能并不稀罕。 况且这是何东家一直在做的事,就算看在何东家的份上,她也要忍着。 可不知道是不是阿让太好了,他越好,她就越觉得人跟人之间还是存在值与不值,与其把感情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不如留给珍惜自己的人。 都尉府还是老样子,一进门就是吵吵嚷嚷的谩骂声,不知道又生了什么事。 走到后院才听出来,这是阿瑶的声音。 「你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她一巴掌打在人脸上,声音出奇的大,「谁让你把红烧肉端给我的,现在谁还吃那东西,这不是骂人吗!」 挨打的人是小苗,这两日阿瑶回来,整天嫌这嫌那,脾气简直坏到家了,稍有不满意就是一阵打骂,今日就是为了一碗红烧肉。 家里人谁不知道阿瑶爱吃肉,小苗特意把红烧肉端到她眼前,没想到就遭了无妄灾,都不知道她是生的哪门子气。 「阿瑶你打她做甚!」沈令菡一瞧见小苗肿起来的脸,顿时火上心头,急忙上前把小苗护在身后,「人都要打坏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我打坏我家里的使唤丫头,谁管得着?」阿瑶现在的模样就像是戏文里的恶毒夫人,掐着腰,仰着眉,一脸凶相,整个人变的面目全非,「都是些没长进的,就知道给我丢脸,不知道贵人们吃的清淡吗,谁还吃这东西,诚心让我身上沾上荤油味,回去招人笑话!」 阿瑶进了王府没几月,像是被荼毒了似的,从头到脚带着毒气,浓妆艳抹不说,思维都跟正常人不一样了,这一切套在一个小姑娘身上,说不出的怪异。 第3章 「你不吃就不吃呗,打人又算什么,阿瑶,贵人们的做派可不只是吃的清淡,得会饶人才显气量。」沈令菡捧着小苗的脸,越看越来气,忍不住怼她几句。 阿瑶嗤笑,「呵,你又是什么身份,轮得着你来说我!」 人之所以变的面目可憎,不外乎是生活不如意,阿瑶一心攀高枝,却不知道高枝并不稀罕她,在王府里她就只是个无人问津的笑柄。进府几个月,她连王爷王妃的面都见不着,倒是好吃好喝的不缺什么,但除此之外,连个愿意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就像是府里养的一只不受待见的猫狗,除了不愁温饱,什么也捞不着。 她当然不甘心,努力学着贵人们的样子生活,可即便如此,别人提起她来依旧是满脸的嫌弃,满嘴的嘲讽,说她连府里丫头都比不上。 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走极端,肉不吃了,每顿都清汤寡水忍着饿,生怕被人笑话,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谈让皱起眉,把小媳妇拉起来,「阿令是我媳妇,你骂她之前,是不是该先问问我?」他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阿瑶——侧室是吧,我得提醒你一句,身份有时候并不好使,你在这里骂她一句,我可能会百倍讨回来,可我要是在这里打你一顿,你猜王府的人会不会替你讨回来呢,不用百倍,一倍都算你赢。」 阿瑶气得浑身发抖,一面气,一面又嫉妒。 「阿瑶,怎么跟你阿姐说话呢?」于氏过来打圆场,把阿瑶拽到一边去,「你看啊外甥女婿,都是误会不是,她们俩姐妹经常有个口角什么的,都不当真的,过会儿就没事了,今日你们难得来,别伤了感情。」 这是因为有求于人,于氏才低三下四的,换作平时,她肯定要掐着腰骂街。何有志也赶来说好话,「哎呦大外甥女婿,快请进屋,今日你舅母可是备了好酒好菜,就为了你俩,你看都是你俩爱吃的。」 进屋一瞧,可不都是大鱼大肉的,只可惜刚刚才被贵人嫌弃了一番,这满桌的好酒好菜顿时尴尬无比。 「外祖母怎么没在?」沈令菡来了许久都没听见郑氏的动静,饭桌前也没人,心里诧异。 以前于氏在家里虽然咋呼,但老夫人才是家里的定海针,真到了拿主意卖老脸的时候,还得她亲自出马。今日这明摆着是场求情宴,怎么也该把她老人家摆出来加一加砝码,居然不在? 于氏干笑了两声,「你外祖母啊,她最近身子不大爽利,在自己屋里用饭呢,来来来,咱先上桌,吃完了再说。」 沈令菡一看她这欲盖弥彰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事,便从桌上端了一碗炖鸡蛋,道:「我去看看她,你们先吃。」 「哎!令娘啊……」于氏想拦着她,「让丫头去送就好了呀!」 沈令菡没理睬,只跟谈让对了个眼神,便径自出了屋门。 谈让接受到小媳妇的指令,笑了笑,「都尉夫人莫急,咱先吃咱的,不是还有事谈来着?」 「对对对!」何有志管不上老娘,拉着谈让入席,「阿瑶她娘,快给咱外甥女婿斟酒啊。」 于氏翻了个白眼,居然敢指使老娘,能耐的你! 何有志认怂,只好自己给谈让倒酒,「外甥女婿难得赏脸,可千万多喝两杯。」 「都尉大人客气。」谈让坐着没动,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于氏倒坐不住了,着急问道:「外甥女婿,你舅舅考核的事怎么说的?」 何有志嫌她不会谈事,使劲朝她使眼色,无奈于氏不吃那一套,「你懂个屁,外甥女婿不把咱当外人,有话直说才对,是吧外甥女婿?」 谈让翘着二郎腿,手指在腿上敲了两下,「不瞒二位说,考核一事不同其它,自来审核严苛,便是在我这里放松些,到了中正官乃至朝官那里也要严格筛查,舅舅心里该有数才行。」 这话放在贿赂之人的耳朵里,那就等同于说:「这事不好办,你们得看着多加点。」 但谈让还真就是表面意思,他是在提醒何有志别太乐观,在他手里能动手脚不假,至于后面如何,他可就管不着了。 第4章 「外甥女婿提醒的是,你放心,你这回仗义出手,舅舅指定不能亏待你。」 于氏也道:「就是就是,我刚才还惦记着要跟令娘说,铺子里这一年收入还不错,要分她些红利的,虽然当初说的是把铺子转给我了,可我哪能独占这个便宜,到底是大姐一手经营起来的,我不过是暂时替令娘管两年,该给她的一份都不能少。」 谈让心里叹口气,他都提点到这份上了,这俩人怎么还是听不懂。 「都尉夫人生意兴隆,可有按时交税金?」 呃……于氏高度兴奋的脑子被泼了盆凉水,有点懵。 让于氏交税金,除非哪天天塌地崩,她的概念里就没有税金这回事。以前她自己的铺子赔的多挣得少,税金就等于扯淡,堂堂一个都尉夫人的身份,不拿来逃税还有什么用。现在倒是赚了,可人占便宜没够,哪怕她现在日进斗金,那也没税金什么事。 「瞧外甥女婿你说的,我能是那种利用身份违法乱纪的人吗,你舅舅为官这么多年,可从来不贪污受贿,更不会利用身份干逃税占便宜的勾当,你说是吧有志?」 何有志忙点头,「对对对,外甥女婿你这点尽管放心,舅舅虽然没本事,但知道本分,手底下很干净,便是中正官亲自来查,我也不怕什么,身正不怕影斜。」 谈让都接不下去了,只好笑笑,「既然如此,还希望何都尉你日后好自为之,至于分红,我看就算了吧,当初怎么说的怎么来,就当阿令孝敬家里的吧。」 于氏简直大喜过望,没有什么比不要她钱更能取悦她的事了,「哎呦我的大外甥女婿,以前是舅母看错你了,你怎么这么讨人欢喜呢,何有志快把以前存的那坛子好酒端出来,今天得好生款待一下外甥女婿!」 且说沈令菡独自出来,一眼看到独自守在郑氏门前的小苗,那小脸又红又肿,看着叫人心疼,「小苗,你怎么还不去上药?」 小苗见了令娘就忍不住要哭,又怕给她添堵,只好忍着,「老夫人跟前无人照应,我得守着点,我脸不疼,姑娘您别担心。」 怎么还无人照应?沈令菡蹙眉,「你先下去上药,回头跟我走。」 「啊?」小苗惊讶不已,「跟你走?」 「嗯。」 沈令菡没多解释,她不能让小苗留在家里受欺负,之前就想着把小苗带走,只不过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碰上阿瑶打她的事,正好趁机把她带走,想来于氏也不敢拦着。 郑氏的房间一如既往的晦暗,一进来就如同踏进一处封尘已久的墓穴,压抑,腐朽,满是远离人世的味道。 炕上龟缩着一个单薄的身影,未及深秋,厚棉被已经盖足了两层,跟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沈令菡的心一下就沉了下来,外祖母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小半年不见,仿佛隔了几十年,已经有了物是人非的悲凉。 「外祖母?」她把蒸蛋放在桌上,桌上还有另外一碗黏糊糊的粥,一看就是送来久了,又凉又糊。 郑氏动了动,轻轻哼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沈令菡把耳朵凑过去,「外祖母,我是令娘啊,我来看你的,能听见我说话吗?」 这一靠近就能闻到她身上难以言喻的气味,倒不是脏,看她的脸面头发,虽然形容枯槁,倒还整洁,就是无法抑制的苍老衰败味极其浓烈,那厚厚的两层棉被像是一口大棺材,无限滋养着这种不详的味道。 「令,令娘……」郑氏呓语着,若非靠近,断然分辨不出来。 她已经到了想说什么说不出来的地步。 在沈令菡记忆里,郑氏一直都有家族长辈的威严,外祖父死,何东家出嫁后,整个何家都是靠她一个人撑起来的,即便她有时候会偏心糊涂,但沈令菡一直都敬重她。 从没想过她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联想到于氏的态度,沈令菡立刻就明白了,这个家里已经不需要一个老迈无用的定海针,已经容不下她了。 郑氏这辈子一心为何家,为此宁可帮着糊涂的儿子媳妇干损事,就怕自己百年后,两个不成器的玩意毁了何家,可如今她还没咽气,家里就嫌她累赘了。 第5章 她自己心里怕是比谁都清楚的,可能也无比后悔,只是时间不再给她机会,被她伤害的亲人也早已不在乎,她能做的就只有静静死去,不再给谁添麻烦。 于是,她不再挣扎着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沈令菡半天没听见她说话,便只好放弃,「外祖母,不管如何您要好好吃饭,吃了东西才有力气。」 她端来尚还温热的蒸鸡蛋,拿勺子舀了送到她嘴边,「外祖母您张嘴吃一口,可香了。」 郑氏愣了下,缓缓张开嘴,心情复杂的咽下一口,没吃出什么味,嘴里尽是苦涩的味道。 沈令菡就这样不厌其烦的一勺勺喂,一直喂了小半碗,她心里松了口气,外祖母好歹是吃了点。 这一点基本就等于上郑氏一整天的饭量,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了这么多,她仿佛因此有了些力气,眼角控制不住的流出几滴浑浊的泪水。 「外祖母,您好生歇着,我改天再来看你。」 从郑氏屋里出来,沈令菡来到吃饭的正房,看起来阿让似乎已经谈完了,见她进来就站起来告辞。 「都尉大人,我跟阿令还有事,今日就不打扰了。」 「这就要走啊,令娘还没吃饭呢?」何有志问。 于氏白了他一眼,「既然小两口有事,咱就不好留了,要不给令娘带点吃的。」 「不用忙活了舅母。」沈令菡把半碗鸡蛋跟那碗糊掉的粥摆在她眼前,「临走之前跟您说一声,小苗我就领走了,她当初是我娘买来的,没跟家里签卖身契,我想您不会拒绝吧?」 「不会不会,小事,本来小苗就是伺候你的,你尽管领走就是。」于氏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她这点小要求,虽然她挺心疼家里少了一个白得来的丫头。 「那好,还有一件事,外祖母年纪大了,您得找几个稳妥的人照料,如果舅母舅舅不方便,那就把她老人家接到我那里去,我来给她养老。」 于氏脸上挂不住了,家里的老娘送去外甥女那里养着像什么话,那不是打她的脸吗? 「瞧你这话说的,岂能让嫁出去的姑娘养着老太太,我这就叫丫头去伺候着,你放心就是。」 沈令菡哼了一声,「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可实在对您放心不了,有句话我得说,舅母,人要对得起良心,丧德的事干多了,可没有好结果,您说可是这个道理?」 于氏心里再不痛快,这会儿也不能呛着她,「是你外祖母她不爱与我们说话,并非我们不管她,她身子不好,我隔两日就请郎中来瞧的,何曾有过慢怠,你不放心的话,每日过来瞧瞧也罢。」 心里想的是:「我闺女现在可是琅琊王府的侧室,要不是眼巴前求到你男人头上,谁还跟你好声好气,不过是个老不死的东西,快点咽气了才好。」 沈令菡知道她阳奉阴违的德行,懒得与她多说,往后是需要小苗天天来看老夫人的,指望着于氏良心发现,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领着小苗出来的时候,小苗一步三回头的哭了半天,沈令菡知道这姑娘重情,没说什么。 她自己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走到这一步,就等于是在告别何东家一手支撑起来的家,觉得挺对不住她。 有一双手忽然盖在她头上,温和地抚摸,她抬头看看已经很高了的阿让,很自然的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肩膀。 阿让轻轻地说:「没事的小麻雀,以后有我呢。」 沈令菡笑了,嗯,以后她有阿让,就像何东家有沈先生,他们都会好的。 从都尉府出来已过晌午,按照计划,沈令菡跟谈让要吃遍一条街。 现在多了一个小苗,战斗力更强,谈大人小半月的俸禄就这么给吃没了。 但他甘之如饴,别说小半月的俸禄,哪怕他媳妇现在要掏空家底,他也不会皱一下眉。 「阿让,我还想吃糯米滋,可是我肚子要爆了怎么办?」沈令菡捂着圆鼓鼓的肚子,只恨胃不能再大点。 「买了回家吃。」谈让手里已经拎着好些吃食,说是买了回家吃,估计今天晚上还排不上号。 第6章 小苗出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跟着他俩吃了一路,这会儿已经眉开眼笑,不为别的,就因为姑娘姑爷处的好。 是真的好,姑爷在令娘面前一点脾气没有,宠的毫无底线,哪怕作为旁观者这样看着,都能心生欢喜,忍不住替他们高兴。 「姑爷,我来拎着吧,怪沉的。」 谈让没客气,分了一半重量给她,这丫头一直空着手,再不让她干点什么,她可能就不知所措了,「小苗,你得负责帮我看着她,她一见了吃的就忘乎所以,别让她跑远了。」 小苗噗嗤笑出来,「哪能啊姑爷,您是没瞧见我们姑娘,走到哪里都得回头看您一眼,生怕您没跟上。」 「要你多嘴啊臭小苗!」沈令菡瞅她,心说下回不带她出来了。 谈让笑的合不上嘴。 打道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渐暗,忽起一阵凉风,几乎有了冬日的味道。 三人大包小包的路过一处僻静的小道,因为天黑的早,早已经没了人,显得很萧条,也有点森然,如果一个人走,应该挺吓人。 谈让落后一步,紧紧跟在沈令菡后面,小苗则走在另一侧,两人都下意识的把沈令菡护在中间,不自觉的竖起警惕心。 「令娘,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吓人,会不会有鬼?」小苗起了一身鸡皮,越发的冷。 沈令菡倒是没什么感觉,「哪里吓人啊,我经常走这里,一点事没有,再说天又没黑,哪里来的鬼。」 人对危险的预知一向没什么道理可言,诸如沈令菡这种心大的,便是有鬼站在她眼前,她大概也能先跟鬼聊两句,人心无畏,必然不会轻易感知危险。而谈让谨慎成性,有些本能可能先于思想而发,他没有预感到鬼,而是实实在在的杀气。 道走了一半,预感成真,几个黑衣持刀大汉忽然自前后包抄过来,把三人堵在了中间。 谈让把两个姑娘围在墙内,先开口道:「诸位可否先听在下一言?」 几个大汉纷纷停下脚步,大概是看他没什么威胁力,给他个说临终遗言的机会。 沈令菡把小苗推到墙边,艺高人胆大的说:「你们是哪条道上的,要钱要命?如果是为求财,就别搞的这么吓人了吧,我不心疼钱,咱万事好商量!」 谈让哭笑不得,她以为这是那帮被他收买了的马匪吗,这架势明摆着是来取命,她到底哪里生出来的胆量? 「小麻雀,你靠后。」他尽量保持镇定,对几个明显不怎么耐烦的大汉说,「我与你们二公子虽然不熟,但对其行事作风却有耳闻,诸位如果是拿钱办事的亡命之徒,就当我后面的话没说,如果不是,那我必须奉劝一句,今日你们杀了我,他日必遭二公子灭口。」 要说谈大人一介文人,却是生了满口獠牙,每次轻飘飘几句话,就能直击对方要害,比三头六臂还好用,一帮人当下就愣住了。 他们当然不是亡命徒,王府里的公子哥不屑与那种人为伍,何况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随便找几个随从都能办了。 谈让对此心知肚明,说那一番话虽有危言耸听的意思,但并非全部糊弄人,二公子这边杀了他,谈樾随后就能知道,更明白这一切都是谈逊怂恿,两方一旦建立了明确的对立关系,很快就会有一场干戈。 以周二公子眼下的势力,根本不是谈樾的对手。 二公子都要倒霉了,这帮小随从还能有好吗,自然是要完蛋的。 「都别听他吓唬人!」持刀者并不能轻易相信他的好言相劝,比起日后,眼下完成任务更重要。 谈让叹口气,谈逊心胸狭窄,心急走了今日这步棋,周齐居然也肯配合他,实在不是干大事的脑子。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别人有没有脑子了,因为他自身难保。 「小麻雀,你待会儿找机会就跑,别意气用事知道吗?」 沈令菡才不听他的,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姑娘,大概心眼里还想挺身而出护着他。 「小苗,待会儿你快点跑,我留下来保护阿让。」 第7章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谈让得感动的哭,就这样还跑屁,三个人都是义气为先,谁也不肯先跑。 既然如此,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谈让把手里的一包糍粑朝着最先杀过来的人脸上丢,那人被油腻腻的糍粑糊了一脸,相当的狼狈,可是味道还挺香的,大汉没吃饭,肚子跟着咕噜了两声。 沈令菡瞅准机会道:「诸位是不是饿了,我这里有小油鸡,要不咱吃饱了再打?反正我们几个无力招架,不差这一会儿。」 小苗也跟着她咋呼,「就是就是,我这里还有酱牛肉,不信你们先闻闻味!」 她拿了一块没切的肉块,狠狠砸在一个人身上,那要命的香味铺散开来,闻着的人不由吞咽口水。 被酱牛肉砸的大汉生出了一个十分荒谬的念头:「要不先抢了吃的再灭口好了。」 三个人胡搅蛮缠一阵,确实起到了晚死一会儿的作用,而且由于求生伎俩太拙劣,大汉们都不忍心下手了。 就这一时半会的功夫救了命,此时墙头上忽然射来几只箭,围近的几个大汉当场倒地,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同伴就死了一半。 一个比他们遮掩地更严实的壮实汉子跳下来,手里举着两把大刀,凶悍的挡在三只小弱鸡身前,一副神挡杀神的架势。 此人倒像是真正的亡命徒,瞬间就给假亡命徒吓到腿软。 沈令菡一眼就能认出他,别说他盖住头脸,就是化成灰也认得,这是刘泉,单枪匹马来救他们的泉哥。 她好长时间没见他了,自从知道他跟着周览混,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越拉越远,就算见面如初,心里也会不自觉生出隔阂,总之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刘泉手举两把大刀,杀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杀人不再是心理障碍,变的像杀鸡一样轻松,他终归是走向了一条残忍的路。 不过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可以保护令娘,这就够了。 一个活口没留,当小道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里彻底成了阴森可怖的修罗场。 刘泉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他不想暴露身份,因为这次是他自己擅自行动的,幸亏他监视二公子的时候得知了今天的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要走的时候,沈令菡叫住了他。 「泉哥你等等,我知道是你,快别蒙脸了。」 刘泉停住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他当初一根筋的投靠了周览,想的实在简单,而自从那次在小巷里被谈让抓住刀,他再面对令娘的时候就无比亏心,虽然那时候的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亏心。 他不懂什么立场,只知道跟着周览可以奔前程,但他现在终于明白,他跟谈小瞎子走的是两条道,跟令娘就等同分道扬镳,他知道令娘肯定骂他糊涂,可能也对他失望了。 既然错了,就继续这么着吧,留在周览身边,说不定还能帮他们,这回不就帮上忙了吗? 「以后别走这么僻静的道,周齐要杀你们。」 他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到底没回头。 谈让握住沈令菡的手,「小麻雀,别为难他了。」 「哎?阿让,你是不是又流血了?」她感到手上黏糊糊的,凑近了一闻,果然是血。 「没事,刚才挨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不可避免,但却有故意的成分,他怎么也得挂点伤回去,不然岂非白受了一场惊吓。 因为有了咋咋唬唬的小苗在,回去都没用他们开口,两个侍女就得知了他们遇上凶徒的事。 「怎么出趟门也能遇上凶徒啊,三少爷快进屋去,我给您叫郎中。」开口的是一个叫小檀的侍女,她一边张罗,一边给另一个侍女使眼色。 那侍女立刻跑出去,先去了大房报信。 谈让这时才开口,「不忙找郎中,没多大点事,自己包一下就行了。」 小檀端了一盆水进来,「哪能不当回事呢,您旧伤未好又添新伤,有郎中看看好的快些。」 第8章 谈让不慌不忙的剪掉袖口,照例直接拿水冲,他觉得这样处理起来反而少受折磨,「不忙让夫人进来,告诉她我想吃粥。」 小檀看的目瞪口呆,「哎,您……我这就去。」 谈让咬紧牙关,把药糊在伤口上,屏气等着最疼的时候过去,然后长舒一口气。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拿伤布一层层裹在手臂上,等着大房的动静。 谈樾此时正在房间里处理伤口,他傍晚才归,身上的伤是拜马匪所赐。 伤也就罢了,关键二娘毫无音讯,怄了一身火不算,回来还要安抚悲痛欲绝的母亲,刚坐下歇一口气,又听说三郎路上遭人劫杀,差点儿回不来。 周颜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夫君先莫急,我刚才让人去问了,说是伤的不严重,你先顾着自己要紧。」 谈樾任由她处理伤口,压抑着心里的焦躁,一边等着出去探听情况的人回来。 「大少爷大少爷!」身边的亲信很快回来,看了眼周颜,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谈樾道。 周颜到底识趣,转身去了里屋拿伤药。 亲信说:「三少爷遇袭的地方我亲自去看了,尸体还在,是周二公子手下。」 果然是他,谈樾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人不在家,但家里的事一样瞒不过他,包括老二跟周齐走的近,他也是知道的。 之所以没表态,无非是没把周齐放在眼里,谈逊愿意跟他折腾便折腾去,横竖成不了事。可这样明目张胆的对老三动手,那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这是没把他这个老大当回事。 为了一点矛盾就对家里兄弟下死手,这是气量狭窄心思歹毒,谈家有这么个祸根在,他日必成祸端。 他一口气压在喉咙里,匆匆包扎过就去了三房。 谈逊听说三郎好端端回来了,气得踢翻了桌子,没想到瞎子命这么大,居然能死里逃生。 孟氏道:「怕不是有人相助?」 谈逊气的就是这个,还能有谁紧张那小瞎子,肯定是周览,要没有他多管闲事,小瞎子就能除掉了。 「算他命大,等我除掉了周览再收拾他。」 「如今孟琪嫁给了周览,是不是留他一命比较好呢?」孟氏心有顾虑,「虽然你舅舅跟咱们不同谋,但到底是一家人,不好撕破脸。」 「我说娘,您真不懂还是怎么的,自来夺位无亲疏,站在两条道上就做不成一家人,您想两边保全是不可能的。」谈逊冷哼,「您到现在还以为舅舅能顾上咱们?真到了要取舍的时候,他只会保全他自己,就算是孟琪也不例外,何况那丫头可不是善茬,这才嫁过去没几天,就勾搭上琅琊王了,周览?哼,迟早是个死。」 孟氏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在后院里谋来算去的这点心机,放在权利争夺上就不够份了,「你是说琪娘她……」 谈逊歪了歪嘴角,「她啊,怕是比谁都想周览死,既然如此,我就暂时跟她合作一回,先除掉周览再说。」 「夫人,二少爷,大少爷来了。」 母子俩对看一眼,谈樾这时候过来,怕是为着三郎来的。 谈逊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快请大哥进来。」 谈樾进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没避讳在场的孟氏,开门见山道:「阿逊,别的大哥不多说,自己兄弟留点分寸,此事我不告诉父亲,你自己擦好屁股,将来我不希望还有这样的事发生。」 「大哥,您说什么呢,您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自家兄弟?他谈让把咱们当自家兄弟了吗?」谈逊满脸的不屑,「他私下里给东海王卖命,您就当不知道?」 谈樾皱眉,「没影的事不要乱说。」 「呵,大哥啊,您从小把他当个可怜人看,哪里知道人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你以为他真把谈家当回事了么,他娘死的那么惨,要是我……」 「行了。」谈樾打断他,「你自己管好你自己就行,当大哥的不可能事事都约束你,可你自己要有数,再让我知道你对自家兄弟下手,别怪我不顾兄弟情。」 第9章 谈逊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我知道了。」 「哎,老大你等等。」孟氏叫住要离开的谈樾,「听说你受伤了,我这里正好有洛阳城里带来的上等伤药,你拿去用。」 她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锦盒来交给谈樾,「阿逊他年纪小不懂事,你这个当大哥的多原谅,你放心,回头我来说他。」 谈樾不好驳她的面子,勉强接了,「您费心。」 待谈樾离去,孟氏的脸上才露出一个阴毒的笑,既然这个家里不容二虎,就只好除掉一个了。 谈樾随后又去了三郎院里探望。 「大少爷您怎么来了?」小檀先瞧见他,上前行礼。 「嗯,三少爷怎么样了?」 「他,伤的挺严重的,不过已经包扎好了,这会儿正在吃饭呢。」 谈樾挑眉,「我进去看看他。」 谈让正美滋滋喝着小媳妇熬的粥,一碗粥下肚,疼痛全消。 「小麻雀,再给我装一碗吧。」 沈令菡每次看他喝粥都很有成就感,本来还在心疼丢掉的小零嘴,现在她觉得,自己熬的粥才是最美味的。 「阿让,你饭量越来越大了,都吃三碗了。」 「多吃点长肉,不是你说的吗?」 「吃粥只会占地方,哪里长肉,仔细晚上撑的睡不着。」 「那听你的,不吃了。」 谈樾听见小两口说话,不由笑起来,「我看看是什么好吃的粥,让三弟撑破肚皮了?」 「大哥。」谈让起身。 「你坐着就是,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他转而对沈令菡道,「弟妹,粥还有剩吗?」 「有有,您不嫌弃,我去装一碗来。」 「有劳。」谈樾看了眼谈让,问道,「在府衙里可还习惯?」 「还好,幸而之前大哥事无巨细的教我,还能应对。」 「那便好。」谈樾顿了顿,有些伤感道,「我此去青州并不顺利,二娘她……怕是要不好了。」 谈让愤怒地握起拳头,自责道:「都怪我,二娘她一天没找到,我们就一天不能放弃。」 「我去青州与马匪交涉,孟怀除了说了些场面话,什么都没干预,堂堂一个刺史,竟是压不住一窝匪。」谈樾的手指敲了下桌案,似有不甘。 谈让眯起眼,大哥忽然跑来试探他,肯定是先去过三房了,「大哥,我听闻河间王已经与东海王数次交战,依我看东海王败势已成定局,一个孟怀不成气候。」 谈樾挑眉,「哦?东海王可是嫡,支持者众多,你居然一点不看好他?」 「夺位之战既然已开,嫡庶就没那么重要了,自然是善战善谋者比较容易占先机。」 「那依你看,河间王跟琅琊王对,谁的胜算会大一些呢?」 谈让一时没说话,沉吟许久才道,「眼下还不好说,琅琊王胜在收敛,别人摸不准他的脉,对他就有利,就算河间王掌控了洛阳城的局势,也未见得能顺遂。」 谈樾盯着他看了许久,想从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但老三这张脸除了好看,半分情绪都不肯露,他居然有点吃不准他。 沈令菡此时端了粥进来,打断二人的对话,「粥比较厚,大少爷您将就喝。」 谈樾笑了笑,「厚点没关系,我正好没吃饭,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点清淡的,偏偏厨房没有。」 「想吃还不好说,我煮了好多,管饱。」 谈樾倒是挺喜欢她这个性子,没客气,足足吃了两碗,临走的时候把孟氏给得伤药留下了,「这伤药不错,三弟你留着用。」 沈令菡笑道:「多谢大哥惦记,正好家里缺伤药,阿让他最近总受伤,用的可快了。」 「弟妹辛苦些好好照顾他,另外,小四郎他不懂事,我代他给你道歉。」 「都是意外,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没当回事。」沈令菡大方道。 懂事,谈樾颇为满意地走了。 第10章 回到房间里,沈令菡端祥那小锦盒,「这伤药好精致,闻起来还香喷喷的。」 谈让意味深长地笑笑,「大概是大嫂的东西吧,你喜欢这样的小盒子,回头我送你一个,装了药的东西不太好。」 「嗯?真的吗?」她倒是不热衷这些小玩意,但如果是阿让送的就不一样了,「那我可等着了。」 「嗯哼。」他清了清嗓子,「我记得有人好像在我这里赊了账?」 沈令菡表情一僵,「阿让,我去帮你端洗脚水哈。」 此时小苗在外敲门,「姑娘姑爷,我来送洗脚水了。」 沈令菡:「……」 为什么要把小苗带回来…… 谈让坏笑,「小麻雀,不是要帮我洗脚吗?」 谁说的! 沈令菡开了门,一脸怨念地对着小苗展开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谢谢你啊小苗。」 小苗站在门口瑟瑟发抖,「谢,谢啥啊姑娘,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不是不是,没不要你。」沈令菡急忙解释,「那啥,你帮我照顾小宝,这孩子晚上比较闹腾,明天给你加鸡腿啊。」 小苗立刻笑了,给她事做就成,来了半天完全帮不上忙,心里本来就发慌,她好容易才找到端洗脚水的活,还被姑娘吓了一身冷汗。 「您放心吧,我照顾人没问题的!」 谈让在屋里直笑,笑他这个傻媳妇。 「阿让,要不我再去端一盆水来好了。」沈令菡此刻就想找点借口出去避一避。 「嗯?为什么还要端一盆,我们俩一起就好了,小苗烧一盆热水多不容易。」他故意挑了下尾音,「小麻雀,你不是在躲债吧?」 「……」 吃人嘴短实在是千古真理。 沈令菡怀揣着慷慨赴死的精神,闭着眼凝住气,凑在谈让嘴角点了一下,然后立刻拉开三尺远,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谈让舔了舔嘴角,「小麻雀你也太不走心了吧,这么勉强?」 她不是勉强,就是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跟阿让做这种羞答答的事没那么心安理得,对着他也越发别扭,不像以前那样自然。 她故意仰起脸,「哼,反正已经还了,你休想得寸进尺。」 她弯腰端起洗脚水,一脸我不欠帐我是大爷的表情走出去,一出了门就破功,心里慌张的不行。 「要命了要命了,心都要跳出来了,以后可咋办啊?」 谈让则躺在床上叹气,心说小媳妇这么害羞,等吃的时候完全不忍心下嘴啊,不成,得让她习惯才行。 于是等沈令菡爬上床等时候,谈让就翻身抱住了她,不过没做什么,只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低声说了句,「晚安啊小麻雀。」 沈令菡浑身僵硬,还以为这家伙要来讨利息,后来什么也没等到,不由松了口气,一声晚安又有无限的安抚意味,她一下就心安了。 「阿让晚安。」 谈让弯着嘴角,把她摁在怀里,一夜安睡。 第二天早上两人还没起来,谈小宝就在外头叫唤。 「令姐姐三哥哥!你们怎么还不起?」谈小宝蹲在门口捧着脸,满腹心事的样子,「我都这么大了,你们怎么能叫一个小姐姐来照顾我起夜呢,人家很害羞啊。」 小苗:「……」 实在不明白一个刚断奶的娃娃有什么好害羞的,再说了就算害羞,也应该是大姑娘害羞啊! 谈让听的幸灾乐祸,这混小子就知道装,粘着小媳妇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害羞,哼! 沈令菡活生生给吵醒了,「阿让,小宝又嘟囔什么呢?」 「没事,他可能是饿了。」谈让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早上好小麻雀。」 这一下就能让她清醒,比什么药都管用。 「阿让,我也饿了,我们起来吃饭啊。」她迅速爬起来跳下床,溜的比兔子还快。 第11章 这是典型的睡完了不认人啊! 谈让失笑摇头,果然任重道远。 「小麻雀,吃过饭我要去府衙一趟,大概临傍晚才回来。」 「不是说等伤好了再去吗?」沈令菡折回来帮他套衣服,「你昨天才受了伤,多歇几天就是。」 「那不能,年底事多,多歇几天就意味着多积攒公务,到时候还是要做。」他自己整理着束腰,「昨天大哥不是送了灵药来吗,晚上回来换药,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有这么神奇吗?」 谈让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洛阳城里名医众多,专门给贵人们研制灵药,都是能让人少遭罪的,大哥送来的肯定差不了。」 沈令菡还是不大相信,沈先生说了,这世上凡是立竿见影的东西都不简单,有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更多。 谈让今天去上职,最高兴的就数谈小宝,他终于可以独占令姐姐了,「三哥你这么辛苦太不容易了,你放心啊,你走了我会照顾令姐姐的。」 「信不信我把你送走。」谈让笑的无比和善,「找个人卖了也行,你这么点的娃娃最好卖了。」 谈小宝立刻抱紧了他令姐姐的腰,「你休想!」 小苗头回见这么会耍宝的娃娃,稀罕的不得了,「小宝少爷真好玩,令娘你多早晚也生一个,肯定特别可爱。」 沈令菡的老脸唰一下红了,亲个小嘴还慌张半天的脑袋压根儿承受不住生娃娃这种程度的信息,瞬间成了傻子。 「啊哈,你说什么呢小苗,哈哈哈……」 谈让失笑,无奈地走了。 他今日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去七先生那边,可走出谈府没多久,便感觉有人跟着他,不消说,肯定是大哥派人盯他。 这就不大好办了,以后出门都是一层麻烦,好在七先生说往后只需半月去一趟就行,不然就耽误事了。 一直到府衙拐角,跟着的人才消失,谈让只好先去上职办公。 午时休息的时候他再次出来,去常去的小肆吃饭,遇上了假扮成小贩的小四。 「三少爷?」小四借机靠近,「您没事吧?」 「我没事,不过得请你帮我给七先生传话。」谈让与他耳语几句,「这事不必非要今日办成,你见机行事。」 「行,我记得了,今天早上我见有人跟着您,便没现身,我们公子要我给您带句话,说他们已经开始动作了。」 谈让点头,「我知道了,让他勿要插手。」 傍晚下职的时候,果然又有人跟着,他只在街上随转了会儿,买了些小食便回了家。 家里多了几个人,老远就能听见热闹的动静,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饭香味扑面而来。 「三哥哥你拎的那是什么!」谈小宝兴奋的盯着他手里的小食,「我就知道三哥最好了,果然帮我买好吃的了!」 「谁说这给你的?」谈让把东西藏在身后,「没你的份。」 「啊啊!怎么能这样呢!」谈小宝撅着嘴不依,「你要不给我,我明天就拐了令姐姐私奔!」 「……」 谈让丢给他一块饼打发他,「能耐的你,跟谁学的私奔。」 「是小苗姐姐昨晚讲的故事,说两个相爱的人为了终成眷属,然后私奔了。」 所有人:「……」 沈令菡大笑,「哈哈哈,小苗,你以后别给他讲这种,这娃娃跟一般人不一样,只有山上遇狼夜里撞鬼的故事适合他。」 小苗立刻怂了,「这我可不敢讲,先把自己吓死了可还得了。」 谈让进屋换衣裳,一边叫小檀打盆水来换药。 「三少爷,要我帮忙吗?」她端水进屋,瞧见桌上的锦盒,「这是昨晚大少爷送来的药吧,肯定管用。」 「嗯,是大哥给的。」谈让当着她的面把小臂上的伤布揭开,然后清洗上药,等一切做完了才道,「饭好了吧。」 「啊,都好了,就等您回来吃的,今天三少夫人跟小宝少爷也做菜了呢。」小檀收拾了桌上的杂物,把剩下的伤药重新收在锦盒里,「大少爷怎么用这么精致的盒子,怪好看的。」 第12章 谈让笑笑,「是吗,那我可得尝尝。」 小厨房里热闹闹地摆了一桌菜,谈小宝端着一盘炒青菜献宝,「三哥哥你来尝尝,这是我做的。」 沈令菡瞅他,「差不多得了啊谈小宝,那里头也就蒜是你剥的。」 「哼,我好歹还剥蒜了呢,令姐姐就炒了两下。」 「炒菜也需要技巧啊,你懂屁。」 谈让坐下来,拿筷子试吃一口,「嗯不错,居然熟了。」 沈令菡:「……」 「姑爷你再尝尝这个凉菜,是我们令娘亲手拌的。」 「是吗,那我得尝尝。」谈让举着筷子正要去夹,脑袋忽然一阵眩晕,手里举着的筷子落在桌上,发出沉闷地撞击声。 「阿让!你怎么了?」 「我没事,晕了一下。」他试图重新捡起筷子,没想到眼前猛地一黑,然后他就歪在小媳妇身上。 沈令菡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小苗快帮我一把!」 大家一下就慌了,七手八脚把谈让扶到房间,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三少爷是不是上职累的啊,上次不是也晕了吗?」 「啊!你们看三哥哥的胳膊!」谈小宝指着他的小臂,吓哭了,「为什么流黑色的血啊!」 只见谈让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浓稠暗黑色的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小檀心里打了个激灵,她瞥了眼桌上的锦盒,心里冒出一个不详的念头,「这样不行,我去叫郎中来!」 她急匆匆的跑去大房,见了大夫人顾不上喘气,「夫人夫人,快请郎中去瞧瞧三少爷,他中毒了!」 赵氏从座位上起来,「怎么会中毒了?」 小檀咬着嘴唇,把锦盒的事跟她交代了一遍,「我怀疑是有人要害大少爷。」 一听这话,赵氏的脸色一下就冷了,「带我去瞧瞧。」 谈夫人亲自去了三郎的院子,不过没惊动其他人,只带了郎中过去。 沈令菡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心里像是塌了一样,她眼睁睁看着阿让遭罪,一点忙都帮不上,那骇人的黑血充满了不详,刺的她眼睛疼。 「小苗你来帮我,得先把黑血放干净才行。」她咬紧牙关,哆嗦着去拆伤口。 「令娘你别动啊,万一……」小苗就快要急哭了,「令娘你别动,我来!」 任谁都知道这是中毒,没准儿沾上就能死,纷纷拦着沈令菡。 「三少夫人您先别动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郎中马上就能来了,三少爷肯定能坚持住的。」 谈小宝更是扑过去抱住谈让的胳膊,不让沈令菡碰,「我不准你冒险!」 沈令菡急的想揍他,「你让开,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死我也不让,三哥哥肯定同意我这样做的!」 沈令菡被小苗拖住,不能靠近,眼泪哗就下来了,她含泪看着不省人事的谈让,心里像是被谁戳了个窟窿。 谈小宝这一闹,倒是争取了时间,好歹在郎中赶来的时候,沈令菡还没机会作死。 「都让开,让开。」郎中得了大夫人嘱托,不敢怠慢,提着药匣子匆匆跑到床边,一看谈让的胳膊,吓了一跳,「不好不好,快多打几盆水来。」 伤布揭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吓愣了,只见伤口处流出来的全是乌黑的脓血,翻开的皮肉已经隐约有溃烂迹象,十分的渗人。 赵氏只看了一眼就怒火丛生,这药如果真是拿来害谈樾的,那人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老三可有妨碍,中的是何毒?」 「大夫人,眼下还不好判断,我先帮三少爷挤出脓血再说,如果能顺利挤干净,那便有救。」 如果是能顷刻致人死地的毒,大抵也撑不到郎中来,既然撑了这么久,证明这并非剧毒,运气好的话还是能活命的。 沈令菡死死捂住嘴,错眼不眨的看着郎中挤脓血,那血像是流不干净似的,很快就淌了了小半盆。 第13章 此时郎中额头上也见了汗,如果再不干净,不用毒,三少爷光流血也得没命。 这过程十分让人窒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替三少爷捏着把汗。如此又过了好一会儿,脓血方渐渐转红,郎中先是松了气,「应该是无碍了,这毒幸亏没从嘴里入,不然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 沈令菡往地上一蹲,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一双腿软的直不起来。 幸好幸好。 「姑娘,这下别担心了,姑爷他福大命大,更不舍得让您伤心的。」 「是啊令姐姐,三哥哥是不会便宜我的,不过你现在要是想哭,我借给你肩膀啊。」谈小宝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肩膀。 沈令菡现在笑不出来,阿让忽然中毒,肯定是有人要害他,会是谁呢? 「去把三少爷用的伤药拿来给郎中瞧瞧。」赵氏沉声道。 小檀忙把小锦盒拿来,「大夫人您看,今日三少爷换用了这里头的伤药,还是我亲自收的,没有过其他人的手。」 赵氏一看那锦盒,脸色立刻古怪起来,这东西肯定不会是阿樾的,倒像是孟氏惯常的风格,当年她送面膏子的时候,也是装了一个很漂亮的小盒子。 面膏子……赵氏心里哆嗦了一下,一股冷意从心底冒出来,孟氏这个毒妇果然不该留,如果这药不是老三误用了,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阿樾了,好险。 一想到差点失去阿樾,赵氏心里的怨恨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一样蔓延,她才刚刚没了二娘,居然又想来害她的大朗,孟氏简直其心可诛! 此时郎中道:「大夫人没错了,这伤药里有一味毒草,倒算不上什么奇毒,却也可致命,大概是三少爷命大,用量不到,又是在小臂上,再耽误一会儿可就不好说了。」 可致命三个字基本就等于定了孟氏的死罪,赵氏压抑着心里的怨气,平静道:「务必要治好三郎,需要什么药都尽管用,家里没有的去外面买,断不可再叫他受委屈。」 「是,我这就去抓药熬药。」 赵氏又对沈令菡温言相劝,「好孩子,你又受惊了,三郎这里还要靠你照料,你得照顾好自己。」 沈令菡点头,「多歇母亲惦记。」 赵氏在三郎屋里做作一番,出来就直接去了三房,临走的时候拿走了那盒伤药。她这个人平时慈眉善目,看着不像是个拿事的人,但关键时候却很有决断,丝毫不给孟氏留任何余地,甚至都没有跟谈樾求证过伤药的来历。 她心里认定是孟氏就是孟氏,就算不是也无所谓,反正早晚要除掉,或者说在当年就该除掉这个祸患,本来以为她吃一次亏能长记性,居然还敢不老实。 三房这会儿还没收到信儿,谈逊也不在,只有孟氏一个人歪在榻上看书。 「夫人,夫人,大夫人忽然来了。」 孟氏放下书,「她这会儿来做什么,家里可有什么事?」 「没听说什么事,就是有人瞧见郎中去了三少爷院子里。」 三郎? 孟氏还未及细想,赵氏就自行进来,「屋里伺候的都先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夫人说。」 「大姐,您怎么忽然过来了,快请坐。」孟氏亲自倒了茶,「盼您来一回不容易,可是有甚事?」 赵氏把那药盒子放在桌上,问她:「这药是你的吧?」 孟氏一看那盒子,心里咯噔一下,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这不是我昨天给阿樾的伤药盒子吗?」 「果真是你。」赵氏冷哼,「孟氏,我一向带你不薄,你居然来谋害我的阿樾?」 孟氏皱眉,害老大?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啊。 「夫人,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少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你心里巴不得他出事吧?」赵氏冷笑,「只可惜事与愿违,我们阿樾他还好好的,怎么,失望了吧?」 孟氏的表情沉了下来,她直觉自己是被坑了,要么就是赵氏故意诬陷她。 赵氏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阴险歹毒嫉妒成性,当初想要害林氏跟三郎,后来又推波助澜的把杨氏坑了,连小四郎这块挡箭牌都不放过,现在轮着我们大房了,你这心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第14章 孟氏便也不跟他做戏了,赵氏这个人她了解,从来不肯把自己那张伪善的脸皮撕下来,但凡对着谁露出了本性,那就意味着这人要完。 「大夫人,我当年是嫉妒林氏不假,可从来没想过要她的命,她是如何变成那个样子的,您心里难道没数吗?」 赵氏脸上毫无波动,指着药盒说:「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能狡辩的么?」 孟氏冷笑起来,赵氏此人做事一向稳妥,从来不肯轻易留下把柄,老爷能信她一辈子不是没有道理的。当年林氏怀孕,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那面膏子里面是有寒物不假,但最多就是能让女子不易受孕而已,真正想让林氏死的,恰恰就是这个菩萨心肠的大夫人。 孟氏只不过运气不大好,正撞在了枪口上,才被大夫人拿捏住了把柄,当年若非林氏疯了,大夫人也不能饶她一命,而林氏如果死了,这个罪名就会扣在孟氏头上。 「大夫人,我知道您有手段,我认输,可亏心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你以为这个家还尽数在你掌控中么,我不知道这次是谁设计我,但想要谈樾命的,可绝对不止我一个。」 赵氏的脸冷了下来,「别人不需要你操心,只要你有害阿樾的心,我就不可能放过你,你不甘心也没用,你如果还惦记着想什么主意逃过一死,那我就不能保证老爷知道了这事以后,会不会连老二也一并怀疑了。」 孟氏立刻就绷不住了,阿逊是她的死穴,这疯女人在威胁她! 「大夫人,你对付我可以,可这一切跟阿逊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要是敢伤他,我就是做鬼也要把你干过的好事告诉老爷!」孟氏的情绪开始崩溃,「林氏是你活活逼疯的,杨氏是你暗中害死的,现在又轮到了我是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赵氏手里捏着佛珠,慈善的脸皮底下露出些许狡诈,显得不伦不类,「我之所以留着老三老四,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成事,可老二就不一样了,他的心思可比天大,如果说还有谁想置我阿樾于死地的话,他可是头一份,你们母子俩那点心思也别藏着掖着了,藏不住的,难道你没发现老爷最近对你们格外不一样么?」 「果然是你!」孟氏指着她那张可怖的脸,「我就知道是你在背后挑拨,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个家迟早都是你们大房的,为什么还不给我们留条活路!」 赵氏正要开口,窗户外面忽然有人说话,「四少爷你不能来这里,快跟我回房间去!」 孟氏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报应,都是报应,有本事你连个小娃娃也杀了,等到谈家就剩你们大房的时候,你看老爷还会不会信你!」 「来人!」赵氏怒道。 随后进来两个侍女,是赵氏的贴身丫头,得了赵氏的指示后,两人上前一起将孟氏给架住。 「你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直接杀了我!」孟氏挣扎着,「我要见老爷,我要跟他说话!」 赵氏不紧不慢地打开桌上的那只锦盒,把里面的药粉化在茶水里,笑了笑,「你明知道见了也无用,何必多此一举,指望着他对你也心软?别做梦了,你可跟杨氏没法比,到时候你死不要紧,你家阿逊要是因为替你出头而惹怒了老爷,你说……如何是好呢?」 「赵氏你不得好死!」 「把她给我摁住了。」赵氏端着茶水走到孟氏跟前,捏住她的下巴,「你放心,这绝对是你最舒服的死法。」 孟氏摇头挣扎,怒目圆睁地盯着赵氏,「你这个毒妇!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赵氏无所谓地歪了歪嘴角,死死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将掺杂了药粉的茶水尽数灌了进去。 孟氏服毒自尽的消息没多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谈府。 沈令菡正在给谈让喂药,听闻愣住,「你说三夫人服毒?」 小苗刚从小檀嘴里听来的消息,转头就跟令娘汇报,「是啊,小檀姐姐这么说的,府里都传遍了呢。」 怎么可能呢?杨氏自尽倒还说得过去,三夫人这好端端的为什么想不开? 沈令菡直觉这里头有事,怎么就赶在阿让中毒这个当口服毒了,难不成那伤药跟她有关? 第15章 她专心喂完了药,再三确认他暂时没问题了,便准备去大房看看,毕竟家里死了个夫人,如何都得过问一下。 「小苗,你帮我看着阿让跟小宝,我过去看一眼。」 「哎,您放心吧姑娘。」 沈令菡一路上都听下人们在议论三夫人,说是大夫人去了三房,没多久三夫人就服毒死了,好像是因为三夫人犯了什么忌讳。 她大概明白了,谈樾给的伤药应该是三夫人那里得来的,也就是说三夫人意图要害的是谈樾,却误让阿让用了,所以她这算是畏罪自杀?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是这样简单,三夫人不像是个没脑子的人,把毒下在伤药里,不是明摆着不打自招吗? 此时整个后院都闹哄哄的,谈逊知道了孟氏服毒的消息,当即就去大房讨说法,连上职的谈政都惊动了,赶回来处理家务。 孟氏的尸体眼下就摆在大房,是谈逊亲自抱过来的,一副要诉状鸣冤的架势。 而赵氏坐在正屋一派端正,手里照旧捏着佛串,一点被质问的恼怒都没有。 「阿逊你这是做什么,你母亲刚刚故去,这样抱来抱去的,岂非不敬?」 谈政也怒:「你跑来大房闹什么闹,还不把她抬回去!」 谈逊压抑着哀伤,悲极而笑,「怎么,之前一家人不是其乐融融的吗,死人跟活人的待遇就差这么多,竟是不能过来这边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 「父亲啊,您自己瞧瞧我娘这样子,像是自己服毒自尽的吗,您好歹也是一郡之长,处理过刑案吧,分得清自杀跟被害吧,要分不清,就先找个仵作来验尸看看怎么样?」 孟氏的死相确实不大好看,尽管在大家回来之前,赵氏已经做主给修饰过了,勉强修出了几分安然的意思来,但孟氏一双眼如何都闭不上,那两只眼珠子像是要爆出眼眶,极像是要来索命的鬼,看一眼便要做噩梦。 不过除此之外,她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头面也齐整,不像是遭受过虐待的。 可自己服毒的人大都心甘情愿,死相不会这么狰狞,不过郎中也说了,有时候毒性发作的时候是会比较痛苦,不排除死相难看的可能,至于验尸是决然不可能的,就算孟氏是被杀的也不可能,谈家丢不起这脸。 谈政看一眼就觉得慎得慌,转而去问赵氏,「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氏先叹气,「这事说到底都怨我,起先是三郎那里出了事,因为用了孟氏的伤药而中毒,我去看了,人差点儿就过去了,三郎这孩子一路过来不容易,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对得起他母亲。」 「后来三郎脱险,我便拿着那伤药去孟氏屋里质问她,老爷您也知道,她当年也是因为给了林氏一盒药膏子才导致林氏险些小产,我倒不是质疑她的用心,而是说她吃亏不长记性,每次都弄一些不明来历的方子给家里人用,里面的成分都难说,万一出点事,她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大概是我说的狠了些,她一时想不开就……哎,她当时特别慌张,说对不起林氏跟三郎,怕夜里梦见林氏来质问她什么的,我当时劝了她,说心不亏不怕鬼敲门的,别自己吓唬自己,谁知道我离开没多一会儿她就服毒了。」 赵氏越说越自责,悲痛欲绝地捂着心口,「我一直当她是个明白的,哪知明白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不怪阿逊怨我,我没照看好他娘,害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此时沈令菡正好进门,一看赵氏这个样子,便后悔过来淌混水,这明摆着又是一出家族大戏。 「老三媳妇你来的正好,我没来及过问三郎,他眼下可稳了?」赵氏一脸关切,「老爷您是没瞧见,浓黑的血足足淌了大半盆,看的人心里发颤,也得亏老三命大,真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沈令菡忙躲到周颜那边,回了句,「母亲惦记,阿让吃了药,说是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 谈政一遇上三郎的事就成了锯嘴葫芦,话不知道怎么说好,但心里大抵是有些愧疚的,尤其是在赵氏「意有所指」的描述中,他听出了些许眉目。 第16章 孟氏故技重施,要害林氏不算,还要来害老三,这件事在他心里已经站住脚了,故而孟氏是不是自杀都不重要,其心本就可诛。 再加上家里最近有些传言,说上次三房因为小宝跟三郎媳妇的事丢了颜面,私下里可能不太痛快,更有人说孟氏对三郎进府衙不太满意,毕竟谈逊为兄,却依旧在学堂读书。 这些事一叠加,动机就算是足了,何况那伤药是赖不掉的,的确是孟氏之物,有动机有证据,便是升堂断案,这也等于结案了。 「呵呵,」谈逊冷笑一声,「就这您也说得出口?您跟我娘关起门来,谁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娘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自杀,也别说她是畏罪,她有没有罪还不一定!」 「你还想做甚!」谈政瞪他。 「这药是我娘给大哥的,大哥转送给谁我管不着,但谁能保证他没动手脚?我娘就是再蠢,也蠢不到把罪证交给别人的地步吧,别说三郎没死,他就是死了,我娘也得查清楚是谁坑她的再死,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自杀,你们谁敢说这是正常的!」 沈令菡听到这里,居然也倾向于相信谈逊,孟氏的确死得太「及时」了,阿让刚出事,她就服毒自尽,这就等于把罪扣在自己头上,是个人就不会这么傻。还有谈夫人那些说辞,从道理上讲是站不住的,死无对证的官司,自然是任由活着的人捏造。 可这事还是云里雾里的,首先孟氏主动送药给谈樾就很蹊跷,说她没什么歪心思,沈令菡都不信,其次谈樾把药转送给阿让,是故意还是随手——不好说。 难道他猜到了孟氏的心思,故意把药给阿让试?看起来也不像,谈樾一手栽培阿让,可不是为了叫他试药吧。 沈令菡彻底糊涂了,这家里一层一层的阴谋让人瞧不分明,实在头大。 「这药原本是给老大的?」谈政不知道还有这层缘由,心里开始不淡定了,孟氏害老三跟害老大可不是一回事,对老大下毒手,那就等于在谋这个家。 一直没开口的谈樾说道:「的确是我转送给三郎的,那晚我听闻三郎在外头遇袭,便去看他,我担心他那里没什么好药,便把药给他留下了。」 「遇袭又是怎么回事?」谈政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的一家之主,家里什么事都不知道。 谈樾便不肯细说了,只道:「是遇上了贼人,怕您担心就没说。」 这话一听就假,谈政何时担心过三郎,谈樾不肯说明真相,只有一种可能,是不能当着屋里的人说。 谈政看看两个儿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老大那晚上分别去找了老二老三,说明老三遇袭肯定跟老二有关。 谈逊这会儿却没拿谈樾的好,自己认了,「大哥,我原来竟是不知道,您才是这家里最会演戏的,不用替我瞒着,是我要害老三没错,我就是不待见他,从小到大都不待见,更别说他现在羽翼丰满,跟东海王勾结着不干好事,我替家里除害没什么错。倒是大哥您,从小兄友弟恭的照顾人家,可到了要试药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拿他来试,或者干脆,那毒就是你下的呢?」 谈樾皱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三弟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你怕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你不用替这个逆子解释!」谈政打断他们,「他自己心术不正,却到会说别人,都是被他娘教坏的。」 在谈政心里,老大心善,老三不成事,根本不可能像谈逊说的那样,所以这一切只有可能是这母子俩自作自受。 一旦死了的人属于自作自受,那就半分不值得可怜了。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孟氏收殓了发丧!」 这种面目可憎的妇人停在家里,根本就是有辱门楣,自然是直接打发了的好。 谈逊却冷笑道:「如此做贼心虚的把我娘打发了,不怕夜里做噩梦吗,不怕别人戳脊梁骨吗?」 「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老东西,你活该糊涂一辈子,我就这么说了吧,我娘是不会白死的,这个家里不待见她,我带她走就是,用不着你们假惺惺!」谈逊抱起孟氏,一脸煞气地往外走。 第17章 他迟早要让谈家付出代价! 「老大去拦下他,不能让他出去闹事。」谈政气地浑身发抖,「来人来人,都给我拦住二少爷!」 死者为大,谈逊抱着三夫人的尸体,没人敢上前拦着。 家里的随从看护只好都聚集在府门处,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们都给我让开!」谈逊一脚踢翻了一个随从,煞的像是要吃人。 他怀里的孟氏面朝众人,闭不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们,一帮大老爷们个个吓得腿抽筋,偏偏谈老爷有令,他们还不能让开,别提多折磨人了。 「谈逊!」谈樾跑出来劝他,「快跟大哥回去,先收殓了你母亲再谈其它,你这个样子出去,岂非让她不安。」 「你少来假惺惺,她含冤而死,安在哪?」谈逊看向他,「我还就告诉你了谈樾,我不稀罕谈家给的施舍,我娘也不稀罕,真以为离了谈家我就活不了了,真以为一个破谈家有那么香?呸,谈家有那个老糊涂蛋,迟早完蛋!」 谈樾沉着脸,「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跟你计较,你不稀罕谈家没关系,但最好替你母亲考虑一下,她身为谈家妇,忠于谈家才是她的体面,你要连这点都不顾了,那我不拦你。」 谈逊忿恨地盯着他,眼里似要崩出火来。 三夫人最终还是要死在谈家,关上门,她是府里的三夫人,可以体面的出殡发丧,走出去就是被家里遗弃的罪妇,埋进土里也要被人指手画脚。 这就是现实。 谈政赵氏听闻老二没出门,皆松了口气。 赵氏道:「老爷,我看就停足七日再发丧吧,回头孟家人来,我们总要给人一个交代。」 孟氏跟杨氏最大的不同,便是孟氏有能撑腰的娘家人,如果真由着谈逊这么走了,光孟家那边就交代不过去。 谈政深知如今局势紧张,不好给政敌留把柄,只能暂时放下心里的膈应,让孟氏在家发臭。 「你跟秦氏安排就是。」 「倒是还有一桩事。」赵氏又道,「往后就把小四郎抱来我这里吧,这孩子可怜,不能再叫他受委屈了。」 谈政摆摆手,可有可无。 于是,家里这就办起了白事,满院子的白绸,看着特别丧。 小四郎被抱去大房的时候正发热,据说从孟氏死之后就中了邪,像是被脏东西给魇了。小孩子命轻,大家都说是被三夫人给缠上了,家里的气氛由此变得古怪起来,尤其到了夜里,没人敢出门,整个后院都变得阴森可怖。 小苗是顶怕这些东西的,非要把窗门都关严实了才行,「令娘,我怎么觉得冷飕飕的,明天是要变天了吗?」 沈令菡守在谈让身边,一勺勺给他喂水,「可能是要变天吧,你多穿点啊。」 小苗抱着胳膊发抖,感觉又不是单纯的冷,「令娘啊,你说三夫人她……我听说冤死的人都会那什么——徘徊于世,她晚上会不会来找我们啊?」 「别瞎说,人家认识你吗就来找你,也别说冤死这样的话,小心叫人听了去。」 她决定少掺合三夫人的事为妙,今天去了一趟大房,大夫人老拿她来说事,别提多尴尬了,搞得好像是因为阿让中毒,三夫人才死了一样。 「没想到谈家居然是这样的,糟心事一点不比小户人家少。」小苗一阵感慨,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谈府的时候,对府里的一草一木都羡慕,谁知道关起门来照样是一地鸡毛,「我倒是觉得大少夫人人不错,挺和善的。」 大嫂刚刚来过,为着谈樾送药的事来致歉,算是有心。可沈令菡现在不想相信家里的任何一个人,谈樾送药的动机不单纯,她再傻也能看出一二,如果谈樾够谨慎,就不可能把药转送给阿让。 阿让在这个家里净遭罪了,她如何也喜欢不起来。 「小苗,以后你就在院子里陪小宝玩,家里的事别多言,跟小檀她们也别走太近,除了我跟阿让,谁的话也别听。」 小苗点头,「我知道了,令娘,你要不去歇会儿啊,我来照看姑爷。」 第18章 「算了,你还是去照顾小宝吧,我守着他就行,晚上我眯一会儿。」 「那,那你有事喊我啊。」 小苗再次检查过门窗,这才走了。 沈令菡捧着腮帮子守在床前,一直盯着谈让,说真的他现在脸色很不好,模样也打了折扣,但她越发爱瞧。他中毒的那会儿,她心如死灰,想着往后要是没有阿让了,她活着就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跟他一块死了的好。 甚至没有考虑过沈先生跟何东家,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让就成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没有个提示,也没容她准备。 但她觉得这样挺好,因为那个人是阿让,所以一切都挺好。 谈让醒的比较快,再次证明了年轻就是有资本,而且醒来还有意外惊喜,他的视野好像清晰了好多。唯恐是错觉,他睁大了眼睛没舍得眨,直到看清了屋里的轮廓,他才敢萌生喜悦。 「阿让!」沈令菡这次没睡着,瞧见他醒来,一下就扑上去抱住他,「呜呜,你可吓死我了!」 谈让失血过多,晕头晕脑的,刚要起来就又被她摁在床上,差点儿吐血,「咳咳,小麻雀你轻点,我好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主动啊。」 因为好好的时候,他媳妇还没体会到对他的深情厚谊。 谈让这回其实是理亏的,他造了这么个局,自己知道没事,但媳妇不知道,就估计会吓坏她,所以拼死拼活的早点醒来,就怕他小媳妇没耐心跑了。 「哎,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啊。」谈让用一只手顺着她的后背,「不信你亲我一口,我明天就能下地。」 「还没正经的!」沈令菡不舍得锤他,小拳头砸在枕头上,「你知道这命是捡回来的吗,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这一句可是结结实实锤在他心上了,一向反应敏捷的谈大人被砸得愣头愣脑,导致舌头暂时失灵,一个字也接不上。 小媳妇说差点就失去他,也就是说她不想失去他,换句话说就是他对她而言很重要,这算不算是深情告白呢? 「你说话啊阿让!」沈令菡抬起头,撑在他头顶上,鼓着腮帮子怒气冲冲,像是要咬人的兔子。 谈让终于能看看她的脸了,其实每天趁她睡着的时候,他都会偷偷摸,但即便是那样近距离地接触,他依旧记不清楚她的轮廓,想再看她一眼的迫切便每天强烈一分,似乎只有看在眼里才能分毫不差地刻在心上。 他抬起手来抚摸她的脸,视线里的人终于跟手心里的人重合,他由衷地笑了,「还是先让我亲一口吧,想很久了。」 沈令菡:「……」 这是什么品种的流氓,死里逃生之后居然先想着亲嘴! 食髓知味,有些味道尝一口就上瘾,自然是时时刻刻都惦记,并且一回生二回熟,吃的越发娴熟。 沈令菡觉得这个姿势对自己很不利,因为脑袋朝下加速充血,没多一会儿就头脑发晕眼冒金星,然后便只能任由他摆布,很快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生气质问的事。 许久之后,谈让把她摁在心口,餍足地叹口气,心说小媳妇可真香。 到第二天的时候,谈让果然能下地了,可能是因为吸了小媳妇的缘故。 「哎哎,谁让你下来的!」沈令菡瞪他,「我腿上扎俩小眼你还让我几天不下地,怎么换你自己就不听话了呢?」 谈让是躺不住,他长这么大,就没在白天赖过床,因为生活不容许他生病偷懒,无论病的多严重,他都会坚持起来。 「你伤了腿不好下地,我腿没事啊,所以可以的。」 这是伤在哪的问题吗?沈令菡生气的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好好,我就在屋里走两步行吗,你扶我一把。」谈让妥协,「你让我躺一天,我晚上睡不着啊。」 沈令菡勉强答应,「就走两步啊,睡不着也得给我躺着。」 「媳妇你可真霸道。」 「我又没霸道别人,你有意见吗!」 「没有,心甘情愿。」 第19章 「……」行吧,原谅他了。 「姑娘姑娘!」小苗忽然跑进来,「哎?姑爷你怎么下地了?」 没眼力见儿的丫头,哪壶不开提哪壶,谈让咳嗽两声,「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小苗?」 「对对,是有事来着,我听小檀姐姐说,河间王家的公子要跟大小姐成亲了。」 谈韵嫁给周荣?这么快就换人了,河间王家里到底想干嘛? 「吃相可有点儿难看了。」谈让坐下来说,「看来洛阳城的局势不太稳,河间王急于拉拢安伯侯,这是逼着安伯侯快点回京。」 「啊?那不是要把小宝带走了?」沈令菡居然有点舍不得。 「三哥哥令姐姐!我不想走,你们收养我吧!」谈小宝不知什么时候跑来的,依依不舍地扒着门框,「要不你俩赶紧生个小娘子,我来当上门女婿。」 沈令菡:「……」 谈让心说:「滚蛋吧小崽子,惦记完了我媳妇还来惦记我姑娘,想的美!」 如此又过了三日,安伯侯夫妇跟赶来发丧的孟夫人一起过府,另外河间王府接谈韵的喜矫也一并来了。 三夫人停灵才三日,没有一日是安宁的。起先只是小四郎生病,后来谈夫人也染了疾,再后来大少夫人也没能逃过,不知道是过了病气还是都中了邪,总之邪性的很。 三房照例无人敢去,守灵的就只有谈逊一人,孟氏原先贴身的几个侍女先后染病,皆打发走了。后院里忙着操办日常生活,打点丧事上人情往来的只有秦氏,而最终,秦氏也没能逃过,病倒了。 如此一来,孟氏枉死的传言越发多了起来,不然哪里就这样凑巧,家里人都染病了呢? 小苗在屋里供了一尊菩萨,整日叩拜,经不离口,这架势非要给小院镀一层佛光才算完。 「保佑令娘跟姑爷都好好的,小宝少爷也好好的,邪气退散,鬼魅魍魉都勿扰……」 沈令菡耳朵都生茧子了,「小苗啊,心诚则灵,不必时时念叨啊,让佛祖也歇会儿嘛。」 「不行的令娘,你现在管着家里的事,很容易招邪的。」 哎…… 家里无人理事,沈令菡又被推出来顶包,本来她打算龟缩在小院里装聋作哑,是谈政亲口吩咐的,她到底没驳了他的面子,毕竟谈让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混。 不过不需要她过问什么,二夫人的手下管事都很得力,各项事务有条不紊,她只是负责点头拿个主意,总揽各项事务,回头再跟秦氏交代一句就好。 但饶是如此,也把小苗吓够呛,好像只要接管了家事,三夫人夜里就会找上门来一样。 谈让在旁笑,「不用担心的小苗,你姑娘是个鬼见愁,一般冤魂不敢来的。」 「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呐!」沈令菡掐着腰瞪他。 谈让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然后拍拍她的头,「当然是夸你,证明你心正不干亏心事,一般人可做不到,这年头啊,谁心里还没藏点鬼呢。」 小苗不解了,「姑爷,我心里也没藏鬼啊,为什么我害怕?」 「你是纯粹胆小,外加迷信,缺点正气罢了,你哪天不念阿弥陀佛了,自然就不怕了。」 小苗一脸懵,并不能理解,所以她还得念。 谈让又道:「其实哪里有那么邪性,小四郎中邪,其实就是小孩子不禁吓,吓病了而已,至于谈夫人,跟小四郎一个屋檐下,过了病气很正常,其他人嘛,纯粹是’被’染病。」 被染病?沈令菡琢磨一番他这话,顿时醍醐灌顶,「你是说大嫂二夫人她们没真病?」 谈让但笑不语,表示默认。 谈夫人在孟氏这件事上有点摘不开的意思,家里人私底下有很多闲言,说孟氏之所以自杀,谈夫人不是凶手也是推波助澜的刽子手,尤其她病了后,传言更甚,都说是孟氏冤魂不散,要找谈夫人报仇。 但如果其他人也病了呢,那就只能说孟氏见谁咬谁,家里人都逃不过去,谈夫人那点嫌疑就不那么凸显了。 第20章 沈令菡恍然大悟,心说家里就她一个人脑子转的慢啊,大嫂也太聪明了,居然知道跟风染病,有这么「贴心」的媳妇,谈夫人如何不喜欢呢? 二夫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吃力不讨好,索性装病躲一躲,何况谈韵出嫁在即,总跟白事打交道不吉利。 「我的娘,我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 谈让戳她脑门,「你说呢?」 她病了好像也不能把家事推给谁了,总不能叫谈韵接手吧,不合适,「算了算了,不就这几天吗,我八字硬的很,人鬼邪神都不怕。」 家里人躲家事不是没道理的,第三天上,孟夫人便从青州赶来,作为孟氏的娘家人前来「兴师问罪」。一问就问到了沈令菡这里,一并来的还有周览他便宜媳妇孟琪。 母女俩先去孟氏灵前跪了跪,跟谈政过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来沈令菡这里进行妇人间的寒暄,其实就是来打听事。 毕竟孟氏还算年轻,好好一个人忽然就服毒了,任谁都要多想一层,何况是娘家人。后院是个名利场,但凡是在这里头生存的妇人,谁还不知道点脏的臭的,所以孟夫人此来,态度就没有上回那样和善,可见她根本不信谈政那套说辞。 但偏偏她要探话的对象是沈令菡,一个压根儿不懂这些的大姑娘,心正的连鬼神都不放在眼里,所以必然是要驴唇不对马嘴。 「孟夫人您快坐,我这里没什么好茶,您将就些。」 孟夫人脸上仍有哀痛,「三郎媳妇就别客气了,我现在喝什么都没味。」 「那好办啊,我这里有干花瓣,我平常最爱喝了,加点蜜进去,保管好喝。」 喝花茶?怕不是在开玩笑,正经人家哪有喝这东西的。 孟夫人干笑两声,「我听闻三郎受了伤,可有好转?」 沈令菡依旧笑回:「好多了,能下地了呢。」 孟夫人拐弯抹角的,就是想把话题扯到孟氏服毒这事上,她知道是因为三郎中毒,孟氏才获罪,孟夫人对此事心怀疑窦,是想从三郎媳妇嘴里套几句话。 可沈令菡就是不接茬,也不知道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傻。 孟琪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所以中毒都是骗人的喽,这要是我下毒啊,怎么不得找那种沾一点就死的剧毒,还能等着人活过来?太可笑了。」 要说孟小姐这心变的也挺快,之前还整天围着谈让屁股后头转,这会儿居然就能落井下石了。 「周夫人,您这意思,阿让活着很可惜吗?」沈令菡没给好脸,说什么都行,诅咒阿让不行。 孟琪翻着眼珠子道:「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啊,贵府处理事情太草率,就凭一盒不知道让谁动过手脚的伤药就来判定我姑母下毒,污蔑就算了,还把人给逼死了,这不明摆着欲盖弥彰吗?」 沈令菡笑笑,「我可不懂断案,只知道我家阿让九死一生,差点就没命了,至于其它的,您要不去官府报案查查?」 孟琪恨得直咬牙,这死丫头还是这么欠,根本油盐不进。 「别胡说八道。」孟夫人假意呵斥孟琪,「三郎媳妇啊,琪娘因为她姑母的事正伤心,你别同她计较。」 「哪能呢孟夫人,三夫人忽然出事,家里人都挺难过的,母亲大嫂她们伤心的不得了,要不也不能病到不能理事,周夫人的心情我能理解的。」 孟夫人算是看出来了,从这丫头嘴里大概撬不出什么来,问了也白问。 「罢了,我跟琪娘就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阿逊,这孩子没日没夜地守灵,怪叫人心疼的。」 「那二位慢走,有时间再过来坐啊。」沈令菡客套地把她们送到门口,对着孟琪那张脸只是笑,差点没把她鼻子气歪了。 谈让从屋里出来,盯着他媳妇笑,心说这小丫头片子还挺会装,寒碜人的时候一点不含糊,像是只藏头露尾的小狐狸,别提多可爱了。 沈令菡关上门就叹气,「哎,我这会儿倒是觉得三夫人母子俩怪可怜的,人再怎么可恨也罢,阴阳两隔总归叫人唏嘘。」 第21章 可怜么,一点都不。谈让生来就不知可怜为何物,因为它毫无意义,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小媳妇天性纯善,她不知道有些地方就得你死我活,谁也别替谁可怜,对手不死,可怜的就是自己。 「孟夫人做张做致,并非真替三夫人惋惜,你瞧着吧,回头就能有人拿此事大做文章。」 「你是说孟大人会以此发难谈老爷?」沈令菡平常不接触这些争啊斗的,脑子转的比较慢,「谈老爷又不是孟大人下属,官场上挨不着,孟大人更没权利罢官,总不至于还打一架吧。」 谈让笑着摸摸她脑袋,「那可说不准,没准儿就真能打一架呢。」 沈令菡说的打一架,自然跟谈让说的不是一码事,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小媳妇糊涂就糊涂,有人替她撑腰壮胆摆平一切就够了。 将近傍晚的时候,安伯侯夫妻俩才到,以看儿子为由,双双跑到三郎院子里躲清闲。 这会儿正是做饭的时间,谈小宝少爷例行摘葱剥蒜,并且还学会了摘豆角新技能,有模有样的坐着小板凳干活。正如他当初所言,他爹娘不认识他了。 侯夫人惊道:「侯爷,那是咱小宝吗,别是走错了门吧,那小子除了吃可不会干别的。」 侯爷只是笑,显然对自家儿子的状态很满意。 「阿娘,阿爹,我是小宝啊,你们最爱的小宝,没认错。」谈小宝扔下大蒜头就朝着侯夫人身上扑,人没到,大蒜味先熏人一脑袋。 侯夫人只抱了一会儿就嫌弃的把他拎开,丢给侯爷,「快去让你爹抱抱,他想你想的睡不着。」 侯爷把儿子拎起来掂了两下,「沉了好多啊,没少给你三哥浪费粮食吧?」 那可不,这小子可不吃亏,活不是白干的,顿顿红烧肉大鸡腿,圆的像只肥猫。 「嘿嘿,我三哥哥做菜可好吃了,比咱家厨子做的好吃,我都不舍得走了。」 侯爷点头,「那行吧,你就别走了。」 谈小宝:「……」 为什么他有种失宠的感觉? 沈令菡招呼他们,「侯爷跟夫人一路辛苦,快进来喝口茶歇歇脚,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侯爷抱着小宝进屋,开口先道:「小令娘,我猜我路上遇见谁了?」 沈令菡一愣。 侯爷呵呵笑,「你爹,沈约。」 沈令菡听到沈约二字,莫名其妙就想哭。 她真的挺想沈先生跟何东家,没有消息的时候也就只是想想,还能心态平和的想着总有一天能见,可一旦有了确切的消息,就犹如近乡情怯,情绪有点儿收不住。 「丫头想爹娘了吧?」侯爷看出她的心思,「他们都挺好的,我还告诉他们你嫁了个会疼人的小夫君。」 一句话又说的她不好意思伤感了。 「多了我不便细说,终归会有相见的那么一天,丫头不必心急。」 沈令菡笑笑,「不瞒侯爷,我都习惯了,反正他俩好好的就行。」 有了阿让后她才渐渐明白,每个人终将跟随命里归属的那个人走完余生,沈先生跟何东家才是彼此的余生,而她是个独立的存在,这种与父母分离去寻找余生的过程是必然的,区别只是早晚而已。 侯爷善解人意,告诉爹娘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这就是最好的问候。 谈小宝人小鬼大地听着,听完了道:「那我也习惯了,你俩回洛阳城吧,我也要找一个疼我的小媳妇。」 侯爷侯夫人:「……」 沈令菡见怪不怪,笑说:「侯爷侯夫人,你们要是不方便,就还留他在这里没关系,我平常没什么事,正好陪小宝玩。」 正巧谈让进来听见,心说她这媳妇可真会上套,侯爷这老狐狸把儿子寄养在这里,明摆着是压一个筹码。 侯夫人道:「我们后日就走,正好跟阿韵的喜矫一道去洛阳城,等来年开春,我跟侯爷如果闲暇,还会出来游历,把小宝放在洛阳城不如放在你们这里,我一直怕这小子长成个纨绔,令娘跟三郎会带人,把他教的挺好。」 第22章 这是彻底把儿子丢给他们养了,侯爷两口子心可真大。 「没问题的,我们都喜欢小宝,就是怕他受委屈。」沈令菡道。 「我不委屈令姐姐,我还等着给你们当上门女婿呢。」 大家笑他没皮没脸。 侯爷跟夫人留下来吃了顿便饭,饭后,侯爷跟谈让单独闲聊。 「小宝在你这里白吃白住,我心里怪过意不去,路上给你们小两口带了些小特产,你不要推辞。」 「侯爷何须客气,难得小宝跟我们投缘。」 侯爷看他一眼,笑笑,「此番若非因为谈韵,我们是不打算回去的,河间王府上赶着求娶我们谈家的姑娘,我们不好太抹他的面子,只好回去凑个热闹。」 有心人自然听得懂他的话,河间王掌控了洛阳城不假,但局势并不稳,光朝中反抗他的人就不计其数,安伯侯哪头都不靠,地位又举足轻重,手里还有兵权,必要的时候就是坐镇洛阳城的大将,所以才急于拉拢。 侯爷侯夫人再装聋作哑,也不能丢下侯府一大家子人不管,总要回去表个态,而洛阳城随时都能兵变,不方便带着小宝,这才不得不把他留下。 但谈让却因此有了一些猜测,侯爷把宝压在沈先生这里,是笃定沈先生能成事,可迄今为止,没人知道沈先生的踪迹,更不知道他站的哪一方。连琅琊王都放弃沈先生这条路了,侯爷却目标明确,只能证明一点,之前出现的所谓第四方势力,应该就是沈约。 原来他老丈人想自己篡权啊,有意思了。 侯爷却也有意思,他怎么就知道他会跟老丈人走一条道呢,也不怕白压了宝。 「侯爷就不怕热闹不好凑么?」 「关键清闲也不好躲啊。」侯爷笑起来,「人缝乱世,是好是歹全看命,便是这琅琊郡也并不太平,大侄子你可好自为之。」 知道不太平还把儿子丢在这里,是笃定他不敢卖了谈小宝么,谈让心说养肥了就卖,论近卖。 孟氏停灵的第五天,谈韵的喜矫要离家,这喜事注定要丧。 之所以办这么急,大概双方都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二娘失踪之后,谈政就琢磨着把亲事给退了,虽然不大甘心,但出了这样的意外谁也没法子。可后来他发现,人家河间王府压根儿不提退亲的事。 当然,人家不提,有可能是出于仁义,更有可能是要面子。 既然不提,这事就还有后续,谈家没必要自己先给斩断了,然后就这样拖了一阵子。 再后来,谈韵跟谈政说自己想嫁进琅琊王府,说的特别决绝,说只要能让她嫁进王府,是好是歹她都认了。 谈政打心眼里不赞同,家里已经娶了一个琅琊王府的小姐,没必要再添一门亲事,何况大公子周览已娶妻,其他的公子说白了没什么前途,搭一个姑娘进去有点亏。 于是谈政就琢磨着把谈韵嫁进河间王府,然后便跟谈樾商量,谈樾没明确反对,只说探探河间王府的口风再说。 而恰在此时,河间王府有了消息过来,居然先开口表示要改娶谈韵。当然,没说的那么直白,先是对二娘惋惜了一番,又委婉表示两家既然已经联姻,不如继续连着,对双方都好,横竖没几个人知道原本定的是哪一个姑娘。 两家都有暧昧,这事就算是成了,去信定妥之后,河间王府的迎亲轿就来了。因为要赶在吉日之前到洛阳城,所以时间很紧,碰上孟氏的白事是谁也没料到的,但既然定了日子,就不好推迟更改,故而只好红白事一起操办。 府里原本挂的白幡撤掉一半,后院挂白,前院挂红,再便是二房跟大房象征性地装饰了一下,因着孟家人还在,不好太过招摇,总之一场喜事办的十分憋屈。 但这并不妨碍谈韵的好心情,因为她嫁的人是周荣,因为二娘终究没这个命。 「娘,等我嫁过去站稳了脚,便把您也接回洛阳城去,这破地方晦气,来了才两年,家里都死三个了,没见过这么丧气的地方。」 谈韵仔细而又谨慎地收拾她的小箱子,她嫁的是王府嫡长子,穿戴上要格外讲究,不能跌了份儿,连哪一天穿什么戴什么都仔细斟酌,就怕出一点错漏怯。不过她对此甘之如饴,人只要能心想事成了,做什么都心甘情愿,之前的怨怼不甘便尽数抛于脑后,想的都是往后的美好光景。 第23章 秦氏歪在床上,看着病怏怏的,「我这辈子只得你一个姑娘,想的就只有你往后的日子,我在这个家里左右逢源劳心劳力,为的也只是你的体面,我从一开始就没奢求过生儿子,能安稳到现在,护身符就是没有儿子。」 谈韵看向她,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您不会是想说,她们死的都另有蹊跷吧?」 秦氏轻笑,然后又叹气,「阿韵,你从小心气高,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理所当然,也怪我由着你这样。但其实并不是,哪怕你有高的起点,生为家里嫡女,嫁进高门,也照样要争,没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你不会争,自然有人代替你争,这就是妇人生存之道。你这个眼高于顶的毛病,以后得改,有时候福兮祸所依,嫁进高门未见得结好果,尤其你要明白,周荣娶你,绝对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谈韵此时欢喜在心头,就算知道周荣不喜欢她,大概也不信邪,她自信惯了,觉得嫁过去之后,总会让周荣喜欢上,她的念头里就没有不好,不可能这些字眼。 「娘,我知道您的意思,可也别这么悲观吗,人跟人终归不一样的,您放心,我以后会好的。」 秦氏便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谈韵听不进去,人有时就得撞了墙才会学乖,但她由衷的希望不要有这么一天。 要远嫁的姑娘离家之时就是出嫁之日,排场礼仪一样都马虎不得,早起梳妆吉时出门,样样都要按规矩来,办喜事自然少不得热闹,故而谈家今日是一派喜气。 但这喜气只虚浮在表面,因为凑热闹得人少的可怜,大夫人撑着病体起来喝了碗姑娘茶,添了一箱金做嫁妆,完事继续回屋歇着。大少夫人紧跟婆母脚步走,添了些首饰给她,然后撑着病体去伺候婆母,她跟谈韵本是关系好,至今也无甚矛盾,可如今嫁做两家妇,关系上对立,疏远是必然。 谈樾身在徐州不得闲,谈逊要守灵,谈让在养伤,兄弟姊妹全不在场,送嫁的就只有秦氏跟谈政,大约还有个三少夫人。 沈令菡领着谈小宝过来,主要是为了送安伯侯夫妇一程,由于出行时安伯侯车驾在前,故而他们要提早出府。 本以为今日这场虚热闹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事情还没完,孟琪——也就是如今的琅琊王府长媳,领着人闹上了门,为的是替她姑母鸣不平。 起因就是为着谈韵的喜事。 此时吉时将至,谈韵一行正要出门,与孟琪的人当面碰了个正着。 孟琪身着一身白,抱着胳膊堵在门外,身后围了一群老嬷嬷跟随从,开口就道:「没见过这么办白事的,张灯结彩给谁看啊,欺负我姑母是个妾室,无人撑腰是不是!」 一开口就是闹事的架势,谈家人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意外,皆惊讶不已。 白事喜事皆是事,压根儿也分不出个先后来,更不存在谁让着谁,既然撞在一起,大家各退一步就能太平,可很明显,孟家人就要借此说事。 如今孟琪嫁进琅琊王府,便更有了立场来挑事,谈家这种脚踩两船的行为,本身就是话柄。 「我姑母这才去了几日,你们谈家是有多不待见她,居然人人都一脸喜气,是不是还要放炮庆贺她死了啊?」孟琪一身白服,尖声细气的,「就这么着急抱河间王府的大腿,竟是不能避一避?」 秦氏好言解释,「周夫人这话严重了,吉日是早便定好的,不宜更改,并非刻意冲撞。」 「既然知道冲撞,就该收敛些,你们自己瞧瞧,这哪里还有一点办白事的样子,人人都道死者为大,我可看不出一丁点尊敬的意思来,你们让上门吊唁的人该哭还是该笑?」 河间王府来的嬷嬷不高兴了,本来家里有白事就够忌讳的,这好歹是河间王府的喜事,居然如此不给脸面。 「这位夫人也该积些口德,我们少夫人已经多翻避让,总不能叫她挂白出嫁吧,谁也想不到会撞在一起,各自退让一步便也罢了,您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孟琪轻笑,「呵,我算是听明白了,你们这是嫌我姑母死的不是时候呗?如果府上死的是正牌夫人,我看你们还能如此草率!又不是正经的出嫁日,便是推迟三五天走又能如何,但凡对我姑母有一丁点儿尊重,就该知道避一避,说穿了就是急着去巴结河间王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破事,二姑娘没了换大姑娘,这是生怕这颗大树让别人抱了去!」 第24章 谈政一张脸已经黑如锅底,巴结谁的心思放在暗处,最不能被人提起,尤其还是琅琊王府的人,这只能证明琅琊王也知道了他的心思,对他有意见了。 或者再说穿点,这就是孟家人故意挑拨的,原以为孟家姑娘嫁进琅琊王府,立场就能变一变,谁知道反而成了一层阻力。 谈政此时十分后悔当初没出手阻碍这场亲事,才有了今日的难堪,不仅琅琊王那边失了一步,还惹了河间王不快。 「周夫人伤心过度口出无言,我不与你计较,今日是我谈家家务,还请你不要在门口招惹难堪,与你姑母也并无体面,倒不如退后一步,等阿韵出了门,自然一心操办孟氏的丧事。」 谈政不是宅门妇人,孟琪不好跟他泼妇骂街,她今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谈家难堪,挑拨一下谈家跟琅琊王的关系,目的达到了便也没兴趣再闹。 「看在谈大人的面子上,我便不计较你们这满门挂红的事了,不过事有先后,我今日登门吊唁我姑母,总该让我先进吧?」 好嘛,出嫁的姑娘给吊唁的人让道,这场面得多难看。 「不方便让也成,家里既然是红白事一块办,那就一半一半,府上大门也挺宽敞,大概是走得开的,诸位意下如何?」 谈政身为一介文人都想骂街了,可今日事关谈家脸面,不好再闹,不然肯定没完没了,只好退一步。 「便请周夫人先进去罢了。」 秦氏跟几个嬷嬷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盖着盖头的谈韵亦脸色铁青,搅着喜帕恨意满满,站在原地不肯挪动半步。 只旁边的丫头嬷嬷让了身,最终孟琪进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误」撞了一下新妇,真真是场红白相撞。 安伯侯夫妇俩在马车里抱儿子,对门口的热闹避而不见。 谈小宝勾着他爹娘的脖子,提前讨要年节的红包,「爹娘,今年小宝不能给你们磕头了,哎,好可惜哦。」 侯夫人翻了个大白眼,往他怀里塞了一个小箱子,「怎么那么不吃亏呢你!」 「谢谢娘,过年嘛,没点压岁钱很没面子啊,另外我还要给令姐姐点好处,不然怎么对得起人家的悉心照顾,还有啊,我要给小苗打赏压岁钱,哎,都是人情,没钱哪行啊。」 侯爷听不下去了,又另拿了个小箱子给他,「别在人家家里给我丢人。」 「谢谢爹,我要省吃俭用才行,万一你们回了洛阳城想不起来我了,我可是要寄人篱下一辈子的,哎,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两口子顿时就要吐血,于是只好把箱底掏出来都给他,「赶紧滚蛋吧,我们要启程了。」 谈小宝笑嘻嘻地一人脸上啃了一口,「谢谢爹娘,我走啦!」 哪有半点儿分别的悲伤! 「令姐姐,快来帮我抬箱子啊,我有钱啦!」 沈令菡嘴角一抽,这机灵鬼,这是变相的替他爹娘给生活费,简直鬼精鬼精的。 气喘吁吁地把几个小箱子抱回小院,谈让看了直乐,一时忘了自己还「看不见」这回事,脱口而出道:「这回侯爷是真把这小子卖了吧?」 「嗯?」沈令菡奇怪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搬了什么回来?」 谈让面不改色,手指自己的耳朵,「箱子里的金子在晃,你听不见吗?」 「晃了吗?」沈令菡没听见,因为顾不上听。 「还有,侯爷留下的土产里头也藏了不少,小苗刚发现的。」 「真的啊?这好像不太好吧,咱不该收的。」 谈让笑笑,「不妨事,不收反倒叫侯爷心里过意不去。」 「就是就是,令姐姐你不用在意,我爹娘钱多,用不着省。」谈小宝财大气粗道。 沈令菡嘴角一抽,「行吧,争取在侯爷来接你之前,把你养成头猪。」 「那不成啊,我小娘子会不喜欢我的,我得保持身材。」 众人笑不停。 转眼过了小一个月,天彻底冷了下来,而谈家的气氛比这天儿还冷。 第25章 孟氏发丧后,谈逊就搬离了谈家,连招呼都没打,临走前,他烧了孟氏所有的东西,三房如今看起来像是处凶宅,空空荡荡破败杂乱。谈政嫌晦气,便做主直接封了,打算等过完了年干脆拆掉。 府里如今就剩下了两个夫人,秦氏在谈韵出嫁后,主动将管家权交出,说是理应由谈樾媳妇管。这也是顺理成章,毕竟谈家将来就是大房的,迟早要周颜管家。 谈夫人自入了冬,身体一直不太好,断断续续病着,倒是没忘了给老爷张罗妾室,不过谈政近来杂事缠身,更没那心情,便暂时将此事撂下不提。 再就是小四郎,这孩子好像是被吓出了毛病,原先挺活泼机灵个娃娃,现在竟是有些木纳呆傻,郎中瞧过后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被吓狠了,只能看将来会不会好。 家中没了莺燕美妾,没了绕膝儿女,自然没有以前热闹,就连新任管家媳妇周颜都闲来无事,每日例行问过家事之后,便一人在房间里找些消遣。 昨日谈樾回家一趟,今早又匆匆走了,跟她说了没几句话,周颜已经习惯如此,自成亲以来,两人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便知道夫君应该是不太满意她的。 不过周颜见惯了这样的事,倒也不觉难过,像她所在的家族,正妻基本都是摆设,比如她母妃。好处是谈樾此人并不耽于美色,心里装的都是公事,没娶一堆夫人来闹她,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幸事。 她随手帮谈樾收拾换洗衣物,在衣裳内袋中找出了一封书信,她一向很有分寸,从不过问他公事,正待帮他收起来,冷不丁瞧见信封上的署名,她愣了一下。 这是谈樾跟周荣的往来信件。 这或许是——为着谈韵的事? 周颜手里捏着书信,犹豫好半晌没放下,她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这书信肯定不是为着谈韵的。 嫁给谈樾是利益联姻,她从来都知道,家里把她放在谈樾身边,无非是充当耳目,但她一直都缩在壳里装聋作哑,她不想成为夫君跟家族之间的牺牲品。 理论上讲,她嫁给谈樾,就该跟他统一立场,不论他对琅琊王府是否忠诚。可站在亲情与家族利益上,她似乎更应该舍弃自我,尽可能的为家族谋利。 直觉告诉她,这封信很关键,她应该打开看看。但她心里始终摇摆不定,在原地站了半晌,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做贼似的迅速浏览一遍,然后她茫然地蹲在座椅上,慌乱,不知所措。 她要不要告诉父王呢? 下午的时候,沈令菡在家里陪小宝玩泥巴,两人蹲在热烘烘的房间里灰头土脸,还尤不自知的彼此笑话。 「谈小宝,你好丑哈哈哈!」她趁机往他脸上糊了一坨泥,把个白团子糊成了泥娃娃。 「哼,说的好像你多好看似的,有本事你别洗脸,看三哥哥回来笑话你不?」 谈让伤好以后便照常上职,留了「妻小」在家败家,因为天冷,都不爱出门,就琢磨着在屋子里种青菜。只不过负责种的是小苗,他俩一人种了两颗就不耐烦,然后开始玩泥巴。 「不洗就不洗,阿让才不会嫌弃我。」沈令菡如今颇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都是给谈让惯的。 就这种在屋里折腾泥巴的行为,换成谁家媳妇都得招骂,打一顿都不为过,但沈令菡就没这待遇,别说在屋里折腾点土,放火都没事——只要别烧了她自己就行。 「听起来好气哦。」谈小宝想到三哥哥的差别待遇,居然开始嫉妒,「我以后得找一个小媳妇来疼我。」 「谁要惦记着娶媳妇啊?」此时房门忽然开了,周颜从外头进来,「抱歉,我在外面敲门没人应,就做主进来了。」 「大嫂?」 沈令菡赶紧起来,心说:「她怎么忽然过来了?」 沈令菡最近许久都没去前院请安了,一来谈夫人身子不好,早上有时起不来身,索性就免了大家请安,其实家里人少,就俩媳妇大眼瞪小眼的问两句好,这安请的人闹心,确实不如不请。 第26章 再者她也不想跟家里人来往,没话说没事谈,人家也不一定想见她,还不如在院子里陪小宝。 周颜倒是偶尔会派人来送点东西,询问两句什么的,不过本人并不常来,尤其管家以后繁忙,沈令菡已经有日子没见她了。 「天儿怪冷的,大嫂快进来暖暖身子,您别笑话啊,我这里乱。」沈令菡洗了手,招呼她坐。 周颜进来的时候吃了一惊,以她的教养见识来看,对这种场面有点接受无能,她从来不知道在屋子里还可以玩泥巴,并且玩的如此——肆无忌惮。 「到底是三郎性子好,肯定特别宠你吧。」周颜笑说,「我哪里会笑话,羡慕还来不及呢。」 一听就知道跟谈樾关系挺一般,有时候一些不经意的语气字眼会出卖一个人的生活状态,跟客套没关系。 于是沈令菡就想,大嫂可能是没人说话无聊吧。 「我脸皮厚,阿让他不跟我一般见识罢了。」沈令菡把桌上的点心推到她面前,「大嫂尝尝这个,很好吃的。」 周颜尝了一块,「确实不错,不过我不敢多吃,不像你,吃多点不长肉。」 「谁说我不长肉的,只不过我管不住嘴,只要不胖成猪,也就无所谓了。」 周颜笑笑,喝了口茶清清嘴,说道:「三郎近来可好?在府衙做事肯定很忙吧。」 「嗯,是挺忙的,他受伤没能多养几天,说是年关事多,也是没法子。」沈令菡道。 「三郎是个稳得住的,你大哥常常回来夸他,还说等过了年要提拔他去上州。」 沈令菡愣了一下,对上周颜温柔的眼神,「没听阿让提过啊,不瞒嫂子说,我其实觉的他现在这样挺好的,他眼睛不方便,做不得太复杂的事,在琅琊郡能安稳度日就足够,平日说起来,他自己大概也是这个意思,就只怕辜负了大哥的栽培。」 大嫂说这话,沈令菡就不能当客套话了,听着有鼻子有眼的,总不能就是随口客气一句,但阿让完全没提过,也就是说他不知道。 谈樾这还打算着给意外惊喜? 这事不太对,所以沈令菡单方面的先婉拒一下,反正该得的迟早都有,不差她这一步。 周颜收回眼神,低头喝了口茶,提拔三郎去上州,这是那封信里提到的一样,她之所以冒险来试探一句,就是想看看谈樾对他这个三弟坦诚到什么程度。 如果三郎不知道此事,那证明信中的另一样他也不知道,证明在谈樾心里,他三弟一样是颗棋子。 不知道为什么,周颜忽然松了口气。 「你们能有这样的心态很难得,位高权重者必定没有普通人的安乐,过小日子没什么不好。」 沈令菡心里更狐疑了,大嫂为何怪怪的,像是在提醒她规避风险似的。 谈让此时在衙内办公务,办的正是官吏考核一事。他在谈政身边当主簿,一应文书工作都是他在做,不过由于他眼睛不行,所以只负责起草口述,由另外一个文书小吏书写,最后再由谈政誊写一份。 他虽然负责起草,但并没有考核权,谈政事先将每位下级的评定分值拟定好给他,他只负责写最繁琐的考核评语。按理说这些都应该谈政亲自来做,不过因为谈樾当初在的时候,大事小情都大包大揽,给谈政养出了毛病,所以如今才落在谈让头上。 即便如此,谈政还嫌谈让没有谈樾办事,以至于他比以前忙了不少,尤其年底,忙的焦头烂额,连纳小妾的心思都没了。 给何都尉下评语时,谈让是这样说的:「办事不力,凡事居功至上不计后果,纵容下属欺压良民,利用官职之便替家人谋利,曾收受一处宅院为贿赂,更将长姐之铺产据为己有,恶劣之极。」 书写小吏心里默默替何都尉点蜡,他这下算是彻底玩完了,内史大人给他评了最差等不算,外甥女婿给的评语更是火上浇油,就上述随便一样都够何都尉喝一壶的。 待所有人的评语都完成后,谈让将这些尽数交给谈政,谈政大体扫了两眼,没说什么,便赶着誊写。 第27章 到这里就没谈让什么事了,他正要走,谈政却叫下他,「你顺便把案上文书带走,都是需要上呈到上州的。」 谈让挑了下眉,「那不妨等您誊写完,我一起带走。」 谈政没吱声,算是默认。 于是谈让就在旁边处理其它事,等着谈政誊写,一直等到临下职,谈政才疲累的搁下笔,那眼神都要恍惚了。 「都拿走吧。」 谈让默不作声地抱着东西走了。下职之后,他在府衙外头瞧见了小四,小四见了他便转身走了,他便知这是周四要见他。 最近倒是没再有人跟踪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依旧得小心着。 周璞在茶肆等他,一并来的还有七先生。上次的毒药粉,是谈让求七先生给的,那之后,谈让一直没去小院。 「劳烦七先生跑一趟。」谈让先客气了一句。 「不劳烦不劳烦,我在这里快要闷出病了,赶紧把你治好了跑路要紧,你过来,我看看如何。」 周璞一边得哄着七先生,「您可不能跑,我们大家都还指着您,这样啊,以后您要是闷了,我就派人带您出去玩,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如何?」 七先生琢磨着这买卖挺划算,「就这样吧。」 谈让笑笑,「上次的药多谢七先生成全,自那之后,我好像看清楚不少,不知道是否算是好现象?」 「那证明你运气挺好,那毒草粉是我特意给你研制的,用来克制你体内的毒素,不过没抱什么希望,就是实验一番,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谈让:「……」 敢情这老家伙是拿他当试验品? 很好,血没白流。 「等我再替你扎几次针,应该就差不多了,哎,就因为你这破事,我整天睡不着觉,造孽造孽。」 并没有看出他哪里憔悴,反而好像还胖了不少。 周璞听闻谈让能看见了,激动地盯着他瞧,「阿让,你能看见我超越潘安的脸吗?能看见我非凡无比的气度吗?」 谈让嘴角一抽,早就看见了,不是什么好人的面相。 「啊!我好像又模糊了,哎呀看不见看不见。」谈让揉着眼睛,不想看他。 「去你娘的!」周璞没好气,「我是长得不如你,你也不用这么埋汰我。」 谈让正色,「你知道还让我看?」 周璞:「……」 绝交! 「你找我来做甚?」谈让问他。 周璞给七先生买了酒肉,让他在外间打发时间,自己跟谈让在里间说话,「是陆行那小子给我来信,说他家要进洛阳城,跟咱告别来着。」 「陆刺史要升官?」谈让意外,「陆刺史之前隐约是你爹的人,这么快就投靠了河间王啊,他一走,那徐州刺史岂非要落在谈樾头上。」 「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大哥此人心不小,我爹好容易安排了一个自己人在徐州,没想到这么快就让谈樾给顶替了,我爹眼下对你爹意见很大,认为是他安排的。」 谈樾嗤笑,就谈政那样的头脑,再生几辈子也赶不上谈樾一根手指头。 「这些都是河间王的把戏,琅琊王也算是有几分谋略,大概没想到眼皮子底下没有一个是自己人,仅有的一个谈政还不顶用。」 周璞道:「说真的,我也是最近才琢磨出你大哥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正经的野心家,连亲爹都利用,他一心栽培你,恐怕是留着你替他当刽子手,当冒险品的。」 谈让没所谓地歪歪嘴,「我得谢谢他,没有他,我可能还在泥里。」 周璞神色复杂地看着谈让,这家伙从小就知道谈樾没安好心,却能一直忍到现在,的确是个十足的变态,跟他一比较,自己受的那点委屈就什么都不是了。 怪不得他一心要帮他上位,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争是唯一的出路,不争的下场就会变成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迟早都要被人踩死。 「阿让,我们可必须得成啊。」周璞没头没脑地感叹一句。 第28章 谈让斜睨他,「不然呢,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们有退路?」 「说真的,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胜败都无所谓,败了就去乡野买两亩地,过的跟沈先生似的,多好。」 「你别把沈先生说的跟你似的,人家没这么志短。」谈让又看了他一眼,「我发现以貌取人这话是对的,我当初怎么就挑了你这么个没志气的,我要早看见了也不能有这事。」 「滚!」周璞嘴上说着滚,脸却凑过来,「你刚说沈先生,你是不是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谈让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周四,你必须得做好心理准备,你跟你的沈先生,很可能不是一条道上的。」 周璞的神色凝重起来。 谈让跟周璞分了前后从茶肆出来,周璞派人将七先生送回去,自己则回王府,不想途中遇上了周览。 周璞深感晦气,不情不愿叫了声,「大哥。」 周览娶了媳妇之后毛病一样没少,照样夜不归宿逛花楼,这个时辰,大概是才从家里出来「觅食」。 他不怀好意地看看某个方向,皮笑肉不笑道:「四弟是个能耐人啊,居然跟三郎混了这么久。」 糟糕,他肯定瞧见谈让了,不会又叫人去绑他吧? 「大哥您想说什么?」周璞直面道。 现在的四公子跟以前不大一样,区别就是敢于跟恶霸大哥眼对眼顶嘴。 「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大舒服,想找你出出气。」 这就是明摆着找茬了。周璞抱着胳膊,看看他身后的几位恶霸跟班,笑笑,「大哥您还有心情找我出气呢,在府里,我可是最对得起你的人啊,您不去忙着给脑门上除除草,不去忙着收拾二哥,找我做甚?」 周览的脸瞬间就黑了,「你说什么?」 「啧啧,可怜见的,您还不知道呢?」 周览自从娶了孟琪,就没怎么见过她,一来是他不愿意瞧,二来是人家知道分寸,从来不在他眼前碍眼。他偶尔想起自己还有个媳妇的时候,一度非常欣慰,怪自己开始冤枉了人家,没想到她还是挺知道分寸的。 于是,他就更不放心上了,他媳妇在家里是圆是扁都跟他没关系,自然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 但人嘛,总归都想寻乐,他喜欢小郎君,也不能让他媳妇守空房,只要不出什么格,在家里养几个玩玩也没所谓,可听老四这话,分明不是养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简单。 周璞心说,他这个大哥活的够世外的,媳妇都快跟亲爹过了,他居然还不知道,等哪天给他生出个亲弟弟来,他可能还当自己娃养。 「大哥啊,你看让我说你什么好,大嫂她……算了,这话我不方便说,总之我得提醒您长点心,大嫂跟谈家老二啥关系您知道吧,谈家老二跟二哥他谋划什么您也猜得到吧,我知道您无所谓脑袋上绿不绿,但要是人家连起手来给你下个套什么的,你是不是该提早防备防备?」 周览整个人已经有爆炸趋势了,家里敢勾搭他媳妇的人,除了他色鬼爹也不能有别人,好家伙,不光在他脑袋上种草,还他娘洒了一把老灰,如果再跟老二穿一条路子…… 真当他周览死了不成! 想到这里,周大公子就没心情跟周老四扯淡了,打算连夜回去捉个奸。 打发走了周览,周璞不放心小瞎子,又去了趟谈府,本来打算进去跟谈老人谈夫人寒暄两句,无奈被谈家过于清冷阴森的氛围冻了回来,知道谈让平安回来了,他就没进去叨扰。 谈家怎么成这德行了呢,一副要丧家的趋势。 且说谈让今天回来的时候,还真遇上了周览的狗腿子,只不过狗腿子里头有给他放水的人,所以有惊无险,这会儿正跟「妻小」吃饭。 「大嫂今天来说什么了?」 沈令菡嘴里嚼着一块肉,一边道:「说你大哥要在年后提拔你去上州,我谦虚了几句,给委婉拒绝了。」 他媳妇越发能耐了,谈让笑着给她夹了块肉,「拒绝的好。」 第29章 「这样真没事吗?」沈令菡怕他只是安慰她,「我总觉得有什么猫腻,大嫂忽然过来,说话奇奇怪怪的。」 谈让道:「大哥快要上任徐州刺史,估计想让我去帮他忙,我其实不太想去,搬来搬去的烦,所以你拒绝的挺好。」 「是吗,我也是这样说的,然后大嫂说我们想法难得,过小日子没什么不好,我还以为要有大事发生,她来提醒我呢。」 谈让稍稍琢磨了一下,要这么说,恐怕还真有事,难不成是东海王要动手了? 可大嫂又是怎么知道的,她知道了为什么不去跟琅琊王通风报信,反倒来提醒他? 「小苗,你留意下大院的动静,要是大哥回来,跟我说一声。」 沈令菡问他,「大哥不是刚回来过吗?」 谈让没细说,只道:「没准儿他想大嫂了呢?」 沈令菡愣住,这……可能吗? 谈樾还真连夜赶回来了,为的是那封不小心落下的信。 他进门先去了房间,正瞧见那封信压在书案上,眉头微微一挑,看看端坐在床边的人。 周颜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帮他换衣裳,谈樾抬手拒绝,「我还要赶回去。」 她温和地笑笑,「你昨天换下的衣裳我给洗了,还没整理好,要一起带走吗?」 她这是坦诚地认了,谈樾看她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连夜回来,想了很多种可能,想着回来的时候有可能会被琅琊王直接扣下,有可能要面临家里人的质问,就是没想过会这样平静。 她看了信,但是丝毫没有波澜,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去王府通风报信,她想干嘛? 「是想问我有没有说出去吗?」周颜笑笑,「夫妻一体,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你们无论谁赢,我都是你的妻子,这对我来说是最要紧的。」 周颜想了很多,她知道无论自己认不认,谈樾都会怀疑她,索性就认了,至于结果,全凭他高兴。反正就算她站在家族一方,背弃了她的夫君,将来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这就是棋子的命运。 谈樾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临走撂下一句,「收拾一下随我去徐州。」 周颜猛地抬起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选择暂时相信她,但是同样也在提防她,把她困在徐州吗,是害怕她什么时候良心发现,回家通风报信吧。 她扯动嘴角,笑意有些勉强。 第二天一早,大少夫人要离家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哥还真惦记大嫂啊,居然把她带在身边。」沈令菡奇道,「阿让你说你是不是个神算子?」 谈让拿手指戳她脑门,戳完觉得缺点什么,又拉过来亲了一口,「我是神算子,你就是小神婆,别妄想独善其身。」 「也就是说,我以后骂你就得连累自己是吧?」 「是这么个理。」 沈令菡咧开嘴笑,「哪能呢,我可不舍得骂你,最多就是……挠你罢了。」 她两只小爪子使坏地抓他的腰,在他痒痒肉上挠啊挠,然而挠了半天,人家纹丝不动。 谈让看着她邪恶的小白牙,好险才绷住笑,「挠完了?」 沈令菡仰着脸看他,如同活见了鬼,这家伙是人吗,为什么不怕痒? 谈让嘴角勾起来,「挠完了换我?」 沈令菡如临大敌,「不不不,别别别……啊哈哈哈……阿让我错了,呜呜饶命……」 他就戳了一下,至于吗…… 「想活命?」谈让拦腰抱住她,嘟嘟嘴,「看着办吧。」 沈令菡如同被捏住了痒痒筋,人家的手只是放在她腰上,她还觉得痒,痒的生不如死那种,她就以为谈让还在挠她,于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恶魔的条件,张口就咬了上去。 「嘶……你还真咬!」谈让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礼物不想要了是吧?」 礼物?沈令菡一愣,可不是快过年了吗,过完年就是生辰,她的及笈礼! 第30章 「要!」 「那重新来。」 「……」沈令菡为了礼物,「忍辱负重」再贴上去,却被他直接兜住后脑勺,舌尖被他碰了一下,她立刻浑身紧绷。 阿让果然是个坏蛋! 「砰!」门忽然被撞开,两个人吓了一跳。 「啊,我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谈小宝捂上眼,感觉自己即将被灭口,「三哥哥饶命!」 谈让:「……」 他摸摸小媳妇的头,生怕她吓着了,「没事,小屁孩,咱都不稀的灭口。」 沈令菡那个愁啊,羞的埋在他身上不肯抬头,哪怕是让个小屁孩看去了,也很难为情啊! 况且这是一般的小屁孩吗? 谈小宝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懂,你俩继续给我生媳妇啊,就当我没来过。」 「……」 「阿让,咱还是灭口吧。」 谈让捧着她的脸笑,「怕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可是我媳妇。」过完年还等着吃的媳妇。 「也,也对哈。」沈令菡自欺欺人地接受了这个说法,「那我们出去吃饭吧,待会儿我去送送大嫂。」 大少夫人要走,家里人都挺意外的,不过谈夫人倒是挺高兴,她还指望着早点抱孙子,巴不得小两口抓紧恩爱,所以忙前忙后地替他们张罗。 沈令菡越过满院子的行李来给周颜送行,「大嫂忽然要走,我没什么准备,这些是我买的小食,你路上饿了吃。」 周颜笑着接下,「谢谢你,我会吃的。」 「你跟大哥在一块挺好的,不过马上就要年节了,你们还回来过年吗?」 周颜看看不远处的谈樾,笑笑,「看你大哥忙不忙吧,以后家里就剩你们小两口,后院里的事就得仰仗你了,你多费心。」 沈令菡才不要费心,谈家的后院跟她可没关系,说不定等过了年,她跟阿让也会搬走。 「令娘,我这里有几样首饰,皆是我做姑娘时钟爱的,不过往后用不着了,又不方便带走,便送给你吧。」周颜从一个箱子里取了一个首饰匣子给她,「你千万别拒绝,就当是我送你的及笈礼了,希望你跟三郎一辈子好好的。」 沈令菡没来得及拒绝,手便被大嫂握住,她心里一怔,总觉得大嫂像是在临终告别似的。 周颜仿佛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笑了笑,「瞧我,说得这么伤感,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在徐州见面了呢。」 徐州啊,阿让果真还是要去吗? 谈让下职的时候,又让何有志给堵上了。 「大外甥女婿啊,舅舅来给你拜个早年,晚上没事去家里吃顿便饭啊?」 一看他这狗摇尾巴的德行,谈让就知道他要倒霉,「别介啊,还剩一个多月才过年,您这赶的忒早了,我可不敢当。」 何有志脸一垮,越发有了丧家犬的模样,脸上的丧气兜也兜不住,他摸了把脸,说了实话,「这不是又有事麻烦外甥女婿你帮忙吗,你千万赏脸去家里一趟,不然舅舅回去就没活路了。」 「哦,何事如此严重啊,你不妨与我直说,阿令还在家等我。」 谈让只要一痛快,何有志就觉得这事有戏,「是这样的,内史大人要核查各商家所纳税金,你舅母那几个铺子今年收成不太行,所以那个……得请你帮忙。」 谈让此时很想给他一个冷笑,就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果真是把他的提醒当了耳边风。 「何都尉,您这事就找错人了,我可能帮不上忙。」 何有志顿感五雷轰顶,抓住谈让的袖子就开始嚎,「别啊外甥女婿,你可不能放着舅舅不管啊,不能眼睁睁看舅舅完蛋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官丢了也就罢了,铺子要是也没了,那就彻底没活路了!」 谈让实在想一巴掌拍死他,「这样吧,我给你条活路,你干不干?」 「干干,要多少钱舅舅都给!」 「此事乃内史大人亲自抓办,我没权过问,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31章 何有志更丧了,让他去求内史大人,那不是找死吗,再说他见了内史大人就心虚,根本不敢啊! 「外甥女婿啊,你看这个……」 谈让捏捏鼻子,瞥了他一眼,「不行就等着处罚吧,我无能为力了。」 外甥女婿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怎么这回就无能为力了呢,何有志简直想哭,再想着回家还要面对于氏,他想当场死去。 「何都尉,可别为了眼前的这点小利毁了前途啊,你想啊,是割一块肉保命划算,还是把家财前途都搭进去划算呢,内史大人既然要严查,可不止查今年的,再迟一步,倾家荡产都赔不起了。」 这可要命了,何家的铺子从来就没缴过税金,万一真查出来,几辈子都赔不起。何有志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豁出去了,不就是求内史大人吗,丢脸罢了,命要紧。 他匆匆告别了谈让,回去就跟于氏商量,好说歹说才说的于氏松口,他得了一箱金,第二天就拿去贿赂内史大人。 何有志亲自登门谈府,拿着沉甸甸的年节礼,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谈政一看见他心情就不好,尤其见不得他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何大人这是做什么,不年不节的,你拎东西来做甚?」 「都是小特产不成敬意,您千万别推辞,」何有志抓耳挠腮的,努力回想谈让说话时的样子,但他发现,根本学不出来,「那个内史大人实不相瞒,我今日冒昧来访,确有事。」 「要是公事你直说好了,东西拿走,你这个样子我很为难。」 何有志心里一阵阵发苦,来前他婆娘说了,东西送不成事就办不成,要是没送出去,他也别回去了,「都是些当地特产,没什么好东西,我拿都拿了,您就别推了,至于为何事——那个,是为了税金之事……」 谈政从鼻眼里哼了一声,就知道这狗东西不老实,今年之所以兴师动众的查税金,还是受了谈让那番评语的启发,也不光为了查何有志,其它商家也是要严查的。 「何有志,你可糊涂,为了这点小利犯错,你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是是是,内史大人,我这也是没办法啊不是,一家老小哪哪都要用钱,家里几个铺子陪多挣少,实在是紧张,我这才鬼迷心窍办了糊涂事,您就看在两家结亲的面子上,高抬贵手饶我一回,明年,明年我一定交!」 说起明年,谈政倒是想起来,他今年给何有志评了最低等,就是打算把他从都尉一职上拉下来,既然让他丢了官,就给他留条活路也无妨,到底不好赶尽杀绝,毕竟两家连着亲。 「下不为例。」谈政松了口,「今年就看在令娘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下回要是再敢不交,就别怪我不顾情面了。」 这么容易?何有志心里一阵狂喜,幸亏他听了谈让的话来了,不然哪里知道内史大人这样通情达理。 「大人您放心,我一定痛改前非,今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嗯,行了,你回去吧。」谈政不想跟他多说,便把人打发了,送的年礼也没拆,直接叫人收走了。 转眼到了腊八这天,沈令菡一早就起来准备,今日要去琅琊王府赴宴。 谈让煮了腊八粥,小媳妇起的时候,粥已经端到她眼前,「我特意放了蜜枣进去,快来尝尝。」 沈令菡闻到香味眼前一亮,「好香啊,我得多喝一碗,省的去王府挨饿。」 「你多喝一锅都没事,我还蒸了包子,你留着点肚子。」 「阿让你实在太贤惠了,显得我游手好闲的。」她先捞了一颗蜜枣吃了,嘴里瞬间甘甜。 「没事,反正我是要讨回来的。」谈让嘀咕一句。 「啊?你说啥?」她只顾吃没听清。 谈让摸摸她脑袋,「你很可爱。」 「这还用说吗。」 沈令菡一边吃一边把周颜给的盒子拿出来,她回来反复检查过,里面没什么夹带,本来她以为大嫂有什么事要偷偷告诉她,不然平白无故的送这些做什么,却是啥也没有。 第32章 「阿让,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些还给王妃呢,我总觉得这东西不像是送给我的。」 既然是未出嫁前用的首饰,自然她也不能用,而且还是周颜珍视的,送给她就更说不过去了。 谈让瞥了一眼,说道:「既然给你,你就替她收着,就算要还给王妃,也不是现在。」 嗯?那是什么时候? 谈让勾勾她鼻子,「赶紧吃,这些都是小事,王妃那里不缺这些,不必非要今天纠结,省的让人家多想。」 也是啊,大过年的,大嫂回不来,王妃瞧见东西可能更伤感。 琅琊王府倒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王妃依旧温婉端庄,见了沈令菡也稀罕着,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许久不见你,还怪想的。」她拿了一个锦盒出来,「来年你及笈,我就趁着今日提前给你点小礼物,别嫌弃。」 沈令菡受宠若惊,「哪能呢,您能记着送我东西,我荣幸之至,谢谢王妃赏赐。」 「好孩子,我瞧你又长高不少,是个大姑娘了,来年可以给家里添丁了。」 沈令菡忽然想起跟阿让没羞没臊的时候,耳根子一下就红了,「王妃您快别开我玩笑了,我还小着呢。」 惹得王妃直笑。 旁边的孟琪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个甚。 她今日浓妆艳抹,但沈令菡还是能瞧见她额头上的伤疤,像是才添了不久,脸面好似也有些肿。 被打了?这可奇了,看她在府上很得人尊重,谁能打她。 不管怎样,沈令菡见她这样心里舒坦,哪怕让猫挠的也大快人心。 「大嫂跟大哥今年可能回不来,临走的时候还嘱咐我,过年替她给您问安。」沈令菡对王妃道。 王妃叹了口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是不强求的,只要她跟夫君好好的就成。」 「这可不一定。」孟琪插嘴道,「新婚头一年,又离得这么近,怎么还就不能回来看看了,明摆着是不知道心疼二妹,别是有什么缘故吧。」 王妃脸色如常,既没有因此质问谈家,也没有呵斥孟琪,仿佛她刚才就是说了句天气真好之类的废话。 这才是大家族里的气派,这么一比对,孟琪到显小气了。不过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话照样该说说,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她。 沈令菡觉得她跟以前不太一样,在王府里很是放飞自我,而且大家都不跟她计较,好像还有点不敢招惹的意思。 谈夫人解释说:「并非故意不回来的,谈樾来信说阿颜近来得了风寒,为防路上操劳颠簸加重病情,就暂时先不回来,再者他自己公务繁忙走不开,不放心阿颜一个人回来。」 孟琪又道:「二妹一向身体好,怎么嫁过去就生病,竟是不能上路,别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吧?现在生病回不来,年节总该好了吧,再不济十五也成,你们谈家但凡知道点好歹,就该派人去接,怎么忍心叫她在徐州孤零零地过年。」 竟是一点脸面不给谈家留,孟琪她是不是要疯。 王妃的脸上有些过不去了,她沉声道:「去前面看看大公子在做什么,就说他媳妇身体不适,过来瞧瞧。」 孟琪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那模样恨不得把王妃一口吞了。 沈令菡纳闷儿这是唱的哪出,等周览过来后,她才明白——好嘛,敢情是两口子互相挠的。 周览脸上挂着几道抓痕,一脸杀气地过来,跟王妃打了声招呼,拽着孟琪的胳膊就走。 拽的特别狠,恨不得拖在地上走的那种…… 能让王妃不顾脸面的家丑外扬,孟琪也算是个能人。 王府里人人都知道大公子脑袋长草,还是王爷亲手种的,不知道该同情还是该一边同情一边看热闹。 而王妃气量足,从来不在这种烂事上跟王爷计较,跟他以往的劣迹比较起来,爬灰儿媳妇这事实在算不得什么壮举,只要孟琪别太蹬鼻子上脸,她都不会如何。可偏偏孟琪不大要脸,开始的时候还收敛,自从被周览捉了奸,她就彻底没了顾忌,仗着王爷宠,在府里兴风作浪。 第33章 周览虽然本人也挺不要脸,但不代表能容忍孟琪这样下他的脸,上回周璞提醒他之后,回来就去王爷屋里捉奸,居然捉了个正着。他都没想到孟琪居然这样明目张胆,本来就窝火,这一下如同点了炮仗,当着王爷的面就把孟琪的脸打肿了。 更可气的是,王爷不仅没安抚一下倒霉儿子,反而还替孟琪撑腰,把周览骂了个狗血淋头,后来还限制他出门,总之各种给小鞋穿。 两口子私下里也闹的不可开交,三天两头就能打一架,谁也不饶谁,孟琪这边受了委屈,那边就去找王爷卖可怜,然后王爷继续给周览穿小鞋,更加宠自己儿媳妇。 都说孟琪肯定给王爷下了药,不然怎能糊涂到这地步。 周览拖着孟琪,路上全是看热闹的,这热闹看的理所当然毫无顾忌,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妃不会计较,大公子跟夫人也不在意。 「周览你不要脸了啊!」快到他们院子的时候,孟琪开始拳打脚踢,试图挣脱周览的魔爪,「给我松手!」 周览一下把她甩到地上,「就你还要脸啊,今天什么日子不知道吗,当着外人的面你放荡给谁看,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是吧!」 孟琪从地上站起来,扶了扶发髻,「我是什么东西用不着你管,可你跟我不一样,你的脸比我的值钱多了,确定要跟着我一块不要了么?」 周览实在没见过这样极品的妇人,搞不懂她脑子里装了什么,偷男人就偷,又没说不让,非得把大家的脸都往地上踩算怎么回事。 「孟琪,你别逼着我杀你,别以为我真怕了那个老东西。」周览揪着她的衣领,狠道:「我还跟你说了,这个家迟早是我的,我会让你给那老东西陪葬的!」 孟琪嗤笑,「就你,先保佑自己长命百岁吧你,瞧瞧你这幅纵欲过度的烂样,能活过三十么?」 「啪!」一巴掌,孟琪的嘴角立刻见了血,但是她毫不在意,看着周览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我要是你,现在就该巴结我两句,我还能看在一夜夫妻的份上,在王爷跟前替你争争脸,你真以为自己十拿九稳能当这个家么,天真。」 周览的火彻底绷不住了,对着她另外半边脸又是一巴掌,差点把她的牙打飞了,「你他娘就是找死,我先宰了你再说!」 他狠狠扼住孟琪的脖子,一点劲都没留。 「周览!」王妃匆匆过来,制止他,「还不放开。」 「母妃,你别拦我,今天非掐死她不可!」 「松开!」王妃罕见地发了火。 许是王妃的态度跟平常不一样,周览收敛了一些,虽然不甘心,还是松了手,「给我滚!」 孟琪捂着脖子干笑两声,看了眼王妃,一脸挑衅地走了。 王妃脸色铁青,但还维持着该有的端庄,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周览,「你心里也该有个数,在她身上吃一次亏还嫌不够?」 周览哼道:「还不都是您脾气好,你想处置这女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非要留着给自己没脸,都不知道您怎么想的。」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王妃恨铁不成钢,「你二妹没能回来,你就没什么想法?」 王妃了解自己的女儿,病成什么样都会回来,至少也该给个信,她也知道周颜在谈樾身边的意义,如果回不来,只有一种可能,是被谈樾制住了。 至于因为什么,这里头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偏偏周览在这方面不上心,竟是毫无察觉。 「谈樾不可能背叛我。」周览十分自信,「他任徐州刺史比姓陆的好多了,那是咱们的助力。」 「你怎么这么大的心?阿颜不会无缘无故断了消息,肯定是她发现什么了,谈樾忽然就升任刺史,而陆刺史却去了洛阳城,这说明什么,说明河间王在掺合,如今洛阳城被河间王控制,谈家又与河间王暗通曲款,你凭什么相信谈樾不会背叛你?」 周览皱起眉,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可得早做准备。 孟琪离开后,在后园子里遇上了周齐。 「呦,嫂子这脸可惨了点。」周齐咂咂嘴,「看着都疼,我大哥也真是的,怎么能打女人呢?」 第34章 「你有屁就放,净说废话。」 「嫂子就是大气。」周齐看看四下无人,小声道:「嫂子这样被欺负,想不想报仇?」 孟琪翻了个白眼,「这么快就要兄弟相残了,你们家里一窝斗鸡似的,谁也不想谁好过,别拿我说事,想怎么着就直说。」 周齐收敛了笑,正色道:「嫂子如今是父王跟前的红人,伺候个茶水汤羹的很平常吧?」 孟琪挑眉,「好啊,你们胆子倒不小,竟是会利用我来干弑父的勾当,你当我傻吗?」 「别介啊嫂子,我哪能干这种事,如今皇位未定,有父王顶着求之不得,当然不是来真的,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你想啊,大哥是府里的嫡长子,想要除掉他,不来点狠的哪行,只有对父王下手才够狠啊,你说是不是?」周齐堪称循循善诱,「我得提醒你啊嫂子,你现在春风得意的,大哥可恨不得杀了你,你要等他坐上王位,还能有好么,快刀才能斩乱麻啊。」 「可真难为你替我想的这么周全。」孟琪心里不屑,面上倒是没再拒绝,「你做的手脚干净点,可别连累我。」 周齐面上一喜,「这点你放心,我以后还指望您在父王面前替我美言呢。」 孟琪翻着眼皮,志得意满地走了。 周齐冷笑,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贱货。」 而他俩走后没多久,假山后面露出一只瑟瑟发抖的脑袋,正是阿瑶。她此时惧怕不已,不知道应该把听到的话烂在心里还是去王爷面前邀功,不说可能憋不住,但她又根本见不到王爷,要怎么办才好呢? 要不告诉爹吧,阿瑶这样想着,便决定年节过后找个时间回家一趟。 然而她没想到,家里很快就会逢变,等她能回家的时候,这话说不说都没太大意义了。 年三十这天,谈让一早去上职,到下午才能休假,沈令菡则忙着贴窗花对联。 晚上要去大房吃年夜饭,不过他们还是要准备自己的,预备着从大房回来后再吃一顿。 小苗跟小檀几个在小厨房里和面备菜,忙碌而充满喜气。另外还有一个四处发红包的小爷,一早就换上了红彤彤的新衣裳,跟个散财童子似的。 「小苗这个红包给你,多谢你晚上照顾我,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我起夜的时候你别偷看我的屁股。」 小苗:「……」 「小檀小柳,这是给你俩的,希望以后做菜多放糖不放醋,最好洗澡水里也放点糖,因为我觉得洗澡水有点咸。」 「……」 「令姐姐,这是给你的,我对你没别的要求,就希望我媳妇快点出来。」 沈令菡眼前一黑,差点从小凳子上掉下来。 「你再胡说看我打你!」她拿了张窗花纸拍在他脑门上,「一边玩去,别影响我干活。」 谈小宝吹了吹挂在眼前的红窗花,觉得挺好玩,决定不摘了,「令姐姐你脸红了哦,嘿嘿嘿,我要告诉三哥哥邀功请赏。」 「有本事你别跑谈小宝!」沈令菡从板凳上跳下来,追着小屁孩满院子跑,「今天非打你屁股不可。」 「打不着打不着!」谈小宝小猴子似的到处跑,边跑边咯咯笑,院子里满是欢快声。 「这么热闹呢。」秦氏捧着几套衣裳送过来,见了这喜气洋洋的场景,心里一阵感慨,「现如今府上就数你们这里热闹了。」 「二夫人您来了。」沈令菡跑过去接她手里的东西,「怎么不叫个人送过来,怪沉的。」 「横竖也是闲着,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给你跟三郎的新衣裳,试试合身不。」 家里过年都会给各院添东西,以前没有三郎的份儿,如今倒是就剩了他这一份。 「行,等三郎回来我们就换了。」 秦氏笑着打量院子,「三郎媳妇,我来还有个不情之请。」 沈令菡知道她要说管家的事,「您说就是。」 「老大媳妇这一走,家里的事便没人管,我跟老爷夫人商量着,还是交给妥当。」秦氏拍拍她的手,「你就莫要推辞了。」 第35章 秦氏是个聪明人,谈韵出嫁后,她毫不恋眷家里的权利,更看准了三郎不是个简单的,所以百般跟小两口示好,老爷夫人跟前,总是替他俩说好话,以至于谈政最近看三郎都顺眼了不少。 「这样吧,等阿让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您看行吗?」 她故意这样说,是认为阿让不会同意,算是变相拒绝。可万万没想到,她下午跟谈让提了之后,他居然同意了。 「阿让你居然同意我管家?」沈令菡诧异的很,「你不知道我不是这块料吗?」 谈让悠闲地躺在蒲席上,翘起腿,「怕什么,就那回事罢了,家里的事都有人替你忙,你哪里不懂的问我就是,二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不合适。」 话是这样说,但以前都不见他对这事上心,忽然这样挺奇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谈让将她拉到身边抱住,「我现在就想图谋你,其它的没兴趣。」 「瞎话,你要不说,我就去推掉。」 「还学会威胁人了啊。」谈让一个打挺坐起来,拍拍她的头,「我要是说这个家以后,只能由你管,你信不信?」 什么叫只能由她管,难道大嫂她不回来了?就算不回来,那也不是非她不可啊。 沈令菡眯着眼看他,「阿让,我发现你现在像只老狐狸,你不跟我说就算了,哼,我自己瞧。」 谈让笑起来,「等着吧,很快你就明白了。」 快天黑的时候,他俩换上了新衣裳去大房吃年夜饭,这场景在属于谈家百年难见。 秦氏照例张罗了一桌子菜,不比往年差什么,除了人少,倒依旧喜气洋洋。谈夫人换上了新衣裳,梳妆打扮一番,看起来气色不错,并没有因为儿女不在身边而沮丧,而小四郎老老实实坐在她旁边,只顾吃东西,一言不发。 沈令菡领着小宝,一来就开口说吉利话,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就把大家逗乐了,气氛很不错。 谈夫人包了压岁钱给他俩,「亏着家里还剩这俩小活宝,要不哪里有这样的热闹。」 谈小宝道:「婶婶别担心,不开心了找小宝,我负责逗笑您。」 秦氏笑的合不拢嘴,「瞧瞧这孩子,真稀罕人。」 「可不是,侯爷老来添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可是天大的福气。」 而旁边的小四郎像是个木头人似的,除了张嘴吃东西,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沈令菡奇怪的瞄他两眼,觉得这孩子跟以前大不一样,像是中邪没缓过来似的。 她拿了个小红包过去,「小四郎,嫂子给你添岁。」 小四郎开始没拿,小心翼翼地看看谈夫人,像是请示。 谈夫人笑道:「你三嫂给你便拿着,有甚不好意思的。」 小四郎这才接了,「谢谢三嫂。」 沈令菡心里更奇怪了,这孩子看着不像是傻的,也没什么毛病,怎么说变就变了? 另一边,谈让不时跟谈政说两句话,父子间像是那么回事了。近来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一来谈政看他顺眼了些,二来谈让比较配合,再加上公务上接触多,所以话明显多了起来。 「你大哥的意思是让你去上州给他当副手,我倒是无可无不可,看你自己的意思吧。」 谈让谦虚了几句,「大哥抬举我,我却知道自己的斤两,去上州还是勉强些,倒不如在您跟前多学两年,还能帮衬一二。」 这种话最能讨谈政的心,况且他打心眼里并不希望谈让去上州,理由跟上述差不多,就是觉得谈让不够格,再就是不想缺了他这个打杂的。 难得的是三郎很有自知之明,性子也稳,比老大差点,但比谈逊那个逆子好得多。 于是,看三郎又顺眼了许多。 「嗯,你能这样想也罢,回头我跟你大哥说一声,再推一段时间不迟。」 谈让笑笑,「我听您的。」 年夜饭居然吃的其乐融融,老爷夫人一高兴,把管家的权利都交给了沈令菡,还说二月二的时候要给她办一场隆重的及笈礼。 第36章 这氛围,快叫人怀疑他们是一家人了。 回去的时候,沈令菡牵着谈让的手问:「家里怎么就变这样了呢,我还挺不习惯的。」 谈让但笑不语。 「阿让,今天咱们守岁啊,说好了不许睡。」 「谁先睡谁小狗。」 「还敢挑衅?」沈令菡一脸自信,「比就比,我才不会输,我以前可是熬过夜的。」 以前之所以能熬,那是因为没遇上谈让,没人给她使坏。 「要不咱就堵个大的吧。」谈让笑的像只老狐狸,「你要是输了,就答应我一件事。」 她一点都没犹豫,「你随便提,我保证办到,你要是输了,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成交。」 这场「豪赌」事关名誉,回到房间后,沈令菡就睁大了眼,一副要战斗到底的架势。 「令姐姐,你眼睛睁那么大做甚,小心酸了发困。」谈小宝抱着瓜子盘嗑起来没完,「我来给你们当判官,请注意,判官是可以贿赂的,现在讨好我还来得及。」 然后他得了四只白眼。 「哎,那行吧,那就别怪我铁面无私了。」 小苗端来了刚出锅的饺子,「快趁热吃啊,熬夜肚子会饿的,我还准备了好多点心呢,你们想吃多少吃多少。」 谈让道:「去拿些果子酒来喝。」 沈令菡拍手称赞,「对对对,快去拿,我可惦记着了。」 见了吃的,她就忘了什么守岁不守岁的事了,跟谈小宝吃的忘乎所以,「哎呀,我咬到铜钱了。」 沈令菡被硌了一下,差点把牙硌掉了,「小苗你怎么不说一声,我一点防备都没有,牙好酸。」 「说了不就不好玩了吗,看来姑娘你明年运气好,说不定能发大财。」 沈令菡把小铜钱丢给小宝玩,不在意的说,「拉到吧,我能发什么财,我在路上从来都捡不到铜钱,倒是比谁都能花,嫁妆都快花光了。」 一想起那堆没能卖了的破烂嫁妆,她就发愁,过日子的开销比想象中要多,何况还添了好几口人,阿让给的俸禄没动,都替他存着,所以平时,她花的都是自己那点家底。她不心疼钱,吃穿用度全凭心情买,有时候高兴了,会给阿让买好多东西,现在还有小宝,她经常会买小玩意给他,一来二去的,钱花的快如流水。 她没想到原先的计划完全被打乱了,更没想到真要跟阿让过日子,一旦要过日子,就得有长久打算,光出不进可不行。看来明年得想办法把嫁妆卖了才好,有可能的话要开家铺子,不然得喝西北风。 谈让看她歪着小脑袋,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当初他想尽办法把她留在身边,所以托周四帮忙,没让她把嫁妆卖了,现在嘛,小媳妇肯定是走不了了,所以那些破烂留着没用,卖了反倒省心。 让他高兴的是,小媳妇开始琢磨他们的日子了,而不是像以前,净琢磨着卖了嫁妆就跑,还妄想给他说媳妇,小傻子似的。 他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小麻雀,如果我帮你卖了嫁妆,你要怎么谢我?」 沈令菡一激动,又咬了一个铜钱,「哎呦我的娘,硌死我了。」 谈让掩嘴笑,「你就不能慢点吃。」 「什么嘛,还不都是你吓的。」沈令菡揉着腮帮子,「阿让,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糊弄过你。」 「真的啊,那我得敬你一杯!」沈令菡一高兴,自己倒了一大杯酒,喝糖水似的往肚子里灌,「来来来,再敬你,你是世上最好的阿让。」 谈让没拦她,就这么陪她喝,转眼四五杯下肚,这傻丫头眼神都开始飘了。 「令姐姐?」谈小宝伸着小爪子在她面前晃,「还没到子时呢,你可千万撑住啊。」 沈令菡忽忽悠悠的,心里惦记着跟阿让打赌,想着千万不能睡,可眼皮子不受控制,她只好用手撑起眼皮,强装清醒,「撑着呢撑着呢,我怎么可能输。」 谈让笑起来,把她的脑袋压在肩膀上,「想睡就睡一会,别硬撑。」 第37章 「胡说,我一点都不想睡,我还能跟你喝酒。」 「是,我喝不过你,你最厉害。」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眼睛上,「乖,歇一会没事,我可以让你一个时辰。」 阿让可真高风亮节啊,打赌还让着她,一个时辰也行,起来差不多子时,正好。 这样想着,沈令菡就没再挣扎,很快便睡着了。 谈小宝绝望地捂着脸,叹道:「我令姐姐果然是羊入虎口啊,你往后可怎么办啊,愁……」 谈让抬脚踹他小屁股,「那么操心呢你,睡觉去!」 谈小宝屁股上挨了一脚,心里一怔,他狐疑地看着三哥的眼睛,两只小圆眼瞪地圆滚滚,「三哥哥?」 谈让挑眉,朝他眨眨眼,「放聪明点啊谈小宝,你三哥哥缺钱。」 吓的小宝赶紧捂上嘴,瞅瞅在一边说笑的小苗几个,祈祷自己别说梦话让人听了去,要不他三哥肯定要把他卖了。 不过,他三哥能看见了诶! 好开心,但同时更加同情令姐姐,哎——她自求多福吧。 沈令菡这一觉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的时候还惦记着要打赌,结果一看外面,太阳都老高了。 「啊啊!完蛋了,我怎么可能睡这么久?」再低头看看身上的衣裳,居然只剩了一层薄薄的里衣——估计是小苗换的。 谈让端了醒酒汤进来,「头疼吗?」 「疼。」她颓然地坐在床上,「我居然输了,哎……」 谈让走到床前,附身吻她额头,眼睛「不小心」扫到她身前松散的衣领,顿了顿,「没事,我尽量不提无理要求。」 明知道他看不见,可沈令菡还是下意识地捂住衣领,干笑,「小苗也真是的,不能给我多留一件衣裳吗?」 谈让的脸抵在她额头上,低笑,「媳妇,是我帮你换的。」 沈令菡:「!!!」 这年还让不让人过了! 沈令菡欲哭无泪,无比绝望地把头埋在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阿让我要跟你绝交!」 谈让坐在床边,抖落她身上的被子,「你先出来再绝交不迟,快起来把醒酒汤喝了,不然你得头疼到夜里。」 沈令菡在里头拼死拽着被子,无奈拽不过他,顾头顾不上腿,稍不留神就失了守,被子里伸进一只温凉的手,抓住了她的腰。 「啊哈哈哈……」沈令菡像是被点了痒穴,瞬间破功,「我出来我马上出来,你停手!」 谈让嘴角一抽,他根本没动好嘛…… 但是——小麻雀的手感实在太好了,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腰上的肌肤,嫩滑温热,一时没舍得松开,干脆就这样把她抱了出来。 她身上的衣服在被子里揉的皱皱巴巴凌乱不堪,此时格外衣衫不整,领口干脆扯到了肩膀,露出了香肩小肚兜。 谈让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把眼睛移开。 「我昨晚上都抱着你睡一宿了,你现在害羞个什么劲?」他捏着她的腰,把她扣在身前,在她耳边轻轻道:「肚兜还留着呢,怕甚。」 「阿让!」沈令菡一拳头砸在他身上,「我们今晚分房睡!」 「不行。」谈让拒绝地非常干脆,「想也别想。」 沈令菡:「……」 「要不今晚上让你看回来怎么样?」谈让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现在看也成,你可比我占便宜啊小麻雀。」 谁要看你! 不过想想他眼睛看不见,她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 这样一想,沈令菡就释怀了,但是被恼羞支配的心还无法平静,她得报仇。于是拉着他的束腰一扯,笑的很邪恶,「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谈让:「……」 小媳妇要造反。 不过他还挺喜欢的,所以没反抗,任由她「强取豪夺」。 然而采花贼有色心没色胆,刚扒了一层就不好意思了,「哎算了算了,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第38章 谈让:「……」 他媳妇对他没有兴趣怎么办? 「你确定不看?」谈让坏笑,「那可别说我占便宜了。」 沈令菡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被他扑倒在床上,腰上一凉,那只坏胚手招呼也不打就伸了进来。 她从头发丝僵到脚趾头,原地化成一块木头。 谈让也就是逗她玩,没打算真干嘛,但此时此刻,她一双大眼呆愣愣地看着他的时候,他忽然就想干点什么了。 他的手指点在她额头上,「吓傻了么。」 「嗯?」沈令菡觉得有一道光从她额头钻进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没过脑子地问了一句,「阿让你要吃我吗?」 谈让低笑,在她嘴上咬了一口,「可不是吗,早想吃了。」 「那,那你轻点咬。」 这傻子到底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有些无奈,手在她腰上狠狠抓了一把,忍着真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从床上弹起来,穿好衣裳,出去吹凉风。 沈令菡在床上愣了半天,她刚才在说什么? 到底怎么个吃法?要是何东家在就好了,还能问问她。 谈让被小冷风一吹,混沌的脑袋立刻清醒了,他摇头失笑,感觉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疯。 谈小宝躲在柱子后面伸着小脑袋,「我令姐姐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让你吃了?」 谈让:「……」 哪壶不开提哪壶! 「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吃了,我肚子现在可空着。」 「啊!三哥哥要吃人。」谈小宝决定放弃他令姐姐,自己先跑。 「三少爷!」齐管家忽然在外敲门,「三少爷在吗,老爷让您速去府衙一趟。」 谈让眉头一挑,大过年的,总算有个好消息。 他亲自去开了门,「齐管家何事,今日不是不办公吗?」 齐管家一向从容的脸上罕见有了急色,「具体我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只说是京城派了督查官来,老爷方才匆忙走了,叫您也快些去。」 「行,我知道了。」 打发走了齐管家,谈让没回房间,只嘱咐了小苗几句,「别忘了让她喝醒酒汤,早上吃点清粥就好,别依着她的性子吃太多。」 「我知道了姑爷,您要去哪啊?」 「我去府衙,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等我吃饭。」 「哦哦,那您慢点。」 大过年的,就不能叫人在家多歇两天么。 谁不想年节里头在家享两天清闲,通常不是要紧的事,怎么也得压过初三再提,可架不住几个督查官心里也憋屈,所以一路快马加鞭,提早两日到了琅琊郡,只盼着早点把差事办完了,还能赶回去过个年尾巴。 可谈政这厢就不好过了,一路都在琢磨出了什么要紧事,竟是大年初一就来了。他匆忙赶到府衙,闷了一脑门的汗,见了两位大人先问安,「两位大人过年好,用过饭不曾?就去我家里将就两口?」 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姓杨的督查官道:「谈大人不必忙活,我们还是快些办了公事要紧。」 谈政心里咯噔一下,听他的口气,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竟是一点面子没给。 「那也先喝口茶歇歇脚,大过年的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两个督查官对视一眼,心里想的皆是,到底是安伯侯家的,客气点也罢,便顺了谈政的意思,先坐下喝茶。 「两位大人大老远过来所谓何事,能否先跟某透露两句?」 杨大人道:「倒是得先跟谈大人告罪,接下来如有得罪之处,您千万谅解,我二人乃奉命办事,皆身不由己。」 完了,谈政想,有河间王这个亲家,还有安伯侯的脸面都兜不住的事,肯定没好。 「谈大人,今年的官员考核评定是您亲自写的吗?」 这俩个督查官可谓给足了面子,这种问罪方式可以说是很委婉了,甚至隐约还想给他找条退路。 第39章 「自然是本官亲自评定。」谈政没有犹豫,况且根本不能否定。 而且他觉得不可能在这上面出什么问题,他虽然是誊抄的,可抄的时候也会看,有不合适的地方会稍加改动,可以说完全是按照他的意愿来的。 杨大人再三确认,「真没人代笔?」 谈政意识到不对,但还是点头,「真没有。」 「这……谈大人,那我们就只好得罪了。」杨大人放下茶盏,说道,「是这样的,琅琊郡都尉何有志的官评似乎不太好,我们来之前做过一些调查,听说他跟您还是亲家对吧?」 何有志?谈政皱眉,「是我三儿媳妇的舅舅,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谈政简直糊涂了,何有志官评是不好,他没写好啊,所以这问的哪门子罪? 「具体有什么问题,我们得搜证上报再议,不过,我跟您先透个底,朝堂今年对官员德能勤绩抓的很严格,您在这当口上言语不实地包庇何有志,怕是要惹麻烦。」 何来包庇一说?谈政诧异,「您说那考核评定有问题?怎么可能,我明明给他打了差等。」 杨大人将那份评定原件给他,「如果您没有证据证明这不是您写的,那就只能抱歉了。」 其实来的时候,上面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谈政这个内史怕是当不成了,他们来一趟,只不过是要走过场找找定罪的证据而已,待将何有志的罪名上报过后,正式的罢官文书就会下来。 至于这里头有甚隐情,那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不过杨大人看谈政这个反应,决定给他个挣扎的余地。 谈政翻看自己亲手写的文书,惊诧不已,字迹明明是他的,但内容完全不一样,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给何有志评了上等不说,评语全是溢美之词,什么为官清廉,办事得力,简直胡说八道。 此时谈让正好赶来,不明所以地问:「可是出了甚事?」 谈政看见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是怀疑他的,但遂即,自己也觉此念头荒谬,他一个瞎子,写个字都费劲,怎么可能伪造。可经手的人就那么几个,不是他会是谁呢? 「这些文书,可有经过别人之手?」谈政问他。 谈让皱眉想想,「没有,我是直接交给了负责跑腿的小吏,之后便不知情了。」 旁边的两位大人一直盯着他们,谈政不敢细问,「那真是太奇怪了,这个根本不是我写的,谈让你可以作证,我平日因为何都尉办事不力,指责过他多少回,怎么可能给他评上等。」 督查官看向谈让,谈让平静道,「倒是听过一两次。」 但骂归骂,不代表不会包庇,毕竟是连着姻亲的,这个根本不足以作为翻案的证据。 杨大人起身:「既然如此,我们便叫何有志过来问罪,另外还请谈大人将今年的各项公务呈交给我们审查,尤其是有关何都尉的。」 谈政心里一沉,坏了,他前两天才给何有志放了水,这根本是撞枪口上了! 「谈让,你陪几个官差去叫何都尉。」 「诶谈大人,这样不太妥吧。」杨大人拦下谈让,「审问何有志有我们就够了,二位在此稍等便是。」 谈让只好规规矩矩站好,看了眼焦躁不已的谈政,嘴角掠过一丝嘲讽。 何有志被带走的时候,正在家里大鱼大肉,一听抓他的人是洛阳城的督查官,差点儿把骨头吞了。 「几位差爷有话好说,大过年的,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然而没人理他。 何有志心里更忐忑了,琢磨着难道是谈让给他修改官评的事露馅了?还是贿赂谈内史的事让人知道了? 等到了府衙,他没见到谈让跟谈政,被单独带去审问。 杨大人坐在案前亲自问话,他先打量的何有志两眼,从感官上看,第一印象非常烂,「何都尉,何都尉?」 「啊?」何有志心里有鬼,高官面前不敢抬头,跟个见了猫的耗子似的瑟瑟发抖,「大,大人有何指示?」 第40章 杨大人抿着唇,脸色不太好,没见何有志的时候,他还觉得这里头可能有什么猫腻,见了之后才知道,官评上打差等都抬举他,能做官到现在,肯定少不了上官的维护。 也就是说,谈政无论如何都跑不了一个隐瞒包庇罪。 于是便不跟他浪费时间,「你家铺子今年可有缴纳税金?」 何有志的汗刷就下来了,问题来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怎么说,「自,自然是交了的,内史大人可是亲自查的,我哪敢不交。」 「你交了多少可有根底?」 「有,有。」 这个何有志不怕,他每年都不忘伪造一张。 杨大人翻查他往年所交税金的凭据,发现一个问题,「你眼下所有的药材铺子跟布料铺子可是你自己的?」 「当然是我家的,这个不能有假。」 「可为甚药材铺子今年交的比往年多了足足五成,您家药材铺子生意竟是这么好?」 啊?何有志懵了,他说的都是啥意思? 「这,这些都是我家婆娘在打理,我不是很清楚。」 药材铺子的收益没有布料铺子好,但今年交的税金却都差不多,比对以前的看,布料铺子倒还算正常,唯独药材铺子多的出格。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何有志不知道该交多少合适,布料铺子里有孙掌柜,交多少税他有数。但药材铺子里却没有了刘掌柜,何有志怕麻烦,索性就伪造了两张数额差不多的凭据。 「这两家铺子的商户主人是何秀秀,是你什么人?」 铺子要过户,得有何秀秀亲自来才行,沈令菡没这个权利,所以当时转让给于氏属于私下转让,只潦草写了一张转让书。只是这转让书没什么实际作用,双方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一旦有了什么纠纷,随时都能反悔。 比如,何都尉以势压人霸占外甥女家产之类的,只要稍微一查,全琅琊郡的人都能作证。 「是我家长姐。」 「她人可在此地?」 「不在,是我家外甥女做主转让给我的。」 杨大人皱起眉,人家铺子之前一直很好,为何会忽然转让,还是在铺主不在的情况下,这里头明显有事啊。 他脑子转了个弯,问何有志,「你如何看待你的上官谈内史?」 自然是小气吧啦又不通情达理,整天假正经。何有志一边腹诽一边歌功颂德,「我们谈大人清正廉明关爱下属,是我见过最好的上官。」 「……」杨大人扶额,「那你可知道,为何他会给你最差官评?」 什么玩意?何有志无法淡定了,那狗官到底给他评了最差等,而且谈让也没依照约定帮他改,他被耍了! 他现在处在极度愤怒与极度绝望的复杂情绪中,预感自己可能要完了,所以决定也让那俩父子不好过,于是话风忽然一转,「大人,谈大人他诬陷我,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上瞒下滥用职权,收了我的贿赂还骗我!职责内的事都推给下属去做,那官评根本不是他写的,是谈主簿的手笔,谈主簿他就是见不得我好,就是记恨我婆娘占了他媳妇的铺子!」 杨大人:「……」 何有志说完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然后猛的捂住嘴,只想抽自己个嘴巴子。 遇上这么蠢的家伙,杨大人表示很欣慰,因为距离他回家过年尾巴的希望又近了一步。 事情基本已经有了眉目,不过那官评居然是出自谈让之手,倒是有些不好办,听上面的意思,是要提拔谈主簿的。 杨大人再次面见谈政,就何有志交代的事情跟他们对口供。 谈政听完了眼前一黑,他预料那蠢货嘴里吐不出象牙,但也不用这么找死吧,把大家都卖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对此无力辩驳,督查官已经派人去府上找贿赂证据了,如果那点土特产算是证据的话,那他就是人赃并获,至于代笔之事,那更反驳不得,因为给谈让当笔杆子的小吏业已招供。 第41章 谈让道:「内史大人公务繁忙,那官评虽为下官代述,但都是根据大人的意思来写的,有执笔小吏可以作证。」 谈政对三郎一点怀疑都没有,他只怀疑是上面有人故意动了手脚来陷害他。 杨大人在审问过执笔小吏后亦排除谈让的嫌疑,因为府衙里的人都知道谈主簿平日不动笔,他根本写不出跟谈政一模一样的笔迹。 至于是谁动了手脚,那就不是他关心的了,反正肯定找不出来,也就是说,这罪名实打实得落在谈政头上。 杨大人颇为遗憾:「既如此,谈内史可要有心理准备,待我上报之后,不日便会有判决。」 谈政此时虽有后怕,但并没有十分悲观,有人借机整他,无非是降一降官职,回头及时走动走动,他还能去别的地方继续当官,过两年照样升。 故而倒也平静,「有劳杨大人了。」 督查官办完了差,匆忙回了洛阳城,不过谈政目前处于被监管状态,所以时时都有人盯着,行动受限。 而情况远比谈政想的严重的多,家里搜出了何有志给的金子不说,还质疑他的生活过于奢侈,生活排场远远高于他的身份地位。 他计划着去信向谈樾救助,谁知监管之吏太过尽责,竟是一点空子都钻不得。他在家里急的团团转,只能跟谈让商量,「你看如何才能私下给你大哥报个信呢?」 谈让面色依旧平静,「不妥,如此必定会连累大哥。」 谈政更灰心了,因为三郎说的很对,如果有人要陷害他,肯定等着揪他的小辫子,他不能再连累老大。 「那要不找找琅琊王?」 谈让好险才忍住没刺激他,「恐怕躲不过监管之人。」 他想说的是,琅琊王如果有心帮他,根本用不着他操心,问题是,人家肯不肯管,或者说,琅琊王有可能管不了。 最近谈政把琅琊王得罪的差不多了,正对他有意见的时候,出面帮助他的可能本来就小,何况现在洛阳城是河间王的天下,琅琊王未见得能伸的进去手。 谈政坐在椅子上头疼,他现在被困在琅琊郡,跟外界联系不上,完全不知道是谁在整他,更是无从下手,万一错过了最佳的挽救机会,后果便不敢想。 「三郎,以你看,那官评是谁动的手脚,我到现在还不能相信,有人能将我的笔迹模仿的分毫不差,我几乎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谈让微微一笑,「说不定是亲近之人,如果外人单凭几个字就能模仿一个人的笔迹,未免过于难了。」 谈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似有惊恐,因为他方才忽然想到一个人,一个能模仿他笔迹,并且还有机会动手脚的人——谈樾。 不可能,他心里下意识地先否认了这个荒谬的念头,谈樾是他最钟爱器重的儿子,是这世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再说他想不出来谈樾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但谈让这句提示却一直挥散不去,谈政像是中毒了一样,脑海里时不时就会冒出这句话来,弄的他心神不宁。 除了最亲近的人,还能有谁模仿他的笔迹呢? 一直到过了十五,谈政心心念念的谈樾没能回来一趟,他心里开始慌了,因为越发不确定谈樾到底安了什么心,便是再忙,过年过节的也能抽身回来看看,更不提家里还有事。 难道他也被限制行动了? 在谈政惴惴不安中,洛阳城里终于来人了,这次可不是处处都给留着面子的杨大人,而是一个严肃至极的宣判官,进了内史府后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直接命令谈政跪地听判。 「琅琊郡内史谈政,因收受贿赂包庇属下,容忍何有志这等官虫欺压良民败坏官场风气,特罢免其琅琊内史一职,所有非法家财尽数查没。」 谈政眼前一黑,居然罢官了? 这些所谓罪名,只要稍微走动走动,根本就不叫个事,真要较真起来,哪个当官的没干过,怎么会处置的这样严重。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下一任的琅琊内史,居然落在了他家三郎,谈让的头上。 第42章 这怎么可能呢?谈让无论如何都没这资格,是谁在抬举他? 难道说这次小题大做的罢官,就是为了把谈让捧上去? 谈政顿时恍然大悟,他不可思议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谈让,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谈政与何有志被罢官,却只任命了一个谈让为下任内史,都尉一职便空了出来,意味着在下任都尉上任之前,都尉之责亦由谈让兼任。 这若不是背后有人抬举,那便是活见了鬼。 谈政再傻也回过味来了,什么亲近之人模仿笔迹,根本就是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一手策划的! 他愤恨地盯着谈让,「你好啊老三!」 谈让将宣判官送走,回身看着他,脸上依旧恭敬,「大人何意?」 谈政却觉得眼前的三郎无比陌生,他看着熟悉而又卑微的这个儿子,心里涌上一个念头,他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从来也没有。 那眉眼像极了她母亲,正是因为这张脸,他才厌弃他,一见了他就会莫名烦躁,可就是这张熟悉而又让他厌烦的脸,眼下正用一种陌生到让他恐惧的神情对着他。 他怎么会以为这个儿子跟以前不一样呢,怎么会天真的以为他能顺从恭敬呢?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府衙,三郎从来不肯正经叫一声父亲,就是用这种看似恭敬实际疏远,甚至于是嘲讽的态度敷衍他,他居然就能被蒙蔽了。 「你个狼子野心的不肖子!」谈政愤怒地抬起巴掌,对着这张脸就打了下去。 「诶,谈大人。」谈让抬手一挡,准确地捏住他的胳膊,对上他惊恐的表情,笑笑,「您年纪可不小了,遇事得心平气和,免得伤了肝火。」 谈政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看着架在胳膊上的手,再看看谈让那双带着笑意的眼,如同见了鬼,「你居然不瞎?」 「谁说我不瞎,我瞎的好着呢。」谈让松开他,负手而立,俯视眼前这个比他矮半截的「父亲」,「您不都亲自找郎中给我瞧过了么,不信我,还不信您自己找的郎中吗?我不但瞎,脑子还不好,这辈子都读不成书,不会有什么出息,只配给你跟大哥打杂,只配捡你们不要的东西,我觉得我这个人设挺好的,没必要改,你可以继续这样看我,没准儿后半辈子能过的舒服点。」 谈政一口气憋在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去,他浑身哆嗦,老脸抽搐,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眼前的人一定是个妖怪,原先的三郎一定被他吃了,三郎是个瞎子,脑子也不好,怎么可能像他这样骇人。 「你究竟是谁?」 谈让嗤笑,「怎么,这就开始糊涂了,居然不认识自己的亲儿子,哦,不过也对,您从来也没明白过,自己生的几个儿女,你怕是一个都没认全,啧啧,说起来还真同情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谈政想起谈逊当初说的,惊的倒吸一口气,「你居然真的是东海王的走狗!我想起来了,眼下能在河间王眼皮子底下安插人手的,就只有东海王,你不可能是河间王的人,不是琅琊王的人,只有可能是东海王的人。你当初跟孟怀眉来眼去,跟绑匪串通一气,害了二娘的也是你,你何等黑心!」 谈让失笑,不知道怎么夸他好,「谈大人,知道你这辈子只能混到内史,还混不好的原因吗,太蠢。你与其有闲工夫猜我是谁的人,不如先猜猜您钟爱信任的长子是谁的人,怎么样,能猜到吗?」 「谈樾?」谈政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他没法想象一家两父子怎么可能站不一样的立场。 「还没想明白呢,您就不想想他为什么到现在没回来吗,不想想凭他自己是如何升任刺史的吗,真以为安伯侯府的后门是专为你开的啊,没有河间王点头,谈樾升不了官,你也罢不了官,我也不可能顶替你。」 谈樾不回来,绝对不是什么公务繁忙能解释的,谈政自己也不信,不细想无非是自我安慰的成分居多,更是信任长子的本能。但这事确实禁不住琢磨,谈樾不回来的最大可能就是回不来,为什么回不来? 如果不是有人要坑他们全家,连谈樾也一并监视了起来,那就是回琅琊郡有风险,风险何来,来自琅琊王府。 第43章 王府里有人提防谈樾,很可能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他。 但是,谈政依然有理由解释,示好河间王的策略,他是知道的,并不是谈樾私下里的谋划,琅琊王跟前有孟家人挑拨,对谈家人提防很正常,并不能因此说明谈樾背叛。 可是,他被罢官,谈让升官又怎么解释? 「你个竖子少来挑拨,分明就是东海王的奸计!」 说来说去,又绕回去了。 谈让同情地看着他,看的谈政心里一阵阵发慌。 「我要是东海王,就不会只罢了你的官,我会直接要了你跟谈樾的命。」谈让注视着谈政的眼睛,仿佛要将这些话逐字逐句戳进他耳朵里,「你当初因为跟琅琊王有几分私交,从而站他的队,但是谈樾跟安伯侯却从来不看好他,安伯侯中立围观,谈樾却是在一开始就只看好河间王,之所以配合你,就是为了在琅琊王身边当奸细,你可以想想琅琊王几次倒霉,都是因为什么?」 琅琊王离京并非完全出自自愿,而是因为他的一个亲信官犯了事,这名亲信一直被秘密安插在官家身边,所知者甚少,却忽然就因为犯上被处死。 此人身份极为保密,不知怎么的就被官家知道了,后来才知道就是河间王的人给背后捅了一刀。官家那时候对琅琊王意见相当大,若不是因为琅琊王牵扯的几个家族,险些就要废了他的王位。 琅琊王因此不得不主动退一步,选择离开洛阳城,到封地避锋芒,以示没有争权夺利的心,如此才算稍稍挽回败局。但他离开权利中心,失去的优势不是一星半点,在朝堂布局多年,一旦离开,必定难以掌控,琅琊王后来陆续失掉了好几颗安插在朝堂上的重要棋子。 便是上次佛寺停建一事也疑点重重,建佛寺导致龙体欠安,这理由根本是生拉硬扯,明眼人都知道琅琊王是被人坑了。而河间王每每算计琅琊王,消息未免都太灵通了些,如果不是在琅琊王身边安插了眼线,恐怕没有这么顺利。 琅琊郡总共这么大地方,就这么几个人,谁最有可能成为奸细? 如果非说是因为琅琊王私生活太乱,府里养了太多隐患,政敌有足够多的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放眼睛,那倒也算是个理由。可谈政却知道琅琊王此人面憨心细,给自己设立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形象,多半是做给人看,他玩归玩,却从来不在那些小宠面前谈及政事,更不可能让他们有机会抓到把柄。 哪怕是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在给河间王传递消息的时候也做不到如此顺利,且琅琊王养小宠没长性,新鲜过了就会换一批,没有人有机会长久留在他身边,这也是他的谨慎之处。 谈政开始怀疑自己身边有河间王的奸细,毕竟在琅琊郡,眼线放在他身边是最稳妥的。 「谈大人可是在琢磨身边的人?」谈让挑了下嘴角,「您也不想想,就谈樾那么个谨慎的性子,谁有那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动脚,把二娘嫁给周荣的时候,他是不是说给谈家留一条路?」 谈政的思路完全被他牵着走,不受控制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被蛊惑一般。 「那您现在看看,这是留一条路还是留一条隐患?琅琊王因此对你心生怀疑,而河间王只看重安伯侯,可曾搭理过你,你得了什么好处?在河间王心里,你是琅琊王的忠实走狗,关键时候只会把你摆到一边,选择了我——一个谈樾一手培养起来的棋子,之所以不要你的命,完全是看在谈樾的面子上,这些是不是能让你多少清醒点?」 谈政怔怔地看着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不是清醒,而是恐慌。 谈让嗤笑,「您那位长子要是放在皇家,肯定是个弑君篡位的好手,他有且只有野心,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自己所谓的前程大业,什么家族亲情,能顾及的时候就顾,顾不得的时候,亲爹亲娘亲妹妹都能利用舍弃。」 谈政的手开始哆嗦,这一字一句像是一根根针,狠狠戳在他脑子里,导致他思维跟行动都不受控制,他潜意识里告知自己,谈让说的都是假的,却又不由自主顺着他的思路想,可怕的是,他完全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第44章 「知道谈樾原本想把我调去徐州,为的是什么吗?」谈让继续道,「河间王有意除掉琅琊王,徐州是他最重要的据点,谈樾需要我帮他在徐州部署,他觉得我比你有用,关键时候能出来当个替死鬼挡箭牌什么的,而你不行,你需要继续在琅琊王身边当他的眼线。至于真打起来的时候谈家人安危如何,你猜他能不能顾上?」 谈政的眼睛里已经有惊恐之色,他被罢官,谈樾都没能回来,别说真打仗的时候了,而且还在这种时候把周颜带走了,明摆着是激怒琅琊王的举动,谈樾怎么可能想不到。 想到却不得不带走,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这理由比留在琅琊郡的谈家人还重要,竟是宁愿拿家人冒险。 谈政被堵在心口的气压的眼前一黑,他捂着心口,脸憋成青紫色,腿脚一软,颓然地倒在地上。 谈让盯着地上的谈政,一点要叫郎中的意思都没有。 谈政喘着粗气,手指着谈让的脸,「所以,所以那文书是你换的!」 总算还没糊涂到底,最后关头倒是想明白了。谈让没有否认的意思,蹲下来直视他,「你说是就是吧,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舒服点的话。」 舒服个屁,谈政就差吐血了,他怄了一口老血在心里,完全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你,你究竟是谁!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他依旧不能相信三郎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件事本身的震惊程度比谈樾背叛他还强烈。 「你可把我问倒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要不您以后有机会问问我娘?」谈让轻笑,「不过她也未必肯告诉你,她这辈子最恶心的人就是你,怕是不想搭理你的,不过这有什么重要吗,您也没把我当个人看,管我是谁呢,你说是不是?」 「噗……」谈政一口血喷出来,谈让闪身躲开,一点没沾到。 「哎呀,我媳妇给买的衣裳呢,你可别给我弄脏了。」谈让换到另一边蹲着,捧着脸看他,「这就承受不住了啊,就这样的承受力,怎么斗的过谈樾呢?别灰心嘛,你不是还有个两个亲儿子么,谈逊好歹还是站在琅琊王这边的,虽然投靠了周齐,总算是跟你一个立场,反正周览不成事,支持周齐没什么不好啊。」 「哦,还有小四郎,可惜你没好好教他,挺机灵个孩子就被大夫人教傻了,您看他傻乎乎的时候,就没想过什么?」 谈政感觉自己有点言语失灵,想说话说不出来,只能瞪着眼,似乎要瞪出来似的。 「您一辈子活成这样,也挺不容易的,几个子女都不在身边,在身边的指望不上,如花似玉的夫人接连香消玉殒,倒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夫人活的挺好,可能是应了那句善有善报?」 谈政不知道能否听懂,当然听懂了也无法表达,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糊涂了一辈子,不在乎将死的时候能不能想明白,或者明白不如不明白,糊涂着死了比较好。 但是他没死成,卡在明白了却又死不了的折磨中,注定活多久就要被折磨多久。 谈政被抬回谈府的时候,家里刚刚经受过一轮抄家洗礼,不过抄家的人比较给面子,没弄的像土匪进村似的,除了损失了钱财,没遭其它殃。 如果说被查没家财的时候,谈夫人尚且心平气和,但在看见谈政口眼歪斜被抬回家的时候,那张温善慈祥的脸皮便如何也撑不住了。 「怎么回事?」赵氏险些站不住,「啊?老爷这是怎么了?」 谈让跟在后面道:「郎中说是中风,可能是被刺激的。」 罢官抄家是够刺激的,人上了年纪,什么都有可能,中风很正常。 赵氏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她或许心里有疑窦,但是抓不住摸不着,老爷好好从家里出门,回来就成了这样,就好像出门不小心被人捅一刀,被马车撞一下,都属于天灾人祸,除了怨天尤人,怨命有此劫,并不知道该去怀疑谁,也不知从哪里怀疑。 「你怎么不好好看着你父亲!」憋到最后,也就只有个三郎能埋冤。 谈让抱歉道:「怪我没好好看着他。」 第45章 赵氏:「……」 三郎是个三脚踹不出屁的,指望他说清楚根本不可能,何况还瞎。再说又是抄家又是应付宣判官的,府衙里肯定有好多事,谈让顾不上也正常,谈夫人自己还是不应付了好半天。 所以她连怪罪都无从下手,只能悲痛又心急的跟着进屋,照看半死不活的谈政。 「老爷到底如何了,可还有救?」 郎中摇摇头,「我医术有限,老爷深度中风,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却是不能保证他好起来,后半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赵氏眼前一黑,「谈樾呢,快去给谈樾送信,让他回来想办法,让他去洛阳城请名医!」 谈让道:「已经派人去送了。」 长子不在,家里的顶梁柱又倒了,谈夫人即便再强势也没了主心骨,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能依靠的就只剩了个三郎,这是她做梦都没想过的。 不过她眼下还没有谈政那样绝望,因为她知道长子近在眼前,随时都能回来主持大局,心里尚且有底。 她摆摆手,「你去忙吧。」 谈让的确有事要忙,眼下内史府的公务都要他来做,还要给谈政跟何有志善后。他从正房出来,匆匆去自己院子,想要看一眼小媳妇再走,结果她不在,说是去了都尉府。 在谈让回来前不久,去都尉府照顾老夫人的小苗忽然跑回来,跟沈令菡说何家被抄了。 「姑娘,您快去瞧瞧吧,家里一团乱,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就要不好了!」 沈令菡记挂着外祖母,衣服没来得及加一件就出了门,「怎么回事,谈家也被抄了,是不是舅舅犯什么事连累谈内史的?」 小苗说:「我具体没听明白,说了好多罪证,就记得说是霸占民财不交税金之类的,哦,好像还贿赂过谈内史,今年的考评给作了假。」 那倒是说得通了,怪不得谈家也遭了连累。 然而到了之后才知道,何家远比谈家要惨的多,里里外外一团乱,这是正八经的抄家。老远就听见于氏在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你们这些天杀的狗官,凭什么抢我的首饰衣裳,我要去告你们,我闺女可是琅琊王侧室,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哎哎别动我那箱宝贝,我的娘,那是好几百贯打的柜子,你轻点,别给我磕了角……」 何有志蹲在地上抱着头,唉声又叹气,「你还顾得上那些破东西,都不是你的了,你管它有没有角,还不去看看咱娘。」 「放屁,那就是我的,迟早让闺女给我要回来,谁还顾得上那老东西,要死不死的累赘,再说了你怎么不去看,那是你娘!」 何有志心虚的要命,「我,我不敢去。」 他把家给败了,官丢了,怕老夫人直接掐死他。 沈令菡打外头进来,听见于氏那话,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最近小苗天天来看老夫人,说入了冬之后,屋里连炭火都没有。她提了好几次,说要把老太太接走,但于氏死活不让,有一阵子还不让小苗进门。 但是她没有立刻上前跟于氏算账,打算先去瞧瞧老夫人,可不想她刚进来,于氏就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她骂,「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撺掇你男人给你舅舅下套,你心怎么那么恶毒呢你,你早就惦记着霸占我们家了吧,整天装的天真烂漫,比谁都能算计,跟你男人一样不是好东西,现在怎么着,回来看热闹啊,滚滚滚,我们这里容不下你!」 沈令菡皱眉,这又是从哪说起的,但不管从哪说,她骂了阿让就是不行,于是当即怼回去,「你不交税金跟阿让有什么关系,舅舅他一个都尉,是阿让随便就能套住的吗,难不成舅舅当官无能,也是阿让教的?倒是您自己,老夫人病着居然不闻不问,就凭你方才说那句话,落到这步田地也该!」 「你听听何有志!」于氏简直要气疯了,「你听听你外甥女说什么了,她说你活该,我就说她男人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装的一脸仁义,看着好说话,就是欺负你傻,那金子就是他让你送的吧,这不是下套是什么!」 第46章 阿让让送的?沈令菡不知道这事。 「也,也不是他让送的。」何有志支支吾吾的说,「那不是你说送金子有诚意的吗?」 「放屁!他不让你去求谈内史,我能让送金子吗?」 何有志心里还是很感激谈让的,他后来才知道,那什么督查官糊弄他,其实人家谈让根本就给改了,害得他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实在是可恶又可恨! 可沈令菡却听进去了,阿让为什么要让舅舅去贿赂谈大人呢? 「我不听你那套!」于氏过来挡在沈令菡面前,不让她进,「这里容不下你内史夫人,赶紧给我滚,就先让你男人得瑟两天,等我去见了琅琊王侧夫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内史夫人又是怎么回事?沈令菡正纳闷的,于氏伸手推了她一把,她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地上。 「姑娘!」小苗眼疾手快地扶着她,对于氏道,「您怎么还推人呢?」 「我没打她就不错了,再不滚,我放狗咬她!」 「舅母您也讲讲道理好吧。」沈令菡站正了,尽量心平气和,「现在不是吵的时候,外祖母她身子不好,您能不能先顾着人命啊?」 「我呸!我家都抄了,管她死活,她烂在里头也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滚滚滚!」 于氏又要来推她,小苗挡在前面,结果被她推了个大跟头,于氏不解恨,一脚踹向了小苗的小腹,「让你们心黑,让你们来装好人,都去死吧!」 于氏这一下猝不及防,小苗被她踹了个正着,疼的直抽气。 沈令菡险些炸了,她随手抄起墙边的扫把,朝着于氏砸过去,「混蛋,谁让你欺负小苗的!」 那扫把掀起一地尘土,扑了于氏一脸,扫把穗子勾着她的头发,金钗玉簪掉了一地,狼狈的不成样子。 「呸呸呸,你住手住手!」于氏一阵扑棱,脸花了,头发散了,宝贝首饰掉了,如同要了她的命。 沈令菡举着一把扫把,好像天神下凡来斩妖除魔似的,「你让不让进,信不信我让官差把你的衣服都烧了!」 抄家的时候还不至于把衣裳都抄走,于氏唯一剩下的宝贝就是她那堆衣裳,简直就是死穴。 「你敢!你要烧我的衣裳,我就去谈府放火!」 「你去烧啊,看看到底谁倒霉。」沈令菡哼道,「你现在可不是什么都尉夫人,没有权利阻止我,再不让开,我把你关大牢里!」 于氏不甘示弱,「摆什么官夫人的架子,我不吃你那套!」 「都别吵了!」何有志吆喝一声,「你不去看娘,还不让令娘去吗?」 他难得爆发一回,院子里一瞬间鸦雀无声,这一静下来,就听见郑氏房间里「砰」一声,像是砸了什么东西。 沈令菡一愣,「外祖母!」她把扫把扔地上,「小苗你别动,我去看看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声很不详,连于氏似乎都感觉到了,没再上前阻止,气鼓鼓扶着头发走开,又去心疼她的宝贝了。 沈令菡一推开郑氏的房门,寒意立刻扑面而来,如同一脚踩进了地狱,地上是一堆碎瓷片,郑氏趴在炕头,枯老的手垂在炕边,不知道还有没有气。 「外祖母!」沈令菡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她上前扶她,发现她瘦的就剩了一副骨架子,「您跟我说句话啊外祖母。」 郑氏听见她来,挣扎着动了一下,鸡爪似的手抓在她胳膊上,「令娘……」 「是我啊外祖母,我先扶你起来。」 郑氏看着瘦,但身子很沉,她方才凭着仅剩的一点力气爬起来摔了一只碗,现在就像是被抽干了,只能依靠令娘的搀扶。 「扶我,扶我坐起来。」 本来想让她躺下的,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坐的起来,沈令菡拖着她的胳膊,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她靠墙坐起来,一看见她的正脸,吓的倒吸凉气。 「外祖母你……」 郑氏脸颊深陷,之前厚重的下巴只剩了几层下坠的皮,脸上的肉像是被虫子掏空了,越发显得眼睛大起来,看着像是在骷髅头上铺了一层鸡皮,然后填了两颗眼珠子,脸色还尤其不好,青紫青紫的,根本没了人样。 第47章 「将死之人,一定很吓人吧。」郑氏两片嘴蠕动着,勉强能说清楚话。 沈令菡抹眼泪,「您别这么说,不吓人,您还是那个样子。」 「令娘啊,外祖母临死之前,没什么能留给你的,钱都让他们拿走了。」她哆嗦着从身上掏出一只扳指,是她一直戴在手上的那个,「这个他们没偷走,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卖了还能顶点用,你拿去,别让他们瞧见了。」 沈令菡的眼泪一颗颗滴在手上,忽然想起以前,外祖母经常背着舅舅舅母给她钱的事,那时候她不懂事,只觉得外祖母时好时坏。表面上刻版偏心,对何东家跟沈先生态度很不好,唯独给她钱的时候,才能显出那么点长辈的慈爱。 她对外祖母始终喜欢不起来,大概很大原因,就是源于何东家在何家遭受的不公平待遇,直至这一两年,她跟何家渐行渐远,对她老人家由不喜欢到不想见,甚至隐约还带着点恨意。 可在这一刻,沈令菡忽然觉得自己很荒谬,为什么要把恨跟喜欢看的那么重要呢?人世间的恨与不恨,终究都不能简单定义。 如果是何东家在,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老人家走到这一步吧,从一点来说,沈令菡做的远远不够,自己都没尽到应有的责任,如何还能埋冤别人。 「外祖母,您自己留着,我不缺钱,这是你戴了一辈子的物件,怎么能给我呢?」 「你就当个念想吧。」郑氏那一闪而过的精神头很快消弭下去,脸上透着一股油尽灯枯的灰败,「多余的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以后你见了你娘,就说我是老死的,没什么遗憾了。」 她对何秀秀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说什么都没有意义,除了徒增伤感,让她后半辈子更自责难过之外,毫无价值。况且千言万语,并不知道从哪说起,想念,后悔,或是求原谅,这些秀秀大概早就看透了,可能根本不想听。 她终究没能等到秀秀,她再也见不到秀秀了。 视野里的东西正在渐渐消退,很快就成了一片白,在茫茫白色中,隐约显现出一个小姑娘的脸,像是令娘,又像是秀秀。郑氏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安详的笑意,好像真的没什么好遗憾了。 「外祖母?」沈令菡愣怔地看着她,手举在半空,想去试试她的鼻息,可是没有勇气,因为她意识到,外祖母可能是去了。 方才还跟断线珠子似的眼泪,现在却一滴也流不出来,如同随着烧干的蜡烛一起消耗殆尽了。她伤心难过,因为分离而遗憾恐惧,然而当这些情绪一起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有无措。 她在炕前站了很长时间,直到开门声在身后响起。 「小麻雀?」 谈让进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看见郑氏死气沉沉的脸歪在墙上,而小媳妇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这幅画面诡异到让人揪心。 「小麻雀!」谈让上前抱住她,把她的头按在怀里,轻轻捂着她的眼,手上一片濡湿,「有我呢,别慌,跟我说句话行吗。」 「阿让?」 「嗯,是我。」郑氏的样子,饶是他也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傻丫头是怎么撑住的。 「你来晚一步,没能见到外祖母最后一面呢。」沈令菡的声音很平静,「她走了,还给了我这个,我居然还拒绝她了,我该欢喜地收下才对。」 她把戒指给他看,「回去好好包起来吧,回头等我娘回来了,给她好了,我怕我弄丢了。」 谈让包裹住她的手,又抱紧几分,「行。」 沈令菡靠在他身上站了一会儿,重新有了力量跟希望,她抬起头,「谢谢你阿让,咱出去吧,舅母指望不上,得靠我们了。」 谈让揉揉她的头,「你先听我一句,老太太已经去了,有什么没什么都不重要,咱尽心就好,让她安心的去比什么都强。」 他的意思沈令菡懂,何家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可能大办丧事了,停灵什么的也不现实,没准儿于氏还会赶,不如直接收殓发丧。 「我知道,我想外祖母大概也不想在这里待了,咱趁天黑前把她送走吧。」 第48章 谈让挺心疼,她现在这个懂事坚强的样子是他最不想见的,他希望她能一直天真着,成长是让人痛苦的事,他比谁都懂,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呵护她身上这份难得的纯善,这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但是面对亲人故去,他却不能让她袖手旁观,这样只会让她的伤心无所适从。 「行,我叫人来帮忙,你跟小苗帮她收殓,天黑前没问题的。」 「嗯,谢谢你阿让。」她小声说。 出去的时候,何有志在院子里徘徊,时不时往这边瞅,见他们出来了才问,「令娘,你外祖母她……」 「她去了,什么话也没留下。」沈令菡平静道。 「什,什……」何有志蹲在地上,一时没缓过神来,「我,我得去看看她。」 「你去看什么看!」于氏站在自己屋檐下呵道,「咽气了就赶紧送走,你要去沾一身丧气,晚上别进我门!」 「那是我亲娘!」何有志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把于氏惊的够呛,「你不愿意瞧就在屋里别出来,我晚上不进你屋!」 于氏嘴巴张老大,她这没辈子都没想过何有志会这么尿性,居然接不上话了,末了转身进屋,没再出来。 「娘……」何有志连哭带嚎的奔到郑氏房间,哭丧去了。 谈让皱眉,正想着这场面小麻雀应付不来,不如先把她带走,沈令菡忽然道:「阿让,你是不是当内史了?肯定很忙吧,你去忙,我能行。」 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她居然都知道了还没什么太大反应,谈让小小不安,怕她误会了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暂时搁置。 「那我待会儿再过来帮你。」 沈令菡目送他离开,刚刚提起来的气儿又短了不少,她发现阿让在身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怕,身体跟心理上都有了支撑,一旦他走了,她就会有失重感,会慌。 以前不这样啊,爹娘离家的时候都没这样,哎,果然是依赖成性。 「小苗,你肚子没事吧,咱得快点帮外祖母收拾了,趁天黑前发丧。」 「我不要紧。」小苗没问为什么,总归是令娘说什么她就照做,「我知道老夫人很早就备好了寿服,我去拿。」 「你给我站着!」于氏忽然打屋里出来,「你又是谁,谁让你随便在我家翻找东西的!」 小苗被呵的一愣,不明白于氏到底想干嘛。 「我没要翻东西啊,就是去取一下,您要不放心就跟着我,我肯定不拿别的东西。」 再说想拿也没什么可拿,都给抄了。 「取什么都不行,这里是我家,我说让动才能动,我说不让,谁也别想去拿东西!」 于氏这是要找茬了,谈让一走,她就出来耀武扬威,就是想为难沈令菡。 「舅母,你不管老夫人就算了,我来帮她收殓你还拦着,过分点了吧。」沈令菡简直无语,「那套寿服是祖母她自己花钱做的,你没过门之前她就做好的,跟你扯不上丁点关系吧,你这样拦着到底想做甚?」 「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太太临死前给你留什么好东西了吧。」于氏对着沈令菡阴阳怪气道,「说什么都没留,谁信啊,糊弄你舅舅行,别想糊弄了我,你巴巴回来一趟,死活要看她最后一眼,肯定是有好处,是不是她还了藏了什么房产地契什么的?」 沈令菡嗤笑,原来还是为钱,「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要钱不要脸的,老太太那些箱底不都让你搜刮干净了吗,有什么没什么你不知道?」 「那可没准儿,这老东西防人的很,谁知道她是不是挖了洞藏了宝贝,谁还能不给自己留个棺材本呢,何况她一直都偏心,怎么可能不给闺女外孙女留点。」 沈令菡都快气的没脾气了,「那行吧,您慢慢找洞去,找着了全是你的,我得给老夫人收殓,天黑之前就走,省的在这里碍你的眼。」 「哎,慢着。」于氏又拦过来,「这不是承认了么,哼,你早知道在哪了吧,着急忙慌的紧着把人埋了,就等着独吞了吧,我跟你说,想都别想!老太太是我们何家的,什么时候收殓发丧我说了算,你今天要是不把东西交出来,甭想把她带走。」 第49章 总算知道了什么叫钻进钱眼里出不来了,于氏满脑子想的就是钱,没有也能凭空想象出来,她就认定老太太给何秀秀母女留了财产,说什么都没用。 沈令菡冷笑,「我说没有你不信,那要怎么着,还想扣人啊,我劝你一句,家里都这样了,就别作了,不怕别人笑话吗?阿瑶可还在琅琊王府,你好歹给她留点脸,你后半辈子还指着她过,别再把她也坑了。」 「去哪我都不怕你,老太太又没有遗书,谁规定她的遗产就得让你独吞了,至少也得分一半吧,反正今儿不把话说明白了,谁也别想走。」 沈令菡有点发愁,于氏这张颠倒黑白的嘴,万一出去嚷嚷一通,肯定又是一场鸡飞狗跳,她实在不想在外祖母去世的时候让别人看这种笑话,可家产真没有,实在不行,只能叫阿让来硬的。 「舅母,外祖母刚刚去世,我不想跟您争执,也没心情,反正今天天黑之前,我肯定要给老夫人发丧,您要再这么无理取闹,就别怪我不给您留情面了。」 「呵,还想以势压人啊,知道你男人成了内史,官大吓死人,可我不怕你们,有本事你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把她带走。」 「小苗,你去拿寿服帮老夫人换了。」沈令菡抱着胳膊跟于氏面对面,她还就不信了。 小苗赶紧趁机溜了。 「你休想!」于氏作势要去拦,却被沈令菡挡住,于氏顿时火冒三丈,一爪子抓向沈令菡的头发,「反了天了你,这是我家!」 沈令菡反抓住她的胳膊,「你家?连你都是何家的,有什么资格搞霸权,我舅舅都没说话,你做的哪门子主?还是你有本事继续在这里住着?」 这话等于要了于氏的老命,她在何家耀武扬威,但说白了哪哪都不是她的,这房子也不是,都尉都没了,哪里还有资格住在都尉府。 沈令菡是不怕跟她耗的,抄了家,房子很快就要收回,于氏根本没权利扣着老夫人不发丧。 于氏却心急的不行,她不能让老太太发丧,不然什么都捞不着了,于是再也顾不得,借着被她抓住胳膊的劲儿,整个人撞了上去。 两人身量相仿,劲儿都差不多,估计沈令菡还没这个泼妇有打架经验,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跟头,郑氏给的那个扳指便从身上滚了出来。 「好啊,还说没有!」于氏看见那扳指眼里直冒绿光,「我就说没找着她这传家宝,原来偷偷留给你了,肯定还有别的,你交不交出来!」 这扳指是传家宝?沈令菡不知道,不过她不可能让于氏抢了去,这是外祖母唯一的遗物了。 「舅母,外祖母的财产都让你拿去了,那时候你怎么没想着跟我分一半呢,她老人家就剩下一个贴身物件,你好意思再抢吗!」 「放屁,肯定还有好东西,那老家伙从来都偏心你们母女,给我们的都是小钱,当我傻呢?」 「家里就剩那处老宅子了,不还是留给你跟舅舅了吗,琅琊郡就这么大,她老人家要在哪置办家产,您怎么可能不知道?」 于氏已经魔障了,才不听她说什么,嚷着要搜身,「不可能,肯定有地契!」 「混蛋!」沈令菡屈腿,对着于氏的小腹狠狠顶了一下,把她掀翻。 于氏踉跄着起来,想去捞地上的扳指,却不想用力过猛,一脚踩在扳指上,再抬起脚的时候,扳指已经变型。 「你个毒妇!」何有志忽然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 沈令菡吃了一惊,没想到舅舅敢对着于氏放狠话。 「那是咱娘留下的,你居然敢踩!」他冲过来,一把推开于氏,「她的家底都让你搜刮没了,你还想做甚,拿了钱还敢拦着不让发丧,你怎么如此恶毒!」 于氏被他推的倒退好几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何有志是真的,「何有志你要造反吗?你是哪一头的,我还不是为了你争家产,就凭你这个闷葫芦怂屁,家都没了,你后半辈子喝西北风吗,迟早被你外甥女坑死!」 何有志那点胆子也就够吼一声,吼完了就没了,刚刚进去被老娘的凄惨样刺激了,所以才不管不顾的出来造反,被于氏一吆喝,腿又软了。 第50章 「那,那你也不能这个时候不让出殡!」他硬着头皮跟于氏说,「你不帮忙,令娘收敛有什么不对,都尉府里眼看着不能住了,肯定要发丧的,你凭什么要拦着。」 于氏要被这蠢男人气疯了,「何有志,你是不打算跟我过了吧,你信不信我连家门也不让你进?」 「不让进就不让进!」何有志梗着脖子,豁出去了,「娘最后也没过天好日子,都是你害的,她要是有私产,还能过成那样吗?」 「你是他亲儿子,不是照样没管!」 沈令菡趁着两人掐架,从地上捞起扳指,然后麻溜往郑氏房间里跑。 「你给我站住,何有志你拦着她啊蠢货!」 「令娘你快跑!」 于氏发了狠,一脚踹在她男人命根子上,何有志被她踹的嗷嗷叫,而于氏就要冲过去抓沈令菡。 就在一家人鸡飞狗跳的时候,忽然来了一队官差,是谈让派来帮忙发丧的。 沈令菡忙道:「去把何夫人看关起来,她再敢口出狂言就绑了送内史府!」 「是。」 官差奉命来给何家老太太发丧,谈大人的头号命令就是一切听内史夫人的指派,沈令菡一发话,立刻有俩差役上前,一左一右把于氏架住。 于氏跳脚:「放开我,你们好大的胆子,我闺女是琅琊王侧室……」 谁还管你闺女是什么人,一概没用,而且于氏眼下很符合口出狂言的标准,差役们遵从内史夫人的指令,毫不客气把她绑了,最后还堵上了嘴。 世界总算安静了。 沈令菡跟小苗两人,一边含着泪一边收殓郑氏,何有志则忙着抬棺。幸而一切后事都提早准备了,棺椁也是现成的,没多一会儿就收拾停当,赶在天黑前,把郑氏抬出了何府。 何家祖坟在西山上,就是之前采药的那座山头,沈令菡跟着棺材出城后,在城门口瞧见了谈让。 「阿让?」 「谈大人!」 谈让特意来等她的,他赶着处理完公事,前脚刚到,就怕她一个人撑不住。 「我陪你上山。」谈让就当着一堆人的面,把她拉进怀里抱了抱,然后帮她披上披风,牵起她的手,「走吧,我陪你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沈令菡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好。」 现在一见到阿让就脆弱的一塌糊涂,实在挺丢人,她看看周围跟着的人,好像没人看他们,于是也就不在意了,紧紧牵着他的手,一步也不松开。 山上此时一片荒芜,比山下冷太多,通常冬天的时候,她不爱来山上,因为不好玩,连寺院都冷清不少。而今日路过寺院的时候,沈令菡破天荒的停下来驻足,注视着寺院的高塔,虔诚地希望生者安康,逝者安详。 何家祖坟距离寺院不远,老太爷的坟在此已有二十年,旁边的空地就是为郑氏预留的,需把老太爷的坟挖开合葬再重建坟头。 沈令菡依着谈让站在树下,看着土堆一点点堆积,心里的沉重反而渐渐散去,变得平静许多,尘归尘土归土,人兜转一世,不过就是这么个结局。 「谈大人!」挖坟的小差役忽然惊了一声,「您看这里忽然陷下去了。」 冬天土硬,按理不会出现塌陷的情况,地下肯定是被人挖开过。 沈令菡拉着谈让的手过去,给他描述看到的,「倒是没有发现洞或者坑,就只是土松了。」她遂即小声在他耳边道,「我怀疑有人在这附近地下挖洞,挖到的地方土层会变薄。」 谈让看得见,不过还是认真听她说,她说的完全没错,寺院在附近,很有可能是琅琊王故技重施,将新寺院没能挖好的秘密基地换到了这里。 「我知道了小麻雀,不过临时迁坟会比较麻烦,今日只能暂时先将他们安葬在此,等有机会再说。」他吩咐差役,「再填些土进去,把地面夯实了,墓穴浅一些没关系。」 「是,谈大人。」 谈让对着寺院方向若有所思,他之前一直有所猜测,不过没有证实,还等着周览替他挖出来,如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就是不知道琅琊王的私藏到底够不够丰厚。 第51章 等坟头堆好,天已经黑了,下山的时候更冷了,沈令菡几乎是窝在谈让怀里下去的。 「阿让,你跟着我的脚步走,千万别摔了。」两人互为倚仗,跟老夫老妻似的。 谈让的眼睛基本痊愈,已经与常人无异,只是一直没跟她说,冷不丁说出来挺奇怪的,就想着等她生辰的时候给个惊喜什么的,但这会儿他倒是有点后悔了,整天装瞎博取小媳妇同情心,他生出了很多负罪感。 忽然觉得她知道真相的那天,自己很可能会倒霉,想到这里,谈让打了个哆嗦。 「阿让你冷吗?」沈令菡感觉他在打冷颤,想把披风给他。 「没有,不冷,抱着你一点都不冷。」谈让握住她的手,「不信你试试,是不是热的。」 「明明就是冷的……」 谈让:「……」 在山上吹了半天冷风,回家之后脸色都不太好看,小苗赶忙烧了一大锅姜汤,连小宝都被逼喝了一碗。 「呜呜,好难喝啊。」谈小宝的脸整个都是皱着的,「我又没吹凉风,为什么也要跟着遭殃。」 「小宝少爷,你预防啊,万一我们都带了病气呢?」小苗连哄带骗,「我再给你加两勺红糖就好了。」 「要五勺!」 「……好好给你五勺。」 沈令菡笑他,「你不怕齁嗓子啊,我的天。」 「我溺死在糖里都情愿。」谈小宝给她也加了一勺,「不信你尝尝,是不是好喝多了,令姐姐你心里不舒服,喝点甜的就不难受了,我难过的时候都是靠糖水撑下来的。」 沈令菡深感窝心,喝了一口重糖水,又热又甜,心里的确舒服很多,「你个小屁孩,能有什么难过事,还要撑下来。」 「哎,男人的不易你不懂。」谈小宝摆摆手,满脸深沉,「你是不会懂的。」 「噗……」 沈令菡明明挺沉重的,生生被他闹的不沉重了,洗了把热水澡就坐在床上出神。 「累了就睡吧。」谈让过来抱住她,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需要我讲故事吗?」 沈令菡笑,「你当我是谈小宝吗?」 「嗯,我当你是沈小宝。」 沈令菡埋在他身上笑不停,「我可真服了你跟小宝了,我明明该难过好吗,你俩变着花样逗我笑,能不能严肃点。」 「媳妇,别把我跟那傻小子相提并论好吗?」 沈令菡还是笑,扑在他怀里笑半天,然后忽然问了一句,「阿让啊,你都是为了我对不对?」 谈让好像知道她会问一样,没有很意外,嘴角挂着笑,眼睛望向窗外,「我以为你会怪我。」 「我是怪你啊,怪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沈令菡安静地趴在他身上,「虽然我不知道你跟我说了会怎样。」 从知道他成了内史,她就意识到一些事,尽管她不懂官场之事,但她不傻,谈老爷跟舅舅忽然被罢官,肯定是争权夺利的牺牲品,阿让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不难猜。 其实在四夫人死的时候,她就感觉到阿让不同寻常的野心,但是源于对他的信任,她不愿意过多揣摩他,她知道阿让不会害她就够了。 而今日何家的变故却让她有些不能接受。她知道阿让在为她报仇,替她抢回铺子,其实无可厚非。记得铺子没了的时候,她心里是恨的,想着总有一天要抢回来,要让何家人付出代价,所以从根本上,她不会也不能怪他。 但是这一切却因为外祖母的去世而变得难以言说,她总会不由自主把外祖母的离去归结在何家的没落上,归结在自己的恨意上。她会想到阿让要做的事,是有可能跟自己家人的利益相违背的,不光是何家,还有沈先生。 「小麻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谈让说,「无论怎样,你跟我都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分开,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沈令菡看着他,看的认真仔细,阿让总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即便没有眼睛,也能把她看穿,他懂她,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她为什么不愿意给他信任呢? 第52章 「我信你啊,我一直都挺信你,反而不怎么信任我自己,算了,以后这样的事你还是别提前告诉我了,我怕我起到反作用。」 阿让不会害她,就算将来有可能跟沈先生对立,她也相信这两个最在意她的男人会处理好,他们都不忍心伤害她。 谈让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心里沉甸甸的,「对不起小麻雀,我没想到外祖母她会忽然走了,真的对不起。」 「我没怪你啊,真不怪你,生死之事不能归结在爱跟恨上,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的,你不管做什么都替我想着,我有什么道理怪你呢。」 「我怕你会离开我。」今天在谈家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谈让心里是慌的,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的一切会导致小媳妇恨他,他惊慌失措,她哪怕有一点要离开他的心,他都不能承受。 「你感觉到我要离开你了吗,没有对不?」沈令菡抱着他的脖子,「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你这是不相信自己。」 谈让笑,「是,我不能相信自己,你如果想离开,一定是我做的不够好,我今天大概有点心虚吧。」 「嗯?那你肯定还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沈令菡审视他,「我家的阿让可是个老狐狸,能把人吃的死死的,心虚可不太对啊。」 谈让别开眼咳嗽一声,「媳妇,我得问你个事,你生辰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令菡狐疑,「你费尽周折的,不就是想把两家铺子送给我吗,这是因为提前送了不好意思?」 谈让是想把铺子当作大礼送她,当初设想的时候,这应该是个大惊喜,在她生辰当天,把消息跟她一说,然后领着她去焕然一新的两家铺子看看,肯定能感动的稀里哗啦。 然而,他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不但没成惊喜,险些成了分手导火索,吓了他一身冷汗,而且他忽然想到,小媳妇有了铺子就得操心,其实从根本上来说,对她也不是什么轻松的好事。 「你这么想也行。」谈让有点小尴尬,「总要当天送点什么才好。」 最最关键的是,他还要把眼睛的事告诉她,必须得提前贿赂讨好,不然小媳妇能咬死他。 「我要什么你都给吗?」 「嗯,原则上是这样的,不过你多少考虑一下实际情况。」 沈令菡想了想,「我怎么会舍得为难阿让呢?」她忽然嘿嘿笑,笑的人心里没底,「我想吃张记的甜糕,想吃王记的酱鸭,想吃刘记的桂花碗,还有陈记的松鼠桂鱼。」 谈让松了口气,这个好办。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得吃你亲手做的,味道要一模一样的!」 谈让:「……」 她真以为自家夫君是个无所不能的厨子吗! 「行。」由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谈让必须不能拒绝,「我尽量让你满意。」 「阿让最好了。」沈令菡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不过谈老爷成了这样,及笈礼就免了吧,反正我也不爱费事,我只要有吃的就满足了。」 「也好,省的你累着。」 「嗯?我就吃点东西能累着什么啊,行礼也累不着,我身体好着呢。」 谈让笑笑,抱着她躺下,「睡吧,我明天要早起。」 阿让成内史了,往后就得正八经的上职,肯定比以前要忙,哎,好希望他一直在家陪她。 可能是累着了,第二天沈令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谈让早都走了。她想起来还没去看看谈老爷,于是忙起身洗漱穿戴。 家里抄家后,二夫人今早做主辞退了许多下人,大家都忙着收拾走人。沈令菡走在后院,半天没瞧见一个人,越发显得路程遥远。 路过原先四夫人院子的时候,她瞧见院门开着,有几个侍女随从在里面翻东西。院子里值钱的物件早已经收走了,不过是抠点边边角角,沈令菡犹豫一会儿没吱声,叹口气走了。 家里的下人多数是洛阳城跟来的,被谈家辞退后大多不知何去何从,并不是可怜他们,只是计较无用,就算把他们抓起来送官府又怎样呢? 第53章 除了能给阿让添许多麻烦,对谁都没好处。 大房里来了几个郎中,正忙着给谈政诊治,沈令菡过来的时候,谈夫人在房间里焦急踱步,脸上尽是担忧跟愁容。 「母亲,父亲如何了?」 谈夫人看了眼沈令菡,被她一身白扎了眼,当即脸色就冷了下来,「你父亲还没死呢,穿成这样来咒他吗!」 来府上的郎中有两位,一位是琅琊王府派来的,一位是谈樾找来的。 琅琊王让府上的郎中过来,一多半是为了探听虚实,就怕谈政是装病糊弄人,且他对谈让当内史喜闻乐见,如此也算是笼络。谈樾找来的郎中据说是洛阳城的名医,只是郎中来了,他本人没回来,这让谈夫人很不高兴。 亲爹都这样了,当儿子的再忙也该回来瞧一眼,谈夫人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测,故而分外焦躁。她不知道何家老太太去世的事,看见沈令菡穿的这么丧,一下就勾起了她心里的恐惧,连面子戏都顾不上唱了。 沈令菡被她吓了一跳,大概是见惯了谈夫人温和的模样,冷不丁变了脸还怪吓人,「母亲,我外祖母昨日去了,并非故意如此。」 谈夫人似乎意识到了方才口气有些失控,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焦躁,摆摆手,「行了,这里你也帮不上忙,就不必进来了。」 说到底还是嫌弃她一身白。 「夫人,郎中请您过去说话。」有小侍女说道。 谈夫人顾不上外头,匆匆进了里屋。此时秦氏走过来,拉着沈令菡到外头说话。 「二夫人,父亲他如何了?」 秦氏摇摇头,没仔细说什么,「怕是就这样了,这几日你先不用过来了,反正也插不上手,夫人心情不太好,你别怨她。」 「怎么会。」沈令菡说道,「大房里就麻烦二夫人多顾着些,府中的事我会处理的。」 秦氏有些欲言又止,不过到底没当她面明说,只道:「你外祖母刚刚去世,歇息两日无妨,横竖家里如今也没什么好忙了,意思意思就好。」 沈令菡听出她的画外音,这是大夫人防着她,不想让她接触家事的意思。 「二夫人好意,我都知道的,既然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秦氏笑了笑,「你回吧,有什么要紧事我会找人通知你的。」 待沈令菡离去,秦氏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正听见郎中在说话。 「谈大人眼下的情况不太乐观,如果后续保养得当,应该能维持个数年,务必不能再受什么刺激,再中一次风,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谈夫人好险才撑住没倒下,两个郎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圣手,皆表示无能为力,这意思谈老爷余生都要吃喝拉撒在床上,而且余生不剩几年。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谁也承受不住,赵氏心里那点希望彻底破灭,只觉得此生无望。她争强好胜一辈子,用尽各种手段讨好夫君,维持大房的体面,好容易才把家里那些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眼看着就要苦尽甘来,家却散了。 秦氏见她魂不守舍,便代替她打发了两位郎中,回来后,赵氏还在发愣。 「夫人不如去歇一歇,老爷这里有我呢。」 「歇不歇的没什么要紧了。」赵氏捂着额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伪装的脸皮一旦撕掉,就剩了颓然,「家里的事你多顾着些,别让那些下人钻了空子,三郎媳妇年纪小,遇上这样的事撑不起来,年前就不该让老大媳妇走的,如今家里家外竟是没个可靠人照应。」 大夫人的心思秦氏明白,三郎代替老爷成了内史,这点她十分介怀,防着三郎媳妇也是这个意思,大夫人是怕三郎趁机把谈家给据为己有。 毕竟身份掉了个,老爷夫人就如同退位的帝后,虽然辈分还能压人,却没有了权力地位,家里下人见了老三,总归要客客气气喊一声谈大人,如果再由沈令菡管家,那谈家就彻底成了人家囊中之物。尤其这关头上谈樾不在家,大夫人心里没底,慌乱是必然的。 其实秦氏觉得她是想多了,三郎能升任内史,很明显有人提携,极有可能是河间王所为,一旦有河间王支持,三郎将来必定仕途顺遂,自己挣份像样的家业不在话下,谈家如今这点家底儿,实在犯不上防着人家。 第54章 何况这样防着,肯定要生嫌隙,反而不妙。不过秦氏才不会自讨没趣的劝她,劝不成不说,说不定还要惹埋冤。 「外面不是还有三郎吗,他虽然不比大少爷办事,但照应一二还是能的,三郎媳妇是年轻些,又遇上家里变故,我便让她多歇歇,替她分担几日,您就别操心了,顾着点自己要紧。」 「还是你明白。」赵氏说道,「家里遭遇一系列变故,我估计是朝堂上惹了什么人,不然老大不会被绊住脚,三郎又在这时候高升,我心里总有不安,我想着阿樾如果再不回来,不如就此分家,我们搬去徐州,也能有个照应。」 秦氏心里一怔,大夫人这似乎不是单纯的提防那么简单,她竟是怀疑三郎有异心,依着大夫人的做派,一旦生了这种心思…… 她不敢再想,心里犹豫着万一真到那么一天,她自己该何去何从。 谈让忙了一天,头隐隐作痛,他打算着晚上去找七先生瞧瞧,顺便安排一下二娘。从府衙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到小院的时候,他们正在烧火煮饭,正巧周璞也在。 「哎,阿让你来的正好,饭就好了。」周璞勾着他肩膀往里走,「还没祝贺一下内史大人高升呢。」 「我三哥成了内史?」谈二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烧火,本来蹲在灶台边尽职尽责,一听这话蹭就蹿了过来,「好啊周四,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到底怎么回事?」 周璞只想抽自己个嘴巴,他没把谈家的事跟她说,本来一直瞒的好好的,没想到谈让一来就给说秃噜嘴了。 谈让瞅他一眼,「屁股自己擦。」 「你是他哥你说,我不知道你家的事。」周璞装死。 谈二急眼了,扑棱着往周四身上打,「你居然瞒着我居然瞒着我,你说不说,我家到底怎么了?」 「你什么毛病这是!」周璞躲着她的魔爪,「蹬鼻子上脸了还,爷是你随便能打的吗?」 「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谈二,父亲中风了。」谈让说了一句。 谈二一下就愣了,魔爪举了半天没落下,「三哥,你别吓唬人行吗,还没出正月呢。」 谈让没说话。 谈二看看他再看看周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么大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她眼眶子一热,这就要往外走,「我去看看,我得回去看看。」 「你回个屁!」周璞抓住她的手,「你想直接回去把他气死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爹都中风了,我能不回去看一眼吗!」谈二哇哇哭,「我真是混账,我怎么就能干出离家出走的事来呢,爹一定是被我气的,我还不能回去看一眼,我怎么那么该死呢?」 她一哭,把周璞哭的心烦意乱,他看向谈让,「你妹你管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谈让坐下来,脸上没什么情绪,「你这两日抓紧把她跟七先生送走。」 周璞瞬间明白了什么,「不会这么快吧?」 「就这么快,这段时间随时都有可能,琅琊郡不安全。」谈让看向谈二,「你不能留,最好忘记自己是谈家人这回事,家里现在没人顾得上你,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能听懂我的话。」 如今的谈二除了能给谈家带来惊吓之外毫无用处,根本就是个累赘,谈夫人最希望见到的是长子谈樾,而不是一个故意离家出走的姑娘。 「呜呜……」谈二猛地扑在周璞身上,哭的肝肠寸断,「我连家都不能回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周四,我好后悔当时的冲动……」 周璞被她哭的难受,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无处安放的手最终盖在她头上,安抚道:「没事,还有我呢,嗯……还有你三哥呢。」 「周四……」谈二忽然抬起头,差点磕到他下巴,「我决定了,我不走,我就跟着你!」 周璞:「……」 他感觉自己招惹了一个累赘,心说:「呸!让你刚才多嘴。」 谈二拿袖子擦泪,对谈让说:「三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跟着你们,我不要一个人跑。」 第55章 谈让爱莫能助地看了眼周璞,「你周四哥哥愿意照顾你,我没意见。」 周璞:「……」 「不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要有数,有些决定只能你自己做,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谈让说完起身,转而去找七先生。 谈二蹲在地上抱着头,像是在自我挣扎,半晌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周璞,「你跟我三哥,从一开始就跟谈家对立是吗?」 周璞别开眼,不知为何有些心虚,「嗯,确切说,我们只跟立场对立,你要明白,你三哥能活到今天不容易。」 谈二重新低下头,「我懂,我们都欠他的,他能留着我的命,是看在令娘的份上。」 周璞忽然心疼,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生疏地揽着她的头,「你是个好姑娘,你三哥眼瞎心不瞎,他把你当亲人看的。」 「那你呢周四,你把我当什么?」 「我,嗯……把你当兄弟。」 「哦,那周兄弟,我能不能求你件事?」谈二趴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有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尽量留我爹娘一命?」 周璞此刻很难受,他想说权力争夺中,永远不可能给对手留生机,何况谈家人的命不在他手里,而在谈让手里。 「谈二,我不想骗你,你爹娘能不能活命,得看他们最终如何选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谈二低声抽泣,心中一片悲鸣——为着那或早或晚终将到来的一天。 二月二这天,谈让不上职,一大早起来陪着小媳妇去山上看老太太。 转眼老太太走了小半个月,沈令菡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悲痛,就只想起她老人家来的时候,自责没有多陪陪她,她最后的日子过的太苦了。 今日过节,来山上寺院进香的人特别多,跟上次的凄凉景象不同,显得很热闹,毕竟年节才过,大家还沉浸在喜气中。 沈令菡拎着一篮子祭品,挽着谈让的胳膊,一边走一边看人景,「阿让,咱都认识两年了呢,时间可真快。」 谈让笑而不语,这是他最深刻的两年,生活几乎是天翻地覆,最主要的是,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宝贝。 「一转眼你都这么高了。」沈令菡抬起头比划他,「我认识你的时候,你跟我还差不多高呢。」 「这话我听着别扭,你换个说法。」谈让笑她一副长辈的口吻。 「嗯……就是说你变化快,从一个好看的小少年长成了一个高壮伟岸的并且更加好看的少年。」 「有多好看呢?」 「跟沈先生差不多吧。」 「再给你一次机会。」 「啊,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世上无人能及。」 「嗯,我满意了。」谈让摸摸她的头。 沈令菡翻白眼,阿让真幼稚。 来到坟前,沈令菡把准备好的点心摆好,蹲在地上捧着脸。碑文上新刻了老太太的名字,她看着一道道刻痕,想起外祖母脸上的皱纹。奇怪的是,人活着的时候她不爱看,总觉得老太太的脸太过刻板严厉,看多了心情不好,现在却能清楚的记起她脸上的每一道纹,可能因为人不在眼前,甚至有些柔和。 「以前外祖母从来不给我过生辰,我每年都是跟爹娘在一块,有时候感觉得偷偷摸摸的,生怕她老人家板着脸说我,好像我过个生日犯多大罪似的。」 谈让站在她身后,听她一个人絮叨,他很愿意听她说往事,因为往事对他而言都不怎么美好,而小媳妇的却很有意思。 「沈先生每年都会给我刻一个小人,刻的都是我,改天给你看看,我都留着。」她朝后仰在他膝盖上靠着,舒服地伸开腿,「何东家会给我煮面,其实她手挺笨的,切的面很难看,但是沈先生就是爱吃,我每次都觉得她不是给我做的。」她抬起头笑眯眯看他,「阿让,以后你过生辰,我也给你做面呗。」 谈让的视线本来落在她头顶上,她忽然抬头,他的视线来不及收,就这么跟她对上了眼。 谈让:「……」 第56章 沈令菡:「……」 刚才是错觉吗,为什么阿让的眼神……不太一样? 「媳妇,面是高难度食物,还是我来吧。」谈让的眼神瞬间无辜,「今天就给你做。」 可能真是错觉吧…… 沈令菡失笑,觉得自己太过敏,「阿让,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对你的眼睛记忆深刻,我可能就是因为你的眼睛喜欢你的。」 嗯,以后可能会更深刻的——谈让想。 「现在有没有多喜欢一点?」谈让蹲下来抱住她,附在她耳边问,「想好了再说。」 「有!」沈令菡简直不假思索,「后来我发现,你的鼻子又挺又直,喜欢,嘴唇薄而饱满,也喜欢,手指又细又长,骨节特别漂亮,喜欢的不得了,哎呀,你浑身上下都是宝,哪哪都好看,怎么能那么好看呢?」 谈让听的脸抽搐,但是心里美的难以言表。 「地上不凉吗,起来。」谈让哭笑不得,把她抱起来,帮她拍身上的土,「还想跟外祖母说什么吗?」 「暂时没了,等有时间再来看她,阿让,我领你去看看沈先生刻的小人。」 「好。」 小木屋就在何家老宅旁边,两人过去的时候,正瞧见于氏在篱笆前掰花枝。 于氏跟何有志自从搬到老宅子里住,过的那叫一个憋屈,家里没了丫头下人,什么事都要自己做,喝水要自己打,劈柴要上山,为了少跑一趟山,她就惦记上了小木屋,预备从院墙外的花枝子开始烧起。 「舅母你做甚!」 沈先生最宝贝这些花,都是亲自照料,从来不假他人之手,他不在家,沈令菡不会摆弄,便一直由着它们长,的确是不怎么美观,可哪怕任由它们长到天上去,那也不能砍了当柴烧啊。 于氏的手一哆嗦,看见她身后的谈让,顿时两股战战,「我,我这不是看花枝子长太高了,给修一下,对,修一下。」 沈令菡:「……」 舅母她怎么还性情大变了? 于氏现在见了谈让就怵,那天她被绑到府衙后,仗着脸大又哭又嚎,恨不得把内史府的屋顶掀了。而谈大人既不打她也不问罪,一句话没说,只是让她观摩了一下大型受刑现场,跟挨板子挨鞭子的犯人面对面比着嚎,直到她吓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屁都哼不出来的时候,谈大人才把她放了。 导致她这两天见天儿做噩梦,梦到的牛鬼蛇神活阎王,通通都是谈让的模样。 此时活阎王本人就站在后面,于氏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还强迫自己扯了个笑脸,「令娘啊,你们怎么忽然过来了,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好招待你的,要不进去喝碗热水?」 沈令菡道:「热水就不必了,您烧点水不容易,不过舅母,有件事我想麻烦你。」 「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说就是。」于氏心里直哆嗦,害怕她刁难。 「是这样,小木屋里没人住,这院墙又不防贼,您平时多费心给看着点,我爹娘虽然没留下什么值钱物件,到底都是念想,我不想给毁了。」 她这话说的客气又不客气,恫吓的意思不言而喻,于氏做贼心虚,瞥谈大人一眼,「那是那是,我还能不知道看着点吗,你放心啊令娘,保管不会有人进去,我保证。」 沈令菡咧开嘴笑笑,「那行,您去忙吧,我就进去看看。」 「哎哎……」于氏哪里还敢多留,一溜烟跑了。 「走吧阿让。」沈令菡开了门,牵着他进去。 谈让嘴角重新挂上笑意,「沈先生这里如果还有什么要紧东西,改天都搬走吧,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尤其那屋子藏书,没了怪可惜的。」 「也是,那我进去收拾一下,回头找人来搬。」 书房里已蒙尘,格外有种人去楼空的寂寥,她每次进来,眼前都会浮现沈先生的身影。他坐在案前写字看书,坐在矮几上泡茶冥想,像是一幅幅画。 「我就后悔当初没跟我爹学画画,不然还能画下来看看他。」 第57章 「后悔你也画不像,还是别想了。」 「阿让!」沈令菡瞅他,「你能不能别说实话!」 谈让笑,「记在心里就好了,画下来反而容易忘记。」 「你说的很有道理,幸亏我没学。」 「……」 「来给你摸小人。」沈令菡兴高采烈的去翻书柜小抽屉,献宝似的把一个小木盒端出来,「先说好了不准笑。」 谈让心说这有什么好笑的,沈先生才艺非凡,刻的肯定赏心悦目,然而等她打开盒子后,他一下就呛住了。 「咳咳……灰有点大,呛了。」谈让捂着抽搐的嘴别过头,装瞎都要装不下去了。 那盒子里有十三个小木人,非常生动地描绘了他媳妇的成长史,从襁褓中的小奶娃到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很能看出沈先生的拳拳之情。但是——不知道沈先生出于什么用心,专挑闺女出糗的模样刻,谈让方才那一眼,正好看见一个仰天大笑还掉了两颗门牙的形象,险些当场笑崩。 完了,他要是上手摸,一定会笑死的。 「呐,这是我跟小宝这么大的时候。」沈令菡把四五岁的自己塞到谈让手里,「我第一次跟着泉哥偷偷下水,成了落汤鸡的样子。」 谈让:「……」 「还有我六岁时候上山抓兔子,磕掉门牙掉样子。」 谈让眼泪都憋出来了,「小麻雀,我能笑会吗,实在憋不住了……哈哈哈……」 沈令菡叹了口气,「就知道你得这样,笑吧笑吧,反正我已经不在乎脸了。」 谈让心说:「沈先生不愧是沈先生,太有才了,这是生怕他未来女婿后半辈子没有笑料故意的吗——哈哈哈……」 「就因为这个,我小时候一度以为我是他们捡来的,我爹每年也会刻一个我娘,都跟天仙似的,就我是丑的。」 但是现在再看就懂了,沈先生把她每年最生动的样子留下来,才使得回忆里满是欢声笑语,简直弥足珍贵。 谈让一手捏一个小媳妇,笑瘫在地上,如果此时沈先生在眼前,他一定会五体投地给他行大礼,感谢他的成全。因为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视若生命的时候,总会遗憾没能参与他过去的生活,这几个小人恰恰就能弥补这种缺失。 「小麻雀,我很开心,不是笑你。」谈让朝她伸出手,「我看到了过去的你,这对我来说是恩赐,更加庆幸我可以参与你未来的生活,以后每年我也刻一个,刻我们俩好不?」 「嗯?你会刻小人吗?」沈令菡把手放在他手心里,「那你得把我刻成天仙,把自己刻的丑点。」 「行,我去学。」谈让抵在她额头上,一只手摩挲她的脸颊,「不过小麻雀,你做好准备当我真正的小媳妇了吗?」 沈令菡:「……」 回到谈府的时候已过晌午,谈大人准备亲手给媳妇做生辰宴。 就为了满足她媳妇的要求,谈让最近每天都要牺牲午食时间,争分夺秒的去各大铺子偷师。当然,人家铺子的秘方是不可能轻易泄露的,他主要靠亲口品尝。 「姑爷,您有信心吗?」小苗给谈让打下手,心里替他发愁,「姑娘也真是的,干嘛这么为难你,您谈记的口味也很好啊。」 谈让挽起袖子和面,准备做甜糕跟长寿面,「八九不离十吧,实在做不出来,我就只好以身谢罪了。」 「以身谢罪是啥意思啊?」谈小宝不耻下问道。 小苗解释说:「大概是把命赔给姑娘的意思?不是姑爷,这就严重了吧,没必要啊!」 谈让:「……」 「我的天啊,三哥哥你要这么想不开,那就不能怪我趁虚而入了。」谈小宝忧愁地说。 「你俩劈柴去。」谈让面无表情。 「劈了好些呢姑爷,用不完的。」 「三哥哥又在公报私仇了哈哈哈……」 「……」 谈让抓了把面,趁谈小宝不注意,一下糊在他脸上,某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啊啊啊!我的新衣裳,我特意换上给令姐姐看的!」 第58章 小苗笑的直不起腰,「小宝少爷,你现在的样子好好笑哈哈哈……不过姑爷糊的可真准。」 「哼,那是我故意撞上去的。」谈小宝小机灵鬼反应快,替他三哥哥瞒的天衣无缝,但是,他也得报仇! 谈小宝跑到厨房,直接从面缸里舀了一瓢面出来,仙女散花似的朝谈让身上洒,院子里顿时如同下了一场雪,遍地白茫茫。 「谈小宝!」谈让不甘示弱,拿半干不湿的面糊在谈小宝脑袋上,成功破坏了他精心梳好的小发髻。 「啊啊啊!三哥哥你无耻!」谈小宝扯着脑袋上的面团,越扯越乱,跟蜘蛛网似的糊了一脑袋一脸,「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我要去沐浴更衣,不能让令姐姐看见我这模样。」 「嗯?谈小宝成什么样了?」沈令菡去河里捞鱼回来,正听见院子里的热闹,「我的娘,我刚出去一会儿,你们是要拆房子吗……噗……小宝你……哈哈哈!」 谈小宝形象全毁,恨不得找地缝藏起来,「我不活了,我三哥哥欺负人,他就嫉妒我好看,故意破坏我在令姐姐心里的风流形象。」 「你说的是你光屁股的风流形象吗?」沈令菡问。 谈小宝:「……」 「媳妇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谈让看见她鱼笼里装了不少鱼,怀疑她直接去买的。 沈令菡把冻僵的鱼倒在盆里,「我去河边的时候,就发现树下的鱼笼里装满了鱼,估计是泉哥抓的,还有一把小弓箭,一看就是他做的。」 刘泉大概不好意思见她,把生辰礼放在河边了,也不怕让人拿了去。 谈让笑笑,「那正好,做顿全鱼宴,回头让小苗给刘家还有张先生送现成的。」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令姐姐,我能玩玩那把小弓箭吗?」谈小宝顶着一脑袋蜘蛛网过来,眼馋的很,「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我待会儿给你取。」 「拿去玩吧,别伤了自己就行,不过你还给我备礼了吗,这么惊喜?」 「那是自然,心爱的女人过生辰,怎么能不准备大礼呢?」 所有人:「……」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谈小宝。」谈让翻白眼。 「略略略,臭三哥哥,待会儿让你长长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讨女孩子欢心的礼物,你就做一甜糕像话吗,太没有情趣了。」 谈让:「……」 「等着啊令姐姐,我去沐浴更衣。」 沈令菡嘴角抽搐,她实在是服了谈小宝。 「小苗姐姐快来帮我洗头,今天允许你看我屁股。」 小苗捂着嘴笑,「我哪天没看啊。」 沈令菡把鱼交给小檀两个收拾,自己跑到谈让跟前,看他和面,「阿让,你教我做长寿面啊,我还想学呢。」 「那你在旁边看着。」 「嗯嗯好,可是放多少水放多少面啊?」 谈让点她的鼻尖,「水要慢慢放,你来试试这个手感,软硬要靠自己来把握。」 沈令菡伸手戳了一下,「好神奇,比我娘和的好看,阿让你真厉害。」 「和面很费力,你得亲我一下,我没力气了。」 沈令菡看看小檀她们,然后偷偷往红色的颜色里沾了一下,嘴巴亲上去的同时,手指点在他额头,一个大红点戳在他脑门上。 「哈哈哈,阿让好像仙女。」 谈让看见了没躲,由着她使坏,「高兴了?」 「嗯,可高兴了,别洗好不,明天就这样去上职。」 谈让失笑,「就没见过这么坑夫君的媳妇。」 「没有,很好看。」沈令菡踮起脚凑到他耳边说,「阿让,我就喜欢你送的礼物。」 谈让心里一动,没犹豫地兜着她的后脑勺吻上去。 「唔……有人呐!」沈令菡揪着他的衣领,紧张地看着院子里,好像看见小檀两人在笑,顿时羞的不想活,「阿让你脸皮可真厚!」 第59章 「明明是你先亲我的。」谈让抓住她要打人的小拳头,将她拉到身前圈着,「来,我教你切面。」 身后贴着个不算宽厚但是很结实温暖的胸膛,沈令菡羞赧之余又很窝心,手被他握着,一会儿擀面一会儿切面,可她脑子里想的都是要被阿让吃了这回事,什么也没记住。 「令姐姐!我来啦!」 谈小宝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回来,手里捧着一个很漂亮的首饰盒,一看就知道造价不菲。 盒子一打开,小苗一声惊叹,谈让脸一黑。 「我的娘诶,好漂亮啊!」小苗这辈子没见过什么好东西,盒子里装了一根镶了红珠的簪子跟一对儿带红珠的耳坠,成色相当漂亮,顿时惊掉了下巴。 谈小宝骄傲的挑着眉,「怎么样令姐姐,我专门为你挑的样子,让我娘去洛阳城定做好了送来的,我觉得很配你。」 沈令菡:「……」 这小屁孩长大了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谈让此时只想把这鬼东西团起来放锅里蒸成点心,要不是小媳妇刚才那句话,他肯定这么干! 「小宝,这太贵重了吧,你随便摘朵花送我就好了啊,还是留着给你未来媳妇吧。」 「我送媳妇肯定送全套头面啊,当然,你要愿意,我明天就去定做。」 沈令菡:「……」 谈让:「……」 谈小宝捧着首饰盒放在她手上,「我送都送了,给点面子成不,男人是要面子的啊。」 沈令菡脸不停抽搐,她跟谈让耳边小声说,「不气不气阿让,我最喜欢你,我先收了,回头转送他媳妇。」 谈让失笑,被这俩小东西搞的一点脾气没有,只能任劳任怨去当厨子。 沈寿星的生辰宴一直到晚上才做好,谈让做的甜糕一边出锅,一边就被嘴馋二人组给瓜分了,争的差点打起来。 「令姐姐给我留点啊,你吃那么多不怕胖吗?」 「再胖也没你胖,这是阿让给我做的!」沈令菡抢下最后几块甜糕,偷偷塞给谈让一块,「阿让你做的比铺子里的还好吃,你是怎么做到的!」 谈大厨熏了半天的油烟,此时毫无食欲,不过小媳妇喂的他很受用,吃完一个还张嘴要,「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三哥哥你实在太不要脸了。」谈小宝噎得直打嗝,「不过的确好吃,比我家厨子做的强百倍,以后你每天都做一锅甜糕成不,我付钱。」 「没空。」谈大厨说。 做一回老腰都快断了,还天天做,谈大人是有公务在身的好吗! 「好吧三哥哥你赢了,我祝你幸福。」 谈让:「……」 「令娘,小宝少爷,你俩少吃点,还有好多菜呢。」小苗摆了整整一桌子还没摆下,「姑爷手艺实在太好了,闻着都流口水。」 「你怕什么,小宝是头猪,能吃着呢。」沈令菡说,「小苗去拿酒来,今天大家都要喝。」 您还喝呢……大家看看沈令菡,再看看没有要阻止的谈让,齐齐哀叹一声。 「阿让,我就喝一点,我保证。」她对上次喝醉的囧况记忆犹新,决定不再出糗,就喝点过过瘾。 今天的确是不能让她喝多了,不然没法吃。 「行,我看着你。」谈让坐她身边,装了一碗长寿面给她,「先吃一碗面再喝。」 「哇,这是我做的面吗,怎么那么巧呢我。」 谈让嘴角一抽,「可不是,我媳妇可厉害了,寿面做的比我还好。」 「嘿嘿嘿,我已经学会了,下次我帮你做。」 「三哥哥,你可真跟自己过不去,令姐姐做的面你敢吃吗?」谈小宝说。 沈令菡:「放心啊小宝,你过生辰也有。」 谈小宝:「……」 酒一旦喝开了,那就不由人控制了,沈令菡三杯下肚便开始忘乎所以,而且果子酒容易上瘾,越喝越想喝,一不留神就喝了小半壶。 第60章 「阿让,我好像又喝多了……嗝……」她歪在谈让肩膀上,「你得答应我啊阿让,不准替我换衣裳。」 目瞪口呆的众人:「……」 谈小宝捂着脸,「我天我还小,三哥哥你快把她抱走,我可不想再听什么猛料了。」 谈让敲他脑袋,「吃你的,那么多话。」 沈令菡扑在谈让身上咯咯笑,「该,挨打了吧哈哈哈……」 谈让把她摁在怀里,抱娃娃似的托抱起来,「别笑了,吃那么多不怕笑岔气噎着。」 「嗯不笑了不笑了,我好困,我们回去睡觉。」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耳根,谈让打了个激灵,差点把她丢地上,他故作镇定地沉着脸,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洗过澡再睡!」 吃到最后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寿星一走,大家也都收拾散了。 谈小宝捧着肚子歪在蒲席上,掐指一算,说:「三哥哥今天印堂发青,恐怕要有一场劫难,我预感他今天心想不能事成。」 「呸呸呸,说什么呢小宝少爷。」小苗呸了他一脸唾沫星子,「这种话怎么能乱讲,走,我抱你去洗澡睡觉。」 「咱俩打个赌吧,你输了给我买一月的甜糕……哎哎,你别动手动脚的扯我衣裳,像什么话嘛!」谈小宝竭力护着自己的裤子。 小苗朝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人不大事不少,你哪是我没看过的?」 谈小宝崩溃了,「我不活了我的贞操没了,小苗你要对我负责!」 「……」 谈让房间里没有浴堂,只是临时拿布帘子隔开一个小间,里面放了一只大木桶,他抱着小媳妇进来,打算直接把她丢进木桶里。 但沈令菡今天喝醉酒的画风突变,特别闹腾,花蛾子似的在他身上扑棱,「我怎么听见小宝在叫唤哈哈哈……哎哎阿让,我不要洗澡,不要脱衣裳,你别扯我束腰!」 谈让在她屁股上糊了一巴掌,「再闹试试!」 「你当我是谈小宝吗,我才不怕你哈哈哈……」 谈让:「……」 喝点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阿让,陪我说会话嘛。」沈令菡此时两腿骑在他腰上,胳膊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头上说胡话,「我经常怀疑你能看见了。」 谈让脚步一滞,没把她往浴桶扔,转而抱着她去床上坐着。 他犹豫着怎么开口以及要不要在她喝醉的时候说这件事,小媳妇这时忽然捧着他的脸,盯着他眼睛瞧,「你看啊,我是有依据的,你刚才一路抱着我,完美地躲过了院子里的水盆水桶以及小板凳,脚步坚定毫无迟疑,是不是很奇怪?」 谈让:「……」 她居然没喝傻。 沈令菡当然不傻,平常她有时候看在眼里,但是不会问,今天这是喝多了胆儿肥脑抽抽,平常不说的这会儿全倒出来了。 「你还老偷看我对不对,我经常觉得有眼神挂在我身上,呐,你看你现在的眼神,就跟平常不一样。」她一边说还一边去扒他的眼,「这么漂亮的眼睛,看不见多可惜啊,我还梦见过你忽然看见了,眼睛又黑又亮,比星星还亮。」 「嗯,你梦想成真了。」她此时还坐在他腿上,热乎乎的酒气扑在他脸上,引起一阵燥热,谈让声音有些暗哑,「小麻雀,在这之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见你,你比我想的还好看,能看见你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喜。我没故意瞒你,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然后一不小心就拖久了……嗯,你别生我气。」 他心里燥热,语无伦次,手覆在她腰上,极力克制身体里的汹涌,偏偏刚才给她脱了外衣,此时领口大开,香气一阵阵往他鼻子里窜,给他折磨的够呛。 「嘿嘿嘿,我好看吧。」沈令菡由不自知,并且没抓住人家话里的重点,「你说我好看我生气做甚,你能看见了比什么都强,我今天偷偷在外祖母坟前许愿呢,就是希望你能看见,没想到这么快就梦想成真了嘿嘿……嗝——你说什么!」 她忽然僵住,混沌的脑子不知道在哪个国度转了几圈才回来,后知后觉意识到他方才说了什么,「阿让你说你能看见?」 第61章 谈让被她这一吆喝吓的燥热全散,心里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媳妇,你现在清醒吗,要不明天再说?」 「谈小让你别回避!」沈令菡死死锁着他不让动,捧着他的脑袋像是要给揪下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的眼,像是个小土匪,「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我警告你啊给我说实话。」 谈让没想瞒她,实话实话,把以前喝药的事也跟她交代了,「七先生给我治了大半年吧,开始的时候我没抱希望,不想让你跟着失望,所以没说,也就是最近才得了七先生的准话,已经完全好了。」 沈令菡:「……」 她如遭雷劈,这家伙说甚?说第一次在琅琊王府洗脚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还有成亲的时候,他还帮她洗头了!!还有还有上次换衣裳,他分明就看见了!!! 重点是他这最近一直都能看见,每天跟她一起睡,还能看见她换衣裳…… 「谈让我要掐死你!呜呜我不活了……」 谈让脖子一凉,她还真使劲掐了,「咳咳,媳妇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坏蛋臭阿让,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你个登徒子大骗子,我讨厌你讨厌你!」 她握着拳头在他身上一通捶打,一想起往日被他看了个精光,就恨不得找根柱子撞死拉倒。 谈让被她打懵了,生怕引发全家围观,只好尽力抱着她安抚,但这家伙喝多了酒劲儿大,竟是圈不住她。 「媳妇,咱要打明天起来再打,先睡觉成不,别把你累坏了……喂喂你干嘛!」 沈令菡把他扑在床上,拽着被子蒙住他的脸,一副要谋杀亲夫的架势,「不准看我不准看我,啊啊啊啊我要把你再打瞎了!」 谈让:「……」 这得是多么大的深仇大恨才能干得出来的! 被子蒙住脸,小媳妇越发手下无情,劈头盖脸一顿打,打哪算哪。 谈让感觉这要没有被子挡着,他明天就不能见人了,她是真没客气,鼻子上那一拳都把他打懵了,酸麻酸麻的,还没缓过来的,脸颊上又挨一下,火辣辣的疼。 「小,小麻雀……」谈让忽然抓住她的胳膊,然后猛地翻身,连人再被子都扣在身下,「你想成寡妇吗!」 「寡妇就寡妇,我嫁给谈小宝也不要理你!」 谈让:「……」 沈令菡毫不示弱顽强抵抗,趁他不注意,从被子底下溜了,然后跳下床就跑,「你自己过吧哼!」 谈让:「……」 坏了,这是闹大了。 他顾不上懊恼,起来去抓她,「小麻雀你听我解释,喂大晚上的你去哪!」 沈令菡拿起外衣胡乱套在身上,「我去跟小宝睡!」 谈让扶额,简直要疯。 「我警告你啊,不准去我房间,不然我一辈子不理你,在我跟你说话之前,你不准跟我说话!」 说完门「砰」一关,差点糊在谈让脸上。 谈让没去追,知道她不离家就好,他捂着发懵的脑袋蹲在地上,感觉自己干了件无敌大蠢事。 说什么大实话,就该告诉她今天才看见的,这下好了,白白把媳妇便宜那小子了。 谈小宝刚刚洗完澡,正光着屁股在床上换衣裳,忽然房门一开,进来一个小美人,把他看光了。 「啊……」谈小宝吼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被采花贼采了。 沈令菡:「……」 「令娘你怎么过来了?」小苗不明所以。 「令姐姐!你你你……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进来看我光屁股的!」 沈令菡又想起自己被阿让看光的事——虽然没这么光吧,忽然就理解了谈小宝此时的心境,「叫什么叫,看光了我对你负责就是。」 谈小宝狂喜,「真的嘛!啊啊啊我有媳妇了!」 隔壁的谈让:「…………」 「不是,令娘,你是不是跟姑爷吵架了,方才我听见你们吵的,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做甚,姑爷那么好的脾气,你居然还能跟他吵成这样,听我话,赶紧回去跟姑爷道个歉。」小苗第一次没站在她这一头。 第62章 沈令菡无语,看看谈小让那个大骗子,都把人糊弄成什么样了! 「小苗你别管,我不要跟他过了。」沈令菡没把实情说出来,再气也知道这事不能到处嚷嚷。 「啥?你不跟姑爷跟谁过啊?」 「跟我啊!」谈小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小苗你放心,我最会疼媳妇啦!」 「你闭嘴!」小苗瞪他,「有你什么事。」 「怎么叫没我事呢?」谈小宝拉着沈令菡到床上坐,开始大言不惭,「书上说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谁也没说一个好女只能一家求不是,我三哥哥跟令姐姐好的时候我退出,现在他伤我令姐姐心了,俩人过不下去了,还不能让我求一求吗?」 沈令菡:「……」 小苗张开嘴,发现居然无法反驳他,只好放弃跟小屁孩扯淡,「令娘,夫妻俩吵嘴是正常的,说开就好了,可不能让矛盾过夜,你听我的,快回去跟姑爷道个歉,今天你生辰,姑爷他多上心啊,操持了一天,我看着都累,您瞧见谁家男人这样啊,您可得知足啊。」 沈令菡抿着嘴,阿让好她知道,可这事不是吵架,没那么容易就过去,反正她现在就是不想见他,她一想起来就气的想咬他! 不道歉绝对不道歉,再说道歉的该是他才对,就算他道歉了,她也要考虑一下原谅不原谅,哼! 「来小宝,姐姐陪你睡觉。」 「嘿嘿嘿令姐姐,先让我亲一口!」 小苗扶额,心说姑爷真是太惨了,情敌虽小,可是太棘手了,这日子还咋过? 谈让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发现额头上的红点还在,没舍得洗。 昨晚倒是没失眠,他累了一天,又跟媳妇吵了一架,可谓身心疲惫,睡的还算踏实,这会儿精神充足,浑身充满了要去收复失地的力量。 然而,隔壁房门紧闭,一个人都没起。 算了,先去上职,谈大人自力更生,煮了一碗白水面,就着鱼冻吃了一顿早饭,还没忘给媳妇煮粥蒸鸡蛋,甚至临时做了一笼甜糕。 他临走的时候,小苗出来了,看见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鼻子一酸,差点儿哭出来,「姑爷您干嘛不叫我啊,天这么冷还起来做这么多吃的,您太辛苦了。」 「没事,做顺手了,你看着点锅,快好了。」 「哎好。」 谈让进屋换了衣裳,看了眼隔壁,走了。 谈大人到府衙的时候,大家都对他脑门上的大红点充满了好奇心,只是没人敢问,可又按捺不住,只好偷偷摸摸的瞧,完了还要私下议论两句。 「你们猜那红点是谁干的?」 「这还用猜吗,夫妻小情趣,你们这些老光棍根本不懂,我听闻内史夫人昨日生辰,肯定欢闹一场呗。」 「可我怎么瞧着小谈大人心情不是很好啊,到现在都没笑过呢。」 「可能是——累着了?」 「噫噫噫!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话,嘿嘿嘿……果然小夫妻就是热乎啊。」 「呸!你更不正经!」 「……」 「你过来。」谈让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指了指方才说他累着的那位仁兄,「去把这两日的巡城记录拿来。」 「是,谈大人。」 谈让去往后堂,坐在案前开始处理日常公务,过年这段时间没什么要紧案子,但城内外安防得做好,出了正月,万物复苏,各路贼人土匪就要开始出动了。以前何有志当都尉,这些工作一向糊弄了事,整个琅琊郡的城防稀松二五眼,没事的时候尚可糊弄,一旦有人来袭,基本等于敞开大门等人来占。 「谈大人,都在这了。」小差役把巡城册子放他桌案上,忍不住看他脑门上的红点,发现点的一点都不圆,指印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指戳的。 内史夫人可真有情趣,嘿嘿嘿…… 「愣着做甚,念。」 小差役打了个哆嗦,心里一片哀嚎,他怎么把谈大人看不见这事忘了呢,早知道就让别人来送了,念这么多,分明就是苦差事啊! 第63章 「谈,谈大人……」小差役翻了两页,发现所有的记录都是正常,区别只在于人名跟时辰以及地点,实在没什么好念的,「都,都正常。」 谈让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正常?」 「是,是写的正常。」 「那也得念。」 「……」 现在再看谈大人脑门上的红点,哪里还剩半点儿情趣,分明就是邪性,跟妖魔似的邪性,太吓人了,尤其他似笑非笑的时候,还不如板着脸呢。 以前怎么会觉得谈主簿脾气好呢? 小差役苦哈哈地念了半天,念的眼花缭乱舌头打结,比在城门口站一天还累。 「城防一日换三次太少了。」谈让忽然打断他,「从今天起改成五次,并加两队武侯专门监督巡城吏,发现有偷懒打瞌睡,私自去铺子里歇脚者,通通抓起来送到我这里。」 小差役擦擦脑袋上的汗,「是是,我这就去安排。」 「还有,以后巡城记录不得再出现正常二字,如有再犯,巡城官就地免职。」 「是,谈大人!」 小差役再也不敢在谈让面前偷懒打哈哈了,甚至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总觉得他脑门上开了天眼,能看穿一切。 「谈大人,」此时有小吏进来报,「琅琊王府来人,说是请您去王府走一趟。」 「我知道了,这就去。」谈让没耽误,立刻跟着王府的轿子走了。 琅琊王如今把谈让当成新晋头号心腹,明显比对谈政更亲近,这种亲自派人来接的待遇可是一般人享受不着的。 琅琊王府还透着浓浓的过节气氛,大红灯笼挂了满园,在侍女指引下,谈让被带到了花厅。此花厅是建在水中央的,很适合谈公事,而除了琅琊王,周览跟孟琪也在。 这画面看起来很滑稽,琅琊王身边贴身坐着儿妇,亲昵相偎互相投食,亲儿子离着两人老远,独自饮酒喂鱼,除了有点衰像,竟是没什么不高兴,仿佛亲爹身边的不是自己媳妇,而是自己小娘。 「小谈大人来了。」孟琪先开口,声音甜甜腻腻的。 就因为这一句,原本淡定自若的周览顿时气血上涌,手里的鱼食一股脑扔水里,连酒都倒了下去。 「王爷,大公子。」谈让恭敬行礼。 琅琊王道:「客气甚,快坐。」 「多谢王爷。」 「你离那么远做甚,我又不吃你!」周览朝正要落座的谈让吼了一句。 这花厅说小不小,三四个人坐很宽裕,离得远了很正常,其实谈让坐的地方距离三个人都挺远,遵循着为客之道而已。而周览的意思明显是想让谈大人坐他旁边。 这是跟亲爹较劲呢。 谈让笑笑,很好说话的走近些许,在周览旁边的矮几前跪坐下来。 周览高兴了,谈让难得卖回面子,还是在父王跟前,实在太给他长脸了。 这对父子原先是一体,甭管周览多混账,琅琊王属意的接班人始终是他,现在却有点暗潮汹涌的意思,周览怕是恨不得老东西赶紧咽气,只不过表面上还是要父慈子孝。 不过在谈让看来,周览就是想找找面子,亲爹抱着他媳妇,他就抱着亲爹的心腹,互相炫耀,但这种行为对他其实一点好处都没有。 谈让之所以配合,是想表现出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们父子还跟原先一样,不存在内讧,而我很单纯,只把你们当一家人看待。 琅琊王对他这反应很满意,他看中谈让,就是看中他听话没野心,若是那种表面上恭敬,心里却玩着我该听谁的该站哪一头的把戏,反而不妙。 「你父亲如何了?」琅琊王问。 谈让说:「多谢王爷挂心,父亲基本稳定了。」 稳定的意思就是暂时死不了,但还是废人一个,琅琊王对此心知肚明,不过是客气一句。 「哎,可惜了,每每想起来,都觉得你父亲很可惜,你家大哥还是没回来?」 「还未归。」 第64章 琅琊王叹气,「你大哥那个人,薄情了些,不过也怪我,给他安排的公务太多。」 谈让道:「大哥尽管未归,不过时常来信,说新官上任公务繁忙,他压力很大,总怕辜负王爷的厚爱,他说待这段时间过去再回来。」 琅琊王是为试探,试探谈樾的衷心,而谈让要做的就是尽量维护谈樾在琅琊王心里的信任。 「三郎你如此维护你大哥,可知人家是怎么想的,别被他坑了还替他数钱啊。」孟琪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谈让笑笑,「大哥的品行我信得过,我信他就足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态度太过诚恳,孟琪居然没再说什么。琅琊王原本将信将疑,听了他这话,也疑心自己以前是不是想多了。 「我就喜欢三郎这股实在劲儿。」周览起来拉着谈让要走,「父王问完话了吧,我领三郎去园子里耍耍。」 琅琊王面色不愈,倒也没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谈让跟着周览走在王府里,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开口道:「大公子可是心里不平?」 在他面前,周览倒是不遮掩,狠狠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王八,能平的了吗,迟早让那女人尝尝苦头!」 倒还没口无遮拦地说要弑父,谈让笑了笑,「确然过分了些,我都替您不值。」 「是吧是吧,还是三郎知道心疼人。」周览一边说,手一边往他肩膀上勾。 「哎,大公子。」谈让挡了一下,「想不想出这口气,我倒是有个现成的机会。」 「哦?三郎有甚好主意,说好了我有赏。」 「大哥近日来信,颇为担心大公子您的处境,他与我说了一个秘密。」 周览眯起眼,「谈樾?他说什么了?」 他本来对谈樾已经不信任,只想找个机会把他除了,今日看谈让的态度,心中又犹豫起来,生怕冤枉了谈樾。 「大公子,您对王爷手下的势力了解多少?」 周览瞬间正色起来,这是他一直最在意的,老东西狡猾的很,从来不肯跟亲儿子交底,以前他无所谓,因为知道这些迟早都是他的。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想接管琅琊王府的心空前高涨,而想接任王位,就必须要对老东西知根知底,如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谈樾他知道?」 谈让说:「大哥的能力您是知道的,他既然说了,我想就是十拿九稳,他知道您眼下的处境,所以想帮你。」 周览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儿怀疑之心,只要谈樾提供的消息可靠,那他就是最大的功臣,「他怎么说的?」 谈让笑得意味深长,「您近日晦气不断,该去庙里拜一拜才好。」 周览眼神一亮,「你是说……」 「可还记得上次寺院里招贼的事?我想孟大人可能会挺感兴趣,您不妨让他帮忙挖出来。」 周览心中狂喜,「对对对,你说的对,看我这回怎么把孟家整死!」 他磨刀霍霍的要报仇出气,已经把调戏三郎的事抛在脑后了。 「祝您心想事成。」谈让告辞,「府衙还有公务,咱改日再聊。」 「去吧去吧,好样的三郎,我以后不会亏待你的……哎?你脑门上是什么玩意?」 谈让摸了摸额头,苦笑,想起家里还有个小麻烦要收服。 今天回家给她带点什么礼物赔罪好呢? 谈小宝抱着一盘子甜糕,吃的直打嗝。 「令姐姐,你真不吃啊,就剩两个了啊。」 沈令菡看看他端着的甜糕,一咬牙,「不吃,我等小苗给我买油饼。」 早上谈让做的饭,她一口没吃,睡了一宿起来还是生气,她现在依然不想原谅他。 谈小宝没客气的吃了最后两只,「没事啊令姐姐,以后你想吃啥我都给你买,三哥哥做的就只好我吃了,其实我都撑了,但没办法啊,为了不让你看了生气,我只好硬着头皮撑破肚皮。」 您可真好意思说。 第65章 谈让回来的时候,正瞧见这死小子塞了满嘴甜糕,而小媳妇一见他扭头就进了房间,门关的震天响。 看来气还没消。 「三哥哥你回来啦……嗝……你看我多给你面子,你做的我都吃了!」 「我谢谢你啊,不是做给你吃的。」 「那不重要,反正令姐姐不吃,我都替她代劳。」谈小宝一本正经地气人,「三哥哥我得跟你谈谈,以后令姐姐呢就由我照顾了,你放心啊,我会把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你放心就行。」 他放心个屁! 「谈小宝你过来。」谈让压着想要打死他的冲动,朝他招手,「三哥哥问你两句。」 「啥事啊哥?」谈小宝跑过来说,「你是想问我令姐姐说什么了吗,那不行,我是不会出卖她的。」 「……」谈让捏捏眉头,「她今天吃饭了吗,睡的好不好?」 「还成吧,没少吃,睡到日上三竿,跟我一起睡的。」 谈让:「……」 「你是想看看她离了你过的好不好是吧,那必须好啊,你看我,离了爹娘都长胖了,谁离了谁都过得下去的,茶不思饭不想是不可能的,您甭担心她,有我那啊,倒是三哥哥你多想开点,不行趁年轻再找一个。」 「你还知道你姓什么不?」谈让朝他龇出邪恶的小白牙。 「我姓谈啊。」 「……」 「哈哈哈……」沈令菡在房间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趁年轻再找一个……哈哈哈,小宝怎么这么逗呢,可笑死人了!」 「谈小宝,你晚上要饭去吧。」谈让把他拎出院门外,「以后不准你吃我做的饭。」 「哎哎,三哥哥你怎么又公报私仇,我都是为你好啊!」谈小宝在外敲门,「你这样是不对的,会更加降低你在令姐姐心里的好感度,你再这样不讲道理,我就把她带去洛阳城见公婆了啊……」 谈让:「………………」 见你个脑袋,明天就把你卖了! 沈令菡已经笑岔气,捧着肚子直翻白眼。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她捂着嘴仔细听听,像是阿让过来了,于是躲在门后面,守住最后一道防线。 不过谈让没敲门,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好像还往窗户上放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就走了。 肯定是买了什么小玩意来讨好她,哼,没门,想用这点东西求原谅,那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就没管,从房间里找了几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等小苗回来。 谈让去厨房准备晚饭,虽然小媳妇闹脾气不吃,但他还得做,而且要努力做的更馋人点。 厨房里很快就传出诱人的香气,沈令菡嘴里吃着点心,肚子却在咕咕叫,她必须承认,还是阿让的手艺比较吸引人,不过话说回来,小苗怎么还没回来? 小苗奉命出去买吃的,故意在街上转了七八圈,磨磨蹭蹭地逛完了所有的铺子,估摸着姑爷回家开始做饭了,这才慢腾腾往回走。 怎么可能让令娘每天吃外面买的呢,当然要吃姑爷亲手做的,等她饿的不行了,自然就忍不住吃了,只要吃了姑爷做的饭,还愁俩人不和好吗? 小苗的算盘打的叮当响,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府里厨房早就熄了火,正常应该是刚刚用完饭的时候,心说令娘这会儿应该吃了吧。 「哎呀我的娘!」小苗被门口一个不明物吓了一跳,差点就踩上去,「谁啊这是……小宝?」 谈小宝蹲在门口,手托着脑袋打瞌睡,「嗯……小苗啊,别吵,睡的正香呢。」 「……」小苗把他戳醒,「睡什么睡,你怎么在门口啊,快起来别睡了。」 「我惹了三哥哥生气,他把我丢出来了,说让我要饭去。」 小苗:「……」 谈小宝打着哈欠,「你买什么好吃的了,快给我点,我饿了。」 「小宝我问你,你三哥哥做饭了吗?」 「做了啊,刚才还香气扑鼻呢。」 第66章 小苗心里一喜,令娘肯定吃了! 「呐,给你块油饼先吃着,我听听动静再进去。」 「我要鸡腿。」 「行行行,给你鸡腿。」 小苗塞给他一只鸡腿,趴在门上听声音,「没声啊,是不是都吃完了,走,咱悄悄进去看看,没准儿两人都和好了呢?」 「没戏,好不了。」谈小宝啃着鸡腿说,「令姐姐是不会那么快回心转意的,少说也得冷战个把月吧,三哥哥就是因为嫉妒我跟令姐姐好,才把我给丢出来的。」 「你个乌鸦嘴快闭上,什么个把月,必须得快点好,小宝少爷我得跟你说好了,你得撮合他俩好啊,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怨不得姑爷丢你出来,换做是我,我肯定揍你。」 「小苗你这就不懂了,令姐姐需要刺激知道吗,这事你不明白,这回啊真是三哥哥理亏,能不能挽回得看命,你以为没我就不这样了吗?」 「别的我不管,我就知道令娘肯定是离不开姑爷的,而且生气不能生太久,影响感情。」小苗推门进去,在院子里瞧瞧,一个人都没有,她决定先去厨房看看。 厨房锅里热着几个菜,小苗掀开看看,居然都没动,「哎呀居然没吃?」 谈小宝跟进来,看着碗里的红烧肉直了眼,「没事,我吃。」 「你吃啥吃,你吃鸡腿就行。」 小苗灵机一动,把买的吃食换成姑爷做的菜,来个偷梁换柱。 「鸡腿都凉了好吗。」谈小宝抗议,「令姐姐吃不完的。」 「成成给你吃红烧肉,不过小宝,你待会儿不能说漏嘴,就说这些是我买的知道吗?」 「哎呀知道了。」 小苗换好了菜,端进沈令菡的房间,发现她已经在桌上睡着了,旁边还有几块点心。 谈小宝进门之前,猛地瞧见窗户边上有个小玩意,「噫?这什么东西,谁放的?」 那是谈让刻的小人,一下午赶着刻出来的,不过完成度不高,像是半成品。 「噗……这是三哥哥吗?」 谈小宝笑得丧心病狂,他举着小人跑到沈令菡跟前,「冷姐姐你看三哥哥,哈哈哈笑死我了!」 沈令菡迷迷糊糊起来,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住,没问什么就吃了两口红烧肉,堵在嘴里还没咽下去的,一瞧见他手里的小人,当场喷了。 谈小宝:「……」 「哎呀对不起啊小宝,我不是有意吐你脸上的,你怎么不躲啊……哈哈这哪来的,好丑。」 笑完了想起谈让来过,估计是他放的,然后强制收住笑,险些憋出内伤,「有什么好笑的,难看死了。」 谈小宝把脸上的肉渣擦了,说:「你不要那归我了啊,我看见它能笑一年。」 沈令菡撇撇嘴,忍不住又去看了小木人一眼,那小人刻的是阿让自己,身型很像,脸却丑化了,一口的大龅牙,可能没刻完,显得粗制滥造,格外滑稽,看一眼就想笑。 「拿去拿去!」她「大方」地摆手,然后再次夹了一块红烧肉,一边吃一边咂嘴,「哎小苗,你哪儿买的红烧肉?」 小苗说:「就田记买的啊,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好吃也难怪,你吃多了姑爷做的菜,肯定吃哪里的都不好吃,但是没办法啊,将就吃吧。」 是田记的吗……为什么感觉哪里不对。 「令姐姐你不爱吃就给我吧,我吃着还行。」 「不给。」沈令菡把碗抱着,「你要吃就去厨房吃,我吃小苗买的。」 「总吃三哥哥做的也会腻啊,让我换换口味吧。」谈小宝拿勺子舀了两块肉,美滋滋填嘴里,好吃的想哭,心说还是三哥哥的手艺好。 俩小东西吃的热火朝天,隔壁谈大人却在挑灯刻小人,他以前没刻过这玩意,手生的很,还是今天中午出去现学的,半吊子水平。不过第二个明显比第一个好一点,刻的还是自己,这回刻的是一脸麻子。 他得刻熟练了再刻小媳妇,所以拿自己做实验。能听到隔壁的笑声,他估计小媳妇还是喜欢的,于是更加有信心跟动力,刻了大半宿,最后是趴在桌上睡着的。 第67章 第二天起的晚了,小苗在外面叫他,「姑爷?该起了,我做好了早饭,您出来吃点啊。」 谈让惊醒,看看天色,果然不早了,于是快速洗了把脸出去,把连夜刻的小人摆在媳妇窗前,然后拿了俩个包子就出门了。 小苗看看窗户边的小人,想起他手上的刀伤,心疼的不得了,忽然灵机一动,对着院子喊了一声,「哎呀姑爷,你手上怎么全是血啊!」 沈令菡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小苗在外吆喝,没听清说了啥。 「小苗,你喊什么呢?」 小苗端了热水进来,脸上全是担忧,「我说姑爷呢,我看他手上受了伤,也没顾上处理就去上职了,精神还不太好,我看着像是染了风寒。」 沈令菡下意识想问问怎么回事,犹豫一下又没问,「嗯,小苗做饭了吗?」 「您可真淡定。」小苗白了她一眼,「姑爷那么疼你,你倒是坐得住,我看着都怪心疼的,呐,这是他早上放外面的,生病了还不忘哄你开心。」 这个倒是比昨天那个好多了,不过还是一样丑哈哈哈…… 沈令菡没忍住,噗嗤笑出来,「拿来我看看。」 小苗把木人给她,趁机说好话,「您明明就惦记姑爷,干嘛非不理人家,大冷天的,公务又忙,您就不怕他累着?再说了,我们姑爷年轻有为,生的又那么俊,肯定很得小娘子们喜欢,等他被人惦记了去,您就等着后悔吧。」 「哼,他才看不上。」 嘴里这么说,心里到底是虚,毕竟阿让那么好,现在眼睛还好了,就是娶公主都使得,万一年轻气盛把持不住的…… 「要你瞎操心,我不原谅他,说什么也不原谅,他愿意去找正好,我本来就打算着跟他和离出去找爹娘的。」 小苗手一抖,「您说甚?和离!令娘你是不是脑子坏了?」 沈令菡:「……」 「令娘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呢,太傻了吧,姑爷这样的上哪找啊,不,应该说上哪也找不着,知道现在外头的小娘子们都说什么吗?说我们新任内史大人长得好脾气好,为官公正还亲民,要能嫁给他,做小也甘愿,人家可都要争破头做小了,您居然还把正妻位子拱手让人?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沈令菡:「……」 阿让居然在外头招蜂引蝶的! 哼,就知道男人当了官就会变坏! 臭阿让破阿让,谁让你对其他小娘子脾气好的! 不能原谅! 「谈小宝,这小人送你了,你可以笑两年了。」沈令菡把小人往床上随手一丢。 谈小宝:「……」 「令娘,您再这样,我可不向着你了,姑爷也太可怜了。」 谈小宝被小人砸醒了,揉着脑袋起来说:「不可怜不可怜,我回头就让我娘在京城里介绍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娘子给三哥哥认识,所谓高嫁低娶,三哥哥娶了大户人家的姑娘,仕途才稳,说不定回头就能去洛阳城当官了,正好我也带令姐姐回我家。」 沈令菡:「……」 小苗:「……」 「你们别瞪我,不是令姐姐说要和离吗,虽然你们和离了,但还是我的三哥哥跟令姐姐啊,我总要为你们考虑不是?」 「我谢谢你啊谈小宝!」沈令菡咬牙切齿道。 「不谢不谢,都一家人谢啥,我以后把家产都交给你打理。」 「……」 此时的谈大人尚不知自己的仕途将会一片光明,依旧苦哈哈地处理公务。 「谈大人。」有小差役进来说,「谈刺史说要见您。」 「哦?是大哥。」谈让放下笔,「还不快请进来。」 「尚还在城门口。」 「那就派轿子去接,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是,大人。」 如今的城门小吏们个个恪尽职守,只要发现可疑人物,都会在第一时间上报给谈让,连上州官也不例外,怕是坐在洛阳城宝座上的官家也没有这样的控制权。 第68章 谈樾是上州刺史,按理不在可疑人物之列,恐怕是秘密乔装回来的,所以才被小吏给拦下了。 约莫一刻钟后,谈樾出现在了内史府后堂。 「大哥!」谈让起身迎接,因为走的着急,不小心撞在桌案上,差点儿摔地上,「您总算回来了。」 谈樾眯着眼打量他一番,过后才上前虚扶一把,「三弟小心。」 「没事,我反正摔习惯了。」谈让请他入座,「大哥近来可好?」 谈樾今日穿的十分朴素,走在大街上跟一般小民无二,他瘦了些许,神色有些疲倦,看起来状态不算好,「我还好,就是记挂着家里,待晚上的时候,我再回家看看。」他看着谈让的眼睛,问道,「父亲怎会中风?」 「此事却也怪我。」谈让自责道,「我没料想到考核一事事关重大,故而没有十分提防,是我大意了,父亲受不得罢官的刺激,在府衙里中风昏迷,当时我不在跟前,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若是我能一直陪着他,兴许还能救。」 谈樾沉吟叹息,「倒也不怪你,是东海王的人背后诬陷,你要防也防不得,后来河间王便将计就计,把你提拔上来,也算是补救及时。只是如此一来,便失了琅琊王的信任,我之所以不回来,是怕琅琊王趁机除我。」 「琅琊王多半是受了孟家小姐蛊惑。」谈让无奈摇头,「前日我去王府,实在是不成样子,不过王爷虽然一时沉迷女色,心里还留有一丝清明,言语间对大哥很看重,倒是周大公子对您误会颇深,大概是因为大嫂吧,我便解释几句,他倒也没再说什么。」 谈樾之所以敢回来,就是因为周览的人忽然撤走了,他对此猜测良多,能想到有可能是谈让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却猜不出来他用了什么法子。 只因为周颜?怕是没这么简单吧。 「也罢,夺位之事谁也说不准,三家明争暗斗,你我还是静观其变的好,我当初之所以在河间王那里留条后路,为的也是保我们谈家周全。琅琊王最终胜了当然好,万一不行,在河间王那里还有一席之位,你与琅琊王接触的时候,千万拿捏好分寸。」 看起来河间王已经十拿九稳了,不然谈樾怎会跟他承认立场,谈让点头,「我明白,是要有什么动作了吗?」 谈樾沉吟道:「只是有些许风声,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就行,河间王首要除掉的是东海王,眼下来看,东海王败势难免,要对琅琊王动手,怎么也得等那之后,眼下倒不至于。」 谈让心里冷哼,河间王都要打到琅琊郡了,谈樾居然还不跟他说实话,他倒要看看,谈府那一家老小,他预备怎么安顿。 谈樾在府衙一直到下职,跟谈让一起坐轿子回谈府,可谓小心至极。 谈让没跟去大房凑热闹,很识趣的给他们母子俩说话的机会,他下午没来得及刻小人,晚上还没有礼物送给小媳妇呢。 谈樾一回来,谈夫人就松了口气,拉着长子问长问短顺便诉苦,「你怎么才回来,家里都乱了套了,你父亲他……他一辈子都起不来了。」 说着就哭了起来,谈樾只好温言相劝,「我也是迫不得已,琅琊王对我心生怀疑,我不得不小心,母亲快别哭了,我先去看看父亲。」 久病床前无孝子,换算到其他人身上一样,谈政不人不鬼地躺了这许久,从谈夫人到近身伺候的侍女,皆由最开始的悲伤殷切发展到嫌弃冷漠,平时根本没什么人在跟前,就由他一个人歪头歪脑地躺着。 谈政直勾勾盯着床梁上的花纹,保持这动作已经大半天了,口水已经浸湿了枕头,侍女见谈樾过来,才殷勤地进来替老爷翻个身,帮他擦口水。 谈樾出现在床边的时候,谈政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瞬间有了光彩,吧吧啦啦地嘟囔着什么,虽然谁也听不懂,但他还是奋力地吧啦着。 谈樾皱眉,握着他的手,「父亲,我都明白,您好好养病便是,外面的事有我跟三郎呢。」 一听见三郎这俩字,谈政的表情瞬间扭曲起来,像是半夜撞见了鬼似的惊恐,他涨红了脸,因为着急说点什么,嘴里开始吐白沫,到最后干脆在床上抽搐起来。 第69章 「父亲!快来人。」谈樾仿佛意识到什么,三郎果然有问题,不然父亲不会这样激动。 谈夫人又开始哭起来,「你父亲这个样子可怎么办啊……」 谈樾把她扶到外头坐着,说:「母亲,我不能逗留太久,夜里就要赶回去,有几件事要嘱咐您。」 赵氏抓住他的胳膊,「对了,我想着尽快把家分了,然后我跟你父亲都搬到徐州去,我总疑心你父亲中风跟三郎脱不了关系,你不在身边,我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应对。」 「您先听说我,琅琊王本就对我疑心,谈家如果在这时候搬走了,无疑会激怒他,我在徐州恐难立足,您放心,三郎在我掌控中,他玩不出什么花样来,您跟父亲安心在家里待着,如有必要,我会派人来把你们接走。」 「可是我担心……」 「有我呢。」谈樾安抚她,「三郎是我从小看大的,谁对他好,他便对谁衷心,您就算对他不信任,也莫要表现出来,如此反而会得罪他,平日里对他媳妇多关照些,他不会如何的。」 谈夫人还是不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真的背叛谈家又当如何?」 谈樾意味深长地笑笑,「果真如此的话,他走不出琅琊郡的。」 沈令菡晚饭吃的依旧是被偷梁换柱过的家常菜,越吃越觉得不对劲,「小苗,田记最近是不是换厨子了?」 小苗道:「可能吧,谁知道呢,琅琊郡里就数他家做的好吃,您要不喜欢,那只好将就了。」 「没有不喜欢,我就是问问嘛。」她嘴里嚼着一颗菜叶,吃的还挺香,「新换的厨子还不错,以后就他家吧。」 小苗背过身子直笑。 「小苗,今天我三哥哥怎么没送小人啊?」谈小宝一边吃一边问,「他做了那么多菜,没人吃多浪费啊。」 「可不是吗,我看他自己没吃两口就回房间了,估计又在忙着给令娘刻小人,你说他辛苦一天,回来还要做饭,吃的又那么随便,身子熬坏了可如何是好。」 谈小宝说:「没事没事,我三哥哥年轻身子好,且还能熬几年呢,等熬坏了再说吧。」 「……」 沈令菡嘴里含着一口肉,嚼半天没嚼出什么滋味,她朝外头瞥了一眼,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 跟阿让冷战几日,本来以为他会主动找她什么的,结果他一句话都没说,更没有求她原谅,每天又是送小玩意又是卖可怜的,弄得好像她欺负人似的,小苗现在每天都说她,可抑郁了。 「小宝你别老咒姑爷,不成,我得去给他送点吃的喝的,瘦了好几圈了呢,哎……」 沈令菡:「……」 这俩人一唱一和的,都是说给她听的,哼,为什么没人去说阿让呢! 小苗出去的时候,正有人在敲门,「奇怪,这个时候谁来啊?」 「谈大人?谈大人在不,出事了。」是府衙的小差役。 小苗开了门,但是不认识,不过她认得装扮,「是内史府的大人吧?」 「不敢不敢,姑娘,麻烦请我们大人出来一下。」 谈让听见动静出来,「何事?」 「大人,是刺史大人出城后遭遇拦截,是王府的人。」 怎会在这时候出事?谈让有些意外,一时想不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是只拦了他一人?」 小吏说:「是,不过这个时辰出城的本来就不多,有可能并不是针对他,而是恰好赶上了,我猜可能是临时出了什么事,因为我们事先没得到什么消息。」 「带几个人去看看。」谈让没来得及换衣裳就出了门,一边想着周四会不会有消息。 城外三里以内皆有王府的人看守,谈樾几乎一出城就被拦下了,他进城的时候为防万一,带了一小队人来护卫,此时正跟王府的人对峙。 「王爷有令,城门关闭后,不许人任何出城,您还是等明天开城门吧,不然可别怪我们无礼了。」 谈樾却必须要出城,因为他不确定这是碰巧遇上了城禁还是针对他一人,不让他出城有可能是软禁,谁知道他一旦留下,又会是怎样的待遇。 第70章 故而他没有理会警告,用眼神示意自己的人动手。 谈让赶来的时候,双方正打的难舍难分,他不由皱眉,觉得谈樾此事办的糊涂,他不该这时候跟王府的人起冲突。 「他们领队何在?」谈让问。 「大人可是要亲自交涉?」小吏一边关注战局,「看起来他们并没有想为难刺史大人。」 谈让心里有了数,「带我去见他。」 领队认识谈内史,主动客气道:「惊动谈大人了。」 「您客气,不知因何忽然防卫这样严格,某可有帮的上忙的地方?」 「是王爷的指令,我等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奉命而为。」 王爷怎么会忽然对谈樾发难呢,肯定不是如此。只是对方不肯说,谈让也不能刨根问底。 「可否卖某一个薄面,人先放出去,如果王爷责罪,我来承担便是。」 「这……」领队为难,「谈大人,并非不给您面子,只是我这里实在不好交代,您看是不是明天早上再出城比较合适?」 领队算是给足了面子,没有挑明谈樾的身份,谈让越发觉得此事怪异,既然明天能出城,为何今日不放。 恰在此时,小四快马而来,手里举着琅琊王的印信,来到谈让跟领队面前说,「张领队,王爷有令,可以放不相关的人出城。」 张领队却也会来事,忙对谈让说:「我立刻放人出城。」 「有劳张领队。」谈让转而问小四,「王府出了何事?」 小四避开周围的人,小声说:「王爷中毒了,府里此时已被二公子掌控,王妃被暂时软禁,大公子跑了。」 谈让心里一沉,周齐居然在这时候动手了,挑的这个时机是在烂透了,「你家公子如何?」 小四却没有明说,而是冲他眨了眨眼,「我们公子挺好的,王爷出事后,只有他近身伺候着。」 谈让顿时明白过来,周四已经控制住了琅琊王,而琅琊王很可能已经死了。 大约几个时辰之前,琅琊王府发生巨变,王爷中毒,投毒的人正是大公子周览。 「这不可能!」王妃听闻消息后,当即要求面见王爷,「郎中都到了吗,王爷情况如何?把大公子叫来,他人呢!」 「王妃,大公子已经跑了,还有,王爷那边下了令,说不让任何人探视,也,也包括您。」 「你说什么?」王妃走出屋门后猛地停下来,「连我都不能探视?到底谁下的指令!」 这不消说,肯定是孟琪那个狐媚女人的意思,她想做甚,篡权吗! 「王爷身边的侍卫官何在,我倒要看看谁敢在府里只手遮天!」 王妃到底是王妃,对府里的侍卫是有调配权的,而孟琪那个女人没这么大权利,除非是王爷现在情况不好。 「王妃您有所不知,王爷的几个贴身侍卫都被二公子的人拿下了,说是怀疑他们伙同大公子来谋害王爷,大公子他又这时候跑了,实在是说不清楚,便是连您恐怕也……」 王妃彻底听明白了,这是老二要造反,给周览下套了。 「那个糊涂东西他跑什么?」王妃气的头晕,「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你们怎么不知道劝着点!」 周大公子那是一般人能劝住的吗? 「王妃,大公子说他自有安排,让您少安毋躁,还说王府迟早是他的。」 「糊涂!」王妃怀疑自己儿子可能是有病,王府都让周齐控制了,王爷跟前还有个搅屎棍子,他这时候跑了,哪里还有半点翻身的机会。 不出她所料,周齐的首要目标就是周览,不把他除了,王府哪里轮得上他说话,故而早就下令全城围剿周览了。而身在府里的王妃,自然同样不能放过,不过周齐倒不至于在这时候对王妃如何,他还需要利用王妃来给自己正名。 「带上人随我去王爷那里看看。」王妃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要先下手为强,再不济,她也不至于让那个女人拿捏住。 第71章 然而她所在的院子已经被人看管起来,她一到门口就受到阻拦。 「王妃,您不能出去。」 「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王妃狠狠瞪着门外的侍卫,「叫你们二公子过来跟我说话。」 「王妃您稍安毋躁,我们二公子说了,并非有意为难您,只是王爷身中剧毒情况危急,而大公子又是下毒之人,为防止牵连到您,还是请您先不要掺合的好,等事情查明自会放您出去。」 王妃脸色铁青,「牵连到我又如何,我今天非要出去,来人,动手!」 王妃院子里的侍卫手起刀落,直接砍死了挡道的人,围在王妃身边开始往外闯。 周齐没料到王妃会硬闯,所以派来的人不多,根本拦不住王妃的侍卫。王妃带着人成功突围,气势汹汹地往王爷的院子而去。然而整个王府都是周齐的人,王妃根本不能靠近,在路上又被拦了下来。 「周齐想要造反吗,王府还不是他说了算吧?都愣着干嘛,给我闯!」 只是这回却由不得她硬闯,她手里的人有限,根本闯不进去。 「都住手!」周璞此时正好赶来,制止了双方的打斗。 周齐跟老大过不去,却没有对其他几个兄弟动手的意思,至少眼下还需要他们的支持,故而对四公子还算客气。 王妃平日不怎么看的上老四,很诧异他会来管闲事,「老四你可有瞧见你二哥?」 周璞恭敬道:「回王妃,我没瞧见二哥,只是听闻父亲出事,便过来看看,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果然指望不上,王妃对他没报什么期待,一个在府里无权无势的公子,身边连个可用之人都没有,这种时候毫无用处。 周璞又道:「诸位如此对待王妃,可是二哥的指令?」 跟王妃动手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并非。」 「既然二哥要求善待王妃,尔等不该这样无礼,你们且退下,我跟王妃说几句话。」 众人都拿不准四公子要如何,不过还是退下了,如果他能劝走王妃最好,要是他跟王妃一起硬闯,到时候再动手不迟。 周璞对王妃很客气,「王妃可愿听我一句?」 「你想说什么。」 「如果您信得过我,就且回您院子里静候,这个时候硬闯对您不利。」周璞压低声音凑过去补了一句,「我来想办法。」 王妃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一面对他充满怀疑,一面又觉得他跟以前不一样。 老四的目的是什么,帮助周览?明显不太可能,若说现在王府里的公子没有自己的打算她是不信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帮她? 周璞并不知道琅琊王的情况,他也一样进不去。 府里被周齐掌控,而琅琊王的院子却是由孟琪把持,周璞不确定两人是不是立场一致,或者根本是各有谋划。 而且他隐约觉得琅琊王的情况不太好,不然怎么会受制于孟琪呢?还是说孟琪跟周齐只是配合做戏,只为了除掉周览? 周璞琢磨着怎么探听点消息的时候,在院子里遇上了阿瑶。 阿瑶鬼鬼祟祟的从王爷院子后门溜出来,做贼似地跑到花院子里,猛地瞧见周璞,吓的腿脚发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就出来透透气,我先走了……」 「哎你等等。」周璞拦住她,「你打哪出来的?」 「我我……」阿瑶想说从自己院子里出来的,可是方向明显不对,骗鬼都骗不过去,「我迷路了。」 周璞认得她,知道沈娘子有个草包表妹在府里,可再草包,也不至于住了这么长时间还迷路,她过来的方向明明是王爷的院子。 「你别怕,是有人欺负你了吗?」周璞觉得她可能在里面听到了什么消息,于是尽量放缓语气,打算从她嘴里套话,「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替你出气。」 「没,没有……啊有,是大公子夫人,您能帮我出气吗?」 周璞:「……」 她可真会讹人,她怎么不直接说被王爷欺负了。 第72章 「行,回头我帮你教训她。」周璞只好先哄着她。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耍我呢?」 周璞扶额,「那要不这样,等我教训她的时候,让你来围观怎么样?」 阿瑶想了想,好像还行,「那行吧,我等你消息,我先走了。」 周璞:「……」 阿瑶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要命的事,脑子都吓利索了,居然没上当。她现在一心想着赶紧跑,最好马上收拾东西出府,一点都不想跟这个奇奇怪怪的四公子纠缠。 「你以为你跑得了?」周璞改变套路,开始恐吓她,「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从父王那里过来的吧,连他身边的贴身侍卫都被监禁了,你觉得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阿瑶浑身哆嗦,本来就腿软,被他一说,都要蹲地上了,「四公子我求你了,我真什么也不知道,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呗,反正我在府里也没地位,比侍女还不如,谁会在意我呢?您就当没看见我行不?」 就因为没人在意她,她才能顺利从王爷院子里跑出来,算是躲过一劫,谁知道半路遇上程咬金,真是倒霉透顶。 周璞冷笑一声,「就因为你什么也不是,捏死你才容易,如今我父王被大公子夫人操控,王府里就是她说了算,她看你不顺眼,处死你是迟早的,你照样没活路,逃跑更是白日做梦,现在王府里一个鸟都飞不出去,趁我愿意帮你的时候,你最好实相,不然可就别怪我爱莫能助了。」 「真,真的假的,已经出不去了?」 阿瑶知道孟琪不会放过她,就想着赶紧卷铺盖走人,现在居然跑不出去了! 「连王妃都被限制自由了,你说呢?」 啥?王妃都被软禁了!阿瑶心里彻底慌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啊……四公子你能帮我吗?」 「你不告诉我实话,我怎么帮你?」 「我说我说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阿瑶抓住四公子这根救命稻草,把自己看见的一股脑交代了,「我跟你说四公子,王爷他其实,他其实已经……死了!」 「你小点声!」周璞恨不得堵住她的嘴,心里一边震惊一边还被她吓出一身汗,「你跟我来。」 他把她带到假山后面才放开,「到底怎么回事?」 阿瑶都开始打摆子了,只好蹲下来说,「我,我也不知道,我今天偷偷跑到王爷院子里,想,那个想……这个不重要,反正我趴在王爷屋子的后窗底下,然后就听见屋里有动静,是大公子夫人跟王爷两人在亲热。我还听见夫人劝王爷喝什么补药,再后来就传出王爷中毒的消息,我当时吓的不轻,就准备跑,临走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像是夫人在威胁郎中跟屋里的侍女,说谁敢说漏嘴就杀了谁,还叫人去冒充王爷如何如何,所以我怀疑王爷他已经没命了,是那个女人想趁机夺权。」 「还,还有,之前我还偷听到大公子夫人跟二公子密谋,要给王爷投毒,然后陷害大公子什么的。」 周璞问她:「那你当时听到二公子是怎么说的,说要害命了吗?」 「好像,好像是说什么做戏之类的,我记不太清了。」 那说明周齐跟孟琪各有自己的盘算。以周璞对周齐的了解,他心里肯定是巴不得父王快死的,说不定最开始的打算,就是借孟琪的手毒死父王。 但是周齐又想靠父王来夺取皇位,所以很可能后来他改变了主意,改成下毒做戏,然后栽赃给老大。可他没料到孟琪会将计就计,直接把父王毒死了。 这也解释了孟琪为什么死守着院子不让人探视,有可能连周齐也没能进去看一眼。 所以周璞断定,这俩人目的不一致,这就是突破口。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躲着,尽量不要出来,到时候我会把你送出府的。」周璞对阿瑶说。 阿瑶如今只能信他一人,于是忐忑不安地走了,「你可一定要记住啊,别把我忘了啊!」 周璞把她打发走了,站在假山后面思考许久,这才往王爷院子而去。 第73章 不出意外被人拦住了,「四公子,王爷有令,不许人探视。」 「胡说!」周璞板起脸来的时候很有几分威严,「父王中毒情况未明,我等岂能不去探望?」 「四公子,真是王爷的命令,我也没办法啊。」 周璞倒也没再为难他,转而道,「大公子夫人可在里头,麻烦替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与她面谈,不见我可以,后果吗……我就不能保证了。」 侍卫只好进去通传,约莫一刻钟左右才出来。 「四公子,夫人请您进去。」 周璞勾了勾嘴角,进了王爷的院子。 孟琪从来没关注过这个四公子,并不知道他打着什么主意,居然还来威胁她,心说如果是个坏事的东西,大不了就除掉。 她叫人守好了王爷的寝房,自己等在堂屋,掰着手指头看进门的周璞,「呦,四公子怎么忽然过来了,你父王刚刚喝了药,还没醒呢。」 周璞径自坐下来,翘起二郎腿说,「他醒不醒不重要,我是来找你的,大嫂。」 他刻意咬了大嫂二字,似乎就是为了激怒她,孟琪果然脸色不太好,不过倒也不在乎,轻视地笑笑,「你找我做甚,我可对你没什么兴趣。」 「那巧了,我也没有。」周璞笑笑,「我只是好奇一件事,在东海王打过来之前,你能把父王的死讯瞒到几时?」 孟琪倏地坐直了身子,不敢自信地瞪着周璞,他怎么知道的,他如何会知道? 不可能,不论是东海王那边的消息还是这里的,都不可能泄露,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孟琪狠道,「岂有这样说你父王的!」 周璞笑笑,「那要不您现在容我进去跟父王当面认罪?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你父亲刚吃了药还没醒,怎能去打扰他?」 「哦没醒啊,那也行,我等着吧,反正父王一时没脱离危险,我当儿子的也吃不下睡不着,索性就在这守着,不过啊,我二哥有可能坐不住先闯进来哦。」 孟琪咬着后槽牙,尽量表现的不当回事,「来就来呗,我还能拦着吗,现在老大跑了,王府迟早都是你二哥的,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那可没准儿,父王现在在您手里,这个家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周璞盯着她的眼,遗憾道,「你居然没什么想法,是我猜错了吗?哎呀那倒是可惜了,多好的机会啊,我二哥不是什么善茬,让他继承王府,还不如大嫂您做主呢。」 「我怎么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原来您真没野心啊,那我倒是押错宝了,既然如此,我只好跟二哥说,他准备好的假毒药被您换成了真毒药,父王已经没了,现在不继承王府更待何时。」周璞顿了顿,「还有件事得告诉你,河间王黄雀在后,正等着逮东海王这只蚂蚱呢,你父亲能不能顺利进来救你还很难说,你确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孟琪再也坐不住了,「你蒙我?好啊四公子,这里现在是我说了算,你不怕走不出去?」 「怕啊怎么不怕,所以我进来之前就跟随从说好了,我半个时辰之内没出去,他们就请我二哥来救我。」 「你!」孟琪现在终于知道四公子的底了,他才是那个最有野心,想伺机篡权的那个,偏偏她现在不敢赌,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周齐先一步杀过来,她就彻底完了。 周璞:「大嫂,我可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来给你条活路的,怎么样想明白了吗,是听我的还是您自己赌一下?」 已经到了夜寝的时辰,谈让还没回来,沈令菡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又起来,心里有些慌乱,到底不放心他,主动问道:「他回来没有?」 小苗一直听着院子的动静,「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啊?」 正说着的,外头忽然有人敲门,小苗以为谈让回来了,心里一喜,忙跑去开门,然而开门后才发现不是他,而是大房的一个侍女,诧异道:「这么晚了,姐姐有事?」 第74章 侍女道:「是夫人请三少夫人过去一趟。」 小苗更奇怪了,有什么要紧事非要现在过去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令菡一边换衣裳一边琢磨,「难道是谈老爷不好了?」 小苗说:「看着也不像,若是老爷不好了,早就有动静了,不会这样平静的。」 「那倒也是,你没多问两句吗?」 「怎么没问,那侍女只说夫人的意思,半句不肯多说,会不会是外头出什么事了,姑爷现在也没回来,一点都不正常。」 沈令菡猜不出来,心里越发没底,「小苗你留下看着小宝,让小檀跟我过去。」 「这怎么行?」小苗不放心她,「小宝都睡了,我看不看着一样,万一那边真有什么事,我跟着你也好照应一二。」 「不,你得留下。」沈令菡很坚定,「真有什么的话,你跟着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把小宝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还有如果我太晚了还没回来,你也好见机行事。」 怎么越说越吓人了,小苗心里开始怦怦跳,「那,那你千万小心点啊,没什么事可快点回来。」 「我知道了。」 沈令菡凡事不大往坏处想,但今天晚上实在反常,尤其阿让不在,这让她心里没招没落的,反正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此时大房内,谈夫人有些坐立不安,皆因为谈樾在城外被拦截一事。谈樾走后,赵氏怕她宝贝长子不能顺利出城,就命齐管家在后面跟着,所以就知道了城外的事。 她怀疑是谈让出卖了谈樾的行踪,不然怎么可能忽然就被王府的人拦截了呢?三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他大哥这么栽培他,为了前程,居然不惜把谈樾卖了! 赵氏如何能忍,所以她连夜把沈令菡叫来,把她扣在手里,为的就是要威胁谈让。 「三少夫人来没来?」 「来了来了夫人,我听见动静了,是跟小檀姐一起来的。」 赵氏正襟危坐起来,等着她进门。 沈令菡匆匆进来,给她行礼,「母亲深夜唤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事,就是睡不着,请你过来坐坐罢了。」赵氏对她身后的侍女打了个眼色,「还不请三少夫人去房间里喝茶。」 喝茶?沈令菡正诧异的,忽然就被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她心里一惊,「夫人您这是做甚?」 赵氏懒得与她解释,摆摆手,「带下去好生看管。」 沈令菡被带走后,青枝过来问,「夫人,咱要走的事,可要通知二夫人?」 在谈樾出事后,赵氏便叫人开始收拾细软,她的打算是把沈令菡捏在手里,然后威胁谈让,放他们跟谈樾出城去徐州,反正琅琊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待了。 「她?」赵氏不怎么耐烦,「去通知一声也罢。」 她自然是打心眼里不想带着秦氏,不过家里现在没什么人,遇事还能与她商量一二,再者还要看在谈韵的面子上。 青枝称是,便从大房出去了,不过她没在第一时间去秦氏那里,而是趁着无人察觉,先偷偷去了三少爷的院子。 谈让亲眼见着谈樾离开后,便去到府衙召集都尉府的人马严阵以待,因为他预感东海王会在今夜动手。 孟琪毒死琅琊王,肯定会马上把消息传给孟怀,琅琊王一死,东海王根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占据琅琊郡,是动手的好时机。 而事情果然不出所料,他这厢刚刚做好准备,城外就就有了消息。 「谈大人!城郊发现有大队人马靠近琅琊郡,是青州方向过来的。」 「可能看清他们是哪路人马?」 「好像是刺史府的。」 谈让勾勾嘴角,果然是孟怀来打头阵,「那吩咐咱们的人静观其变。」 孟怀用不着他操心,周览那头丧家犬等着呢,倒是不太放心周四那边,周齐是头疯狗,可不一定按套路出牌,也不知道周四能不能稳住。 此时的琅琊王府,周齐跟谈逊两人正打算着闯进琅琊王的院子里一探究竟。 第75章 在一个时辰前,王爷发出指令,说王府里的一切大小事宜皆交给二公子周齐处理,并全力追杀大公子周览。事情完全是按照周齐之前的计划来发展的,但他心里却不太放心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孟琪那个女人搞什么,不是已经拿到老东西的指令了吗,府里的兵马也尽数由我调配,她还守得跟铁桶似的做甚?」 谈逊道:「她怕是想当皇太后吧,牢牢守住老王爷,再把王妃弄死了,名正言顺当正宫呗。」 周齐简直烦透了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大计,谁愿意跟她合作,现在好了,干脆准备骑到他头上了。 「谈逊你在外守着,我闯进去看看,我总不放心,怕她背着我干什么事。」 他给老东西下的毒并不致命,就是糊弄琅琊王的,让他自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能对周览恨之入骨。按照计划,琅琊王发出指令的时候,就应该是醒了,既然醒了,那他院子里还严防死守就不正常。 别是孟琪背着他真把老东西毒死了吧? 周齐带着人往院子里头闯,还没能进屋的,就被孟琪给拦下来。 「你搞什么鬼!」周齐上来就质问她,「父王他如何了,让我进去瞧瞧。」 「哎,二公子且少安毋躁。」孟琪朝他打眼色,意思是别让王爷听了去,「王爷刚刚吃了药,身子还很虚,你这时候去打扰他,不是不懂事吗?」 周齐满脸狐疑。孟琪走到他跟前小声说:「我悄悄与你说,你父王好似并不十分看好你,虽然如今把府里的事暂时交给了你,可我听着他的言外之意,像是比较看好三公子。」 「老三?」周齐满脸狠戾,「哼,杀了便是。」 「你可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那不是明摆着惹你父王生气吗,这样,我有个消息说给你,你仔细听着。」孟琪看看周围,捂着嘴道,「是我父亲刚刚与我传的消息,说是东海王要来攻城,你这时候如果能立功,王爷自会对你另眼相待,到时候你将府里的兵马尽数掌控,还愁王府不是你的?」 「你说什么玩意?」周齐懵了,东海王来攻城,还让他去交战,这不是开玩笑吗,「孟琪,你玩我?你明知道东海王要来,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他早知道东海王来,肯定不会在这时候对老东西下手,怎么也得等着老东西战胜了东海王再说。 「我说了我也是才收到消息,你以为我不怕吗!」孟琪装腔作势的说了一通,然后道,「再说了,如果老大现在在府里,你以为还能有你什么事吗,周览可是早就预备着篡权了,一旦他趁机掌控了府中兵马,杀了老王爷,你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周齐冷着脸,他必须承认她说的都对,可面对东海王,他心里根本没底。 孟琪又道:「你怕什么,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你父王手里的兵马足够,我就不信东海王能倾巢而出,他兵马不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们事先得到消息,做好准备,还怕他不成。再者还有徐州刺史的援兵,我已经用你父王的印信写好了求援信,你即刻派人送去徐州便是,还有城里的谈内史,大局当前,你务必不要计较以前的恩怨,他并不是周览的人,你得与他配合。」 孟琪说的有棱有角的,周齐已经信了大半,不过他还是想要进去看一眼,如此才能真正放心。 可就在这时候,他的侍卫忽然来报,「二公子不好了,东海王的人打进来了!」 「这么快!」周齐没遇上过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顿时慌了,便也顾不得那老东西,把手里的求援信砸到侍卫身上,「快去徐州求援!」 他一走,孟琪顿时腿一软,心里无比后怕,幸好是把周齐哄住了,幸好东海王来的及时。不行,她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受制于人,她警惕地往屋里瞄了一眼,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得给父亲报信。 「大嫂?」 孟琪刚要溜,身后便响起了周璞的声音,鬼似的如影随形,吓得她差点掉魂。 周璞轻笑,「大嫂这是想去哪?给孟大人报信?」 第76章 「那不能,不能,我就是想去如厕。」孟琪吓的浑身发抖,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四公子怕成这样。 「如厕啊,那得找两个侍女跟着,大晚上的别磕了碰了的,另外我得嘱咐你两句,孟大人现在自顾不暇,你送了信他也未必收到,就算收到了也未必真想来救你,从你嫁进琅琊王府的那天,你就只能是琅琊王府的人,记住了这一点,你才能活命。」 「不可能!」孟琪可能是因为害怕,下意识地回了一句,但是心里却彻底没了底,她像是要给自己找点安慰似的,拼命地否定他,「父亲不会丢下我的,东海王没那么容易败,没那么容易……」 而她一心仰仗的父亲孟大人,此时正在西山寺院里当贼,他得了准确消息,琅琊王有大批兵马武器都秘密养在这里,只要他能赶在其他人找到这里之前控制他们,琅琊王就算是彻底没咒念了。 琅琊王已死,几个儿子不成事,琅琊郡迟早是东海王的囊中之物,待东海王夺了这天下,他孟怀就是万人之上! 「来人,给我进去搜!」 寺院里一派祥和,跟城外的兵荒马乱判若两地。 孟怀带了几千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让一小部分人跟进去,留了一大半在外面接应。兴许是寺院里太过安静,孟大人一面小心翼翼一面又很轻敌,他不知道琅琊王的人马藏在哪,也不知道有多少,但这个时辰怎么也该歇息了吧,只要他能打个措手不及,任他有多少人都不怕。 他大着胆子在空旷的寺院里找寻,「你们分成几队,分头去找,重点找找大殿佛像底下,通道很可能藏在那。」 「是!」 进来的少说小一千人,蚂蚁似的在诺大的寺院里涌动,兵分几路,很快就占据了寺院各个角落。但是没多久,分头带队的小队长就返回来跟孟怀回禀,说是均无发现。 这就奇怪了,在寺院里养兵马,肯定是藏在地下,就是找一个入口而已,至于这么费劲吗,难不成还能通到天上去。 「继续找,再多叫些人进来找,我就不信了,再不行就把寺院的秃驴都给我叫醒,让他们交代!」 「是!」 孟怀有些急躁,他怕拖的时间长了会有变故,于是便也顾不得小心了,将外面的人都调进来找,甚至打算大开杀戒,再大不了就放把火,总能把人烧出来。 可就在他的人都涌进寺院的时候,外面忽然就被人包围了,二话不说就往寺院里扔火把,竟是打算着瓮中捉鳖。 孟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什么人!居然有埋伏,快给我往外冲!」 然而哪里还由得他们跑,外面有埋伏不说,寺院里面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了许多人来,将孟怀的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 孟怀立刻就慌了,他现在才回过味来,给他消息的人不会是故意引他入陷阱的吧,他居然就这么上当了! 寺院里一片打杀,顷刻间死伤无数。 周览躲在暗处得意地笑,他从王府跑出来后便躲藏在这里,老东西的私藏也尽数到了他手里,他现在谁也不怕,就等着先把孟怀灭了后,再把老二给除了,王府就是他的了。 「孟怀格杀勿论,其他的人爱死不死,愿意跟着我干的就留一命,兵马武器统统收缴!」 「是,大公子!」 「大,大公子,有兵马杀过来了!」 「什么兵马?」周览哼了一声,「是不是周齐啊,怕他做甚,咱现在手里有人。」 「好像不是王府里的人。」 「那是谁?」 此时西山整个山头的上下去路皆被马匪占据,匪老大张风高居马上,看着寺院里的鸡飞狗跳,吩咐道:「不必急于上前,等他们打的差不多了再下去收拾烂摊子。」 「老大,咱下去的时候抢谁呢?」 「废话,当然是都抢,只把孟怀跟周览灭了,其他的人马统统给我收了,咱可是跟小瞎子约好了,到时候宝贝一人一半,等抢了这批人马,咱到哪个山头都横着走。」 第77章 「老大,您真不打算听谈大人的意见,跟着他干吗?」 张风哼哧两声,「不干,你以为官饭那么好吃吗,哪里比得上土匪自由,抢完了就跑。」 「可是老大……」 「可什么鸟是,闭嘴!」 此时的城门口已是兵荒马乱,东海王的人兵临城下,援军未至,琅琊王府加上都尉府的人马,勉强能支撑,但是情况不容乐观,因为缺能打的主将。 谈大人是一介文臣,还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瞎子」,自然不能指望。而周二公子是个没上过战场没带过兵的娇公子,比谈大人还怂,遇事就往后躲,只会把谈大人跟谈逊往前推。 「谈大人谈大人,城门有点扛不住了,咱武器快没了!」 谈让一直静观其变,没怎么说话,他手里的人少,并且基本都是废物,虽然现在很听话,但是能力有限,面对东海王的强兵,等于以卵击石。 琅琊王的人倒是不废物,但是不听他的,周二公子是个不会用兵只会瞎打的搅屎棍子,再多再强的人也架不住他葬送的快,而且他们的武器不是很多,经不起耗。 琅琊王的武器都藏着呢,哪里真能让这傻儿子白占便宜。 周齐道:「人呐,不是还好多人吗,都给我上啊,放火啊烧啊,扔石头也成,连个城门都守不住吗!」 「二公子,放火要谨慎,我们可是无处可逃的瓮中鳖,很容易把自己烧死了。」谈让说。 「那你说怎么办!」周齐虽然暂时跟谈让合作,但就是看他不顺眼,这瞎子只知道说风凉话,屁用也没有。 「凉拌。」谈让锤锤发酸的腰,打算回去歇一觉,「周二公子,我是个文臣,没打过仗,实在想不出什么策略来,您等我回去查查兵书,说不定会有收获,就劳烦您先再这里顶着,等实在撑不住了再叫我。」 周齐:「……」 他放的什么鸟屁,居然还去现查兵书!没用的东西,等城门失守了,一定先拿他当挡箭牌! 谈让走后,谈逊也趁机溜了,见周二公子这里情况不妙,便打算去跟孟怀套套近乎,以防个万一,再者他还有心事未了,便是回谈家报仇,不管怎样,谈家人必须得死。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相公不简单》卷一 作者:淮晓北 02、《相公不简单》卷二 作者:淮晓北 03、《相公不简单》卷三 作者:淮晓北 04、《相公不简单》卷四 作者:淮晓北 05、《相公不简单》卷五 作者:淮晓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