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亲爱的 下》 第一章 我们都说希望朋友幸福,我们赞扬成全他人的好人。 可是真要做到,谈何容易?自己的幸福呢?不重要吗? 陈明慧下不了决定。 她渴望跟蒋汉城重逢,想不顾一切跟他再续旧情。可是,她担心乔娜英真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还有自己跟王柏琛的关系也没有整理好。 陈明慧自认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假如没经历过妈妈的意外死亡,那种尽管自认没错,却仍造成内心疙瘩,一种隐晦的遗憾,模糊又说不清楚的内疚,这始终掐着她的心。 长大后,陈明慧渐渐明白,很多事,不是对错那样简单划分清楚。有时候,即使觉得无愧于心,也自认没做错,但是当别人因为自己受伤,自己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妈妈的事,蒋汉城的事,这些让陈明慧好累。所以她封闭自己,寄情于工作,讨厌和人交际,过起单纯到近乎单调的日子,就连好不容易接受的爱情,也被她谈得像白开水无味,只因渴望平静安定,只因为心已无法承受更多,过往的回忆太沉重。 然而,现在,这样单调的日子,回不去了。 一切,从得知蒋汉城回来那刻开始。 她现在该怎么办?去见蒋汉城,然后呢?如果蒋汉城还对她有感情,如果选择跟蒋汉城在一起,她势必要和王柏琛分手,势必要重伤那个深爱她的男人,同时,必然的要让乔娜英受挫。于是她将要有心理准备,面对很冲击的一段日子。 如果不见蒋汉城,就让乔娜英去跟蒋汉城交往,甚至如她说的,跟蒋汉城结婚,依她对蒋汉城的了解,他一定能当个负责任的好爸爸,肯定也能带给美美温暖的家庭生活,乔娜英跟美美都能得到幸福。 而自己,就当一切跟过去一样,把蒋汉城的往事收藏心里。放下对蒋汉城的内疚,好好跟王柏琛交往,好好工作、生活。 怎么想,都觉得选择第二个,最理智,也是伤害最小,影响最小的。乔娜英说得对,她已经有事业,有男友,有稳定的生活,何苦跟她争? 可是,陈明慧没自信办得到。当她再看见蒋汉城,激动的心,分明是还爱着那个人。而苦苦思念的人就在不远处,能不相见吗?这太为难她。 第二天,陈明慧告诉乔娜英她的答案。 “我,暂时不会跟蒋汉城见面,暂时。我试试看,虽然很难。”她作了这样的决定。她愿意试试看,试着成全乔娜英。 乔娜英激动得哭了。 “谢谢,谢谢你,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会一辈子报答你。我就知道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太爱你了!”乔娜英抱住她,她却避开了。 这一刻,陈明慧知道,她再无法毫无疙瘩地跟乔娜英相处,她试着成全乔娜英自私的请求,但是,心里有那么一块是不甘心的,彼此的感情已无法避免的,开始有了裂痕。 乔娜英能感觉到陈明慧的冷淡,没关系,这很正常,她暂时会不舒服是肯定的,无论如何,陈明慧答应不跟蒋汉城见面,已经让她很感激。 乔娜英大声宣示:“我发誓,我一定会更加倍认真工作,报答你!” 陈明慧苦笑道:“我只希望,我们都幸福,你听着,如果你对蒋汉城不好,我随时要把他抢回来。” “我怎么可能对他不好,他是我的初恋啊!”乔娜英拿了车钥匙。“走吧,我们一起去接美美,然后高高兴兴上工去,啊,我现在真是太高兴了,我好感动,我好快乐,神对我真是太好了,让我有你这么棒的朋友。” 乔娜英真是毫不含蓄地表现她的欢喜。 陈明慧坐在她的车子内,想了想,问她:“所以你没有跟钟豪交往,所以……这个车子……是谁送的?是蒋汉城送你的吗?” “欸,呃,对啊,天气太冷,他希望我开车比较舒服。”乔娜英随口胡诌。 陈明慧本来已经系上安全带,突然又解下,推开车门。“我想我还是自己骑车去店里。” “喂!”乔娜英拉住她。“干嘛?介意喔?别这样,天气那么冷,我送你嘛。” “对,我介意。”陈明慧站在车外,看着她。“我……我没有那么大器。” “……我以后买车给你,真的,我赚了钱马上带你去买车,好不好?”乔娜英急着说,怕她不爽又反悔了跑去见蒋汉城。 “算了,在台北开车多麻烦,你快去接美美,不然保母要罚你钱了。” 陈明慧走向机车,从背包捞出钥匙,发动机车。 清晨气温很低,呵出的气成了一团团白雾,机车发了很久才发动。 她才不要坐在蒋汉城送给乔娜英的车子里。 骑车上路,陈明慧赌气地想。 骑在枯黄的菩提树间,冷风扑面,手指冻僵,陈明慧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越骑越心酸,眼泪一滴、两滴泛出眼角,忽汹涌地淌泄。她觉得好冷,好孤单。 也许从乔娜英的角度看来,觉得她陈明慧拥有很多。 可是,现在,陈明慧竟然觉得辛苦得来的这一切很无趣、很苍白。拿这些换蒋汉城的拥抱,是不是会更温暖? 蒋汉城,哼,你还真疼乔娜英啊,还买车给她,怕她冷。 陈明慧心酸地想着,越想越难过、越伤心。 这是她要的吗?成全乔娜英,她会不会后悔? 陈明慧一路哭泣着,心里难受极了。 像是为了弥补陈明慧,乔娜英卯足了劲的讨好陈明慧,连着几日,她大献殷勤,就连陈阿勇都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怕伤乔娜英的自尊,过去,陈明慧从没给乔娜英脸色看。可是,陈阿勇发现现在情势逆转了喔。 最近流行中邪吗? 他怎么觉得有股诡异的暗流卡在明慧跟乔娜英之间?现在每次明慧一做完便当,流理台待洗的油腻的锅碗瓢盆、炉具沾黏的油渍、工作区的清洁,过去都是明慧在整理,乔娜英老是吵着要提早下班闪人。现在明慧每每刚要动手,乔娜英就奔过去接手。 “我来就好了,你只要负责烹饪料理,这种事交给我,你早点休息。”其谄媚宛如伺候天皇。 陈阿勇震惊极了,更令他震撼的是,照明慧的个性,就算乔娜英主动要做,她还是会一起刷洗,可是,现在,她竟然可以丢下抹布就走,连一句感激都没有说。 更夸张的是,有一次陈阿勇亲眼见到陈明慧要出门采买,乔娜英抓了外套追出去,要给陈明慧披上。 “外面冷,怎么可以只穿这样?” “我不冷。”陈明慧拨开递来的外套,拒绝她的好意,让乔娜英僵在现场,尴尬地干笑。 晚上,乔娜英下班,带美美回去了。 陈明慧蹲在后院,看着那只身形硕大,越来越像潜水艇,一点都不迷你的迷你猪吃饭。她托着腮帮,发呆中。 陈阿勇过来,跟女儿一起蹲着,看猪猪狼吞虎咽的模样,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明慧啊,你最近都吃得很少,是不是有心事啊?你跟娜英之间没事吧?我看你们俩怪怪的——” “阿爸……”陈明慧眼色恍惚,瞪着大肥猪。“我在想……我们以前卖过的咸猪肉不知道有几卡车了吧?” “欸。” “现在竟然不得不接收这头猪,这是人家说的什么『业障』吗?” “嗟——胡说什么啊?!” “因为我越看这头猪,越觉得好笑。”陈明慧摸摸肥猪的头,它兴奋地呼噜又摇尾巴。“你看它,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摸它,还摇尾巴。”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是在问你跟乔娜英之间有没有什么事?” “你看这头猪这么多肥油,不知道可以做成多少片咸猪肉喔?不过做咸猪肉要用黑猪肉做才好吃呴?” 陈阿勇愣住。“你……你想什么啊你?” 她胡说八道,因为内心失衡。她感到一种愤怒,在面对乔娜英时。她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眼前都是一样的景色,感受却再也不相同,人的心,原来是一切的调色剂。 她不知道自己也有着如此疯狂的占有欲,现在一看到乔娜英兴冲冲地下班,就忍不住想着她跟蒋汉城约会去了。她严重警告并禁止乔娜英再穿她的衣服,讨厌那些衣服比她更幸福的可以去和蒋汉城碰面,更讨厌会想到很多不应该的画面。比方他们亲热时,蒋汉城摸着那些衣服,他知道那是属于她的吗?他会忽然间失神地想起她这个人吗?曾经备受他呵护的荣宠,如今竟然要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重现?没有比这更残酷的。 陈明慧老是对乔娜英生气,乔娜英更是一副受虐受害战战兢兢的小媳妇样。有时候她对乔娜英的脸色太坏,有时乔娜英工作上出错,她臭脸相待。最近,连宝珠姨都忍不住要念她,说她干嘛摆臭脸,把乔娜英吓坏了。是啊,她对乔娜英的坏脸色,外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于是她陈明慧变成了欺负员工的机车老板,可是他们全不知道,没人知道乔娜英对她做的事,只有自己压抑这些苦楚,既不想当个彻底的坏人,拆散乔娜英跟蒋汉城,可是安然地当个好人她又当不下去,于是,她变成一个困窘的、尴尬的人。 陈明慧笑了,眼眶潮热,摸摸猪仔的头。“我怎么可能吃它?我开玩笑的。” “最好你真的是宰得下去,哼。”陈阿勇知道女儿没那么狠心。 “肥成这样。”陈明慧搔着猪猪的下巴。 “当然肥,每次叫你少喂一点,你都不听!” “阿爸——我真羡慕它,这么笨这么呆每天只要睡觉、吃饭、大便,多好。” “你是不是不开心?” 陈明慧的手机响了,朝阿爸挥了挥手机,站起来。“我很开心,你看,我现在要跟男朋友约会去了,掰。” 最好是开心呴。陈阿勇看女儿走回屋里,怎么看,都觉得女儿瘦了一大圈。她是怎么了?很让人担心捏。他最怕的就是明慧这种个性,有事都不讲,唉。 晚上,陈明慧跟男友一起享用丰盛的烛光晚餐。这家餐厅,有户外花园区,气氛好,灯光美,是著名的高档餐厅。飘着细雨的夜晚,屋檐遮住雨,他们坐在光影间,享受精致的西餐。 王柏琛刚下班,西装笔挺,英姿焕发,跟女友约会更是让他神采飞扬。整顿晚餐,陈明慧看着他,不断在心中跟自己说—— 你还有什么好挑剔?他对你这么好。 “来,多吃点,这个肋骨不好弄,我帮你把骨头先挑掉——”他殷勤地讨好女友。 陈明慧问:“今天工作顺利吗?” “当然顺利,在我管理下,不可能有任何失误,虽然最近美股大跌,但我运用反弹波段行情,所以大赚了一笔,我看盘的时候就觉得——”王柏琛大聊他辉煌的业绩,急切地在女友面前炫耀他的能力。 可是,陈明慧看着、听着,怎么一股倦意涌上,很想打呵欠。 一顿饭吃下来,她已经知道了近日台股变化,美股走势,华尔街动态,营业员近日的心情,央行的决策方向,各大企业龙头的获利状况,她都快变成财经通了。 “……所以我就跟我的基金经理人讲,我们做金融的就是要敢、要狠,看准机会就要咬住,该放空就不要手软,怕的话是不可能——”一谈到投资,王柏琛就停不下来。 第二章 陈明慧听着,更是昏昏欲睡。 王柏琛讲到兴起,餐点都吃完了,他还意犹未尽。 “我知道附近有一间咖啡厅很不错,走,我带你去。” “我有点累……我想回家了。” “是喔。”王柏琛好失望。“你那么忙,好不容易跟我约会,又老是急着回家,我觉得很寂寞。” 陈明慧笑出来。“喂,虽然很久约一次会,可是见面没少过吧?你不是一天到晚跑到我工作室监督我吗?” 王柏琛尴尬。“不是监督,是关心。你说你平时要忙,我只好趁午休时去看你——有时候,我感觉不到你有多在乎我,跟我约会不开心吗?一般女人不是都会想依赖男朋友,你为什么都不会?” “我知道,我知道你对我好,谢谢……”陈明慧握住他的手。 “算了,算了。”王柏琛收起失意的表情,又勉强地对她笑着。“我怕我再埋怨下去,你又说要跟我分手,上次已经把我吓坏了。陈明慧,我会等你准备好,我会宠你直到你完全的信任我,把自己的未来都交给我,你会发现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 生性霸气又傲慢的他,是这样委曲求全,只想让这段感情开花结果。 可是看他这样扭曲自己,陈明慧好有压力,好有罪恶感。因为,她不断地想着,如果是蒋汉城……如果是蒋汉城该有多好? 约会结束后,陈明慧没有回家。 她像着魔那样,偷偷地又来到这里,天空飘着微微的细雨,她怕太醒目,所以不撑伞,只是戴上外套的帽子,隐藏自己的脸。她忍不住又站在他家外,在冷风里,在黑暗路树下,寒风萧瑟中。 她瞅着那片温暖的落地窗。真好,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一盏马赛克拼贴的锥形吊灯下,蒋汉城在长桌前,摊着画纸,正在专注地描绘着什么…… 在画什么呢?那么认真。 在这时候,街道的声音都消失,周遭景色也淡出,就连湿冷的雨都失去真实的触感,身体也不觉得冷,因为专注看着心爱的男人,其他都可以忽视。 他变得成熟,自信,粗犷。他伏案工作,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黑色毛衣卷至肘处,微凛的剑眉感觉太严肃,可是神态是宁静的,她几乎能想象到待在他身旁可以感染到的平静。 跟热情、习惯是目光焦点的王柏琛不同,蒋汉城是宁静的,沉稳的存在。如山默然,如云般的舒服,不给周遭人压力。看着他宽厚的胸膛,她真想依偎在那片胸怀里——那本来应该是属于她的啊!握着笔的手,应该要牵着她的啊! 陈明慧看着,好像又看到当年帮她画药罐子,画到废寝忘食的男孩。 然而如今一切都不同,小男孩变成高大粗犷的男子……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足以令她沸腾。他什么都不用说,就已经令她融化,倾倒。都怪当初,都怪那时候啊,当同班的同学们排挤她,不跟她同桌。都怪他,怪他举手站出来。那时,她回头张望,看见光影中的蒋汉城,看见一双明朗、笃定的眼色。 也许,是在那时候,就把心,给他。 突然—— 蒋汉城抬头,目光与她对上。她怔住,他也是。 他撇下笔往外冲,陈明慧转身遁逃。 是陈明慧?他看见树下站了个女人,是她! 蒋汉城跑出屋外,却不见她的踪影。冷清的街道,没有她,明明是看到的——他在树下徘徊,不明白怎么……他好失落,难道是幻觉? 一旁屋楼间狭窄肮脏的防火巷,堆满杂物,臭味难闻。陈明慧狼狈地穿越而过,突然手机尖锐响起,她慌张地掏出手机,就怕声音惊动蒋汉城,她急着跑走,跌了一跤。 树下的蒋汉城也听见了手机钤声,他朝防火巷跑,看着黑压压的防火巷,湿濡的地面在屋楼的灯光下泛着银色水光。 没有人。 他恍惚了,还这么想她吗?想到产生幻觉? 陈明慧一拐一拐地从防火巷跑出去,那一跤摔得重,右脚踏进了水沟里,把脚拐伤了,连衣服都脏了,她检视手机,回拨给爸爸。 “爸,找我什么事?” “呃——你最好来店里,刚刚邻居打给我,有人躺在我们店门口,你过来再说。” 陈明慧赶到店里,一个男人躺在门口呜咽,公文包落在一旁,浑身酒气。 陈阿勇看见女儿狼狈的样子,拉住她的手。“你是怎么回事?”像从烂泥爬出来的。 “我不小心跌倒了。他是……”陈明慧认出这个憔悴的男人。“我打给娜英。”他是钟豪,曾经喜孜孜的跑来送花给乔娜英,才一阵子不见,竟然满嘴胡渣,瘦得脸颊都凹进去,满头乱发,醉倒在地,胡言口乱语。 手机打不通。 陈明慧蹲下,问他家里的电话,他喃喃地说不清楚,只是重复地嚷:“乔娜英……我找她,拜托让我见她……呜……她怎么那么狠,我是真心,真心啊……” 陈明慧从他口袋摸出他的手机,打开,一通通回拨电话,终于找到他的家人。 一会儿,钟豪的妈妈跑来,七十多岁的人,打扮朴素,满头白发。一来就急着道歉,一边忙着要扶儿子起来,陈阿勇帮着老人家搀扶他。 看儿子这样颓丧失态,老人家伤心地哭了。“唉呦,那女人好没良心啊,你们认识她吗?叫什么乔娜英的,你们看她把我儿子弄成这样,把他的钱骗光光,又给她买车子又买衣服的,我儿子辛苦存的老婆本都被诈光了,这是诈欺啊!喜欢我儿子就算了我没话讲,可是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又甩了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子,被坏女人糟蹋了,唉呦唉呦,太可恶了,我儿子连事都不能做了,每天喝成这样。阿豪?阿豪!”老人家拍着儿子的脸。“跟妈回家喔,乖,妈带你回家——” “我送你们回去吧。”陈阿勇不忍心,开车送钟豪母子回家,一边不忘提醒女儿。“你也快回去洗个澡,脚拐到了要记得冰敷啊,快回去——” 原来乔娜英撒谎,车子根本不是蒋汉城送的。 陈明慧气得发抖,一回家,冲进乔娜英房间,看她跟美美睡得香甜,浑不知道有个男人被她害得那么惨。 陈明慧把她摇醒。 “你出来。” 乔娜英忐忑的在沙发坐下,看着一脸严肃的陈明慧,看她身上肮脏,手臂有擦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你又把手机关掉?” “我没关啊,我睡着了嘛没听见,你有打给我啊?” “我问你,那台车子哪儿来的?不要再跟我说是蒋汉城送的!” 乔娜英困窘地说:“那个车子……是……是前男友送的。” “钟豪送的?” “欸。” “你有爱过他吗?还是故意占人家便宜?” “这个……一开始当然是有,然后……”乔娜英低头,支支吾吾。“都过去的事了,干嘛忽然提这个,我不是已经重新做人了?” “他喝醉酒跑到我店门口吵着要见你!” “嗄?天啊,他怎么这么不要脸?!我都不要他了他闹什么?他是不是男人!” 陈明慧听了更气,真受不了乔娜英,她眼中永远只有自己吧?“你明天立刻把车子还回去。” “为什么?是他自己要送我的,送给人家的东西怎么能讨回去?” “没错!可以讨回去,而且,答应人家的事也可以随时反悔。我后悔了,我要见蒋汉城。” “喂!” “是因为蒋汉城所以把他甩了吗?是这样吗?既然不想继续跟人家交往,就有骨气点,把东西还人家。又要拿东西,又要占人家便宜,又想得到你爱的男人,乔娜英,你什么都想要,你太贪心了,我不想让蒋汉城跟你这种人交往!” 一听见陈明慧撂狠话,乔娜英赶紧认错。“好好好,我还车,我会还,不过就一辆车子,不要生气啦。” 陈明慧看着乔娜英,不确定地问:“你……对蒋汉城是认真的吗?真心的吗?”这女人让人不能信赖,乔娜英真的会好好珍惜蒋汉城?还是,她的让步会害蒋汉城被糟蹋? “你这样说真过分,让我很受伤。是,我承认过去都在占男人便宜,用男朋友的钱,我不像你自食其力有一技之长,我很烂,我很贱——我就是这种人,所以不配得到蒋汉城,你是这样想的吧?” “我没这样说。”只要一稍微质疑她,她就会用这种激烈的贬抑词骂自己,仿佛为了挑起她的内疚感,陈明慧讨厌她这样。 乔娜英生气地说:“我过去很烂,我承认,所以我说我想重新做人啊,你不是也看到我的改变吗?为什么现在又这样怀疑我?钟豪是过去的事。好,车子还他,我还,但你可不可以也用新的眼光来看我这个人?我已经不一样了,为了蒋汉城,我改变了。我改变是因为我想好好对待真正爱的男人,过去的都不算数,一笔勾消。我会好好努力未来,我们要活在当下不是吗?!” 陈明慧无语。好个活在当下!同样一句正面的话,却可以被拿来滥用在很多地方。可是,陈明慧又无法抨击乔娜英,因为心虚,因为自己也对王柏琛不够真诚,而且,今晚还跑去见蒋汉城。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资格批评乔娜英让钟豪太伤心,王柏琛不也是因为自己常常感到受伤吗? 乔娜英现在泪眼汪汪,又楚楚可怜,缩在沙发哽咽。她啜泣道:“陈明慧,你可以怀疑我的人格,但你不能认为我不珍惜蒋汉城。这样很伤我心,因为我很努力,你知道吗?正因为我不够好,所以我特别努力,你懂吗?拜托不要拿你的标准衡量我。” “我只是……有点担心。”陈明慧低头,气虚,疲累地坐下。 “我知道,虽然你很大器地答应我,可是对我有怨,所以不给我好脸色看,所以跟我保持距离,我会承受,这是我该承担的我不怪你。” 陈明慧有苦难言,为什么,跟乔娜英说话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感到内疚跟心虚,好像自己是个特别小心眼的女人。 “我知道了,反正你把车子还回去就好了。他妈妈说为了跟你交往,他的积蓄几乎都花光了。你把车还他,弥补他的损失,他看起来也不是很有钱的人,不要让人家太痛苦。”陈明慧好累,不谈了,她又累又脏脚踝又痛,她回房休息。 乔娜英郁闷地坐着,用力抹去泪痕,感觉很屈辱。 什么?正义凛然的要我还车子?教训我的人品?陈明慧!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乔娜英一再地对陈明慧摆低姿态,可是渐渐地也越来越不爽了。一开始是真心感激,后来因为承受太多恩惠,老是看陈明慧脸色,心理不平衡了。 现在,她更要抓紧蒋汉城。如今对乔娜英来说,这已经不只是爱情,还攸关自尊。好,她乔娜英什么都轮给陈明慧了,落得还要听她训话的下场。好,她要看着陈明慧脸色过活,要被瞧不起,但至少,乔娜英唯一安慰的是,她如今拥有了陈明慧最羡慕的、最想要的……她跟陈明慧最爱的男人在一起。 她要跟蒋汉城幸福到让陈明慧气死! 只要将蒋汉城这王牌握在手中,就足够让陈明慧输个彻底。就算陈明慧再怎么对她耀武扬威,心里都是输的——这点,乔娜英太清楚了。 第三章 自从差点被蒋汉城发现,逃进防火巷,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后,陈明慧没再去山水画室偷看他。 那天晚上,看钟豪被乔娜英伤得那么重,为爱堕落憔悴,自暴自弃,陈明慧很心惊,她再三反省,决心好好稳住自己的生活,努力跟王柏琛相处。而且她答应乔娜英,会试着努力不去干扰乔娜英跟蒋汉城的感情。 现在,陈明慧跟王柏琛的约会次数变多了,她想多花点精神在王柏琛身上,专心地爱这个男人。她想着也许互动次数多一些,感情更亲密些,她可以淡忘对蒋汉城的怀念。 可是,每一次面对乔娜英,还是会不爽。叫乔娜英别穿她的衣服了,这家伙竟开始穿起各种超级性感的衣服。寒冷冬天,竟好意思穿露事业线的低领毛衣,丰满到快弹出来的胸部让陈明慧看了火大,她是故意的吗?!穿这样给蒋汉城看? 而每一次接到山水画室的订单,她还是会有复杂的情绪。她会刻意在给山水画室的便当里多些小菜,比部落格上公告的菜单更丰富。不能跟蒋汉城相见,至少,让她以这种方式,默默地疼他。 曾经还不起的恩情,如今只能透过美味健康的食物,温暖他的心肠。想象他吃便当时满足的模样,就会让她感到也有些安慰。有时候她做台式料理时,还会故意做咸肉炒蒜苗,希望他尝到熟悉的咸肉,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时刻想起她这个人。 陈明慧努力应付着自己复杂的情绪。 而乔娜英,也在应付自己的麻烦。 她答应陈明慧,把车子给退了,上班变成苦差事,尤其是这样凛冽的冬季。虽然陈明慧自愿骑车去店里时顺路送美美到幼稚园,像过去那样疼爱美美。可是,面对她,陈明慧就没什么好脸色,常常是很冷漠的态度。 乔娜英委曲求全,不敢再激怒陈明慧。她只盼望跟蒋汉城的感情进展得更快,恨不得快嫁入他家,成为他的新娘,脱离陈明慧的领域。 和梦中情人恋爱应该是好快乐的,可是,乔娜英是战战兢兢,时时恐惧一切化为乌影。 今晚,她跟蒋汉城要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到画室时,蒋汉城因为身上沾了颜料,要先洗完澡再出门。乔娜英在客厅等着时,发现长桌上有一叠信,有一张儿福中心的邀请卡被压在下方。 乔娜英拿出来看—— 敬邀山水老师12月29日星期日,参与爱心园游会……当日有爱心外烩赞助免费餐饮,欢迎莅临。 外烩?!难道…… 乔娜英心中一紧,想到早上陈明慧问她12月29日那天能不能加班。 所以陈明慧会去现场做料理?如果蒋汉城参加园游会—— 乔娜英回头看了看浴室紧闭的门,把邀请卡塞进皮包,又跑到蒋汉城挂在墙上的月历,他习惯把工作开会日,或活动行程都注记在月历。幸好,12月29日那天他没标注任何事,应该还没看邀请卡。 呼……乔娜英松口气。 忽然,看见蒋汉城放书架上的军用包,包包外别着一枚旧的蓝色徽章,上头是一对展翅的白羽毛翅膀。乔娜英记得这个,这是陈明慧给蒋汉城的东西,没想到他留到现在。 乔娜英想了想,摘下徽章,放进包包。 这时,蒋汉城擦着头发走出浴室,乔娜英回身,笑看着他。她指着月历上12月29日那一天。 “我看你这天没事,我们去礁溪泡温泉好不好?最近太冷了,去泡泡温泉一定很棒。” “喔,那天啊……我想想那天有没有事……我堆了一些画稿要交,可能……” “拜托啦!哪有男女朋友都不约会的?你陪我去嘛,我最近好忙身体好酸痛喔。” 拗不过乔娜英楚楚可怜的请求,蒋汉城答应了。他其实一直想着要怎么跟乔娜英谈,他觉得乔娜英太常跑来找他,让他有点困扰。而且……跟她相处时,自己好像无法放松。她很快地就把他当男朋友对待,亲密地拉他抱他,靠近依偎,吵着要亲亲要抱抱。对蒋汉城来说,这样的感情进展有些太快了。 而且……那天……蒋汉城想了想,决定跟乔娜英说。 “我前几天……好像看到陈明慧……就在我家外面。”看乔娜英脸色一沉,觉得自己老提陈明慧太残忍,尴尬地笑了。“我好像不该提她的……” 乔娜英又宽容地咧嘴笑着,过来搂住他的腰,紧贴着他的身体。“没关系,你想花多少时间怀念她都可以,我陪你想她,我们一起想念陈明慧,毕竟那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啊,不要有压力。” “我觉得对你不公平,我在想,也许我们进展得太快了,我希望可以——” “欸,你最近太多画稿要赶,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啦,走,我们出门了,我肚子饿扁了。”她机灵地转移话题,不让他有任何动摇的机会,绝不。“我们吃什么好呢?麻辣锅好不好?还是吃西餐?义大利面?”她搂着他雀跃的模样,让蒋汉城说不出伤她的话。 可是,每当看她这样讨好的模样,他心情是沉重的。 原以为乔娜英知道他跟陈明慧的过往,会体谅他,和她交往会比较轻松。可是,有意无意间,他却感觉到被某种诡异的紧张感勒住。乔娜英越是刻意讨好他,他就越是轻松不起来。 而且乔娜英越来越积极主动,常常不请自来,热情地要参与他的每件事,他说要去开会,她自愿要陪他去,其实他并不需要人陪。偶尔会有出版社的编辑来开会谈画稿的事,她也想参与,而且在会议中很努力地表现出她是女主人的姿态。 这些那些,让蒋汉城开始有压力,当他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像乔娜英对他那样热烈地爱她,这令他对乔娜英越来越感到抱歉,相处时就越不自在。 陈明慧跟王柏琛约会的次数多了,彼此的感情没有更顺利,反而更不舒服。 今晚,她和王柏琛出来喝咖啡,她一直在神游,心不在焉。 “明慧……明慧?”他喊她,她没反应,她呆望着邻桌的情侣。 她在想什么?王柏琛很不安,陈明慧的心好像落在遥远的地方。 陈明慧发现邻桌那个认真看书的少年,跟蒋汉城一样,有一对浓黑的剑眉。刚刚,她跟王柏琛逛诚品时,也发现了跟“蒋山水”合作的几本散文书,她忍不住翻阅那些书,看见蒋汉城的插画,那些风景图,画工细腻—人物像,沉静美丽。她每一本都买,只要是有他参与的书籍她疯狂的买,不顾王柏琛好奇的眼神,失控地买了一堆。 “我不知道你这么爱看散文?我还以为你都只买食谱。”王柏琛很惊讶。 陈明慧没解释,唉,她怔怔地看着那位少年,眼眶湿润,发现不管在哪儿都会看见蒋汉城。 一只手覆住她的手,陈明慧愣住,回神,看见王柏琛一副担心的模样。 “你有心事吗?” “没有啊!”陈明慧否认。否认自己真正的情绪,好像快变成她的强项了。 “没有?没有为什么哭?” 她哭了吗?陈明慧摸摸眼角,那儿湿润着。“喔,今天作帐弄了很久,眼睛不太舒服。” “我看你的脸色也不好,最近太累了吗?我老觉得你弄那个便当店太辛苦了。”王柏琛握紧她的手。“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同居?我在台北有三间房子,随便你挑,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配合。便当店的生意要是太累,就结束吧,或是多聘几个员工帮忙,钱不是问题,你要是不想花我的钱,我可以入股,当你最大的股东——” 王柏琛立刻提出很多有利便当店的计划,他建议女友可以把便当店生意做大,甚至找新通路,或者干脆设中央厨房,他以生意人的角度,规划她的店,可是他不知道陈明慧没那个野心。开便当店,除了养活自己,更重要的是怀念那个人。她听着更累,更觉得彼此的不适合。 “我喜欢亲手做每一个便当。”她不要他插手。 “我嫉妒你的便当店,你花那么多心血在上面,却不太关心跟我的未来,我想和你结婚——” “你爸妈不会同意的。”王夫人曾经搭着私家车上门拜访陈明慧,言谈问高高在上语多不屑,就是希望陈明慧远离她儿子,摆明了不认同他们的感情,还认为儿子跟她交往是家族中很丢脸的事。 “我是成年人,不需要他们同意。”王柏琛说。“大不了跟他们断绝关系,反正那个女人也不是我亲生的妈妈。” “断绝关系?你知道吗?家人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就可以断的。” “你不信?”王柏琛拿起手机,当她面就拨回家。“爸——” “你干什么?”陈明慧抢下手机。 “跟他们说清楚,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好好的干嘛惹他们生气?” “我不希望你顾虑他们,我要你知道,我从没对一个女人那么认真,陈明慧,我真的很爱你,非常爱你。谁让你伤心我就跟他拚了,就算是我爸妈也一样!你信不信?!” “我知道,你不要这么冲动。”她叹息,头很痛。“我还不想结婚。” “那么先同居,你这么忙,又不让我介入你的工作,至少你下班后的时间待在我身边……我会请佣人,让你吃好住好用好……” 我不要佣人,我不要同居,我不要结婚,跟你的一切我都不要! 忽然间陈明慧有股冲动想要这样吼叫,最终,她也只是疲累地挥挥手,要他别再说了。 儿福中心办园游会的日子来了。 乔娜英先前就申明过她不能加班,她一早就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跟蒋汉城到礁溪玩。 陈明慧也是一早就起床,她跟爸爸要去园游会外烩,她也答应了要带美美去玩。 对讲机响着,陈阿勇已经开车到楼下,等着接她们一起过去。 陈明慧忙着把外烩的菜单收好,朝房间的乔娜英喊:“要出发了,美美呢?快叫她起床!” “美美?”乔娜英放下化了一半的妆,爬上床,拉着还在赖床的女儿。“妈妈刚刚不是叫你了吗?快起来啦,要去园游会了,快!” 美美呻吟着,不起来。 “乔美美!”乔娜英拽她下来。“快点!” 美美咚地摔在地上,放声大哭。“我要睡,我要睡觉!我好痛!” 陈明慧跑进房间。“怎么哭了?” 美美朝陈明慧张开手臂。“妈咪,呜——妈咪抱,痛痛——” “怎么这么烫?”陈明慧抱住美美,又摸她额头。 “我头好痛,妈咪,痛死了。”美美哭着。 陈明慧抱美美起来,交给乔娜英。“她发高烧了,你看,眼睛这么红。你先带她去医院,让我爸载你们过去,园游会那边我自己去,快——” “怎么会发烧?怎么搞的——”乔娜英抱着女儿,一阵手忙脚乱的。 陈明慧急着提醒。“健保卡要带,快点。” 美美一直哭,忽然吐了,吐得乔娜英全身都是秽物。 乔娜英放下女儿,气得大叫。“你搞什么你,你故意吗?乔美美!” “美美不舒服,你还生什么气?!”陈明慧帮美美擦去脸上秽物,换上干净衣服,抱她起来。 第四章 乔娜英脱掉脏了的上衣。“我换一下衣服,你帮我拿健保卡,在第一格抽屉。” 陈明慧拉开抽屉,瞥见熟悉的翅膀徽章。 “你怎么有这个徽章?”她拿起来问乔娜英。 乔娜英怔了一秒,随口说:“他送我的。” 陈明慧忽地脑子一片空白,美美在哭,对讲机在响,她却呆住了。这枚心爱的徽章她珍视的徽章,蒋汉城却可以送给乔娜英?!对蒋汉城来说,她陈明慧到底算什么?! 乔娜英拉好衣服,看她发怔,为了让陈明慧彻底死心,又抛出话—— “你不要难过了,我猜他是想完全把你忘掉吧,毕竟那时候他伤得很重,也不是太快乐的回忆……你不知道吧?为了复健他吃了很多苦……” 她这样说,无疑在陈明慧已受创的心撒上盐,好残酷地刺痛她。 陈明慧自己骑车到园游会,她骑着车,回想当初蒋汉城跟她要徽章的往事。 “可以给我这个吗?”那时候,蒋汉城想要她别在书包上的徽章。 她是毫不迟疑地就拆下来送他。 “……我也很喜欢这个徽章,你要好好收藏,绝对不可以弄丢。” 陈明慧记得当时自己是怎样郑重地请他珍藏。小学时的自己,家境贫穷,没什么可以送蒋汉城,忽然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她多雀跃,马上给出去,那是她的心意啊! 结果他转送给乔娜英?!她带给蒋汉城的纪念跟回忆,是可以这样转送出去的?!什么?因为复健吃很多苦,因为那次意外太受伤,所以现在蒋汉城是恨不得完全忘记她这个人喽?! 陈明慧越想越火大,忽然将机车停在一根电线杆旁,摘下安全帽,失控地一直踢电线杆。 “你这个坏蛋!负心汉!你做得好!你了不起——”陈明慧气疯了。 蒋汉城可以跟别人交往,忘了她。蒋汉城可以追求他的幸福,应该的。蒋汉城可以恨她,理所当然。但是——他怎么可以把她珍惜的徽章转送给另一个女人?!这太污辱她,太伤她。她小心珍藏的回忆,就这么廉价吗?!爱情可以转移,但两人的定情物也可以转交吗?!过分!过分!这种薄情男,可恶! “你这个坏蛋!”陈明慧脚也踢痛了,吼也吼累了,瞪着电线杆喘息。“我再也不要想你了,坏蛋……大坏蛋!” 乔娜英跟蒋汉城的约会毁了,她跟伯父一到医院就走不开了。 医生看过x光片,神情严肃地宣布美美必须立刻住院。“肺部有发炎的状况,要马上住院治疗。” 阿勇跑去办住院,乔娜英陪着女儿做检查。一方面担心女儿,一方面又很不甘愿的打电话给蒋汉城。 “不好意思,临时有事不能过去了。” “没关系——你忙,反正天气也不好。” 他毫不失望的口吻,教乔娜英更沮丧。“你……你今天都会在家吗?”她要确认蒋汉城不会到园游会。 “对啊,刚好可以赶一些工作。” “你不会出去喔?” “没事干嘛出去?” “那好,我这边忙完的话,买吃的去找你,掰。”乔娜英安心了。看样子,蒋汉城完全不知道园游会的事。 她回到病床边,拉了椅子坐下,安抚吊点滴的女儿。 “美美要勇敢喔,快点好起来,妈妈买很多玩具给你——” 陈阿勇拎着住院用品进来。“美美怎么样了?明慧一直打来问我。” “有比较好了。” “那就好。”陈阿勇坐病床边,对着美美笑。“要加油喔。” 美美虚弱地举起手,比个胜利的y手势。可怜又可爱的模样,教陈阿勇心都融化了,竟然掉眼泪。 “美美这么勇敢啊,好乖喔。” “伯父,你要赶去园游会吗?” “明慧要我留下来陪你跟美美,怕你们有事要帮忙,幸好我昨晚就把食材都送到园游会去了,她说她一个人可以搞定。”陈阿勇摸着美美的头发。“你妈咪很担心你呢,要快点好起来,勇敢喔。” “嗯。”美美用力点头,又比个拇指。“勇敢,赞。” “对,美美好赞。”陈阿勇笑了。 在山水画室,蒋汉城放下刚刚收拾好的外出背包,结束和乔娜英的电话。不出门了,他反倒松一口气。 跟一般那些爱往外跑的男人不同,他讨厌远行。也许小时候爸妈已经带他去过各个国家,旅行过太多风景名胜区,那些收拾行李,办出入境手续,搭车看班次等繁琐的过程,他已经厌倦,那些比不上在家好好看一本书。他喜欢安静地待在家里,有时,他会想起他曾经也很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睡着的陈明慧身旁。 是啊,她小时候老是在上课时睡觉。 突然,他发现背包别着的徽章不见了,这使他心慌,他找了又找,终于失望地坐下来,空洞地瞧着窗外景致,看着前几日陈明慧仿佛现身的地方。他伤心地想,现在,连唯一的纪念品都失去了。 曾经低头认真专注地帮他缝书包的女孩,不顾同学揶揄嘲笑他们感情好,那是他年少时最热烈的爱。 真的要狠狠遗忘吗?她跟别的男人结婚时,那个时候,有没有想起他? 为了她曾经连命都不要的自己,依然爱着她啊,苦苦地跟爱她的往事对抗。徒劳地试图和别人相爱,结果只是像这样拖拉又勉强,不管多努力再也寻不回相同的热情。 还是他其实应该接受,跟别人相恋,即使是跟熟悉他往事的乔娜英相恋,最好的状况也就是这样不愠不火地爱着,也许他不该拿过去的心情跟现在的相比,也许徽章的遗失是在提醒他——活在当下,不要回顾。 是这样吗? 蒋汉城怔怔地面对着屋外寒冬的风景,落了一晨的雨终于停了,枯黄的菩提树,光秃的枝极在阴天里看起来一副可怜相。 一直下雨,一直阴天,好像阳光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手机铃声响起,蒋汉城回神,打开手机。 那边响起儿福中心秘书小姐响亮的嗓音—— “老师吗?等一下要不要派车过去接你?” “什么?”蒋汉城没听懂。“为什么要来接我?” “老师没收到我们的邀请卡吗?老师不来吗?这样孩子们会很失望啊!今天我们有园游会啊。刚刚一直下雨,我们担心活动会很冷清。老师您会来捧场吧?我们有提供外烩喔,还有艺人会来表演。等一下我们义工会开车去接贵宾,要去接你吗?” 蒋汉城看看时间。“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需要我赞助什么吗?” “不用啦,老师平日义务给孩子上课已经够好了,只要老师来我们就非常感谢。” 园游会在小学运动场举办,气候不佳,天空是灰色的,寒流来袭,很冷。 来参加的几乎都是认识的义工朋友,或儿福中心工作人员的亲友。孩子们不受天气影响,他们吵闹地一边摆摊一边笑闹。十个摊位,有的卖文具、卡片,有的卖玩具,有表演吹笛子的,舞台上有乐队演奏,会场架了塑胶雨棚防雨。 蒋汉城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逛起来,每一摊都捧场,于是他沿路跟孩子们买了玩具、铅笔、卡片、气球、饮料,最后来到免费提供来宾餐饮的外烩区。 忽然他震住,看着餐台后,那个忙碌的女人。 她绑起马尾,穿蓝色格子衬衫、牛仔裤,袖管卷在肘处,一身清爽朴素的打扮,一张熟悉的文静面孔。蒋汉城呆在原地,直视着她,动弹不得,胸腔发烫。 她表情很严肃,不,该说是表情很严厉,好像在跟什么生闷气。 她双手忙着卷寿司,餐台放着做好的寿司跟三明治,还有一锅冒着烟气的玉米浓汤。和周遭欢乐笑闹的气氛不同,她凛然的表情、果断的动作,很杀风景。但在蒋汉城眼中看来,依然美得教他失神。 她的眉头蹙着,清瘦的身子紧绷着,像在顽强地抗拒着什么、拒绝着什么,可是利落的动作又散发出一种什么她都可以挺住的顽固气息。 蒋汉城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他眼眶热烫,心情很激动。 上次在电影院外匆匆一瞥,知道她已婚还带着女儿,他太惊骇,太受打击,无法上前相认。这次再相遇,命运到底想跟他说什么?为什么在他觉得应该要放弃对她的思念时,这个女人又出现? 这个女人啊,又为什么总让他的心这么激昂亢奋? 为什么又让他眼里,只有她这个亮点? 为什么她出现了,耳畔就会响起他最爱的抒情曲,一切变得柔美起来,像他的爱歌优美地、幽幽地,在她现身时,于这个世界响起来,一首美丽又哀伤的抒情曲,maximilian hecker麦斯.米兰唱的。柔美的钢琴前奏,忽然暴烈的间奏,哀伤的歌音,很凄美。此刻那首爱歌仿佛在他耳畔播放,因为无数次聆听这首歌时想着的女人,就在面前,冲击着他。 陈明慧头痛,心也痛。她有好一阵子都没睡好了,心中不能对人讲的烦恼太满了,再加上徽章的打击,她又气又呕又伤心,虽然打起精神张罗点心,可是没办法摆出笑脸在这欢乐场合。 她瞅着手中卷着的寿司,喉咙酸楚,眼眶熟烫,很想哭, 就是会一直想到那枚徽章,怎么可以呢?送给乔娜英时他在想什么? 她心碎,她暴怒。她好想扁人,扁那家伙,可是更想揍自己,这样怀念他,结果呢?那徽章不啻是赏了她一巴掌,看见自己对旧情难忘的愚蠢。 原来蒋汉城也不过是个情感轻薄的男子。 小时候那个憨厚真挚的男孩,小时候那些甜蜜温馨的时光,全都是屁!屁! 愤怒地展开竹卷,用力地卷馅料,眼泪不争气地凝聚,潮湿眼眶。 忍住,陈明慧你要忍住,不准哭! 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又很郁闷?蒋汉城默默观察着,好想冲动的上前抱抱她。 “阿姨,我要吃这个。”一个小女孩跑过来,指着三明治。 “喏。”陈明慧拿纸盘装好,递给小女生。 “阿姨,你为什么哭?”小女生接来,眼睛直瞅着她看。 “没有,阿姨没哭啊?” “明明就有,你的眼睛湿湿的。” “刚刚阿姨洗脸的时候没有擦干。” “可是我看那个是从眼睛流出来的,你为什么骗人?哭又不丢脸,我也常哭啊。” 陈明慧尴尬,哪来的死小孩啊,厚!“乖,去吃东西好不好?阿姨要忙。” “是不是没空跑去买东西你才哭啊?你要什么我去帮你去买,我们那里有卖卡片喔,还是你要喝红茶,我帮你买?” “不用,阿姨又没有哭,阿姨——”陈明慧愣住,有人递来卡片,小朋友制作的卡片,上面很多缤纷的花草。陈明慧抬起脸,震住。蒋汉城?!她整个呆住了。 蒋汉城微笑,递出刚买的红茶。“要不要喝?小朋友卖的,还不错喝。” 陈明慧先是惊愕,差点失态地笑着兴奋冲上前抱住他,但她立刻凛住脸色,恢复冷淡的严谨的表情。徽章的事,他跟乔娜英交往的事,这些遏止了奔上前的脚步,瞬间胸腔涨满的是愤怒、嫉妒、埋怨、失落。 第五章 这已经不是她的男人。既然他不希罕她给过的东西,恣意地转送,她也不能输,不能表现出她对他的希罕跟怀念,她要比他更酷!比他更无情,这是她唯一还能骄傲的拥有的。 蒋汉城看她不开心,就把一路买的小玩具放她的餐台上,开她玩笑,逗她开心。 “还是你想要这个?海绵宝宝玩具车?!还是这个?愤怒鸟?” “我们不认识,我不收陌生人的东西。”她忍住激动的情绪,强装出冷漠的样子。 她没认出他?蒋汉城怔住.她已经认不出他了?!他惊愕,伤心。他一直忘不了她,她却跟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甚至把他彻底遗忘,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了。 时间是这样残酷吗?可以把过往消灭。陈明慧是这样冷酷的吗?霎时,蒋汉城也对自己的深情感到不值,更为刚刚对她的心疼感到愤怒。他是傻瓜,像个白痴。她都这样无视他了,忘记他了,他竟然还想着要逗她开心。 “陈明慧,我是蒋汉城。”他说。但他更想对她咆哮—— 是我,是我啊!从小对你好为你想,处处以你为主随时都保护你,整个心为你的我,甚至连命都可以奉献的我。 结果他只是失落地报上姓名,想看她有什么表情,结果,他更受伤,在她脸上,他读到的只是冷漠的神情。十年不见,她给他的只是这样淡淡的毫无喜悦的表情? “喔,很久不见了。”陈明慧冷淡地点点头。就算内心澎湃又怎样?如果他不在乎她,那么她也可以表现不在乎。 蒋汉城突然超级超级的不爽。很好,如果她可以这样漠视他,那么他也办得到!蒋汉城冷了眼色,表情也冷淡起来。 他们看着对方的表情,忽然都挟带着愤怒跟不爽,好像是曾经有仇的敌人,而不是曾经深爱的彼此。 蒋汉城拿起餐台上的名片。“日月便当?这是你开的?!” “对。” 这是什么烂命运?吃了好几次的日月便当出自她双手。如果彼此不怀念,这种命运的巧合不啻是荒谬的玩笑,徒然让人更伤心、更愤慨。 他凛着脸说:“可以请你以后赞助小朋友便当时,不要放咸猪肉,我的画室整个晚上都是咸肉味。” 咸猪肉?对了,陈明慧记得上礼拜出过一次放咸猪肉的台式便当。那时她不知发什么神经,竟然幼稚地想要藉着咸肉唤醒他对她的怀念。很幼稚的想法,可是,可是他也不用这样!怎么?现在不能忍受咸猪肉的味道了?爱上新的人连胃口也换了吗? “我的便当爱放什么是我的自由。”她说。 “我的山水画室,不能有那种刺激的气味,会让我作画时心情不好。” “山水画室是你的喔,是喔,吃免费赞助的便当,居然还好意思要求这么多?蒋山水老师是吗?原来当老师有这么了不起?受教了。” “因为是免费赞助的,所以态度可以这么傲慢吗?” “不过是个画画的,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我已经是业界有名的插画家,好几本书都是我做的插画,你去google一下就知道,什么叫只是画画的?”他忽然幼稚起来,忍不住在初恋女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成就。 “画家又怎样?臭屁什么,看了反胃。” 反胃?!蒋汉城再也冷漠不下去,他失控了,他愤慨地骂了—— “陈明慧,对一个曾经不顾生命保护你的人,这就是你见到他的态度?”至今眼角遗留着疤痕,这女人n年不闻不问,写信也不回,一通电话也没有,现在见面不感激涕零就算了,还这样恶劣。 “当初是你自己爱的——”陈明慧别开脸去。“我又没求你做那些事,受伤是你自找的,干嘛现在找我讨人情。” 她也受够了,因为他的事自责、内疚,被他家人骂得狗血淋头,自己是怎样封闭了自己,撑过那段黑暗日子。就是想有朝一日见面了要加倍的还他恩情,要好好的安慰他感谢他,本来是这样想的,真的,可是,见面了,在情绪最难堪的时刻,发现自己不再是他最爱的女人,她受伤,像只刺猬,拒绝泄漏真实的情绪。 这个冷血的女人!蒋汉城气得发抖。 “以后山水画室会跟别家订便当,你每个礼拜三的赞助可以取消。” 陈明慧瞪住他。“我们日月便当免费赞助儿福中心三年了,你要换自己去跟儿福中心讲,滚开!”陈明慧跑出来,推他走。“你走开—走!”她咆哮,发抖,整个人快要爆炸了。 他吓到,被她忽然抓狂的举措愣住,他被她用力推着。 她太激动了,没发现周遭好奇的目光。 几个小朋友跑过来,围住陈明慧。 “你为什么推我们老师?”那些跟蒋汉城学画画的孩子们很激动。 “讨厌鬼!” “干嘛推我们老师啊,坏女人!” “我要叫警察抓你去关!” “对,打电话叫警察啦!” “不准欺负我们老师!” 陈明慧怔住,发现自己被一群孩子攻击,他们一起推她、骂她、捶她。 蒋汉城赶紧拉开小朋友们,挡在陈明慧面前。“不可以这样,不要骂人,她没有欺负我。” “我看到她推人。” “我也有看到!”小朋友们大声尖叫,生气地骂她。“我们老师最好了,你不要欺负他。” “你是坏女人!你走开!这里不要你!” 看见小孩子们急着拥护蒋汉城,听着小孩子们骂她、嫌恶她,陈明慧深吸口气,终于蹲下,掩面痛哭。 太可悲了,呜……我太好笑了,连小朋友都欺负我,呜呜……她痛哭流涕,觉得自己真是太悲惨了,明明最委屈的人是她,是她好吗!这世界有没有天理啊,过分! 陈明慧这一哭,惊住众人,大家都呆住了,看陈明慧蹲地上嚎啕大哭。 蒋汉城赶紧蹲下,圈住她身子,把她护在怀里,紧紧地搂着,然后瞪那些孩子们。 “去去去,去忙你们的事,不准骂她,我要生气了,听见没?!”蒋汉城把孩子们赶跑了。 “哇呜——”陈明慧听了更是委屈痛哭,伏在他肩膀,好温暖、好舒服的怀抱,她哭得厉害。 蒋汉城慌乱抱紧紧,拍着她的背安抚。 “不哭,不要哭。我把他们骂跑了,不要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啦,你不要哭,陈明慧?不要哭。” 他这样温柔,她不哭得更惨才有鬼咧。 陈明慧在蒋汉城怀里啜泣,忽然间这阵子累积的压力都哭掉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海马沐浴乳香味,一种记忆中温暖的气味。还有他胸膛的热度,他拥着她时那双手臂温柔的坚定的力度。这些,让陈明慧有久违的安心感,但是,又深深遗憾他已经有了另一个女人,乔娜英。这片胸膛已不再专属于她,于是眼泪淌得更汹涌。 而陈明慧这一哭,蒋汉城急得慌得手足无措,只是紧紧拥着她,整个心被揪住。他一边安抚,一边急着说:“刚刚我都是乱讲的,我一吃到咸肉便当不知道多高兴,你以后每次都做咸肉便当也没关系。你不知道那个便当我多爱吃,三分钟就吃光了,还连吃了两个——你的便当在我心中是第一名,真的,听见没?” 他这样慌乱的解释,让她笑了,可是眼泪停不住了。 这一刻,陈明慧明白。她啊,不管跟谁交往,或是被多少人宠爱,这世上再没有谁能取代蒋汉城。依然,他是最亲爱的。只有他,能让她这样安心地,毫无嫌隙让他拥着。其他人都不行,其他人一靠近她就有压力。 所以,她可以孤单,但无法爱别人。所以,就算再努力跟王柏琛交往下去,也不可能有未来。这一刻,她认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可能去爱别人。 因此,她心中有了决定。 人,似乎只有爱错过,跟错误的人交往过,才知道一旦需要很用力地去爱人,那是多么的辛苦。因为爱是这么自然玄妙,仿佛冥冥中有注定。身心爱着的,付出,或被宠爱,双方皆安然恣意。而造作的努力去爱的,就算对方用力讨好,或努力说服自己他很好,双方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人事物,一旦失去自然,变得勉强,压力就跟着来了。因为无法放松,紧张的关系,不能长久。 她,再也不想违背自己的心。 她,此刻有了重要的决定。 陈明慧退开他的怀抱,抹抹脸,镇定下来。 “我要回去顾摊位了。”她说,走回餐台后方。 现在一切不能重来,情势难逆转,他身旁也有新伴侣。但是,能这样痛快哭一场,宣泄过后憋了许久的情绪得到舒缓,她感觉身体舒服些,不再像方才紧绷着脸。 蒋汉城看她继续料理食材,他还不想走开,他很想安慰她,可是她漠然地和他保持距离,明显地不想跟他多聊。 这时,有一群宾客过来拿食物,陈明慧忙着招待他们。 “想要吃什么?” 那群男女问着:“寿司多少?三明治咧?一个多少?” “哦,这些都是免费赞助的——” “真的吗?都可以拿吗?”那群宾客兴奋的要这个要那个的,摊子一热,更多人聚过来,一下子把餐盘上的餐点都拿光,陈明慧赶紧补做三明治。她能感觉到蒋汉城还站在那儿,还有他投射过来的目光。她低头忙碌,不敢再面对他,怕情绪又再失控。 蒋汉城没走开,他默默观察她怎么制作三明治——先烤吐司……煎蛋……吐司好了抹奶油……放小黄瓜,她一双手忙不停,很快又一群人靠过来等着拿食物。 蒋汉城走进摊子后面,主动拿过夹子。“这个吐司我来烤,要烤几分钟?” “不用,我自己来。”她想抢回夹子。 他拿高夹子让她抢不着,固执地瞪她一眼。“你要跟我抢夹子,还是赶快弄三明治?是几分钟?烤几分钟?” “三分钟啦!” “ok!”他挽起袖子,兴致勃勃地将吐司放进小烤箱,弯身注意着里面的状况。“交给我喔,没问题的。” 陈明慧没时间跟他耗,忙着切小黄瓜,她一次切五条黄瓜,剁剁剁剁剁,刀法利落快速,客人们赞叹不已。 蒋汉城转头问她:“是不是烤到有点焦就行了?” 陈明慧手没停,往烤箱看。“应该还要——” “不要看这边,你先专心切小黄瓜,你小心点,不要切那么快,刀子危险!喂!我叫你切慢一点!慢慢来,左手不要离刀子那么近!” 他激动得大呼小叫很好笑耶,真唠叨,陈明慧赏他一记白眼。 “你这样吼叫才会害我切到手。” 他赶紧闭嘴。 陈明慧看了烤箱一眼。“最里面那片可以拿出来了——” 蒋汉城掀开烤箱,挟出吐司。“然后要抹奶油对吧?”刚刚他已经默默记住她的程序。 “对——” “这样抹吗?” “不是,要这样。”陈明慧放下刀子,拿起吐司,抹给他看。“你要像这样,先用刮刀的刀尖将奶油刮在吐司上面,然后以大概45度角的均匀抹开,像这样喔——”陈明慧抹给他看。 第六章 蒋汉城又取出一片吐司,照她教的做,可是怎么抹,都没办法像她抹得那样平整光滑。 “这不容易啊——” “齁齁,”陈明慧得意了。“现在知道我很厉害了吧?” “是啊,陈明慧真是了不起。”他大方赞美,教她灿笑起来。 蒋汉城很聪明,观察力强,很快就抹得不错了,烤吐司,抹奶油,越来越顺手。很快,这条三明治作业线顺畅起来。 他们仿佛天生有默契,很快上手,搭配得天衣无缝。他烤吐司,抹奶油。然后换陈明慧接手,放荷包蛋、小黄瓜、火腿,对切,上餐台。这条作业线,运作很顺利,这两人之间有共鸣,是一种快乐的氛围。有蒋汉城作陪,个性严谨的陈明慧,脸上有轻松的笑容。而能够帮到陈明慧,蒋汉城很喜悦,忧郁的眼睛也有了光采,脸庞更明朗。他们单独时,是寂寞阴郁落落寡欢的,而一旦相遇,合作互动时,他们共鸣共震,浑身发光发亮。 现在,这个摊子弥漫快乐的气氛,连围过来的人,看着心情都跟着好起来,他们边拿三明治吃边聊着天,他们说说笑笑,围着陈明慧的餐台哈拉。 忽然有人喊:“太阳出来了。” 是啊,阴雨绵绵了一整个早上,这会儿,太阳从乌云中露脸,将挂着雨滴的树木照得闪耀起来,像悬挂着钻石。 太阳出来了。 陈明慧笑了,她看向蒋汉城,看他认真地完成每一个步骤,把抹上奶油的吐司一盘盘往她这儿送。他认真的模样,有点傻,有点憨,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从前。就算心情恶劣,环境糟糕,只要看着他,她脸上就有笑容,她躁动的心立刻得宁静。 然后,因为有他,自己也变得更和气,她亲切地问着靠近餐台的人们—— “要吃哪个?寿司吗?”、“还是三明治?三明治有小黄瓜跟蛋,还有——”、“哦,这个是龙虾寿司这边这个是肉松寿司,你要哪个?两个都很好吃。” 陈明慧亲切的招呼客人,阳光渐渐地晒暖了餐台,而时光,好像慢慢地倒退回去,退回那一年…… 在狭窄脏旧的厨房,炉子上大锅子煮着紫云膏,空气弥漫麻油香。小个头的蒋汉城踩在板凳上,他汗流浃背,用力搅拌着大木杓,一边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她—— “火会不会太大啊?要搅快一点吗?我不知道下面会不会糊掉,你要看好喔。” 那时他也这样帮着她。 现在,陈明慧看着长高了变得帅气成熟的他。他还是一样帮着她,他弯身瞅着烤箱,小心看顾吐司。 “我觉得外面这一片好像可以了,我拿出来了喔——” “好。”陈明慧说。 她看着他,想抱抱他。他的眼睛没问题,他的手也没问题,真好。陈明慧泪湿,看他这样健康强壮,真好。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方才对他生气有多幼稚,多差劲!他曾经那样义无反顾地扞卫她,爱护她。 “大蒜又怎样了?我喜欢大蒜,我喜欢大蒜味,全世界我最爱吃的就是大蒜,大蒜对身体好,大蒜是好东西,大蒜非常了不起,大蒜是全世界最棒,我就是爱大蒜,我就是喜欢陈明慧,你不准骂她!” 陈明慧想到那时候蒋汉城慷慨激昂的大蒜宣言,很有气魄的爱的告白。虽然时间过去,他如今跟当年骂她臭的女生交往,只剩她独自怀念过去被疼爱的往事。 可是,能被真心地爱过,难道还不够吗? 想想他对她付出的,连命都差点没了,她还不满足吗? 多少次乞求他康复,如今梦想成真,还能见到这样平安美好的他,她应该满足了,还贪心的想奢望更多吗?还要生气吗? 陈明慧鼻酸,她凭什么怪他有了新欢?这样好的人,自然有人争着爱啊。 过去他不断地帮她,她享受他的温暖,承受他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又给过他什么了?这样还不满意吗?还要气他什么呢? 好不容易再遇到彼此,她竟只是摆脸色给他看,闹别扭。唉,陈明慧很惭愧,觉得自己真是糟糕,真是小心眼。 可是爱过他,又怎么甘心放手交给另一个女人?看过他的美好,又怎么甘愿降低标准去爱另一个男人? 都怪开始太美好,教往后没有他的每个“当下”都失去滋味。 忽然,有位太太羡慕地说:“你们夫妻感情真好啊,假日还一起来当义工。”有着圆脸的胖太太对着他们笑。 蒋汉城怔住,一句夫妻,将他从美妙的云端打下来。他,不是陈明慧的老公。 “我们不是……夫妻。”他说。 陈明慧眼色黯下。“你误会了,他不是我老公。”他不是她的。 他们尴尬地看彼此一眼。心中有梗,苦涩,难堪,满腔酸楚。 胖太太笑了。“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喔?我看你们默契真好。” “老师老师——”刚刚被骂跑的小孩子们又拿着彩笔跑过来了,他们童言童语地拉老师走。 “我们卡片卖完了啦!” “老师来帮我们画好不好?” “要画花喔,花的卖最好。” 蒋汉城看向陈明慧。 陈明慧给他个微笑。“去帮小朋友吧,现在食物够多了,去吧。” 他依依不舍一直回头看她,被孩子们拖着走。 她笑着,挥挥手,赶他走,要他放心。 园游会在下午三点结束。 蒋汉城太会画卡片了,他一帮忙,卖卡片的摊子超过了结束时间还被客人们团团围住,等着要买卡片。他急着画了一张又一张,终于跟还在等的客人们和孩子们抗议。 “老师累了,换你们画吧,乖。” 他撇下画笔,跑向陈明慧的摊位。 看见摊位已清空,东西都撤掉了,她不在? 他追出校门口,不见她。他又跑过好几条街,看不到她。他吓坏,被巨大的空虚打中,慌地站在街头不知怎么办,失魂落魄。 她像昙花一现般的出现,让他重温了一会儿旧时光的美丽。现在,她消失,他更慌更乱,更不知所措—— 手机响起,将他拉回现实。 是乔娜英。 “亲爱的……你不在家啊?我打去你家都没人接,你在哪儿?”她甜美地问着,甜美的嗓音,甜腻的嗓音,为什么他听着觉得苦涩。 亲爱的……他很尴尬,感觉突兀。 他发现他完全没办法,他真的失去办法,他不能够是谁的……亲爱的。他更无法把别人当……亲爱的。只有她才行,只有陈明慧才是他最亲爱的。就算她已经属于别人的,她仍然是他心中唯一的那位“亲爱的”。只有和她在一起,做什么都舒服都幸福。换了另一个人,做什么都奇怪、都尴尬。 如果不能跟真正亲爱的在一起,也许一个人最好。 就算寂寞,都很好。至少可以安心想着那位,真正的“亲爱的”。 蒋汉城很沮丧。“我在园游会。” 那边,声音一紧。“什么园游会?” “『日月便当』原来是陈明慧开的。你相信吗?竟然有这种事,我吃了很多次的便当是她做的,陈明慧做的!” “是喔……这么巧……”乔娜英苦道:“真巧……” 陈明慧坐在计程车里,但不是往回家的方向。 她在颤抖,双手交握腿上,用力到颤抖。 窗外风景急逝,她的胸口热烫,心很忐忑、很不安。 此刻,她有了决定。车子驰向另一人住处,停在高级大厦一楼住户前,石砌的屋墙,气派的石雕装饰,教陈明慧更紧张。她下车,请司机稍候,走过去按下门钤。 一会儿,有人来开门。 “怎么突然来了?!”王柏琛惊喜地看着她。“快进来。”他拉她进屋。 她不进去。“我是来说——我想清楚了,我不爱你。” “什么?”王柏琛怔住。 “我不爱你。”说我爱你,需要勇气,而原来要果断地说“我不爱你”,更需要勇气。她说了,不想再有模糊地带,更不再有转园空间。 “你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 “我要分手。” 他脸色一沉。“马上,把这句话收回去。” “对不起,我不爱你,分手吧。” “我叫你闭嘴!”他咆哮。 忽然,有人从他身后走出来,陈明慧骇住。一直站在王柏琛后侧的,是王柏琛的妈妈。她几时出来的?陈明慧惊讶着,看她脸色显然已听见刚刚的话。 王夫人脸色严厉地瞪着陈明慧,她冷笑,然后很鄙夷地看向儿子。 “把我找来谈跟她的未来?说服我帮忙,要我成全你们?呵,结果她跑来喊什么?不爱你,要分手?王柏琛,你真了不起,闹家庭革命的结果,就为了让这种水平的女人甩了你?” “你先进去!”王柏琛吼道。 “当然要进去,我啊一秒都待不下去,太、丢、脸、了。”王夫人回屋子里。 “这下你高兴了?”王柏琛怒恨的看着陈明慧。“让我这么丢脸你高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妈在。” 他深吸口气,克制怒火。“没关系——我不气,只要你别再说什么分手——” “我还是要分手。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我没办法爱你,我想要一个人——”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王柏琛失控了。“你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跟空间不是吗?你从来不迁就我不是吗?现在为什么要分手?我一直让着你体贴你听你的,为什么还分手!不准分手!” “我没办法……我不爱你。” “为什么?” “也许是个性不适合,反正我没办法……很对不起。” “我不能接受。” “我走了。”这不是他接不接受的问题,而是她必须对自己诚实。陈明慧说完,转身就走。 王柏琛追过去,拉住她。 “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拜托你!”他拽紧她的手臂,苦苦哀求。“我知道我爸妈反对让你有压力,我今天就是找我妈来谈跟你求婚的事,我会说服他们——” “你不要这样好吗?”陈明慧哭出来。“拜托你不要这样,你让我压力很大,我不爱你,就算你求婚,我还是不爱你;就算你全家赞成,我也不会嫁你,我不是没努力过,我知道你对我很认真,但我就是没办法,我不爱你!” 甩开他的手,陈明慧坐进路旁等着的计程车,关上车门,汽车驶离。 王柏琛震惊,惶恐,看陈明慧真的毫不留恋离开他的世界,留下他一个人像个小丑,回去面对继母的讪笑。不可以,事情不应该这样,他不能接受啊! 今晚,蒋汉城作了跟陈明慧一样的决定。 “对不起……”他对乔娜英道,仿佛是跟陈明慧有某种默契。 当乔娜英晚上过来找他,他立刻提出分手。 乔娜英是在女儿情况稳定后,立刻离开医院,买晚餐,跑来找他,她就怕见过陈明慧后,会听见蒋汉城这样说,没想到——他还真说出口,还那么迫不及待。她才刚打开牛腩便当,他们连饭都还没吃完,她都还没坐下咧,他就迫不及待说了。 她当没听见,坐下来。“这家牛腩饭很有名,我排队很久才买到的,你看,他们家的牛肉这么多,料很实在——”她慌乱地递筷子,摆餐盒。 第七章 “娜英……” “快吃吧。” “对不起……” “你不要跟我说可怕的话——”听见对不起,乔娜英就知道她完了。是啊,只要见到陈明慧,她就完了,就不在他眼里。没陈明慧时都很好,一旦陈明慧现身,就把她毁了。 “我没办法继续下去……当朋友好不好?”蒋汉城坚持道。 “因为看见她了?怎么?今天跟她过得很爽?” “我爱她。” “她……她不是……结婚有小孩吗?”她试探地问,怀疑陈明慧说了什么。 但蒋汉城根本不知道陈明慧没结婚,他只是想诚实面对自己的感情。 “我知道,她是结婚了,但我还是爱她——我想过了,现实上我们不可能了,我也不是想破坏她家庭,可是我认为,我还是可以爱她,我可以,我也许可以和她当好朋友。我可以默默守护她就好,只要能待在她身边,都好过像这样痛苦地想她——” “像这样痛苦的想她?所以跟我在一起很痛苦?所以我出局了?” 蒋汉城知道说实话很残酷,但是,没办法再虚伪下去了。 “我已经努力过,不管是爱别人或是爱你,我真的努力过,但还是没办法,我对你感到内疚,虽然你说我还是可以想着她,你说没关系,但我良心上过不去,我有压力,觉得对你不公平——” “shut up!”乔娜英抓了餐盒扔他,油腻的酱料脏污他的衬衫。她跳起来对他吼叫。“公不公平是我来说,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你为什么还要有压力?为什么还要良心不安?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太过分!”她痛哭。 “我真的是,我很抱歉。”蒋汉城没擦拭身上的脏污,随便乔娜英发泄,就算打他都可以,但是,这都不能改变他分手的决定。 活得真实,要很勇敢,勇敢到不怕让别人受伤。他现在明白了,他宁愿这样真实做自己,无法再假假的面对乔娜英。那样假,也许可以得到短暂和平,但脚下,却像埋了无数地雷,随时会爆炸,忐忑不安。他彻底明白自己的感情,不愿改变决定。 现在,已经跟陈明慧能不能和他一起无关了,他想要安然地活着,心安理得地爱着,那个人在不在身边都无关了。 乔娜英气愤难平。“为了陈明慧,你随便地伤害我——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做了多少努力让你更喜欢我,结果这就是你给我的?你好残忍!完全没看见我的努力,只和她见了一面,就把我彻底否定?你够狠!” 她转身跑走,蒋汉城没有拦她。 他低头,看着脏污的衣,满身腥的牛肉气味,忽然觉得爱是一件甜美也血腥的事。他感觉有点反胃。 也许乔娜英骂得对,他是残忍。他爱陈明慧,固执地爱下去,因为这种顽固的爱情,严重伤害对他好的女人。 爱情,为什么也有残暴的一面? 虽然被辱骂,很不好受。可是,蒋汉城却有解脱感。往后,他决心不再爱任何人,不再和谁交往,再也不。他知道他的命运已经被陈明慧覆盖,好像他心里养着另一个陈明慧,去哪儿都带着,这样的自己,不可能再爱。爱上谁,都会给对方伤害。 乔娜英拦车回医院,在后座哭到发抖。 手机响,以为蒋汉城反悔了,急着掏出接听,竟是王柏琛。 “陈明慧有跟你在一起吗?” “没有,干嘛打给我?怎么,了不起的王柏琛找不到自己的女朋友?” “她突然跑来跟我分手,我人在她家外面。” “她分手?!有说为什么吗?” “说是……有压力,可能前几天提过想同居的事,没想到她就……你帮我劝劝她,我答应不会再提结婚或同居的事,只要她不分手我都答应——” 呵。听看看,这卑微的口气,跟自己多像啊! 陈明慧也提分手了,看来这两个人是说好的。乔娜英怒火狂烧。 陈明慧离开王柏琛住处,就打电话给爸爸,然后跑来医院探望美美。 想不到乔娜英不在病房陪女儿,只有美美在,孤伶伶地睡着,病房里一个大人都没有。看见小家伙一个人可怜地窝在病床睡着,陈明慧好心疼,她不敢离开,又打了电话给爸爸。 “乔娜英呢?这里只有美美一个人?!” “欸?我走的时候她还在啊,可能去买东西了吧?” 陈明慧等了又等,不见乔娜英回来。中途美美醒来,嚷着要去厕所,陈明慧抱起小家伙,带她上厕所,又倒水给她喝。 晚上十点了,护士巡房,交代美美要吃的药。陈明慧记好了,喂美美喝粥,给她吃药。 “来,把这个乖乖吃了喔,这样你很快就会好起来喔。” “嗯,妈咪,我最乖了。”美美很听话的服药,接着躺下昏沉地睡了。 陈明慧有点生气,乔娜英怎么可以把女儿晾在医院?她打了几次电话给乔娜英,她都不接。终于,房门推开,乔娜英走进来。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打给你!”陈明慧没好口气。 乔娜英也没好脸色。“我知道,你出来一下。” 两个人站在病房外讲话。 “你怎么可以让美美一个人在病房,万一出事怎么办?你这个妈妈怎么可以——” “少教训我了,陈明慧……蒋汉城要跟我分手,现在你满意了吧?你跟他说了什么?一整天你们做了什么好事?”乔娜英眼眶泛红,情绪激动。 陈明慧震惊。“我们,我们只是在园游会上碰到,他发现我是日月便当的——” “然后呢?你跟他说了什么?你高兴了,想跟蒋汉城好?”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头又痛,他只是帮了我一下,然后——” “真高招,真刚好啊,一看到他就头痛啊,就忙不过来啊,你装什么可怜?” “乔娜英。”陈明慧脸色一沉。“你是说我故意的吗?” “不是故意的吗?真虚伪,表面上成全我,私下搞小动作,我看透你了!” “什么?”陈明慧火大,气得头都晕了。 “少装蒜了,急着跟王柏琛分手,不就是想跟蒋汉城在一起?!既然一开始就没有要成全我的意思,干嘛还假惺惺表演大方,恶心!” 呴,真是,真是无言。“这就是你对我的看法?” “你比那些背弃我的人更可恶,至少他们是光明正大的在我家出事时不屑我,而你是假装对我好,但其实根本不把我的幸福当回事。什么好朋友,什么当我是妹妹,有这样思烂的姊姊?!你心机真重!” 陈明慧太愤怒了,胀红面孔,呼吸混乱,瞪着乔娜英,好心寒。 “好,没错,我承认,我想成全你是假的。” 陈明慧也豁出去了,既然这样做乔娜英不爽,那样做乔娜英也不爽,好,好极了。她忍不住提高音量。 “没错,今天,我发现我还是很爱蒋汉城,我没办法不爱他,但是我没打算破坏你们的感情。” “假惺惺,不是马上就跑去跟王柏琛分手了?” “那是因为我想光明正大地怀念蒋汉城,所以要分手!”陈明慧火大。“我不像你,不爱一个人了还可以占对方便宜,享受对方给的好处!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什么我没把你当妹妹?我虚伪?我不为你的幸福着想?!给你吃给你住一再包容你,帮你带小孩这些难道都是演戏?你有没有良心?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你以为我看着你跟蒋汉城好我多舒服吗?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委屈吗?你跟我表演什么受害者?到底是谁恶心?” 乔娜英骇住,没见过陈明慧这样发飘,她恼羞成怒地说:“是,没错,我寄人篱下我应该感恩,说到底你就是瞧不起我,我不希罕你这种虚伪的关心!” “乔娜英,你又多关心我了?你又带给我多少好处?你以为跟你住我多高兴?你以为我想请你当员工?你不希罕就滚!” “滚?呵,放心,我也不希罕你!我跟美美会搬出去,我们就算流落街头也不会回来求你!可怜的美美还当你是妈妈,你这女人还真可怕。” 一想到美美会受牵累,陈明慧冷静下来,压抑怒火。“算了,我不想再说,美美还在生病。”转身要进病房,却被乔娜英挡住。 “你给我听好,陈明慧,以后我跟美美不劳你费心了,你走。” “你要这样?你会不会太幼稚?美美还躺在病床上。” “她不是你的女儿,我才是她亲妈妈,不是吗?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要来看她,以后我们的死活跟你无关,你走,我要你走!” “我要留下来照顾美美,我不放心——” “怎么?现在我连当妈的资格都不如你?要你陈明慧才会照顾好她?你好了不起啊!” 陈明慧深吸口气,试着和她讲理。“你现在这么冲动对孩子没有好处,要跟我吵,等美美好了再吵,要搬出去还是怎样的,也等美美出院再说。”孩子是无辜的,陈明慧小时候深受其害,她不希望美美也被大人牵累。 “奇怪了,”乔娜英冷哼。“不是说跟我住也没多开心,我们要走你应该很爽啊?” “我是担心美美——” “你该不会真以为美美是你的女儿吧?你听好了——”她走近一步,站在陈明慧面前,盛气凌人。“她,是我这个不长进又冲动的烂女人怀的孩子,我再糟糕还是她妈妈,亲妈妈。” “你没权利禁止我看美美。” “为什么没有?你是她谁?法律上一点关系都没有!” “对,法律上我们是没有关系,但是我跟美美已经有感情,你怎么可以一生气就叫我不准见她?她可以当成你生气时惩罚我的工具?” 看陈明慧在乎美美,乔娜英就抓着这点为难陈明慧。“因为我想独立,我不想看你的脸色,你刚刚叫我滚,我会滚,当然,带着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女儿一起滚,我还会告诉她,是你叫我们滚出去的,所以,你不要想继续在孩子面前当好人。” “好。”陈明慧受够了。“你以为少了你们我会难过吗?真够好笑,不用帮你带女儿,不用跟你们一起住,我落得轻松,我省了很多麻烦,我一点都不喜欢你跟你女儿,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呜……” 小孩呜咽的声音,震惊陈明慧跟乔娜英。 她们往病房门后看,看见站在乔娜英身后的乔美美,她被争执声吵醒,惊愕地瞪着她们,小脸满是泪水。 小女孩楚楚可怜地望着陈明慧。“妈咪……你不要我吗?你不喜欢美美了吗?!” 陈明慧顿时眼泪汹涌,心如刀割。 乔娜英过去,蹲下,搂住女儿。“不哭,妈以后会更疼你,不要哭,我们不希罕她,听见没!有骨气点。不准哭,我们不需要她!” “妈咪——”美美放声大哭。“我要妈咪,我喜欢妈咪——” 听见美美伤心地哭喊,陈明慧的心尖锐地痛起。她转身跑走,急着离开,害怕再听见那丫头心碎的哭声,逃走的每一步都像踏在尖针上。她恨自己赌气时说的话,伤了美美。 这太过分了,陈明慧掩面痛哭。 第八章 当乔娜英糊涂度日,把女儿像猫狗随便地扔给她,是她付出感情,照顾出亲密的情分。料不到乔娜英一翻脸,就斩断关系,真狠。最痛的是,美美听见了她赌气的话。 不是啊,美美。我是爱你的。 陈明慧感觉自己的心被绞碎了。 陈明慧回到家里,客厅里美美的玩具散落着。那边地上,堆着美美最爱看的童书,那儿沙发放着的是买给她的洋娃娃,茶几上有她最爱吃的巧克力,冰箱贴着美美给她画的母亲节卡片。这些那些,都提醒着陈明慧,曾深爱过这个小女孩。 对陈明慧来说,爱是艰难的课题。她是独生女,不易和人亲近,而一旦爱上,就很顽固。所以十年后,蒋汉城,依然是她最亲爱的。所以十年过去,乔娜英这个儿时的朋友,就算个性南辕北辙,她还是愿意收留照顾。所以没有血缘关系的乔美美,一旦纳入自己的国度,就变成她最心爱的孩子。一旦认定是自己人,就顽固地投入到底,不计得失,不求回馋。 可是,为什么?最终她却一再地让这些想要好好守护的人受伤?甚至不被他们谅解? 乔娜英愤慨的指控。 乔美美伤心的哭喊。 蒋汉城差点因她丧命。 好奇怪啊,自从妈妈意外丧生后,陈明慧是更用力的珍惜身边人。但是不是她太愚笨了,越是用心,越是搞砸,连对她真心真意的王柏琛,也被重伤。 陈明慧呆坐在空荡荡的客厅。 经历这些,她好沮丧,好气馁,明明是单纯的心意,最后变成这样的局面。陈明慧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她真是乔娜英指控的那种差劲的坏女人? 说不定真的是。 陈明慧抱膝痛哭,在惨白的日光灯下,被黑暗的记忆覆盖。 也是,她连亲生妈妈都可以背叛,都能抛弃。她这种女人当然是坏心的、黑心的,没资格爱人的。也许她不配拥有任何人的爱,也许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因为她曾让自己的妈妈那么凄惨。 陈明慧无助又脆弱地痛哭很久,可是,天亮时,她到店里上工,面对爸爸跟宝珠阿姨时,她又一副没事的样子。她用若无其事的姿态,掩藏伤痕累累的心。 陈阿勇忙着腌制中午要烤的鲭鱼,一边回头问女儿。“美美怎么样了?好多了吧?你是不是留在医院过夜啊?脸色这么差。” “就是啊,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宝珠姨捧着腌料,当陈阿勇的助手。“眼睛这么肿,是都没睡喔,你不要太担心,美美很健康的,她很快就会出院。” “嗯。”陈明慧翻着笔记本,检查待会儿要去采买的食材。 陈阿勇说:“我早上本来要做早餐送去医院给她们,可是打电话过去,娜英竟然要我不准去医院,她是怎么回事啊?我有点担心,等一下弄完高汤我去看一下她们。” “不要过去。”陈明慧舀了一匙高汤试味道。“汤头好像太淡了……” “怎么你也叫我不要去?”陈阿勇紧张了。“你不要瞒我,是不是美美怎么了?” “以后她们母女的事我们都不要管,不要去就对了。” “欸?”陈阿勇呆住,跟宝珠面面相觑,怪怪的喔。陈阿勇追问:“喂,你跟乔娜英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他看女儿脸色憔悴,知道女儿是那种受了闷气和委屈也不肯讲的孩子。 他脸一沉,摘下围裙。“我去问娜英,到底你们是怎么了。” “唉,你不要管,没什么事,以后我们都不用管她们母女了,多好。” “好个屁!我不是笨蛋,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她跟你生气吗?她又闹情绪吗?还是公主病又犯了?什么叫不准我去看美美?我早上听了还真他妈不爽!她落魄的时候是谁接济她们?是谁收留她们?喔,需要的时候就赖着你,不爽的时候就要我们别管?有这种事吗?做人要有良心,老天都在看的啊!是不是美美生病她赖在你头上了?” “没错!”宝珠用力点头。“随便在附近抓个人问都知道,美美被你照顾得多好,简直是亲生的妈,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发脾气啊?要是我,寄人篱下,给人家惹那么多麻烦,报答都来不及了还敢耍什么脾气?你连她不要的大肥猪都养下来了,她还要不爽什么啊?” “拜托你们不要再讲了。”陈明慧重重地放下汤匙。“我已经够烦了,不要再说了。” 陈阿勇跟宝珠愣住,不敢再提。 陈明慧继续搅拌高汤,渴望恢复平静。 没关系,没有乔娜英,没有乔美美,她还是会好好的。陈明慧以挺直的腰杆、冷漠的姿态,来掩饰内心真正的情绪。 乔娜英故意禁止她和美美见面,她越是透过这种方式惩罚陈明慧,陈明慧就越是拒绝表现伤心或在乎。她讨厌让人家看轻,从小和父亲摆摊,见过各样的脸色,受过同学各种言语上的嘲笑,她就是用冷漠跟忽视来防御自己的自尊。 所以她依然精神奕奕地要把每日的工作做到好,打起精神,开始一天的工作。就算再伤心、再沮丧,只要站上餐台,准备食材,清洗蔬菜,料理便当,一个一个按步骤完成,就会让自己烦躁的心慢慢平静。至少,还有这个地方让她得到救赎。只要还有这个小天地,再苦都能得到安慰。 “日月便当”是她唯一能肯定自己的场子,她的王国。最单纯、最宁静的所在。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陈明慧偶尔会呆呆失了神,傻傻地发怔。既然跟乔娜英都闹翻了,既然乔娜英都把她骂成这样了,要不干脆去见蒋汉城好了,想和蒋汉城在一起,好想他。可是—— “少装蒜了,急着跟王柏琛分手,不就是想跟蒋汉城在一起?!既然一开始就没有要成全我的意思,干嘛还假惺惺表演大方,恶心!” 乔娜英盛怒时的指控,又令陈明慧软弱下来。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蒋汉城在想什么?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才跟乔娜英分手?!他……还深爱她吗?那么,为什么又会把徽章送给乔娜英? 蒋汉城心神不宁好多天了。 从那天见过陈明慧,和乔娜英分手。之后,他就像这样,尽情放肆地想念着陈明慧。可是,渐渐地,除了想念,还有想见面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礼拜三,又到帮儿福的孩子上课的日子。 晚上,指导完孩子们的画作,日月便当准时送达。外送的阿姨按下门钤时,蒋汉城冲到门口相迎,热情地帮着拎便当进来,焦急地围着阿姨问东问西,还递上热茶要阿姨休息一下,迂回地试探陈明慧的事。 “为什么你们的便当那么好吃?” “喔,你不知道我们老板多用心,她啊每天亲自上菜市场买菜,坚持亲自装每一个便当喔,那么年轻的一个女人,一点都不怕累,每次去买菜拎那么重的东西也不喊苦。” “女孩子怎么可以提重的东西?要请帮手啊!”他听了好心疼。 “有时她爸也想帮她去买啦,不过她爱逛菜市场,她真的是对做菜很有热情。现在的女人都讨厌油烟,可是我们老板一点都不怕,她太爱做菜了,不太和人出去玩,也不太交朋友,每天就爱窝在那个料理台忙来忙去的。” 蒋汉城支支吾吾又问:“她这么辛苦,身体吃得消吗?” “不要看她瘦瘦的,很有力咧,听说以前跟她爸在菜市场摆摊练出来的体力吧。不过最近啊,唉,大概心情不太好,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像消气的气球咻地扁掉了。” 这怎么行!蒋汉城很激动地问:“她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病了?有没有看医生?” “她是——”等一下,宝珠回神,看他焦虑的模样。“奇怪了,老师,你干嘛一直问我老板的事?又不认识她。” “喔,没什么,随便问问。”蒋汉城脸色乍红,回避阿姨的目光。 “唉,不能聊了,我还要送别的地方咧,再见。”阿姨继续送便当去。 现在,小朋友们抢着拿便当吃,满屋都是饭菜香。 蒋汉城坐好了,打开便当,看着缤纷的料理。 黑胡椒香煎猪排,芥蓝菜炒得油亮翠绿的,还有青豆拌炒粉红色的虾仁,以及爽口的腌渍好的白萝卜。小朋友吃得津津有味,吵吵闹闹。 而他呆呆的看着便当,心慌慌的想着——她心情不好,为什么?会不会她也跟他一样失眠?因为他们的相逢?她会想着他吗?蒋汉城焦虑又担心,想东想西的,患得患失。 小朋友看老师呆呆地瞪着便当,觉得好奇怪。 “便当有虫吗?”他们问老师。 “老师怎么不吃?” “老师为什么一直看便当?” 蒋汉城尴尬地笑了笑。“你们快吃,一直问干什么?” 被小朋友瞧得尴尬,蒋汉城拿了自己的便当躲进房间。 他啊,想一个人静静地吃她的便当。可是,拿起筷子,又愚蠢的对着便当发呆起来,然后,看向镜中的自己。忽然,他傻气地冲着镜中的自己拨了拨头发,凑近镜子,抓住一根头发,皱眉,扯下,捻在手中看着—— 晚上,日月便当打烊,陈明慧忙着收拾流理台,听见阿爸在门口惊骇的嚷嚷着。 “蒋汉城?!哈哈,好小子,真的是你?你眼睛好了?手咧?手给我看,动看看?手也好了吗?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了真的好了!” 阿爸兴奋地嚷嚷。 陈明慧扔下正在洗的锅子跑过来,真的是蒋汉城?他拿着便当走进来。 陈阿勇拉着蒋汉城,冲着陈明慧笑。“你看他,你看看!他很好咧——你以后不用伤心也不用内疚,他都好了。”又问蒋汉城:“你怎么知道这里?”又看他拿着的便当。“欵!这是我们家的便当!” “伯父好。”蒋汉城礼貌地打招呼,然后有点困窘地问:“伯父,我可不可以跟陈明慧单独的讲一下话。” 赶他走就对了。陈阿勇很识相地拿了外套就往外跑。“没问题,你们两个那么久没见很多话要讲呴,我去买零食跟啤酒回来庆祝,你们先聊,你坐,去去去,去坐好。” 陈阿勇兴奋地跑去张罗吃的。 相较于阿勇的兴奋激动,陈明慧显得很冷淡,毕竟才经历过乔娜英的指控,她不敢对蒋汉城太热情。而且,也搞不懂他跑来的意思。 “有事吗?”陈明慧坐下,看着他。 她一定要这么冷淡吗?他苦笑,很失落。又看她脸色苍白,好像又比之前看到的更瘦了,他很心疼,难道婚姻生活不快乐?为什么表情这样忧郁? 他忍不住酸道:“不高兴看到我?” 陈明慧抿了抿唇,安静几秒,终于说出口。“我知道……你跟乔娜英交往。”所以要她高兴什么?高兴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在? 蒋汉城困窘地说:“没错,之前是和她交往。” “所以呢?还跑来做什么?”可以把她的徽章转送乔娜英,还期待她怎么热烈欢迎?因为他,她被娜英怎样指控。因为他,她又被王柏琛怎样痛恨。蒋汉城有什么资格用这种失落的表情跟她讲话?真正受伤痛苦的人是她。 第九章 蒋汉城凛着脸,忍不住酸她说:“你……还不是结婚了!” “结婚?” “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我都看见了。” “我女儿?”陈明慧震惊,他在说什么啊? “在影城外面,我看见你们一家人排队要看电影。乔娜英跟我说,你现在很幸福,结了婚也有了孩子——” 乔娜英说的?“等一下。”陈明慧头昏了。“乔娜英说我结婚?我有女儿?”忽然间陈明慧明白过来,蒋汉城是因为这样而放弃她跟乔娜英交往……是这样吗?她镇定下来,问蒋汉城:“你是因为我结婚了才跟乔娜英交往吗?是跟我赌气吗?你还喜欢我?” 可恶,她都结婚了还好意思这样问他?蒋汉城脸庞热烫,拒绝承认。这个陈明慧老把他克得死死的,他才不要继续被她摆布,他才不让她看穿心事。 他回避她的目光,掀开便当盖。“不要误会,我是为这个来的。” “便当怎么了?” “有头发。”他别扭地强调。“你卖的便当有头发,我很生气。” “头发?!”怎么可能?! “对,你做的便当有头发,我是来抗议的,不然你以为我来干嘛?你结婚了我还会纠缠你吗?你有这么了不起?我今天是以消费者的身分来的,我太生气了。” 看他生气,困窘地泛红的脸庞。陈明慧忽然看见熟悉的蒋汉城,耿直,不善于说谎的蒋汉城,忽然她郁闷的心情瓦解了,很多事突然间都明朗。 她好笑地问:“我的便当,不可能有头发。你想见我就说,干嘛找借口?”霎时陈明慧心中的梗消失了,她轻松下来,心情大好,回到过去的陈明慧,爱逗他的陈明慧,她好整以暇地欣赏蒋汉城笨拙的样子。 看他略显激动的拿出头发,冲着她说—— “你看,你看!真的有头发!害我差点吃到,我可以投诉你,因为是赞助的便当就可以随便做吗,这么不注意卫生?!” 分明是在对她咆哮,他甚至激动地揪着那根头发喝叱,可是,一点真实的威胁感都没有,反而令陈明慧心情很好。他声称是为了一根头发找上门来,陈明慧却从他有点紧张的表情读到不只一根头发的讯息。 “我知道了,”她耸耸肩。“有头发,然后呢?” 蒋汉城跷起腿,清清喉咙,然后……嗯,他要想想。 她追问:“然后想怎样啊?” “你的口气可以好一点吗?我真的可以投诉你头发的事。” “所以我问你想怎样嘛?”她笑出来。“你说啊,要怎么补偿你的损失啊?” 看见她的笑容,蒋汉城头低下去,心跳好快,脸庞好热,神经紧张,有点手足无措。拜托喔,那么多年的心力耗损,心力憔悴,她是要怎么补偿他啦! 蒋汉城被问倒,很怕看着她好闪亮的笑容,本来只是想找借口看看她,没想过要她怎样。事实上,已身为人妻的陈明慧,还能跟他怎样啦!唉…… “喂?”陈明慧迟迟等不到回答。 “唔?”蒋汉城很窘。 “想怎样?要钱吗?” “嗟。”把他当什么人。 “嗟什么嗟啊?” “不然……不然重做一个便当好了。” “现在?” “对,现在。”做便当需要时间,他可以待更久一些。他拿起桌上的杂志翻,“我等着,你快去做吧。”还不忘严厉瞪她一眼。“要很好吃,不可以敷衍我。” “好,马上做,你先喝杯水吧。”陈明慧倒水给他,然后笑咪咪地走向工作区,挽起袖子,打开冰箱,拿出鸡蛋、洋葱、猪肉,很快地搬弄锅具,剁切食材,清洗蔬菜,为他烹饪。 她脸上的笑容没停过,她阴郁许久的心终于放晴,真相是……蒋汉城误会她结婚有小孩。真相是,蒋汉城看起来比她还在乎他们的感情。 陈明慧很用心地烹调食材,蒋汉城靠着沙发,佯装看杂志,其实一直偷瞄她。 一切像在梦里。 能这样看着她为他做饭的背影。 锅子冒着烟腾腾蒸气,煎锅嗞嗞作响,空气弥漫着酱料香。他渴望这幕太久,梦中想象过的幸福画面,就是陈明慧像妻子那样的为他烹饪。他忘了手中的杂志,看着陈明慧感觉很恍惚,眼眶湿润,心情激动。 他又看见小时候那个心爱的女孩,早熟世故的小女友。她站在人潮拥挤喧闹的菜市场,帮着爸爸做生意,剁切猪肉,论斤秤两,招呼客人。那时,他爱上她。爱她的早熟跟坚强,爱她忙碌的姿态。尽管她表现得很独立,可是他总想着要保护她。虽然她从未开口要求过,他依然抢着要守护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缘分?她嫁作人妻,都有了小孩了,他还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何不当朋友? 蒋汉城盘算着,就算当朋友也可以,想继续跟陈明慧往来。因为他的心,只为她怦然。他愿意收藏对她的感情,像一个普通朋友般的存在着,甚至是,仅仅只是她便当店的忠实顾客那样存在着也行。 当陈明慧做好便当,交给他时。 他压抑内心对她澎湃的情感,故意装得很冷淡地说:“这么快就弄好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做啊?” “不但有好好的做,还给你一点特别的。你回去吃就知道了,包你满意。” “那就好。” 蒋汉城不想走,但也不好意思继续留下来。蒋汉城想要很酷很帅地离开她视线,可是,就像刚刚来的时候,他其实很丛锉,面对昔日爱慕的女子,他感觉自己好弱啊。 蒋汉城一路上恍惚地捧着便当,回到画室。 在长桌子前坐下,把陈明慧特地为他烹制的便当摆好了,那虔诚的神态宛如在给神进供品。 他深吸口气,像孩子似地小心翼翼地把便当掀开,期待着里面的菜色,她会专程给他什么样特别的菜色呢? 他看见便当内容,愣住,大笑。 没错,陈明慧是准备香喷喷的饭菜。可是,白饭上面,放着和用模子跟火腿压制而成的英文字,凑成一个句子—— i could kill you! 陈阿勇买了盐酥鸡跟啤酒回来时,发现家里只剩下陈明慧。 “人咧?” “回去了。” “怎么回去了?我还没跟他聊啊,有没有电话?我打给他!” “没有。” “怎么没留电话?他特地来找你,我们要好好款待人家啊,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回去?” “他是来找碴的,说我卖的便当里有头发。” “什么?!那小子?那小子来找碴的?” “山水画室是他开的,他就是那位山水老师。” 陈阿勇听得一头雾水。“你是说每个礼拜三送到画室的——阿慧,你干什么?”他看女儿拿出塑胶袋,把蒋汉城喝过的水杯,用塑胶袋封起来。“干嘛把杯子装起来?!这他喝过的吗?你想干嘛?” “想收藏。” “收藏……收藏他喝过的杯子?!”是知道女儿从小就跟蒋汉城很要好,但是……有要好到这种地步吗?“阿慧,那个……欸,你还是很喜欢蒋汉城吗?你不要忘了,你现在可是有王柏琛喔……” “我和王柏琛分手了。” “分手?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分手?你最近很忧郁是因为分手吗?你——” “阿爸,我回家了。” “我还没问完,你坐下来讲——”陈阿勇有很多问题想问。“喂——” 陈明慧闪了。 陈明慧才不跟阿爸讲那些别扭的事呢,从小就没那个习惯跟阿爸分享心事,那时候阿爸忙着做生意,忙着赚钱应付债务,她也习惯了不要吵阿爸,自己处理自已的事。现在要她跟阿爸分享这种感情上的琐碎心情,感觉太尴尬了。 返家后,陈明慧洗了澡,躺在床上想着蒋汉城的话、蒋汉城的表情、蒋汉城诡异的控诉。她拿出手机,挣扎一会儿,拨给乔娜英。 “喂。”乔娜英口气很冷。 “你骗蒋汉城我结婚了,还说我有女儿?” “对。” “为什么要这么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吗?”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知道?陈明慧,我从小就喜欢蒋汉城,喜欢到就算变成卑鄙的人我也无所谓。我是认真的,我费多少心思,呵……没想到你什么都不用做就毁了我的一切努力。” “我现在终于知道蒋汉城会跟你交往,原来是因为你骗他我结婚了!” “所以呢……是特地打来跟我炫耀他有多爱你?”乔娜英口气虚弱,她哽咽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管是家庭还是爱情都失去了,这还不够?你……还要这样刺激我?在我面前炫耀你有多幸福?” 乔娜英的话,让陈明慧无法继续生气。“美美身体怎么样了?你们……你们现在住哪儿?” “说得好像你真的很关心喔——”乔娜英讽刺。“假惺惺。” “乔娜英,我记得小学时,你请我和蒋汉城吃下午茶,当时你硬要喊我姊姊,知道我为钱苦恼,就出意见帮着我卖紫云膏,那时我觉得你很聪明,也对我好,我很感谢你也真的把你当妹妹,现在,难道就因为蒋汉城没选择你,我们之间的友谊也要作废?”陈明慧感慨道。 乔娜英冷哼。“我们之间的友谊?陈明慧,当我跟蒋汉城交往时,你不也没给我好脸色看?你不是也对我很不爽吗?不要说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们之间没有友谊,当初如果不是为了讨好蒋汉城,我甚至不可能跟你当朋友,我们之间只有孽缘,三个人的孽缘!” “算了,当我没说。”陈明慧挂电话,重重地叹口气。 算了,看开吧,不管怎么做,乔娜英都是气她的,她不管了。 陈明慧静静躺在床上,自从美美跟乔娜英搬走后,屋子变得很安静,很冷清。陈明慧很不习惯,每天都睡不好。唉,放下吧,她深吸口气,不再跟乔娜英生气,也不再关心她,人家都不领情了,她何苦? 今晚,窗外,月亮浮着,月光洒进窗里。她捞来袋子,拿出装了杯子的保鲜袋研究着。接着又从包包拿出另一个保鲜袋,里面装着蒋汉城指控的头发。 陈明慧看着看着,渐渐忘了伤心,眼里有了笑意。 跟以前一样,只要想着蒋汉城,她心情就会好起来。她要告诉蒋汉城,她没结婚,她没有小孩,她依然深深爱着他。但是,在此之前,她想要先弄清楚一件事。 陈明慧将两个保鲜袋放一起打量,她要确认一件事,确认蒋汉城,到底有多喜欢她? 她微笑思量着,而她知道有个方法可以监定他的心。 蒋汉城忍耐了好几天,吃了她的便当,身体消化干净了,心却堵着。对她,更上瘾了。 他想了很多,也许真心喜欢一个人,未必一定要在一起。在这世上,有个喜欢的人存在着,偶尔能看见她,就让人活得特别来劲,心情飞扬。有个喜欢的对象,有个偶尔可以见面的时刻,然后奢望对那个人发作一下保护欲,讨她欢心,暗暗保护她。澎湃的情感有出口,蒋汉城的日子就踏实了。 这,竟然比以往努力去爱别人,逃避对她的思念,感觉更实在。 活得真实,爱得真实,原来是这样满足的。 第十章 虽然,他可能往后注定要一个人活着,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去,床边空荡荡。但认命了以后,觉得也不那么可悲,只要偶尔见见她,就又能撑过好一段时日。 唉,他傻傻地笑着,一个人反复咀嚼关于她的种种情绪。 星期三,小朋友们吃完便当回去了。 现在,真是丧心病狂了,蒋汉城很难相信自己会这样子蹲在墙角,瞪着一行往上爬的小蚂蚁们,还痴痴地瞅了很久。 “对不起啊,平常让你们撒野这么久了,就牺牲一次。一只就好,一只吧!帮帮忙啊兄弟——”他喃喃地说完,抓了一只小蚂蚁,放进便当里,赶紧盖上盖子,出门,去找陈明慧。 “今天的便当又怎么了?”陈明慧问,快打烊了,又看蒋汉城拿着便当找上门。 “不会吧!”陈阿勇扔下扫把,跑过来。“又有头发吗?”他挡在女儿面前。 看伯父气恼的样子,蒋汉城心虚,避开伯父炯炯的目光,掀开便当盖,递给陈明慧。“你看,有蚂蚁。” “蚂蚁?”她接过便当,好认真地低头检查着。“在哪?在哪?!没看见啊?” “明明有!”蒋汉城凑近,跟陈明慧挨着,一起寻觅便当盒里的小蚂蚁。 那只小蚂蚁啊,早淹没在饭菜堆里,不知爬到什么神秘地去了。而他俩心中的小蚂蚁,点点的暧昧情愫,正骚动着呢! 陈阿勇很不高兴地拍蒋汉城的头。“小子!听阿慧说你上次是为了便当有头发找来的,我想不通咧,我们很注意卫生,上次是真的不小心,你现在又说有蚂蚁,你那么久没见到我们阿慧,一来就找碴?你是恨她咩?那次意外我们阿慧也哭得很惨,差点都活不下去,你——” “爸你干嘛说这个啦!”陈明慧喝止。 陈阿勇不悦地瞪着女儿。“我让他知道我们也很难过啊,本来就是啊!” “你……那时哭得很惨吗?”蒋汉城问她。 “阿爸,我们想单独聊一下。”陈明慧合上便当,看着蒋汉城。“你过来——”把蒋汉城带往走道后面堆货物的房间讲话。 蒋汉城跟着陈明慧走进堆满杂物的房间,一进房,陈明慧把门关上。 听见关门声,蒋汉城的心,开始慌了。 空间狭小,排满货架,只有一扇窗。他跟陈明慧,杵在货架跟货架的空隙问。 他们身体很近,空气又闷,可以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蒋汉城往上面看,一盏黄灯泡,亮着一方白漆斑驳的天花板。他呼吸窘迫,背脊热烫,从不知道啊,这样的简陋风景,竟感觉很浪漫。他的心跳很快,有心律不整的感觉。他的身体很热,好像发烧了。而当他忐忑地看向陈明慧闪亮的眼睛,他快晕倒,压力太大。 “我们是要……干嘛?”他讨厌自己每次跟陈明慧讲话,就变笨了,支支吾吾,很不酷,明明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消费者,却忽然矮化成惊恐尴尬的小朋友。 “来谈判啊!”她说。 跟他相反,这个偷走他心的坏女人,看起来超镇定。 她冷冷地盯着他。“我知道了,便当有蚂蚁是吧?这次要补偿你什么?” “呃……那个……重做便当就好了。”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偏偏这回她非常有心。 “这怎么好意思,一下有头发,一下有蚂蚁,让你受到这么多惊吓,只是重做一个便当太敷衍了,我想我要非常盛重地补偿你才行。” 说着,陈明慧解下发束,褪下工作时穿着的围裙。 蒋汉城退后一步,这——太刺激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啦? 蒋汉城手足无措,陈明慧走向他,逼近他。 他惶恐地一直退,退到门前。 陈明慧眯起眼睛,啪地双手抵在他身体的两边门上,将高大的他,硬是困在她纤细的臂膀之间。 “你想干嘛?”他被陈明慧困住了,看她从牛仔裤后面口袋,唰地抽出一张折纸,啪地在他面前甩开,展示纸上内容。 “这是dna报告,我验过了,上次便当里的头发,是你、的、头、发。” “你?你去验dna?!”蒋汉城胀红面孔,汗湿背脊。“你太可怕了你。” 他吓到了,教陈明慧差点就爆笑出来。 她忍着笑意,酷酷地用检验报告拍他的脸。“不行吗?现在只要花钱都嘛可以做检验,而且出来混,怎么能太天真呢?你诬赖我的便当,有这个报告,我可以告你的我跟你说。” 陈明慧昂起下巴,睨着他。 “今天这只小蚂蚁,嗯,我想呢,应该也是你家的小蚂蚁——你要不就说实话,要不法庭上见。我要告你居心叵测,毁我商誉,我想想喔,这个不知道要判什么罪呢——” 有——有这么严重吗?不要吧? 情势瞬间大逆转,蒋汉城很糗很尴尬,他被陈明慧狠狠打击了啦! 想不到爱上她,可以引来这么多灾难。现在,他连法庭都要上了吗?没有这么严重吧?他不过是管不住心中的小蚂蚁,忍不住来乱一下嘛,厚—— 陈明慧看他窘得说不出话,她乘胜追击。“先是头发,再来蚂蚁,接下来是不是连蟑螂脚都要出动?我看我们得彻底解决一下我们之间的恩怨。” “怎……怎么解决?” “你说呢?辛苦经营的便当店被诬赖,你要怎么补偿我?” “不然……你……要什么?”真的好委屈喔。拜托,他过去为她付出的可多咧,她真会计较欺,果然最毒女人心啊! “蒋汉城……我一定要好好出这口气。” “是喔,你想怎样?”拜托,他为她憋的气更多好吗?唉!都快肝癌了他。 “我想这样——”陈明慧揪住他头发。 好痛,他闭上眼,真可怕,是要拔他头发吗? 没有,她没那么做。她凑近,于是他闻到熟悉的沐浴乳香气。然后,是柔软、微温的,花瓣似的触感,她的唇贴上他的—— 她干什么? 蒋汉城睁眼,陈明慧……吻他?! 他仅仅愣住一秒,随即揽近她的腰,热血沸腾,忘情回吻,让她软绵绵的身体贴着他,他们缠吻,又揽又搂地黏着彼此,紧贴彼此,兴奋又刺激地缠吻对方,像恨不得将对方融进了自己的呼息里,那是火烫的亲热甜蜜的缠腻。 在长久的亲吻后,终于蒋汉城放开她,他们喘着,看着彼此,他们眼色恍惚,脸色绯红,呼吸紊乱,皮肤很烫。 “陈明慧——”蒋汉城瘫靠门扉,思绪复杂。他伸手,轻拢她的发。他的眼色,很悲伤,嗓音软弱喑哑。“因为你,我做了很多蠢事……没想到,现在……我甚至跟你不伦——” “不伦?”陈明慧愣住,哈哈大笑。对啊,他以为他们在偷情哩。 “这一点都不好笑。”蒋汉城握住她两边肩膀,很严肃。“你知道吗?有人会因为我们受伤。” 她结婚有小孩,这是不对的。可是为什么明知不道德,还情不自禁?蒋汉城很有罪恶感,却又兴奋地知道她对他还有热情。这心情太矛盾,感觉很分裂。 “是啊,不伦,然后呢?”陈明慧还笑。“要我避开你吗?” “我不要你避开我。” “你好矛盾,既然知道是乱伦,是不道德的,喔,那么你耍这些小手段,又是放头发,又是抓蚂蚁,找这些愚蠢的借口来看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想跟我亲亲抱抱?!”陈明慧踮起脚尖,又要亲他。 他及时抓稳她身子,拉开,慎重地制止。 “不要这样,这样……不太好。”他的良心受到谴责。 她还笑,明亮的眼神瞅着他看。“既然要心机地靠近我,现在我亲你,你又说这样不对,蒋汉城,你到底想怎样?” “我本来是想——既然没缘分跟你在一起,又没办法停止爱你,至少,我当你最好的朋友,只要默默守护你就够了,在我心里继续喜欢你——”他终于坦承自己的心情。 “所以你才和乔娜英分手?” “……对。”他叹气,看着她。“可是……我也不想伤害你的家人,甚至是你的孩子。这听起来真的很好笑,但是不管跟谁交往,都没办法。陈明慧,陈明慧……我真的很想抛下你,好好过我的生活,好好跟另一个人幸福的生活。可是……很努力也办不到,所以我认了,也许这就是我的命。”他有点生气地说。 “你认了?只跟我当好朋友?就这样,这样你就满足了?” “是啊……这样,比很努力去爱别人容易……”不再让别人受伤,也不再让自己辜负谁或为难自己。“虽然现实上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我想当你的朋友,我会做你最坚强的后盾。” 她调皮地问:“不想跟我偷情?” 他可是很认真的。“你忘了吗?当年,因为你妈外遇,让你那么痛苦,现在你也有孩子了,我们怎么可以伤害她?” 陈明慧暗了眸色,是啊,这就是她深爱的蒋汉城,善良温暖,深情敦厚。所以她离不开,所以只有在他身旁有回家的感动。 她一改先前玩笑的态度,沉声问:“这样,你不会太委屈?不寂寞吗?!” “我没关系,真的。”他笑着。“像个朋友偶尔见面聊聊,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当你需要帮助时我永远会在,当你心情不好我可以听你讲话。不对,你心情不好时不太肯讲的,没关系,你心情不好我就请你吃饭,你吃饱了心情就会好,我可以像朋友陪你。” 为了她,他不顾自己的利益。为了她,他不为自己着想。 这时候,陈明慧明白到,蒋汉城的心一直在她这里,从没离开过。 这一刻,陈明慧完全败倒在他手里。 他不愿伤害任何人,选择让自己委屈。为了继续爱她,可以退到无路可退然后接受命运的安排,单方面爱她,不愿让她背负不道德的罪名来满足他的欲望。 他的善良,他在感情上的执着,那些的牺牲奉献,义无反顾,深深感动她。 她如何放开他? 她凭什么退让,凭什么要把这样爱她的男人抛下? 哪怕乔娜英下跪,对她哭上千百次,她都不会再放开他。甚至,她恨起乔娜英,气她撒谎骗他,让他承担这么大的压力。 “蒋汉城,你听好。”陈明慧捧住他的脸,直视他眼睛。“你听好了,我没结婚没孩子,身分证配偶栏空白。” “等一下……”他太震惊。“你是说,你没结婚?!那么我看到的那个小女生?不是你的孩子吗?” “她是……朋友的孩子。”陈明慧不想在这时提乔娜英的私事。不对,她甚至不希望乔娜英的名字继续梗在他们之间,她只要跟蒋汉城好好在一起就好。她跟蒋汉城坦白。“我没结婚,我心里最爱的人从没变过,一直是你。” 突来的好消息令蒋汉城彻底地震住了。 陈明慧说:“跟你一样我和别人交往过,跟你一样我也是忘不了你,跟你一样我觉得与其努力去爱别人,一个人过还比较好。”陈明慧深吸口气,抚着他的脸。“我跟你说,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再也不分开。” 第十一章 蒋汉城激动得说不出话,这不是梦?怎么会命运一夕间扭转,他阴郁到快霉掉的心啊,霎时大放光明,这是真的吗?他这样好运?! “所以……我可以抱你?” “随便你想怎样都可以。” 陈明慧说,灿烂地笑了。 老天,他大松口气,压力瞬间消散。 他握住那双捧着他脸的小手,宽心地笑了,笑容越来越大,感到这阵子的紧张惶恐都太可笑。“我竟然……我以为我要不伦了,我都做好准备下地狱了,我竟然爱上人妻陈明慧,哈哈哈,搞什么啊,太好笑了我们。” 是啊,真的太好笑。 她是误会他已不在乎她,陈明慧也笑了。 他们额头碰一起,鼻尖触着彼此,忍不住又亲昵地吻了吻对方,身体又情不自禁地贴在一起。在窘迫的小空间里,一次又一次热烈亲吻,热情得仿佛想弥补过往的空白。那份激动的心,那种野野的情热,唯有遇上对的人才泛滥。不管跟蒋汉城做什么事,陈明慧都是这么兴奋欢喜。 而不管跟陈明慧做什么,蒋汉城也一样,好开心。 他们紧搂对方,感染对方体温,在窘迫的空间里,更紧紧地缠抱亲吻,都兴奋地颤抖着,感受这刻巨大而饱满的幸福跟满足。 正当蒋汉城忘情地拥吻明慧时,却被某种奇怪的声音干扰—— boo-boo-呼——噜——噜— boo-boo-呼——噜——噜— “什么声音?!”蒋汉城放开陈明慧。“你有没有听见?有奇怪的叫声?” “嘿——”陈明慧笑了。“是猪哥的声音。” “猪哥?!” 蒋汉城往声音方向望去,吓得大叫,窗外有个猪头,朝他们boo——boo—— 蒋汉城抓紧陈明慧的手臂,指着窗户。“我没有看错吧?那……真的是一只猪吧?!” “呵呵呵,是真的猪。” “为什么会有猪?!” “因为去批猪肉太贵了,所以阿爸跟我决定自己养自己宰比较省钱,当然是骗你的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没讲完看蒋汉城脸色发青她自己先爆笑了,笑到眼泪飘出来了。 蒋汉城气得掐她的脸。“你真的很爱吓我,你真的很可恶。” 是啊,很爱吓他闹他,只有跟他一起,她才这样活泼哪! 陈阿勇焦躁地守在外面,来回踱步,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跑进房里说什么?而且竟然快一小时都没出来。 终于门推开,他们俩走出来。 陈阿勇奔过去。“你们?你们——你们!”他结结巴巴。刚刚为着便当有蚂蚁起争执,现下辟室密谈一会儿竟手牵手出来,手牵手?!陈阿勇呆掉,女儿几时这样大方了?就算是跟王柏琛交往,她也很少在长辈面前手牵手。 现在,她竟跟蒋汉城两手紧紧交握,身子挨得很近,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陈阿勇惊得说不出话,刚刚在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蒋汉城脸红红的。“伯父——那个,今晚我跟陈明慧有事,我们现在要出去。” “你们还有什么事?”陈阿勇口气很虚。“都谈了一个小时还没谈完?” “我们有话要讲,阿爸,没事的话你早点睡吧,天气很冷欸。” “喔,好……好啊。”阿勇本想盘问仔细,可是,女儿笑容满面,容光焕发,辟室密谈原来有此等功效?!让陈明慧这阵子的忧郁蒸发殆尽?可喜可贺,他再盘问下去应当会遭到白眼命运,他按捺住满腹疑问,挥手相送。 “好,你们去谈,好好谈,慢慢谈。”他忍住好奇心,好久没看女儿开心了,只要女儿高兴就好。 陈明慧跟蒋汉城手牵手走了。 他们经过那么多波折,好不容易表明彼此心意,如今一秒都不想分开。 蒋汉城也没找什么含蓄或漂亮的借口怂恿陈明慧留下,他只是说:“我好想带你回家。” “那走啊。”陈明慧甚至补上一句。“干脆在你家睡好了——” 蒋汉城惊喜得差一点流鼻血,她真是很贴心。 陈明慧没在情场打滚过,她对心爱的男人不懂装矜持,更不会欲擒故纵地要手段,她这个人要嘛太谨慎,要嘛就很放肆,重要的是看面对的人是谁。 蒋汉城是这世上最了她也最熟悉她的人,唯有面对蒋汉城,陈明慧可以安心地卸下所有防备,随便他要带她去哪儿,随便他想做啥,她都ok。 那是一种信任。 信任他是这世上绝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她怀着压抑很久的狂烈的心,一旦证明他对她也很有心,呵,还客气什么?不用装礼貌了啦,赶紧扑上去缠住,跟他黏紧紧哪。 重点是! 今晚的天气也很配合,气温湿冷到要命的十度,冻进骨节的程度。像这样的天气,相爱的人不抱在一起睡个暖呼呼的觉怎么对得起冬季?让相爱的人可以抱着冬眠,就是冬天冷唧唧的意义啊! 蒋汉城开车,载陈明慧回他家。 在车上,他们都不说话。但滚烫的身体、热烘烘的皮肤,麻酥酥的脑子、已经演绎了各种话语,对于等一会儿可能会发生的事,他们都有底。 果然,当蒋汉城牵着她的手,推开家门,还没亮灯,刚来得及把门带上,陈明慧就扑进他怀里,蒋汉城超有默契就把她挟往卧室。 沿路他们在黑暗里又亲又抱,又搂又缠,推推拉拉,跌跌撞撞,直奔卧房,飞扑上床,跌进软绵绵的被子。 陈明慧哈哈大笑,因为他们竟这样急切地想拥抱对方。 他将她拽进被窝里,让羽毛被掩埋他们。 羽毛被很轻,很暖。 藏在他的被子底下,陈明慧闻到男人的气息,属于蒋汉城阳刚的体味,这是他的床,是她的避风港。他们在被里浪漫。他手忙脚乱的脱她衣服,她手足无措地任他摆布。他们很快脱个精光,赤条条地如初生婴孩。 他们热情地碰触彼此身体,炙热的皮肤光滑柔润,手掌的温热抚过皮肤带来的强烈兴奋感,他们急着占领对方身体。 这战役名日“爱的战争”,输赢在谁先兴奋崩溃,这是对情人身体最缠绵的攻击,陈明慧曾在书里、电影、八卦综艺节目中耳闻过这种甜蜜的战争,是怎样刺激、热血、兴奋,可是就算听到好奇心痒,可从没兴致和其他男人研究或切磋这种战争。这战役和别的男人打,她觉得恶心,现在和蒋汉城缠斗,她好兴奋啊! 她喜欢蒋汉城对她做的事,一切。 他把她圈在怀里,一直吻她,像在品尝甜美的糕点,热情的亲吻令她如奶油般融化。暖烘烘的吻,她融化了,好像体内有蜜渗出来,像皮肤毛细孔都张开,雀跃地欢迎他的亲吻,他吻了一个地方,身体其他地方就会颤栗地渴望也能被宠幸。他暖热的手掌抚逼她的皮肤,电麻的刺激感震撼她—— 陈明慧感觉自己燃烧得像滚沸的汤,当他将她压在他身下,当他终于进入她时,她疼痛而紧绷身体,但很快被某种莫名的亢奋感击溃。她试着接纳他,只有他能撬开她封闭掩埋的热情,将她野放,使她性感,让她的脸颊因爱的滋润而潮红,身体因他的深入而湿润。她紧紧攀着他,在他的拥抱之下呻吟,不断地弃守自己的身体,使他进入得更深,彼此嵌得更紧密—— 蒋汉城激动又亢奋地听见她兴奋的呻吟,他终于在被窝里扳回一城,过去每一次都是他被她欺负。现在,他令陈明慧尝到身体的极限,突破了女人最隐密柔软的底线,他成功令陈明慧兴奋得颤抖,让她体验到神秘的经验,他也因此感到至大的满足。 这无法用言语形容,就算看过书籍电影都输给亲身的体验。 跟亲爱的人、挚爱的人,做这缠绵的害羞的事,脑子可以完全空白掉,神经可以被至乐感掐住,柔软的身体可以缠着另一个坚硬的身体,然后她在他热烫笃实的填补中热烫烫地融化。 这被窝里的战况真激烈,她输得心甘情愿,因为输的人,得到甜蜜的奖励,那是今生未曾经历过的酥软的滋味。从未有过的放松感,紧接着至大的快乐后来临。 热烈缠绵后,他们一起泡热水澡,在布满蒸气的浴室里,躺在撒了温泉粉的热水底,蒋汉城让陈明慧坐在他怀里,帮她按摩肩膀。屋外是凛凛的寒冬,这小天地里春色旖旎,很温暖。 “你肩膀很硬喔。”他揉着她肩膀说。 她背对他躺靠着那笃厚实的胸膛,直打呵欠。 “想睡了?”他笑着,回忆道:“小时候你老是在睡觉,哪里都能睡。” “唔——太舒服了。” 陈明慧拿起浴缸边搁着的帆船造型沐浴乳,白色瓶身装着淡橙色沐浴乳,瓶身有一只蓝色海马图腾。 “德国海马梦幻香水沐浴乳……你还在用这牌子的沐浴乳。” “你还不是一样?你身上也是这个味道。” 他们笑了,彼此都怀念回忆里的味道。 陈明慧说:“这个进口牌子现在很普遍了,所以多了防伪雷射标签,之前我买错过,味道差很多,我喜欢这个味道——” “我知道,那时候我常偷装我家的分给你用,我妈一直觉得很奇怪,浴室的沐浴乳才刚刚开封,马上就用光一半了。” “你妈那时候很讨厌我哩,想想也是应该的,我都在用你家的东西。” “现在不会了,他们现在管不动我,我革命成功了。” “革命?你这么温和也会革命?” “我学甘地宁静革命。” “怎么个宁静法?” “就是不和他们争执,也不试着说服他们同意我的做法,因为那样只会吵架。当我坚持不留在加拿大和他们住,要回台湾时,我爸妈很气,一直讲都没用,最后就拿我爸之前写好的遗嘱内容给我看,说要把原来留给我的遗产删除,还说要把之前登记在我名下的基金跟股票都卖掉,要我签授权书。” “你签了吗?” “我签了啊,反正本来就是他们的财产。” “然后呢?” “我妈发现用钱控制不了我,就哭了,我就抱抱她……”蒋汉城表演当时的状况给陈明慧看,他抱住她,拍拍她说:“妈,虽然你们这样做,我忽然变成穷光蛋了,但我还是一样爱你们。以后如果我有财产,我还是会分给你们,孝敬你们,不过——你们应该不希罕我微薄的财产。” 陈明慧哈哈大笑。 蒋汉城笑道:“结果我妈又伤心又生气又想笑,拿我没辙。她是爱我的,可惜我老是让她失望,达不到她心目中理想的儿子。” “唔——你是独子,他们当然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喂,你那时候为什么都不回我的信?我又是寄信又是寄东西给你,你一封也不回,我连在国外复健的进度都跟你报告。” “真的吗?唉,我搬家了。出事的时候你妈很伤心,不准我见你,我也很内疚,我以为你真的永远失明,手也废了,我吓死了。” 陈明慧抓起他左手,抚着他的手检视。“对不起,害你没当成医生,我那时候太冲动,太蠢了,真后悔——碰到我算你倒霉。” 第十二章 “是幸运好吗?!”不想让她内疚,蒋汉城郑重告诉她。“你就是没收到我的信才会这样想,我很感激你,你把我从『白色巨塔』拯救出来,托你的福,因为视力问题我不但不用继续k那些无聊的书,也不用去念压力超大的医科,听说念医科还要解剖青蛙,研究内脏,我大概会吓到昏倒。而且因为手的问题,也不用当兵,最爽的是,复健科医生建议我爸妈让我尽量去画画啦、弹琴啦,说是对手部复健有帮助。你说,我过得多爽,都在做我喜欢的事,除了定期回诊,就是画画、弹乌克丽丽,现在还可以靠画画赚钱,我要感谢你才对,陈明慧是我的贵人欺。” 贵人?他真会安慰她。她问:“一点都不气我?” “干嘛气?” “你是为了我好过才这样说吧,那时一定很痛吧?手不能动也很不方便吧?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埋怨我?” 蒋汉城抓住她肩膀,直视她。“好,那么我问你,假如换作是我害你摔成那样,你会气我吗?会埋怨我吗?你也不会啊!” “唔——”陈明慧想了想。“很难说喔,我应该多多少少会怨恨一下你。左眼失明,左手也坏掉欺,假如换作我,不可能像你家可以召集大医生动手术还到国外复健,还有医疗团队照顾,所以我可能真的一辈子残废掉欸,嗯,我会很气你。” “你一定要这么老实吗?”蒋汉城气得掐她的脸,她疼得大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比较爱你,坏女人,你是坏女人——” “不要掐了很痛欸,又没人逼你喜欢我。” 他放手,亲亲她的脸。“不过啊——”又搂住她,贴在她耳边说:“我还是知道你非常爱我——” “是喔。” “因为你把第一次给我——” 她脸红。“因为我答应过某人,绝不亲别人。我可不像某人喔,把我珍藏的东西转送给别的女人——” “欸?什么东西?” “我送你的徽章呢?有翅膀图案的那个,你送人了吧?” “我怎么可能送人?我很珍惜一直带在身上好吗?直到最近,不知道在哪里弄掉了,一直找不到。我本来别在背包上的,不知道是不是别针旧了,不牢靠松脱了。” 陈明慧顿时明白过来,蒋汉城是不会说谎的,看样子,连徽章的事也是乔娜英搞的鬼,这女人!满肚子坏水,可恶。 蒋汉城很委屈。“喂,我连你那时候帮我缝的书包都保存得好好的,有一次被我妈扔了,我还吓得跟帮佣阿姨跑到垃圾堆捡,你这样说我,我真心酸。”上天明监,痴心如他,要到哪儿找啊! 心中最后一点阴霾都退散,陈明慧爽朗地笑了。没错,这是爱她的蒋汉城,最深情的蒋汉城。 他很委屈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把徽章送人?” “因为……都那么久了,我猜的。”她没拆乔娜英的台。但是,心里对那女人超不爽,可是不想在这时候提她,很杀风景,只要想到蒋汉城跟她交往过一阵,她就火大,他们也像这样泡在浴缸里吗?他也对她像刚刚爱她那样的温柔又激情吗? 惨了,陈明慧深吸口气,不想要去想那些事,讨厌想象他抱着另一个女人,以后这男人是她的,绝不再让给任何人! 泡了舒服的澡,他们回到床上,暖呼呼的靠在一起睡。 屋外下雨了,陈明慧说:“我最不喜欢半夜里的雨声。” “为什么?”他把胸膛借给她当枕头。 陈明慧不跟人分享这桩心事,这时候,可能缠绵后太放松,她终于说出口,只说给蒋汉城听。她说了那个下雨的半夜里,跟阿爸去认尸的事,她说她一听见这样半夜里的雨声就很郁闷。 “明明她活着时对我也没多好,后来,还因为她我闯了那么大的祸牵累到你,可是,你知道吗?很奇怪,我就是有罪恶感,好像我真的害了她。” “她是喝了酒才会失足跌死的,跟你无关。”听了这件事,想到她当时有多难受,蒋汉城捿紧她。 “我那时候应该听你的,不要冲动地就跑进宾馆抓奸,应该要冷静地想一想。” “喂,那时候我们才十八岁好吗?我听人说,家人就是互相欠债的,这辈子互相还的,我知道你会有对不起的感觉,我对我爸妈也是啊,不能按照他们想要的方式过活,不过……我还是希望有我自己的人生。” 陈明慧闭上眼。“我知道,而且就算我觉得对不起,我妈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不过现在你回来了,我真高兴。”不然此刻一个人待在家里,又冷,又下雨,听着这样凄冷的雨声,肯定又要失眠,又要睡不好。 “以后像这样半夜下雨的时候,我就弹乌克丽丽给你听。”他往床下捞出一把乌克丽丽。 陈明慧看见,惊喜极了。 “你真的有在弹?” “当然。来,你躺好,躺我这里——”把她拉过来紧挨着他肚腹,他靠着床头柜,半卧着,弹奏乌克丽丽。 陈明慧揽着他温暖的身体,听见熟悉的旋律,微笑着进入梦里。冷清的雨声被轻柔缠绵的琴音覆盖,寒冷的气温被温暖的被跟熟悉的怀抱驱离。 陈明慧觉得好舒服,好幸福。 快要睡着时,蒋汉城忽又摇醒她,很兴奋地问:“你有没有带身分证?” “欸?有啊。” “明天我们去市公所办结婚。” “什么?什么?!”她这下真的惊醒了,坐起来。“你在说什么?!” “干嘛这么惊讶?” “结婚欸?是结婚!” 真希罕了,向来沉稳的陈明慧竟也会被他惊吓到。他一脸镇定,觉得她大惊小怪。 “我现在是画家了。” “是。” “你小时候美术课时,不是说过喜欢当画家的老婆?我现在是啊!” “呃,对,我是说过。” “我们现在还深爱彼此对吧?” “呃,是,是的。” “好不容易又在一起,不应该浪费时间对吧?之前已经浪费那么久了。” “欸,也是。” “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care什么盛大的仪式吧,你也讨厌跟很多人互动所以也不喜欢搞排场吧,加上我听说台湾现在结婚只要上户政事务所办理就行了,证人的话,只要有两人盖章签字,这个我可以请跟我合作的出版社编辑帮我。这么方便简单很适合你吧?你看,多么顺理成章,我们闪电结婚是很自然的吧?” “是……好像是这样。”奇怪了,蒋汉城也有口才这么顺的时候喔,讲得很有道理喔。这下拒绝他的话,好像是她违反自然喔。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拉开床边矮柜抽屉,拿出珠宝盒子。“我钻戒都准备好了。一克拉,你不会嫌小吧?我现在经济独立,你不要拿以前我的家境衡量我。” 她打开盖子,看到一颗星,瞬间灿亮她眼睛。“你几时连婚戒都准备了?” “决定回台湾生活的时候就想过了,如果再让我找到你,我就跟你谈判。是你答应过以后要跟我结婚的,我认为,陈明慧是守信用的人,应该会实践这个约定。” 陈明慧哈哈笑。“是,我是,我这个人最守信用了。” “好,不罗嗦,明天我们就果断的把这事办一办。” “是,果断的把这事解决喔。” 他帮陈明慧套上戒指,亲一下她的手。“老婆。” 陈明慧真是开心,也赏他个超甜的笑容,软绵绵喊一声。“老公——” 于是蒋汉城满足地笑开了,把她拽进怀里,压在身下,热情地亲了又亲,吻了又吻,把她藏在怀里,紧搂着再也不放手。 第二天一早,蒋汉城跟陈明慧立刻上网查结婚登记相关事宜,打印结婚书约,然后蒋汉城带明慧去出版社找编辑们帮忙签名作证。 编辑朋友们得知他的喜讯,笑着直说恭喜,她们还闹着要他改天补请客。 蒋汉城搂着陈明慧介绍给他的工作伙伴们认识,然后就急着告辞,拉陈明慧到户政事务所办结婚,依序完成手续。 “恭喜两位。”承办小姐将新身分证交给他们俩。 “谢谢。”蒋汉城紧握陈明慧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手续很简单,但这一路的心路历程,只有彼此清楚,那不是一帆风顺啊,所以更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 蒋汉城问陈明慧:“你爸那边,要不要我找时间好好跟他谈,我怕我们忽然结婚了,他会生气。”他只担心这点。 陈明慧笑着拍拍他肩膀。“我爸那边我会搞定,不用担心,你负责安抚你爸妈就好。” 手续办完,陈明慧回店里上工了,蒋汉城也回家里忙自己的事。 感觉这天就跟往昔一样,可是飞扬的心情截然不同。陈明慧左手无名指,多了一颗钻戒。在店里见着爸爸,没等爸爸追问昨天的情况,陈明慧主动说明。 “因为我们昨天……而且好不容易……所以决定……结果就是……”几句话报告完毕,秀出左手无名指。“我们结婚了,哈哈——” 哈哈?! 陈阿勇差点晕倒,下巴快掉下来。“你跟蒋汉城?结婚?!嗄?”不就是刚刚重逢见个面,昨晚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没先跟我商量?你不觉得太突然吗?他爸妈没意见吗?他不用通知家里长辈?你们是不是太冲动了?!” 陈明慧看阿爸震惊的模样,深吸口气,学蒋汉城昨晚说的,全部复述一遍。 她问阿爸:“我们本来小时候就喜欢对方,阿爸你也知道的,对吧?” “对啊。” “我从以前就把他当要结婚的对象,只是没放在嘴巴上说而已,但是以阿爸对我的了解,这个你清楚,是吧?” “呃,是,是的。” “后来发生意外,分开十多年,我有多伤心,虽然嘴上也没讲,但阿爸是了解的吧?” “欸,是啊。” “我也是有努力和别人交往,可是就是没办法忘记蒋汉城,所以虽然有男朋友可是进展不顺,宁愿一个人胜过跟男友约会,这点阿爸也是知道的吧?” “欸,是知道的。” “所以喽,现在好不容易跟蒋汉城重逢,他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两个互相喜欢对方,因此好不容易重逢了立刻跑去结婚,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是很自然,听起来是,但,怎么好像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 “等一下……两个人结婚前先拜访对方父母这才自然吧?”陈阿勇毕竟过去是生意人喔,没那么好呼咔。 陈明慧点点头,了解。“所以——阿爸,你很想跟蒋汉城爸妈见面吧?好,我马上叫他安排——”说着拿出手机。 “不用了——”陈阿勇抢下手机,一想到蒋汉城爸妈高傲的脸色,过去对他多不爽,见面压力很大欸。“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开心就好了,你们高兴就行了,我没意见,我也喜欢蒋汉城,只是,真的太突然了——你真的结婚了吗?真的吗?!” 陈明慧展示手上的钻戒,又拿出身分证给阿爸瞧。“你看,配偶栏已经填上他的名字了——蒋、汉、城,是真的,我有老公了。” 第十三章 陈阿勇揪着女儿的身分证,很激动,竟然真的嫁了?!一瞬间就嫁了? 他哭出来。“阿爸我一直担心你这辈子都要一个人过,等你好不容易跟王柏琛交往,因为他家人反对,我又怕你们分手。结果你跟他忽然分手了,我又担心你永远不会再交男朋友,然后忽然间你跟蒋汉城见面刹那之间你们就结婚了,而且,没、有、通、知、我——唉。”陈阿勇感叹。“人生——一定要这么无常吗?我知道你很高兴,但是……我也一直以为,我女儿结婚有人照顾后半辈子,我会很高兴的,但是——” 陈阿勇瞅着女儿的身分证,慢慢走向窗户,看着窗外细雨纷飞的街景。“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情这么复杂?为什么我感觉有点失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有人握住他的手。“唉,我了解。”一个欧巴桑的声音沙哑道:“你——也该找个伴了,像这种寒冷潮湿的天气,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容易筋骨酸痛,这时候有人拿灸筒,帮我们灸一下关节,灸一下脊椎,会有多幸福啊,是不是呢?!” 猛地陈阿勇一转身,喝,惊退两步。 宝珠几时来的?还拿着点燃了正在冒烟的艾草灸筒,对他咪咪笑。 宝珠露出暧昧的小女人姿态,用肩膀撞了撞陈阿勇,无限娇媚地眨了眨眼。“人家上次摔车后,人家的背啊,一直不舒服,人家特别在下雨天时就很难受,你可以帮人家灸一下吗?好不好嘛,哥哥?” 还哥哥咧?! 陈阿勇鸡皮疙瘩爬上来,推开她的手。女儿呢?他女儿呢?他刚刚结婚了的女儿呢?老爸我在这边感慨惆怅演了半天,她人咧? 陈明慧没有遗传到她阿爸的浪漫,那边,陈明慧已经忙着准备今天的便当了。不管是热恋失恋未婚结婚,工作都是非常要紧的啊!只是,有了蒋汉城的爱,她一整天都笑着,都开心着,工作特别来劲,手机也不停传简讯。 蒋汉城发疯了,发恋爱疯,每隔一小时就给她爱的简讯。 老婆,天气好冷,要注意保暖喔。 老婆——我想你。 老婆——晚上也要来找我,还是几点去接你? 老婆——我这么想你,但是你都没有什么回应,也不回简讯给我。我觉得我爱你多过你爱我,我有点忧郁。刚刚我重看了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老婆,我们能在一起真的太幸福了,我会好好珍惜你的。 还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咧!陈明慧忙死了,看了简讯笑一笑,就先忙着出便当。想说得空了再回讯,一直以来她不太用简讯,手机打字太慢,也太繁琐,她不会啦!可是,现在看了简讯很开心,很甜蜜。 所以中午忙完后,她坐在工作区流理台下的地板上,靠着流理台,很认真地破天荒地打了很长的简讯给她亲爱的老公。陈明慧一个注音拼音接着一个的、很慢很认真地打字。 这,真可说是陈明慧史无前例的豪华简讯秀—— 亲爱的老公,我知道你对我好谢谢你,能再和你一起我很感动很欢喜,谢谢你对我好,我晚上会过去看你,可是要先回家一趟拿些衣服跟日用品,而且我要拟下周的菜单,忙完后过去也要十点了。其实我虽然没有在嘴上一直讲,但心里也是很爱你的,我想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会爱你到老,照顾你,对你很好—— 真是感人肺腑啊,陈明慧自己看了都要流泪了。缩着肩膀,打了半小时才打完,这就是平常没训练的结果,朋友交太少了。 呼!终于打完,喘口气,叫出蒋汉城的电话,再回到简讯页面。 等一下! 怎么页面一转换,刚刚打的那一长串简讯就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啦! “啊——”气死。陈明慧软倒在地。好想哭,没事打什么简讯!浪费时间! 陈阿勇奔来。“你惨叫什么?” “唉,算了,懒得说。”真气馁,不发简讯了,直接打给蒋汉城。 “我有爱你,我去忙了,掰。”哼哼哼,讲完挂断。这才是陈明慧的风格啦! 陈明慧旁若无人地跟蒋汉城重燃旧情。先结婚了,再好好热恋,爱火狂烧,每天都想黏tt,晒恩爱。正因为痛苦地分开过,所以竭力想每分每秒都腻在一起。 陈明慧想通了,是啊,放掉那些矛盾跟挣扎,也放下对乔娜英的愤怒,更努力放下对美美的思念,以后她跟蒋汉城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她不愿再浪费时间了,决心抓紧自己的幸福。她想开心地对蒋汉城好,为自己发光发热。 热恋中的人,本来就顾不得他人感受,更何况他们失去过彼此,好不容易重燃旧情,认定对方,现在爱起来更加疯狂。 这对新婚夫妻,像是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们有多幸福似的。 蒋汉城每天一有空就往日月便当跑,自愿当起大厨身边的小跟班。 陈明慧做菜,他就在一旁洗菜。 陈明慧设计新菜单,他就坐在一旁陪着给意见。 陈明慧上诚品买食谱,他负责接送。 陈明慧收工后,他就把老婆接回家里爱。他们这爱火烧得狂热不可收拾,连陈阿勇都忍不住试着跟宝珠约会起来了,三不五时就被宝珠拐回她家睡。呜,天气很冷,他很寂寞,现在他跟宝珠常常在休息时,拿着灸筒,互灸彼此的穴道跟酸痛处,互相慰藉啊! 他们两个老年人,甚至连后院的胖猪猪都同情起来了。 他们坐在小凳子上,看猪呼噜噜地吃晚餐。 陈阿勇忽然悲从中来。一人果然是需要伴的,你看我们阿慧有了蒋汉城以后,整个人都发亮,皮肤变好了,气色红润了,每天都笑口常开,人就是需要伴啊!光是有爸爸有什么用?” “唉呦——你这是怎么了啊?”宝珠豪气地搂住陈阿勇。“我会疼你的喔,你放心,有我宝珠在,一定把你疼得胖胖肥肥,非常非常幸福。” “我在想,猪一定也很寂寞。”陈阿勇看着形单影只,窝在饭桶前吃食的粉红大肥猪。“它都没有伴,它肯定也很孤单。” “这不用担心,我把我家的大黄抱过来放这里养,每天汪汪汪、汪汪汪的,猪猪就不寂寞了,多好。”宝珠决定牺牲她养的小狗大黄。 汪汪汪?汪汪汪?陈阿勇看向宝珠。“你觉得猪跟狗放在一起就不寂寞了?你真心的这么认为?” “嗯,是啊,都是会动的嘛,都是四只脚走路的啊!一个呼噜噜一个汪汪汪,一样的嘛,是不是?” 陈阿勇看着宝珠胖胖的脸,熊熊地发现,这欧巴桑真是好傻好天真啊!他受不了她的天真了,忽然朝她吼。“笨蛋,体型差很多好吗?!” 宝珠果然陷在热恋中,毫不介意被陈阿勇咆哮,还崇拜地看着他。“天啊,我头一次看你这么豪迈的骂人,好帅喔!赞——”还竖起大拇指咧,害得陈阿勇爬梳头发很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我很帅喔?我肚子这么大还帅喔?三八。” “超帅的——这种胖胖圆圆的肚子就是中年男人的魅力啊!冬天躺起来多暖啊!”说着就往陈阿勇怀里钻,乐得陈阿勇哈哈大笑。 今晚,陈明慧没让蒋汉城来接,收工后,她赶着去另一个地方。上次蒋汉城说,他从国外寄了很多信给她,陈明慧想要找回那些信,毕竟那些信都是蒋汉城对她的心意,她想要回来。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情,跑去找当年租房子给他们的房东。 房东看她来要信,很惊讶。“都给你朋友了啊!她前阵子跟我拿去了,你没拿到吗?俺用牛皮纸袋包得好好的,一大包咧——怎么回事啊?” “我没拿到信啊?” 老房东很激动地说:“就以前小时候跟你很好的那个女生啊?叫乔娜英的是不是?她拿走了咧,没跟你说吗?怎么会这样?”老伯伯很懊恼。“我明明亲手给她了欸。” “没关系啦,伯伯,我去跟她拿。”陈明慧拍拍老房东的背。“谢谢你喔。” 陈明慧从房东家离开,立刻打电话给乔娜英。 “你跟房东拿走我的信了?” “我干嘛拿你的信?莫名其妙!” “房东说的,他说有人把我的信拿走了,听起来是你。” “我昨天掉了钱包,有人说把我钱包偷走了,听起来是你偷的。”她很会讲。 “好……你敢过来跟房东说吗?” “我为什么要去?我们不是绝交了?我拿你的信?有证据再跟我讲。” “不打算还我对吧?好,我们见个面。”这个乔娜英,她受够了。 “见面就见面,谁怕谁!” 乔娜英跟陈明慧坐在咖啡厅里。 一个愤慨,一个脸色冷漠。 乔娜英很怒,她赌气带出院的女儿,在廉价宾馆住了好一阵子。故意让陈明慧不能见美美,想让她痛苦,以为过不了几天,陈明慧就会求她们母女回去,她太了解陈明慧对她女儿的感情。可是,陈明慧除了打过一次电话,质问她欺骗蒋汉城她结婚的事,之后就漠不关心。 这几天,她偷偷跑去日月便当看过几次,赫然看见陈明慧跟蒋汉城已经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亲昵地在工作区忙着。 他不时过来搂她,陈明慧也不时对他笑,他们像一对恩爱的夫妻,而伯父也笑容满面和他们互动。这些人,看起来一团和气,幸福快乐。不到一个月,陈明慧已经完全的把她跟美美忘得一干二净。他们一家幸福快乐,她却跟女儿挤在肮脏的廉价宾馆。乔娜英恨恨地看着陈明慧,哼,说什么好姊妹?这算哪门子好姊妹?! “我看你跟他过得很爽嘛!”乔娜英双手抱胸,讲话带刺。 陈明慧搁在腿上的双手,移到桌面上。“对,很幸福很快乐。”右手抚了抚左手无名指,故意让娜英看见钻戒。 乔娜英笑出来。“呵,钻戒,他送的?现在是故意要跟我炫耀?” 就是故意。她现在是真的很气、很火大。乔娜英说了多少谎,甚至连蒋汉城给她的信都截走。如今,陈明慧对她这个人真是心灰意冷。想到过去对乔娜英的好,真不值。 “我跟蒋汉城结婚了。”陈明慧打开皮包,拿出身分证,放桌上,敲敲配偶栏处。 乔娜英怔住,随即笑出来。“好极了,真了不起啊,陈明慧,果然这才是你的真面目。现在你还敢说什么想成全我,希望我跟美美幸福?虚伪的女人。” 陈明慧冷静地听着。“说得没错,我发现人对自己要的东西虚伪,是最大的错误,谢谢你让我学到宝贵的一课。” “你对得起我吗?”乔娜英眼色骤冷,她习惯利用罪恶感让陈明慧难受,但陈明慧已经看清楚了。 “我非常对得起你,乔娜英,事实上我太对得起你了。”定定地看着乔娜英,她说:“现在感觉如何?看到婚戒,看到身分证,知道我跟他结婚了,很呕很闷,嫉妒得快发狂?埋怨我故意刺激你……记住你现在的感受,因为这就是前阵子我一直在承受的,我只是以牙还牙。” “你一直在承受的?呵,真委屈。喂,陈明慧,到头来你有损失什么吗?人也得到了,婚也结了,真是了不起。” 第十四章 “你把我给他的徽章偷走,故意说是他送你的,让我伤心难过。还有,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摆明要跟蒋汉城交往。但背地里,却满口谎言,骗他我结婚有小孩了,故意让他对我没有留恋。你是连自己有女儿都不敢承认的混蛋,你有什么资格得到蒋汉城那么好的人?我后悔那时候竟要成全你跟蒋汉城。为了蒋汉城的幸福,不该让你这种人和他在一起。” “什么?!” “跟你交往,只会害他。” “现在是在说你比我更好?我知道,你从头到尾就是瞧不起我!”乔娜英气炸了。 “至少我有自信比你更能让蒋汉城幸福,因为他爱我,而我也真心爱他,不像你,只会说谎欺骗搞那些卑鄙手段。” 乔娜英紧握杯子,她颤抖,几乎要掐碎杯子。陈明慧不只是对不起她,现在,还践踏她的自尊?她冷笑。“看样子,你真的是很得意。” “乔娜英,你买的那头猪,我喂它一阵子,它就会对我摇尾巴。你的女儿,我对她好,她就把我当妈妈爱。怎么,你连一头猪都不如?觉得我很残忍?我伤你自尊?我瞧不起你?你又给我什么了?对你这种不知感恩的混蛋好,是践踏自己。” “你……你竟敢把我跟猪比!” “可能还太抬举你。”陈明慧心寒道。“本来不想再跟你讲这些,可是你太过分了。说谎的事我懒得跟你计较,只是要你把信还我,你还有脸说你没拿?不是你的东西你拿得这么理直气壮,被发现还不害臊?你这个人没有反省能力吗?一点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怎么?很气?很委屈?就你乔娜英可以刺激别人,别人就不能刺激你?!” “不要讲得你有多好。喂,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菜市场跟你爸卖咸肉!” “什么?”陈明慧不懂她的意思。 “不是吗?你就是听了我的建议,才启发创业的念头跑去开便当店。现在我这么落魄还带着女儿,你要是真心为我好,就不会连我这么卑微的幸福都夺走,你也是不懂报恩的混蛋。还有,你明明看见我对蒋汉城有多认真,我为他改变有多大,结果你出现就把我的心血全毁了——一 “毁掉你心血的,是你自己,是你的不诚恳毁掉你自己。” “为了得到幸福,花手段去争取有什么错?” “其他我可以谅解,但我无法忍受你为了得到蒋汉城,连我的信都偷走,甚至把亲生女儿赖到我头上,还阻止我跟美美见面故意来气我。凭什么你不要女儿的时候就推给别人养?凭什么你不爽的时候就把女儿当报复工具?!你真是太差劲了。我绝不能让蒋汉城跟你这种坏女人在一起,你不配得到他的爱,像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女人,甚至不配生小孩!” 过去,陈明慧得不到母亲的温暖,怨恨母亲不负责任,现在,她更加无法忍受乔娜英对女儿的态度。一想到美美也有这样的妈妈,陈明慧就心痛。原本担心太刺激她,会害她想不开,现在,陈明慧不管了,把心中对她的不爽全说了,她再也不为乔娜英着想,既然乔娜英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她也犯不着对乔娜英客气! “乔娜英,你根本不懂爱。” “我不懂爱?所以你最懂?”乔娜英凛着脸说。“你就没有伤害别人?抛弃王柏琛的人是谁?” “对,我不完美,但跟你比起来我很完美。尽量挖苦我,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很幸福,这些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决定放弃你,随便你说什么我无所谓了。你对我的人生来说,不重要,我也不会再关心你幸不幸福,这不是我的责任。” 乔娜英气得颤抖。“呵,很好,说得真是太好了。我不配得到蒋汉城的爱,我不配生养小孩,我不能给蒋汉城幸福。陈明慧,你真是把我看得够扁了。” “很遗憾,我曾经把你当最好的朋友。”看着乔娜英,陈明慧心痛道。“我把你当自己人关心,但你不值得。你骂我虚伪,看不起你。你怎么不反省自己,你对人有多真心?过去你是真心在关心你那些朋友吗?还是把他们当成你的观众,跟他们炫耀你拥有的?你只是享受当明星的感觉吧?根本没把真心给出去。” “现在是张老师时间吗?凭什么教训我!” “这是最后一次给你的建议。”陈明慧说。“想想你会这么落魄很正常,像我这样关心你,结果被恶整。一直以来,如果我对你的行为有意见,希望你改进,你就说我瞧不起你。对你好,又被你软土深掘,利用糟蹋:对你不好,又被你骂势利,是瞧不起你。你到底要别人怎么做?看看你给别人的都是什么?!对你到了最后,感觉就像被粪泼到——”陈明慧站起来。“我说完了,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陈明慧转身就走。 被粪泼到?骂她是大便?!“站住!”乔娜英喊。“给我站住,我叫你站住!” 陈明慧停步,走回来,拿起帐单。“差点忘了,今天我请客,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买单。” “陈明慧,我还没说完,你站住!”乔娜英抓了咖啡冲过去,唰地整杯往她身上泼。“被粪泼到吗?那么,现在被咖啡泼也无所谓了吧?我乔娜英,就算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个卖咸肉长大的臭女人羞辱我!” 客人惊呼,咖啡厅一阵骚动,所有目光集中在她们身上。 陈明慧看了看被泼脏的衣服,再看乔娜英激动的表情。 “结果你就只能这样?”她冷淡道。 结果乔娜英只能情绪化地伤人伤己,毫无反省能力?她不会再同情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一点都没错!她不会再浪费同情心,不值得。 她看着乔娜英。“衣服洗一洗就干净了,但是,肮脏的心,就没那么好处理了。”推开乔娜英,陈明慧无视身上脏污,走到柜台,买单,走人。 乔娜英砸了杯子,对她咆哮。“你记住了,陈明慧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我恨你!”她怒咆,她疯狂,她震怒,这些疯狂的情绪,全来自于无助。因为这次她知道,世上唯一还在乎她、关心她的人,以后不会再理她。 现在,她失去爱情,也失去长久以来依赖的友情。之前,她是失去优渥的生活、傲人的背景,沦落到寄人篱下。现在,她失去友情和爱情。呵,太好笑了,天地之大,顿时间无容身之处,也没人在乎她了。 陈明慧跟蒋汉城打得火热。 蒋汉城呢?一跟陈明慧好上了就完全忽视她这个人。 乔娜英恍惚着,悲伤地笑了。 她竟然什么都失去了,没有人在意她的伤,没有人想看着她、陪着她。她曾经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谄媚讨好的对象。现在,怎么可以没有半个人关注她?!这是什么烂世界,这有什么道理! 如果神的安排是要让陈明慧拥有一切,凭什么又要让她先跟蒋汉城重逢?她好气,好恨! 乔娜英一路恍惚着,回到宾馆。 乔美美一看她回来,吵着要出去。“我不要住这里,我讨厌这里,我要出去,我好饿,我要吃东西,妈妈!我要妈咪,我要明慧妈咪!我要我的猪猪,哇——”美美号哭。 乔娜英怔坐着,动也不动地呆着,不理哭闹的女儿。 她想到自己的处境,越想越胆战。存款只剩一千元,没有好的工作,爸爸关在监狱里,平日对她好的继母一出事就把钱领出来跑了。过去优渥的生活,像公主般备受尊荣的生活,怎么会落得要听人教训、看人脸色,还狼狈地窝在这种下贱的烂地方?! 乔娜英啊乔娜英,你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世界是这样冷,没有爱,她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爱。 因为蒋汉城出现,燃烧起来的斗志,化为灰烬,甚至,是更沉痛的心情。她恨恨地坐很久,女儿都哭累了,瘫在床上。 忽然,乔娜英收拾行李,拉美美出门。 美美兴奋地问:“我们要去哪儿?要去吃饭吗?” “对。” “吃什么?” “吃大餐。”乔娜英拉着女儿走出宾馆,拦计程车。 半小时后,计程车停在日月便当外,乔娜英用力按门铃。 陈阿勇跑出来开门。“乔娜英?!美美?” 美美扑向陈阿勇。“我好想你喔!猪猪呢?我要看猪猪。” 乔娜英看着伯父。“陈明慧呢?叫她出来。” 陈明慧一接到爸爸的电话,立刻从蒋汉城住处赶来。 她一来,看乔娜英站在店门口,阿爸牵着美美,一脸尴尬。 陈明慧走过去,看着乔娜英。“你这是干么?” 美美一看到陈明慧,兴奋地扑过去揪住她裤子不放。“妈咪抱,妈咪抱我嘛!” 乔娜英冷冷笑看着陈明慧。“陈明慧——我想了想,没错,你最优秀,你最好了,女儿我不要了,送你。” “什么?!” “乔美美给你养吧!” “等一下!”陈阿勇听不下去。“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养女儿?” “不养也行啊,随你们处置,报警也可以,送孤儿院也行,反正我不要了。” 陈明慧揪住她的领子。“孩子在这里,你胡说什么?!” 乔娜英冷笑。“是啊,我就是这么烂啊!反正我没资格生养小孩嘛,想想你最有资格,孩子给你。”推开陈明慧,乔娜英坐进计程车,叫司机开车。 陈明慧追过去,拍着车窗。“你不可以这样,不能把美美这样丢给我,现在蒋汉城常来店里,你要我怎么跟他说孩子的事?说是你女儿吗?!” “你说啊!就说是乔娜英的女儿!这不正好吗?让他知道乔娜英有多烂,满口谎言,未婚生子,私生活荒唐,他没选择我多么万幸,因为我就像你说的那么差劲!陈明慧,随便你在他面前怎么说我,反正他都会信你,他最爱你嘛。你要是嫌烦,不要美美的话就丢街上吧!” 陈明慧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 乔美美跑来,问车内的妈妈:“妈妈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乔娜英不看女儿。“对,不要你。” 陈明慧怒斥。“乔娜英!” “真的不要我了?”乔美美一点都不伤心,不但不伤心还兴奋看向陈明慧。“我妈妈不要我了?所以我以后跟妈咪住是不是?yes!万岁!万岁!” 乔娜英看女儿巴着陈明慧兴奋的模样,胸口一紧,有点呼吸不了,叫司机赶快开车。 陈明慧拦不住,看着车子驰骋而去。 她蹲下,看着美美,不知怎么跟孩子说。太残酷了,她为美美红了眼眶。可是美美笑得很开心,她还小,傻傻的,不懂自己的处境。 陈阿勇跑过来,问明慧:“她怎么忽然这样?你觉得像话吗?竟有这种事?现在怎么办?美美怎么办?” 陈明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美美,担心会带给美美阴影。 可是美美有够天真,她竟摸摸陈明慧的脸。“美美没有怎么办啊!当然跟妈咪住嘛!我喜欢妈咪。妈咪,现在我可以去看猪猪了吗?我好想它喔。” “好。”陈明慧握住美美的手。“你先去看猪猪喔,妈咪等下就过去——” 第十五章 美美兴奋地跑走了。 陈阿勇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算什么?这是造孽,太夸张了,岂有此理。” “爸,蒋汉城……蒋汉城之前以为我结婚了,所以他……跟乔娜英交往过一阵子,他不知道乔娜英有女儿……” “什么?!”陈阿勇震惊极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都在搞什么?!所以她是因为这样跟你闹翻的吗?现在又想把女儿赖到你头上?” “暂时……先不要跟蒋汉城说美美是她女儿,我不想跟蒋汉城提她的私事,就说朋友出国托我们帮着照顾孩子一阵子。” “这不可能瞒一辈子吧?” “乔娜英因为我跟蒋汉城结婚正在气头上,美美跟着我们也好,我也喜欢美美,等过阵子她冷静了,我再找她谈,我不希望美美受到伤害。” “唉。”陈阿勇叹息。“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是,那丫头怎么有办法这么狠心啊?她疯了吗?” 陈明慧也被乔娜英的举动吓到。“我劝过她也骂过她,但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过阵子吧,过阵子我再好好和她谈。” 王柏琛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 他被陈明慧提分手,还是在一直反对他们交往的继母面前。他除了心痛,更失了颜面。事情很快在家族里传开,是啊,那个女人又不是亲生妈妈,一直恨不得他出丑,现在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打击他的好机会。 王柏琛接到爸爸愤怒的电话。 “鉅盛金控的王柏琛经理竟然被一个卖便当的女人抛弃?!我们王家在金融界是什么地位,要是传出去我的脸都丢光了!你就这么贱,要让这种女人抛弃才高兴?!你很多天没进办公室了,是躲在家里哭吗?不上班了?!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 王柏琛抓紧电话,气愤得想砸烂电话,他憋着气听爸爸训话很久。 失恋后,他闷在家里喝酒,不上班,不对外联系,公事作废,只想摆烂下去。 因为他还没想出挽回陈明慧的计划,还想不通自己哪个环节出错,让陈明慧提分手?他不要放弃,所以在笔记本写了密密麻麻的检讨,想逐条的分析出分手的原因,肯定是在哪一次约会时他说了什么话让她有压力,他还透过分析做出报告,条列挽回陈明慧的各种办法。 他非要钻研出个道理来,因为凭他的条件,他不相信陈明慧会不爱他。也许她是自卑?还是她不想面对他家族的压力?陈明慧不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所以很怕嫁入豪门吧?还是他太积极了吓到她?还是他太快提同居,让她—- 门铃刺耳地响起。 是她?王柏琛冲去开门,是乔娜英。他失望,冷冷看着她。 “有什么事?” “来借住几天。”不等他同意,乔娜英拖着行李走进去。 王柏琛抓住她手臂,粗鲁地将她推出门外。“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对于他不友善的态度,乔娜英耸耸肩,无所谓。“就住个几天,你家这么大,有客房吧?”看王柏琛表情冷,她笑了。“没客房也没关系,床应该够大,一起挤也行,反正天气那么冷——” 他不屑地笑了。“没见过比你贱的,吃陈明慧的用陈明慧的,现在连她男朋友都要倒贴?你快滚,我不希望陈明慧误会——” 乔娜英听了哈哈大笑,笑得弯腰抱肚,眼泪都流出来了。 “真有你的!王柏琛——”她问:“还不想面对现实?是不想面对,还是根本不清楚现实状况?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搬出她家,拎行李过来?” “你想说什么?” “不想知道陈明慧为什么抛弃你吗?”推开王柏琛,乔娜英拎行李走进去。 这次,王柏琛没拦她。他跟进去,看乔娜英左顾右盼,又拿起他茶几的资料瞧。 “这什么?失恋检讨报告吗?哈哈哈——” 王柏琛抢下笔记。 “还想挽回她?”她失笑,翻个白眼。“够白痴的,难怪陈明慧抛弃你。王柏琛,你听好了,不要再浪费精神做什么白痴笔记,也不要再去想着挽回那个女人。因为——那个叫陈明慧的女人——她抢了我男朋友。” 看王柏琛脸色骤变,乔娜英感觉好爽。真好,这世上受打击的人可不只她啊! “我叫你不要挽回她是因为——他们已经登记结婚,人家夫妻俩现在你侬我侬、打得火热。你还在这边写什么笔记?太好笑了!” “是真的吗?”王柏琛脸一沉,眼色冰冷。 “陈明慧刚刚才跟我炫耀过她新的身分证,配偶栏写得清清楚楚。蒋汉城,喔,这是她老公的名字。王柏琛?啧啧啧,银行经理有什么了不起?追了陈明慧一年多,交往时卑微地讨好,结果得到什么?”乔娜英竭尽所能地挑起王柏琛的愤怒。 “你——有抱过她吗?听说你们只进展到牵手吧?王柏琛,你真的很好笑欸,你是圣人吗?还是你以为陈明慧是圣女?你的女神?哦,我想起来了你说她是你的女神,多么棒的女神,多么了不起,抢了我男人,马上就跟人家洞房、结婚去。你,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王柏琛胀红面孔,双手握拳,身体发抖,他无法相信陈明慧这样对他。 乔娜英继续说:“如果你不是窝囊的躲在家里检讨自己,而是跑去日月便当,就会知道我没骗你,那两个人现在可亲密了,完全不把我跟你看在眼里。你——彻彻底底地被你的女神要了——” “说够没!”王柏琛掐住乔娜英脖子咆哮。“闭嘴给我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甘心让人要了还在那边检讨自己,我要拆散他们,我不会让他们好过,如果我下地狱,所有人就要一起下去。我是这种人,你呢?如果你这么爱陈明慧只要她幸福快乐,我现在就走。因为我瞧不起这种伪善者,如果你跟我一样恨不得他们付出代价,就跟我合作。” “跟你合作?呵。”王柏琛从没把这个寄生虫放在眼里。“你不是也被甩了?你有什么本事?!乔娜英,我知道你这种势利的女人,怎么,不能投靠陈明慧了就找上我?想利用我?我……不会成全他们,但是我——也没笨到让你利用。” 乔娜英阴沉道:“你不知道吗?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是跟你最亲密的朋友。我跟陈明慧从小就认识,我知道她的个性、她的弱点,她所有的历史。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失败的地方是什么吗?”她后退一步,看着他。“就是自以为很行很了不起,是你的自大让你被甩得莫名其妙。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跟我合作,我保证他们三个月内分手。” “对于背叛我的女人,我不要了。就算他们分手,对我也没有意义。”王柏琛嘴硬道。 “有意义,被人践踏就要践踏回来,被人捅一刀就要捅两刀回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让他们分手,然后你适时的出现安慰陈明慧,我太了解女人了,女人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到手的时候。等你到手了,玩够了,再抛弃。光想,就很过瘾,不是吗?” 王柏琛不吭声,冷冷看着乔娜英。 乔娜英笑着。“不愿意?那好,我走。” 乔娜英拎起行李,走出王柏琛的家,在门前,被拉回来。 王柏琛将她拽至眼前,恶狠狠瞪着。 “你保证他们会分手?” “当然。”乔娜英笑了,摸着他的脸。“现在……告诉我客房在哪?还是……一起睡?”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柔软的身体贴近他紧绷的身子。“我不像陈明慧爱摆出冰清玉洁的样子,为了庆祝我们合作,有没有酒?我们来喝一杯吧!喝醉可以忘了所有不开心的事——” “乔娜英,”王柏琛握住她的手,甩开。“客房在里面,但是不欢迎你睡,我不希望弄脏房间。我客厅够大,你自己打地铺吧。” 乔娜英胀红面孔,气愤地看王柏琛走开。 这个臭屁的混蛋,没关系,没关系,她告诉自己忍耐,为了雪耻,她忍耐。但是这一笔帐,被蔑视的帐,不如陈明慧的帐,都算陈明慧身上,她绝不让陈明慧好过! 因为工作需要,陈明慧每个月会固定上诚品书局几次,不惜成本购买昂贵的外文食谱。以前,她都是自己来,现在,有蒋汉城陪着她。 天气好冷,她勾着他手臂,挨着他身子逛着新书陈列区,对他依赖得很。是呵,没想到自己也能像一般陷入爱里的女子,这么赖着她的男人。只有他啊,让她想依赖。 他们亲密地缠着彼此,不时地看向对方,投以微笑,报以爱的眼神。 蒋汉城看陈明慧挑了几本外文食谱,问:“你看得懂英文吗?” “看不懂,不过……我有这个!”她拿出包包里的翻译机。“我会把需要了解的英文句子输入进去,就可以知道大概的意思。” “这样不麻烦啊?”他微笑。“以后我念给你听,你哪个句子不懂我跟你说。” “对厚,你之前住国外,英文一定很好。好吧,让你有表现的机会,回去后,这页,还有这页,这几页,帮我翻译成中文,用便利贴贴在里面。” “没问题。”他翻看食谱,指着那些美丽的菜肴。“我要吃这个『红酒局酿蘑菇春鸡』看起来很赞!” “怎么专挑我没做过的功夫菜?” “这样你厨艺才会进步……而且为老公学做功夫菜,我会觉得你真的是很爱我的好老婆。” 陈明慧瞪他一眼。“我才没那种闲工夫咧,而且这种菜费时费工,根本不能弄成便当卖。” “你不是厨师吗?我娶了厨师当老婆,没这种福利吗?” “哈哈哈,你很天真喔,蒋汉城,你不知道吗?真正一流的厨师,在他工作时已经把全副精神体力都花在下厨上面了。下班后,他只希望能摆烂的躺在沙发看电视,最好还有个人很体贴的泡茶给他喝,按摩一下酸痛的手臂,最好还能捏捏小腿——所以卖咖啡的人下班后懒得煮咖啡,因为感觉像还在上班;所以做菜的下班后懒得开伙,因为感觉像还在上班,所以我这个大厨师休息时只想看电视睡觉吃零食,一点都不想再另外为某个人做功夫菜——” 蒋汉城张大嘴巴显得非常惊骇。 陈明慧心里暗暗觉得好笑。“干嘛这样?你这什么表情?你很失望吗?” “不是失望,是惊讶。” “惊讶什么?” “你还真敢讲,我发现你嘴巴变得很厉害。” “嘿嘿。”她很可爱地笑了。 她摆明对他耍无赖,可是,蒋汉城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还觉得能让她这样占便宜,很荣幸。依照他对陈明慧的了解,她只会对自己人无赖,跟别人她可是分得很清楚。愿意占他便宜,好像还是他的荣幸喔,是她亲密的表现。 蒋汉城看了看左右。“过来。”把陈明慧拽近,拉高大衣,做掩护,低头,亲吻她。他把她吻得头晕脑胀,膝盖发软,才放开她。 看她脸红红,眼色恍惚,脸庞布满红晕,他满意地笑了。 第十六章 “我至少可以跟大厨要这点福利吧?”他眨眨眼,被她狠瞪。他哈哈笑,搂住她的腰。“现在换我了,我要看画册,走吧。”他拉着陈明慧到他常逛的书柜。 蒋汉城挑选艺术类书籍时,陈明慧也随手翻看画册。她拿了一本,走过来,在蒋汉城面前打开。 “你看这个。”陈明慧摊开巨幅的画册。“美呆了。” “这是苏百钧画的三棱剑花,”他很专业地告诉陈明慧。“这种巨大的白花是仙人掌科,又叫做七星剑花,其实就是我们平常吃的火龙果的花。像这种工笔画很复杂,画起来很需要耐性。你看,线条多细腻——” “喔,你画一张一样的给我吧,我想贴在我工作台的墙壁上。做菜时要是能看到这么漂亮的画,心情肯定很好,大小嘛——”陈明慧思索起来。“我希望有四张a4纸那么大,这样比较有气势。” “画像这样的吗?这个很花时间,而且苏百钧的技术太厉害了,我没把握画得跟他一样好。”蒋汉城有够老实,竟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承认画工没人家好。 陈明慧超爱他这一点,一个人能够这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不足,那是都市人很难得看到的诚恳。大家都爱打肿脸充胖子,讨厌被看扁,蒋汉城却那样自然地承认他的不足。 “你不想画吗?”陈明慧很故意地说,她喜欢闹他。“嫌麻烦呴?” “呃……也不是。”他想了想,乘机报仇道:“就跟厨师下班后不想做菜是一样的,画家平常休息的时候就懒得再帮人作画,我接的case都还没消化完,所以——” “不画就算了。”陈明慧拿着画册,走向柜台结帐去。 蒋汉城赶紧急追过去。“我会画,我帮你画,喂!这样就生气?陈明慧?!” 陈明慧在前头走着,偷笑着,她任性了,是啊,只在他面前展现。蒋汉城是她唯一想任性跟撒娇的对象。以前看电视谈话节目时,有一集是做女人撒娇的话题,当时她觉得那些爱对男友撒娇任性的女生真恶心,没想到自己撒娇起来没有两样。 印象中好像有位专家这样注解撒娇的定义——“仗着他人对你的宠爱而恣意耍赖”。 嗯,好像是这样没错。仗着蒋汉城对她的宠爱,想恣意地耍赖一下。陈明慧笑盈盈。她过去对王柏琛,显得彬彬有礼,冷静理性。可是对蒋汉城,她就发疯了,会耍赖、会任性,会想要享受一下被宠着。王柏琛也对她好,然而送贵重的礼物或殷勤的讨好,都会带来莫名的压力。 蒋汉城不同。 她对蒋汉城有着强烈想付出的爱,所以承受他的好,不会带来压力。她不用害怕将来还不起,或亏欠更多。她被这男人克住了啊! 蒋汉城跑过来,抢走她手中画册,跑去结帐。“你很爱生气,很小气。”回头瞪她,她哈哈笑。看见笑容,蒋汉城知道陈明慧故意整他,他也笑了。又过来牵住她的手,两人笑咪咪地排队结帐去。 买完书,蒋汉城问她:“你每次来诚品买完书会去哪儿?” “就回家啊。”她的生活很规律,出门大多是有目的性的,比方买食材、买东西或因为工作上的需要,平日呢,就爱宅在店里研究食谱。之前跟王柏琛约会,还要他三催四请的才愿意出门,她的生活真的够单纯。 “这附近没有你爱去的地方吗?餐厅?还是咖啡厅?我们去吃晚餐。” “没特别喜欢的。”陈明慧老实道。王柏琛带她吃遍各大美食餐厅,装潢好,气氛佳,可惜都没能让她留下深刻印象。她老觉得菜色不够好,或是气氛太拘谨,或是环境很冰冷,甚至是空调大小,她在心中都有意见。 原来……是人不对。 “好吧,那么,我作主,我带你去吃。”蒋汉城带她离开书局,散步过闹区,再穿过马路,往对面小巷去。 这时,天色昏暗了,夜暮低垂,马路各式招牌霓虹闪烁。走进巷子里,是一排老公寓。忽然,陈明慧眼前出现一汪池塘,一群白鸭湖面悠哉的游泳着。耳畔是蟋蟀的啾声,还有暗色草木,湖面闪烁倒映的霓虹、月亮的光影。 “欸?”陈明慧惊骇着。方才还在热闹拥挤的百货商圈,怎么多走些路,穿过马路竟有这样的田园风景!池塘后面,是一排日式房屋,里面灯光交错,人影幢幢。要抵达那间屋宅,必须先走过木头架的步道,穿过迷烟似的小草。 蒋汉城带着陈明慧走过小步道,来到名叫“小山堂”的餐厅。 挑选座位时,陈明慧被一盏吊在角落位置,一团巨如白花的灯吸引。于是他们坐灯下用餐,享用晚餐。 晕黄温暖的灯光洒在身上,微暗的空间,仓库似的宽广大厅,天花板梁柱上一朵朵彩绘红花,营造出魔幻般的绮丽世界。 陈明慧惊奇连连,东张西望。“没想到台北有这种地方?”还能看得到花草鸭子跟池塘,餐听这样的辽阔,坐在老屋宅里,非常舒适。“尤其是这盏灯!”她指着顶上团花似的白灯,赞不绝口。“这灯吊在半空像一朵花,真漂亮。” “我白天来时,这个灯虽然没有点亮,可是看起来也美得像云朵。而且它刚好在这扇门后面,天气好时,外面的蓝天白云就会倒映在这扇门的玻璃上。从屋外看,这个灯跟蓝天白云会叠在一起,变成一朵云,很奇妙的画面。” “我没想到灯还可以弄成这样,真厉害。” 他解释灯的构造。“我问过店员,这个灯还是自已diy的,用一片片塑料片,自己嵌折,组装成这样一团立体灯,并不是一买来就这个样子。拆开变化的话,还可以变成三个小朵的灯,是很有趣的设计。” 蒋汉城指着灯,耐心地告诉陈明慧那些嵌接的原理。 其实,陈明慧听不懂这些,可是她微笑听着,喜欢看他讲话,觉得他真棒,什么都懂,唉,怎么办?是这样的爱他,爱到一种崇拜的地步。 他啊不用带她去那种装潢高档,服务殷勤,很矫饰很炫富的昂贵餐厅,只是带她来看看白鸭,看看池塘,看看一盏灯,只是这样就收服陈明慧的心。一个人的品味,是没办法用钱堆出来的。当他说着那些美丽的事物,而不是炫耀自己的能耐或财富,那种真诚的东西,反而更令她倾倒。她喜欢待在他身旁,也许就是被那一种自然的神态吸引,喜欢在他身边感受到的轻松跟舒服。 后来,他们把饮料端到外面,面对池塘的木头地板,就坐在木板地上欣赏夜景。 “我们把鞋子脱掉吧,踏着这个木头地板会很舒服。”蒋汉城说着,帮她脱掉鞋子。他解释:“之前在国外时,我的医生常要我每隔一阵子就去公园,赤脚踩在草地上,他说住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偶尔这样做,可以消除身体上的静电,对身体很好。” “是喔。”陈明慧光着脚丫子,踏着木板地,真的很舒服。 她看着眼前风景,越过黑暗湖泊,对面是老公寓,每一家客厅都闪亮着不同的灯色,面貌各异。夜虫温柔的一阵阵轻啼,偶尔夹杂后方传来的餐厅里的人声。而树木沉静得像老禅师的毛笔字,一画一竖,有自己的神韵。 真舒服啊!陈明慧靠向蒋汉城肩膀。 蒋汉城问陈明慧。“你还有弹乌克丽丽吗?” “偶尔还是有弹……” “记得以前我们常一起练乌克丽丽,明慧……我想……约乔娜英跟我们吃饭。” 陈明慧猛一抬头,看着他,她刻意不在他面前提起的名字,竟然—— 蒋汉城忐忑道:“乔娜英之前很不谅解我跟她分手的事……你们两个还有联络吗?她觉得我是因为你和她分手,这给她很大的伤害。其实分手的原因很难说清楚,我和别的女人试着交往过,就是不太顺利——乔娜英的事,让我觉得对她很不好意思……我想请她吃个饭,慎重地跟她道歉,毕竟以前大家处得那么好。你知道乔娜英的事吧?她爸的事让她很难过,结果我还害她那么伤心,我有点担心她。” “我知道。”陈明慧能理解他的心情,她坦白道:“我之前也交了一个男朋友,和他分手时,他也很受伤。”她能了解蒋汉城对乔娜英感到内疚。蒋汉城还不知道,现在店里,阿爸帮着照顾的那个小女生,其实就是乔娜英的女儿。 “你说的是我在电影院看到的那个男人吧?” “我跟他交往了大概半年……也是最近才分手,他也是很不能谅解,可是我觉得勉强自己和他继续交往也是一种欺骗,不过,确实伤了他的心……我曾经想过,如果这次我跟你再没有结果,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了,没想到我们马上就结婚了。” “幸好我当机立断,马上拉着你去登记,不然夜长梦多,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 “好好好,算你聪明喔。”陈明慧笑道。“我觉得爱情,有时候很可怕,开始了以后不知道怎么结束,结束了以后又不知道要怎么忘记。” 此时,陈明慧的手机响起,是爸爸打来的。 “你在哪儿?房东忽然跑来,说有事找你。” “喔,我现在过去。”她关上手机。“我要回店里一趟,房东找我。” “我送你过去——”他笑着,拉她起来。“等一下。”他蹲下,小心地捧起她的脚,帮她把鞋穿上。 陈明慧扶着他肩膀,站稳了,想到小时候他也曾在公园里这样做过。她被欺负了没了鞋子,他背她回家。 她戳戳他的肩膀。“喂,我不要穿鞋,你背我吧。”好想重温那时候的幸福啊! “你真的很喜欢虐待我喔?”他笑着,转身,拍拍自己的背。“上来吧。” “要一路背到那边马路喔。”说着,跳到他身上。“如果让我摔下去,你就死定了!”她恶声恶气地警告。 他才不怕咧!“你不要乱动就好了。” 他背着陈明慧走上步道,陈明慧枕着他宽广的背,看着池塘悠游的白鸭。她感动着,内心激动着。原来世界可以看起来这么宁静美好,她几乎都忘了欣赏这样的风景。要再这样趴到这男人身上,谁知道竟要十几年后了,她真庆幸还能这样让他背着,她好幸福,偷偷地掉眼泪,太感恩了。 蒋汉城送陈明慧回便当店,晚上还要赶工,他先回家忙。 房东在店里等着,他是个年近半百的老阿公,一直以来都慈蔼可亲,给陈明慧很优惠的租金。可是,今天老先生面有难色,坐立难安。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很对不起啊。”房东一见陈明慧走进店里,就一直道歉。 “有什么事吗?”陈明慧看向阿爸,阿爸直叹气。 “我们不能住这里了。” “为什么?!” “这房子,我卖给别人了。”房东解释。“所以……这是当初的押金。”老先生掏出一叠钞票,放桌上。“要请你们快点搬出去了,因为对方有点急。” “为什么忽然要卖掉房子?”陈明慧没办法接受,她的生财器具都在这里,当初也花了很多心血打造工作区,一切运作得很好,怎么可能突然搬家?! 第十七章 老房东抓抓花白的发,很郁闷地说:“你们没看新闻吗?最近股票大跌,我儿子之前把我的退休金都丢去投资股票了,结果被断头,怕被我骂,到处乱借钱欠了一屁股债,都是地下钱庄的债,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啊。本来想拿房子去抵押但是钱不够,刚好有人出很棒的价钱要买,所以,唉,真的很不好意思——” “可是临时要我们把店迁到哪里啊?”陈阿勇焦虑地一直踱步。“这里当初我们花了很多钱弄那些设备,现在整个要拆掉吗?一些订单也不能说停就停,怎么办?虽然你也很为难,但是——” “请问……是几天内要搬走?”陈明慧思考应变的办法。 “希望七天内搬走,因为我也急着交屋拿钱。” “七天内?!”陈阿勇大叫。“怎么可能?!” “可以把买主电话给我吗?”陈明慧拿出笔记本。“我商量看看,我可以跟他签新的租约,看能不能把房子租我。” “对啊,这方法不错。”老先生叫好,赶紧打开皮夹翻资料。“是一位王先生,电话是0918——” 听见老先生讲出号码,陈明慧惊愕,停止抄写动作,这号码太熟了。 “买家是王柏琛?!”陈明慧问。 “欸?”老先生看着他们。“你们认识?太好了,认识就好商量啊。” 陈阿勇知道内情不单纯,跟陈明慧说:“他故意的对不对?他想干嘛?” 陈明慧立刻打电话给王柏琛。“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故意吗?” “刚刚和那个男人在诚品逛得很开心嘛,在湖边喝咖啡,卿卿我我,呵,真是有够搞笑,还学偶像剧演的背着你走路?陈明慧,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原来你是这么大方的女人。仔细想想,你对我真是冷淡得可以——” “你跟踪我们?”陈明慧毛骨悚然。 店门推开,王柏琛走进来。他坐下,看着陈明慧,对身旁的房东说:“接下来的事我跟她说就可以了。” “好,那我先回去喔。”房东感觉到气氛有点僵,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陈阿勇也在王柏琛对面坐下。“王柏琛,你现在是恨我们明慧吗?你怎么——” “对,我恨她。”他瞪视陈明慧。 陈明慧凛着脸。“原来你是这种人,爱不到就要报复?”过去那些温柔讨好都是假象?现在,她看见这男人冰冷的脸色,像个陌生人。 王柏琛恨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想到过去对她的好就恨得想毁掉她。尤其是这几天跟踪她,亲眼确认乔娜英的话……陈明慧让他变成笑话。他瞄向陈明慧左手的钻戒,冷笑。 “听说你结婚了,怎么没邀请我?让我恭喜你?!” “对于给你的伤害,我很抱歉。你讲,你想干嘛?逼我搬走?!” “我——想了又想,决定给你一个机会。我给你三天时间恢复理智,去跟那个人分手,办离婚,回到我身边。房子我不但不收你租金,甚至会过户给你。那个人,我调查过了,不过是一个画画的,他能给你什么幸福?他能跟我比?你脑筋是不是坏了?判断力有这么差?不管各方面他都——” “七天内我会搬走。”陈明慧不想听他抨击蒋汉城。 王柏琛失笑,眼色更冷。“答得这么干脆,原来理性冷静的陈明慧,也有为爱疯狂的时候——陈明慧,七天后,没搬走的东西我会叫清洁工扔掉。” 王柏琛离开。 陈明慧立刻打开笔记电脑。 “你有什么打算?现在怎么办?”陈阿勇追问。 “先公告暂停接受订单,其他的再想办法。” “要停工多久?临时要到哪儿找店面?还要重新装潢弄设备。唉,唉。我刚刚看着他我真的是心惊肉跳,你有看见王柏琛的表情吗?像变了一个人,他以前不知道有多好,老是对我笑咪咪,刚刚看他阴沉的样子,我心跳得很快,觉得很可怕——虽然发生这种事,但是,想想真是万幸,幸好你没跟他在一起,这个男人个性太极端了!” “因为他在气头上。就搬吧,只要他能消气。”她现在很幸福,不想跟王柏琛计较,只希望他快点消气,毕竟自己也有对不起他的地方。 “可是,这里你花了很多心血装修。” “没关系……”陈明慧深吸口气,真的,拥有蒋汉城,这些波折她都可以接受,只要蒋汉城在身边,只要爱还在身边,她吃点苦都甘愿。她现在真实地体会到了,事业再顺利,没了身边那个人,一切还是那么的空洞贫乏。 拥有了心爱的人、温暖的家,外面的风雨都变得比较可以忍受。 陈阿勇问:“如果要搬家,后院那头猪怎么办?还有,美美怎么办?乔娜英把这个都丢给你,现在连保母费幼稚园费用都让你出,阿慧,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你还是把乔娜英找出来谈清楚,我对美美也有感情,可是,养孩子是一辈子的事,她妈妈应该要负起责任。” “过阵子吧。”陈明慧劝爸爸。“乔娜英现在自己生活都有问题了,美美跟着她反而不好。你不用担心,阿爸,以前我们比现在困难多了,只是搬家嘛,没问题的。” “我是心疼你,傻孩子,阿爸心疼你啊!好不容易看你快乐几天,怎么又发生这种事?” 蒋汉城回家时,在家门口,看到乔娜英等着。 “我们谈谈。”她说。 蒋汉城开门让她进屋,帮她冲了一杯热茶。 她摘下围巾,神色虚弱地将围巾轻轻搁在桌上。 “你现在过得很好吧?我知道你们结婚了,我看你气色好极了,你很开心吧。”她刻意摆低姿态,言谈间尽显憔悴,蒋汉城看了更内疚。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你还好吗?” “陈明慧跟我说的。”她苦笑,一副受害姿态。“大概是很开心所以想跟我分享。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陈明慧……没跟你说我的事吗?”她试探地问。 蒋汉城纳闷地问:“哪方面的事?” 乔娜英看他困惑的表情,原来……陈明慧还没说美美是她小孩,也没说她们之间决裂的事。 为什么?想在蒋汉城面前保住她的颜面吗?可是,乔娜英一点都不感谢,在她想法中,陈明慧不过是想在蒋汉城面前当好人。陈明慧越是这样,就越显得她卑鄙。无所谓,乔娜英已经豁出去,卑鄙也好、可恶也罢,她不幸福,别人也不可以幸福。她得不到蒋汉城,凭什么陈明慧可以!她这么辛苦争取蒋汉城,凭什么陈明慧啥都没做,一出现就掳走他的心?乔娜英不甘心。 她深吸口气,幽幽道:“我过来,只是想看看你。在我离开之前,我想记住你的长相,记住我今生最爱的男人……既然知道你很好,我就开心了,我走了。”说完,她起身离开,走向门口。 蒋汉城跟过去。“谢谢你,还有,真的很对不起。”突然,乔娜英瘫软倒下,蒋汉城及时抱住她。她闭着眼,意识恍惚。“乔娜英?哪里不舒服吗?” 乔娜英睁开眼,悲惨地笑了。“我……吞了很多药。” 蒋汉城震住,抱了她就往外跑,在门外撞见正要进门的陈明慧,陈明慧见状,跟着他上车,帮他把乔娜英放在后座。 “怎么回事?乔娜英为什么——”在车上,陈明慧问。 “她自杀,不知道吞了什么药——”蒋汉城驾车疾驰,很快将乔娜英送进急诊室。他跟陈明慧在外面等侯。 陈明慧看他很焦急很担心,她握住他的手。 他揪着眉,压力很大。“万一……因为我她死了……唉。”他抱头苦恼。“我之前太让她伤心了,她爸的事已经让她够难过,我真是……唉。” 看他这样煎熬,陈明慧很心疼,心疼他的善良,心疼他的重感情。然而,陈明慧对乔娜英自杀的事,异常冷静。她纳闷自己是怎么了?她不紧张,也不担心。是啊,她终于也麻木了啊。她,已经对哭哭啼啼,谎话连篇,手段又多的乔娜英死心了吗?甚至,对乔娜英自杀的事,感到强烈的愤怒,因为乔娜英让她爱的男人内疚自责。 乔娜英,你还真是懂得勒索别人的感情。陈明慧苦笑。 稍后,医生走出急诊室,摘下口罩,向他们解释。“没事了,已经帮她洗了胃,休养一天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对于闹自杀的病患,我们建议暂时什么都顺着她,不要再刺激她,你们现在可以进去看她了——” 蒋汉城冲进去,看到乔娜英虚弱地躺在病床,吊着点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楚楚可怜。 “为什么要救我?我真的好想死。”她对蒋汉城哭。“我活着一点都不快乐,我很想解脱……”说着握住蒋汉城的手,低头啜泣。 一旁的陈明慧,没漏掉乔娜英瞥了她一眼那胜利的眼色。 她是故意的。 陈明慧站在蒋汉城身后,冷冷看着乔娜英。陈明慧看她刻意表演脆弱的戏码,很想吐。之前有多少次,乔娜英也是这样哭哭啼啼、可怜兮兮地求她成全她跟蒋汉城,但一转身,却用尽心机撒谎,要手段,欺瞒她。乔娜英占尽周遭人的便宜,还抛弃亲生女儿,丢给她照顾。这女人现在又想占蒋汉城便宜吗? 正直老实的蒋汉城不知道乔娜英的心机。 他担心又生气地骂乔娜英。“你疯了吗?再怎么样也不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蒋汉城转过脸,看着陈明慧。“你劝劝她吧,她太傻了,怎么可以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陈明慧差点笑出来。她傻?不,她是太聪明。 陈明慧淡漠地看着乔娜英。 乔娜英颤抖着伸长手。“姊——对不起,我真的是太伤心了。”她想去握陈明慧的手。 陈明慧瞪着那只颤抖得看似虚弱的手,觉得情况有够搞笑。 乔娜英持续深情地呼喊。“姊啊——” 姊你个头啦姊!陈明慧无动于衷,冷然地瞪视着那只手,没有握住的意思。 蒋汉城奇怪地看着陈明慧,陈明慧为什么不握乔娜英伸来的手? 陈明慧懒得陪乔娜英演戏,她赫然抓住乔娜英的手,狠狠地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她没有话对乔娜英讲,当她是空气,倒是对蒋汉城说:“乔娜英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我劝她什么,如果她不珍惜自己,我们也没办法——” 乔娜英突然插嘴。“蒋汉城,我女儿的事你知道吗?你应该也看过她的。” 陈明慧怔住,看向乔娜英。不想揭发她,现在她倒甘愿自己招了?! 乔娜英可怜地看着蒋汉城。“我会这样万念俱灰,是因为之前交了一个男朋友,怀孕后本来要结婚的,但是他一听说我爸有贪污的问题,可能被扣押财产接受调查,就抛弃我了,呜……所以我带着女儿生活,一直过得很辛苦。直到再遇见你,唉,我知道我不能贪心,我知道你跟姊的感情,但是我……我还是陷下去了……陷得很深,所以……姊跟我说你们结婚了,我实在是吓到了,才会一时想不开……” 蒋汉城恍然大悟。“所以陈明慧店里那个叫美美的女生,是你女儿?” “嗯,是我女儿,我可怜的孩子啊,呜——”乔娜英泣不成声。 第十八章 哇噻,陈明慧大开眼界。乔娜英还真能串喔,明明亲口跟她说同时和很多男人交往,不知道孩子的爸是谁,现在又是演哪出?怎么在蒋汉城面前突然变成感情受创、让人同情的可怜女子? 蒋汉城听了更内疚,她受过这么多创伤,他还狠狠伤了她的心。“原来如此,我真的……对你感到很抱歉。你说,要是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你有女儿,更不能做傻事啊。”为了弥补之前对她的伤害,他决定尽力相助。 这是他讲义气的地方,乔娜英深深知道这点,才会演这出戏。 陈明慧实在是无话可说了,看着乔娜英,怀疑她根本生病了。怎么会有人把真实人生当戏演,还演得像出三流连续剧? 乔娜英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乔娜英跟蒋汉城道歉。“真的很对不起你,那次在影城你看到的小女生就是我女儿,姊很喜欢她,所以认她当干女儿,常帮我照顾美美。那时我没说,还骗你说姊已经结婚,都怪我太喜欢你,造成你跟姊之间的误会,真的很对不起。姊——我也对不起你,我在这里郑重跟你们道歉,现在看到你们在一起,我……我会祝福你们,我也安心了。” 你干脆安息算了!陈明慧越听越呕。明明先恶劣的撒谎,被拆穿后,又一副受害者模样的道歉,想吐欵。 蒋汉城问:“所以你跟明慧一直有联系?” “嗯,毕竟我们就像亲姊妹,感情一向很好。” 戏还没下档,精彩的现在才来。陈明慧很想翻白眼。 果然,乔娜英又说:“其实我之前是在姊那里帮忙,我没跟你讲。后来,因为你们交往了,我就被姊开除了,但我不怪她,她也是担心我和你还会来往,所以——” 多么有梗啊!陈明慧都想放鞭炮,颁奖给乔娜英。 这位从小和连续剧长大的千金小姐,拷贝戏中老梗拷贝得多彻底?还能如此善用到现实人生中,陈明慧真是看得目不暇给,自叹不如。越看越精彩,自己都看上瘾了。 开除乔娜英?蒋汉城疑惑地看陈明慧一眼,没想到她会这么做。 陈明慧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已经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了。 乔娜英又说,,“我不怪姊姊这样对我,真的。可是,我一直在找工作,你抛弃了我,我又失去工作,自己又很无能,没能照顾好女儿,这些,让我太累了……我已经不会再奢望你爱我了,我也不会为难姊姊。可是,我好怀念以前单纯的日子,怀念以前在你们身边的时光,那时候的我多幸福,所以后来我更不能忍受那些打击——” 蒋汉城叹息,没错,那时候他们三人有过很温暖的岁月。 乔娜英又说:“蒋汉城——你那里,需不需要助手?我可以帮你打杂吗?接电话或是处理行政工作,没薪水也没关系,我只希望有个地方住,我渴望有家人的温暖,呜……我不想离开你们……我在世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了,呜……”说着说着,她痛哭。 蒋汉城看着,于心不忍,但不敢贸然答应。他看向陈明慧,想知道陈明慧的想法,不希望令她有不舒服的感受。 陈明慧太了解蒋汉城的个性了,他此刻是对乔娜英同情又自责,满腔热血的只想弥补她。但是,陈明慧更了解乔娜英。 真是歹戏拖棚。 陈明慧看乔娜英哭得那么激动,觉得这丫头不去演戏真是暴殄天物。 好,就让她来终结这出戏,虽然后续可能还有很多集,而且当余兴节目看的话,还挺有意思。 陈明慧走上前,握住乔娜英的手,很用力地握紧紧,笑看着她,跟她泪汪汪的眼睛对峙。 陈明慧说:“我发现一件事,我的人生,如果没有你,真的会逊色不少,还会少了很多乐趣。你——安心的来汉城这边工作,我……非常期待你的『表现』。” 陈明慧那样自信无畏地对乔娜英微笑。 乔娜英凛住目光,也笑着。“我会好好努力『表现』,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蒋汉城浑不知她们之间迸射的火花,他也笑了,松口气,觉得心中大石放下,这样对得起乔娜英了。 离开医院,蒋汉城载陈明慧回他的家。 陈明慧打算告诉蒋汉城乔娜英的真面目。她要把乔娜英做的那些事,占男人便宜,感情关系复杂,对亲生女儿无情,不负责任爱乱花钱借钱,而且一直都是她帮忙代付乔娜英各项生活开销,重点是,她哪有开除乔娜英?!事实不是那样。更重要的是,乔娜英心机重,手段多,动机不良,不安好心,百分百是为了破坏他们感情才要来当蒋汉城助理。 可是,要从哪一桩事件开始讲起?陈明慧思索着。 而蒋汉城一上车,就长吁口气。“还好她没事了,我就担心她会因为分手做傻事,没想到她还真的吞了药——”他看陈明慧一眼,叹息道:“以前我们三个人真的很要好,我想不到乔娜英是在你那边做事,你怎么都没说?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议,以前小学时,她仗着她爸的势力可臭屁了,现在变这么落魄真可怜。” 陈明慧打量着他。“跟她分手,让你很有罪恶感?” “唔。”他苦笑。“毕竟她现在事事不如意,一开始和她交往时,也想好好照顾她,可是……就是忘不了你,没办法,只好分手。她因为这样很受伤,我实在是……对她很不好意思。” “现在释怀了?” “现在让她来工作,也算拉她一把了,比较没那么内疚了。” “唔。”看他放下心中重担,大松口气的样子。陈明慧想着,是啊,蒋汉城就是这么善良,为人着想,怕伤别人的心。于是,关于陈违乔娜英那些坏事的丑陋的话,忽然梗住,都说不出口了。 陈明慧衡量着,如果不让乔娜英来工作,给她一条活路,给蒋汉城一个弥补乔娜英的机会。万一乔娜英出什么事,蒋汉城都会怪自己,他的心会不安。而这个乔娜英,是豁出去了,傻傻地连药都乱吞,如果逼太紧,这丫头万一真的想不开,蒋汉城一辈子都不会安心。就像她对妈妈的愧疚那样,心中始终有阴影在。 陈明慧想着,这阵子他们过得很幸福,但也许在陈明慧看不到的时候,蒋汉城耿耿于怀,想着对不起乔娜英的事。 内疚感,是一种很可怕的情绪。 陈明慧深受其苦,怎会不清楚那种阴晦难言的煎熬? 经过妈妈意外身亡的事故,她太清楚这种磨人的心情。不是自己的错,可是就是会觉对方的不幸,自已有责任。人是感情动物,关系无法说断就断,爱恨情仇,不是一拍两散那样简单。 陈明慧深爱蒋汉城,她不要蒋汉城心中有遗憾。既然这样做能让他释怀,她愿意支持,关于她跟乔娜英的战争,就只停留在她跟乔娜英之间吧。 他,只要永远这样明朗、阳光、温暖,就够了。 陈明慧忽然说:“你知道吗?你就像一盏灯。” “灯?” “唔。很明亮,很温暖,怪不得乔娜英喜欢你。”生活辛苦的时候,看着他、想着他,就像在黑暗里点一盏灯,得到安慰跟温暖。 他笑了。“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我。” 是啊,一盏灯,只要温暖的为她亮着就好。她微笑想着,她不想干扰他的善良美好。所以,也不想告诉他,她今晚其实很烦恼,面对王柏琛的愤怒有多惶恐多疲惫。也不想告诉他,乔娜英耍过什么手段,怎样挑衅跟欺负过自己,自己又有多么委屈。她都不想说了,把头靠向他肩膀,看着他笑。只要他在身旁,什么都可以放下o 蒋汉城看她小鸟依人的样子,腾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脸,才继续握回方向盘。 陈明慧对他笑。“喂,刚刚我对乔娜英很冷漠吧?” “嗯哼。” “我还开除她喔。” “嗯哼。” “那我算是坏女人喽?!” 他哈哈笑,瞥她一眼,很温暖的眼色。 “陈明慧啊,我第一天认识你吗?虽然事情经过我不清楚,但是你不可能开除乔娜英。还有,你一定担心她生活辛苦,所以帮她养小孩,怕小孩子也跟着吃苦对吧?而且我现在强烈怀疑,便当店后院那只大肥猪,应该也是乔娜英的猪,她养不动了让你收留的,因为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你会是因为小猪可爱就冲动买下来的家伙——” 陈明慧怔住,原来他都清楚? 蒋汉城笑着,双手沉稳地操控车子,不疾不徐地说:“乔娜英从小讲话就喜欢夸大,而你不一样,我知道你的心有多好,你一定帮了她很多。” 陈明慧哽咽,有他这句就够了。 这一刻,陈明慧好感动。她不爱倾诉心情,然而在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她不用为自己辩解,他就懂得她,明白她的心。哪怕全世界都误解,只要身边那个最爱的人明白她,那就足够了,已经很够了。 因为他这句话,陈明慧的心多踏实。 乔娜英要怎样无所谓,要来就来,没关系。她会坚定相信他,往后,她跟蒋汉城的爱,是谁也撼动不了挑衅不了的存在。 陈明慧缩回座位,把脸转向车窗,藏住因感动而泪湿的眼眶。 她拿出mp3。“你车子的音响可以接这个吗?” “mp3?可以啊。”蒋汉城把她的mp3跟汽车音响的连接线接好。“你想听歌啊?” “唔——是我这几年常听的歌,也想给你听。” 歌曲播放(我最亲爱的)。 蒋汉城听着感性的歌词,他明白了,陈明慧藉这歌,表达对他的感情。 她常常听这首歌吗?他想,她是一直深爱他啊,是疯狂地思念他,跟他一样。在深夜车厢里,他跟她聆听充满感情的歌声。他好感动,也好心疼。想到陈明慧一个人听这个歌,思念他,觉得她这些年一定很寂寞。 多么庆幸,他们又走在一起。如果错过,该有多么痛啊! 他湿了眼眶,喉咙酸楚,为这份得来不易的爱感谢神。 他发誓好好珍惜她,永远永远,守护他最亲爱的,陈明慧。 回去后,他们都累了,早早就上床睡。 半夜里,蒋汉城醒来,没看见陈明慧。他到客厅,看到她趴在长桌上睡着了。他拿毛毯出来,帮她盖上。看见她压着新买的外文食谱,在他指定要吃的功夫菜“红酒焗酿蘑菇春鸡”旁,贴了便利贴,写着制作笔记。 还说不帮他做呢! 结果半夜里起来看这个。 蒋汉城坐下,把那一页菜肴的英文,全译成中文,写在另一张便利贴,贴在菜单旁。然后回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拿出素描本,进行插画工作。上工前,他先逛逛日月便当店的网站。 自从知道“日月便当”是陈明慧开的,他就有了这个习惯,关注她更新的菜单,注意格友给的留言。当看到格友对便当赞美,或看到订单量多,蒋汉城就跟着欢喜或骄傲。 进入网站后,蒋汉城震惊,看到暂停下单的公告,并告知暂时无法确定恢复下单的时间。 蒋汉城惊讶着,陈明慧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停止营业? 第十九章 第二天,陈明慧做了早餐,他们一起吃早餐时,蒋汉城问她停止下单的事。 “喔——”陈明慧故作轻松地说:“因为房子租约七天后到期,要找新店面,所以暂时停止下单。” “七天后到期?” “唔。” “可是我没看你打包东西啊!” “今天才开始整理。” “我去帮你。”搬家这么大的事,他这个老公一定要帮,可是陈明慧婉拒他的好意。 “我跟我爸会处理,你忙你的工作就好了,不用担心我。” “不行,我一定要去帮忙。新店面找好没?我帮你找——” “你不要这样,都说我可以自己搞定,就这样——我出门了喔。你今天要去接乔娜英出院嘛,你忙,我晚点回来。不用送我过去,我还要先绕去菜市场,掰。”她在他脸庞亲了一口,急着出门,除了制作今天的便当,还要去找店面,她很忙啊! 蒋汉城很闷,他觉得陈明慧忙着推辞他的好意,仿佛不需要他这个老公。他还感到奇怪,依照陈明慧的个性,不可能临到租约到期了才准备搬家寻找新店面。蒋汉城整个早上忐忑不安。 中午,他去接乔娜英出院。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用做。”他带乔娜英到客房。“这间本来是放画材的,早上画材都挪到客厅了,以后你就住这里,直到找到地方住为止。” 他都帮她设想好了,乔娜英看着新房间,虽然坪数小,但是,站在他的地方,比待在王柏琛那个豪华客厅感觉踏实多,也温暖多了。 “谢谢。”她好感动。 “这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我有事要出去,这个,备用钥匙给你。”蒋汉城交代完,忽然想到,问乔娜英。“你知道陈明慧的店租约到期了吗?” “怎么可能?上个月才续约的啊!” “是吗?”果然有问题,陈明慧有事瞒着他。 “怎么了?” “陈明慧暂停营业,还急着搬家,我有点担心。”蒋汉城看看手表,是便当店午休时间。“我过去看一下,你先休息吧。” 蒋汉城离开后,乔娜英越想越觉得奇怪。便当店怎么会突然停业?那可是陈明慧的命啊,搬家?更不可能啊,花那么多钱装潢工作区,陈明慧那么满意,怎么舍得换地方?太奇怪了。 蒋汉城到便当店时,只有陈阿勇在,地上堆满等着打包的杂物。 看见蒋汉城,他说:“阿慧去找店面了。” “听说要搬家,她不让我帮忙,还坚持不让我陪她找店面。”蒋汉城蹲下,帮着岳父将碗盘用报纸包起来。“我觉得她好像不需要我,唉,感觉很差,以前她不会这样的——” “唉,当然不让你帮啊。” “为什么?我已经是她老公了,这种事不让老公插手要让谁帮?” “你啊,你是很了解我们阿慧,可是有件事你不知道,那丫头对于当年害你重伤的事很在意啊,这世上有什么事比连累心爱的人更伤?你那时候受重伤,那丫头很自责,好一阵子都不能开口说话,每天醒来就哭,也不吃东西,你都不知道,她把我吓得头发都白了。她那时候就是躺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觉得对不起你。我看她伤心成那个样子,我也哭啊,唉,那段日子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撑过来的——” 蒋汉城听了好痛,他想象当时才十八岁的陈明慧承受的压力,听到她那时候的状况,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陈阿勇又说:“阿慧那时候偷偷跑去医院看你,可是被你妈拦下来,好像讲了很多难听的话,回来后她就不吃不喝,差点活不下去,还是我求啊求的把她劝回来。” 蒋汉城说:“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好好的,也和她结婚了,她应该要放心让我照顾。”但是她却不接受他的好意。 “你真呆欸,就是因为我们家阿慧从小就接受你的照顾,又给她好便当吃,又帮她做药罐赚钱,什么都你帮她。那丫头也有自尊心啊,我了解我女儿,她气自己连累你,讨厌老是给你添麻烦,一定是因为这样,不让你帮。我跟你说,这个人啊,被帮久了就会习惯,有的人会干脆烂下去依赖下去。可是阿慧,本来个性就好强,没机会帮你,只是一直接受你帮忙,对她来说压力也很大。她也会希望被你需要啊,也想要有能力照顾你啊,更何况之前你又因为帮她,发生那种意外——” 原来如此。 听岳父这一说,蒋汉城懂了。 这些迂回辗转的情绪,都藏在陈明慧心中。她是多么愿意给他一切,愿意到不肯再接受他的给予。她也想当付出的那一位,被他需要的那一位,有能力照顾他的那一位。 是啊,蒋汉城敲了敲自己的头。他怎么没想到呢?并不是只有自己乐于为亲爱的付出,陈明慧也一样啊,她也想为他付出啊,也希望有能力守护他啊。因为爱就是一种不断涌出来,几乎满出来的感情啊,需要有人接纳,这爱,才有去向。 蒋汉城想了想,又问岳父。“我听说这房子才刚续约,为什么又要搬走?” 陈阿勇看了看门口,偷偷跟蒋汉城说:“我跟你说真正的原因,但是你绝不能说溜嘴喔,因为阿慧不让我说。其实啊,会这样都是因为你啊。” “我?” “对,因为——”陈阿勇把事情始末说给蒋汉城听。 蒋汉城听了很火大,那个男人太卑鄙了,这令他更无法忍受让陈明慧独自受这种委屈。 他是她老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另一个男人欺负他老婆,可恶! “爸,你放心,我不会让明慧被人家这样欺负,我会装不知道,但我跟您保证,这件事会顺利解决。” 蒋汉城拿出相机,把陈明慧的工作区拍照,流理台厂牌、跟墙面一体的不锈钢炉具、收纳区设计、厨房动线,他还拿出纸笔,量了柜架间的尺寸,画了草图。 蒋汉城拍完照,等不到陈明慧,先离开了。 他到市府捷运站的阪急百货二楼,走到专卖设计品的专柜,那儿吊着跟小山堂一样的灯。它像一团云,又像一朵白花,美丽的灯高高悬着,远远看见,就让人愉悦。 “你知道吗?你就像一盏灯。” 陈明慧这样说。 是灯吗?他微笑,买了灯,返回住处。 乔娜英看到他回来,马上殷勤地泡茶给他。 “我把地都拖过了,很干净吧?”她兴奋地说,捧着热茶给他。 “谢谢。”蒋汉城坐下,拿出画纸跟粉彩笔。“我教你怎么使用粉彩笔,然后你可以先帮我把这些空白的画纸打好底色。你看,像这样先用粉彩笔涂上去,再用水溶色,水量不同,就会创造出不同的效果——然后像这样用美工刀刮下笔芯的粉末在纸上,用棉花棒沾水涂擦,你看,这样就会有蒙胧的效果——” “哇——这么简单?” “是啊.很好玩吧?” “所以也可以削不同颜色的笔芯在纸上,然后混色涂抹,这样应该会有很梦幻很缤纷的效果吧?” “没错。”他惊喜。“你很有天分。” “给我,我来用。”乔娜英兴致勃勃画起来。她涂绘色彩,学会怎么混色,利用一些技巧就晕染成美丽的色块,她惊艳。她不知道怎么了,竟一画就画三小时,一点都不累,还越画越起劲。 后来,蒋汉城还拿一些简单的粉彩画让她画着玩,乔娜英整个入迷,停不下来。她从不知道画画是这样迷人的游戏,等她回神,桌上已堆满打好底色的画纸,还画好一张风景图。 而那边,沙发区,蒋汉城靠着沙发睡着,腿上搁着摊开的杂志。 乔娜英看着他平静的睡容,又看看自己的作品,然后瞧瞧时钟。她惊讶,时间竟可以这么无声无息飞逝,而她从未经验过这般饱满踏实的体验。她有点迷惘,看着双手沾染的颜料,惊讶自己可以为某件事这么入迷,浑然忘我?! 她来此上工,可不是要画画。 她是要来搞破坏的,可是,她却度过这么宁静的午后,把那些黑暗的阴险的计划都忘记。 这时,她看见落地窗外,陈明慧走过来,拿了钥匙要开门。 乔娜英赶快扑到蒋汉城旁,靠着他,闭上眼,假装他们很亲密地偎在一起睡着了。 陈明慧一进门,就看见沙发里亲昵偎着睡的蒋汉城跟乔娜英。 她走过去,在乔娜英对面沙发坐下,不动声色。 乔娜英纳闷着,奇怪,怎么没听见陈明慧崩溃尖叫或愤怒咆哮,她忍不住睁开眼,看到陈明慧就坐在面前,长腿交叠,坐姿优雅,双手抱胸对着她微笑。 “睡得好吗?”陈明慧小声问着。 乔娜英装惊讶地坐起,故意心虚地看看左右。“糟糕,我们……怎么睡着了?” 我们?呵,陈明慧翻白眼,她可以更故意一点。 这时,蒋汉城听见声音,睁开眼,看见陈明慧。 “你回来啦?”他伸懒腰,没有一点心虚的神态。 “还没吃饭吧?我去弄吃的。”陈明慧走进厨房。 “几点了?”蒋汉城看看手表。“八点?”他竟然睡这么久。 乔娜英跟进厨房,很故意地问陈明慧:“需要帮忙吗?那个,刚刚不好意思喔,我跟汉城聊天聊到累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靠在我肩上睡了。以前我们最爱坐在那张沙发聊天,聊累了就窝在那里睡。下午阳光会照进来,晒到沙发,很舒服的——”她说,猜陈明慧听了应该很呕。“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喔?也对,现在他是你老公嘛。” 陈明慧若无其事拿出面条。“我干嘛生气呢?喔,你是指你跟蒋汉城睡在一起吗?这有什么?电视剧常演啊,里面的坏女人就是会故意在男主角睡着时黏过去,故意让女主角误会。你学得很像,可惜我不想陪你演这种烂戏。” 乔娜英脸色铁青。 陈明慧又说:“我比较纳闷的是,你怎么没用那个更厉害的梗?” “嗄?”什么梗? “假装怀孕啊,让女主角伤心。奇怪,以你这样聪慧,这个梗好像杀伤力比较大。” 乔娜英冷着脸,笑着。“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啊。其实我最近常常反胃,吃东西容易恶心,又很情绪化,说不定我真的怀了蒋汉城的孩子喔,你打算怎么办啊?” “怎么办?”陈明慧放下锅子,看着她。“我告诉你我怎么办。和我没血缘关系的乔美美我都能收容照顾,连你的大肥猪我都可以养下来,再多一个蒋汉城的小孩有什么好惊讶?我照单全收。因为,我决心爱他到底,他的一切我都接受。你要是怀孕,生啊,生下来。我无所谓,对我跟他的感情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倒是我劝你,省省力,不要想破坏我跟他的感情。” “最好你真的会这么冷静,我不信。” “唉。”陈明慧叹息。“你不累吗?羡慕我的生活我的爱情,要不要花点力气在你自己身上?蒋汉城让你来当助理,想照顾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拿出良心好好工作报答他,还想着那些幼稚的诡计?你不要弄到最后众叛亲离,连蒋汉城都唾弃你——” 第二十章 乔娜英生气,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 陈明慧问:“你是不爽我才来的吧?想刺激我才故意这么做吧?然后呢?就算拆散我们或把我气走,乔娜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活得实际一点,难道他会回到你身边?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存不存在的问题,是你没办法得到他。因为他不爱你,就像我不爱王柏琛,不管王柏琛多努力就是不爱。所以你还要这样浪费力气吗?还是要重视现在唯一还厚待你的蒋汉城?与其伤害我,不如让自己可爱一点,认真想想你的未来。” “真多道理,看样子,胜利的滋味很过瘾吧?” 陈明慧失笑道:“算了,我疯了才劝你,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往坏处想。明天我会把美美接过来,便当店那边不能住了,王柏琛已经买下房子,所以我要搬走……喂,美美是你的女儿,你不要逃避责任。”陈明慧掰开面条。“我要煮面,要多煮一份给你吗?” “不需要。”乔娜英恼羞成怒,转身离开。 她讨厌陈明慧,讨厌她自信、正直,那会显得她更阴暗晦气。 乔娜英回房休息。 陈明慧跟蒋汉城在客厅吃晚餐。 陈明慧弄了几样简单的家常小菜,配着面吃。 蒋汉城看她大口大口吃面,猜她在外头找店面跑一整天,一定很饿。又看她肩膀削瘦,没什么肉,想到岳父说的,关于她自闭又厌食的日子,真是,唉,他越看越心疼。 他挟了一块鸡肉,放她碗里。“多吃点,可惜我不会做菜,不然也可以做晚饭给你吃。”说着,蒋汉城刻意道:“你看我厨房也知道,那么大的厨房我都空着,都没在用——” “就是啊,厨房那么大,也不知道好好利用,多浪费啊!” “你……店面找到没?” “要再多看几家,一楼的店面不好找,要嘛就是厨房位置不好,要嘛就是太靠近大马路。” “现在房租都很贵。”说着,蒋汉城照计划,开始一直打呵欠,又是揉眼睛的,一副很累的样子。 陈明慧见状,问他。“怎么你今天没什么精神?” “昨天我半夜起来赶工,没睡够。”说着,握住她的手。“唉,真想少接点case,多点时间陪我可爱的老婆。” “那就少接一点啊。” “不行,你不知道这房子一个月租金就要三万,加上一些开销,不多接点case怎么摊平费用?” “三万?我还以为这间要七万,这么大的空间,又是一楼。” “唉哟,啧啧啧,我老婆好大的口气喔,听起来三万对你来说是小数目喔。” “呃,不是啦。”陈明慧怕伤他自尊,赶紧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这屋子租三万很值得,像我现在那边的店面,一个月八万已经算便宜了。” 她不知道蒋汉城故意少报一倍租金,真正的租金是六万块。 蒋汉城继续吐苦水。“唉,我现在不是有钱公子哥儿,三万负担就很大了。”说着好笑地搂了搂她的腰。“才三万我就这样哼哼唧唧的,会不会瞧不起我啊?” “干嘛这样讲!”捏他的脸,她甜滋滋地笑。“我只要老公多点时间陪我,我就好开心了。” “是是是,我知道,这是你小时候的梦想嘛。”他记得她说不嫁医生,就是讨厌老公太忙。“可惜我要烦恼房租的问题,卯起来接case还是一样忙。” “可怜的老公,我泡茶给你喝喔。”陈明慧进厨房找茶壶,拿茶杯,忽然,她想到什么,环顾厨房的格局,跟她那里的一样,都是方正格局。再看看空荡荡的厨房,又想到蒋汉城那番租金昂贵的话。 天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好办法?! 陈明慧冲进客厅,摇着蒋汉城兴奋的提议。“我跟你分租吧!一起分摊房租。反正你厨房没在用啊,而且地方够大,如果我帮你分摊一半租金,你就不用卯起来接case,而我只需要用到厨房,可以继续做便当,你觉得怎么样?” 中计了,蒋汉城装出惊喜的模样,一切就在他的计划中啊!他故意装穷,让陈明慧落入这个计划。计划成功,他暗暗高兴着,一面忙着赞美陈明慧的决定。 “这是好办法啊!你怎么那么聪明啊!我老婆真是贴心,我真有福气啊,不但有人帮忙分摊房租,以后还可以整天看到老婆、吃老婆做的便当,太棒了!” 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他亲爱的老婆被外面的人欺负,他这个老公当然要帮到才行。 “我在这里工作,包你三餐吃得很好,老公——”陈明慧偏着脸,甜滋滋问:“这样老公有开心吗?” “这么有能力的老婆,哪个男人不开心?”蒋汉城抱住她,笑着亲了又亲。嘿,计划得逞,赶快乘胜道:“我曾经帮一个设计师设计过壁画,这个厨房需要改造吧?要不要帮你问看看翻修的费用?” “可是,会花很多钱吧?我是很希望能跟我那边一模一样的配备,所以——” “这没问题,设计公司都跟厂商配合,可以拿到更便宜的价钱。”他已经都拍照传给设计师朋友看了,绝对帮老婆打造个一模一样的厨房。 “真的吗?那好,帮我问看看,不会太麻烦吧?” “嗟,很容易的好吗?老婆——”他掐陈明慧的脸。“你都帮我分摊租金了,这点小事还不让我帮吗?” 陈明慧嘿嘿笑。“也是。”太棒了,她好开心喔!这样简单就解决了难题,还让老公这么高兴,陈明慧觉得自己真的是好聪明喔。 晚上,睡觉时。 蒋汉城很故意,一直示弱,一直赞美陈明慧—— “我以后少接一点case,不用半夜起来赶工了,轻松多了,唉,终于可以每天都好好睡觉,我太幸福了啊,唉呦——”勾住陈明慧颈子,把她当宠物那样拍着摸着她的头。“我娶到一个好老婆喔。” “你才知道,你真是有够好运。”陈明慧一直笑,很认真虚荣起来。 他看着,觉得她真是好可爱。“明慧啊,我听人家讲——如果两个人在一起,没有比一个人的时候快乐,那么干嘛要结婚?现在想想真有道理,跟你在一起,我比一个人时快乐,还少了很多压力。” “嗯哼。”陈明慧想了想。“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我想把你的床单换掉,可以吗?” “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床单?” 陈明慧尴尬地笑了笑。“因为会一直想到之前你跟乔娜英交往的事,她有在这边过夜吧?一 “哦,原来你吃醋。哈哈哈——”太好笑了,他真高兴。 陈明慧掐他手臂。“你还敢笑,说真的,睡在别的女人睡过的床上,有哪个女人会舒服的?” 他摇头。“我不想换床单。” “喔,就那么喜欢这个床单喔。”真不贴心。 “没必要换啊。”蒋汉城搂紧她。“我又没跟她睡过——” “什么?!你说什么?!”陈明慧震惊地坐起。“我记得她常在外面过夜,不是在你这里睡吗?” “交往的时候确实是常在这边过夜,所以有几天我是睡沙发,她是有睡过这张床,但我没有和她一起躺着做那件事好吗?你真可爱欸!喉,原来你脑子都在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你没有?你们不是已经交往?” “谁说交往一定要做那件事?而且——因为我老是觉得感觉不对,所以没有对她更进一步,老实说,我是很喜欢她,可是和她做那件事会有乱伦的感觉,大概是一直把她当妹妹吧。当然跟你就不会啦,来,我们来做——” 他将陈明慧拽进怀里,陈明慧尖叫,哈哈大笑,跟他躲在被子里亲亲。 太棒了,她好开心,他跟她一样。她也是不敢跟王柏琛更进一步,就是心里一直有他存在。 陈明慧笑着提议。“老公,既然以后我们会一起在这里工作,那我们晚上去别的地方睡好不好?我住的房子现在都空着,好浪费。” “对厚,我怎么没想到。我老婆还有公寓可以让我住,所以我有那个荣幸搬进你家?” “嗟——明知故问。” 蒋汉城想了想,问:“可是岳父呢,店搬走以后,他要住哪里?还有美美呢?” “美美当然接过来跟她亲妈妈住啊,娜英都来了,加上我们一起照顾,没问题的。至于我爸爸嘛,嘿,你还会想到我爸爸喔,真体贴。”陈明慧笑咪咪地揉着他的脸。“怎么这么贴心啊?” “我本来就超级体贴好吗?我爱屋及乌啊!等我搬去你那边,这里可以给你爸住。” 陈明慧嘿嘿笑。“这你放心,我爸啊最近跟宝珠姨谈恋爱,打得火热咧,他现在常往宝珠姨那里跑,说不定很快我们就要喝我爸的喜酒了。” “岳父有人照顾当然好啦,那么,我去你那里以后,把你家布置得很漂亮,怎么样?” “这种事,当然交给我的画家老公啊。” 说完,两个人缠在一起卿卿我我,感情好极了。 深夜,乔娜英走出房时,这时,客厅灯已关,蒋汉城跟陈明慧回卧室休息。 乔娜英偷偷溜到蒋汉城卧室外,贴着门,偷听他们讲话,听见他们亲昵地聊天。唉,她跑来当蒋汉城助理,要伺机拆散他们,挑拨他们感情。可是,亲耳听见他们甜蜜的对话,反而令自己感觉到很悲惨。 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惊讶着,蒋汉城要去陈明慧家住。 好气馁啊,花了那些心思还服药弄到洗胃,疼得要死在医院躺了一天,结果……蒋汉城要去陈明慧家住?!厚,王柏琛那个笨蛋!钱太多就是了,买什么房子,搞砸她的计划,让事情越弄越糟。 乔娜英拿了钥匙,离开蒋汉城住处,到王柏琛家。 一进屋,看到在喝酒的王柏琛,她一把火冒上来,劈头就骂—— “喂!你白痴吗?什么?买下房子?你以为拿房子威胁陈明慧她会怕吗?会跟你复合吗?喂,我以为你智商很高,结果蠢到用房子威胁她。我告诉你,陈明慧吃软不吃硬,你现在对她好让她回心转意都来不及了,还对她坏?把她逼得更靠近蒋汉城,你知道吗?现在陈明慧干脆把店都搬去蒋汉城那里,他们现在白天工作都要腻在一起,蒋汉城晚上还要去睡陈明慧家,去睡她的床!这下你爽了?!真是够白痴!” 砰地巨响。 乔娜英还来不及反应,脑门一阵剧痛,她晕眩,赶紧扶墙站稳。 一只空酒瓶,坠落在地。他砸她?!乔娜英惊骇地扶着额头,那里炙热疼痛。 王柏琛阴沉地看着她。“再骂我一次看看?”他现在超不爽的,不爽到喝掉两瓶威士忌,越想越闷。已经够委屈,满肚子火无处发泄,这个贱女人还敢骂他?找死。 乔娜英看着他,忽然毛骨悚然。 她没想到王柏琛就这么随手用酒瓶砸她,那力道可不是开玩笑的。而他阴沉的目光,布满血丝的双眼,教她从背脊冷到脚。他像变了个人,跟之前和陈明慧在一起时,温柔爱笑、献殷勤好说话的王柏琛判若两人 就算乔娜英再白目,这下,都嗅到危险的气息。 第二十一章 她赶快摆低姿态。“对不起,我也是一时急了——” “昨天去哪儿了?” “在医院,我不是说了要混进去吗?现在,我已经成功让蒋汉城请我当助理,所以我会住进他家,监视他们,拆散他们……呃……我是来搬行李的,这几天谢谢你收留我。放心,等我住进去以后,我会随时跟你回报他们的状况,保证很快让陈明慧回到你身边——” 说着,赶紧打开行李箱,将散置沙发旁的衣物扔进去。收行李时,她感到头皮发麻,意识到王柏琛一直冷冷地在打量她。他怪怪的喔……乔娜英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心跳咚咚撞击着胸口。她很快收好行李,拖向门口。 “那我走喽,有事随时打给我。”她急着离开。推开门,有人过来,握住她手腕。霎时,乔娜英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她惊恐地回过身,看王柏琛就站在面前,眼色阴郁冷厉。 “我,不想等三个月,而且我受够陈明慧给我的羞辱。你知道吗?不是她不爱我,是我不爱她,是我决定放弃她——是我抛弃她!”先前谈房子的事时,他能感觉到陈明慧对那个男人的认真,陈明慧,是彻底背叛他了。 他一直那么讨好她,一直!她竟忘恩负义,对他无情!为了一个不如他的男人?!他王柏琛苦心经营那么久的感情,竟然输给一个才出现不久的男人。他王柏琛连求婚都怕给陈明慧压力,结果,她竟然跟那个男人马上就结婚了!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她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她还让他变成家族间的笑话,笑话! 王柏琛满腔怒火快要炸了,酒精的催化下更是愤怒到沸腾。 乔娜英颤抖着,一直往大门后退。“我知道了,你是想开了,你不爱她,这很好——”她想走,现在她可是完全忘了什么报仇、什么让陈明慧难看,现在她只求脱身,离开这个可怕的气氛。但是,王柏琛抓紧她的手腕不放,瞪大眼睛盯着她,那圆睁的眼睛,像是被魔鬼附身,狠厉的眼神,令人颤抖。 “是我不要她。”他咬牙,问乔娜英:“你不信是不是?是我抛弃她,我不要她!”没人可以抛弃他,只有他能抛弃别人。 “没错,她是被你抛弃,她被你抛弃。”乔娜英机灵地附和他,深怕他失控。“因为她配不上你,她也知道的她自卑,所以才跑去跟一个不如你的男人结婚,都怪你王柏琛太优秀了——” 乔娜英聪明地让王柏琛消气了。 一改暴躁凶狠的表情,他恢复平静的脸容,松开拽住她的手,他退后一点,看着乔娜英。 好险!乔娜英膝盖发软,快晕倒了。 她硬挤出笑容。“所以让我先过去住,我一定会替你惩罚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喔。” 可是,王柏琛不让她走。 他说:“你看看这个——” 乔娜英看王柏琛从外套口袋,拿出个东西。看见那个东西,乔娜英呆住,血液仿佛都在倒流。本来应该只出现在电影或书中的东西,竟然—— 是一把手枪。 “你……不要冲动。”乔娜英的手伸向背后,偷偷转动门把,准备逃跑。“我会帮你,你别冲动喔,我先走了。”门推开,她拔腿往外冲,同时放声尖叫。 王柏琛朝她的头重击,用枪托打昏她。 乔娜英醒来时,头痛欲裂。感觉脸颊黏着什么东西,伸手摸,发现是干掉的血迹。她在流血?头好痛,好像裂开了,她受伤了,痛得冷汗涔涔,她的头被王柏琛敲出伤口。她忍着想吐的感觉,忍着晕眩,努力看清楚身在哪里。 她在一个黑暗的车厢,瘫在驾驶座旁。王柏琛还在,他右手握着手枪,而车子,赫然就停在“山水画室”前面。 他想做什么? 乔娜英不敢乱动,怕得不敢吭声。怎么办?怎么办?她头一回离死亡这样近,她暗求菩萨求神求妈祖保佑,她心里一千一万个后悔,她愿意忏悔她发誓重新做人,只要让她度过这一关,拜托—— “你最好不要乱动。”王柏琛看着漆黑的屋子,警告乔娜英。 乔娜英连呼吸都很小心。 他问:“有他家的钥匙吧?现在,你带我进去。” 乔娜英犹豫了,他想对陈明慧做什么?蒋汉城也在里面,她绝不能开门。 “王柏琛……我……我没有钥匙。” “你没有?”他转头,突然枪口抵着她额头。 她被冰冷的触感惊吓住。 王柏琛凛着脸说:“你耍我吗?刚刚不是才说要住进他家?” 乔娜英惊恐地看着他,听他冷血道—— “你知道吗?从你这个地方开枪的话,你连急救都省了,脑浆会直接爆开,像豆花那样破碎。 豆大的泪珠,从乔娜英眼眶淌下,身体抖得像落叶。现在,乔娜英好后悔,天啊,她是在做什么?她到底激怒了什么?一头野兽?一个变态?!她难道就这么死去?!被自己的诡计害死?!就为了一桩失败的爱情?就为了好胜?为了不甘心输给陈明慧?呜——乔娜英的一生到底都在干嘛?!不,不行,绝对不行。 她哭泣,哀求地看着王柏琛。 终于,冰冷坚硬的枪管离开额头,乔娜英却更惊恐,枪管抵在她脸颊上。 “如果是从这里开枪的话,就算救回来,这张脸也毁了吧?” 乔娜英哭得更厉害,摇头,求他不要,她乖乖拿出钥匙。 他凑身过来,推开车门。“去把门打开。” 乔娜英下车,王柏琛也跟着下车,他的枪一路抵着她的背前进,逼她开门。她太害怕了,腿软得走不动,于是被他半拖半拽到门口。现在,冰冷的枪管抵在她后脑勺,她颤抖着,连试了好几次,才成功让钥匙对准锁孔,打开门。 王柏琛拽她进屋,以凶狠的眼神示意,要她不准发出声音。 “他们睡哪间?”王柏琛问。 乔娜英紧抿着唇。 王柏琛突把枪又往她脸上抵,作势扣扳机。 乔娜英慌了,指着右侧房间。 王柏琛推开乔娜英,走过去。 乔娜英软倒在地,颤得没办法站立。看王柏琛推开房门,走进卧室了,她立刻爬向茶几,拿起电话,缩到椅子后面报警。 王柏琛一走进卧室,就看见让他怒火狂烧的画面。 他一直无法到手的女人,此刻,正蜷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睡得香甜。 真了不起啊,陈明慧。他冷笑。 他走近床铺,枪管抵住男人额头—— 蒋汉城睡得正好,忽感觉额头有冰冷异物,随手拨,却碰到个坚硬物体。他睁眼,血管缩紧,浑身僵硬,一个男人就站在床边,一把枪,抵在他额上。真实的冰冷触感,教他明白这不是梦。他跟那个男人以眼神对峙。 蒋汉城竭力保持冷静。 黑暗中,男人讲话了,喊他身旁的女人。 “陈明慧……陈、明、慧——” 猝然地,陈明慧惊醒过来,猛一坐起,她倒抽口气,看见眼前状况。她有几秒失去声音,无法反应,终于她冷静下来,颤着声,跟王柏琛讲话—— “把枪放下,我不会报警,你快点把枪放下——”看见抵着蒋汉城额头的枪,陈明慧几乎要崩溃了。不可以,她不能再承受一次,不能让蒋汉城再为她受伤一次,绝不可以! 王柏琛浑身酒气,恨得双眼发红。 “就是这个男人?让你失去理智,害你发疯了!” “对,我发疯了,我不爱他。王柏琛,我爱的是你——”陈明慧急着要让王柏琛冷静下来。 “呵,现在,倒是很容易就说爱我了?原来用哄的没用,把枪抵着这个男人你什么都好说喔?” “是真的。”陈明慧红了眼眶,战战兢兢地应付着。“我真的好爱你,我不希望你做傻事……来,把枪给我好吗?”陈明慧伸长手。 王柏琛看着,冷笑着。 “你当我是白痴吗?”他的另一手突然揪住她头发。 “不要碰她!”蒋汉城怒吼,就要扑向王柏琛。 “你不要动,拜托你不要动!”陈明慧制止蒋汉城,怕他激怒王柏琛会受伤。 王柏琛将陈明慧拽进怀里,他恨恨地看着蒋汉城,枪管往他的脸游移,右手紧揪着陈明慧的头发。 “你帮我想想看,我是从他眉心开枪呢?还是从他太阳穴开枪?还是从心脏?不管从哪儿开枪,我要找个连急救都没用的好位置开——砰的,让害你发疯的男人葛屁。” 陈明慧哭出来。“王柏琛,我跟你走,我跟你回去,你不是想同居吗?我答应你,我们现在走好吗?”陈明慧哀求他,急得眼泪直淌。 王柏琛看向她。“记得我跟你说过让我最伤心的事吧?初恋女友登山失踪,你知道我多痛吗?你还让我这么失望这么伤心?!” “我错了,真的,我错了。”陈明慧啜泣不成声,怕得发抖。“拜托你放了他,我求你,我求求你,不然你打死我好了,都是我不好,跟他无关,是我对不起你。” “你是错了,错得离谱。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但你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让我变成笑话!你不应该激怒我,你不应该。我告诉你,陈明慧,她不是登山失踪的,她是被我推下山崖的!我对不知好歹的人,忘恩负义的人,不会客气,尤其是敢耍我的女人!” 王柏琛疯狂地笑了。 “现在,我不要你了,我先毙了他再毙了你这个贱女人。” 王柏琛扣下扳机,砰—— 一声枪响,震撼陈明慧心房。 她尖叫,感觉到自己狠狠地破裂了。 王柏琛开枪了,在那瞬间,蒋汉城打偏他的手,子弹擦过他脸颊,射中窗户。同时,屋外响起刺耳的警笛声,警车陆续赶至。 王柏琛还不放弃,稳住手枪,这回,对准蒋汉城胸口。 陈明慧扑向王柏琛,抓住他的手臂。 同时,另一个人冲进来,跳到王柏琛身上,勒住王柏琛脖子。 “我勒死你我勒死你——”是乔娜英,她尖叫。“死变态,死变态!” 乔娜英豁出去了,紧勒他的脖子。蒋汉城踢他肚子,抢他的手枪。王柏琛不放手,霎时大家扭打成一团。 混乱中,砰的,发出第二声枪响—— 警察们破窗而入,冲进卧房,将王柏琛压制在地。 陈明慧抱住蒋汉城,双手急着摸他身体,确认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可是……她跟蒋汉城怔住,看警察们急冲向床尾,朝对讲机大叫要救护车。 蒋汉城跟明慧奔过去,看乔娜英倒在地上,她剧烈抽搐着,呼吸困难,眼睛大睁着,腹部被鲜血染红。 她惊恐地看着靠过来的陈明慧和蒋汉城—— “我要死了吗?”她颤抖地问。“我的肚子好烫——”她的腹部不断渗出鲜血。 陈明慧脱了衣服按在伤口上,哭喊着说:“你不要说话,已经叫救护车了,你撑住。” 蒋汉城帮着按住伤口,可是血不断喷涌,染满他跟陈明慧双手。 乔娜英看他俩又哭又急的模样,她觉得好感动,她也好痛喔! 她要死了吗? “姊……对不起……”乔娜英哭道。 第二十二章 “你不会死,你给我撑住——”陈明慧吼她。“不会死,听见没?!” “行李箱——那些信都在我行李箱——”趁还有一口气,乔娜英告诉陈明慧被她截走的信件下落。 “先不要说话,”蒋汉城握住乔娜英的手。“没事,会没事的。” 乔娜英狠狠哭泣。“我错了……我不想死……我不要死……” 她感觉到眼前画面逐渐朦胧,感觉到生命急远在消逝。原来生的可贵,在生命遭撞击时显现啊。临死这刻,乔娜英才惊觉到,她一直过得太荒唐,她的一生,到底都在干嘛?! 救护车将乔娜英载往医院急救。 警方封锁现场采证,王柏琛持有改造手枪、八颗制式子弹,被带回警局侦办。 王家动员律师跟各种关系,企图封锁消息,但事情闹得太大,警方问讯后,将王柏琛依杀人未遂、恐吓,持有枪炮等罪送办。 并在跟陈明慧做笔录时,决定调查王柏琛初恋女友的失踪事件。 而乔娜英入院急救之后,万幸是那枚误射的子弹只伤及脂肪组织,没打穿腹腔,它在乔娜英腹部留下十三公分长,四公分深的伤口,在医生紧急止血后,缝了十六针。天亮时,乔娜英被转入普通病房休息。 蒋汉城的脸颊仅有轻微擦伤,上药后,和陈明慧一直在医院陪乔娜英。 陈阿勇接到消息,也带着美美赶来。 谁也没料到寻常的寒冬夜,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 麻醉药退去,乔娜英醒来后,知道自己仅受轻伤,可以安然活下来,她情绪激动,处于死而复生的亢奋状态,见了谁都痛哭流涕,都要抱,都要忏悔—- “姊……我错了,我太坏了,我以后一定改……呜,我好喜欢你,我好爱你。”这是抱着陈明慧时痛哭说的。 “蒋汉城……我太可恶了,我一直破坏你和姊的感情,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呜……”这是抱住蒋汉城时哭喊的。 大家都劝乔娜英不要激动,但是当她看见陈阿勇带着美美过来时,乔娜英又崩溃了,张开手,紧搂女儿。 “我的美美啊,哇……妈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妈错了啦……妈妈很爱你,妈妈是很爱你很喜欢你的啦……” 美美睡眼惺忪,看妈妈激动得又哭又叫,她也吓哭了。“妈妈……妈妈……我也爱妈妈,你不要哭喔妈妈……” 母女俩抱着痛哭。 这还没结束,乔娜英连陈阿勇都喊着要抱。“伯父,我以前都嫌你很『耸』(俗),我其实都瞧不起你,可是你对我很好,我是很喜欢你的,我喜欢你啊……” 陈阿勇惊恐地问一边的阿慧,在女儿耳边问:“现在,是不是把猪带来她也会这样?” “可能喔。”陈明慧笑了。 “我真白痴,我差点把自己害死了,哇啊……”乔娜英胆颤心惊,对今晚发生的事,永生难忘,是命运给她狠狠的教训啊! 陈阿勇自愿跟美美留下来照顾乔娜英,他劝蒋汉城带阿慧回去。 “你们受了很大的惊吓吧?都回去休息,这里有我跟美美在。去去去,回去睡觉。” 陈明慧对乔娜英微笑,温柔道:“我们先回去,很快就来看你。” “你快休息,不要再哭了。”蒋汉城也对她笑。 能看见他们的笑容,呜,好开心喔。乔娜英眼泪又掉下来了,很不安地看着他们。“真的还会来看我吧?不会都不理我了吧?蒋汉城,我还能当你助理吗?”她差点害死他们啊,忐忑着,怕他们再也不原谅她,可是陈明慧笑着跟蒋汉城手牵手,宽容地直点头。 “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啊。”蒋汉城爽朗地笑道。 “我会煮鲈鱼汤来给你补一下。”陈明慧弯身,凑近乔娜英耳边,悄声说:“谢谢你……为了救他受伤……姊姊爱你。”要不是乔娜英在紧急时刻勒住王柏琛的脖子,蒋汉城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乔娜英听了痛哭流涕,她一直质疑陈明慧的爱,可是能这样包容她呵护她,连她犯错也不计较,这还不叫爱?唉,她真是错得离谱。 稍后,陈明慧跟蒋汉城回去。 陈阿勇也在一旁的折叠床睡了。 乔娜英跟女儿一起躺在病床睡,美美温暖的柔软的身躯,很暖和地贴着她胸口。她看着女儿柔美的睡容,那样信任依赖的躺在她身旁,她又一次感动的落泪啊。 活下来后,乔娜英变得很敏感,很脆弱,见了什么,都好感动。原来能活着,已经是至大的幸福跟幸运了。 她对过去,太后悔。 “乔娜英,你不累吗?只是羡慕我的生活我的爱情?要不要花点力气在你自己身上?” “是不爽我才来的吧?想刺激我才故意这么做吧?……就算拆散我们或把我气走,乔娜英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你与其伤害我,不如让自己可爱一点,认真地想想你的未来。” 是呵,陈明慧说得没错。 乔娜英彻底地反省自己。她,实在太不可爱了。甚至,是可恶。想想今晚有可能陈明慧跟蒋汉城将因她而死,乔娜英战栗不止。 当一个人,肯把家让出来,把钥匙交出来,那是基于多大的爱跟信任?她怎么从没想过,自己有多幸福?多么被爱? 陈明慧交出家门钥匙,让出家里房间,任她自由出入,物品由着她自由使用。她怎么都没想过要好好感激这种信任?不只不懂感激,她甚至利用起这份信任,把得到的都当成理所当然,而看向得不到的那些,并且陷入疯狂的嫉妒里,害自己的心生病了,看不见活着的美好。原来是自己太丑陋,才尽往坏处想。 蒋汉城也是,毫不犹豫地给她钥匙,让出房间。 现在,乔娜英明白了。为什么蒋汉城爱陈明慧,因为他们是同样的,美好宽大的人,懂得信任跟爱的人。自己不幸福,得不到真爱,不是因为陈明慧存在,或谁的阻碍。是自己阻碍了自己,她从来都不懂付出,只想索取。 乔娜英吻了吻女儿,深深叹息。 以后,她可以做什么?从事什么工作?只是当助理吗?还是可以找其他出路?她要养活自己的女儿,她希望女儿能为她骄傲。 乔娜英终于开始认真思索自己的未来。 在陈明慧住处。 蒋汉城跟陈明慧躺在床上睡觉,可是他们都一样,睁着眼,睡不着。 天已经亮了,窗外有车流的声响,清洁员扫地的声响,麻雀啼叫的声响,邻家浴室莲蓬头冲刷的声响,水瓢碰撞的声响,刷牙的声响—— 这是寻常日子的早晨,今天听着,却特别的新鲜感动。 陈明慧紧紧握着他的手。 蒋汉城看她睁着眼。“睡不着?” “唔。” “在想什么?” 陈明慧转过身,面对他躺着。 “我在想……也许,我们不适合在一起。”说着,眼眶湿了。 蒋汉城看着,很心疼。 她伤心道:“假如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考验?万一今天他的枪打中你,我怎么办?我怎么办……每次你都因为我发生不幸……” 陈明慧啜泣。 蒋汉城赶紧搂紧她,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 “你这样说太离谱了。就是因为我们太相爱,所以会有『怕分开』的考验啊。那些结婚了但已经不爱对方却还绑在一起的人,就有『怕分不开』的煎熬啊。至于,剩下那些还没成功爱到对方的人,就有恐惧『失恋』的折磨。”他抚着明慧的头发。“所以人生就是面对种种考验嘛,不是这种考验,就是另一种考验,生命本来就是充满考验跟挑战。我选择陈明慧,所以不管跟陈明慧在一起时,遭到什么样的考验,只要有你在,我都觉得很幸福——你不在时,我什么考验都没有,多无聊。” “真的吗?” “当然是真,喂,我警告你啊,不要给我胡思乱想啊!我可是没办法再忍受一次失去你的打击。而且你现在是我老婆,就要有老婆的样子,婚都结了,还想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喂,陈明慧,我不知道你有这么多愁善感。” 陈明慧埋进他的胸膛,微笑了。 她想,不管发生什么事,蒋汉城都能往好处想。 明明就是带给他伤害,他也能讲得好像是很棒的发生。 可不是吗? 想让她安心,他又罗罗嗦嗦的强调。 “你看啊,我娶到你认真算起来,是占你便宜啊。房租有人分摊,三餐有人照顾,而且我一直就想混进你家,把这里占为已有。现在好啦,晚上发生那么要命的事,现在那边被封锁,我可以大大方方住这里,太爽了——喂,不过你布置房子的品味有待加强,这里也太单调了吧?这是女生住的地方吗?冷冰冰的,不行,我要好好重新布置——” “重新布置?那要花很多钱吧,不行,不可以乱花钱。”她还记得他那番“钱不够用”的心声。 “谁说布置要花很多钱的?” “随便设计一下、装潢一下也要几十万吧。” “几百块就搞定了。你睡不着吧?我也是。走,带你去个地方——” 蒋汉城拉她起来,天气很好,太阳露脸,他们跑去重庆北路。蒋汉城带她去一间卖着各种纸品的老店“大利纸行”。 在那里,陈明慧赞叹地看着一落落纸张,搁置在一层层木架上。 蒋汉城熟门熟路地挑纸张,他选了厚度偏硬的棉纸。好大一张,裁成他要的尺寸。然后他们又去杂货铺,买了白色的伸缩杆。 返家后,陈明慧看他从随身的背包掏出铁盒,里面装满他外出带的画具。他把棉纸摊地上,随手挥毫,以国画颜料上了浅绿、艳红、蓝紫、靛青,那些颜料在他恣意的挥洒下,渲染成缤纷的花卉景致。 然后他将伸缩杆放纸的上端,将纸往内卷,以双面胶固定纸的两端。 如此,再把伸缩杆往房门上方拉开固定妥当,让棉纸往下垂落。 “是门帘?”陈明慧看懂了。 “你看,很便宜,又好看。还可以随时换掉再更换新的纸张,连清洗都省了。” “真聪明。”陈明慧欣赏着,客厅多了这幅花卉门帘,顿时温暖起来。 蒋汉城又利用其他不同材质的纸张,帮她做了灯罩、窗花、桌巾,以他精致的画工,很快地将她家穿上大自然的风景,有树木,有花草,有山林,变得好浪漫,好有情调。 陈明慧站在他的画作中央,惊喜、雀跃着。 蒋汉城忙完,搂着她,在那些美丽的画作间,搂着她跳慢舞。 “这样老婆满意吗?” 她一直笑,岂止满意啊,唉,太幸福啦! “老公,你这么会画,等我的便当店重新下单,你帮我设计便当盒子的图案好吗?” “那有什么问题?老婆卖的便当,盒子当然要用老公设计的图啊!”他想了想,又说:“等你的厨房装潢时,我想带你去夏威夷度假。” “夏威夷?!” “度蜜月啊,我们去见我舅妈,我一直就想带你去夏威夷。我舅妈跟我很好,先让她知道我们结婚的事,然后我会拜托她去说服我爸妈,让我爸妈接受你——” “嗯。” “嗯是要跟我去夏威夷?” “当然去。”陈明慧笑开怀。“夫唱妇随啊!” 尾声 【尾声】 山水画室,厨房轰轰地响着,工人正在施工。 一只粉嫩嫩的大肥猪很舒服地躺在长桌底下打鼾。 乔娜英正在彩绘一张又一张粉彩画。她很有天分,没受过专业训练,却因为自小看过太多艺术品,凭着记忆,融会贯通,画出各种缤纷的图腾。 乔美美跟在一旁陪妈妈,她用蜡笔涂鸦,每当妈妈完成一幅,她就吵着要。 “给我给我——” “刚刚那张不是已经给你了?” “这张也要,这张有我喜欢的红色。” “那前一张不是也给你了?那张有红色了啊!” “我通通要啦,我都喜欢,都好漂亮喔。”乔美美站到椅子上,欣赏妈妈的画。“哇——妈妈好厉害,妈妈好会画啊!” “欸——”乔娜英悄声问:“有比你明慧妈咪厉害吗?” “厉害喏,比妈咪厉害。”说着美美噘起嘴,不太高兴的。“我越来越不喜欢明慧妈咪。” “喉?为什么?” “她都跟金城武在一起,我很生气,还跟金城武去夏威夷——” 金城武?乔娜英纳闷,旋即爆笑,哈哈哈,哈哈哈,女儿指的是蒋汉城,是啊,蒋汉城长得确实是有点像金城武喔。 乔娜英抱美美下来,搂在怀里,笑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原来我们美美喜欢帅哥啊?哈哈哈。”可怜的陈明慧,一生逃不过被嫉妒的命运。换她女儿嫉妒她喽,太好笑了啊,遗传果然骗不了人呢! 夏威夷—— 阳光晒得海面金烁烁的,椰子树成群错落着。 蒋汉城跟陈明慧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他们啜饮着冰凉的鸡尾酒,享受阳光,享受暖风,享受着眼前大自然风景。 蒋汉城懒洋洋地弹拨怀中的乌克丽丽。 (天空之城)的旋律,从指尖流泄。他弹主旋律,陈明慧弹和弦搭配。他们合作无间,琴音悠扬,他们偎着、笑着,享受蜜月,远离工作,远离一切,在这宛如世外桃源的地方,吃喝玩睡,亲热缠绵。 他们就只认真这几件事。 弹完乌克丽丽,蒋汉城搂住她颈子,将她揽过来亲吻。 他们微笑,眼里满溢对彼此的爱。 这时,蒋汉城的手机响了,他看见来电的人,起身到另一旁讲电话。 对方说:“蒋汉城,厨房都弄好了,照你的意思,我会开两种报价单给你。” “好的,谢谢。” 蒋汉城走回陈明慧身边。“好消息,厨房都弄好了,总共是三万块。” “三万?!”陈明慧跳起来。“怎么可能三万?照我之前的厨房弄至少也要三十万吧?” “你不信喔,回去看报价单就知道了,就跟你说我认识的设计师很厉害,能拿到很好的价钱嘛。” “三万欸?!”陈明慧开心地哈哈大笑。“才三万,我还担心要花很多钱,我还准备了五十万的额度说。老公太棒了,你怎么认识这么好的设计师?老公老公,我们去买东西,你帮我省了那么多钱我们可以好好瞎拼一下,我出钱,我出钱!” 陈明慧拖着他走,他哈哈大笑,看她这么开心,真是爽死了。 没错,是三十多万。蒋汉城很得意,他用了另一种方式宠到心爱的女人。唉,他真是聪明,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还有让陈明慧更惊喜的事。 回台湾后,便当店继续营业,恢复下单。 有一天,蒋汉城趁她外出,把一盏好美的灯悬上她的工作区天花板。 他偷偷摸摸花了好几个深夜,把diy灯嵌制好,吊上天花板。 他记得,陈明慧说,他像一盏灯。他记得,陈明慧很爱这个灯。 好极了,他满意地看着那一团白云,亮着陈明慧的工作区。 他闭上眼,在灯下想象,陈明慧看见时,会多兴奋多惊喜的模样,肯定又会更爱更爱他。唉,光是想着她雀跃的笑容,蒋汉城自己就先高兴了很久。 蒋汉城在厨房装灯的时候,陈明慧坐在咖啡馆里。 她偷了空闲,独自来咖啡馆休息。 她打开提袋,抽出厚重的牛皮纸袋,将信件全倒在桌上,一封一封看。她看见蒋汉城在国外的心路历程,看见蒋汉城对她的真心真意。 他是个顽固的家伙,不管在哪儿,心里都有她的位置。 陈明慧又哭又笑,她何德何能,有这样美好的男人宠爱她。 她曾经觉得自己不如人,很不幸。可是神是公平的,这样的她,却被赐予了这么好的男人。所以她再也不敢抱怨自己不幸,她是多么的福气哪! 有一片cd,是蒋汉城送给她的。那封信里,他说,在国外上课时的日本同学很爱听某首歌,说是每次很沮丧很想干脆死掉算了时,他朋友就会听这首歌,于是蒋汉城把那首歌录进这张cd,给陈明慧。蒋汉城担心一直不回信的陈明慧是太伤心太内疚了,他还担心陈明慧活得太辛苦,会放弃。 “手纸:敬启者给十五岁的你” 他把这首歌寄给她听,给她鼓励,还附上了中文翻译。 陈明慧拿了cd,拜托咖啡馆老板放一下。 然后她回到座位,看着中文翻译,听着充满感情的歌音。 她微笑,眼泪一滴、两滴的滴落在信纸上。 她庆幸自己撑过辛苦的岁月,而今,能这样幸福的体会,体会“爱”跟“生命”的可贵。 ang aki激励人心的嗓音唱着,激荡陈明慧的心。 陈明慧逐字看着翻译的中文歌词,感觉到被深深安慰着。 “敬启者:此刻读着这封信的你 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呢? 十五岁的我,有着无法向任何人说的烦恼。 如果是写给未来的自己的信,想必一定能坦率说出口吧? 此刻,快要认输,快要掉下泪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我,该相信谁的话,继续向前走呢? 只有一颗心,不断的破碎,崩坏,在痛苦之中。 活在当下,活在当下。 敬启者:谢谢你的信 我也有话,想告诉十五岁的你。 自己究竟是谁,该朝向何处前进?只要不断追问,就能找到答案。 波澜万丈的青春之海,虽然险恶,将梦之舟朝向明日的岸前进吧。 此刻,不要放弃,不要流泪。 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时,只要相信自己的声音。 昂首阔步向前走就好。 大人的我,也曾有过受了伤,而难以成眠的夜晚。 苦中带甜,活在当下。人生的一切,都有意义。 所以不要害怕,让你的梦想成长茁壮吧。 不论何时,面对悲伤,只会逃避的话是行不通的。 绽露笑容,努力活下去吧,努力活下去吧。 敬启者:我祈祷现在读着这封信的你,能过得幸福。” 后记 【后记 留住怦然心动的 单飞雪】 冬天来了,我用熬得润润绵绵的腰果粥,欢迎冬天光临。熬这个粥很简单,用泰国香米(长米),加矿泉水或过滤过的水,放锅子里熬,丢一些生腰果,如此这般,滚啊滚,偶尔搅拌一下锅底防黏锅,加一块排骨高汤块。就这么简单,连我这样的懒人都可以轻易在早晨弄一锅吃,配上煎好的荷包蛋,或是以沙茶、酱油,跟青翠的大蒜炒咸的豆干。如此,就是好满足的一顿早餐。 以前,不爱吃糊糊的东西。 近年,研读中医药,才惊觉吃粥的好。粥糊对胃壁很好,腰果补肾,如果熬出米精,那薄薄的一层米精在中医来说,对身体是大大的补。所以现在爱熬粥,贪它方便。把果实丢进去,有时是土豆,有时是腰果,有时是番薯,如此这些跟白米一起滚沸,汤汤水水,热呼呼的喝完身体都懒洋洋了。 今年,我开始玩起乌克丽丽琴,因此有了一把我称为“乌克娜娜”的乌克丽丽琴。爱它携带方便,更爱它小小的缠绵的叮叮声。它不像吉他那样抢声,也不似钢琴那么拘束一定要坐在钢琴处。 小小一把,躺在床上都可以拨弄。 有时弹不好,我就闹脾气,把我的乌克娜娜改名叫“乌克辣辣”。 我遇到一个很棒的乌克丽丽老师,连作曲都教,所以我也玩起了作词作曲。因为乌克丽丽琴声小,有时我会带去户外玩。在露天咖啡馆点一杯咖啡,晒晒阳光,跟我的乌克丽丽谈心,我留住了这些怦然心动的游戏。因此常常一个人的我,一点都不寂寞。 2011年,对我来说最重大的事,应该就是把最后一份保险约解除。因为我彻底的认清自己有多么不爱挂号看医生这些繁琐的求诊路。保险对我来说,就是不停付钱,但我一直不使用。想想古人,从没有为了预防生病而一直缴大钱的保险,并且缴钱时要阅读密密麻麻的契约。有几次我生病,终于去看诊了,结果保险员说这种是不给付的,那种是要开刀才给付的。想清楚了,就知道这种保险我是不需要的。肯定有适合的人,但不是我的路。不是我的路,断路都不可惜。 我喜欢针灸,所以学会了怎么针自己。我喜欢研究中医药,学习给自己的身体开药单。我喜欢当自己的医生,假如有一天真的连自己都医不好了,老天要把我收去了,我也只好认命地躺下,化为灰烬。因为没有婚姻,没有儿女,所以我能够这样生死随意。虽然态度上随意,可我是挺爱惜肉身的,所以不会为任何人事物过度地勉强自己身体。 不想参与的约会,怎么说服,我都不会出现。而我想去的,就算关住我,我大概都会跳窗跑去。 现在,我是一个没有保险的人,只拥有最低的全民健保。我拥护全民健保这种制度,每个月缴一些钱,能够补助某些真正需要使用的人,而当自己真的需要,也可以得到帮助。保费少少,这样很好,付起来不会太吃力,而能得到某种社会平衡。虽然还有很多要改善的空间,但是跟以前比,我认为进步很大了,感谢这种制度。 我觉得这样很好,这是适合我的。 解除所有保险后,每逢年底缴保费的时刻,已不再是我要应付的课题。 我希望活得越简单越好,不要有房贷,不要有车贷,不要有杂七杂八的保费 (反正都有全民健保)。现在也很少刷信用卡,觉得要花多少直接现金抵销,干脆清爽。 我希望留驻怦然心动的,闪亮在我的余生里。 所以就连与人的关系,我也只想留下会让我怦然心动的。至于无缘的,或相处起来老是卡卡的、尴尬的,那样的关系早断早好,一点都不可惜。 认清自己,就明白生命可贵,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做人”这件事上。 因为不管你怎么做,怎样的小心翼翼或怎样地用心体贴,总会有人不喜欢你的,或对你这个人有意见的。这时候就要果断撤离,千万不要在那边表演佛心,需知道人与人之间有缘分这件事,有时你就是会在某段时日里跟某些人特别合拍,然后忽然在某些时刻发现你们的心已背道而驰,怎么做怎么错怎么的被误解。于是你要看开,离开这样的关系,切莫拖拖拉拉地在那边呕心泣血,还误会这是在修练什么神功。 这个冬天,我买了很多尼泊尔的犁毛毯,五颜六色,很缤纷的陪我过冬。我还买了好多色的“菜市场”牌,一百元的毛背心,卖背心的大叔都认得我了。有时我买贵的东西,但有时便宜也有好东西,重点都是让我怦然心动的,我爱的就是我的宝贝,就是我的名牌,就是属于我自己的时尚。而我拥护我自己的潮流,即使那是只有我自己默默爱着的暗流。 到我这样的岁数,如果还不清楚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爱用的物品,爱吃的食物,爱做的事,那么算是白活了。只有认清自己,才不会误入歧途,卡在勉强尴尬的所在,浪费心神跟体力。 所以我总是跟比我年纪小的朋友说,多去爱多去尝试,多去体验,然后这么的瞎闹一阵后,要记得筛去不适合的,过滤掉讨厌的,留下真正喜爱的,好好地守护你爱的那些,不断地调整自己的频率,到一种跟自己相处起来很和谐的状态。这时候,你就体会到了,幸福的状态。 欢迎2012年,感谢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也祝福你们,活在自己要的状态里。若还有渴望的事物,就去追求。若有讨厌的关系,赶快整理干净,还自己一个清爽的生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依然亲爱的 上》作者:单飞雪 2、《依然亲爱的 下》作者:单飞雪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