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妻睦邻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云台寺位于淮安城近郊云台山,云台山虽算不得什么名山,但风景秀丽下有溪水环绕,特别是秋季来,满山的枫叶渐黄远远看去铺天盖地粲若黄金,等过了十月铺天盖地的红叶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加上有百年名寺云台寺在,拖家携口来这儿游玩的人不少。 约莫花了大半个时辰几人才终于到了云台寺门口,专门辟出来的空地上已经乌压压停满了车马,旁边有专门负责照看车马的小沙弥,让红豆去租几个空位将车马都安置好,容妤看着大气古朴的寺院大门,隐隐还能望见里面雄伟巍峨的殿阁建筑,来往香客络绎不绝,这还是她头一回往这种寺院庙宇中来,大概是佛寺威严,她心中都不觉肃然。 「小姐,都安置好了,要几个空位可贵了,足足一百文呢。」红豆过来,想到那沙弥笑眯眯收钱的模样就觉得肉疼,「不过咱们今儿运气好,了缘大师亲自讲经。」红豆一脸向往,「小姐,咱们也去听经吧。」 祁大夫伸了个懒腰,问她,「你听得懂么?」 「多听听不就懂了,再说了缘大师是得道高僧,沐浴一下佛光万一我也能得点好运气呢。」红豆喜滋滋的。 「小姑娘这可是说对了,了缘大师云游这么多年,这还是回寺后头一回开坛讲经呢。」有路过的香客听见后也跟着插了一嘴,「总共就两场,上下午各一场,眼下大家伙都往讲经堂里涌呢,小姑娘要是想听就得抓紧了。」 红豆一听赶忙眼巴巴的看着容妤 。 容妤对红豆的想法不感到奇怪,大庆佛法盛行,高僧尤其受众人敬仰,见英娘也是一脸期盼,笑了笑,「你们去吧。」 「掌柜的不去?」英娘问。 容妤摇头,目光落在被殷玠抱着的因为骑了马有些兴奋小脸红扑扑的团哥儿身上,面不改色拿孩子当挡箭牌,「我带着团哥儿四处转转。」 说实话,她现在不过是占了旁人身躯的孤魂野鬼一只,她从前是无神论者,但无奈自身经历实在是太过玄幻,就算是想无神都没那个底气来说服自己,佛寺这种地方庄严肃穆,她能进来走一遭都算是鼓起勇气了,还真没那个能耐大咧咧就往罗汉金刚面前凑,万一当场现行灰飞烟灭咋办,容妤表示,她心虚,可虚了。 「那好吧。」红豆眨了眨眼,得了容妤允许,立马兴冲冲的携了英娘就往寺里跑,生怕迟了就没了位置。 「祁大夫不去看看?」容妤看祁大夫站着没动,不由得笑。 「子不语怪力神与,老夫不信这些。」为医者看惯了生死,才不信来世今生这一套,尤其不喜欢听,那些和尚念念叨叨,他来寺里是吃素斋的,又不是听经来了的,「容丫头,你说的那些烧烤都是烤些什么?我见你好像还装了些时蔬。」祁大夫饶有兴致问。 容妤无奈,同样的问题他已经问了一路了,「到时候您自然就知道了。」 又是一样的回答,祁大夫哼了哼,「就你会卖关子。」 「殷公子,把团哥儿给我吧,一路上劳烦你了,既然都来了,不如也去听一听大师讲经?」容妤冲走到跟前的殷玠笑了笑,朝团哥儿伸出手,「来,阿娘抱。」 殷玠没撒手,「我抱着吧,正巧我也想在这寺里逛逛。」至于听佛经什么的,殷玠表示完全没兴趣。 见团哥儿也十分自然窝在他怀里,小手勾着他的脖子,半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容妤嘴角隐秘的抽了抽,终于体会到了祁大夫嫉妒的心情,眼看小崽子要移情别恋了,容妤这个老母亲的心酸的呀,带着骑马就这么高兴么?那要不她下次也带团哥儿骑回骡子? 感觉到小娃娃的依赖,殷玠心中闪过一丝隐秘的高兴,只觉得心涨涨的软的不行,摸了摸小娃 娃的头发,换来孩子大大的笑容。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为敏感,团哥儿心思又细,可不是简单两个小玩意儿就能哄的,可见殷公子也是真心,想到团哥儿似乎从一开始见到这位邻居就颇为亲近,容妤想了想,也只能归为邻居面冷心热十分招孩子喜欢了。 两人并肩站着,男人高大英俊怀里还抱着个可爱的小娃娃,此时正低头与娇美的女子说话,眉目温和,嘴角带笑,一看就是颇为和美的一家三口。 祁大夫在一旁看着怎么都觉得不大得劲儿,咳了一声,正打算吸引两人的注意,突然感觉肩膀一重,转头就看见开阳笑嘻嘻的脸,「祁大夫,咱们也去听经吧,您见多识广博学多才我们听不懂的地方您也好讲解讲解啊。」 「我又不是和尚。」祁大夫被开阳拽得一个踉跄,完全是被推着往寺里走。 「哎呀,佛医不分家嘛。」开阳十分热情的拉着祁大夫往寺里走,「多听听佛经,万一您的医术能更上一层楼呢。」别以为他没看出来,这小老头打着搞破坏的主意呢,他们王爷容易么,又是换衣服又是贡献小黑的,好不容易和容娘子搭上话了那可得好好处处。 「放屁……」祁大夫吹胡子瞪眼。 开阳才不管放什么屁,只管把人弄走留出二人,啊不,三人空间就够了。 眼见开阳连哄带拽将祁大夫弄走了,天枢嘴角抽了抽,「我也去听经。」三两步也追了上去。 转眼面前就又只剩了殷玠与他怀里的小团子,容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殷玠倒是有些高兴,难得对开阳不着调的行为非但没有不悦还生出一丝赞赏来,「进寺吧。」殷玠换了个胳膊抱团哥儿,与容妤离得近,右手垂下来时不小心扫到她的手,手背温凉一触即离。 第2章 容妤倒是没察觉这些,兴致勃勃的跟着进了寺。 不愧是淮安城有名的佛寺,云台寺占地很大,屋脊六兽,筒瓦红墙十分有特色,因为不听经,两人也没往经院去,而是随着散客在寺中闲逛。 逛了有一会儿,容妤突然反应过来,问殷玠,「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殷玠凝眉想了一下,「有么?」 红豆她们去听经了,孩子在这儿,骡子什么的 也安置好了,那应该是没什么东西丢了吧,容妤迟疑了一下,「应该没有罢。」 「听说后面有个许愿池,景致不错,不如去看看?」 「好。」 寺庙门口,好不容易一级级台阶爬上来的大白吐着舌头狂翻白眼,晃悠悠走到门口,没见到熟悉的人,鼻子动了动,循着味儿走到马棚,看着安然吃草的一骡三马,大白沉默了三秒,突然悲愤至极的嚎了一声,一声狼嚎顿时让棚子里的食草类动物一个哆嗦,随即纷纷暴走。 容妤她们自然不知道因为忘记了某只犬科动物而引发的混乱,云台寺后院果然比前寺还要热闹,香客多就不说了,最为瞩目的当属那颗约三人粗的系满了红绸的参天古槐树,以及与槐树遥相呼应的许愿池,旁边还有不少卖吃食的小贩,似乎都是固定的摊位。 不得不说,香味儿十分诱人。 殷玠注意到团哥儿巴巴看着似乎是想吃,想了想,干脆抱着他就往一个小摊上走。 「呀,好俊的小公子,」那小摊贩也会说话,见殷玠抱着团哥儿过来,十分热情的招待,「要不要尝尝我这刚出炉的桂花板栗糕?您问问可香了,吃着更香,加了黄米与糯米,小娃娃吃了也不怕腻,十文一两,价格也便宜。」 殷玠目光落在他砧板上放着的一大块金黄色的圆形糕状物上,还冒着热气,上面洒了一点桂花,看着平淡无奇,香味却十分的浓郁,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殷玠低头问团哥儿,「这个吃不吃?」 团哥儿瞅瞅他,满脸兴奋点头。 殷玠笑了笑,「给我切一点。」 「好嘞,」小贩喜笑颜开,「小公子可爱,公子您也俊朗不凡,父子俩瞧着可像了个十成十,想必夫人也定然貌美,呀,这位就是夫人吧,果然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完全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容娘子的孩子又怎么会与他父子相像,殷玠淡淡笑了笑,摸了摸小娃娃的头,没出声。 「殷公子这是要买什么?」容妤不过转眼的功夫就没见了两人的踪影,见两人在小摊前不知道买什么,不由得赶紧过来,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心中正疑惑,转眼看见那小贩就要上刀切糕,种种记忆纷至 一包板栗糕五百文,对一个月顶多不过一二两银子收入的普通人家来说的确是贵,但对于家大业大随手送个小玩意儿都是百两银子起步的殷玠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乐意被人当傻子哄,一想到方才自己还被那小贩几句话哄得多给了些银钱当小费,殷玠就觉得满心的不得劲儿。 看出来殷玠脸色不大好,容妤温声安慰,「只当是花钱买教训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这板栗糕我倒是也会做,殷公子若是想吃明日我就去买些栗子来自己做,生栗子去皮蒸熟了捣成泥,再准备些京糕切的大片和豆沙馅,一层栗子泥一层京糕再抹上豆沙,层层叠起,再切成小块,吃的时候用白糖与桂花熬了糖汁往上一淋,形色味兼具,吃着软糯香甜,自己做的也健康。」 对于一个爱好美食的人来说,比起吃外面做的,更喜欢自己动手,光是一个板栗糕容妤都能琢磨出上十种不同的做法,只是没空闲做罢了。 殷玠在意的压根就不是那点吃食,而是他居然会在一个小摊贩跟前吃了闷亏,要不是容妤阻止他是打算将那剩下的都买了的,毕竟看着也不多,要是真买下来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此时听容妤温声劝慰,殷玠原本有些恼怒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买的时候不知道味道行情是他的问题怨不得别人,但听周围人的议论就能知道这些摊贩缺斤短两宰客不是一两天了,以殷玠的身份自然是不屑于和一帮乌合之众相计较,但都坑到他头上来了放任不管也不可能,殷玠打定了主意将这事儿扔给叶宸处理,也算是整肃风气好事一桩了。 见团哥儿还捧着那团板栗糕,一脸不情愿的准备往嘴里喂,殷玠一惊,忙给他夺了下来,摸了摸瞪圆了眼睛的小崽子的头,「不好吃就别吃了。」这板栗糕摆明了就是拿来圈钱的,估计食材也新鲜不到哪里去,要是吃坏了肚子反倒不美。 轻咳了两声,殷玠将散开的油纸重新包好,平静道,「我给它扔了吧。」看着碍眼。 见殷玠起身就要去扔,容妤赶紧摁住了他的手,温凉细软的手指搭在他手背上,殷玠身体一僵, 起身的动作顿住,下意识抬头去看容妤。 「扔了倒可惜,」容妤也不赞同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三无食品,但是,「不如留着给喂骡子吧。」容妤提议,虽然不是她出的钱,但就这么扔了也是心疼。 殷玠这会儿的心思压根就没在糕点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背,或许是因为下厨练刀工的缘故,还隐约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殷玠身体僵直一动不敢动,一直被刻意压下去的情绪又泛了上来,虽然脸色还算正常,但耳廓已经悄悄红了。 第3章 容妤没注意,倒是坐在旁边的团哥儿有些好奇的盯着殷玠的耳朵看,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小耳朵,一脸纠结。 「殷公子?」见殷玠迟迟没有回答,容妤又唤了一声,心中也纳闷,她发现这两天殷公子格外喜欢发呆,扔与不扔,就这么难以抉择吗? 殷玠猛地回神,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好歹还算正常,只是仔细听就会发现有些哑,「那就听你的留着吧。」感觉到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离开,殷玠心底募地升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略歇息了一会儿,见团哥儿兴致勃勃一副按捺不住想去玩的样子,容妤又领着他四处闲逛,殷玠手里还捏着那包板栗糕,心不在焉的跟在母子俩后面,时不时瞥一眼那道妙曼的粉色身影,露出纠结的神色。 既然都来了,容妤干脆去捐了一点香油钱,又兑了三枚祈愿币,说真的,要不是这云台寺名声在外,她还真以为这就是商业化的旅游地儿了,跟后世那些旅游景点的套路简直一模一样,三枚祈愿币共三百文,送免费解签机会一次。 看了看盘腿坐那大槐树下的老和尚,容妤想了想,回头喊殷玠,「殷公子不如试试?」 殷玠不信这些,但见容妤含笑看着他,殷玠还真就鬼使神差的点了头,不过就是抽个签罢了。 老和尚见殷玠过来,指了指面前摆着的签筒,懒懒出声,「心诚则灵。」说罢又阖上了眼,可谓是十分懒散。 殷玠拧了拧眉,偏头看了一眼容妤,见一大一小都眼巴巴盯着他,殷玠默默叹了口气,伸手随意抽了支签,不经意瞥了一眼签文,一怔。 容妤也凑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问,「抽的 什么签?」 殷玠还没说话,手中的签就被不知什么时候睁眼的老和尚拿走了。 「签文不错,上签。」老和尚瞥了殷玠一眼,又看了看牵着小娃娃的容妤,呵呵一笑,「不论是萍水相逢还是近水楼台,姻缘之至也,切莫踌躇,瓜熟蒂落进取方成。」 老和尚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见面前两人一副雷劈了的表情,啧啧了两声,「姻缘线将成,只是还差了那么点火候,」突然问,「你们不是夫妻吧。」 殷玠下意识摇头。 「那就对了,」老和尚继续,「求此签者目前福缘平平,这条红线还得由小孩来牵成,宜多种福田,再捐个几十两香油钱更佳。」 听老和尚在那儿摇头晃脑解签一边还忽悠着再给香油钱,容妤已经彻底懵逼了,殷玠更不用说,早在听到那句近水楼台的时候目光就忍不住往容妤身上瞟,再听他说到孩子来牵线殷玠目光已经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不是,大师,你这儿不该是求家宅事业签的么?」容妤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家宅事业?」老和尚瞥了她一眼,手往上一指,「看见这些红布绸没?」 满树的红布条迎风飘扬几乎都快把这树丫给裹满了,除非是眼瞎了才看不见,容妤点头。 「月老姻缘一线牵,没见我在这姻缘树下坐着吗,正儿八经解的是姻缘签,你要是想问家宅事业出了那门往右拐左手第二个铺位,不过那小子解签不怎么准。」 姻,姻缘签? 容妤顿时闭嘴,神色有些尴尬。 这可真是一个巨大的乌龙,天地良心,她真没想过让殷公子来求什么姻缘来着。 老和尚对他俩的沉默感到不怎么满意,哼了一声,「老衲解的姻缘签十个准了九个,剩下的那个还是自己折腾没的,」说罢又朝殷玠道,「老衲见过太多想你这种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然动了心就切勿迟疑,不然失了良机想再寻可就难了。」 殷玠:「……」 盯着脸色有些不大自在的殷玠,容妤有些讶然,难不成这老和尚真解的这么灵?殷公子有心上人了? 察觉到容妤的目光,殷玠脸色更僵硬了。 好在有沙弥过来寻人,将那老和尚叫 走了,才暂时解了尴尬的场面。 「殷公子有心上人了?」容妤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目光装作不经意的往他脸上瞟了一眼,落在他耳朵上,心中啧了一声,看不出来殷公子还挺纯情的,居然连耳朵都红了。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耳朵出卖的殷玠轻咳了一声,一脸淡定,「没有,那老和尚解签不准。」 至于那句「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的签文,殷玠眼神飘忽了一下,努力忽略自己昨夜逾墙而过没捉到贼反而蹭了一顿夜宵的事实。 没有就没有吧,容妤笑了笑,有没有心上人是人家的私事儿,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手里还有几枚许愿币,容妤十分大方的分了殷玠一枚,就算往池子里扔东西许愿这事儿听起来有些扯,但好歹也是应应景嘛。 等过去许愿池子,容妤拧眉,她想她可能低估了人们许愿的积极性,池子周围挤了一堆人,隔着两三米隔空投币似乎也不大好,容妤正考虑要不要就先放弃这个活动,就感觉袖子被人扯了扯,有些诧异的低头,就见团哥儿愣愣的盯着一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容妤沉默了。 那应该是一家三口,男娃娃看起来与团哥儿差不多大的年纪,正骑在父亲肩头,双手揪着父亲的耳朵笑得十分开心,母亲则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扶着,看起来年纪都不怎么大,也不多二十来岁,一家人其乐融融光是看着都觉得温馨。 第4章 瞧见团哥儿眼中的期盼,容妤心中微酸。 有些事儿她虽然尽力弥补,但很多是母亲的角色没办法赋予的,比如说,完整的家,父爱,团哥儿一直都没表现出来对父亲的好奇,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想,容妤深吸了一口气,按耐下心中的那股子酸涩感,正准备弯腰将团哥儿抱起来,却有人先她一步抱起了团哥儿。 见殷玠将团哥儿抱起来举高,然后将他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坐着,两只小腿耷拉在胸前,殷玠扶着他的腿,温声道,「坐好了,小心摔。」 团哥儿小脸上也是惊讶,显然没反应过来,听见殷玠温和的声音,团哥儿缓缓眨了眨眼,看了看同样有些懵的容妤,又看了看那边坐在父亲肩头的男童,学着 他将小手放到殷玠耳朵上,轻轻抓住。 感觉到耳朵被一双温热的小手包裹住,殷玠弯了弯唇,冲发愣的容妤笑了笑,「不是要去许愿池么。」 看着一马当先稳稳当当驮着小娃娃挤进人群的殷玠,容妤也忍不住笑了,难怪小崽子爱赖着殷公子玩,小崽子没有爹,他自小接触的人也就是她与红豆外加一个林婆婆,对男性长辈的印象也局限于祁大夫,殷公子的出现应该是正好弥补了他对于「爹」的期盼想象,不得不说,殷公子的表现也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爹」,光是这份细心与耐心就了不得了。 容妤默默叹了声气,眼下团哥儿也开始懂事了,她得找个机会跟团哥儿好好解释一番他那个「渣爹」的去向才成。 殷玠领着团哥儿玩,居高临下骑大马的新奇体验让团哥儿格外兴奋,一扫方才有些失落的心情,捏着殷玠的耳朵,想去哪儿就指指路,殷玠就带着他去,是不是还温声给他讲些小故事,一大一小处的十分和谐。 等开阳他们听完经找过来的时候看见顶着团哥儿四处耍的殷玠都惊呆了,开阳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方才听经睡着了还没醒,「天枢,你快掐我一下,我觉得我还在做梦。」 既然是开阳主动要求的,天枢也不客气,直接上手就揪着他的手臂肉狠狠拧了一下,开阳「嗷」了一声差点没疼得跳起来,看着朝这边来的一大一小,开阳喃喃,「真不是做梦啊!」 他以为王爷将大白与小黑贡献出来让团哥儿骑已经是特殊对待了,没想到听个经的功夫他居然连自己都给贡献出来了,让小娃娃骑他头上,连盛京那些说书匠都编不出这么离奇的故事,毕竟是太岁头上动土,谁有那个狗胆,但现在事实证明,别人没有,团哥儿还真有,瞧那小嘴咧的,玩的多开心啊! 开阳现在对这三岁娃娃肃然起敬报以十二分敬佩,毕竟继骑狼、骑小黑之后还顺带骑了广平王的,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妥妥的人生赢家。 「你们回来了?」容妤将团哥儿从殷玠肩上抱下来,见红豆几人过来,笑道,「听得怎么样?」 「听倒是没听几句,睡的都挺不错。」祁大夫晃过来悠悠道, 瞥了一眼跟容妤站在一起气质矜贵的殷玠,心中啧了一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行这瞧着就不大好惹的男人居然会让一个奶娃娃爬头上玩,难不成还真是动了心思? 「睡觉?」容妤挑了下眉,「不是专门去听经去的么?」 「太深奥了听不懂,催眠倒是不错,比小姐你给小少爷唱的催眠曲都管用。」红豆讪讪一笑,「虽然没听懂,但好歹也在那儿坐了一两个时辰,多多少少也能蹭点佛光不是。」 话一出,众人都跟着笑。 「我来的时候见斋堂那边已经在派斋了,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去吧,万一去迟了占不到位置呢。」红豆催促,他们今儿来可就是奔着吃斋来的,可不能本末倒置了。 一听要吃,开阳也不纠结是骑马还是骑人了,赶紧拉着红豆就往另一边跑,「我们先去占座,容娘子你们快来哈。」 「你能不能慢点跑?猴急成这样是要去抢火啊!」被拖着跑的红豆不小心绊倒石子差点摔倒,怒道。 「这不迟了怕没位置么。」 「说的也是,那再快点。」 「……」 见两人一阵风似的卷走,几人都有些无语,知道的是来这儿吃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聚众抢食呢! 等几人过去斋堂的时候门口果然排起了长队,红豆正在一旁张望,神色有些着急,见他们来了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赶忙跑了过去。 「怎么了?」见红豆急吼吼的模样,容妤诧异,「不是早就过来了么?你们来迟了排后面?」 「不是,」红豆摇头,「开阳在前面排着呢,就是这斋饭涨价了,从前一份只要二十文,今日提价了一倍。」 「钱不够?」容妤笑了一声,去拿荷包。 红豆声音还有点不大好意思,「忘带了。」 跑得太急光顾着抢饭了,没带钱可还好。 容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给了钱让去领饭,没办法,那门口几个武僧守着呢,不买饭不让进。 瞧着那门口拿棍子站着的几个膀大腰圆的武僧,容妤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又是提价又是守门的,现在寺庙都这么会赚钱了吗? 好不容易等领了饭,几人在斋堂寻了桌子坐下,看着那桌上摆着的几份 餐食,面面相觑,祁大夫率先那筷子扒拉了一下,「就这么一点儿?还不够老夫塞牙缝的!」 第5章 确实,每人面前是两个木碗,装饭的碗不过巴掌大,碗底又浅,小孩子吃还好,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绝对是吃不饱,还有那装菜的碗,大是大了些,三四道素菜堆在一起,花花绿绿的,就算是原先的样子再好看被这么一堆色香顿时大减,光是看着食欲就先褪了三分。 「多给了二十文就吃这个?这是加价不加量啊!」祁大夫忍不住道。 确实,先不说味道,要是想吃饱至少都得来个三四份,饭量大些五六分才是个半饱,大几百文就吃这饭菜,怎么想都是不划算。 「我也没想到,不是都说这云台寺的素斋滋味好的么?」红豆戳了戳那浓油赤酱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菜,有些迟疑的嘟囔。 旁边桌的人听见他们说话,不由得笑了跟着搭腔,「你们这是头一回来吧。」 「正是。」 「那就对了,」那香客笑道,「从前云台寺的素斋的确是一绝,但自从了缘大师走后这斋食的质量就一年不如一年,后来云台寺寻了徐家酒楼合作,才又将这素斋的名声又打了出来,只是素斋虽重新办了起来,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味儿了,价格一涨再涨不说,就连分量也是一次比一次少,菜的味道吃倒也吃的,但到底没有从前的滋味好。」 「那可不,听说从前的素斋菜谱是云老爷子与了缘大师两个人琢磨出来的,要知道云老爷子做素斋那可是一绝,就算是菜叶子他都能给做出肉的味道来,那才是真正的大师,眼下换了徐家,啧啧,不是我说,还真差了那么点火候。」有食客也跟着笑。 「可不是,同样的食材,换了徐家厨子来,价格就翻了一倍,就靠着名头赚钱。」 「听说了缘大师回来了,我还以为这素斋该改回原来的食谱了,还特意赶来,哪想还是这个味儿。」 「唉,偏又没带吃食来,眼下到了吃饭的点,外头小摊上买的比这素斋还要贵,不吃总不能就这么饿肚子吧。」 「……」 天下饕餮是一家,像是开了闸的水,众人纷纷吐槽起来,或是吐槽这价钱,又或是说云台寺吃相难看,还有 说徐家酒楼霸道强迫一些酒楼改菜单的。 听众人吐槽,容妤默默夹了一筷子菜,仔细嚼了嚼,这食材是应该是豆腐,但不知是菜混在一起串了味儿还是烹饪时放了太多调料,吃起来非但没有豆腐的清爽,隐隐还有股油腻味儿,虽然滋味还成,也下饭,但说到真正的能以假乱真的素斋还是缺了那么些火候。 不过,云老爷子? 容妤若有所思,这就应该是当年的云家酒楼当家人吧。 不看着品相,几道菜将就着也能吃,但实在是被加价不加量抠抠搜搜的行为给恶心到了,几人默默将饭吃完,丝毫不提要加饭再买的事儿,横竖待会儿后面还有烧烤等着呢。 三两下把饭扒进去,只觉得肚子里还没听见响,祁大夫抹了把嘴,催促,「容丫头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去烧烤。」 开阳也是点头不住应和,「对对对,吃烧烤。」 而殷玠面前那份斋食压根就没动,就算他饿,那也是讲究原则的,这种胡乱堆砌一看就倒胃口的饭菜,他宁愿不吃。 现在这顿饭大家吃的都不怎么尽兴,容妤自己也没怎么吃,见众人都巴巴盯着她,笑了笑,「成,吃烧烤。」 至于这种食堂大锅饭既视感的素斋,容妤表示还是能免则免吧。 心心念念着要吃烧烤,刚吃完饭开阳几人就忙不迭去取了暂时寄存在棚子里的骡车与几匹马,毕竟烧烤的物什都在车里呢,可万万不能忘,等看见跟着骡车出来的大白,容妤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方才到底是忘了什么。 见大白满是毛的脸上露出十分人性化的哀怨神情,容妤有些心疼,顺了顺它因为跟在车后跑得太久而有些凌乱的毛发,语带歉疚,「对不住啊,待会儿给你加餐。」 加餐? 大白支着的耳朵抖了抖,眼珠一眼,颤巍巍伸出了足有成人手臂粗的爪子,往容妤面前一搭,吐了吐舌头,软软叫了一声,明明站起来有半个人高的大白狼这会儿都缩成了一团,那小模样可怜的看得容妤心肝都在颤,她最受不了这种大型毛团子撒娇卖萌了,就算明知道大白狡猾地很八成是装的,但还是忍不住心软,握着它的爪子揉了揉,容妤又顺手撸了把毛,「烤鸡烤鱼烤鸭脖,随你挑。」 一听有大餐,大白高兴的「汪」了一声,兴奋得尾巴尖都竖起来了,只是叫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有哪儿错了似的,偏着大脑袋,大白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云台山不愧是远近闻名的踏青好去处,满山的枫叶在秋阳的投映下闪闪发光,山径上各种奇草异树已经开始泛黄,一阵风拂过,吹落几片金灿灿的枫树叶,隐约还能听见声声鸟鸣,一条小河穿过树林弯弯曲曲的流向远处,河水清澈,明镜一样的水面在阳光下闪着点点银光。 「就在这儿吧。」容妤率先跳下骡车,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心舒畅,果然大自然的气息就是舒服。 「这里景致还真不错。」祁大夫对这地方也十分满意,有山有水风景好,也没那么多闲杂人来打扰。 容妤让红豆将带来的毯子铺在草地上,算是临时的歇脚的地儿,开阳几个也撸袖子帮着往下搬东西,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都收拾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临时野炊场所来,眼见容妤又从车里拿了两个食盒出来,一样样往那折叠小木桌上摆,鲜花饼核桃酥椒盐鱼骨这些零嘴不提,就连杏仁儿瓜子花生都有,这是不是准备的也太 第6章 丰盛了一些。 容妤招呼大家先来吃一点压一压,毕竟方才午膳没吃饱,就算是等烧烤也还得要一会儿。 祁大夫当仁不让的先占了个地儿,捻了一块烤的金黄的酥皮小饼,嘀咕了一声模样做得倒是精致,就往嘴里塞,嚼了两下,祁大夫有些惊讶的去看容妤,「你这饼子里放了陈皮?」陈皮一般都是拿来用药或者煲汤,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到用来做糕点的。 「陈皮绿豆饼,」容妤笑着点头,「陈皮调中开胃,健脾燥湿,绿豆清热消暑,我琢磨着将这两样一同调了馅,也是头一回尝试,我吃着口味还成,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 祁大夫三两下将饼咽了,又伸手拿了一块,一边点头,「味道不错,吃着甘甜中带着一点陈皮的香味儿,也不喧宾夺主,口感酸酸甜甜的十分好。」祁大夫这会没有囫囵吃,而是细细尝了给出反馈,「你这饼皮也做的好,外面看着像是硬的,一口下去却是酥软,吃着好像还有一股奶香?」 「都是用牛乳和的面。」容妤解释。 容妤爱吃奶制品,特意寻了城中奶牛养殖户定了长期牛奶供给协议,约定每日往店里送上一份,毕竟团哥儿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喝点牛奶补充营养还能长高呢,其实时下里还是羊奶比较盛行,但团哥儿跟她一样,嫌羊奶有股膻味儿不爱喝,而且她也琢磨着等有空了可以做些奶酪酥油什么的,还有一些牛奶小方,鲜奶麻糬、双皮奶等点心通通都可以安排上,美味又健康,简直不能再棒。 「你心思倒巧。」祁大夫赞了一声。 开阳几个也吃得停不下嘴,特别是在听说这些新式点心都是容妤专门为今日出来玩准备的之后更是不住口的赞。 鲜花饼是摘的新鲜莲花斩碎了加糖熬的酱,又混了芝麻花生核桃仁儿做的馅,饼皮用了猪油起酥,入口即化的酥软饼皮混着鲜花馅,甜而不腻,唇齿留香。还有那用土豆切了薄片下锅油炸据说叫什么薯片的小零嘴,金灿灿的一咬嘎嘣脆,分了椒盐味与麻辣味,虽说是用油炸的,但因为进了烤箱二次烘焙,丝毫不显得油腻,反而脆口喷香,要不是容掌柜说,他们还真吃不出这是用土 豆做的。 想比开阳几个狼吞虎咽吃的停不下嘴,殷玠则要矜持的多,只是矜持也只是表面矜持,那进食的速度只看他面前迅速空下去的装杏仁酥的盘子就知道了。 容妤不过是回骡车取点东西的功夫,再回来就见零食点心已经被消了大半,只剩那瓜子花生还在顽强的存活着。 见容妤回来,团哥儿赶紧从殷玠身边起来,献宝似的朝她伸出了手,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烤的金灿灿的陈皮绿豆饼,小家伙这是怕她没得吃呢,容妤只觉得心里软乎乎的,还是儿子好啊,也不嫌弃这饼子被他攥在手心里捏得有些变形,拿着就吃了,陈皮的香味儿与绿豆沙的清香完美融合,还有着丝丝奶香,果然美味。 「都吃好了么?吃好了可就准备开工了。」容妤拍了拍手,成功吸引来众人的目光。 祁大夫正拿着竹签剔牙,见容妤手里提着两个木桶,有些诧异,「这是做什么?」 容妤摸了摸小崽子的头,晃了晃手中的桶,朝众人微微一笑,「野炊自助,多劳多得。」又指了指旁边的小溪,言简意赅,「捉鱼。」 开阳这会儿反应很快,头一个就蹦了起来,刷袖子撸裤腿,「捉鱼我在行。」 「这倒是有些意思,老夫也来。」祁大夫呵呵一笑,随即又有些迟疑,「没有捕鱼工具么?」就这么直接上手抓? 话刚落,就从旁边伸来一根树枝,祁大夫吓了一跳,「你干嘛?」 「不是要工具么?」开阳很热情,「纯天然无污染简单方便快捷一戳毙命,要是一棍子戳上好几条,串了直接上火烤吃着更过瘾。」说着还不忘哧溜一下口水。 天枢则要比他精致的多,寻了一根粗些的树枝,抽出匕首刷刷几刀下去就做成了一个简易鱼叉,还不忘礼貌询问祁大夫,「需要给您来一根吗?一根不够的话,两根也行,」转了转匕首,天枢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教程免费,包教包会。」 祁大夫,「……钓鱼竿来一根。」至于鱼叉什么的,他都一把老骨头了,还是不要做剧烈运动了。 溪水潺潺,十分清澈,一脚踩进去总共才到小腿处,也不算太深,河底沉了不少鹅卵石,赤脚站在上面到怪舒服的,开阳拿 着根树枝死盯着河底,等稍一见动静就发力,奈何这些鱼儿乖觉的很,扑了两三次都是个空。 「我说,你动静还小点儿,没见给我把鱼都吓跑了么。」祁大夫安然坐在溪边,手里拿着根简陋的钓鱼竿,不满出声,「钓鱼需要安静,不知道么?」 「拿颗瓜子儿当鱼饵,就算是安静了也没鱼愿意上钩啊。」开阳摸了把脸,嘟囔了一声,但也识趣的不与他辩解,悻悻走远了一点。 眼瞧着几人忙活了半天半条鱼影都不见,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大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抖了抖毛,施施然也下了水,干脆往上游河里一躺,痛快洗了个冷水澡,大概是被这动静给吓到了,藏在石缝里的鱼儿争先恐后的往下游跑,大白咧了咧牙,爪子一拍,岸上顿时多了两条晕死过去的鱼。 上游捕鱼下游捡漏,有了大白在上面堵着,开阳这次的成功率要高多了,不说一叉一个准,好歹也串了几条肥嫩的草鱼。 第7章 容妤看着一人一狼配合默契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大白真聪明。」 殷玠也在旁边看着,点头,「勉强还有些用。」 见团哥儿也好奇的凑在溪边看他们几人捕鱼,后来更是干脆的趴在桶边看那几条不慎落网的鱼,时不时还戳两下,自个儿玩的十分高兴。 「爷,我去林子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野山鸡野兔子。」天枢一身是水的从溪里起来,他实在是受不了了,那俩货与其说是捕鱼,倒不如说是玩水,瞧那水花溅的,再待下去他得里外浇个透心凉。 「啊啊啊,摸了条泥鳅!」这边祁大夫又叫起来了,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放弃了安然垂钓的想法下了水,这会儿正卷着裤腿低头在石缝里扒拉,终于扒出了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这可是小半个时辰以来的头一个收获,祁大夫得意大笑,结果一没注意,那泥鳅就滑了出去,一入水就又没了影子,气的他哇哇大叫胀红了脸。 红豆生好了火,拉着英娘也下水在石缝里小心翼翼摸虾,一时间欢声笑语响成一片,烧烤还没开始,热闹的气氛已经起来了。 烧烤架子都已经准备好了,烤架格栅都有,这些都是容妤按照后世烧烤摊的标配请了柳铁匠 打的,又捡了一大堆柳枝来,请殷玠帮忙给处理一下制成烧烤签子。 殷玠默默拿了匕首削签子,手法很快,不一会儿旁边就已经有了一堆。 突然,细微的窸窣声传来,殷玠削树枝的动作一顿,目光在触及容妤脚边正吐着蛇芯子的黑斑长蛇时,瞳孔猛地一缩,见容妤还没意识到正准备起身,赶紧出声,「别动。」 「怎么了?」容妤不明所以的看着他,目露疑惑。 见那蛇倒三角眼中闪着凶光,已经直起了身子,张开嘴露出两个尖利的毒牙,眼看就要朝容妤扑去,殷玠眼疾手快手里的木签子「咻」地射了出去,竟直接将那蛇钉在了地上,同时长臂一伸将容妤揽在了怀里,一手覆上她的眼,「别看,有蛇。」 姑娘家都怕这动东西,毕竟他那位彪悍的皇嫂都是见了蛇能大哭的存在,更不用说容娘子了,殷玠这会儿难得开窍,温声道,「你先闭眼别看,我将它处理了。」 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肤细腻似锦堆,睫毛扫过就像是用一根羽毛在心里挠似的,殷玠暗暗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到那条还在不停扭动挣扎的大花蛇上,眯了眯眼。 「蛇?」容妤被他捂住了眼什么都看不到。 「没事,已经被我定住了。」以为她是怕,殷玠温声安抚,「是条水蛇,无毒。」 殷玠放开她就准备去将蛇人道毁灭,结果刚放开,就又被人抓住了,低头就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杀了记得别扔,扒皮拆骨做蛇羹最香了,正愁缺点主食呢。」 殷玠:「???」 容妤舔舔唇,看着地上那条十分肥嫩的大花蛇,问殷玠,「对了,你知道怎么拆骨拆的最干净么?要是不知道的话就我来?」 殷玠:「……」 看着一脸兴奋丝毫不见惧意的容妤,再看看那条眼看就要成为腹中餐的大胖蛇,殷玠身体晃了晃,突然有些风中凌乱,这和他的认知不大相符啊! 让容妤亲自动手是不可能的,殷玠刷袖子默默揽下了屠夫的活儿。 等叶宸循着声音找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殷玠与容妤蹲在一起讨论怎么扒皮最完整的场景。 「容姐姐。」轻快的熟悉女声远远传来,容妤还没反应过来,背上 就多了个人形八爪鱼,扑的她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幸好殷玠及时扶了一把。 目光森森的看着带着祁白往这边来的叶宸,殷玠虚了虚眼,面色不善。 叶宸才不管他善不善呢,要是眼神能杀人,他早死了千八百回了,看着凑在一处的两人,目光在殷玠还扶着容妤胳膊的手上转了两圈,脸上笑容加深,小伙子不错啊,看来比他想象的开窍要早。 「叶大人?」容妤也看见了人,赶紧问好,不是她不想起来,而是身后的小姑娘扒拉着她起不来。 「容掌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叶宸问。 「扒蛇皮,做蛇羹。」殷玠言简意赅,「你有事么?没事就,走。」 叶宸打赌,他绝对是打算说滚的。 好嘛,现在知道保持形象讲礼貌了? 叶宸手中折扇一刷,「容掌柜这是打算烧烤?」叶宸认得这些器具,又是炭火又是烤架的,摆明了是野炊啊。 「没事出来秋游,顺便户外野炊,叶大人放心,我们绝对会处理好厨余垃圾,不乱丢乱扔做到人走火熄,」容妤犹豫了一下,「这不违规吧」,万一说旅游景点保护区闲人勿入呢? 叶宸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当然不?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也加叶某一个?」 「还有溱溱,」叶溱溱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容姐姐,溱溱可想你了,但坏爹爹就是不让我出门,还请了一大堆教导嬷嬷看着,可无聊了。」 看着搂着人家容掌柜不停撒娇的自家糟心闺女,再看殷玠已经明显黑了一半的脸色,叶宸一阵牙酸,怕这叔侄俩头一回见面就得闹出人命,赶紧上去将叶溱溱扯了下来。 「坏爹爹。」叶溱溱哼了一声,但也没再往她身上扑。 第8章 听见这边的动静,见有人往自己阿娘身上扑,团哥儿鱼也不看了,迈着小短腿就往容妤跟前跑,结果没注意脚底,一个踉跄差点扑地上,好在关键时刻被人拎着衣领抱了起来。 「团哥儿,你好啊,还记得我么?」叶溱溱见了团哥儿,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团哥儿记性很好,认出这是那天跟她抢阿娘后来还说要给他当姑姑的小丫头,当即就撇过了脸。 叶溱溱也不在意,而是好奇的看着抱着 团哥儿的殷玠,眨了眨眼,「你是团哥儿的阿爹吗?唔,团哥儿是我外甥,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哥哥?」叶溱溱人物关系理得不错,也十分自来熟,丝毫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毕竟官家小姐可不会见了谁都喊哥哥姐姐。 听自家闺女就这么给自己认了个大外甥,叶宸脸色有瞬间的古怪。 「小女无状。」叶宸敲了敲叶溱溱的头,示意她不许再说话。 叶溱溱有些不服气,但想到被罚写大字的惨痛经历,还是不情不愿的闭嘴。 阿爹? 团哥儿原本扭过去的头又扭了回来,瞪着双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殷玠有些僵硬的英俊脸庞,这是他的阿爹?不是邻居叔叔么?团哥儿小脸有些纠结。 感觉到怀里小团子的注视,还有叶宸若有似无的戏谑目光,殷玠感觉耳廓又有些发热,冷哼了一声,「不干活就想白吃白喝?」还好意思说加一个?一拖二吗? 祁白眼观鼻鼻观心直接装死。 叶宸,「……」这家伙怎么就这么欠呢? 「干活的,」叶溱溱忙点头,「阿爹烧火,祁白劈柴,可勤快了,容姐姐,你就让我们在这儿吃好不好?溱溱已经啃了半个月的小青菜了。」小姑娘仰着精致的小脸,双手合十在胸前,一脸期盼。 烧火劈柴?听自家闺女给老父亲的去处安排的明明白白,还在外人面前告状,叶宸气的心肝都在疼,真不愧是她的女儿,这气人的本事一流。 「我们烧火劈柴,你做什么?」叶宸阴森森磨牙。 「阿爹,我才六岁,」叶溱溱摇头叹气,一脸谴责,「大庆律法说了,十岁以下都算童工,阿爹你才刚教过我,怎么自己就忘了呢?难不成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叶宸:「……」这糟心的闺女谁爱要谁要去吧! 叶溱溱转头冲着容妤又是满脸笑容,「容姐姐,我陪团哥儿玩吧,最近学了好多字,可以给团哥儿启蒙哒,小红小绿都说我教得好。」 团哥儿扭头,只留给她一个后脑勺,实力拒绝。 看着两个小孩儿的官司,容妤也觉得有意思,倒是殷玠眯了眯眼,看着面容精致的叶溱溱若有所思。 「爷,叶大人?」正巧天枢回来了,手里还提了几只乱踹的野兔 与山鸡,见到平白多了几个人,还有些诧异。 「捉了三只野兔和两只山鸡,容娘子您看够不?」天枢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腿都用草绳系住了也不怕跑。 刚一放下,叶溱溱就围了上去,就连团哥儿也从殷玠怀里下来凑了上去,戳了戳其中一只体型偏小的灰兔子,叶溱溱见团哥儿一脸好奇的蹲在旁边,笑眯眯的牵了他的手去摸兔子毛,「你看,是不是很舒服?」 团哥儿挣扎了一下,但没挣脱,由着她带着自己摸兔子,又好奇的捏了捏长长的兔耳朵。 叶溱溱年龄大些知道的也多,十分热心的帮着介绍,什么兔子爱吃萝卜是假的,有的兔子爱吃菜叶还有吃肉的,团哥儿也认真听,小孩子的友谊来的快去的也快,团哥儿摸着兔子细软的毛,心中决定只要这个小姐姐不跟他抢阿娘,那他就不生气。 见两小只凑在一起兴致勃勃要找青草喂兔子,容妤心中突然冒出一句话——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好在玩归玩,一说到吃也都不嘴软,那种哭着喊着拦着不让吃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叶溱溱还在一旁出主意,「容姐姐,麻辣兔肉好吃,颜色红红的,吃起来又麻又辣,肉好嫩滑,比猪肉要好吃多了。」 这会儿做麻辣兔肉是不可能的了,而且这位叶大人摆明了是打算在这儿蹭顿饭,容妤也不可能赶人,横竖只有三个人,再多抓两条鱼就是了。 容妤原本打算让叶宸他们在一旁看着只等吃就好,毕竟人家是一州知府身份在那儿摆着,又没那么熟悉,总不能真让人劈柴烧火吧。 容妤有顾忌,殷玠却没有,要么干活,要么揍人,总而言之就一句话—— 想吃免费的午餐?没门! 叶宸也不在乎,反正今儿是微服,没见人广平王都放下架子扒蛇了么?十分熟练的把袖子一刷,杀鸡宰鱼动作那叫一个干脆麻利。 祁白看看两位像是在比谁杀的更快的大佬,默默走到一边,撸袖子宰鱼。 「鱼鳞记得别丢了。」叶宸不忘嘱咐一声。 麻辣鱼鳞多好吃啊,还有那鱼骨,正好废物回收二次利用。 等他们处理食材的功夫,容妤先架火煮蛇羹,处理好的蛇肉煮熟剥成丝 ,搁在一旁加料酒姜丝腌制,等粥滚了就放进去一同烹煮,野外条件有限,做不了太精致的东西,但好歹也还能入口。 至于那两只山鸡,容妤取了一只往鸡肚子里添了些调好的酱料,外面用早准备好的荷叶一裹,又裹了层泥巴,刨了个土坑将鸡放进去埋好,上面点了炭火枯树枝,烤个把时辰再将它挖出来,这时泥巴已经干透发黄,往地上一摔,泥碎裂,露出被荷叶裹着的烤鸡,美其名曰「黄泥煨鸡。」剩下的就干脆剔了骨,用签子串起来做成牙签肉。 第9章 容妤怎么说殷玠就怎么做,说拆骨就拆骨,说串肉就串肉,叶宸在一边看着牙疼。 「容丫头,这泥鳅也可以烤吧?」几路人马都收了工,祁大夫小心翼翼的捧着四五条泥鳅过来,那样子活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毕竟一个下午才捉了这么几条泥鳅,可不得宝贝么。 「当然可以,」这会儿食材都来了,容妤手下动作就没歇过,「先把泥鳅内脏除了剔骨处理干净,得用酒腌一会儿除腥。」泥鳅补钙壮骨又可补气血,算是不错的食材,只是土腥味儿重肉又不怎么多,不大好处理。 「好嘞。」祁大夫忙捧着泥鳅去找专业屠夫了。 等看见红豆提来的桶里那只张牙舞爪挥舞着两只大钳的红壳节肢动物,容妤手下动作一顿,倏地瞪大了眼,「这是,小龙虾?」 「忙活了半天就捉了这么个东西,」红豆有些丧气,「小姐,这玩意儿能吃不?」 「能!」容妤斩钉截铁重重点头。 麻辣蒜蓉油焖十三香! 锅里倒油加辣椒爆香出红油,再把处理干净的大虾放进去,龙虾裹满油汁,颜色红亮润泽,撒点麻椒加水焖煮,汤汁的麻辣鲜香完全浸透肉中,做好的大虾质地嫩滑,滋味香辣,吃的就是一个爽字。 迎着夜晚凉风,吃着麻辣喷香的小龙虾,虾黄虾肉最后连虾钳子都不放过,再来一点啤酒,三五好友聊天吹牛皮,简直能嗨上天! 一想到吃小龙虾的那股酸爽劲儿,容妤只觉得口水都要止不住了,都说吃小龙虾是个技术活,容妤就是那个只动口不动手的存在,论起吃技术绝对一流,既然有这技术那也不能浪费了不是,不看见还好,一看见那股子馋劲儿就上来了,买,明天就去买!她就不信偌大个淮安城找不出一桶小龙虾。 都说人多力量大,在容妤的协调指挥下,宰鱼的宰鱼,杀鸡的杀鸡,串肉的串肉,就连大白都帮着捡柴火努力让火烧的更旺,众人忙得热火朝天,就连先前对叶宸知府身份还有些畏惧的红豆英娘现下见了他撸袖子剔肉的麻利劲儿都自在了不少。 容妤还带了一些菜蔬来,茄子土豆香菇玉米样样都备了,说到烤玉米,容妤不由得想着吐槽一句,就没见过一粒一粒串起来按颗数的,直接来整只不好么?除了这些,她还特意准备了烧烤必备美味——面筋。 油津津的面筋裹上辣椒粉和孜然,架在火上烤的滋啦作响,烤好的面筋金灿灿的,再随着自己的口味刷上一层烧烤酱,那叫一个浓香扑鼻,吃在嘴里外焦里嫩十分有嚼头。 见食材都处理的差不多了,炭火已经烧得滚红,容妤拍拍手,开工。 这会儿不用人喊,大家伙都自觉围成了一团,个个都眼巴巴盯着容妤的动作,就等着品尝第一口美味。 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做法,光是烤鱼容妤就分了串烤、铁板和荷叶焗烤三种,论起来还是烤肉串最简单,将加了秘制调料腌制入味的肉串架在烤架上,刷上一层油,在高温烘烤下油脂迅速分泌滴落在下方的炭火上发出滋滋声,同时,浓郁的肉香味儿散出来,再刷上调好的烧烤酱,转动竹签让肉串均匀受热,有了酱汁的添色,烤肉呈现出酱黄色。 「好香啊!」叶溱溱吸了吸鼻子,小狗似的巴望着,「容姐姐,这还得多久啊?」 「快了。」容妤笑了一声,十分熟练的又往上刷了一层酱,不住的翻动竹签,烤肉不易烤的太过,会容易柴,「吃不吃辣?」容妤问。 「吃!」齐刷刷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吃烧烤当然得要辣子,不然怎么过瘾。」 祁大夫撩了撩胡须,笑呵呵的,「容丫头,多给点辣,别抠抠搜搜的。」 叶宸也点头附和,「吃辣的好,辣的畅快。」说着还不忘瞥了殷玠一眼,隐隐有些嘚瑟,就看你有没有本事说要不辣。 殷玠盯着他,磨了磨牙,再次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将他踹走。 知道这几个是无辣不欢的主儿,容妤笑了一声,眼看着肉烤的差不多了,干脆分了两份,一边椒盐一边辣子,两不耽误,出锅前再来一点白芝麻,烤好的肉串看起来颜色红润油汪汪的十分诱人。 「先尝尝味道。」容妤招呼大家来尝,一人一根刚烤好的肉串瞬间就没了。 叶宸先吃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这应该是烤的兔肉,外面有些焦香,一口咬下去内里却软嫩,因为事先抹了酱料腌制,肉吃着也入味,咽了咽口水,叶宸又咬了第二口,辣椒的香味儿混着肉香,入口微辣,吃着咸香,两者调和的刚刚好,特别是最后还洒了一点白芝麻,吃着更是喷香。 一根不过就那么一点子肉还不够塞牙缝的,特别是味道还好,吃完一根就还想再吃,结果一看,嘿,没了! 不光是叶宸觉得意犹未尽,其他人也是被勾得不上不下忒难受,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那烧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刚烤出来就被哄抢一空,容妤烤的速度远赶不上他们吃的。 殷玠只吃了两根,也觉得味道十分好,特别是那烤面筋,酱汁的香味完全浸入其中,热火一撩,香味更加激发出来,吃着软嫩弹牙。 只是,见一堆人都围着容妤说好话想多得一根,再看容妤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殷玠皱了皱眉,敲了敲碗,成功吸引来众人的目光,「别只顾着自己吃,也让容娘子歇歇,想吃就自己动手。」殷玠声音淡淡,蹦跶的最欢的开阳却莫名的汗毛倒竖,赶忙应和,「对对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第10章 众人方才只顾着吃,倒是忘了人家容掌柜一直忙着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要不是殷玠提醒他们还真忽略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大好意思,纷纷响应说自己来。 容妤当然是乐见其成,现场指导示范了几次,就大方将地盘让了出去,由着他们自己 折腾。 当然,真正的大佬不论什么时候都会有小弟帮着干活的,比如说四平八稳坐着不动的广平王。 见容妤终于抽身得了空闲,殷玠倒了一杯水给她,「容娘子歇歇吧。」又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递过去,示意她擦擦额角的汗。 容妤道了声谢,接过水一饮而尽,至于擦了汗的帕子,容妤眨眨眼,「我洗净了再还。」 不过是一方帕子而已,他那儿多的是,殷玠点头,「好。」 叶宸无意中回头就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说笑的场景,顿时用折扇抵着唇低笑了一声,一双桃花眼泛起愉悦的光,没想到殷玠这小子也有小意殷勤的时候,叶宸正心中感叹,就听一道软糯的童声响起,「阿爹,你看什么呢?笑得人瘆得慌。」 低头对上自家闺女有些鄙夷的小眼神,叶宸一噎,顿时一股气梗在喉咙,敲了敲叶溱溱的头,「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得!他也别看热闹了,殷三儿好歹还有盼头,他自个儿还坑里蹲着呢。 瞧着叶溱溱与记忆中那人分外相似的面容,叶宸按了按额角,苦笑了一声,果然,冲动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得不说,今儿这顿户外烧烤活动可谓是极其圆满,一个个的都吃的满嘴流油,到最后是腆着大肚子直到将准备的吃食一扫而空才心满意足打着嗝停了筷。 看着捧着肚子直哼哼一边往嘴里喂消食丸的祁大夫等人,容妤有些哭笑不得,「吃不了就别吃那么多,何必死撑呢?」 开阳一口气塞了三四颗消食丸,听容妤问也是苦哈哈的,「容娘子,我也想停,奈何舌头不允许啊!」 不说别的,先是那烤的喷香的烤串,后又有麻辣鲜香的铁板烤鱼,再啃上一只肉鲜味嫩的蜜汁烤兔腿,好嘛,这时胃就饱了七八分,等再添一碗煮的软糯顺滑咸香适口的蛇羹,胃十分满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来了烤的板酥肉嫩的叫花鸡,那肯定还得继续吃啊! 开阳的话引起了共鸣,确实如此,不是他们不想停,是压根就舍不得停,瞧着哪样都是好的,想着一样尝一点,结果尝着尝着就止不住了,祁大夫一锤定音,「都是因为你做的滋味太好。」不然他们怎么会吃撑呢? 这锅甩的简 直就是满分! 容妤又是好笑又是无语,见天色还早,也不着急回,干脆让大家再四处活动活动消消食。 叶宸闲着没事,眼珠一转,就往殷玠旁边蹭了去,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出去遛遛食?」 殷玠瞥了他一眼,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径直朝林子走去,叶宸眉梢一挑,也跟了上去。 树林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连一丝鸟鸣也无,只影影能听见外头传来的嬉闹声,两个同样俊美的青年男子相对而立,半响,殷玠才出声,「得了什么消息?」 叶宸挑了挑眉头,「还真是瞒不过你。」 说罢,收敛了脸上散漫的笑,走近两步,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形竹筒来,「你瞧瞧这个。」 殷玠看了他一眼,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信筒?」准确的来说是信鸽腿上绑着的用来装小字条的物什,手指摩挲了一下,翻过来一看,底下果然刻着一个十分复杂的花纹。 「猜猜我从哪儿截的?」叶宸问。 殷玠思索了两秒,眯眼,「云台寺?」 「不错啊,」叶宸赞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这些年在战场上厮混久了凡事都用武力解决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呢!」 殷玠面无表情捏了捏手骨,顿时发出咔嚓的响声,「你要不要试试?」 叶宸一噎,赶紧赔笑打哈哈,「开玩笑别当真哈。」虽然他也能打,但和真正的武将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他可不想待会儿顶着满头包出去见人。 咳了两声,叶宸正经道:「你也知道,淮安官盐走私问题不小,前些天找借口撕了黄家那道口子,原以为能问出点东西,结果呢,我还没把人怎么着呢,就突发恶疾死在了家里,还说是心腹呢,说扔就扔,姓赵的心思还真够狠的。」叶宸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不过姓赵的大概算漏了一点,黄有才是个吝啬人,每一笔买卖都记了账,十分不巧的,这账本先一步落在了我手里。」叶宸一刷折扇,扇得猎猎作响。 殷玠皱了皱眉,「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嘁!」叶宸摇摇头,「账本都有了,可银子却一个子儿都不见,足足十万两雪花银总不 能一口气都给用了吧,后来听说黄夫人每月十五都会来云台寺上香斋戒,这就更稀罕了,你能信一个纵容儿子为非作歹自己就是淮安一霸的黄夫人会有诚心礼佛的时候?」 「你怀疑走私的银两藏在云台寺?」殷玠问。 「原本只是怀疑,」叶宸点头,指了指那枚竹筒,「半道截了那信鸽我就八成确定了,这图徽跟我暗中查到的走私团伙的一模一样。」 殷玠拧了拧眉,「你预备怎么做?」 第11章 「先放着吧,」叶宸摸了摸下巴,「我直觉会钓出条大鱼。」希望这条鱼足够大,最好能让他直升二品入内阁的那种。 殷玠懒懒掀了掀眼睑,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压根就懒得吐槽,「兹事体大,小心为上,别一天到晚想着升官发财,宋柒这次回来会袭侯爵,封定远将军。」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成功让叶宸笑容僵住。 「一品!」殷玠薄唇一张,淡淡吐出两个字,直接成为压弯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什,什么?」叶宸怀疑自己听错了,「一品将军?你没逗我?」 「宋家满门忠烈,宋柒以女子之身独掌宋家军戍边六年扛下北疆重担,这次大败北戎大军,以功勋封将袭爵,实至名归。」殷玠瞧叶宸瞬间僵住的面容,轻笑了一声,「风水轮流转,叶宸,你有得还。」 本来就觉得叶溱溱那孩子有些眼熟,不过是随口一诈,看叶宸的样子他大概也明白了,就是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混到一起去了。 毕竟当年叶宸可是放话,就算娶只母狗都不娶宋家阿柒的,现在倒好,孩子都弄出来了,难怪藏藏掖掖的不敢往伯府带,殷玠看叶宸的目光中透着一丝鄙夷。 「我不是,我没有,我……」叶宸挣扎着想解释,但事情实在是太过复杂,他一时还真组织不好语言,说了半天都是一团乱。 殷玠冷眼看着,弹了弹衣袖,轻轻一笑,「渣!」 叶宸:「……」 「从前不把人当回事儿,让宋柒沦为满盛京的笑话,现在后悔了?」殷玠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当年宋柒能打断她前未婚夫的腿,你猜,你有几条腿够断的?」 叶宸:「……」真的是哪儿痛往哪儿戳还带恐吓 的,殷三儿你过了哈! 磨了磨牙,叶宸不服气回呛,「你呢?对人家容掌柜心怀不轨暗搓搓想着给人孩子当后爹?」 殷玠咳了一声,目光闪烁了一下,这次难得没反驳,「爷乐意。」他的性子就是认准了就去做,犯不着藏藏掖掖的,不可否认他心里对容娘子是有那么些特殊的感觉。 这回轮到叶宸诧异了,「你认真的?要知道容掌柜她……」话没说完就被殷玠打断。 「钱、权、势我一样不差,」殷玠淡淡道,「所以,她什么身份重要吗?」 确实,圣上胞弟,手握实权的亲王,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又不需要联姻来巩固家族地位,娶妻什么的还不由着他的心意来?这底气还真不是一般的足,叶宸觉得牙更酸了,见不得殷玠一副志得满满的样子,叶宸毫不留情泼冷水,「襄王有意神女无梦,我看你就剃头挑子一头热,我看人家容掌柜可正经的很呢。」不像他,见了人眼珠子都快粘人姑娘身上扣都扣不下来,简直没眼看,就算是铁树开花也不带这样猴急的。 殷玠脸一僵,目光凉飕飕的盯着他,叶宸再不服气的瞪回去。 哥俩儿半斤八两,谁都别笑话谁! 两人好不容易掰扯完出了林子,等看见容妤旁边坐着的秃头和尚时,脚步同时一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容妤见两人过来,笑着介绍,「这位是了缘大师。」 了缘大师一脸平和的看着两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 叶宸眸光闪烁了一下,「久仰了缘大师高僧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这吹捧的还真是一点诚意都没有,了缘大师笑了笑,也不在意,「施主过誉了。」目光在冷着脸默不作声在容妤旁边坐下的殷玠身上顿了两秒,了缘大师起身准备告辞,「容施主于厨艺一道上颇有见解,有时间不如多来寺中坐坐。」 「好。」容妤同样打了个佛偈,欣然应允。 等了缘大师走了,叶宸才问,「了缘大师怎么会来这儿?」 容妤指了指还没收拾的烧烤架,「被香味儿引来的。」随即感叹,「我现在倒是相信说从前云台寺的素斋是一绝了。」 短短几句交谈竟让她有一种碰到知己的感觉,了缘大师要是放在后世那就是五星满级的美食评论员,真不愧是大师,讲经美食两不误啊!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就准备打道回府,叶宸押着哭着喊着要跟着容姐姐走的倒霉闺女先行一步,这回大白不用靠四只爪子狂奔了,舒舒服服的趟进了骡车,甩着尾巴打呼噜。 是夜,开阳怀着一个忐忑不安的心进了书房,「爷,您叫我?」大半夜喊人,不会又要挨揍吧。 殷玠坐在书桌后,盯着他看了半响,在开阳毛骨悚然差点直接跪下的时候终于开了尊口,「把你床底下囤的话本给我送来。」 「……话,话本?」开阳磕磕巴巴满脸惊恐,王爷为什么知道他藏了这东西,明明都藏在最里面了上头还压了三块砖呢。 殷玠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从一摞公文下翻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扔了过去,「这样的就不错。」 开阳下意识瞄了一眼,顿时沉默。 冷血将军三娶美娇娘? 看不出你居然是这样的王爷! ☆☆☆ 第二天迎着朝霞敲响邻居家的门,开阳背脊挺得格外的直,目光灼灼的盯着前面一身玄衣锦袍分外俊美的自家王爷,开阳脸上露出迷之微笑,他昨晚贡献出了毕生珍藏,顺便传话让盛京的兄弟好好搜罗一番才子佳人的故事,越缠绵越好的那种。 第12章 「呀,殷公子来了?」来开门的是红豆,见殷玠带着开阳站在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殷公子比昨天看起来更加俊美了,因为私心里也想着要撮合这位殷公子与自家小姐,红豆态度可谓是十分和善,「来的刚好,正吃早膳呢。」 英娘昨天将祁大夫送了回去,干脆就在店里住着没过来,眼下家里就她们三人,红豆直接将殷玠引去了饭厅,「小姐,殷公子来了。」 容妤正给团哥儿喂饭,见两人过来也是有些惊讶,「这么早过来是有事么?」顿了两秒,「是要来取帕子么?好没洗呢。」 殷玠失笑,他像是缺帕子的人吗,「是有些事要与容娘子商量。」 「容娘子,你今日这做的是什么?看着怪好看的。」开阳踮脚张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虽然昨天下午吃的够 饱,但那几颗消食丸下去一晚上也消化的差不多了,况且本来就是打得来这儿蹭顿吃的的主意,这会儿见了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豆花粉丝汤,」容妤让团哥儿自己吃,起身往厨房走,「你们还没吃早膳吧,正好做了有多的,我去端些来。」 殷玠轻咳了一声,道了句多谢,从善如流的坐在了团哥儿另一侧,摸了摸小崽子的头,温声道了一句早安,换来小娃娃一个大大的微笑。 很快的容妤就端着两碗豆花粉丝出来了,「因昨天吃烧烤吃的有些腻,今早就特意做的简单了些。」 只见大瓷碗里堆着雪似的白豆腐花,略一动碗,豆腐花也跟着颤,又加了粉丝,淋上一层酱汁,顿时将原本洁白如雪的豆花染成了灿灿金色,上面还盖了一层卤肉卤蛋等配菜,满满当当一大碗,瞧着十分诱人。 殷玠先舀了一勺豆花,豆花磨得很好,带着浓浓的豆香,质地细嫩绵软几乎是入口即化,因为加了酱汁的缘故,吃着竟然是咸的,这对于只吃过甜味豆花的殷玠来说绝对是一番新奇的体验,可奇怪的是,这般搭配却并不显得冲突,反而让豆香更加的绵长。 「这粉丝是配了猪骨汤熬的,油脂都撇去了,配着豆花吃正香,就是不知道殷公子吃不吃的惯这咸口豆花。」容妤问。 毕竟豆腐花的南北甜咸之争就从未停止过,吃惯了甜豆花的人一时想要改变口味还真有些难。 「很好。」殷玠点头,默默又夹了一口粉丝。 容妤十分细心的将配菜剪得很细,连着粉丝一起夹上来,哧溜一声顺滑入肚,再喝一口鲜而不腻的汤汁,只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 殷玠默默将一碗豆花粉丝全部吃完连一滴汤都没剩下,他觉得今日这碗豆花算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豆花不仅能吃甜的,咸的照样美味,或者说,出自容娘子之手的东西就没有难吃的。 红豆已经带着团哥儿去院子里消食了,开阳也识趣的闪身走人,一时间饭厅里就只剩下了容妤与殷玠两人。 「殷公子找我是要说什么?」见殷玠只坐着不说话,容妤好奇问道。 殷玠咳了一声,在容妤惊讶的目光中从怀里摸出了一沓银票递过去。 容妤发誓,真的是一沓,她都怀疑这么厚的银票殷公子是怎么给塞进怀里的。 「这是,饭钱?」容妤迟疑。 「不,」殷玠摇头,盯着容妤面露诚恳,「我想入股。」 想到开阳出的主意,殷玠以手掩面轻咳了一声,将银票往容妤那边推了推,「这里是三千两银票。」 三、三千两? 容妤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目光忍不住往那沓银票上瞟了两眼,唔,百两银子的面额,三千两就是三十张,难怪能有这么厚。 只是—— 容妤面露诡色,忍不住问,「殷公子这是想将我这酒楼买下来?」 这么大手笔可不像是来投资的,简直就是要挤掉她自己上任的节奏啊,她怀疑他的潜台词是,拿钱走人,酒楼我承包了。 只是这酒楼也不是她的啊,不过是暂时租了来做生意,要是想买店面就该去找原店面东家。 见容妤脸色变来变去十分纠结的样子,唯独没有听到有大额投资的欣喜,再听容妤的问话,殷玠沉默了一下,「容娘子误会了,只是想着入股与你合伙做生意罢了。」 「做生意?」容妤挑了下眉头,「殷公子的意思是说,想与我一起将这小酒楼发扬壮大最好开成连锁的往后能日入斗金?」 容妤一长串话说出来气都不带喘的,目光定在殷玠身上,想听他的答案。 说真的,容妤没有那么远大志向,开间小酒楼生活无忧,养崽逗鹅做做饭没事再邀上三五好友出去游玩一番,这种退休悠闲生活很合她的心意,至于开连锁酒楼奔首富什么的她还真兴趣不大。 殷玠愣了愣,立马摇头,「当然不是。」咳了一声,觑着容妤的脸色,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当然,如果容娘子有这个想法的话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生意上的事儿我不大懂,但人脉银财这些我应当还是能给些帮助的。」 按照开阳说的,酒楼的男女主人听起来可比食客与老板的关系亲近多了,前者连蹭饭都能理直气壮,毕竟一家人不是?殷玠觉得这十分有道理,忙让他将府里的现银清点了就都带出来了。 像是看出了容妤的疑虑,殷玠默默又道,「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擅长,所有的决策容娘子你自己决定就好我绝不插手,至于利润分红,容娘子看着给就是,要是酒楼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论是人还是钱财都我这边出,容娘子只管专心做吃食……」 第13章 清冽温润的男声起初还有些拘束,将他的想法娓娓道来,容妤却听得有些恍惚,总而言之总结下来就一句话—— 让我入股,你只管做你爱做的事儿,其他的杂活我包圆了你不用管! 等殷玠说完,容妤目光落在他脸上,上上下下打量,直到看得殷玠脸颊有些发热,才终于忍不住问,「殷公子,你这不是投资是做慈善啊,我这小店就值得您这么费心?」 殷玠不懂慈善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理解也能猜出个大概,看到容妤怀疑的样子,殷玠眼神飘忽了一下,当然值得费心,「容娘子做的吃食滋味十分好,殷某甚爱之。」 后面两个字说的有些轻,容妤没怎么听清,注意力全在前一句话上了。 所以,这是觉得她做的吃食好吃,想找个长期饭票,嫌分期付款麻烦干脆投资做合伙人? 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容妤突然理解了,看殷玠似乎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模样,甚至还觉得有些莞尔,因为这种事儿当年她也做过。 从前苍蝇胡同里有一家小饭馆,叫不出名字,店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不比其他店里花样繁多,这家店里就只卖一碗鸡汤面。每天雷打不动三只老母鸡熬汤,不像一般店里的浓汤都是用酱油调的味,他家只用盐,汤底呈现出意式浓汤般的浓厚度,鸡的鲜味和香味完全被锁在浓厚汤底里。面也是自己纯手工做的中粗面,一口面条带起一口汤,整个饱满的味道在口腔中展开,吃着回味无穷。 这家店这碗鸡汤面对她来说不光是一口美味,更是整个学生时代最让人念念不忘的青春记忆,后来这家店因为租金大涨生意也不怎么好开不下去了,知道这事儿后,她与几个常去店里吃面的食友就干脆出资盘下了这店面,将两位老板又请了回来,也是跟殷公子说的一样,店里一应杂活琐事他们都不用管,赚多赚少也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这美味延续下去。 朋友知道后还笑她疯魔,她却不以为意,子非鱼,安之鱼之乐。 没想到如今她也碰上了。 见容妤迟迟不说话,殷玠又掏出了昨晚拟好的契款,「大概条款我列了一下,容娘子看看有哪些不合适的地方,还可以再改。 」 容妤接过来粗粗一扫,顿时就更加无语了,怎么说呢,越看越觉得这不是做生意而是搞慈善了,怎么看殷公子都是血亏啊! 「殷公子是认真的?」容妤问。 殷玠点头。 容妤盯着手上那张薄薄的纸,再看看桌上那一沓银票,委实有些纠结,这条件实在是过分优厚了,对她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平白得了个得力帮手不说自己这边还没什么损失,毕竟人家让连分红都是看着给的,相当于就是多了个挂名掌柜。 纠结了半响,容妤终于点头,「好,只是有些地方还得再商量商量。」 「没问题。」殷玠答应的很快。 相比殷玠简单的意图,容妤想得要多些,殷公子的来历她虽然不十分清楚,但看他的大手笔就知道肯定不是缺钱的主儿,而且和淮安知府叶大人还是亲戚,这年头背靠大树好乘凉,容妤虽然不至于趋炎附势,但人情社会有关系总比两眼一抹黑啥靠山都没有强,加上人家诚意都这么足了,不答应都不好意思啊,横竖她这连店面都是租的破酒楼也没什么好图谋的。 两人各有心思,在通力合作的事上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好歹也来了个殊途同归,一拍即合。 将细节都讨论清楚,两人直接达成饭桌同盟。 容妤将他引到书房,白字黑字都写清楚了,又各自签上了姓名按了手印。 「殷玠?」容妤看着纸上的签名,念了一声。 殷玠下意识的应了一句,这还是他头一回听容妤叫他的名字,或者说,以他的身份整个大庆朝够胆子直呼他姓名的人寥寥无几。 容妤总觉得这名字似乎是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既然想不起来容妤也就不纠结了,冲殷玠眨了眨眼,笑着调侃,「那日后是不是也该叫殷公子一声掌柜的了?」 掌柜的这称呼倒是新鲜,「容娘子随意。」 容妤忍不住笑了,「既然都这么熟悉了也不必太客套,殷公子要是不介意的话直接以姓名相称就好,子彦?」她记得殷公子的字好像是这个来着。 殷玠目光闪了闪,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点头,「好,容妤。」 「哎!」容妤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比起容娘子什么的 ,她还是觉得直接叫名字好听,毕竟名字取了就是让人叫的嘛。 「这是什么?」殷玠眼尖的瞥见她桌上铺着的纸上密密麻麻写了好一些东西,「店名?」殷玠问。 容妤叹了口气,「想了好些天,头都快想秃了也没找着合意的。」开酒楼总得有个名字吧,一般来说要不就是以姓来命名,比如徐氏钱氏什么的,要不就走高大上路线,迎宾楼如意酒楼之类,听多了都没意思,容妤就想来个独一无二的,灵光一闪,「你说就叫‘有间食肆’怎么样?」 低调奢华有内涵,还一针见血,容妤越想越觉得好。 容妤都觉得好了殷玠自然是无所谓,点头,「甚好。」说着拿了支笔,直接在纸上将它写了下来,都说由字见人,等容妤瞧见纸上那银钩铁画笔力苍劲的几个大字时,就先忍不住赞了一声,「正愁我这字拿不出手呢,不如就借你墨宝一用做块匾?」容妤笑道。 第14章 殷玠咳了一声,「等我回去写副好的再送来。」 红豆没想到不过是拎着小少爷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的功夫,店里居然就多了一个老板出来,「那往后是不是得叫殷掌柜啊?」 真不愧是主仆俩,这话问的简直一模一样。 容妤代着回答了,「还是按原来的叫吧。」顺耳。 开阳则默默朝殷玠竖了个大拇指,心里美滋滋的打起了算盘,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理直气壮的蹭饭了。 既然现在有了个靠谱的合作伙伴,容妤也不吝啬将自己的想法已经未来店里的规划说与殷玠听,从先这些都只能她自己拿主意,有些拿不稳的事儿也想听听他的意见,不得不说殷玠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充分贯彻了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给意见的时候一针见血绝不含糊,两人都在这次谈话中收获良多,相比容妤头脑风暴带给殷玠的震撼,容妤则觉得自己刚刚那决定下的还真不亏,这年头有钱有颜脾气好还见识广的人不多了,有幸被她撞到一个。 「待会儿吃小龙虾怎么样?」中午饭就是随便解决的,眼看太阳都要落山了,难怪觉得肚子饿,容妤要是惦记什么吃食那就一定得吃到了才算完,昨天见了那只小龙虾,馋瘾被勾了上来,一早就打发 红豆出去找了,晚上吃小龙虾正好。 只要是吃的,殷玠就从没提过一个「不」字。 院子里,团哥儿正和大白玩,容妤现在对大白的感官格外的好,毕竟这么认真负责兢兢业业带娃的好宠物不多了,都说小孩子和宠物一块儿长大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容妤觉得所言不虚,瞧小崽子笑得多开心。 小龙虾是一早就买了回来的,一直放在清水里养着让它吐一吐淤泥,这东西不大好处理,得拿着刷子仔细清洗,「容,容妤,」跟进来的殷玠咳了一声,「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我跟开阳来弄。」 那龙虾的钳子瞧着怪吓人的,容妤手指白皙纤长细嫩,要是不小心被夹了一下只怕得肿,开阳皮厚,多夹几下也没事。 「也好,」容妤点头,正好她还得再准备点别的,十分干脆的就将位置让了出来,又细细指点两人应该怎么清洗,殷玠上手很快,本该拿刀剑的手此时正捏着一把小刷子仔细耍着虾壳,模样严肃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面对的是什么军机大事。 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那道妙曼身影,再看看自家认真干活的王爷,开阳由衷感叹,原来情爱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人面目全非,战场换厨房,开阳合理怀疑不久之后王爷就可以洗手作羹汤了,毕竟想抓住心得先抓住胃不是? 吃小龙虾怎么能少得了毛豆呢,五香麻辣盐水清煮,可佐餐,可下酒,还可以当零食小吃没事唠两口,容妤决定来个五香与麻辣的,一边想着做法,手下动作也麻利,调好的卤汁先烧开,然后将处理好的毛豆放进去焖煮,等毛豆煮熟也不急着起锅,而是让它继续闷着入味。 小龙虾容妤做的蒜蓉与油焖,正好一样一半。 看着锅里煮的油色红亮的小龙虾,容妤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都说华国人是吃货,就好比这小龙虾,国外泛滥成灾,在华国却能给吃到灭绝,简直就是人形杀器。 照例将晚饭摆在了院子里,容妤又拿了一坛自制的葡萄酒,红彤彤的小龙虾配上翠绿诱人的卤毛豆,再看桌前围着的几人,容妤当真有了一种从前与朋友聚餐的感觉。 「容娘子,这小龙虾要怎么吃?」开阳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 「直接上手啊!」容妤笑道,这里没有一次性手套,就只能直接上手了,大不了再洗嘛。 殷玠默默放下筷子,看着那盆油光红润还散发着辣子香味的油焖大虾发呆。 红豆见容妤已经兴致勃勃的上手了,也想跟着伸手,但看瞥见殷玠两人后有些迟疑,小声道,「小姐,这会不会有些不大雅观?」 「嗯?」容妤正啃着虾壳,闻言眨了一下眼睛,「雅观能当饭吃吗?」 这话,还真是直接明了理不糙。 开阳早就馋了,至于形象什么的,就跟容娘子说的,能当饭吃吗?上手就抓了一个小龙虾,学着容妤的样子先狠狠啜了一口汁,顿时被那股子辣味给呛得眼泪之流。 「油焖的我放了辣子会有点辣,那盘蒜蓉的会好些。」容妤笑道 「不用不用,」开阳咳了两声好不容易缓过来,这次下嘴就要谨慎多了,小心翼翼的咬破虾头,鲜香麻辣的酱汁混着鲜美的虾黄顿时让人眼前一亮,只恨不得再多吸两口,双手用力将虾尾的壳捏碎,露出弹滑软嫩的虾肉,开阳迫不及待的将肉放进嘴里,虾肉十分鲜嫩,因为焖煮过,酱汁的香味儿渗透进肉里,吃着格外的香,还有那对大钳子也不能错过。 开阳越吃越觉得好吃,虽然这味道着实有些辣,但吃着爽啊,再来两口井水浸过的葡萄酒,酸酸甜甜的冰凉触感入喉,一下子就驱散了喉间的灼烧感,顿觉冰凉。 还有那毛豆,卤汁的香味与毛豆的清香交融,含在嘴里先吸一吸卤汁,然后上下牙齿一咬,将里面煮的咸香粉嫩的青豆挤出,砸吧砸吧嘴,越吃越香,越吃越想吃。 开阳吃的开心,殷玠就没那么高兴了,看看闷头大吃的三人一狼,殷玠抿抿唇,和旁边坐着等投喂的小崽子大眼瞪小眼。 团哥儿瞅瞅他,将自己的小餐盘往他面前一推,咧着小嘴一笑,这里面放着容妤刚给他剥好的虾肉和毛豆。 第15章 殷玠也知道小家伙护食,除了容妤还没见他对谁这么大方过,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你吃。」自己尝试着拿了一只蒜蓉虾啃了一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心满意足的啃完大半盘子蒜蓉大虾,殷玠觉得容妤说的十分有道理,形象什么的,跟吃比起来可以先放到一边。 当天晚上,隔壁书房的灯又是彻夜长明,在写废了近百张纸之后,看着桌上最新出炉的四个大字,殷玠终于满意停笔。 牌匾有了,可以准备开张了。 八月初一,天气晴朗微风,有间食肆重新开门迎客! 开业可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儿,再加上现在有了财主做后盾,银钱上是半点不用操心,开阳与红豆几人深入贯彻落实他们新来的殷掌柜的指示—— 喜庆,越喜庆越好! 精致,怎么精致怎么来! 所以,当容妤迎着朝霞进店,看见簇然一新的酒楼以及满屋子挂着的红绸的时候,心情是有些崩溃的,当红豆笑眯眯拿过来一条系着大红花的红绸试图把两端分别塞进她与殷玠手里的时候,这种崩溃更是达到了顶峰。 「这是做什么?」容妤扯了扯红绸。 「准备剪彩啊!」红豆喜滋滋的道,「小姐你瞧这大红花多好看,特意找人做的呢,咱们先演练演练,待会儿也不至于慌了神。」 剪个彩而已还用的着提前演练?又不是赶鸭子上架当众表演歌舞杂技,再看其他人也是一脸如此的样子,容妤不禁扶额,「剪彩剪彩,手里拿的不该是剪刀么,你塞我一根绳子干嘛?」看了一眼同样牵着红绸的殷玠,容妤嘀咕,她看这倒不是像剪彩,简直就是婚礼现场版。 「啊?」红豆有些懵,她也没见过人剪彩,这些规矩都是开阳说的,下意识扭头去看开阳。 开阳抬头望天,唔,房梁上挂着的红绸可真好看,特别喜庆,要是能再喜庆一些来个双喜临门就好了。 红豆当然不知道开阳是故意诓她,只以为他自个儿也是个半吊子,倒是殷玠捏了捏手上柔顺丝滑的上好红绸,若有所思。 「行了,咱们这是酒楼,又不是青楼楚馆,赶紧将这窗户门上飘着的红纱给我撤了。」容妤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受不了这么非主流的风格,她怕待会儿客人来了见了这装扮都没人敢进来吃饭。 「这样挂着多喜庆啊。」红豆有点舍不得,李婶她们也跟着附和,确实是喜庆又别致,英娘与云熠对视一眼,默默不做声,其实他俩审美还是在线的,奈何人微言轻,红豆跟开阳两个干劲又足,她们也只有领命的份儿。 容妤话不多说,就一个字,「撤!」 「这画……」看着墙上多出来的几幅十分眼熟的山水图,容妤刚想问,开阳就屁颠屁颠凑过来,「都是松寒先生的真迹。」 「这摆件……」 「深海红珊瑚,百年哒!」 「花瓶?」 「上好冰裂瓷,而且还是难得的对瓶,容娘子你看这插着花多好看呐。」 「……」 容妤一点都不想看,她现在只觉得心肝肾都在疼,心疼,这些东西的价值比她这个店都贵,就算她已经将店面从原老板手里买了下来如今算是自己的私产,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但也不必如此壕吧,有这个闲钱来捣腾摆饰,还不如多盘两家店做投资呢。 她无比后悔听了开阳与红豆的忽悠将整修店面的事儿交给他们来做,同时也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了自己不小心傍了个大款的事实,因为这些都是走的殷玠的私账。 「容娘子,怎么样?店里装修的不错吧。」开阳很得意。 「不错。」这回出声的是殷玠,其实在他看来这店面还是有些简陋,毕竟盛京那些酒楼一个个都富丽堂皇的,连杯盏都恨不得用玉石来做,菜色不怎么样,店面装饰倒是顶尖,不过这店底子在这儿,除非推倒重来,短时间内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日后再找个大的店面好好装修。 容妤不知道殷玠才刚上任就已经盘算着要给她换个店了,听见殷玠说好,容妤回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好什么好,在厨房挂松寒先生的真迹,是嫌画里的烟火味儿不够重是不是?」厨房是什么地方,那烟熏火燎的站一天头发都油的不像话,这画要在这儿挂上两天就可以直接揉吧揉吧当废纸烧了。 没别的,就一个字,「撤!」 至于想要点欢乐气氛,容妤冲捧着个大木匣子低眉顺眼站在门口的天枢微微一笑,天枢立马会意,默默走近,打开盒盖,全程安静如鸡。 「开阳,送你一件礼物。」容妤笑眯眯的冲一脸意外的开阳招手。 「啊?送我的?就我一个?」开阳有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待得到准确答复后,立马挺直了腰板,有些得意的环顾了一周,瞧见没,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居然有礼物收,还是独一份,这份待遇谁能有? 实在是太过于欣喜,以至于他忽略了天枢怜悯中带着如释重负的眼神。 迫不及待的将手里的盒子往开阳手里一塞,天枢立马退后。 「这是?」开阳被他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等看见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后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上手摸了摸,毛绒绒的还挺舒服,干脆将东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等看见那黑白相间模样有些奇特的像衣服一样的东西时,开阳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懵懵的问容妤,「衣服?这东西是干嘛的?」 第16章 干嘛的? 等开阳被推到门口扮成人形玩偶手舞足蹈发宣传单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刚才天枢为什么跑这么快了,开阳一边咬牙发宣传单,一边忍受时不时往身上摸的咸猪手,实则心中泪流满面,居然让他扮玩偶揽客,这简直就不是人干事! 容妤看着那熟悉的国宝形象,脸上笑容十分灿烂,「没想到还真能做出来。」她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说可以做件玩偶服,没想到殷玠却上了心还真就找人加班加点的赶出来了,还特别无私的将开阳奉献了出来。 店里其他伙计也都换上了崭新的制服,齐刷刷站着一眼看去红彤彤一片,十分的喜庆,大白扒拉了一下胸前戴着的大红花,昂首挺胸的站在队伍最前方,看得路人啧啧称奇。 吃人嘴软,知道容妤今天开业,叶宸自己没时间也不大方便,就遣了祁白往这儿送了份礼,顺便带了些吃食回去。 店里的熟客陆陆续续都到了,见了容妤就纷纷道贺,就连钱钧都带着两兄妹送来了贺礼,并预备留下来帮忙,毕竟今天开业,要忙活的事儿定然不少。 秀姑有些好奇的打量那个站在容妤身边的俊武男子,跟兄长咬耳朵,「阿兄,我怎么听容姐姐的店里的伙计也叫他掌柜的啊?难不成这是容姐姐的夫婿?」 钱钧想到那日过来也在堂中见到了这个男人,容掌柜跟他有说有笑显然是熟识,轻咳了一声,「别浑说,大概是容掌柜的朋友。」 吉时已到,虽然有些嫌弃这种形式主义,但该有的过场都得有,容妤与殷玠两个挂名掌柜亲自拉了挂在匾上的红布,露出几个金光灿灿的遒劲大字来,容妤朗声一笑,「今日‘有间食肆’正式开张,还多谢各位前来捧场,今日进店的食客都可享受优惠。」 等她说完,殷玠又去点了鞭,还 有早就请好的舞龙舞狮队,一时间店前热闹的不得了。 早就分好工的红豆与狗剩两个则一人挎了个小篮子,给路人发糖吃,这种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都是图个热闹,一边发糖嘴里还一边脆生生的念菜单,「店里各种吃食都有,卤鸭卤牛卤毛豆,薯片豆干琥珀核桃仁儿,还有那甜甜的杏仁豆腐双皮奶,麻辣鲜香的小龙虾……」一长串吃食念下来不带喘气的,最后再补一句,「今日进店,一律八折。零嘴小吃,买一斤送一两,可以先尝后买,来一来看一看走过路过千万别错过啊!」 听着狗剩与红豆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容妤忍不住笑,这两人口才是真的好。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一听有优惠,虽然不知道究竟都是些什么吃食,但光听名字倒是些新鲜玩意儿,再说了,不是可以免费尝么。 门口另摆了个摊子,上面放的就是那些零嘴小吃,都一份份切成了小块上面戳着竹签,拿着吃倒也方便,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念头,倒也有不少人移步想尝个味儿,结果这一尝就不得了了。 那琥珀核桃仁儿上面裹了糖浆,一口下去甜丝丝的,再加上核桃仁儿的那股子坚果香味儿,吃着格外的香。还有那开了口的椒盐兰花豆,皮炸的十分脆,咬下去只听嘎嘣嘎嘣响,吃了还想吃,奈何这只是试吃给人尝个味儿,有想占小便宜趁机多捞两把的,却在看见旁边蹲着的大狗时悻悻收回手,也不知道老板打哪儿弄来的这狗,直着站起来得有人高吧,眼神怪凶的,连跟绳子都不拴也不怕它咬人? 每样吃食什么价钱都清清楚楚的立了个牌子写着,大多都是三四十文一斤的,也不算贵,更不用说还有送的,有吃了喜欢的就去店里柜台交了钱,再拿张单子出来,就有人照着单子给装零食。 负责看零食摊的是天枢,按照容妤的嘱咐,秤挑的高高的分量给的十分足,称完还得满脸笑容的来一句,「欢迎下次光临。」 天枢觉得脸都要笑僵了,但做生意么,顾客就是上帝,不说点头哈腰怎么着也得露个笑脸,这不过才一会儿他觉着已经把这辈子的笑容都给用完了,他现在也只能庆幸,幸好淮安离得远远儿没熟人 ,不然要是被人知道他们主仆三个居然沦为饭馆打杂的,只怕人家得以为大庆要亡了。 「小伙计,给我来三斤兰花豆。」食客见他发呆,不满的敲了敲桌子,「嘿,我要的是兰花豆你给我装核桃仁儿干嘛?」 「啊,对不住对不住,」天枢回神,一边在心里狠狠吐槽,一边还是得扯出笑脸赔罪,心中则是悲戚,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后头还有人犹豫,但眼瞧着装那零食的小桶渐渐要空了,赶紧张罗着要买,天枢忙得不停差点累成狗,这还不如扮玩偶去揽客呢。 外头零食摊一片热闹,里面照样是座无虚席。 还是老规矩,店里菜谱每天换,做什么全凭掌柜的心情,有新来的食客瞧见那菜单上寥寥五六个菜只觉得纳闷,就这几个菜,连挑的余地都没有,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相熟的食客倒是早就了解这家店的脾性了,菜是不多,但胜在新奇滋味好啊,他上回吃了一次板栗烧鸡,将炒过的鸡肉与板栗一起放在瓦钵里煨的软烂,鸡肉的鲜滑与板栗的香甜交织在一起,那汤汁熬得红红的,汤味儿格外的醇厚,就着那汤汁都可以吃两大碗饭,可惜今儿掌柜的没上那道菜。 食客心中惋惜,但立马又振作了精神,毕竟谁都不嫌弃新鲜味道嘛,特别是见那后面还附了甜品饮料,就觉得稀奇了,指着那单子上的‘双皮奶’问,「这是什么?菜么?」 第17章 英娘看了一眼,笑道,「不是,算是饭后甜点,用的牛乳做的,井水浸过,吃起来冰冰凉凉的甜而不腻滋味十分好,还可以再上面加些蜜红豆果干什么的,您不如尝尝看?」 掌柜的说过,女子天生就有两个胃,一个胃是拿来装正餐的,还有一个就是用来吃甜品的,从前她不信,毕竟饭吃饱了哪里还腾得出来空间吃别的,后来发现,还真有两个,就算吃的再饱,来碗冰镇红豆沙再往里添两个糯米丸子也是使得的。 食客听她说的语焉不详,心中却越发好奇了,左右一份也不过十五文,算是这店里难得的便宜吃食了,干脆就道,「那就就按你说的来一份。」 「好嘞。」英娘手脚麻利的收了钱,又给了一张单号,「您是十六号, 待会儿东西上齐了会一起给您送来。」 等双皮奶端上桌,食客见那东西用巴掌大的白瓷蛊盛着,其状如膏,其色洁白,上面洒了些裹着蜜糖的红豆,晶莹透亮十分可爱,用配着的小勺舀了一口尝,细腻滑嫩的双皮奶冰冰凉凉的跟豆腐似的,却比豆腐更加绵软,吃着还有股浓浓的牛奶香,和着蜜红豆一起吃,甜香不腻,不知不觉几勺子下去就全吃完了,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白瓷蛊,食客有些遗憾,这分量有些少啊! 不光是双皮奶,今日这店里上了不少稀奇东西,就拿那‘大盘鸡’来说,还真的是菜如其名,据说一盘就是半边鸡,也不知道掌柜的是怎么做的,那鸡肉炒的爽滑半点都不柴,又放了辣椒与西域引进的皮牙子,红彤彤的色彩十分艳丽,土豆炖的软糯甜润,因为是一起焖煮又完全吸收了鸡肉的鲜香,辣中有香,粗中带细,再配上店里伙计推荐的据说叫什么「烤馕」的面饼,沾着汁吃,面饼浸入了汤汁,一口下去酥脆润口,比吃白米饭要爽快的多。 刚开始还有说这店里菜色少的,到后来渐渐都闭了嘴。 菜色少又有什么干系?就这一盘菜的分量顶外头的两三盘,滋味还好,价格也不算太贵,总而言之就两个字——划算! 本来打算来帮忙的钱钧三兄妹被容妤安排了桌席,毕竟人家是客人,哪有让客人端盘子上菜的道理,眼下他们桌上也满满摆了一桌子吃食。 秀姑吃着双皮奶,惬意的眯起了眼,听着店中食客的评价,不由得小声钦叹,「容姐姐好厉害,这么多新鲜吃食她是怎么想出来的?就像这双皮奶,知道是牛乳做的,但她是怎么让牛乳凝固成这模样的?」 「容掌柜的确厉害。」钱钧点头。 他们店里叉烧包已经开始卖了,还按容掌柜说的加了一些粥食进去,因为叉烧包的滋味好,模样看着也新奇,倒是引了不少客人来,店里的生意明显好了不少,他身上的担子也松了不少,眼下正全身心投入到备考中。 钱昭则是闷头大吃,压根就腾不出嘴来跟着闲扯。 好不容易将前头的糖果派完,红豆进了后厨。 「小姐,咱们可真是开门红,前头客人可多了 。」红豆兴冲冲道,「就是咱们每日就上这么几道菜是不是少了些?万一客人见了不爱吃呢?」 容妤正端了茶坐在椅子上歇息,一边指挥云熠做菜,一边笑道,「不少了,再多我也做不了了。」店里大厨就她一个,再加上云熠算一个半都有多的,要是菜多了她压根就忙不过来,累死累活的何必呢。 「你要是像云熠一样进步神速,或许我也就能多上几道菜了。」容妤瞥了红豆一眼,已经无力吐槽了,要是按寻常老师的评价,那就是—— 真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 红豆脸一红,连连告饶,「小姐你可就别念叨了,练,我明日就练。」 「明日复明日,你这明日我看干脆推到明年得了。」容妤毫不客气吐槽。 话一出,在厨房帮工的李婶与小许氏也跟着笑,容妤上次没答应让小许氏辞工,只放了她长假,等她家里事处理完就紧赶着来了。 也不是说红豆手艺不好,寻常家常菜倒也有了进步,但毕竟是开店要端上桌给挑剔的食客们品尝的,光是凑合可不成,这时就不得不夸一句云熠了,小子有点底子,也肯吃苦,就连手腕上都请她帮忙打了铁片绑着,练习负重,毕竟大铁锅分量可不轻,没事的时候就练刀工,手上割了一道又一道口子,就连胡萝卜都刻了几大箩筐,可见是真的有学厨之心。 其实对他的来历容妤也能猜到几分,只是他不说,她也懒得点穿,原本只是想着可怜给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今冷眼看着倒起了爱才之心,只是这徒弟不好收,还得再看看。 云熠听她一边夸自己,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少年原本冷寂的眼里还是放了亮,虽然才来店里几天,但容掌柜是真的待他好,该教的一点都不私藏,店里其他人也待他和气,云熠默默用袖子擦了把眼,心中生出期盼来,干活也越发得劲。 开业的热闹气氛持续了好几天,这几天店里的伙计们也着实是忙,跟他们相比,容妤这个掌勺的反而要清闲些,毕竟一应菜蔬都是让提前备好了她只下锅炒,简单些的菜品又有云熠照看着,当然,这店里最清闲的还要数殷玠,毕竟是扔了大笔投资的土财主,后来见店里 事情比较多,他时不时还让小六几个过来帮忙,当然,不供饭的那种,这种出钱出力出人还不瞎逼逼的投资商简直就是完美合作伙伴,容妤现在看殷玠的眼神格外的慈祥。 第18章 店里还是延续之前的规矩,做三休一,劳逸结合,将店里的事略交代了一番,容妤就打算先去接团哥儿,这两天店里刚开业人多事杂,将团哥儿放在店里也没人照看,干脆就将人托给了祁大夫,这一老一小玩的也痛快。 容妤正准备出去,就见英娘满脸泪痕的进来,顿时一惊,「你怎么了?」 英娘泪眼婆娑,眼眶通红,看着容妤眼泪一滚就下来了,「掌柜的,我想家去。」英娘抽噎着,「方才在街上碰见同村的大婶了,她说我爹病了,病的很严重,那姓赵的又逼着不许请大夫,掌柜的,我得回去看看我爹。」 英娘跟在她身边也有些时日了,从来都一副爽利的样子,鲜少有哭的这么厉害的时候,开阳进来也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你先别急,」英娘的情况之前她就了解了,担心父亲不假,但真这么让她一个人回去了还回不回得来都是问题,容妤拍了拍她的背,待她渐渐住了抽噎才温声道,「明日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好,多谢掌柜的。」英娘哽咽道谢。 见她小脸哭得红扑扑的,容妤叹了口气,「你先与红豆回我那儿,别胡思乱想。」 英娘点点头,温柔平静的女声好似有股神奇的力量,渐渐安抚了她心中的惶恐,想到独自一人在家中的阿爹,再想自己这些天过得快活,英娘心中悔恨交加,一时间眼泪又滚了下来,又咬牙擦去,「我都听掌柜的。」 团哥儿照例在祁大夫家门口那棵老槐树下玩泥巴,远远的见到容妤,小嘴一咧,刚堆好的房子也不管了,赶紧就迈着小短腿朝她跑去,惹得祁大夫在后头直喊「慢些慢些。」 见小崽子满手泥就要往自己身上蹭,容妤笑容一僵,赶紧先一步揪住了他的衣领子,「团崽,得先洗手。」 她今儿穿的是一身净色的衣裳,这要是印上两个泥手印真没法见人了。 团哥儿瘪瘪嘴,仰着一张小脸巴巴盯着她,容妤这回半点不上当,她发现有时候自家小崽子鬼精鬼精的,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装可怜这一招,特别是在想吃糖的时候,那叫一个可怜巴巴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英娘她们背着她没少投喂。 瞥了一眼慢悠悠晃过来的大白,容妤嘴角隐蔽的抽了抽,自家崽讨吃这一招完完全全就是跟大白学的,撒娇卖萌装可怜,连套路都一模一样,一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跟一只狗有学有样,容妤只觉得心塞塞的不行,都不知道是该夸他聪明能够活学活用举一反三,还是吐槽乖崽被带偏了。 见容妤只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团哥儿眨巴了一下眼,可怜兮兮的去瞧跟她一同来的殷玠。 殷玠这两天其实不大敢碰团哥儿,大概是入了股一同做生意,两人的关系在邻居的基础上更进一步,也才知道容妤的性子并不跟自己想的那般温和,殷玠自己就喜欢甜食,也不觉得吃多了甜食会怎么样,前些天容妤忙着开店事宜,祁大夫这边也碰到了些棘手事,殷玠就主动提出要带着团哥儿玩两天。 殷玠能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自家几个亲侄儿见了他都恨不得绕道走,不过小娃娃嘛,哄哄就好,私下里带着团哥儿玩的时候没少投喂,就连糖葫芦都是整批的买,现在书房里都还竖着一根呢,没曾想一大一小在书房高高兴兴吃糖葫芦的时候被过来谈事的容妤当场抓包,团哥儿是心虚阿娘不许他吃,殷玠就只剩尴尬了,毕竟这么大一人了跟着吃糖葫芦挺丢份的,特别还拐着人家儿子一块吃。 殷玠咳了一声,朝团哥儿伸出了手,「来,殷叔叔抱。」 团哥儿顿时咧嘴一笑,露出 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朝他伸了手,下一刻就发现自己腾空而起稳稳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殷玠只用了一只胳膊就将他托的稳稳的,这段时间抱孩子的次数不少,殷玠抱娃娃的技术已经得到了明显提升。 团哥儿熟门熟路的抓着他的胳膊挪了挪自己的小屁股,准确的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手还搭在殷玠脖子上,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见那双小黑手就在殷玠身上蹭啊蹭,容妤嘴角一抽,有些无语的扭过了头,行吧,横竖都是黑衣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蹭就蹭吧。 她一早就发现了,自打那日从云台寺回来她给团哥儿好好解释了一下他那渣爹的去向之后他就格外的喜欢粘着殷玠。 为了让小娃娃不乱想,她胡乱编了一通什么他爹可爱他了,奈何运气不大好,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得了重病,一口气没喘上来就给憋死了,临死前还满是眷恋的给他取了团哥儿这个小名,为了让故事更有信服力,容妤将那块来历不明的玉佩翻出来给团哥儿看,说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唔,遗物不遗物的讲真她还真不清楚,但应该是他亲爹的东西实锤无疑了。 团哥儿虽然不大懂死亡的真正含义,但听容妤说完故事也知道他有爹,他爹可爱他了,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然后,就抱着那块玉佩不撒手只把玉佩当爹,容妤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找了根绳子串着给他挂脖子上了。 这个故事有头有尾讲得太过逼真,就连红豆都被唬住了,推翻了自己从前才子佳人负心汉的那套想法,改为失去爱人的年轻小姐带着未成形的娃远离伤心之地就算再苦再累也要生下爱情结晶好好给他抚养成人,至于为啥从前态度冷淡,这不是还没从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么,有句话叫触景生情不是? 第19章 红豆脑补出了一个完整的苦命鸳鸯的故事,顺便也给祁大夫分享了一番,由于太过真情实感连祁大夫都听得一愣一愣,等听完爷俩已经开始抱着抹眼泪了。 上了年纪的人呐就是听不得这些情情爱爱又没个好结局的,一辈子过去谁还没一两个伤心事呢,这故事引起共鸣后的直接结果就是—— 祁大夫看殷玠顺眼多了,也不再 想着百般阻挠了,而是直接列了一个评分表出来,从外貌家世性格能力等全方面进行综合评价,务必要挑出一个对母子俩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的良人。 看着抱着团哥儿的高大男人,祁大夫摸了摸胡子,琢磨着要对孩子视如己出这一条他差不多可以过了,但还是得观察观察。 容妤当然不知道自己不过是随口编个故事,想让小崽子明白就算他爹没在身边那也在天上看着呢,父爱永不缺席,结果没想到居然能被脑补出这样一出大戏,要是容妤知道红豆跟祁大夫内心的想法,绝对会拱手真心实意来一句—— 改行说书去吧,这么强大的脑洞与口才不能浪费了。 接了团哥儿,又与祁大夫闲谈了两句,祁大夫本来是打算去容妤那儿住两天的,但手上有事耽搁了一时走不开,只说好过两天就去她家里住,这才与殷玠慢慢往回走。 殷玠抱着团哥儿走得很稳当,出了巷子却突然扭头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 「怎么了?」容妤问。 「没事。」殷玠摇头,他方才似乎感觉到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窥探目光,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一片,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难不成是他感觉错了? 等两人走远,一边小摊旁低头装作挑选小玩意儿的布衣蓝衫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唉,我说这位先生,你都在这儿看了老半天了,到底买不买啊?」小贩见他站在这儿跟根柱子似的,也不说买,那手工做的珠花哪里经得起他这样揉捏,小贩只能出声催促,「您要是不买也别瞎捏啊,要不您往旁边让让?我这可还得做生意呢。」 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小贩这才见到他下颚处居然还有道约一指长的刀疤,赶人的话说到一半,小贩忙转了个弯,赔笑,「您继续,随便看看,不着急哈。」这刀疤看着怪吓人的,一看就不大好惹。 男人没理会他,扔了手上的珠花,大步就朝另一边走去。 「真是有毛病!」将他甩在摊子上的珠花收拾好,小贩嘀咕了一声,转头又是满脸笑容的吆喝,「都是最新样式的珠花,买三送一,买五送二,戴着出去绝对艳压群芳啊……」 ☆☆☆ 入夜,家里人都已经睡了 ,容妤把团哥儿哄着,又披了衣服起来,进厨房预备做宵夜,取了一些糯米粉做了两碗桂花酒酿圆子,端着就去了后头的客房。 英娘睡不着,正双手环抱着膝盖默默流眼泪,因为怕吵到人,她也不敢大声哭,一想到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的阿爹如今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卧病在床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她就难过的喘不上气。 她怎么能真的就听阿爹的走的远远的呢,她走了那姓赵的确实拿她没法,但还有阿爹啊,以那姓赵的性子哪里会放过阿爹,她当初就该劝阿爹一起走,可阿爹性子拗,又舍不下那学堂里的学生,只让她走。 若是这次没有碰见同村的大婶悄悄告知她阿爹的情况,那是不是等阿爹没了她都全然不知,甚至父女两个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英娘没法儿闭眼,一想到阿爹此时正受着病痛的折磨就只觉心如刀割,恨不得长了翅膀即刻飞到阿爹身边,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正心中哀泣,陡然听见门被人叩响。 笃笃两声,不重,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仿佛叩在了人的心坎上,英娘仓皇抬头,刚颤颤巍巍问了声,「谁?」就听熟悉的女声响起,「英娘,你还没睡么?正好我煮了些宵夜,不如同吃?」 是掌柜的? 英娘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滚落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胡乱的擦了把泪,下意识就下了床准备去开门,但一想到自己哭成这样,又有些踌躇,「不了,掌柜的,我还是不吃了,您早些睡吧。」 听到里面传来的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容妤叹了口气,「你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小姑娘一个人躲着指不定哭的有多伤心呢,这要不哄住了只怕得哭上一整夜。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英娘只穿了一身单衣,赤着脚站在地上,见门口站着的同样还着寝衣只是外头披了一件外袍的容妤,小声唤了一句,「掌柜的。」 容妤进了屋,又将烛火重新点燃,原本昏暗的屋子顿时亮堂起来,也让她看清了英娘此时的模样,果然是哭了,脸上还挂着泪眼,眼睛也是肿的,「站着干嘛?来,坐着一块儿吃,我瞧你晚上也没吃多少,这会儿估计得饿,就做了一碗桂花酒酿圆 子,里面包了红豆沙的馅,我吃着味儿还成。」 容妤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英娘坐下,只当没瞧见她哭了,笑着将碗往她跟前一推,「尝尝看,加了桂花蜜,口味十分清甜。」 英娘爱吃酒酿圆子,见容妤含笑看着她,目光十分温和,再看面前摆着的这碗晶莹剔透上边还浮着金灿灿的桂花酒酿,就算是再傻她也知道掌柜的这是不放心她,特意过来找她的,只觉得心中暖的不行。 第20章 容妤没管她,已经自顾自端了一碗吃,她这份要比英娘的少,毕竟她不饿,也不过是寻个由头而已。 比起吃酒酿圆子,她还是比较喜欢直接捧着米酒吃。 煮熟的糯米放凉夹了酒药发酵上几日,待出了酒,也就做好了,淡淡的酒香吃着也不醉人,口味香甜醇美,她比较喜欢不要将糯米蒸的太烂,吃着还有些许嚼劲,特别是夏日里,将做好的米酒放在冰箱里冷藏,吃的时候就舀几勺,酒香甜而不腻,因为冰镇过,清甜的口感更加突出,冰冰凉凉的汁水一路入喉,顿时驱散夏日的灼热感,吃着倒是比雪糕冰棍还要痛快几分。 见容妤吃,英娘也捧了碗,呆了几秒,也跟着吃。 那圆子揉搓的滚圆,沸水一煮更是涨大,洁白的外皮弹软有嚼劲,牙齿轻轻一咬,里头的红豆沙顿时流了出来,因为刻意少放了糖,此时吃着也不显得甜腻,再啜一口米酒,淡淡的桂花香与酒酿的清香交融,在唇舌间萦绕久久不散。 都说吃甜食有助于调节心情,一碗酒酿圆子下肚,英娘的泪早已止住了,酒酿甜,她的心却更甜。 「吃饱了么?」容妤早就吃完了,此时正托着下巴问。 容妤本来就生得好看,此时烛光下含笑的模样更是让人不觉看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怕同为女子,英娘也不禁呆了呆,小声道,「饱了。」 「饱了就好,」容妤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祁大夫配的药,消肿特别好,待会儿记得洗把脸,将这药覆在眼睛周围,明日一早也不会肿痛。」 英娘脸一红。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要是今儿把眼睛给哭肿了,明日去见你阿爹,只怕得给他吓一跳。」容妤拍了拍她的肩,安 慰道,「我跟开阳说过了,明天他陪你去,先将你阿爹接来治病,后面有事情咱们再想办法解决。」 「掌柜的……」眼看英娘又要掉眼泪,容妤赶紧制止,「别哭,千万别哭。」她这个人最见不得的就是人家掉金豆豆。 大概是容妤的表情太过惊恐,英娘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容妤倒是安了心,笑好啊,笑一笑十年少,可比哭好看多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只等城门一开,开阳与英娘两个就驾着马车出了城直奔赵家庄而去。 不得不说两人脚程很快,才晌午时分就听见了门口马车轱辘的声音,开阳率先跳下车,掀开车帘子,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在英娘的搀扶下下了车。 这应该就是英娘的父亲裴秀才了,父女两个只有三四分相像,但眉宇间那股子沉静的气质倒是如出一辙,大概是大病了一场,裴秀才脸色十分苍白,宽大的袖袍下空荡荡的人消瘦的厉害,背却挺得笔直,此时父女两个眼眶都是红的,显然在路上已经哭过了。 见到门口应出来的容妤,再听英娘脆生生的朝她喊掌柜的,裴秀才眼中闪过一丝愕然,然后挣脱了英娘搀着他的手,在容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双手微拢俯身一揖到底,「多谢容掌柜大恩,护佑小女,裴某感激不尽。」 「先生这是做什么,」容妤赶忙将他扶了起来,「英娘在我店里做事,这些都是应该的。」 裴秀才见容妤面上带笑十分温和的样子,颤了颤唇,他如今挂心的唯有女儿,今日见女儿归家,他简直是又喜又惊,一路上英娘也跟他说了这月余来的经历,知道她如今在一间酒楼里做活,掌柜的颇为和善,对她也十分照拂,今日就是掌柜的怕她一个人回去吃亏,所以才特意找的人陪着。 裴秀才见女儿非但没有憔悴,反而精神气比从前在家中的时候还要好,就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簇新的,心中隐隐更是不安,怕女儿年幼被人哄骗,万一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可就遭了,毕竟在店里当伙计的哪里有说待遇这么好还给带家里住的,眼下见了容妤,裴秀才算是真的安了心。 毕竟女儿只顾着跟他夸掌柜的如何如何好,却忘了说这掌柜的究竟是男是女,想到自己之前的揣测,裴秀才心中还生出了一丝羞愧。 「都别在门口杵着了,赶紧进来吧。」容妤招呼几人进门。 裴秀才刚道完谢,突然身体晃了晃,在英娘的惊呼声中直接朝前栽去,幸好开阳眼疾手快的搀了一把。 裴秀才本来就卧床多时,今日一翻折腾情绪波动又太大,一时间 就有些支撑不住,勉强安慰了一脸惶恐的英娘一句,话没说完就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阿爹!」英娘凄厉的一叫将才溜出来靠着门看的团哥儿都吓了一跳,赶紧拽住了殷玠的衣角。 容妤也惊了一下,看来这身子是真的不大好了,「快,将人送去厢房。」 开阳点点头,麻利的就将人抱了起来往客房走,英娘也赶紧跟了上去。 正啃着鸡爪慢悠悠晃过来的祁大夫「哟」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英娘的父亲不大好,得请大夫,」容妤顺口答了一句,又感觉有哪儿不对,扭头直勾勾盯着啃鸡爪子啃得真得劲的祁大夫。 「请大夫就快去呗,你看我做什么?」祁大夫啃鸡爪子啃得口水哧溜响,别说,这泡椒凤爪滋味还真不错,酸酸辣辣的正合了他的心意,皮也十分有韧劲儿,就连那骨头都浸了味儿一口下去咬的嘎嘣响,祁大夫一边辣的嘶嘶直抽凉气,一边又实在是舍不下这口美味越吃越上瘾,容妤试做的泡脚鸡爪几乎被祁大夫一个人给包圆了。 第21章 「这里有现成的大夫,又何必舍近求远呢?」容妤挑了挑眉,「要不您给看看?」 「不去,没空。」祁大夫毫不犹豫拒绝,他出诊从来都是看心情。 「给一份泡椒凤爪。」 「不去。」 「再加两只酱猪蹄。」 「我考虑考虑。」祁大夫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一份麻辣鱼骨。」容妤跟着加码。 「再多一份。」祁大夫竖起了一根手指,「要你上回做的那个麻辣鸭脖。」那鸭脖子才好吃,也不知是用了哪些卤料,简直就是将香、辣、甘、麻、咸等诸多滋味全部融到了一起,连骨头里都浸了味,吃的时候得见缝插针连骨头缝里藏着的肉丝都舍不得放过,不得不说还是门技术活,祁大夫砸吧了一下嘴,别说,还真想吃。 容妤静静的看着他,扭头叫憋笑的红豆,「去,请大夫去。」 「好嘞!」红豆脆生生应了一声赶紧就要出去。 「别,回,回来!」祁大夫急了,眼看这是啥都捞不到的节奏啊,见容妤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祁大夫撇了撇嘴,「你这丫头忒坏,不就多给些吃食么,瞧你小气的 。」他是随便给人瞧病的人么?想当年一诊千金还得依他的心情来,如今竟败在了几根鸡爪子身上,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祁大夫摇头晃脑,十分不讲究的将满手的油往身上擦了擦,转身就往厢房走,还不忘叮嘱,「就按之前说的来,凤爪鱼骨酱猪蹄,你可别给我打折扣啊!」 容妤忍俊,「放心吧您嘞。」 殷玠看着两人讨价还价这一幕,眸光闪了闪,看来祁大夫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那要不要试试? 等容妤他们去客房的时候,祁大夫正在给裴秀才诊治。 「没想到你们回来的倒挺快的,我还怕路上遇到什么事儿呢。」见开阳守在门口,容妤笑道。 开阳眼神飘忽了一下,咳了一声,「其实,也不是那么顺利,是遇到了一些事。」 「怎么了?严重么?」容妤问。 「也还好,就是碰到了一些不长眼的人拦车。」 容妤皱了皱眉,心知那些人大概就是英娘口中的赵秀才家里人,不由得问,「那你们是怎么……」 话没说完,就见开阳灿烂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既然好言好语劝不开,那当然是直接揍啊!」这话说得非常流畅自然显然一点都没觉得有哪儿不对,都说先礼后兵,礼解决不了的事儿那就武力来呗。 不得不说开阳不愧是殷玠的得力下属,处事作风都差不离,能动手的就绝不动口,怎么简单怎么来,别看开阳在容妤她们面前笑嘻嘻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在军中的名声可比殷玠好不到哪儿去,带兵操练手段一点不含糊。 开阳安慰,「容娘子放心,揍就揍了,没缺胳膊断腿,有事儿我们王,啊,我们爷顶着呢。」属下揍人老大顶锅,就算是告到衙门不还是有叶大人撑着呢,开阳表示,都不是事儿。 容妤,「……」瞧这云淡风轻的样子,难不成这就是有后台的底气?那她是不是也得想办法抱大腿? 「祁大夫,我阿爹怎么了?」房间里,英娘看着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裴秀才,眼眶已经红了,但还是强忍着没让泪流下来。 「应该是感染了风寒,但是没有得到及时医治眼下病情有些恶化,加上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就靠一口气吊着,眼下这口气一 松人也就撑不住了。」祁大夫收回手,「没什么大事,不至于要命,就看着骇人,好好养一养,心情好了人也就好了。」 「有病就得治,不能硬抗,别看这风寒不值得什么,但要是闹严重了也是能要人命的。」祁大夫一边絮絮叨,一边写方子。 英娘默默嗯了一声,哪里是不想治,是那赵家人放了话,谁敢上门诊治就砸了谁的摊子,赵家庄偏远 ,正经医士难请,一般都是附近的游医,但赵家人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不好惹,家里头又有做官的人,没有谁会为了给一个穷教书先生看病去得罪人。 还有即将进行的秋闱,虽然阿爹没提,但她知道,她没应承赵家的婚事,这次秋闱名单里不会有阿爹…… 英娘越想越难过,越想就越自责,眼泪忍不住就滚了下来。 「英娘,别哭。」有些虚弱的男声响起,英娘惊喜抬头,就见裴秀才已经睁了眼,有些费力的抬手想去摸她的头发,英娘再也忍不住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裴秀才被她哭的心中泛酸,眼眶也有些湿。 实在是见不得父女两个抱头痛哭的场面,祁大夫赶紧将药方写完往凑过来的开阳怀里一塞,然后紧赶着就出了房门,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就在这儿干站着看两人哭,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好不容易见面的父女俩。 「容丫头,英娘这父女两个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的都愁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就是生离死别呢?」几个人蹲在厨房门口无聊啃鸡爪子,祁大夫有些疑惑的问。 开阳也跟着点头,「我也纳闷呢,今日陪她回去的时候不是被人堵了车么,为首的那个死胖子口口声声说英娘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我瞧着怎么都不像啊。」 「媳妇儿?」祁大夫啃着鸡爪口齿不清,「英娘这丫头才十三岁吧,这么早就定亲了?」 第22章 「我瞧着不是。」 见这两人猜来猜去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容妤想了想,将从前英娘给她透的底说了。 「也就是说,那姓赵的秀才仗着家里有人脉,用裴先生的前程做筹码来威胁想让英娘嫁给他,然后裴先生不同意,让英娘远远避开,那要是真如赵姓秀才威胁的那般 ,岂不是裴先生这次就无法下场应试?」祁大夫摇摇头,「可惜了。」 比起祁大夫感叹居多,开阳则更加警觉,「就凭他一个乡绅秀才就可以左右朝廷科举学子应试名单?」开阳下意识偏头去看殷玠,果然见他脸色已经是冷沉一片。 往小了说这是私人恩怨,可往深了想这就是明晃晃的滥用职权行舞弊之事啊,眼下可以除了学子考试名额,那下次是不是就可以透题甚至是直接冒名顶替? 大庆律法,科举舞弊乃重罪,一旦查出来抄家流放都是轻的。 不过这事儿也说不好,总不能只听英娘的一面之词。 容妤的想法跟开阳差不多,只是这种事儿她们想要查显然也不大容易,官场上的事儿还得找专业人士才行,容妤心中大概有了主意,但还是决定先与裴先生谈一谈,看他是做什么打算。 结果还没等她去寻裴秀才,英娘自个儿就找过来了。 父女两个在房间里说了大半天的悄悄话,眼下都已经入夜了,英娘一个人过来敲了容妤的房门,刚开门让她进来,「砰」地一声,少女双膝一弯,竟直愣愣跪在了容妤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容妤被吓了一跳,赶紧让她起来,英娘却不肯,或许也是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有些为难人,英娘声音有些低,「掌柜的,英娘想求您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容妤劈头打断她的话,按了按额角,「你先起来。」 英娘现在来为的无非就是裴秀才,但讲真的,官场里面的弯弯道道太多了,先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就算还担着国公府小姐的身份都未必能做什么,只是她不能做的,旁人未必就不能。 容妤亲自扶了她起来,又给她拂去衣裳上沾的灰,笑了笑,「我与殷公子商量过了,后日会在府里宴请叶大人。」话只说到这里,剩下的意思英娘都懂。 英娘确实都懂了,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哽咽着道谢,「多谢掌柜的。」 容妤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这两日你不必去店里了,就好好陪陪你阿爹。」 父女两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都不容易,想到下午见到的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容妤只觉得心中 闷得慌,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安慰了英娘两句,等她走了,容妤发现自己心情开始抑郁了。 一闭上眼,前世今生家人的音容样貌就在眼前浮现,容妤几乎是一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进店的时候将狗剩几个唬了一跳,「掌柜的,你这是熬夜偷菜去了?」 容妤,「……」周公解梦去了。 前后脚跟进来的殷玠顺着狗剩的话去看容妤,果然见她眼眶周围有些泛青,在瓷白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就格外明显,殷玠皱了皱眉,拢在袖中的手指不下心触及到一个略显尖锐的物体时,眉毛就皱的更紧了,这东西,送,还是不送? 正式开业之后,店面运营也上了正轨,容妤大多数时候都是坐镇后厨,今日也不例外,略交代了两句就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是上回整修店面时单独辟出来的,与店里的大厨房隔开,算是容妤的私人场所,用处很简单,就是拿来给她瞎折腾的,毕竟店里要做生意,大厨房人来人往的总不大方便,她要是想琢磨什么也撒不开手,就干脆另辟个秘密基地。 知道容妤看重小厨房,店里其他人也自觉避着,毕竟店里现在出的新鲜吃食大部分都是这小厨房里出的,不是有个词叫商业机密来着么,虽然他们在店里干活都自愿签了协议,要是将店里吃食的秘方做法泄了出去那可是要上衙门的,也自认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贪心的人,但避讳些总是好的,那由一个杂货间改造而来小厨房如今已经是这店里最神秘也是最令人向往的存在。 容妤不知道自己折腾出一个厨房居然还能让大家脑补出这么多想法,要是了只会无奈来一句,是真想多了,纯粹就是图个方便而已。 店里伙计想着避嫌寻常不往这边凑,殷玠就没这个顾忌了,横竖都是店里老板,难不成还怕他挖自家墙角不成,见殷玠跟着容妤进了小厨房,狗剩突然摸着下巴朝大家挤眉弄眼,小声道,「诶,你们说殷公子是不是对咱们掌柜的有意思啊?」 虽然店里人都知道如今殷玠也是他们店里的老板,但还是习惯叫他殷公子,毕竟就那一身气度怎么瞧着都不像是一个小小食肆的掌柜。 云熠默默磨刀,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狗剩却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谁私下里还不看几个话本,他们掌柜的性子温柔人也能干,关键是还生得一副好容貌,殷公子瞧着更是气度不凡,两人站一块儿那就是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啊。 「行了,掌柜的事儿咱们瞎掺和什么?」李婶抬手朝他头上就是一下,「有本事你在殷公子面前去说这话。」 其实李婶也有这想法,但也只是心里琢磨,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们掌柜的独自带着小公子开店过活本来就颇为艰难,要是再惹些闲言碎 第23章 语可就不大好了,真要定了也就罢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可不好乱说。 狗剩张了张嘴,不吭声了。 他倒是想,但不敢呐,恐怕也就掌柜的觉得殷公子性子好了,他们瞧着分明就骇人的很,要知道就连眼睛顶头上看谁不顺眼就咬的阿大阿二见了殷公子都是绕道走的。 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物什都有,只是比之大厨房的井井有条,这儿就乱的多,毕竟就一个人,调料罐拿了不还原什么的,不还就不还吧,只要下回还知道在哪儿就成。 容妤挽了挽袖子,正准备去扎头发,眼角余光瞥见直愣愣站在自己身后的人,有些无奈的转身,「我说殷大公子,你今儿都跟了我一早上了,是有什么事么?」 按理说店里开业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殷玠作为投资商最大的效用就是给钱加办事,但现在店里清闲的很,实在是犯不着每天都来点卯,这又不是上班还带打卡的,今儿他一大早就过来了,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转悠,幸好这是白天,要是晚上身后突然飘出个人来指不定得被吓成什么样呢。 殷玠没想到容妤会直截了当的问,又见她满脸无奈,殷玠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事。」目光顺着落在她披着的那头秀发上,殷玠想到开阳出的主意,感觉袖子里拢着的那枚簪子更加扎手了。 你瞧你这直愣愣站着只差没扎根的模样是像没事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脑子秀逗了呢。 容妤默默吐槽,说真的她有时候也觉得这位邻居性格挺多变的,一会儿是高冷男神,一会儿是温柔贵公子,至于碰上了叶大人……唔,大概就是喷火霸王龙? 说到叶宸,容妤倒是想起来了,「子彦,叶大人脾性怎么样?」 一声子彦一叫,殷玠先呆了一下,等听见容妤问叶宸,殷玠眉头就皱了起来,虽然知道容妤对叶宸不至于有什么想法,但私心里就是不大乐意,真要他评价那就两个字虚伪。 「尚可,」殷玠淡淡道。 两个字,不偏不倚,实乃中庸。 容妤和叶宸也就只见了三两次面,却也能感觉出这人城府颇深,毕竟能在短短时间内从外放县官爬到一州知府的位 置没点手段怎么可能?从前远安伯府和靖国公府倒是有些交情,但是她常年在南城外祖家住着,与盛京的那些小姐公子们几乎都没有交情,自然对叶宸也算不上熟悉,说到远安伯府,容妤突然想起来当年与远安伯世子并称双杰的另一人——圣上胞弟广平王。 至于这两人为什么捆绑销售,容妤想着,大概是因为原主她爹靖国公骂人的时候都是捆着一块儿骂的吧,对了,广平王是叫什么来着? 大概是原主的残存的意识渐渐消散,她这段时间每晚做梦都能收获一段新剧情,就跟看电视连续剧似的,亲眼看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婴儿是怎么在家人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长成一个天真少女,喜怒哀乐一一浮现,时间久了,容妤有时候都会恍惚,她到底是现代穿越而来的容妤还是土生土长国公府娇养大的小姐慕容妤?就像庄生梦蝶,究竟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 容妤晃晃脑袋,把心中又浮起来的那股子酸涩感驱走,问殷玠,「若是向叶大人禀明英娘的事儿,你说,叶大人会查么?」 「会。」殷玠点头,这次回答的很快,「如果真的涉及到科举舞弊,不光会查,还会彻查。」先不说科举大事本来就不能轻视,叶宸现在就指着弄出点事儿将淮安这滩水搅浑了好摸鱼,睡觉送枕头,正好。 见殷玠一脸笃定的样子,显然对叶宸如何行事十分有把握,容妤忍不住笑了,「那样就好。」 殷玠捏了捏簪子,只觉得手掌心都在出汗,轻咳了两声,正准备说话,就听狗剩在外头喊,「掌柜的,刘掌柜送东西来了。」 「刘掌柜?」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眼睛一亮,也不顾他了,急匆匆就走了出去。 已经露出来的簪尾又被殷玠给塞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跟着出去。 刘掌柜是店里的老客,是个行脚商人,专收些天南地北来的稀奇货,之前听说他要出趟远门,容妤特意托了他帮忙找些东西,今日过来定是将东西带回来了。 想到即将入口的美味,容妤心情有些激动,连走路都格外的轻快。 容妤从来都是稳重不慌不忙的样子,哪里有这般迫不及待见人的样子?跟出来的殷玠目光沉 了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不悦,手中力道一重,差点将袖中的那根簪子直接掰断。 「刘掌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多个四五天呢。」容妤笑着进了门,跟正埋头大吃的大汉告了声好。 「容掌柜,」刘大虎见她进来,忙抹了把嘴,跟着问好,大汉满脸络腮胡子,眼中还带着血丝,就连衣裳也是皱巴巴的,一副灰尘仆仆的样子。 「你这是才刚回来?」容妤问。 「可不是,」刘大虎捧着汤碗喝了一口辣辣的浓汤,舒服的呼了口气,才笑道,「没想到我这一去大半个月,容娘子这有间食肆都大变了样,说起来我还没送上一份开业礼呢。」 「这话就客气了,要什么礼,刘掌柜没事儿多来店里吃上两回饭就是捧场了。」容妤也笑。 「别说,我在外头这么多天还真就想着店里这口味儿,这不一回来连家都没落先赶着来这儿吃顿饭么。」刘大虎竖了竖大拇指,「一碗猪血汤配上两个酥油饼,绝了。」 第24章 刘大虎又咕噜喝了一口汤,指了指房里地上摆着的那个小箱子,「容掌柜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些?」 容妤告了声谢,忙就开了箱,一见到里面整整齐齐摆着的食材,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等殷玠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容妤满脸笑容与那络腮胡子大汉说话的样子,这边一口一个刘大哥,那头一口一个大妹子,简直就是大型认亲现场,只差没有执手相视泪眼了。 刘大虎正与容妤说话,突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凉,转头就见一个俊美的青年正默默盯着自己看,那眼神怎么说呢,跟冰刀子似的,刘大虎打了个寒颤,见那青年默默走到容妤旁边,摸了摸脑袋,「大妹子,这是,大妹夫?」 「不是,」殷玠心中刚升起的那点隐蔽的欢喜擦咔一声被容妤一声否认给击得粉碎,本来就面无表情的脸就更加木然了。 「啊?」刘大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瞅了殷玠两眼,突然有些同情。 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呢,听说有间食肆多了个掌柜,只怕就是这位公子吧,都说眼神骗不了人,这位新掌柜看他的眼神就跟当年他看自家娘子追求者的眼神一 模一样,啧,年轻就是好啊! 「刘大哥待会儿就留在这儿吃饭吧。」容妤才没功夫管少男那颗玻璃心碎没碎,她现在可以说是非常愉悦了,十分热情的留人吃饭。 「不了不了,」刘大虎忙摆手,憨憨笑了两声,像是有些不大好意思,「我家夫人还等我回去呢,回来这么些天,要是再不回去只怕闺女儿子都要认不出了。」 有家室了? 殷玠若无其事的挪开了带着审视的目光。 「怎么会呢,」容妤就笑,见他要走也不再坚持留,只说得了空就带孩子夫人过来店里玩,又让狗剩去将那店里新出的薯片琥珀核桃仁儿之类的零嘴一样包了一份,让他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这怎么好意思。」刘大虎见那小山似的堆了十多包零嘴,不好意思拿。 「有什么不好意思,」容妤亲自拿了往他手里塞,「这么大老远的帮我带回这些东西我还没给路费呢,这些就是我送侄儿侄女的,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 人情往来一领一答,两个又都是爽快人,刘大虎再三道了谢才拎着一大包零嘴走了。 「来来来子彦,你在这儿正好,帮我将这箱子一起抬到小厨房去。」见容妤满心满眼都是那口大红木箱子,殷玠心中不大痛快,再一想到方才那句干净利落的「不是」,殷玠也很想干脆来一句,「不抬。」 看容妤已经挽了袖子预备自己上,殷玠默默走过去,将她扯到一边,「我来吧。」 箱子分量不轻,容妤看殷玠居然轻轻松松就给抱起来了,心中佩服,果然是会翻墙的人,就是厉害! 「这是什么东西?」见容妤从箱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大块用油纸抱着的物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奇特的香味,殷玠忍不住好奇问。 容妤扒开油纸,露出里面裹着的皮色黄亮形似琵琶的物体,鼻尖香气萦绕,容妤抽了抽鼻子,脸上笑容大大的,「是风干火腿。」 「猪腿?」殷玠一眼认了出来。 「嗯,」容妤点头,眼睛黏在上面一直就没离开过,「是猪前腿抹了盐后风干而成的,一般腌制时间可以达一年甚至数年。」 容妤拿了刀细细片了一点下来,片下来的肉薄如纸,断面色泽 鲜艳,瘦肉呈鲜红色,肥肉则是乳白,晶莹剔透仿若凝脂。 殷玠眼睁睁看着容妤将那片肉喂进了嘴里,脸颊抽搐了一下,差点没忍住捏着她的腮帮子叫她吐出来,这可是生的! 「嗯,味道不错,鲜味到了,就是有些咸。」容妤若无其事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将口腔中的咸味儿冲散,见殷玠盯着自己,容妤眨了眨眼,「你要不要也尝尝?」 殷玠迟疑,「可以生吃?」 「一般的不行,三年以上的可以。」说完,容妤自己先沉默了一下,有些怀疑的问,「这是几年的腿儿?」 殷玠木然,别问他,看不出来。 管他呢,反正吃一片也死不了人,顶多就是拉肚子,眼见容妤又兴致勃勃的翻起了腿儿,殷玠觉得不能太磨磨唧唧,咳了一声,握着簪子的手紧了紧,「容妤,我想送……」话没说完,在看见容妤抬手拿了根木簪子挽头发的时候戛然而止。 「你这簪子样式挺别致。」殷玠盯着那根分外眼熟的木簪,缓缓开口。 「啊?」容妤眨了眨眼,「你说这个啊?外头摊子上十文钱一根买的,我也觉得还不错,还是桃木枝做的呢,上头那只小狐狸十分可爱。」容妤十分乐意的跟他分享,还巴巴的伸着簪子给他看,「别说,虽然价格便宜,但这刻花的手艺是真不错,小狐狸雕的活灵活现的。」 「咔嚓」一声,殷玠在袖子里藏了一早上的,按照开阳送来的模子刻了好几天的,据说粗糙些最能代表自个儿心意的,预备送给容妤的同款木簪子,断了。 「什么声音?」容妤狐疑,「对了,你方才说什么?」 殷玠松开手,木簪子已经簌簌化成了灰,淡淡扯出一个笑,「我是想说,中秋晚上带着团哥儿一起去看灯会吧。」 约着去看中秋灯会? 第25章 容妤想了想,节假日白天店里肯定会有些忙,晚上出去放松放松似乎也不错,没有多做犹豫就应承了下来。 不过,比起晚上看不看灯会,她现在比较关心的是—— 中秋月饼,该出什么新招呢? 头一回悉心准备的礼物居然和外头小摊上十文钱一根的桃木簪撞了样,殷玠心中郁闷自不用说,再一看容妤这两天干脆就一头扎进了小厨房压根就顾不上理会他,答应了中秋同游之后就再没后续了,仿佛就是随口一应,殷玠心中的郁闷已经达到了顶峰,虽然他没说,但身上那股子低气压任谁见了都忍不住退避三舍,尤其是好心办坏事有些倒霉的开阳,这两天简直就是绕道走,生怕一个不注意又得给床上躺好几天。 殷玠在书房坐了大半天,盯着面前摊着的新得的话本,眉心紧锁皱的能夹死蚊子。 半响,殷玠面无表情的将话本子收了起来,连着桌上堆着的十多本一起给压了箱底。 理论知识够了,奈何和实践对不上。 就跟行军布阵一样,若是光照着兵法来,只怕能被敌军全歼。 殷玠按了按额角,霍地起身就往外走,守在书房门口的天枢乍一见殷玠如风似的卷了出来大步就往外走,被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王爷,咱们这是去哪儿?」 「店里接人。」淡淡几个字落下,转眼就已经不见了人。 天枢脚步一顿,面露纠结,那,自己应该不用跟了吧。 殷玠进小厨房的时候容妤正好在调馅,听见门被人推开,正专心致志干活的容妤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殷玠,就笑了,「你来啦?」 窈窕娇美的女子打扮的十分素淡,腰上系了围裙,细带子让原本就袅袅不堪一握的纤腰勾勒的更加清楚,也不知道都折腾了些什么,脸颊上居然还蹭了白面,瞧着倒显出几分娇憨之态来。 在容妤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殷玠走近,突然朝她伸手。 「做什么?」容妤被唬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别动。」男声清冽,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气势,容妤一时还真就被唬住了,乖乖站着没动,然后就 眼睁睁看着一只手落在了自己脸上。 容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算是轻薄么? 因为离得太近,容妤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属于男子的气息,并没有像寻常公子哥一样用些乱七八糟的熏香,很清爽的味道,眨了眨眼,抬头就撞进了一双幽暗深邃的眸子中,四目相对,容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脸上沾了有面粉。」殷玠目光闪了一下,指尖轻蹭了一下,很快的就收回了手。 感觉略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脸颊,跟羽毛在心尖上扫过似的,勾的人心中发痒,容妤身子抖了抖,赶忙后撤,「啊,没注意,估计是方才揉面的时候沾上去的。」容妤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感觉方才被他蹭过的地方有些发热,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然后,看着自己因为刚调过馅料而弄得满手油渍的手陷入了沉默。 刚营造出来的有些暧昧的气氛以容妤一脸崩溃冲出去洗脸而告终。 殷玠一个人还站在原地,半响,突然弯唇笑了,清冷的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柔和,就连周身冷寂了几天的低气压都一扫而空,不说暖如夏好歹也算是回春了。 等容妤洗了脸再进来,就见殷玠站在方才她的位置上正弯腰捣腾桌上备好的馅料,不得不说,殷玠的容貌绝对是堪称一流,从这个角度看去,棱角分明的侧脸宛如刀塑,一身玄衣锦袍,身材修长高大却不显粗犷,容妤的目光顺着下移落在他劲瘦的腰上,这腰,看起来挺不错的样子啊…… 「这是预备做什么?」殷玠早就察觉到身后那道打量的目光了,捏着勺子的手都在用劲,等感觉有轻快的脚步走近,殷玠才暗暗吸了口气偏头问道。 「做的莲蓉馅,预备来做月饼。」容妤笑道。 目光在殷玠脸上打了个转,容妤告诫自己,美色当前看看就好,绝不能丧心病狂到朝合作伙伴下手,万一人财两空咋办。 见容妤若无其事的净了手就接着进行下一步工作,说说笑笑脸色自然的不能再自然,殷玠皱了皱眉,心里又开始郁闷了,这和他以为的不大一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娇羞啊! 「你要不要来一起做?挺有意思的。」见殷玠跟根木头似 的杵在这儿,容妤想了想,主动提出了邀请。 自己上手做月饼? 「好。」 「不行,你这馅弄太多了,得少一些。」 「呀,皮太薄了,待会儿进烤箱一烤只怕得破。」 「捏小一些,搓成圆球然后再放进这模子里,记得给它压实。」 「……」 天地可鉴,自己下厨做吃食,对于活二十多年的广平王来说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听着容妤耐心的教导,一步步模仿她的做法,广平王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勉强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花型月饼胚子。 「还不错。」容妤验收之后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月饼,但听容妤温声赞赏,殷玠心中还是生出了一股子满足感,轻咳了一声,又伸手捏了一团馅,打算继续,毕竟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卖嘛。 第26章 「这种做法的月饼我似乎没有见过。」殷玠上手很快,除了刚开始那个做的有些艰难意外,后头的越做越熟练,虽然比不上容妤的手速但也不算慢了。 「唔,可以叫它广式月饼。」容妤将烤过的咸蛋黄包进莲蓉里,然后熟练将馅料搓成圆球包进一早就备好的月饼皮里,放进模子里做成各式各样的花型。 时下大庆的月饼还是以五仁馅的酥皮月饼为主,口味比较单一,相比用猪油起酥吃起来层次分明口感松酥更像传统馅饼的苏月,容妤更偏好皮薄松软馅料足口味甘甜的广月。 广式月饼的特点就是重油重糖,皮薄馅多,口味上咸甜均可。 这里没有现成的转化糖浆,容妤只能自己琢磨,好在调了几次配方总算是将它做出来了,双黄白莲蓉那可是广月标配,枣泥豆沙五仁什么的也可以有,吃的时候再配上一壶绿茶,一口月饼一口茶,即能化解甜腻助消化又能增添雅兴,简直绝妙。 广式月饼这名号殷玠还真没听过,但见容妤一副你待会儿就知道了的神秘兮兮的样子,殷玠也识趣的不再问。 月饼胚子做好,容妤又给表面刷上了蛋液,才放进了烤箱烤制。 殷玠刚洗完手,回来就见容妤冲他招手。 「怎么了?」在殷玠诧异的目光中,容妤从橱柜里端了两个小饼出来,一个不过婴儿拳头大小,表面呈 黄褐色,圆圆的瞧着倒十分可爱。 「尝尝这个月饼。」容妤笑眯眯的将盘子往他跟前一推,「材料难得,就做了这三个,我尝了一个感觉还成,你也尝尝看,要是好吃中秋节的时候就做了卖。」 一听这玩意儿居然都只做了三个,殷玠不由得肃然。 在容妤期盼的目光中,殷玠捻了一个尝。 表皮有些硬,但吃的时候却是酥而不散,入口咸香稍后回甘,再咬一口吃到里头的馅,殷玠微微瞪大了眼,浓郁的咸甜肉香弥漫,火腿切成的小碎丁和白糖混合了在口呈现出一种沙沙感,极甜和极咸的碰撞让唾液不自觉分泌,酥脆的外壳又做到了缓冲的效果,吃起来油而不腻,肉香惑人。 一个吃完,殷玠下意识就想再去拿,但一想到容妤说就只做了三个,看着盘中剩着的孤零零的一个,殷玠也不大好意思去吃,但那股子馋意被勾了上来,殷玠只觉得不上不下的吊着有些难受,「这里面包的是肉?」 「嗯,」容妤点头,「用的就是上回的火腿,就叫它云腿月饼,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甚好。」殷玠点头。 容妤笑得弯了弯眸子,「不是要中秋了么,我想着都做酥月也没意思,感觉弄点稀奇口味,一样做广月,一样就做这云腿月饼,只不过云腿有限,加上得来不易,价格得定高些,过两天先出个试吃活动,要是有要的就得先提前下单预定,中秋前三天截止,你看怎么样?」月饼也得分个三六九等出来,比如散装和礼盒装…… 虽然殷玠一早就说了不干涉店里经营虽她折腾,但容妤做决定还是会跟殷玠说一声,最起码的尊重得有。 「你决定就好。」殷玠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还剩一个你吃了吧。」看出来殷玠没吃够,容妤指了指盘子里孤零零剩的那个云腿月饼,示意他吃。 虽然想吃,但殷玠也不至于馋到这个份上,「留给团哥儿吧。」 「这就是我做了来尝尝鲜的,后头还会再做。」容妤没想到他比自己这个亲娘都要惦记小崽子,小小的自我检讨了一下,容妤眨眨眼,「要不一人一半?」 「好!」 吃完云腿月饼,广月也出炉了,诱人的香味儿顿时弥漫 了整间屋子,这回容妤没有第一时间招呼殷玠去尝,「这月饼得放两天回油了才能吃。」容妤让月饼就这么摊着放凉,解释道。 「得几天?」殷玠问得很认真。 容妤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至少两天。」 「唔,好吧。」殷玠有些小小的失望,毕竟自己亲手做的吃食总想着能够第一时间品尝到。 「放心,能吃了头一个叫你。」容妤很能理解他这种心情,十分体贴的安慰。 「……好。」 折腾完月饼,时间也不早了,容妤将店里的事务安排好就打算先回去,今日晚上请了叶宸来家里吃饭,该准备的还是得先准备起来。 红豆还留在店里照看,开阳他们要不在家里守着要不就还在店里忙,陪着容妤往菜场走了一遭,殷玠彻底沦为小厮打杂,双手拎满了菜蔬,身上的矜贵气质荡然无存。 相较之下,容妤就要清闲的多,手上只拿了包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一边往回走,一边不忘咔嚓咔嚓捏着栗子壳,这些栗子炒的时候都是事先开了口的,轻轻一掰就露出了完整的金灿灿的栗子肉,因为炒的时候放了砂糖,闻着还有一股子焦香味儿,吃在嘴里软软糯糯甜津津的。 容妤一颗接着一颗吃的很是欢乐,突然感觉有哪儿不对,抬头就见殷玠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栗子? 「那个,味道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颗?」毕竟人家给拎自己在这儿吃好像是有点说不大过去哈,容妤问道。 「好。」殷玠眸光一闪,颔首说好。 容妤十分体贴的将栗子剥好,举着就往他那边递,「呐」,却等了半天都没见人伸手来拿,容妤眨了眨眼,等瞧见他没有空闲的双手,恍然大悟,「东西给我拎着吧。」 第27章 看着近在咫尺的纤葱玉指,以及手上捏着的那颗小小的金灿灿的栗子肉,殷玠没理会她说要帮忙分担的建议,目光闪了一下,在容妤惊愣的目光中十分自然的俯下了身,竟是打算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一缕发丝随着他俯身的动作落下来,扫得容妤掌心痒痒的,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得越来越近,几乎已经能够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薄唇微张,正要去吃栗子肉,突然—— 「容姐姐……」小姑娘 十分欢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容妤手一抖,栗子肉直接滚落在了地上。 还张着嘴的殷玠,「……???」 有些茫然的眨了两下眼,看着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不少灰尘最后滚到脚边的栗子肉,殷玠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子暴戾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抬头,对着跟在小丫头后头不慌不忙走过来的叶宸进行死亡凝视,琢磨着到底是直接掐死省事呢还是剁了喂狼更解恨? 容妤也没想到叶溱溱他们这会儿就来了,任由叶溱溱抱着她的胳膊,容妤朝走过来的叶宸笑着问了声好,「叶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横竖今日休沐,溱溱说想早些过来玩就带过来了。」叶宸笑道,面不改色的扯出闺女做幌子,一双桃花眼落在一脸不悦的殷玠身上,再看他双手拎着的菜蔬,想到方才见到的场景,叶宸摇了摇折扇,笑得更欢了。 对哦,公务员也是有假期的。 既然是请客,人家就算提前来了你总不能让人又回去吧,既然在大街上碰到了,就干脆一齐打道回府,叶溱溱对容妤的感官似乎特别好,赖着容妤叽叽喳喳的讲这些天府里发生的趣事儿。 殷玠与叶宸落在了后头,「殷三儿,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给人鞍前马后干这种杂活了?」叶宸笑得很可乐,丝毫没有拖家带口打扰到人家二人世界的自觉。 殷玠凉飕飕的瞥了他一眼,按下想揍人的冲动,干脆利落的将手上拎着的东西往他手上一塞,「拎着。」然后大跨步朝前走,三两步就追上了前头的人。 叶宸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大堆东西,有些无语,扭头又往跟着的祁白手里一塞,「拿好了。」 祁白,「……好嘞。」 没有出现像容妤以为的那样几个人大眼瞪小眼无聊干坐着的场景,才刚到门口就分了两路,叶宸和殷玠两个去了隔壁,只说待会儿再来,叶溱溱则兴冲冲的带着新的的小玩意儿去寻团哥儿玩,准确的来说,是一起玩大白,虽然一下子带两个崽子有些累,但大白显然已经对这种生活麻木了,往地上一瘫,随便他们怎么折腾,换装也好,编辫子也成,横竖带娃补贴给的足,偶尔出卖一下身体也没什么,想到那炸的脆脆的小鱼干,大 白舔了舔牙齿,狼脸上竟露出一种满足的神色来。 容妤在厨房里忙活,英娘帮忙打下手。 「掌柜的,我有些怕。」英娘咬了咬唇,「叶大人真的会愿意帮我们吗?」叶大人是知府,是一州父母官,身份何等尊贵,要不是掌柜的她恐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和这种大官近距离接触,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告状,但心中还是虚的。 「别怕,」容妤安慰,「只管把你的事儿说出来,成与不成总要试试不是?」 英娘点头,脸上也闪过一丝坚定,「对,得试试。」 容妤又问,「裴先生怎么样了?」 「好多了,」提起父亲,英娘脸上也带了笑,「这还得多谢掌柜的。」 「那就好。」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呀,应该是红豆姐回来了,我去开门。」英娘赶紧擦了擦手就跑了出去。 容妤预备今天就来涮火锅,正拿了刀片羊肉,陡然外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容妤手一抖,锋利的刀刃划过手指,拉出一道口子,血珠子顿时就冒了出来,容妤嘶了一声,只用水冲了冲,胡乱拿帕子包了就往外跑。 方才那是英娘的声音,定是出事了。 容妤匆匆出去,没走两步就听得前院一阵喧哗声传来,想到院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在玩耍,容妤心中一惊,赶忙加快了脚步。 「姓赵的,你放开我,你这是擅闯民宅!」英娘被两个健壮的灰衣家仆扣住,死命的挣扎了半天却挣不脱,满脸怒容的瞪着打头的那个一身锦服大肚便便颇有些富态相的五旬上下的男人。 英娘怎么都没想到,姓赵的居然会找到这儿来,自己没有防备开了门,转眼就叫人给扣住了不说,竟还直接破门而入,想到家里弱不禁风的掌柜的,还有自家尚且卧床的阿爹,英娘是又惊又慌。 「放开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英娘又踢又咬,赵秀才刚走到她跟前就被踹了一脚,有些肥硕的脸抽搐了一下,直接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英娘头一偏,「你个小贱人自己偷跑不说,还敢带姘头回来打人?你那姘头呢,赶紧给爷叫出来。」 赵秀才想到那日被人蒙头一通揍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年轻男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下手是真狠,直到今天身上都还痛着,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哪里有这么丢脸的时候,赵秀才越想越气,连带着看英娘的眼神都变得凶狠了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查到英娘的落脚地,不必说,那裴秀才定然也是被人接到这里来了,想到自己在这父女俩身上吃的闷亏,还有裴秀才身上那见不得人的把柄,赵秀才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父女两个带回去,那胆敢揍人的年轻人也绝不能放过。 第28章 赵秀才家中颇有些银财,是庄子里的大户,叔父又是当官的,行事向来都霸道的很,这回来也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了帮手,朝两个站在一旁腰间挎刀的做捕快打扮的官差敷衍的一拱手,「今日请两位来是帮忙捉贼人的,我众多家丁皆是见证,这妮子带了人将我与一众家丁痛打一顿,如今身上都还带着伤呢。」 那两个捕快对视一眼,也纷纷点头,「赵大官人放心,此等作恶贼人定不会轻易放过。」 按照大庆律,秀才已经是半个官身,要是敢当众打秀才,追究起来是可以落狱的,他们都是在这赵秀才叔父手底下当差的,今 日被借了来也都知道自己的任务,总而言之两个字,抓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闯了进去,容妤刚出去就迎面撞上了十多个手持棍棒一看就来者不善的陌生男人。 「容姐姐。」见了容妤,同样被突然撞进来的一群人给惊到了的叶溱溱赶紧领着团哥儿跑到容妤身边,紧紧的拽住她的手,看着那群人,小脸上满是警惕,气势摆的很足,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被编了满身小辫子的大白也横在了容妤面前,狼目中泛着凶光,爪子在地上划拉了两下,微伏了身子,低吼了两声,保护姿态十足。 赵秀才等人也没想到先碰上的竟然是一个娇美小娘子并两个小娃娃,一瞬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地儿,可等听到英娘喊了声掌柜的,那点子怀疑立马就散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容妤几眼,瞧见容妤颇为出色的容貌,赵秀才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挥手让身后立着的家丁将棍子收起来,脸上扯出一丝颇为油腻的笑,「你就是容掌柜?」 他打听清楚了,英娘出逃的这些日子就是在有间食肆里做工。 容妤将两个小萝卜丁挡在身后,眯了眯眼,「我似乎不认识诸位。」见了旁边立着的两个衙差,容妤又问,「敢问两位官爷,不知道我这店里的伙计英娘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就将人抓起来了?」 「英娘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带我媳妇回家这没毛病吧。」赵秀才弹了弹指甲,「容掌柜,明人不说暗话,裴秀才是在你这儿吧,你把人交出来,我也不为难你,不然……」赵秀才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不怀好意的咧咧笑了两声。 这话说得忒没脸皮,英娘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放屁!」 叶溱溱从容妤身后探出了脑袋,看看青春靓丽的英娘,再看油光满脸的赵秀才,撇了撇嘴,「你这话说出去谁信啊,英娘眼睛又没瞎,怎么会看得上你这又老又丑的死胖子。」 别说,童言无忌还真就说到点子上了,听小姑娘毫不客气的一番抢白,就连容妤都忍不住想笑,拍了拍小姑娘的头,示意她安分一些别这个时候就将人激怒了。 赵秀才脸一僵,目光十分不善,「哪儿来的黄毛丫头,容掌柜, 将人交出来吧,上回跟英娘回去的小白脸也是你店里的人吧,一同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不怜香惜玉。」 瞧赵秀才满脸不讲理脑门上只差没刻着老子天下第一几个大字的样子,容妤都觉得眼睛疼,难怪五十多了还在秀才这层级上打转,就这样子还读书人呢,说句霸王土匪都是抬举了,分明就是地痞无赖嘛。 容妤原本还想先说几句软乎话将人安抚住,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就她们几个还真干不过这一群拎棍子的壮汉,这一念头刚一起,就眼尖的瞄见后头闪进来的人影,顿时一口气一松,有了依仗,也懒得在这儿跟着小意逢迎了,冷笑了一声,「裴先生有手有脚想去哪儿是他的自由,用得着我交不交?堂堂一个读书人尽干些没脸皮的事儿,你还是赶紧将英娘放了,老实退出去,不然告你一个强抢民女。」 「哟,想上衙门?」赵秀才笑了,后头跟着的家仆也都跟着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搞笑的笑话,「衙门就是我家开的,小娘子,知道我叔父是谁么?想告尽管去告。」 这话口气也忒大,看着已经踏进了院子的叶宸,容妤心中默默为他那倒霉叔父点了根蜡,摊上这么个大龄坑叔父的侄子,实在是惨。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好像从前那位黄大人的公子强抢民女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现在是什么结局来着?连夜被叶知府抄了家连老底都给掀了如今淮安城已经查无此人,这简直就是要坑死叔父的节奏啊,这么大人了怎么就光长肉不长脑子呢。 「我劝你还是赶紧走,现在不走待会儿可就走不脱了。」容妤幽幽一笑。 「呵!」赵秀才不屑的唾了一口,见容妤油盐不进显然没有要交人的样子,即刻就打算叫人硬闯,反正带了官差来,出了事儿有人给兜,自己则打算上前去抓容妤,只是才刚走了两步,突然破空声传来,然后就直觉脑门一痛,「哎哟」一声,赵秀才捂着脑门,看着地上滚了两圈的石子,怒了,「哪个不长心的敢打老子?」 「是你爷爷我。」开阳以一种十分霸气的姿态从一旁的院墙上跳了下来,先是殷勤的问了一句,「容娘子没事吧。」等容妤摇头了,开阳才斜着 眼睛冷哼,「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地方是你能乱闯的吗?」说着又是一个石子扔了过去。 连着被磕了两下脑门,新仇旧恨叠加,赵秀才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就让家丁上,「给我打断他的狗腿。」 就这帮乌合之众? 第29章 开阳捏了捏手腕,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别看那些家丁个个膀大腰圆还扛着棍子,开阳一拳一个揍起来跟玩儿似的,不一会儿地上就已经躺倒了一片,独独剩下颤巍巍发抖的赵秀才以及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捕快。 开阳将英娘拽过来推到容妤旁边,扭了扭脖子,「上回没揍够是不是?你跑到这儿来撒野?」 见开阳逼近,显然是要来揍人的,赵秀才赶忙冲那两个捕快喊,「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将这个贼人制服?」 就算是捉贼那也是得讲究实力的啊,这人明摆着就不好惹,都是在衙门里头混的,看人也很有一套,当着官差的面还敢这么揍人的要不就是一些亡命之徒,要不就是后台硬不怕,这人大概率是后一种,特别是当他们瞧见已经踏进院子里的那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后,腿都已经软了,哪里还管的上叫嚷的赵秀才。 「你,你别过来,我可是秀才,你要是打了我就得吃牢饭。」眼见手底下没了人,赵秀才有些慌神,色厉内荏警告道。 「秀才?」开阳嗤笑了一声,「秀才怎么了,爷还揍过伯府世子呢!」说罢毫不客气的上去逮着就是一通揍。 匆匆赶来的叶宸看着将赵秀才摁在地上摩擦的开阳,想到方才的那句话,顿时脸一黑,他合理怀疑开阳口中的伯府世子是他,唾了一声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不管不顾揍了再说的毛病也不知道打哪儿学的,咋就这么暴力呢,他倒是打痛快了,后面的烂摊子还不是得自己来收拾。 「呀,掌柜的,你的手怎么流血了?」英娘眼睛不经意扫见容妤的手,顿时惊呼出声。 「好多血,」两个孩子刚还在笑眯眯的看开阳揍人,一下子见容妤手上缠着的被鲜血浸红了一片的白色巾帕也被吓到了。 容妤方才只顾着和赵秀才他们理论了,这会儿紧绷的弦一松,也感觉伤口有些疼,大概是血流多了的缘故,手指都有 些麻木了,见两个孩子都是一脸惊慌,尤其是团哥儿,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赶紧安抚,「没事,别害怕,就是一道小口子,不疼。」 话才刚落,容妤只觉得跟前冷风一扫眨眼跟前就多了个人,「怎么好好的就受伤了?」清冽中带着满满紧张的男声响起,容妤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竟直接被人打横抱在了怀里大步就朝屋里走去。 「赶紧去找金疮药来。」殷玠扔下一句话,转角就不见了人影。 英娘呆了呆,赶紧应了一声去找,被扔下的团哥儿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有些迷茫的看着几人消失的方向,瘪了瘪小嘴,也跟了上去。 殷玠虽然身材并不显得魁梧,但十分有力量,眼下被打横抱着,容妤的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为了不让自己掉下来,只能勉强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微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巴,难得的,容妤心跳慢了半拍。 直到保持这个姿势被一路抱进了自己卧室,一直处于懵逼状态中的容妤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先不说手受伤和脚有没有直接必然联系,关键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卧室在哪儿的? 七转八拐的居然都没走错! 殷玠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在了凳子上,自己则顺势蹲了下来,托着她缠着巾帕的手,看着那被鲜血濡湿了大片的帕子,眉头拧得死死的,「痛不痛?」 明明自个儿上战场那会儿九死一生被刀剑戳上两下更是家常便饭,那流的血可比这多得多,照样上场斩敌半点不带含糊的,可如今容妤不过是手指被刀划了一下,殷玠瞧着却仿佛心都被狠攥了一下。 见殷玠居然就这么蹲在自己跟前,托着自己的手,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瞧,容妤心中不大得劲儿,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扭了扭身子,想将手抽回来。 「别动。」男人拧着眉,不悦的低喝了一声,「动来动去的伤口得流更多的血。」 容妤,「……」要不是这是我自个儿弄的我还以为是切到大动脉了下一秒就得嗝屁呢,做厨师这行的刚开始学刀工谁没拉过两道口子,从前年纪小,玩刀时差点连手指头都给剁了, 那血流的才叫多的,就这点在她眼里还真不算什么,只是拉的口子有些深,破了块皮,瞧着有些可怕罢了。 不过见殷玠失了一贯的清冷自持倒是比她这个正主还要紧张三分的模样,容妤抿了抿唇,当真就没动,任由他捧着自己的手。 这会儿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一坐一蹲,男俊女俏,又都没有说话,渐渐的沉默的气氛蔓延开去倒添了一丝别的感觉。 殷玠起先的慌乱散去,想到自己竟一路就将人抱进来了,也知道自己太过失态,如今瞧着软软搭在自己掌心的与男子的粗糙截然不同的素白小手,再一见这女儿家气息十足的闺房,眼神不禁飘了一下,只觉得热气蹭蹭的往脸上蹿,一时都僵在了原地,也不敢去看容妤的表情。 「掌柜的,金疮药来了。」幸好英娘进来的快,端了盆水匆匆进屋,见两人双手交握的场景忙「呀」了一声,下意识就要退出去,退了两步又觉得不对,只能放缓了脚步一步步蹭过去,将水盆搁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快上药。」殷玠道。 英娘捏着帕子,脸上还带着巴掌印,瞅瞅一脸无奈的容妤,又瞧还蹲在容妤跟前的殷玠,小姑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小声道,「那,殷公子你要不要先让让?」 第30章 蹲在这儿挡道啊! 殷玠脸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朝英娘伸手,「我来。」 实在是这语气太过强硬,英娘几乎是立马就将拧好的帕子并金疮药恭恭敬敬的递到了他手上。 这两人交接的动作太过顺溜,完全就没给容妤有插嘴的机会。 殷玠小心翼翼的揭开她缠着的巾帕,因为血有些凝固,挨着伤口的帕子被揭开的时候还有些扯得疼,容妤小声「哼」了一声,殷玠脸色一紧,「很疼么?」 「还好。」容妤摇头。 殷玠瞥了她一眼,见她好看的眉头颦在了一起,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贝齿轻咬嘴唇,殷玠移开眼,手下的动作轻了许多,明明就是揭个帕子瞬间就可以完成的步骤,却被他硬生生拖成了拆地雷。 英娘就算年纪小也不是全然不知事,在一边看着,脸上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老实实呆着不说话。 等帕子被揭开, 原本白皙纤长的中指已经被血糊住了,约小指甲盖大小的一块皮已经翻了起来,还有鲜血往外渗,不一会儿地上就又滚了血珠。 殷玠一看脸色都有些变了,盯着那块伤口,眸中情绪顿时翻涌,身上的气势一时间有些凛冽吓人,好在很快就收敛了,拿着沾了水的帕子将血痕细细拭去,「上药会有点痛,你且忍忍。」 容妤点头,「没事。」殷玠这会儿低着头专心给她上药,一头乌亮的发丝被整齐的用玉冠束在头顶,从这个角度看能见到中间露出来的两根呆毛,容妤有些手痒。 虽然做好了准备,金疮药撒上去的瞬间容妤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所谓伤口上撒盐大概就是这个感觉吧。 容妤好歹注意形象没痛的龇牙咧嘴,抬头瞧见小团子怯怯的站在门口,赶紧招手让他进来。 团哥儿撒腿就往容妤跟前跑,依偎在她身边,看着她敷了药的手指,伸手想要去碰,但又不敢,瞧他小脸上露出的心疼,容妤揉了揉他的头发,「团崽别怕,阿娘不痛的。」 见母子两个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样子,殷玠还捏着药瓶子的手指紧了紧,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看得有些羡慕。 等上好了药重新缠好绷带,容妤看着自己只差没被裹成粽子的手指深深叹气,就一块皮,真的至于么? 英娘与殷玠同款严肃的脸色告诉她,很有必要。 等收拾好再出去的时候,前院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已经被开阳用不知打哪儿找来的麻绳给捆成了粽子,还是连串的那种,一根绳子上串了好几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捆小猪仔呢。 还没走近就听见赵秀才嘶声竭力的威胁,「赶紧把我放开,知道我叔父是谁么?我叔父可是松阳县令赵大人,要是不放了我,小心我叔父将你们一个个都下大狱……」 容妤脚步一顿,默默看着那被绳子捆了倒在地上跟节肢动物似的不停蠕动叫嚣的大型胖虫,目光有些微妙。 你一个白身秀才居然凭着你叔父一个七品县官的职位在一州知府跟前叫嚣威胁,是她读的书太少还是这世道变得太快跟不上时代潮流了? 赵秀才嚷嚷着要让叔父做主,嗓子都快喊哑了硬是没人搭理他,那两个捕快颤颤巍巍站在一边,缩着头跟鹌鹑似的,别说出头做主了,只恨不得今日压根就没走这一遭。 谁能想会在这儿碰到叶知府,别看叶知府年龄不大又是新来的,那手段可一点都不比经年的老大人差,松阳县是淮安下属的五县之一,换句话说叶大人就是他们家县令顶头上司的上司,知府面前哪里有他们说话的地儿。 况且赵秀才的性子如何他们心知肚明,五十多岁了才混上了个秀才的名头,素日里就仗着有个做县令的叔父在乡里没少横行霸道,这会儿跟着他来抓人原也不过想着对方横竖是个没有什么依靠的乡野村民,抓也就抓了,只当是卖个人情,没曾想碰到的居然还是个硬茬儿。 话说叶大人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见到赖在叶宸身边无聊扳手指玩的漂亮小姑娘,再想方才那容色出众的娇美女掌柜并精致的男娃娃,两个捕快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一丝同样的怀疑。 莫不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闯的正好是叶大人养外室的地儿? 两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这位新上任的叶知府名声颇佳,自个儿就是出身显贵,偏偏听说到现在了还未曾娶亲,也不近女色,就连自家大人往知府府邸送的美人儿也被一个不落的遣了回来不说还顺带遭了一顿训斥,却没想到这样的人物竟也会在外头养女人,就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叶宸自然不知道这两个捕快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只怕恨不得一人一脚给踹死算了,还养的外室,先不说他想不想,关键是也要有那胆呐,没见方才殷三儿将人家掌柜的抱起来就跑,那火急火燎的样子知道的是受了伤心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忙着去入洞房呢,叶宸默默在心中唾了两声,脸上表情愈发高深莫测,落在外人眼里就是要发怒的前兆。 叶溱溱托着下巴坐在叶宸旁边,听着赵秀才喊爹骂娘,大眼睛眨呀眨,突然扭头道,「阿爹,我三岁跟人打架都知道输了不能喊爹娘,怎么他这么大年纪了还抹眼泪喊叔父呢?好丢人。」小姑娘脸上的嫌 弃都快溢出来了,认真道,「要是我有这么个侄子,一定会打断他的狗腿。」 第31章 叶宸一噎,「……你什么时候跟人打架了?」 叶溱溱眨巴了一下眼睛,笑嘻嘻道,「从前隔壁的小胖子说我没娘,我气不过就直接揍啦,他好没用,明明比我大却打不过我,阿爹你没瞧见,哭的可惨啦。」 见小姑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叶宸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到嘴的要训斥的话又憋了回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认真叮嘱,「下回别自己动手,记得叫祁白帮你。」 眼见自家小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充当背景墙的祁白有些无语,大人,你这教育方式不对啊。 「叶大人。」容妤收拾好出来,直接无视了地上捆着的那些人,径直走到叶宸跟前,福了福身,「还请叶大人做主,这些歹人私闯民宅意图不轨,还伤了我家伙计英娘,要不是有好心人及时赶到见义勇为,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好心人开阳一个劲点头,挺了挺胸膛,「就是,还好我来的快,不然这帮家伙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呢。」 叶宸看了看后头默默跟出来的殷玠,轻咳了一声,一脸正义道,「应当的,本官定会为容掌柜做主。」不说别的,就为了待会儿那餐饭,这公道都得给主持咯。 「叶大人?哪来的什么叶大人?」正挣扎的赵秀才一脸狐疑。 那其中一个捕快凑近了小声道,「这位是叶知府叶大人。」说罢在赵秀才没反应过来之前,竟「啪」地一声双膝一弯就跪在了叶宸面前,面露诚恳,「叶大人,是下官们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大人,只因赵秀才前来报官,说有人打了他,我两人才跟着来查探,实在是无意冲撞,还望大人见谅。」 那另一个捕快也飞快的跪在了旁边,低着头赶紧接上了话茬儿,「今日一查,并未发现有贼人,这都是误会,叶大人放心,今日所见我兄弟二人定不会往外吐露半分。」 「对,对,叶大人,下官们手上还有案子要办,您看若是无事可否让下官们先行离去?」那捕快赔笑,姿态低的不能再低。 「……」 两个捕快你一句我一句,将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同时庆幸自己只跟着走了一遭啥 都还没来得及干,至于赵秀才,话是他说的,人是他要抓的,这跟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赵秀才目瞪口呆的看着方才还点头哈腰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帮他到底的两个捕快眼下说变脸就变脸,连挣扎都忘了,地上被捆得扎扎实实还指着这两个衙差做主的赵家家仆们也都愣了,什么叫都是误会?没揍人?都被揍成这样了还叫没揍人?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说谎不打草稿啊! 在知道面前的是叶知府后,赵秀才再傻也知道这人不能惹,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捕快在得了准许后飞快的爬起来蹿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还是官差呢,就算是见了长官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不是摆明了心虚不占理么,叶宸琢磨着这怕还真是蛇鼠一窝怂到一块儿去了,松阳县令他见过,挺白胖的一个老头儿,政绩未必有多少,民脂民膏倒是搜刮了不少,底下人风气也不怎么正,和那些老狐狸一路货色。 叶宸摇了摇扇子,也正了脸色,虽然没有穿官服,但一身气势已经摆了出来,咳了两声,一脸莫测的盯着下头有些不知所措的赵秀才,「赵秀才,你私闯民宅强占民女又该如何解释?」 赵秀才眼珠子一转,也知道这会儿没人帮自己了,当即以头抢地,哭喊道,「大人明鉴,小人冤枉啊,小人只是想寻回未过门的妻子英娘。」 「你胡说!」清凌凌的咬牙切齿的女声传来,循声望去,就见英娘朝这边来了。 方才赵秀才那一巴掌扇得不轻,英娘这会儿脸上还顶着一个巴掌印,素白的小脸上一个五指山看得还有些吓人,英娘恶狠狠的瞪了赵秀才一眼,「啪」地一声也跪在了叶宸跟前,「叶大人,民女有冤要诉。」 「哦,有何冤情?」叶宸认得这小姑娘是容妤身边常带着的丫头,好歹也有一顿烧烤的交情,和颜悦色问道。 「民女状告赵秀才强抢民女,强逼民女嫁他为妻,民女不从,他就将民女阿爹的名字从秋闱名单中剔除。」英娘口齿清晰,寥寥几句将事情经过表述的十分清楚。 「你胡说。」赵秀才冷哼了一声,「分明就是你自己答允的,你家都已经收了我送的聘礼,而且明明是你阿爹 自己不合条件,如何就赖在我身上了?」聘礼是大张旗鼓送了的,至于名单,动个手脚再容易不错,不合条件也好,报漏了也罢,查起来没那么容易,赵秀才压根就不信这位叶知府会为了个白身秀才大动干戈。 「叶大人,赵某要状告裴氏父女,诓骗小人银财,还望叶知府做主。」赵秀才哭喊着朝叶宸道。 「你送的聘礼老早就给你送回去了,你赵家的东西我才不稀罕。」 「你说送回就送回了?有谁瞧见了?」 英娘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姑娘,哪里见过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小姑娘眼睛都气红了,到最后哆嗦着唇翻来覆去就只剩了那么一句你骗人。 叶宸皱了皱眉,折扇敲打手心。 容妤在一边看着也不禁皱眉,这就算是公堂对峙了,先不说别的,光看着两边反应英娘还真占不到上风,碰上这种无赖最是烦人,说又说不过,证据一时也没有,要是给不出个说法只怕今日还真就不能将他怎么着了。 第32章 正想着,突然就听一道有些虚弱却十分坚定的男声响起,「叶大人,草民有冤要诉,状告赵某秀才功名不实。」 「阿爹?」 裴秀才卧床几日精神已经好了不少,蹒跚着朝这边走来,冲英娘安抚的笑了笑,一撩衣袍,同样跪在了叶宸面前。 大庆对举子颇为优容,像裴秀才这种已经取得了功名的士子是可以见官不拜的,乍一跪下还把叶宸惊了一下。 裴秀才对赵秀才陡然变色的脸视而不见,一脸平静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纸,双手呈了上去,「三年前秋闱,赵氏未参加考试,顶了同乡中举士子袁昭的名额,这是袁昭亲手所书的状纸,还望大人过目。」 裴秀才铿锵有力的话一出,在场诸人都惊了一下。 这才叫一击毙命正中红心,豆,豆,网。什么强抢民女划名字跟顶替别人功名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容妤眨了下眼,小声道,「原来裴先生手里握了证据呢。」 殷玠看着她,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姓裴的,你休要胡说,这秀才功名分明就是我自己考的。」赵秀才这下才是真急了,「大人,你休要听他胡言。」 裴秀才脸色不变,不慌不忙道, 「三年前秋闱那日,赵某在淮安城里的百花楼,并未进考场,要是大人不信可以去查,」说着又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了一丝悲痛,「三年前袁兄疑心功名被替,曾状告衙门要查宗卷,只是状纸一封封投下去却如同石沉大海,后来袁兄竟失足落水身亡,就连他平日里做的文章笔记也都被人一把火焚了,曾有人见到赵家家仆出入袁兄住处,袁兄落水绝非意外,还望大人主持公道。」 「姓裴的,你简直就是满口胡言。」赵秀才咬牙切齿,白胖的脸上抽搐了两下,额头上顿时冒出了斗大的汗珠,那眼神恨不得生啖他的肉。 「你说我满口胡言,」裴秀才笑了一声,「若秀才功名真的是你自己考的,那你不妨将秋闱的题目答案重新默一遍?」 赵秀才脸上有瞬间的慌乱,「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具体内容我早已经忘了。」 裴秀才轻笑了一声,又从袖中抽出来几页纸,恭敬道,「这上面是袁兄生前默出来的考场文章,请大人过目。」 你说你默不出来,但人家有啊! 考场上做的文章那都是宗卷密封的,除了批阅考卷的几位考官,其他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是赵秀才费心背过文章还好,但看他这样子摆明了就是一问三不知嘛,赵秀才显然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万万没想到那姓袁的都死了还留了这么一手,还被裴秀才直接捅到了叶知府面前来,顿时脸上汗如雨下。 这会儿也不用纠结聘礼不聘礼了,舞弊的事儿一落定其他都得靠边站。 叶宸细细看了一遍,纸上都有些泛黄,文章做得也漂亮,凭这篇文章拿一个秀才的功名也不是什么难事,裴秀才这儿证据都有了,说真的查起来也不难,只要调出宗卷比对一下笔迹事情也就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再一看赵秀才的反应,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定了。 叶宸都不知道该鼓掌欢庆又要拉一批人落马离目标又进了一步,还是咬牙没一天安生日子,眼看秋闱将近,在这节骨眼上闹出科举舞弊的案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裴秀才有些紧张的关注叶宸的反应,其实他也拿不准这位叶大人到底会不会查这案子,毕竟当事人已经死了,赵秀才家中 有颇有些势力,眼下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次要是判不了赵秀才,只怕他们父女命要危矣。 见叶宸看着状纸迟迟不说话,裴秀才心中涌上了失望的情绪,嘴中泛苦,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握成拳,看着英娘眼中满是愧疚与挣扎。 他这条命丢也就丢了,但英娘还小,不能被他连累,要是…… 心中念头刚闪过,就听清润的男声响起,「这状纸,本官接了。」 叶宸细细将状纸并默的文章卷好,吩咐祁白,「将赵秀才带回去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这案子本官要亲自审理,切勿走漏风声,要是有一点差池本官为你是问。」 「是!」祁白拱手抱拳,恭敬应道。 在赵秀才破口大骂之前,在一旁打酱油有一会儿了的开阳赶紧先塞了块破布片子在他嘴里,并哥俩儿好的搭着祁白的肩,笑嘻嘻开口,「我看你手下也没带人,这么多人拖着不方便吧,要不我帮你运回去。」 这话说的听着跟拉货物似的。 祁白默默吐槽了一句,不过他说的也对,「那就多谢了。」 开阳一挥手,院墙那头齐刷刷冒出了几个头,打头的小六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 容妤眼睁睁看着自家院子里眨眼就多了一大群半熟不熟的青年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认真琢磨起了加高院墙的可行性,就这样你跳我跳大家跳的看起来实在是心中不安呐。 祁白他们行动力很迅速,眨眼院子里就被清空了。 裴秀才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愕,像是没想到这位叶大人如此雷厉风行,直到听他温声叫他起身,才在英娘的搀扶下缓缓起来,声音都带了些哽咽,「多谢叶大人做主。」 「无妨,身为父母官,这些都是本官该做的。」叶宸笑得一派温和,加上那一身正义凛然的气质,任谁看了都得称一声好官,只看英娘与裴秀才两人热泪盈眶满脸感激见他如同再生父母的模样就知道了。 第33章 「你是今年下场科举?」叶宸问。 「是,」裴秀才恭敬回道。 「秋闱就在月末,你好好准备。」叶宸含笑道。 裴秀才一听顿时有些激动,「定不负大人期望。」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对着自 己热泪盈眶满脸情深的样子看得叶宸心中还有些不自在,咳了两声,又给了两句口头勉励,让裴秀才继续回去歇着。 瞧这一步三喘的身子骨,再不好好养,能不能撑过考试第一天都是问题。 等父女两个千恩万谢的搀着走了,容妤才笑盈盈上前福了一福,「叶大人大公无私,让人佩服。」不得不说,叶宸的这波行为很是拉好感,从古至今,但凡涉及到科举舞弊的都不是什么小案子,就算叶宸出身显赫,查起来阻力也不会小,更是件得罪人的活儿,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人说抓就抓。 「咳,都是应该的。」叶宸也是满脸笑容,要多正义有多正义,状似不经意的瞥了面无表情的殷玠一眼,叶宸想的很光棍,就算他搞不定,后头不是还站着广平王呢么,叶宸表示,一点都不虚。 轻咳了一声,叶宸一双桃花眼潋滟生波,「那个,容掌柜,今日晚膳吃什么?」 吃饱喝足了才好干活啊! 听叶宸问,容妤抿唇笑了笑,「待会儿您就知道了。」 叶宸挑了下眉,还卖关子? 容妤弯了弯唇,「你们在这儿先坐坐,晚膳很快就好。」厨房的活儿还只做了一半就搁在那儿了,容妤正打算去厨房继续准备晚膳,刚转身胳膊就被人一把拽住。 看着抓着自己的殷玠,容妤疑惑,「怎么了?」 「你手受伤了,」殷玠拧着眉,神色有些不虞,「今日不用准备了,我待会儿让人出去买些回来。」 「不碍事的。」容妤摇头,「叶大人他……」 话没说完,就被殷玠打断,「他不饿。」 叶宸,「……」 面对殷玠扫过来的威胁意思十足的眼神,叶宸有些纠结,是违心说不饿呢,还是冒着被记恨的风险蹭顿饭呢,还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结果,容妤已经代替他选择了,「真的不碍事,」容妤仰头笑了笑,「我右手好着呢。」 今日本来就是请人吃饭,特别人家叶大人还接了诉状,这顿饭无论如何都得做了,见殷玠还是拧着眉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容妤心中募地一动,抿了抿唇,笑得眉眼弯弯,「厨房还有些事我一人忙不过来,要不你与我一起?」 「……好。」 见殷玠被容妤三两句就顺好了毛,然后愉快相携离去的身影,叶宸有些牙酸的「啧」了一声,真该让盛京那些被广平王吓破了胆的官员们都过来瞧瞧,指东不打西,还没成亲就一副妻奴样,这要传出去能戳瞎人双眼。 不过话说回来,殷三儿下厨房,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呐。 叶宸舔了舔嘴唇,打算不论如何这顿饭他是赖在这儿吃定了,不光得吃,还得吃够本。 殷玠一路跟着容妤进了厨房,目光不住的往容妤还缠着纱布的手指上扫,眉心颦地紧紧的,周身气压有些低,摆明了是不大赞同容妤带伤上阵。 要是按他的性子来,那是定然不许的,然而眼下以他的身份还没这个立场说话,这么一想,殷玠心情就更加不好了,心中郁闷又不能将气往容妤头上撒,最后只能在心里狠狠记了叶宸一笔。 一边在心中记小黑账,眼见容妤要去拿刀,殷玠神色立马一紧,赶紧上前夺了刀,「放着我来。」 容妤眨巴了一下眼,「……好吧,记得将肉片薄一些。」 讲真她现在的手也不适合拿刀,有人帮忙当然最好不过,见殷玠无师自通几乎将肉片的薄如蝉翼,手法十分娴熟,这种刀工就连干了几十年的老厨子都未必能有,再想到上回自告奋勇帮着宰猪拆骨干活无比顺溜的开阳,容妤微挑了一下眉。 殷玠片肉的活干的不错,容妤想了想,打算先去弄锅底,吃火锅不同的汤底涮出来的食材的味道都不一样,为了保证口味多样化,她预备整个三汤合一。 论辣味,麻辣牛油锅底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她方才特意买了些牛板油回来,正好切碎了炼油,新鲜出炉的滋味更香,容妤刚准备去热锅,就听一声,「放着我来。」 一脸惊愕的看着手里还拿着刀就这么挡在她身前自个儿站在了锅面前的殷玠,容妤极为缓慢的眨了下眼,有些迟疑,「你来炒锅底?」 殷玠轻咳了一声,有些迟疑,「也行。」 他说行容妤是不信的,毕竟是连包月饼都能露陷的主儿,让他上场掌锅铲这还真不大靠谱,见他一脸镇定的样子,容妤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还有好一些肉等着你切呢,掌勺的事儿还是得我来。」 见殷玠皱眉不说话,容妤挑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挪揄道,「你要是想学,下回单独教你,包教包会当场出师。」 他好端端的学做菜做什么? 殷玠抿了抿唇,见容妤笑盈盈的样子,也知道她是调侃,有些迟疑的开口,「你的手……」 「右手握锅铲,左手干系不大。」容妤笑道,说着伸出右手往他 跟前一摊,手指纤葱如玉,小巧玲珑跟贝壳似的透着淡淡粉色的指甲瞧着十分可爱诱人,殷玠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眼,声音有些哑,说了声好。 第34章 容妤先将切碎的牛板油下锅煸出油花,又往里倒了好些葱姜蒜等碎末,花椒辣椒也不能少,想到叶宸嗜辣,容妤酌情又多放了把辣椒进去,香料入滚油,锅里瞬间噼里啪啦响成一片,油花炸地老高,浓浓的麻辣香味儿顿时呼啸而至,这里没有排风扇,辣椒的味道又实在是呛鼻,饶是已经最大程度的开了窗,连身经百战的容妤都不禁被熏得泛了泪花,更不用说本来就不怎么抗辣的殷玠,一瞬间连鼻尖都红了,废了好大的劲儿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失态。 两个同样眼眶泛泪的人四目相对,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演什么苦情剧呢,见殷玠原本清冷的墨色眸子里带了水光,衬着那有些泛红的高挺鼻尖,整个人的气质顿时由可远观不可近玩的高冷之花变成被辣椒欺压的无助小可怜,容妤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要是受不住就先出去吧。」容妤擦了擦眼泪,笑道。 殷玠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受不住辣居然会被熏出去避风头,咳了一声,淡定开口,「没事。」 行,没事就没事吧。 待香味儿都煸炒出来了,容妤又往锅里舀了一瓢水,「滋啦」一声响,汤面上顿时冒起了厚厚的一层红油,不一会儿汤汁沸腾起来,热气直呼噜的往上涌,伴随着诱人的香味儿,容妤舀了一勺尝味道,一口下去顿时觉得天灵盖都差点飞了,唔,果然是麻辣汤底,这滋味就是够爽劲。 让殷玠帮着将这锅汤转移到特制的三拼锅中,这锅还是让柳师傅给打的,鸳鸯锅,三合一,四宫格都有,愿意要几个汤就几个汤,兼顾一下不同人的口味。 她打算研究一下火锅底料的保存方法,就跟后世那样,弄成即时的,要是想涮火锅了就直接拿出来用,到时候不论是店里弄锅子还是直接往外卖都可以有。 殷玠看着那锅红通通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呛人辣味儿的红油汤底,眉头拧得死死的,今晚要是就吃这个,只怕他嗓子也就得废的差不多了,深吸了一口气,默 默又给叶宸头上记了一笔,专门请他吃饭弄辣菜,怎么就这么大脸呢。 不知道一个麻辣汤底让殷玠心中开始咕噜冒酸水,容妤愉快的继续她的下一步工作——番茄锅。 比起清汤和麻辣的,容妤还是比较青睐番茄锅底,去皮了的番茄剁成碎末,热锅下油放了姜葱蒜末爆香,再将番茄放进去,红彤彤的番茄汁被熬成糊状,舀入一勺牛骨高汤,再添些枸杞、香菇、玉米之类的配料,滋味酸酸甜甜的,就算是直接拿来当汤喝都行。 虽然只有一只手干活,容妤动作仍旧麻利,不一会儿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照例将晚膳摆在了院子里,火锅炉子是早就备好了的,汤锅一放上去,几种汤底的香味儿顿时扑鼻而来,关键是那汤的颜色还好看。 叶宸看着率先忍不住赞了一声好。 叶溱溱与团哥儿两人也趴在桌子前目不转睛的看,火锅不断的翻滚,空中的香气也愈发浓郁,光是闻着都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殷玠端着两个大的木托盘过来,上面整整齐齐摆了不少小碟子,里面都是装的处理好的菜蔬,将盘子往桌上一搁,殷玠冷冷扫了一眼一副二大爷模样似的稳坐如山的叶宸,后者顿时一个激灵,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一边帮着摆盘,一边忍不住小声道,「说好的请客,有这么对客人的么?」 殷玠掀了掀眼睑,刚准备出声嘲讽,眼角余光瞥见朝这边来的容妤,顿时微冷的脸色一变,伸手压住了叶宸端菜的手。 「嗯?」叶宸不解。 殷玠拨开他的手,将菜重新放好,同时淡声道,「你是客人,该歇着,我来。」 叶宸,「……」你要不要脸?! 容妤也过来了,见两个小家伙整个人都快爬桌上去了,赶紧将人扯了下来,「小心烫。」这汤汁都是滚的,要是不小心弄翻了溅到身上那可不是好玩的。 叶溱溱冲她甜甜一笑,「容姐姐,这汤好香啊,是直接喝的么?」 「不是,」容妤弯了弯唇,指着桌上摆着的菜蔬,「将这些菜放到汤里涮熟了吃,菜蔬会沾上汤的鲜味,然后再随自己的口味蘸一点酱料,吃着十分鲜美。」 「这就是你说的涮火锅?」叶宸懒得理时不时脑子抽风的 殷玠,倒是对这菜色十分感兴趣。 容妤点头,「共备了三样锅底,麻辣番茄与清汤。」 哪怕就是清汤锅底那也是牛棒骨熬的,滋味十分醇香,毕竟有小朋友在,不能吃太重口味。 肉丸土豆片这些不易熟的食材是一早就放了进去的,估摸着煮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容妤舀了两个肉丸奉给了叶宸,又将装了蘸料的小碟子一同推了过去,笑道,「您且尝尝合不合口味。」 没想到容妤会率先给自己奉菜,叶宸下意识抬头瞥了殷玠一眼,果不其然就对上了他凉飕飕的眼神,撇了撇嘴,叶宸吐槽了一声小气。 看着那搓的滚圆还冒着喷香热气的牛肉丸,叶宸眉梢微挑,容妤还没来得及提醒他烫,他就已经夹了一颗吃了。 轻咬一口,滚烫的肉汁瞬间喷溅而出,叶宸瞬间瞪大了眼,脸色微变,含着那半边丸子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好不容易等那股烫劲过去,一股鲜味盈满口腔,这肉丸也不知是怎么做的,吃在嘴里十分的有嚼劲,咀嚼的时候还能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因为牛肉丸是打麻辣锅底里捞起来的,大概是煮的久了,肉里渗透进了辣香,吃的时候是觉得喷香,一吃完那股子辣劲就上来了,麻辣交织,让人舌头直哆嗦,「爽快!」叶宸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第35章 这个吃完,他的目光立马又落在了碗里剩下的那颗上,这回吃的时候有经验了,没着急往嘴里喂,而是先细细吹了吹,待不怎么烫了才咬了一口,跟方才那颗一模一样,刚咬下去里面就迸溅出来肉汁,叶宸试着沾了些蘸料,再往嘴里喂,吃着就又是一种滋味,蘸料里应该是放了香油与花生酱,兼有葱花芝麻粒等,与肉丸本身带的麻辣汤汁混合,香味儿更加浓厚。 「阿爹,好不好吃?」见叶宸接连吃了两个,叶溱溱忍不住扯着他的衣袖问。 「好吃!」叶宸狠点了点头,似乎是嫌这个评价有些单薄,不忘加上一句,「滋味甚美!」 见他是真的喜欢,容妤吊着的心也松了下来,火锅这种东西老少皆宜,能传遍大江南北自然有它独特之处。 「容掌柜,你这肉丸似乎有些特别,很有嚼劲,怎么中间还会爆汁?」叶 宸忍不住问。 「是撒尿牛丸。」名字一出,就连殷玠都有瞬间的呆愣,叶宸愣了片刻,随即莞尔拊掌,「这名字倒是贴切。」粗鄙是粗鄙,但细细一想可不是么,一咬就爆汁,还真有些像那啥。 「至于有嚼劲,」容妤抿唇笑了笑,「挑选好的牛肉反复捶打直至打出粘连胶质,这样做出来的肉丸自然爽口弹牙。」今日这火锅盛宴所准备的食材最费功夫的就是牛肉丸了,说起来还得给天枢点个大大的赞,发力持久且用力均衡,容妤琢磨着下回要是想尝试蛋糕打发蛋清什么的还可以找他,毕竟一回生二回熟手法什么的有经验了。 不知在哪个角落躲着的天枢突然打了个喷嚏,看着自己不住发颤的双手泪流满面,万万没想到,从前那么艰难的操练都扛过来了,居然临了倒在了捶打肉丸上。 容妤准备的菜蔬不少,羊肉卷也是涮火锅必备食材,殷玠将羊肉片的薄,只需要在汤锅里飞快地抖几下,薄薄的肉卷就变了色,再狠沾一点蘸料,趁热往嘴里一塞,肉嫩酱香,吃着让人满口生津。 还有那煎得金黄的豆腐,片的薄薄的藕片以及翠绿诱人的蔬菜叶子,吃火锅么,那就是万物皆可涮,麻辣的吃腻了就尝尝番茄锅,那叫一个酸甜诱人,就连看着最寡淡的清汤锅滋味都是分外鲜美,叶宸以及两个小的吃的嘴就没停下,见容妤净忙着帮涮肉了,叶宸眼尖的瞅见殷玠不大好看的脸色,赶忙叫停,说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自己来就好,不然真要是让容妤伺候他吃完这顿饭,依殷三儿的脾气,保管得叫他消化不良。 容妤备的食材足够,吃到最后叶宸已经是属于硬塞了,这回当真是吃够本了,饭后捧着一杯井水镇过的山楂水喝,叶宸慵懒的瘫在椅子上,只觉得心满意足,虽然撑的有些难受,但若是隔两天都能撑上这么一回也不是不能接受。 两只小的也吃撑了,就连大白都被投喂了不少,一个个的都瘫在椅子上不动弹,明月初上,阵阵夜风拂过带来声声虫鸣,倒是难得的安逸时刻。 叶宸不经意转头,正好看见殷玠此刻的神情,见他正盯着那对正说笑的母子,眉眼疏懒,嘴角带着一抹浅笑,周身气息是少见的放松惬意,看起来跟传闻中冷戾漠然的广平王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叶宸眸光微动,再看那温声细语哄孩子的柔美女子,他突然有些明白殷玠的心思了。 他和殷玠从小斗到大,有多和睦称不上,但有一点彼此都清楚,那就是在自己危难时,对方是能以身家性命交托的人,也因为如此,彼此之间的了解算深。 他母亲和先皇后是同胞姐妹,皇家密辛他隐约也知道一些,有的人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内里未必舒心,殷三儿不容易,如今好不容易动了回心,也只盼着能有个好些的结局,不然那后果……叶宸摇摇头,心中多了一丝忧虑。 吃饱喝足也该走人了,叶宸对这顿火锅宴表达了百分之两百的满意,更不用说还成功拿到了一个有间食肆新出的超级vip名额,据说这什么vip是靠消费积分升级的,最高等级的可享受随时到店随时点餐还不定期获得自定义吃食的权利,对此,叶宸表示很满意。 再三道谢之后,叶宸拎着自家有吃便是娘翻脸不认人的小闺女笑眯眯说了告辞。 这会儿天色差不多已经安全暗了下来,团哥儿搂着大白在院子里嬉戏,容妤也懒得动弹,撑着下巴含笑看着小崽子,只是心中有些愁,按理说小崽子现在也该说话了,这两日偶尔半夜醒来也能听见他哼哼,大概是在说梦话,头一回听见小崽子的声音可把容妤给激动坏了,虽然只是无意识发出来的,但这足够让容妤欣喜,毕竟都已经能哼哼了,离开口说话还会远么,一想到不久的将来能有一个小奶音软乎乎的唤自己阿娘,容妤就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天明的欣慰感。 殷玠也还没走,姿态闲适的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手中的杯子,看着容妤白皙精致的侧脸,眸光有些暗。 「容妤。」 正发呆,乍一听有人唤她,容妤立马偏头,「嗯?」 殷玠原本已经打好了腹稿,却在对上容妤清澈中透着迷茫的目光的瞬间忘了个干净,一时语滞,末了只能有些狼狈的偏过了头,低低道,「伤口不能沾水,你小心些。」 容妤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了一下,见殷玠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模样,眼中骤然涌出了笑意,「好。」 离中秋佳节还有十来天时间,淮安城各家糕饼店里早早就推出了各式月饼以供客人选择订购,毕竟中秋吃月饼赏月是传统,不是说月饼有多好吃,就是一家人聚在一块儿谈笑图个团圆的好意头。 第36章 容妤趁势也推出了自己琢磨的新式月饼,各色口味都有,广式月饼中红豆沙、双黄莲蓉什么的必不可少,顺带还出了橙子蜜桃等水果馅的,再高级一些的就是冰皮月饼与云腿月饼,不论是哪一样对这淮安城里头的人来说都是头一回见,刚一推出就受到了食客的一致好评,这才刚预售了三天就已经定出了近百斤,这两日店里伙计净光围着月饼转了。 大家伙儿一边夸掌柜的心思巧,就连卖个月饼都能赶超不少糕饼老店,一边又苦哈哈的赶工,只恨自己没多生出两只手,店里人手忙不过来,容妤本来想再招几个临时工,结果被殷玠给制止了,殷大掌柜表示,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大手一挥,以开阳为首的王府近卫纷纷响应号召,投入到做月饼的大军中来。 很难想象一帮五大三粗从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铁血汉子一个个龟缩在小板凳上小心翼翼捏月饼的场景,持刀握剑的手不说翻云覆雨吧,身为广平王的近卫军,那好歹也是威赫一方单个拉出去都能单挑十个八个壮汉的人呐,如今却只能在这儿做月饼,这行业跨度大的有些可怕,特别是还总因为技艺不够娴熟受到店里伙计的指点批评,近卫们表示,有点委屈。 不过再委屈也得憋着,能跟着殷玠过来淮安的都是他的心腹,又有开阳警告在先,谁要是敢闹事惹得容掌柜不痛快,那王爷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痛快,这个威胁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一帮人顿时乖乖收拢了爪子让干嘛就干嘛,决定将听话两个字贯彻到底。 大家伙也都想得光棍,没见两位老大都任劳任怨下厨房捏月饼的动作那叫一个熟练么,有老大带头他们怕什么,横竖都是在厨房里混的,谁都别笑话谁,而且别说,容掌柜这儿的伙食还真不错,这么一想,近卫们也都释然了,有心思活络些的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紧跟自家老 大的步伐跳个槽。 因此,虽然店里头多了一大批临时工,但整体气氛还算是和睦。 毕竟明晃晃的威胁摆在那儿,谁敢不和睦! 容妤当然不知道这些汉子内心的绝望吐槽,她这两天其实也懵的很。 说实在话,琢磨月饼主要是兴趣,毕竟自己也想吃,其次才是带着卖顺便赚点外快,但她真没想过靠月饼翻红,哪曾想食客们实在是太给面子,一传十十传百自来水的人不少,这些天来店里试吃了之后直接订购的人数蹭蹭往上涨,你三斤我五斤的,眼看就要突破百斤大关,容妤只能紧急贴了告示出去暂停预售,不是她不想接单,实在是接不起了,店里就这么点生产力,总不能把中秋月饼拖到九月了再交货吧。 这边订单的问题好不容易解决,后面又有同行找上门了。 最开始有糕饼店的老板找上门的时候,容妤严阵以待,生怕是对方觉得自己生意被抢来砸场子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来谈合作的,想借她的东风也在自己店里也引进这种月饼。 对方态度实在是诚恳,况且也是城里经年的老字号,容妤一合计,这买卖不亏,还能结个善缘,毕竟生意场上多个朋友多条路,两方一商量,决定由容妤提供原料,对方负责制作与售卖,一应标准定价都按容妤的来,然后利润分成,算是应下了这桩生意。 哪知这一应下就不得了了,不光是糕饼店,就连茶楼酒馆饭店的老板都纷纷上门来寻合作,价钱更是开的一家比一家高,那样子倒不像是来赚钱的。 楼上雅间,容妤抿了口茶,看向对面坐着的约三十岁上下眉宇间透着一股爽利劲儿的妇人,笑道,「许掌柜店里的糕点颇负盛名,店里每年出的月饼也极受追捧,没想到竟然会对我这店里吃食感兴趣。」 其他店家也就罢了,眼前这位上门才是让容妤大吃一惊的。 祥林记是百年老字号,分店不说开遍全国至少也有那么百八十家,是真正的商家大户,店里头的糕点吃食名声十分响,容妤自己也吃过,算得上是传统糕点里头的翘楚,眼前这位许掌柜就是祥林记这一代的当家。 听容妤问,许掌柜笑了笑,「容掌柜过誉了,做咱们 这一行的不就是得纳百家之长不断琢磨新口味,才不至于被食客抛到脑后不是。」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个样式可爱的冰皮月饼,就连外皮颜色都是五彩缤纷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十分的有食欲。 「我虚长容掌柜几岁,要是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许掌柜笑道,「我不爱说话绕弯,想说什么也就直接说了,不知道我方才的提议你觉得如何?」 许掌柜上门跟那些店家的目的差不多,都是合作,只不过这位是看上了她家的冰皮月饼觉得新奇,想买秘方。 容妤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弯了弯唇,眼中带了一丝深意,「冰皮月饼也就是看着稀奇,做起来其实也不难,依许掌柜的本领应该能琢磨得出其中关窍。」 要是说想要广月秘方容妤还能理解,毕竟其中的转化糖浆就够让人琢磨了,但这冰月还真不难,说句不好听的,她又没注册专利,就算是她仿出来了在店里卖自己也拿她无法,又何必花大价钱买呢,一张秘方百两银子,还附带利润分成,容妤不得不感叹家大业大就是壕气。 许掌柜也知道她的意思,当即就正了脸色,「做生意的得讲究诚信,仿起来是不难,但要是真仿了那名声也就丢了。」这种老店最讲究的就是名声,可以谈合作,但绝不能讲抄袭。 第37章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容妤不由得想到了铁匠柳师傅,见许掌柜脸色严肃,像是有些不悦,容妤赶忙道歉,毕竟自己方才的话让人听得还真有些扎耳朵。 许掌柜柔了脸色,「不瞒你说,你店里出的吃食不少我都吃过,只觉得滋味甚好,」见容妤有些诧异,许掌柜哈哈一笑,「尤其你是店里新上的那个蛋挞,我女儿喜欢的不得了,一口气能吃上三四个,拦都拦不住。」 许掌柜也算是一个奇女子,因为家中只有她一个闺女,又有这么大一个店面要接手,就干脆招了个夫婿入赘,结果没想到那男人竟与外人联手想杀妻谋夺祖业,对这种人许掌柜当然也不会客气,反手就设了套将那男人送进了大牢,判了流放三千里,如今不知在哪个旮旯里待着挖矿呢。 整治了渣男,许掌柜又独自带着女儿一手将老店发展 壮大,堪称一代商业女强人,有不少看得眼酸的男人说她心狠手辣连丈夫都不放过,又说她抛头露面跟人应酬不守妇道,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不少,许掌柜对此的态度就是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一点不受影响。 知道许掌柜的经历,容妤也是十分佩服,不是哪个女子都能有这般勇气的! 能感觉的到许掌柜发出的善意,容妤也笑了,「我儿子也喜欢,要不是我盯着,能给当饭吃。」 都是当娘的人,一提起孩子那话题简直就是源源不断,一个有意交好,一个乐得合拍,以孩子为话题切入点,你一言我一语的谈的十分和乐,就连合作也敲定下来了,不光是冰皮月饼的秘方问题,就连合作研发新点心联名款什么的都敲定了。 容妤按了按额角,忍不住笑,「许姐姐果然厉害。」就这谈判手段,难怪能将祥林记做的如此红火。 许掌柜,也就是许月也是满脸笑容,「彼此彼此,容妹妹也不错,」原本还说这位容掌柜年纪小,怕是好忽悠,结果一番话谈下来,那叫一个滴水不漏,不比那些混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们差,难怪店开了没几天生意就这般好,手艺加脑子,不好简直天理难容。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噗嗤」笑了出来。 看着容妤娇艳的脸庞,许月心中因为一些流言而带起的轻视与不屑散去。 不论这位容掌柜与叶知府是什么关系,外室也好,寡妇也罢,凭方才那席话足以见她胸有沟壑是个能干的,这个合作伙伴她要定了。 容妤自然不知道许月的想法,要是知道了绝对会狗脸懵逼直接喷茶,寡妇的称呼她忍了,但外室是什么鬼?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流言传成新上任叶知府的知心解语花了,容妤将许月送出去,锤了锤因为做的太久有些发酸的腰,转身就见殷玠进来了,俊脸阴沉如墨,周身气势凛冽的有些骇人。 「你怎么了?」见他进来就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容妤一头雾水,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殷玠瞧见容妤后撤的脚步,想到方才在大街上听到的话,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你到底怎么了?」容妤轻咳了一声,试探的问 ,「饿了?」 眼见店里其他客人已经朝这边偏头看了,这位气场太足,生怕他冷着脸将店里客人都吓跑,容妤只能无奈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有事的话就后头来说。」 容妤进了小厨房,殷玠一言不发也跟了进去,在后院围着做月饼的一群人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小厨房,纷纷挤眉弄眼,「殷公子看着脸色不大好啊,这是怎么了?」 「殷公子除了对咱们掌柜的和小少爷有几分笑脸,你看他什么时候脸色好过?」狗剩道。 「也是哦!」 「……」 听着店里伙计吐槽自家王爷,一帮近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默默竖起了耳朵。 「掌柜的,事情都谈好了?」英娘在小厨房里帮忙,见容妤进来就笑道。 自从上回叶宸将赵秀才收押了,裴秀才的名字也被重新添了上去,英娘心中大石头落地,这两天连笑容都灿烂了不少,心中感激容妤,英娘干活也愈发得劲。 叶宸暂时还没有审理赵秀才,只是将人以擅闯民宅的名义关了起来,毕竟科举舞弊是大事,查起来定然要牵扯出一批人,眼下马上就要秋闱了,这个时候闹出来不大好收拾,就干脆压着秋闱后再审,也好让裴秀才专心准备考试。 听英娘说话瓮声瓮气的,容妤扬了扬眉头,「你就这么把鼻子堵着也不怕憋坏了?」 「不怕,」英娘捂着嘴,「那东西味道太大了,我受不住,宁愿憋着。」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旁桌子上正摆着一个浑身尖刺模样金黄的椭圆形不明物体,中间被破开了,露出几大瓣金灿灿的果肉,容妤眨了眨眼,「有这么臭么?」 英娘疯狂点头。 原本这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刚送来的时候大家伙儿还十分有兴致的围着看,毕竟都没见过,结果等掌柜的将这果子一破开,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她就是因为跑得慢了才被掌柜的抓住帮忙。 殷玠刚进来,脚步也是一顿,闻着满屋里飘着的那股不可言喻的味道,眉头一拧,「麝香猫果?」 「嗯。」容妤笑得眉眼弯弯,「叶大人方才送来的。」 第38章 麝香猫果也就是后世常说的榴莲,大概是吃人嘴软,叶宸今天让人 送了不少稀奇水果来,都是些热带水果,椰子秋芒什么的也就算了,待看见这榴莲容妤是真的惊喜,榴莲呀,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宝贝。 一听是叶宸送的,殷玠刚有些好转的脸色又阴了下来,见容妤满脸笑容的围着那麝香猫果打转,殷玠抿了抿唇。 不就是些水果么,就值得她这么高兴?要是送水果就能讨她欢心,他送一车都行。 一想到外头居然有传言说有间食肆的容掌柜是新任叶知府养的外室,殷玠就手痒恨不得揍叶宸一顿。 「掌柜的,酥饼烤好了。」英娘一直守在烤箱跟前,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将烤盘拿了出来,刚一拿出来,一股子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只见烤盘上摆了不少烤的金灿灿的酥脆小点心,上面还洒了白芝麻做点缀,光是看模样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容妤捡了一些红豆酥绿豆酥,让英娘端出去给大家尝尝,自己则迫不及待的挑了一个月牙形的酥饼,仔细吹了吹,咬了一口,顿时惬意的眯起了眸子。 新鲜榴莲果肉做的软滑馅心,再配上层次分明奶香松化酥皮,吃在嘴里浓浓的榴莲清香,简直就是让人「流连」忘返。 果然呐,榴莲这种东西,喜欢的人视若珍宝,不喜欢的避之不及,容妤捧着新鲜出炉的榴莲酥小口小口的啃着,心中美滋滋。 殷玠还在门口站着,见容妤吃的忘我,似乎完全忘了还有他这么一个人,心中酸水那个冒啊。 门口人怨念实在是太深,想让人忽视都难,容妤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就将人这样晾着现场表演吃播有些过分,正打算邀请他一起来吃,突然听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匆匆,抬眼就见红豆慌乱中满是泪痕的脸,「小姐,出事了。」 没想到红豆一来当头就是一句出事了,倒是把容妤唬了一跳,见红豆满脸惊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连话都说不利索,容妤一惊,赶忙倒了杯水,快步走到她跟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先喝口水缓缓,别急,你慢慢说。」 眼泪婆娑的看着面露关切的容妤,红豆没接杯子,而是哆嗦着唇,眼泪簌簌往下掉,「小,小姐,祁大夫和小少爷,他,他们……」 「他们怎么了?」见红豆的样子,容妤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不是去接团哥儿了吗?团崽人呢?」 红豆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颤着声开口,「祁大夫被迷晕了,小少爷他,他不见了……」 话落,只听一声清脆的瓷杯落地发出的碎裂声响,满满的一杯水顿时溅了一地。 「小姐!」见容妤身体一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往地上栽,红豆尖叫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扶,却被人抢先一步将她揽在了怀里。 乍一听团哥儿不见了,容妤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站都站不稳,脑子里如同筑了个马蜂窝嗡嗡直响,一时间什么话都听不见了,好在有人及时将她扶住才不至于直接瘫软在地上,容妤下意识的伸手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因为太过用力,手指甲盖都在泛白。 殷玠牢牢的护着容妤,任由她抓着自己,脸上也是一片凝色,问红豆,「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豆不敢隐瞒,赶紧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声音将事情经过说了,「方才我按小姐的吩咐去祁大夫家接人,结果才走到半道就碰见了惊慌失措往店里赶的裴先生,他说祁大夫和小少爷出事了,让我赶紧回来报信。」 「裴先生人呢?」殷玠冷声问。 「祁大夫还在家昏迷着,裴先生先回去照看了。」红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殷公子,小,小少爷他。」 「哭什么。」话没说完就被殷玠冷冷打断,等看见他墨色眸子中毫不掩饰的冷厉,红豆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未说完的话硬生生给吓憋了回去,眼中惊疑不定,这还是她头一回见到殷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殷玠毫不犹豫的先呵斥了红豆,低头看 见脸色发白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容妤,他脸色缓了缓,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不禁抬手顺了顺她的长发,温声安抚,「你先别急,具体情况如何咱们还不清楚,或许团哥儿只是去别处玩了。」 说完这一句,也没去看容妤的反应,殷玠脸色一肃,扬声唤人,「开阳。」 「属下在。」几乎是话刚落,开阳就冒了出来,同样是一脸凝重,瞥了一眼被殷玠揽在怀里的看不清具体神情的容妤,开阳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发哑,方才红豆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时候把他们都吓到了,他因为好奇一早就守在了门口,等听完红豆的话,他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要是祁大夫没出事那还好说,如今一听祁大夫被下了迷药,那就不得不往最坏处想了,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碰上了歹人迷晕了祁大夫将团哥儿掳走了,偏偏现在又正好传出了叶大人与容娘子的事儿,要知道叶大人树敌可不少,要真是那些人听信谣言带走了小公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见殷玠难看的脸色显然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没等他开口,开阳干脆利落一拱手,「属下马上去找叶大人。」说罢立马就匆匆往外走。 店里其他人也都守在门口,看着被殷玠揽在怀里一时看不清神情的容妤,脸上纷纷都露出担忧的表情,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言的寂静蔓延开来,一时间气氛冷寂的有些可怕。 第39章 「去祁大夫那儿。」突然,一直没出声的容妤抬起了头,没有众人以为的惊慌流泪的场面,容妤脸色平静的有些可怕,哑着嗓子吩咐。 殷玠原本是打算让容妤在店里等消息的,找人的事儿他来办,但见容妤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在她挣脱他的怀抱紧赶着要往外走的瞬间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去。」 容妤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一点头。 殷玠的马是现成的,嫌骡车慢,他干脆带着容妤骑马,好在小黑这些天往店里溜达的次数不少,得了不少投喂认得人,也不至于抗拒,殷玠带着容妤一骑当先直奔祁大夫住处而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其他亲卫也顾不上捏月饼了,纷纷紧跟其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过街,惹得街上 行人纷纷侧目。 刚走到祁大夫家所在的胡同,远远就见祁大夫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走近就听见了众人的议论声。 「这遭天杀的人贩子,咋就这么心黑呢,两三岁的小娃娃说拐就拐,这可让人爹妈怎么活啊。」 「可不是,那小娃娃俊的很,听说是西市有间食肆掌柜的孩子,孤儿寡母的相依为命,这下娃娃没了,还不得哭死?」 「有间食肆?不是说那位容掌柜和咱们叶知府有些关系么,那小娃娃听说还是叶知府的私生子呢。」 「连知府大人的孩子都敢拐,现在的人贩子真是胆子愈发大了。」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提起人贩子总要骂上两句,在场的大多都是街坊,也都知道这胡同巷口顶头一家住的是一位独来独往脾气颇为古怪的大夫,自然也知道这家最近来了个三岁上下的男娃娃,男童生的精致可爱,唯独有一点让人颇为遗憾那就是不会说话,眼下一听说孩子不见了,大家伙自然唏嘘不已。 「容掌柜。」一直守在门口着急张望的裴秀才瞧见往这边来的两人,赶紧迎了上去。 一听孩子的亲娘来了,众人纷纷往两边让了条道出来,见那匆匆走近的素衣女子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有认得她的不免也添上两句安慰话,但等看见她身后紧跟着的冷厉清隽的青年后,惊艳就被惊疑取代了。 不是说这位容娘子和叶知府有些瓜葛么,怎么经常是瞧见是这两人一块儿出双入对的? 容妤现在压根就没心思理会这些围观群众,不待裴秀才开口就问道,「裴先生,祁大夫怎么样了?」 裴秀才见容妤脸色还算平静,不敢耽搁,「在屋里,刚醒。」 容妤脚下步子飞快,一阵风似的就卷了进去,殷玠先没着急进屋,清冷的目光在门口围着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冲着跟过来的天枢吩咐,「先将这些人看起来,好好询问。」 「是!」天枢一挥手,亲卫们瞬间一拥而上,将赶着凑热闹的街坊们都围了起来。 「不是,你们这是做什么?」 「对啊,又不是我们拐的人,怎么能把我们围起来?」 「我警告你们可别乱来,我衙门有人。」 「……」 没想 到那看着就不大好惹的青年男子居然过来二话不说就让人先将他们围了,众人惊愣过后就炸开了锅,哪有这么个理儿,又不是官家,说围人就围人。 等见殷玠进去了,天枢咳了两声,示意大家安静,「大家别误会,就是想问问看诸位有没有线索提供。」 「我们能有什么线索?」 「对啊,要是有线索知道是谁拐的不早去官府报案了么……」 见大家脸上都带了怒气,丝毫没有要配合的意思,天枢也觉得有些头疼,果然不能按王爷的来,不管不顾的将人一围,人家愿意配合才怪。 天枢木着脸,拍了拍掌,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凡事提供有用线索的,赏银百两。」 话一出,不光是围观群众愣住了,就连充当打手的王府亲卫们也愣了,那表情明晃晃写着,老大你疯了?! 天枢表示他清醒的很,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就算是没线索那也会使劲抠出些线索出来。 见众人蠢蠢欲动,赶在人开口之前,天枢冷冷补充了一句,「想清楚了再说。」边说还边不忘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把玩。 众人,「……」 这大概不是诚心求线索,分明就是正儿八经的威胁,但一看周围站着的人高马大的青年男子,众人虽然心中不得劲儿,但还真没人敢闹。 围就围吧,大不了就是在这儿多站一会儿,丢了孩子心急么,能理解! 这边容妤匆匆进了屋,祁大夫还躺在床上,神情发怔,等听到脚步声,瞧见容妤进来,顿时就要挣扎着起来,「容丫头,」但药劲儿还没过,身体一晃,差点就要从床上摔下去,容妤赶忙快步上前将人扶住。 「容丫头,老夫对不住你啊。」向来眼高于顶姿态颇高的祁大夫这会儿神色萎靡,就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衣裳上还带了些污渍,反手握住容妤的手,突然「嗬」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大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眼泪纵横,一个劲儿的喃喃说怪我怪我,只让人听得心中发酸,容妤脸上还算平静,任由祁大夫抓着她的手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容妤拍了拍他的后背为他顺气,抬头问裴秀才,「裴先生,您可知道事情经过?」 第40章 这两天裴秀才一直 都住在祁大夫家里,一边调理身体一边读书备考,按理说应该能听见动静。 裴秀才脸上闪过一丝羞愧,「我方才在书房里读书,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闷响,赶忙出去就看见祁大夫倒在了地上,旁边地上还散了一包迷药,然后,然后就没见到小公子的影子了,」裴秀才也很自责,容掌柜对他们父女俩有大恩,如今竟让人家的孩子在眼皮子底下给丢了,这如何能说的过去。 「对了,我还在地上捡到了这个。」裴秀才赶忙将自己捡到的东西递了过去。 「珠花?」容妤看着那根再普通不过的粉色珠花,眸色很冷,「是女人?」 「是!」这回出声的是祁大夫,祁大夫大哭过后声音还带着浓浓鼻音,闭了闭眼,「方才我领着团哥儿在门口玩耍,随后来了个女子问路,又说要讨水喝,我没让她进屋,就在外头等着,结果才说了两句话她竟直接一把迷药洒了过来。」祁大夫狠狠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枉我自诩行医一辈子医术了得,竟栽在了这小小迷药上头……」 这迷药也不是多高级的东西,是一些鸡鸣狗盗之辈惯用的下三滥的手段,就是专挑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要是用药猛了,别说是人就连牛都可以药倒三天不带睁眼的。 早两年就听说外头出现了新式迷药,也不用下在吃食里让人吃,只用闻上那么一回,就可让人神志恍惚不清,事后连做了什么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当时倒是闹出了不少事端,还是朝廷下狠手整治了才好了一些,这药虽然不比那药效猛,但将人迷晕还是没问题的。 容妤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焦躁,「您从前见过她没有?多大年纪?」 「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祁大夫摇头,「从未见过。」 祁大夫没想到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后竟然会着了这种道,还拖累了团哥儿,祁大夫只觉得头阵阵发晕,看着容妤张了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脸说。 是他要将团哥儿留在这里玩的,结果却没能好好照看,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儿他哪还有脸活。 这十有八九是人贩子了,容妤从前只知道有人贩子专挑落单的小孩子下手,却万万没想到居然 还会直接上门抢,像这种一般都是多次踩点瞄准了祁大夫家里无人,不然也不会敢这样堂而皇之明抢。 容妤只觉得心慌的厉害,渐渐的涌上一股堪称绝望的情绪。 什么线索都没有,人海茫茫想找人又谈何容易,就算是信息交通发达的现代想找回被人贩子拐卖的孩子都难上加难,更不用说是相对落后的古代,容妤刷地一下站起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闷头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容妤只顾闷头走没注意路,刚走了两步就撞到了人,殷玠一把拽住要往外跑的容妤,眉头拧得死死的。 容妤瞥了他一眼,低头闷不吭声的试图挣脱,但那只手跟铁钳似的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完全动弹不得,「放开,我要去找团崽。」容妤声音有些哑。 「容妤。」察觉到容妤现在情绪有些不对,见她一个劲的想挣脱,殷玠眉头紧皱,「你别冲动。」 「我没冲动,我得去找他,」容妤倏地抬头,眼中茫然中透着股绝望的情绪看得殷玠心中一窒,「团哥儿还不满三岁,还那么小,他甚至都不会说话,连救命都不能喊,」容妤越想越难受,眼中漫起了水雾,「我得去找他,阿娘得去找他,你放开我好不好,让我去找……」 瞧见她的眼泪,再听到提团哥儿,殷玠心中突然一痛,竟直接伸手将人搂在了怀里,手掌扣着她的脑袋将她牢牢按在自己怀里,「别急,会找到的,相信我,一定会找到的。」殷玠一字一句咬的十分清晰,声音沉稳坚定,犹如一根定海神针,在人彷若无依时给予力量。 容妤埋首在他怀里,鼻息间满是独属于男子的刚烈气息,似乎还能听见他强稳有力的心跳声,容妤这回任由他抱着没有挣扎。 感觉到胸口衣裳有些濡湿,怀中人儿虽然没哭出声,但无言的抽泣更让人心疼,殷玠拦着她肩膀的手不断用力,眸子骤然涌起一股暴戾。 「大白呢?」殷玠冷声问,团哥儿身边一直都有大白,就算祁大夫遭了暗算,还有大白在,以大白的本事怎么着都不会任由歹人将人抱走。 「后头巷子里睡着呢。」开阳跟天枢匆匆进来,见殷玠将容妤搂着,也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 「大 白应该是被下了药,又被人打了一棍子,眼下还在巷子里瘫着。」开阳回道,想到自己找去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开阳嘴角抽搐了一下,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药倒,幸好人家没看上它那身皮毛,不然现在早就是头死狼了。 天枢拱手回禀,「查到了一些线索,有小贩说最近有一个嘴角有刀疤的陌生男子常在附近出没,且行为颇为鬼祟,应该是那歹人的同伙。」 「刀疤脸,男子?」殷玠眯了眯眼,他记性一贯很好,想起了有时候过来接团哥儿时总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偷窥视线。 「可是祁大夫说是女子啊。」裴秀才忍不住开口。 「是团伙作案。」祁白也带着人匆匆进来了,「十天前下头的蓝山县也发生了一起儿童失踪案,这两天刚得到的线索,外貌特征跟方才外头小贩描述的一模一样,至少是两人,一男一女,但应该还有其他同伙,而且这两天城里也有两个孩子走丢。」 第41章 「现在人应该还在城里,让叶宸封锁城门,全面搜捕。」殷玠直接道。 这话中的命令太过理所当然,裴秀才等人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都带了一丝惊异,虽然知道这位殷公子似乎与叶大人有些亲戚关系,但对方好歹也是知府,堂堂四品官,难不成还真的他说什么对方就照做?就算是封锁城门那也不是说封就能封的。 祁白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头,「大人已经下令了。」叶宸的原话是,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将人找出来,更不用说这回还戳到马蜂窝了。 淮安城虽然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就算是将城门封锁了不许进出,要挨家挨户搜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祁白见殷玠没有其他吩咐,赶忙就告辞先出去调动人马了。 等祁白他们走了,殷玠握着容妤的肩,微退开了两步,对上她泛红的双眼,伸手轻轻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花,冷冽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温柔,「你就在这儿等着,不要乱跑,相信我,我一定能给你把团哥儿完好无损的带回来。」说罢,又唤来红豆,嘱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不许有任何闪失。」 红豆已经被殷玠方才冷着脸下命令的凛冽气势 给镇住了,这会儿再听他朝自己嘱咐,下意识就跟着点头,「殷公子放心。」 殷玠又安抚了容妤两句,转身就准备带人出去找,刚准备走就感觉袖口被人拽住。 「多谢你。」沙哑的女声带着浓浓的疲惫,殷玠捏了捏手心,忍住要回头抱人的冲动,只说了一句,「应该的。」 殷玠一走,屋子里那股骇人的压迫感顿时一清,红豆小心翼翼的将容妤搀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姐别急,小少爷吉人天相会没事的,殷公子会将人找回来的……」 容妤没吭声,单手支着额头看着桌面怔怔出神,红豆他们也识趣的不敢多说话,只默默祈求殷公子能真的将人找到带回来。 ☆☆☆ 另一边,东市一处偏僻胡同,一个二十多岁长相清秀作妇人打扮的女子步履匆匆,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宅子前,左右见没有人,才伸手叩了两下门。 不一会儿,门被人打开,露出男子满是粗粝胡茬的脸,以及下巴处一道约一指长的刀疤,让女人进来,一边快步往屋里走,一边问,「后头没人跟吧。」 「没有。」女子摇头,「吴哥,咱们得尽早走。」 被唤吴哥的男子脚步一顿,「怎么了?」 「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街上多了不少官差,今日抓的那个小娃娃只怕来头不小,听说要封城门,吴哥,咱们得趁早出城。」女子低声道,一边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 「吱呀」一声门响,屋里地上缩挤在一团的人儿都循声看了过来,等见到两人,眼中纷纷闪过一丝惊惧。 女子进去,突然「咦」了一声,看向墙角,「怎么多了个人?」 吴哥跟着进来,笑了一声,「买一送一,捉了个小耗子。」 只见墙角缩了两团小身影,方才抓来的男娃娃已经醒了,小脸上还印着泪痕,此时正被一个半大的小姑娘抱在怀里。 只是相较之下,小姑娘的模样却十分狼狈,一身漂亮的小裙子已经被勾破了,小脸上不知哪儿蹭了些灰,黑一块白一块的看着跟小花猫似的,特别是侧脸上还带着巴掌印,脸颊肿的老高,看得出来下手的人应该很重。 小姑娘目光清亮,狠狠的瞪了进来的两人一眼,低头拍着男娃娃的背,小声安慰,「别怕别怕,阿爹和容姐姐会来救咱们的,我阿爹可厉害了。」小姑娘声音有些发抖,看得出是在强装镇定。 她今天是偷跑出来的,本来是想去找容妤玩,结果没想到半路碰见了有人抱着团哥儿,人贩子的身形和容妤差不多,她以为是碰到容妤了,想高高兴兴的上前去打招呼,结果刚准备叫人就发现她认错了,女人不是容姐姐,但她抱着的确实是团哥儿,只是团哥儿好像睡着了。 叶溱溱好奇就想跟上来看看,没想到跟着七转八拐的就绕到这巷子里来了,等她想明白不对劲正要回去报信,一转身就见到了背着手笑眯眯盯着她的刀疤脸男人,叶溱溱当场就给吓懵了,还没来得及叫救命,就被人捂着嘴带到了这间屋子里。 屋子里有不少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她一眼就看见了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团哥儿,叶溱溱再傻也知道这是碰见人贩子了。 小姑娘不死心的想要逃跑,然后,就被揍了。 叶溱溱磨牙,平常就算她再惹阿爹生气,阿爹都不会动手打她,结果这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野男人居然敢扇她巴掌,等阿爹将人抓住她一定要让祁白狠狠的揍他一顿!只是阿爹到底知不知道她不见了啊,小姑娘瘪了瘪嘴,整个人也有些恹恹的。 团哥儿捏着叶溱溱的衣角,看着进来的两人,目光落在那年轻女人身上,小身子顿时瑟缩了一下,小嘴抿的死死的,默不作声的抹了一把眼泪。 两个小家伙缩在一起颤巍巍发抖又强装镇定的样子看得男人好笑,大步上前就要拎人。 「你做什么?不许欺负他。」见男人要来抓团哥儿 ,叶溱溱目光警惕,老母子护崽似的将团哥儿抱在怀里死不撒手,团哥儿也是满脸惊慌,拼命的拽着叶溱溱的衣服。 男人当然不会将一个小丫头片子放在眼里,轻易的就将叶溱溱推开,拎着团哥儿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粗粝的手掌在他脸上摸了摸,有些可惜,「这模样倒是生得好,就是不会说话,要不是有主顾点名要这种,我还真懒得为了个半残的家伙费这么大功夫。」 第42章 说罢又偏头去问女人,「你该是确定了吧,那主顾点名要的是哑巴?」 女人笑了一声,「吴哥放心,要的就是这种,听说那主顾有些小爱好,就是没哑的孩子去了也给毒哑了,这种天生不会说话的正好,也省的遭罪了,而且,」女人神秘一笑,伸出几个手指晃了晃,「那可是个大买家,足足这个数呢。」 吴哥也笑了,「那就好,别到时候空忙一场,人砸在手里可就不好了。」 「砸不了,卖不出去就干脆打折了双腿扔去街上行乞,或者往那些腌臜地送,这男娃模样生的好,能不能说话也没那么重要。」女人模样看着温婉就是一个寻常小妇人,说出的话却跟淬了毒似的,直听得人心中发麻。 两人旁若无人的讨论起这些孩子要如何安排,要往哪儿送货行情好,那语气不像是拐孩子卖的人贩子,就像是平常的卖货物的小商人。 其他孩子年纪也不大,大多都是四五岁的样子,仿佛是被打怕了,对面前这两人颇为畏惧,蜷缩着挤在一起,也不敢出声,只默默淌眼泪。 吴哥刚准备将团哥儿放下,突然瞥见他脖子上系着的红绳,「咦」了一声,就要伸手去勾「这是什么?」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玉佩被人拿走,一直任由他拎着的团哥儿突然死命的挣扎了起来,小脚乱踹,眼睛都红了,仿佛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偏头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胳膊。 吴哥吃痛,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小畜生松口。」 团哥儿被打的头一偏,鼻血立马就冒了出来,但那眼神十分凶狠,看得人心里发毛。 吴哥拎着小家伙的衣领将他往墙角一扔,团哥儿在地上滚了一圈,立马又要往他那儿冲,却被叶溱溱一把给拽住了,「团 哥儿乖乖的,不能去。」 叶溱溱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俩人打人可狠了,团哥儿还这么小,万一被打死了怎么办,「不就是一块玉佩么,等咱们出去了我给你送一盒。」叶溱溱小声道,「什么样的都有,还有雕的兔子的呢。」 团哥儿看看她,再看拿着玉佩把玩的男人,大眼睛里顿时蓄起了泪,腮帮子咬的鼓鼓的,眼泪一下来就又被他擦去,小模样倒是显出几分倔强来。 「事情你都安排好了?」吴哥将玉佩一把塞进怀里,问女人。 女人点头,「都好了,只要出了城外头就有人接应。」 「那行,赶紧去安排,趁城门还没关越早走越好。」吴哥扫了一圈屋里的几个孩子,目光凶狠威胁道,「你们最好给我乖乖的,别想着逃跑,不然爷让你们好看。」 等两人出去了,叶溱溱抽了下鼻子,才问,「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儿?」 一时没人应承她,叶溱溱又问了一声,盘坐在柴火堆旁边的一直没吭声的少年瞥了她一眼,「漠北。」 漠北? 叶溱溱顿时瞪大了眼。 「你不用想逃跑,逃不掉的。」少年声音有些虚弱,脸色木然,看起来也才不过八九岁的样子,只是一只胳膊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折着,见叶溱溱看过来,少年咧了咧嘴,连牙都少了一颗,动了动胳膊,「想逃,他们打的,对他们来说缺胳膊断腿不是问题,只要人还能留口气就行。」 少年看了叶溱溱一眼,提醒,「小姑娘安分一些,能少受些罪。」顿了顿,又问,「这是你弟弟?」 叶溱溱摇头,挺了挺胸膛,很自豪,「我侄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给自己正名身份,团哥儿看了她一眼,瘪瘪嘴,没动。 少年倒是很平静,只「哦」了一声,就低头没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溱溱眼珠子一转,拉着团哥儿就凑到了少年身边,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一个秘密,我阿爹很厉害,一定会来救我的。」 少年瞥了她一眼,「没听说马上就要出城了吗?漠北山长水远,你阿爹没办法的。」 「所以咱们得想办法逃。」叶溱溱握拳,虽然脸都是肿的,但眸子里却闪烁着十分 坚定的光芒,「咱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逃出去的。」悄悄摸了摸藏在衣裳内衬里的小玩意儿,叶溱溱凑近了少年,小声的跟他说了几句。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叶溱溱拍着胸脯保证,「相信我,肯定能行。」 「好,那就试试。」 ☆☆☆ 不知道这边几个小家伙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自救,叶宸此时脸色十分不好看,对着花厅里安然喝茶的中年男人喝道,「赵大人,你什么意思?」 「叶大人好大的火气,有什么事慢慢说,别急。」赵通判摸了摸胡子,呵呵一笑。 「本官下令关城门全城搜捕人贩子,你凭什么将人都喊回来?」叶宸现在见赵通判这张满脸褶子的脸就恨不得直接给撕下来顺便踩两脚,冷笑,「你还放了些商队出去,要是人贩子跑了这个责任你但得起么?」一想到自己让关城门结果还有人阳奉阴违偷偷放人,叶宸就觉得头都要炸了,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 「不过就是些人贩子,何必闹这么大动静。」赵通判满悠悠喝了一口茶,「封城搜捕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实在是不可取,要我说私下里派官兵追捕也就行了,叶大人手下的人都是精兵,足以应对,衙门里头事情多,得要人手。」 第43章 叶宸深吸了口气,「你什么意思?」 「叶大人身为知府,该为全城百姓考虑,大庆律法有言,非重大紧急事件不得无故封锁城门,知道叶大人心急,但也不该以权谋私。」赵通判老早就看叶宸不顺眼了,一个晚辈后生仗着家中有些背景就吆五喝六不将他们放在眼里,这才来了淮安几天,他的人都已经损了不少,这要再让他待下去淮安都得姓叶了,见叶宸失了一贯的冷静,赵通判目光闪烁了一下,对传闻又信了几分,那位食肆老板只怕和他还真有几分关系。 叶宸懒得在这儿听他胡诌,看赵通判的眼神就跟看死人似的。 原本还是觉得这姓赵的难缠,现在看起来压根就是恶心坏了毫无道义可言,知道他是成心给自己添堵对着干,叶宸冷哼了一声,「本官如何行事似乎还轮不到赵大人指点。」 说罢也不理会他,直接下令严加搜寻,再敢放人出去就直 接视为人贩子同伙一起抓了。 瞥了赵通判一眼,叶宸起身,讽刺道,「赵大人一心为民,还望好自为之。」 两人这下也算是撕破脸了,叶宸出去望着天上的一缕晚霞,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喘完,就见有下属慌忙来禀,「大人,地方找到了。」 叶宸一喜,连忙赶去,不起眼的小宅子前已经围了不少官差。 「人呢?」叶宸见宅子里满满都是官差,并没有见到人贩子之类的人,不禁拧眉问匆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祁白,祁白这会儿脸色难看的不行,深吸了一口气,「大人,小姐恐怕也被抓了。」 叶宸脸色一变,「什么?溱溱怎么会在这儿?」 祁白摇头,「发现了一只鞋,今早小姐穿的就是那只。」 叶溱溱脾气怪,所有的衣服鞋子甚至手帕上都得让人绣上她的名字,不然祁白也不会凭一只鞋就说是叶溱溱。 看着祁白手上捏着的那只精致的绣花鞋,叶宸身体一晃,祁白赶紧将人扶住,「王爷已经带人追出去了。」 「赶紧去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到!」叶宸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是!」 ☆☆☆ 天已经黑了,夜空中不知什么时候笼起了大片乌云,隐隐还能听得见云层中翻滚的闷雷。 离淮安城约莫三十里外的山林小径中突然响起一阵簌簌声响,借着隐约星光,能看见一个半大的少年正磕磕绊绊在山林中蹿走,一只胳膊耷拉着,另一只胳膊则抱着一个小小的男娃娃。 听到后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有些慌,四处看了看,突然闪身往一旁的半人高的灌木丛中蹿去,将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放下来,少年摸了摸他的头,「你就在这儿呆着,记得,千万不能出声,天这么黑,只要你趴着不动,不会有人能看到你的。」 团哥儿冷不防被放下,小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满是惊惶,拽住少年的衣裳,死命摇头。 「不行,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会被发现的,我去将他引开,你乖乖别动。」少年咬咬牙,正打算扒拉开他的手,刚一起身,顿时身体一僵。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追上来的来接应的男人啐了一声,撸了 撸袖子,骂道,「我非打断你这小兔崽子的腿不可!」 眼见他拿了捡了一根棍子过来,少年握了握拳,突然冲上去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腰,任由男人的拳头落在他身上,朝团哥儿大吼,「跑啊,你快跑,我答应溱溱了,一定要带你跑。」 团哥儿先是一呆,眼睁睁看着少年被男人一巴掌扇得嘴里吐出一口血沫子,虽然只有一根胳膊能使劲,少年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突然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脖颈上,男人吃痛,打得就越发用力了,几拳头下去少年已经有些意识不清,目光却死死的看着团哥儿,一个劲儿冲他摇头,让他跑。 团哥儿紧握着拳头,突然凄厉的「啊」了一声,迈着小短腿就朝男人冲了过去,刚冲了两步,突然被人拎着衣领打横抱了起来,团哥儿眼睛都是红的,偏头一口就咬在了来人脸上,牙齿死咬着不松口,不一会儿就已经渗出来了血渍。 来人只是闷哼了一声,牢牢的将发怒的小团子抱在怀里,声音冷冽如冰,「开阳!」 下一秒,还在对少年拳打脚踢的男人突然打横倒飞了出去,狠狠撞上了后面的树干又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呕出一口鲜血,满脸惊慌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几个男人,「你,你们是什么人?」 「要你命的人。」开阳冷笑一身,脚下用力,男人顿时惨叫一声,抱着腿不住的翻滚哀嚎。 「爷。」天枢见自家王爷还被人小崽子咬着脸,忍不住叫了一声,还是先让他松口吧,这咬的是真狠呐,估计得留疤吧。 殷玠摸了摸小崽子的头发,眉眼温和,「团哥儿,别怕,是殷叔叔。」 怀里小身子僵了一下,死命咬着的牙齿松开,团哥儿仓皇抬头,待看清抱着自己的俊美男人后,张了张嘴,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叶、叶姐姐……」 大概是头一回尝试着开口说话,又哭的有些厉害,小娃娃声音磕磕绊绊的还有些不大顺溜,「殷、殷叔叔,快救叶姐姐。」 听着团哥儿带着哭腔的声音,殷玠整个人都怔住了,眼中带上了一丝惊讶。 第44章 就连天枢也惊了,「我没听错吧,小公子刚才开口说话了?」 见殷玠没动弹,团哥儿急了,小手直接拍上了殷玠的脸,力道有些重,只听「啪」地一声轻响,手掌与脸颊接触的声音在这夜色中听得格外清晰。 天枢倒抽了一口凉气,又是上嘴咬又是拍巴掌的,再想想方才小家伙迈着小短腿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天枢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胆量,着实不凡。 开阳这会儿已经麻溜的将人收拾了,少年还趴在地上,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群人,脸上同样露出惊色,目光落在打头的抱着孩子的男人身上原本还有些愣神,一听小娃娃带着哭腔说要救人,少年也慌了,嘶哑着嗓子,「请你们救救溱溱,溱溱还在人贩子手里。」 「叶溱溱?」殷玠拍了拍怀里发颤的小身子,冷声下令,「赶紧带人去找。」 「是!」天枢领命,正要带人去,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声音听起来十分凄惨,众人脸色一变,紧接着,在大家还没做出反应之前,只见眼前白影一闪,一道白影已经如闪电般飞快的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掠去,众人也不敢耽误,紧赶着跟了上去。 团哥儿紧紧搂着殷玠的脖子,小脸上泪痕未干,哑着嗓子,小声喊人,「殷叔叔。」 「乖!」殷玠步履沉稳,搂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再听他软软叫人,只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低头看着团哥儿,眸光温柔的不像话。 「殷叔叔……」团哥儿还有些没缓过来,一声声的反复叫人,近乎执拗,殷玠也不厌其烦的应着。 然而,这温情的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等循着声音找来,看到眼前这肢体横飞群魔乱舞的一幕后,打起十二分精神预备救人的大家伙儿纷纷沉默了。 半人高的银狼此时正扑在一个男人身上,仰天长嚎了一声,在男人惊惧的目光中,咧了咧嘴 ,露出一嘴森白直冒冷光的利齿,毫不留情的低头朝他的胳膊就是一口,只听咔嚓一声,血花四溅,伴随着哀嚎声,男人的一只胳膊已经与躯干分了家,空气中顿时盈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儿。 银狼摆明了是泄愤,扫了扫尾巴,爪子微一松开,男人挣扎着就像往外爬,爬了没两步就又被一只粗壮的狼爪给摁住了,抬头就对上满脸是血正朝他龇牙的一张狼脸,大白毫不犹豫一爪子拍了下去,正好落在他的断臂处,剧烈的疼痛感加上满心惊惧,男人身体抽搐了两下,白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像是不满意他这么快就晕了,大白「嗷」了一声,不客气的又拿爪子扒拉了几下,一双狼目在夜晚泛着凶戾的光芒。 大白很记仇,一想到自己居然被人迷晕了还顺带打了一棍子就忍不住又嚎了一声,将人踢来踢去这里咬块肉,那里扒块皮,显然是不将人折腾够就决不罢休。 眼看大白已经将人折腾的半死不活了,众人嘴角一抽,默默将目光移到另一边,待看清另一边的景象后,嘴角抽搐的就更厉害了。 只见两三个壮汉正倒在地上不住的扒拉着自己的衣服,满地打滚,脸上脖子上都被挠出了不少血印,又是哭又是笑的嘴里还不停的讨饶,「小姑奶奶,快饶了我们吧……」 「哼!」小姑娘呸了一声,十分有气势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凑过去一人给了一脚,嫌不解气,又多踢了两脚,「让你们打我,我阿爹都没打过我呢。」 小姑娘狼狈的不行,身上衣服早就快成烂布条子了,小脸也脏的不像话,唯独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满脸怒气的样子看着就是头小豹子,还是会张嘴咬人撕下块肉的那种。 「我,我们错了,啊,痒……不行了,快痒死了……」 「嘻嘻,上好的痒痒粉,给你们用是便宜你们了。」 围观群众:「……」 开阳眨了下眼,默默凑到殷玠身边,「爷,我寻思着叶大人挺会养闺女的,瞧这样子似乎不需要咱们救啊!」瞧这些人满地打滚的样子,衣服都快给扒光了,知道的是人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小姑娘大型霸凌现场呢。 殷玠没说话,或者说,这场面对他来说冲 击力也不小。 一脸担忧的少年也沉默了。 这小姑娘和他们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团哥儿,」叶溱溱已经看见他们了,赶紧朝这边跑,因为没注意脚下,还不小心被裙子绊了一下,小姑娘直接上手撸起裙子继续朝这边跑,「团哥儿你没事吧。」 团哥儿眼泪汪汪,「叶姐姐。」 「不是姐姐,是姑姑,你得叫我姑姑。」叶溱溱皱了下眉,认真纠正,仰头看见抱着团哥儿的男人,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殷叔,我阿爹呢。」 没等殷玠回答,叶溱溱看见后头被近卫抱着放在地上的少年,顿时「呀」了一声,赶忙跑过去蹲在他跟前,紧张的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你怎么了?我刚才看见有人追过去了,你是不是被打了?」 少年摇头,艰难的扯出一个笑,「没事了。」 「不行,你等着,我要把他揍一顿给你出气,」大小姐怒气冲冲卷袖子,一副要去干架的样子,半大的小姑娘人还没腰高,气势已经摆的很足,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了回来。 「放开我。」叶溱溱不耐烦的回头,却在看见身后站着的人时立马噤声,小嘴一瘪,瞬间由暴怒小豹子变身无助可怜小白兔,大眼睛眨巴了一下,豆大的泪珠说来就来,「阿爹,女儿好怕……」 第45章 瞧着那扑在高大清俊男子怀里嚎啕大哭的女娃,空气中有瞬间的凝滞,就连满地打滚哀嚎的人贩子都歇了一瞬。 开阳再次感叹,「不愧是叶大人的孩子。」就连变脸的速度都一模一样。 殷玠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应该说不愧是宋柒和叶宸的孩子,宋家家风剽悍,当年宋柒七岁时就能手刃贼人,叶溱溱深得两人真传。 叶宸搂着叶溱溱,由着她趴在自己怀里哭,手抬了好几回才哆嗦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溱溱乖,阿爹来晚了,是阿爹错了……」叶宸声音都有些哽咽,眼中似乎还泛了泪光。 他不敢想要是溱溱真的找不到了他该怎么办,来的时候想了很多,敢一个人偷跑,回去了定要重重罚她,可真的将闺女抱在怀里,他觉得,就这样挺好,只要溱溱能够平安快乐的长大,闹腾就闹腾吧,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看着父女俩相拥的 感人场面,团哥儿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看了一眼脸色温柔的殷玠,突然搂紧了他的脖子,将脑袋紧紧埋在他的脖颈里。 殷玠条件反射性的伸手护着了他的脑袋,轻轻顺着他的头发,无声安慰。 眼看这两人都是有娃万事足一切不管的节奏,祁白打算先将现场处理了,但看着满地打滚嘶嚎不断的贼人,祁白沉默了一下,决定先让他们再滚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情绪才都平复下来,叶宸牵着叶溱溱的手,见地上一片狼藉,皱眉,「这是怎么回事?你干的?」叶宸问殷玠。 殷玠一脸莫测摇头,示意他问自己闺女。 叶宸不明所以低头,就见自家方才还哭的惨兮兮的闺女此时笑得十分灿烂,「阿爹,是我啦。」 「哦?」叶宸惊讶。 「也没什么啦,就是一点痒痒粉嘿嘿嘿嘿嘿,」叶溱溱笑得很得意,扒拉着手指,「唔,还有辣椒粉和什么桃花粉?我也不清楚,不过还是痒痒粉好用,那个桃花粉洒了只会让人脱衣服,明明晚上就有些冷她竟然还喊热……」 听着小姑娘嘟囔,叶宸顿时眼前一黑,「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 叶溱溱眨巴了一下眼,「不能说哦」 众人也是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没记错的话这姑娘才六岁吧,哪家小姑娘出门没事会带这些东西?简直就是人形杀器啊! 见小姑娘一脸求表扬的模样,叶宸额角青筋猛跳了几下,心中说不出是后怕还是什么,这回应该是人贩子没有过多的防备才会让叶溱溱得手,要是稍有不慎,只怕她讨不了好。 叶宸不想理这糟心闺女,直接下令将人都抓起来。 连着被大白玩坏的刀疤脸,这里一共是五男一女六个人,还附带四个被拐的孩子,叶宸皱了皱眉,「先将人都带回去,好好审问。」 叶溱溱还要说话,被叶宸简单粗暴的摁住了头,眼神威胁不许她胡闹,叶溱溱瘪了瘪嘴,蹭到了还瘫在地上的少年身边跟他说话。 「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殷玠冲叶宸道,「我先带团哥儿回去。」 叶宸点头,「放心,我会处理的,先带孩子回去吧,估计容掌柜也急坏了。」 「嗯。」 殷玠正准备带 人先走,满身是血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颜色的大白蹭了过来,伸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腿,狼目深沉的看着他,嘴里还叼着一根红绳。 殷玠漫不经心的一瞥,突然怔住。 只见绳子上坠着一块玉佩,玉佩莹润光泽,夜色下似乎还泛着莹莹白光,而玉佩上那一抹仿佛嵌在里头的血色痕迹更是扎眼。 开阳也看见了,同样惊讶,「这不是王爷您的,」话没说完,就见一直安静待在殷玠怀里的小崽子突然挣扎着下来,几乎是立马冲到大白面前,小手捧着玉佩,在众人惊愣的目光中,泪眼婆娑的喊了一声,「阿爹!」 殷玠:「……」 一声阿爹一叫,在场诸人都惊了,目光有些诡异的在大白与男娃娃之间来回扫动,迎着众人的目光,大白甩着的尾巴也僵了一下,默默划拉着爪子往后退,实力证明物种不同它生不出人类崽儿。 只有殷玠的目光还落在团哥儿身上,准确的来说,是定在他手里捧着的那块玉佩上。 眼见小娃娃捧着玉佩十分深情的又喊了一声「爹」,这下连开阳他们都笑不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开阳咳了一声,凑上前,笑眯眯问,「团哥儿,你这玉佩?」说话的同时还不住的往他手里捧着的玉佩上瞟,越看越能肯定这东西就是王爷的,至于王爷的贴身之物怎么会落到一个小娃娃手里,还被人捧着叫爹……开阳摸了摸下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娃娃精致的脸。 团哥儿被他盯得有些害怕,生怕他要来抢自己的东西,抿着小嘴,退了两步,目光警惕的看着他,「阿爹,我的。」 这两个词都听得明白,但连在一块儿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开阳还保持着蹲姿,颤巍巍抬头,「王,王爷?」 小崽子正好退到殷玠身前,紧紧依偎着他,从这个角度俯视,正好能将他手中捧着的玉佩看得清清楚楚,殷玠半响没说话,开阳怀疑他家王爷已经被吓傻了。 第46章 相比开阳的委婉,叶宸就要直接多了,「殷三儿,你什么时候弄出个儿子出来了?」叶宸满脸震惊,看看软乎乎的团哥儿,再看面无表情的殷玠,突然恍然大悟真相了,「难怪你一反常态对着人容掌柜大献殷勤,人家的娃失踪了你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感情是你的种啊,」叶宸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你偌大的广平王府还养不起一个孩子怎么着,至于吃了不认账让人流落在外孤苦飘零瞧这娃瘦的得吃了多少苦啊,现在还被人带着信物给堵上家门了,你说你良心过得去么,啊,不对,这玩意儿你还真没有……」 看着满脸胶原蛋白肉嘟嘟颇有分量的小娃娃,众人:唔,是有些瘦! 「不是,我,」殷玠按了按额角,心中的惊诧还没散 去,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是什么不是,你敢说这东西不是你的?」叶宸打断了他,「这玉佩是姨母的遗物,你从不离身,不要告诉我是被人偷了,谁有这么大胆子敢从你这儿偷东西?」慢条斯理的反驳竟让殷玠一时无言以对。 见殷玠沉默,叶宸只当他是默认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中透出一股子鄙夷,「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殷三儿,你这可真不是君子所为。」 你说你将人家欺负了也就罢了,放着不理是怎么回事儿,就算不喜欢给个侧妃的名位也是可以的吧,好歹还有孩子呢,皇家血脉总不能就这么流落在外。 「好在你醒悟的也不算太晚,」叶宸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赶紧负荆请罪上门跪着哭求原谅,也许人家容掌柜心善还愿意给你个机会让你做回爹,」叶宸摇头感叹,目露怜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众人:如果您能将您脸上的幸灾乐祸给收收,也许这番劝慰会显得更有说服力。 殷玠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疼,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就被叶宸怼得一无是处,什么私生子,简直胡扯,正打算反驳,就见开阳扯着他的衣袍一个劲儿的挤眉弄眼,「嘉兴四年,上元灯会。」 八个字一出,恍如雷震,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皓月当空,竹林簌簌,少女在上,玉背如雪,肩头一点朱砂痣几乎能灼痛人的双眼……殷玠呼吸猛的一滞,低头正好对上小娃娃清亮透彻的目光,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没了,直接给定住了。 叶宸撸了撸袖子,蹲在团哥儿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得十分和蔼,「团哥儿,这玉佩是你爹的?」 团哥儿把玩着玉佩,瞅了瞅他,点头。 「那你爹呢?」叶宸循循善诱,一直都说容掌柜是寡妇,但毕竟没见到过人,眼下看来还真不一定。 「死了。」软软的小奶音还有些哑,团哥儿眼睛一眨一眨抽了一下鼻子,在叶宸陡然僵住的目光中,小奶音继续,「阿娘说,是吃饭太快噎死的。」 叶宸,「……」 殷玠,「……」 开阳嘴角抽了一下,「这不对啊,上回不是听说是病死的吗?」咋个死法都还带变的呢。 要 是容妤知道他的想法,就会说,噎死冷死淹死烫死……只要能起到教育意义的死法那就都是好死法。 抹了把脸,叶宸拍了拍殷玠的肩,脸上带了一丝同情,「你好自为之自个儿看着办吧。」别管是不是他儿子了,容掌柜连个靠谱些的死法都不肯给,这对孩子亲爹是得有多不待见呐。 殷玠木着脸,不想说话。 叶宸心情不错,找到了闺女,抓了几只毛贼还顺带知道了些不可告人的八卦,眼下神清气爽打算打道回府,只是—— 「阿爹,我要带阿策走。」叶溱溱很坚持。 看了一眼被侍卫抱着的少年,叶宸摇头,「不行。」 「我就要,」叶溱溱鼓着小脸,「阿策没地方去,我答应了要带他回家,要是你不让,那我也不回了。」叶溱溱抽了下鼻子,「哼,我要去找阿娘。」 「嗯,嗯?」叶宸陡然瞪大了眼,「什么阿娘?」 叶溱溱扭头,「昨天你跟祁白叔叔说话我都听见了,我阿娘没死。」跟所有的小孩子一样,对母亲的向往依恋是与生俱来的,叶溱溱也不例外,隔壁小胖子有阿娘,刚出生的小狗也有,可是她却没有。 后来阿爹告诉她,阿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回不来,叶溱溱知道,回不来的意思就是说人死了,再也见不到了,可昨天她悄悄听见两人的谈话才知道她有阿娘,阿娘没死,可是这么多年了,阿娘却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叶溱溱心里有些难过,胡乱抹了一把脸,梗着脖子威胁,「我就要阿策陪我。」 叶宸还处在震惊中,不是,他什么时候说过宋柒死了?这话要是传到宋柒耳朵里……叶宸光是想想就觉得骨头缝里都在疼。 见叶溱溱还要叭叭叭,叶宸无奈投降,「行行行,都依你。」 叶溱溱满意了,跑到少年面前,握着他的手,认真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罩着你的,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揍他。」 名唤阿策的少年也弯了弯唇,虚弱开口,「好。」 瞧着跟土匪山大王似强抢豪夺人家少年郎的自家闺女,叶宸抹了把脸,算了,爱咋咋地吧! ☆☆☆ 已经临近二更天,方才罩起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了,露出皎洁的月亮,夜空星光点点 第47章 ,院子里立着一道纤弱的人影。 红豆拿着一件外袍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小姐,加件衣裳吧,夜里风大有些凉。」 见容妤不吱声,红豆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低低道,「小姐,你……」 「我没事,」容妤回神,见红豆欲言又止,弯了弯唇,「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先进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容妤声音有些哑,但好在脸色正常,整个人都显得十分平静,见她这样在,红豆心里就更难受了。 白日里殷公子带人出去之后,小姐并没像众人以为的那样崩溃大哭,甚至连过激的举动都没有,只是一个人坐着沉默了大半个时辰,随后就又恢复了一贯的淡定从容,倒还反过来劝慰祁大夫,看起来就像不是她的孩子不见了似的,但大家都知道,容妤心里比谁都难受自责,见她这么沉默,大家伙儿也担心,还不如痛痛快快哭一场呢也不至于都憋在心里。 红豆一步三回头的被容妤赶了进去,见她进来,祁大夫忙问,「容丫头呢?」 「小姐还在院子里站着呢,」红豆情绪有些低落,「祁大夫,你说要是……」 「瞎说什么,」祁大夫瞪了她一眼,眼睛也还有些红,「团哥儿好着呢。」 红豆狠狠点头,「对,好着呢,殷公子一定能把小少爷带回来。」 容妤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心中的焦躁得到缓解,团哥儿还那么小,又不会说话,他会不会正缩在哪个角落等阿娘去救他,一想到团哥儿现在可能的处境容妤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这是自己亲手养的孩子,看他一日日变得开朗,那种满心满眼的依赖带给她的幸福感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可现在,她却将孩子弄丢了…… 容妤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大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声响,容妤愣了一下,赶紧朝门口跑去。 还没等她跑到,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行人匆匆进来,看着打头快步朝这边走的俊朗男子,容妤脚步钉在了原地,目光落在他怀里裹着的小人儿身上,忍了许久的眼泪骤然涌了出来。 殷玠几乎是一眼就瞧见了站着的素衣女子,月色下,女子眼中含泪,羸弱的身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殷玠脑中突然闪 过一个画面,脚步顿了一下,暗吸了口气,才抱着孩子走到她面前,见她满脸泪痕,殷玠手指动了动,想给她擦眼泪,但还是按捺下了冲动,哑着嗓子开口,「别哭,团哥儿给你带回来了。」 男娃娃正在男人怀里酣然入睡,小脑袋埋在男人颈侧,一手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裳,隐约还能听见浅浅的鼾声。 殷玠笑了笑,眸色温和,「路上有些困,睡着了。」 容妤看看他,又看看睡得正香的儿子,一时间嘴唇都在哆嗦,说不出话。 其他近卫都已经遣回去了,就开阳与天枢两个人跟着,两人识趣的不往跟前凑,看着不远处面对面站着的两人,开阳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说王爷都在想些什么,这多好的机会啊,没见人家容掌柜都感动哭了么,这时候就该直接将人搂住好好安慰啊,」说罢又小声嘟囔,「连这都不会,简直白瞎了我奉献珍藏多年的孤本。」 天枢睨了他一眼,「这种事儿也就你干的出来。」还上手搂呢。 开阳哼了一声,一脸不屑,「又不是没抱过。」说罢又自个儿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两声,目光有些深意,光抱算什么,指不定更深层次的事儿都有过了呢,毕竟有崽嘛。 天枢有些嫌弃的翻了个白眼,默默远离了突然傻笑的开阳,蠢是会传染的,他得注意保持距离。 门口的动静屋里人也都听见了,一个个赶忙跑出来。 「殷公子回来了?」 「团哥儿找到啦!」 「小少爷怎么了?没出事吧……」 「……」 眼见一群人围着殷玠叽叽喳喳,开阳一摊手,「呐,现在想抱也没得抱了。」 天枢,「……」 祁大夫几人见到殷玠怀里抱着的团哥儿,激动的直抹眼泪,心中那块大石头轰地落了地,总算是将人找回来了。 「大家伙儿别哭啊,这人不好好带回来了吗?」开阳凑过来控制场面,「小公子精神气儿不错,能说能笑的可活泼了,而且还,」话没说完,就被天枢一扯,示意他不该说的别乱逼逼。 开阳看了一眼殷玠,老实闭嘴,也对,八字还没一撇,是不是王爷的崽还不一定呢。 「什么能说能笑的,」红豆抹抹眼泪,大概是人找到了心里也轻松了,见开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忍不住问,「你说话怎么我都听不懂啊。」 很快红豆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大概是被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团哥儿扭了扭小身子,慢慢睁眼,眼中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蒙,小手揉了揉眼睛,扭头就看见正含笑看着他的容妤,眨巴了一下眼,突然咧嘴直接扭身朝容妤扑了过去,「阿娘!」 如果说有比失踪的娃又被找回来了更让人高兴的事儿,那绝对是亲耳听见不会说话的儿子突然开口叫了自己一声「阿娘。」 容妤的表情跟方才殷玠他们第一次听到团哥儿开口时的反应简直一模一样,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看着挥舞着胳膊要往她身上扑的自家小崽子,容妤缓缓眨了下眼,仰头呆呆问殷玠,「我没听错吧,方才是团哥儿叫的我?」 第48章 这个问题不用殷玠来回答,团哥儿用事实证明她没幻听。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一口一个「阿娘」叫得十分欢快,见容妤没有第一时间来抱他,小团子抽了抽鼻子,有些委屈的瘪着嘴,大眼睛泫然欲泣,小手还扒拉着殷玠的肩膀将身子一个劲的往容妤那头凑,整个人都快扑出去了,「阿娘……」 容妤身体猛地一颤,几乎是立马就上前将软乎乎的小身子从殷玠怀里接了过来,一脸期盼,「团,团崽,你再叫一声。」 团哥儿偏了偏小脑袋,十分给面子的又叫了一声。 容妤这下是真的惊喜了,也不顾旁边还有人看着,搂着团哥儿就狠狠亲了他两口,声音都有些哽咽,「好儿子,阿娘的心肝宝贝。」 似乎是觉得众目睽睽之下被阿娘抱着亲有些不大好意思,团哥儿身体扭了扭,脑袋想往她脖颈处藏,可等看见她眼中闪烁着的泪花后又慌了,有些笨拙的抬手去给她擦眼泪,「阿娘,不哭不哭。」 「好,阿娘不哭。」容妤胡乱抹了一把泪,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含泪微笑的模样看得殷玠眸光闪了闪,忍住要将母子两个拥进怀里的冲动,殷玠轻咳了一声,「还是先进屋吧。」 见团哥儿能开口了,不光是容妤激动,其他人照样激动不已,尤其是祁大夫,但看母子两个抱在一块儿又哭又笑的场景,众人眼睛也有些酸涩,识趣的没有开口打扰。 一听殷玠说话,祁大夫赶忙点头,「对,对,先进屋,夜里冷,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 团哥儿转着小脑袋,见祁大夫正眼巴巴的盯着他瞧,毫不吝啬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祁爷爷。」 小孩儿咬字还有些不大清晰,但这一点都不妨碍祁大夫激动 的心情,连应了好几声,脸上几乎笑出了花,要不是人家亲娘还在,他抢孩子的心都有了。 见团哥儿还能笑眯眯的叫人,精神气还算好,容妤一直提着的心也算落了大半,爱怜的摸了摸他的头,正打算抱着儿子进屋,就见他晃了两下脑袋,挣扎着要下来。 容妤不明所以的将他放了下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蹬蹬蹬跑到了一旁默默站着的殷玠跟前,在两人同样惊诧的目光中,伸手抓住了殷玠的手指,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软乎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殷玠清冷的眉眼瞬间柔了下来,对上小娃娃十足依赖亲近的目光,殷玠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划过,略一使劲就将团哥儿重新抱了起来。 「走吧。」殷玠抬脚率先朝屋里走。 见自家小崽子就这样被人抱走了,容妤这会儿连嫉妒的心都升不起来,毕竟人是殷玠救回来的,小孩子依赖些是应该的。 「团哥儿的脸怎么了?」方才在院子里有些黑看不大清,现在一进屋烛火通明,团哥儿脸上隐隐带着的红痕就格外醒目,祁大夫当场脸色就变了,这明显就是巴掌印,团哥儿被人打过了? 容妤也是一惊,捧着团哥儿的小脸左右看了看,不光是左脸上带了巴掌印,就连额角都青了,小心的碰了碰伤处,就见小家伙身子瑟缩了一下,容妤顿时心疼的不行,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疼不疼?」 团哥儿老实坐在椅子上,晃悠着两条小腿,看着容妤,十分乖巧的摇脑袋,「不疼。」 小娃娃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明明就委屈的不行却还梗着脖子喊不疼,这摆明了就是怕她担心,容妤一时都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出来,深吸了一口气,朝同样一脸怒容的祁大夫道,「麻烦您帮忙看看,我怕团哥儿身上有暗伤。」 容妤眸色有些冷,虽然知道落在人贩子手中定然要吃些亏,但真的见到自家儿子被人打了,那种心疼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要是人贩子在这儿,她当场提刀跟人拼命的心都有了,自己捧在掌心里养的崽竟然被人这么作践,容妤狠狠磨了磨牙,只恨不得将那些歹人碎尸万段。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容妤眼睛都红了。 团哥儿 肌肤嫩,平常磕碰一下都容易留下印子,眼下原本白嫩的肌肤上却是青一块紫一块,不少地方还被磨破了皮,伤的虽然不算重,但毕竟才是个半大的奶娃娃,这满身淤青一看就是遭了罪的。 红豆捂着嘴,眼中同样泛起了泪,一脸愤恨,「这帮畜生真不是个东西!」 祁大夫脸色不大好看,细细检查了一番,微松了口气,冲容妤道,「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擦点药酒过两天也就好了。」没有内伤就算是万幸了。 容妤点点头,看自家儿子小脸通红的缩在床角,试图扯被子盖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忍不住有些想笑,这才多大就知道害羞了。 亲自拿了药酒给小崽子仔细上了遍药,上完之后,团哥儿小脸已经成了煮熟的虾,红彤彤一片看着十分诱人,容妤忍不住凑上去轻咬了一口。 「呀,殷公子,你的脸怎么了?」刚逗完小崽子就听见红豆惊呼了一声,容妤下意识扭头去看殷玠,然后就愣了。 男人正敛目坐在桌子旁,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发出「笃笃」声响,清俊的眉眼在烛光下透出几分冷冽。 大概是没想到红豆会突然出声,男人抬头,眼中难得带上了一丝称得上茫然的情绪,这一抬头不要紧,只是左脸上那一抹齿痕就完全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中。 清隽俊朗的脸上带了一个小小的牙齿印,男人原本清冷肃然的气质硬生生被压下去了,这样子看起来倒有几分滑稽。 第49章 容妤有些迟疑,「你这脸?」 「啊?」殷玠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看着他难得的呆愣样,再衬着那道格外醒目的齿痕,容妤有些想笑,事实上也确实是笑了,「打哪儿来的牙齿印?」 这口啃的可真够狠的,好好的俊脸竟然被毁了容,不知道咬人不咬脸么,还是说战况太过激烈? 瞧见容妤促狭中格外有深意的眼神,殷玠敲桌子的手顿了一下,开阳左右瞅瞅,生怕容妤以为自家王爷清白不保,赶紧跳出来帮着澄清,「小公子咬的。」 容妤脸上笑容一僵,小崽子干的? 殷玠淡定的摸了摸脸,只当没看见容妤有些躲闪的目光,言简意赅,「没事,团哥儿牙口不错。」 容妤,「 ……」这评价的还真是清丽脱俗,瞧这两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印,都可以当场拓模了。 好好一张俊脸结果被自家小崽子给毁了,容妤眼神飘忽了一下,觉得自己作为家长总该有所表示,忙让红豆再打盆水来,自个儿则一步步挪到殷玠跟前,陪着笑开口,「那个,要不上个药?」 小崽子身上不至于携带狂犬病毒,疫苗什么的应该就不用了吧。 大概是团哥儿找回来了,还多了意外收获,容妤现在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漂亮的眸子弯弯,眼中似乎有繁星闪烁,眼下凑近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她身上飘了过来,清逸幽雅,催人欲醉,就如那雪夜寒梅…… 殷玠猛地屏住了呼吸,暗暗调息将心中涌起的那股子悸动压了下去,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头,想拒绝却又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好。」 开阳在一旁看得直点头,不禁露出一抹姨母笑,看来王爷也不是不解风情嘛,上药,多好的机会。 等红豆将水送进来,开阳忙不迭就将人扯出去了,美其名曰肚子饿了找吃的,方才祁大夫他们也走了,一时间房间里就剩了殷玠与容妤两人,外加一个在床上躺着无聊玩脚丫的小团子。 见人一眨眼就都跑了,容妤有些无语,任劳任怨的拿帕子沾了沾水,「我先帮你把脸擦一下。」 殷玠正准备拒绝,就感觉自己的脸上多了一只略显冰凉的手,清浅的呼吸扫在脸上,抬头就能看见女子柔美的面容。 「别动。」容妤捏着他的下巴,拿帕子仔细给他擦拭伤口周围,颦着眉,心中有些发愁,小崽子是真下了狠劲的,这该不会留疤吧,脸面无价,她赔不起啊! 「没事。」 突然响起来的男声让容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有些尴尬的撩了撩头发,就见殷玠一脸认真,「男子建功立业无须在意容貌,美丑如何并不重要。」 殷玠怕她自责,自以为贴心安慰,「就算是留了疤也没什么。」 「可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养眼。」容妤脱口而出。 殷玠,「……」 无言是今晚的烛火,晚风也为他沉默,窗外风吹树叶传来簌簌声响,两人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言,不知道 是不是错觉,容妤竟然从殷玠眼中看出来一丝委屈。 容妤也觉得自己就这样说出了心声无异于往人伤口上撒盐,讪讪一笑,小声安慰,「没事,我待会儿问问祁大夫看他有没有什么祛疤灵药,保管还你一张洁白无瑕的脸。」 殷玠幽幽看着她,不说话。 容妤不好意思再刺激人,老实闭嘴给他上药,「可能会有些痛,你忍忍。」 容妤动作很轻,仔细的拿了根棉签帮他涂抹伤口,女子精致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肌肤莹润如玉,在烛火下仿佛泛着莹莹白光,殷玠不禁闭了眼,一颦一笑却在脑中无限放大,隐约还能听见女子娇柔婉转的吟哦…… 殷玠呼吸越来越重,感觉到脸上柔荑突然撤去,猛地睁眼,伸手准确擒住了女子纤细的手腕,目光灼灼热烈如火。 「容妤,我……」在女子惊愣的目光中,殷玠艰涩的话刚一出口,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还伴随着开阳兴高采烈的声音,「爷,容娘子,可以开饭了!」 殷玠,「……」 他今儿就要清理门户,谁都别拦他! 开阳欢欢喜喜的推门进来,下一秒就僵在了原地,对上殷玠杀气腾腾的目光,开阳腿一软差点给跪了。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门口又挤进了几个脑袋,看着屋里双手紧握只差没搂一块儿的两人,众人成功愣住,目光不住的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最后变为恍然大悟。 瞧这样子他们貌似打扰了人家的好事儿啊,瞧殷公子那只差没冒火光的眼神,分明就是欲求不满呐,众人沉默了一下,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红豆这回反应很快,一手拽着吹眉毛瞪眼要说话的祁大夫,一手拖着英娘,朝两人暧昧一笑,飞快的就将人拖了出去,还不忘招呼裴秀才,「裴先生,方才您是不是说还有啥事儿没做来着?」 同样愣在门口的裴秀才忙反应过来,「对,对,是还有些事。」说罢也跟着退了出去,一边还招呼开阳,「开阳兄弟,你要不要也跟着去看看?」 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眨眼就不见人了,还保持着推门姿势的开阳欲哭无泪,心中狠狠唾骂了几句,冲殷玠颤巍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哈腰,「您继续,继续。」说罢立马就退了出去,还不忘十分体贴的给带上了门。 第50章 殷玠,「……」 容妤,「……」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开去,容妤还保持着半俯身的姿势,两人离得有些近,和方才上药时的心无旁骛不同,烛火映照下殷玠的眉目更平添了些柔和,果然美人就是美人,脸上带着的牙印倒是多了几分旖旎诱惑,殷玠的手还牢牢捏着她的手腕,粗粝灼热的手掌与细腻的肌肤接触,两人一时都没动。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对上殷玠带着浓烈情绪的目光,容妤有些不自在的偏了下头,「你先说吧。」 殷玠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容妤的手腕,似乎是想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声音有些低哑,「容妤,我其实……」话没说完,突然感觉腿一重,殷玠下意识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格外明亮的大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下床的小崽子正扯着殷玠的衣裳,见他看自己,大眼睛眨啊眨,表情要 多天真有多天真,咧嘴一笑,软糯的小奶音十分欢快的叫人,「殷叔叔。」 殷叔叔现在想打人,偏偏这位还是得供着的小祖宗。 眼见小崽子又扑向了容妤,软乎乎的叫起了阿娘,后者则眉开眼笑十分干脆的挣脱了他的手,一把抄起小崽子,母子俩亲热的脸贴脸玩亲亲,直接把他忘去了爪哇国。 殷玠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直接焉了下来,目光紧盯着母子两个,活像一只被无良主人抛弃的大型狮子犬,垂头丧气只差没打滚求关注了。 「对了,你方才想说什么?」容妤问他。 对上母子两个如出一辙的清亮眸光,殷玠要脸,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着小崽子的面拐带人家亲娘,闷声闷气开口,「饿了,可以吃饭了。」 容妤见他一副吃瘪的模样,心中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摸了摸小崽子的头发,点头附和,「确实,我正准备说呢,今日大家都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定然饿了。」 原来她刚才想说的就是这个? 殷玠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又咽了下去,「那就先吃饭吧。」 没想到殷玠会突然出来,正守着房门老实当门神以免哪个不长眼的又闯进来耽误两人好事的开阳被吓了一跳,看着一脸莫测盯着他的殷玠,开阳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爷,我没偷听,我发誓。」 殷玠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在开阳都快吓尿了之前,冷声道,「传膳。」 「啊?」 「饿了,吃饭。」 「好,好嘞!」 团哥儿平安回来的消息一早就传回店里去了,一直吊着心等消息的众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毕竟团哥儿可爱,对谁都笑眯眯的,掌柜的人又和善,白日里一听团哥儿不见了,连他们都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会儿听见人平安回来了,那简直就是高兴的不行,再一听大家都还没吃饭,那怎么能成?横竖是开酒楼的,别的没有,吃食管够,众人一分工,你烧火我蒸饭,大晚上的忙得热火朝天,刚出锅就紧赶着让英娘跟云熠两人给送来了。 白天忙着找团哥儿,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吃饭,这会儿热腾腾的饭菜一上桌,浓烈诱人的香味儿一个劲的往人鼻子里钻,腹 中饥饿感就怎么都压不住了,不一会儿咕噜声就已经是此起彼伏,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都很淡定,饿么,肚子叫,正常,谁都别笑话谁。 容妤虽然也是大半天没吃饭,但并没什么胃口,大晚上的吃太油腻也不大好,因此只捧了一碗咸蛋肉糜粥细细喝,白粥熬得时间很长,肉糜剁的很碎,几乎与粥米完全融合在了一起,出锅前再放入金黄流油,细软沙香的咸蛋黄碎末,原本如玉般晶莹的粥因为咸蛋黄的加入变得金灿灿,再撒上几点葱花,碧翠的葱叶衬着金黄剔透的粥水,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开,咸蛋黄本身浓郁的咸香味儿与米香完美交织,不需要另加调料,轻抿一口只觉得余味无穷。 咸蛋黄这种东西万物皆可搭,容妤前两天还试着做了一回网红食品咸蛋黄麦芽饼,得到了店里众人的一致好评,这玩意儿要是上市了没准继月饼之后还能卷起一阵咸蛋黄风呢,容妤咬着勺子,不禁想自己这到底是算成功还是算失败,明明是正经开酒楼的,结果却靠糕点甜品出圈,这路子走的有些歪啊! 不比容妤还注意身材管理怕晚上吃多了会发胖啥的,饿极了的众人逮着那桶金黄油亮的排骨焖饭可劲的吃,排骨是事先炖煮过的,放了米再一同蒸,排骨浓郁的汤汁完全深入到米饭中,米粒颗颗分明,排骨蒸的够烂,筷子只需要轻轻一挑,骨肉分离,吃上一口软糯喷香,里面还放了胡萝卜与蘑菇,口感层次更加丰富。 这种菜饭合一的主食连另起灶做菜都省了,毕竟一口下去又是肉又是胡萝卜的,还嫌不够丰盛么,见大家吃的香,容妤也尝了两口。 米饭蒸的恰到好处,既不显得过硬,也没有说因为焖的时间过长而太过软烂,排骨汤汁的味道调得恰到好处,容妤忍不住点了点头,冲桌边站着帮盛饭的云熠点头,毫不吝啬的夸赞,「你做的很好。」 焖饭是店里才刚上的快餐主食,毕竟焖饭做起来方便,品类也多,不光是排骨焖饭,腊肠、熏肉就连单纯的西红柿土豆都可以拿来做,且色香味俱全,容妤特意效仿后世的快餐便当,推出了好几个价位,不光可供堂食,还方便外带,刚推出 第51章 就得到了贩夫走卒的追捧。 偏偏价位不算低,若是正经进店里点上一顿,少说也得上百文钱,对那些靠贩卖苦力营生的人来说自然算奢侈,但这焖饭就不同了,什么价位都有,且是按重量来算钱,若是囊中羞涩就买上一份那什么番茄土豆焖饭,菜钱也省了,一大份三两饭也不过才十五文钱,还免费送一碗素汤,囫囵一顿下去吃的顶饱,简直就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要是馋肉味了,就咬咬牙,花上二十几文钱买份一两排骨焖饭,店里的伙计也厚道,哪怕只是一两饭呢里头都还有两三块排骨,肉汁熬得浓浓的,混上那白米饭,哪怕就是光吃饭里头都是满满的肉味,三两口吃完也算是解个馋瘾了。 乍一听容妤的夸奖,云熠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随即挺了挺胸膛,咧嘴一笑,「都是掌柜的教得好。」 见他得了夸赞虽然高兴却并不显露得色,容妤心中暗暗点头,领悟力高,肯吃苦,心性也稳,通过这么多天的观察品性上也不错,下回或许可以问问他愿不愿意正式拜师,至于其他的外在制约因素,容妤也算是想开了,她收她的徒弟,只要当事人乐意了管别人逼逼啥,做人不就图个简单快乐吗? 大家伙儿都饿坏了,如秋风卷落叶一般将桌上摆着的吃食一扫而空,个个腆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一脸酣足。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团哥儿的?」祁大夫剔着牙,突然问。 听他问,众人也纷纷看了过去,满脸好奇。 今天城里的动静不小,听说为了关城门满城搜捕的事儿叶知府和赵通判两人都吵了一架,对于许多百姓来说一听要封城门也是满心的不乐意,毕竟又不是他们的孩子丢了,如今城门一封可不得耽误事儿吗。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贩子落脚的地儿,结果去的晚了扑了个空,许多不明事理的人居然转过来反而怪起了叶知府办事不利,还说他这么着急压根就是为了谋私,叶知府和有间食肆那位女掌柜的风流韵事传得不是一两日了,眼下人家孩子丢了他又是封城又是派兵的,不就更坐实了私生子的传闻么。 大家伙儿 本来就心中焦急,再一听这些风言风语差点给气死,要不是容妤与裴秀才好说歹说将人给拦住了,只怕祁大夫得抄着他那宝贝银针出去跟人拼命。 「跟大白走的。」开阳嘿嘿一笑,「别说,它鼻子还挺灵。」 狼狗不分家,狗都能嗅出来的味儿不至于大白闻不出,再说了大白跟着小崽子在一块儿厮混了这么久,对他的味道很是熟悉,连贴身衣物都不用准备了,直接上就成,虽然因为路况不熟中间绕了好几回弯路,但好在紧要关头还是赶到了。 容妤也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这就是所谓的移动追踪器?没想到大白还有这项本领。 祁大夫摸了摸胡子,有些疑惑,「大白不是被迷晕了么?」 「几桶冷水下去也就醒了。」开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简单。」 这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明了哈。 「那那些人贩子呢?」裴秀才紧接着问,「白日里闯进来的那个女子抓到了吗?还有那个刀疤脸?」 「抓倒是抓到了。」想到抓到那些人时的场面,再想想被大白拆的七零八碎只能勉强喘口气的倒霉催王八羔子,开阳委婉道,「就是可能不大齐整。」尤其是那刀疤脸,看样子就是打了大白闷棍的家伙,那叫一个惨呐,硬生生被大白给削成一根光棍了,最后是被叶大人直接让人用干草卷了带走的,也不知道是直接带去乱葬岗扔了还是咋。 众人,「……」不知道是不是理解错误,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恐怖。 「好!这种人渣就该拉出去游街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祁大夫重重一拍大腿,由于声音过大,吓得正埋头哼哧哼哧喝粥的小崽子手一抖,手里的勺子直接掉在地上,碎的稀烂,瞧着对面笑得一脸畅快的祁大夫,团哥儿抿抿唇,默默捂着碗往殷玠那边挪,紧紧的依偎在他旁边,继续捧着碗喝粥。 开阳讲故事的本领不错,见大家伙儿都义愤填膺,刻意隐瞒了他们刚赶过去时见到的惊险一幕,极尽全力的描述后来人贩子十分惨烈的场景,听得众人一个个大呼痛快。 「没想到叶小姑娘竟有这般胆量,居然还反将人贩子给教训了。」 「小小年纪胆量颇足,不愧是叶知府的女 儿,若是培养的好了或许我大庆朝还能再出一位女将呢。」 「这倒也不一定,叶姑娘出身尊贵,何必要往那刀枪无眼的沙场上走。」 「也是哦……」 眼见众人已经兴致勃勃的聊起了天,容妤摸了摸自家乖崽的头发,换来对方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容妤默默叹了口气,该给小崽子找武术师傅了,不求揍人,好歹也不至于让人摁着摩擦毫无还手之力啊。 夜已经深了,闹了一整天可以说是心力交瘁,眼下饭一吃,那瞌睡就止不住的往上涌,大家纷纷准备散伙各找各妈,容妤刚准备将脑袋一点一点趴在桌子上差点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小崽子抱起来,就被人先她一步夺了崽。 殷玠将团哥儿抱了起来,十分熟练的调整了一下角度,让团哥儿的脑袋靠在他的颈窝,朝容妤自然道,「走吧,回家。」 说罢顿了顿,直接朝门外走。 第52章 这动作太过干净利落,落在后头的容妤狠狠按了按额角,有些无语,其实她今儿没打算回,小崽子虽然现在表现还算正常,但受了惊吓,难免晚上不会出现什么突发状况,正好祁大夫这儿也有空房间,住在这儿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照看。 不过眼下连儿子都被人给抱走了,她总不能一个人住这儿吧。 但她忽略了一件事儿,她不住,祁大夫可以跟着回啊。 祁大夫在容妤陡然瞪大的目光中拖出来一个硕大的包裹,十分放心的将钥匙交给了裴秀才,款款的就跟容妤走了,背影那叫一个洒脱。 月上中天,大街上更夫敲锣报时的声音透过高高的院墙隐隐传来,容妤将团哥儿安置好,没着急洗漱睡觉,而是又折回了院子里。 只见大树下正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一身墨色衣袍翻飞,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远远看去倒还透出几分清冷肃然,让人不敢往上凑。 听到脚步声,拧眉怔神的殷玠猛地回神,朝快步过来的女子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今日多谢你了。」容妤走到殷玠跟前,冲他弯了弯唇,「说真的要是今天团哥儿找不回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容妤声音有些哑,但一双水眸盈盈,在夜色下泛着别样光彩,「还好 有你在。」 夜风吹过,散着的发丝被撩了起来,殷玠手微抬,正好发丝从他指缝间擦过,在容妤惊讶的目光中,殷玠手顺势抬起落到她脸侧,轻轻帮她将散落的发丝撩到了耳后,声音微哑,「应该的,能把团哥儿带回来我也很高兴。」 属于男子的清冽气息实在是太过浓烈,寂静的夜晚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容妤心中突然有些发慌,手指下意识的绞着衣角后撤了两步,不自在的咳了两声,「今天也不早了,你奔波了一天要不要先回去歇息?」 殷玠默默看着她没动,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了过去。 看着他掌心里静静躺着的极为眼熟的玉佩,容妤有些惊讶,「这玉佩怎么会在你手里?」 殷玠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却时刻留意容妤的反应,面不改色编瞎话,「人贩子身上搜出来的,我见团哥儿从前好像脖子上也挂了这么一块玉佩,应当是他丢的,」顿了顿,又问,「这是他的东西么?」 要是开阳在绝对会吐槽,明明就是你趁人家小娃娃睡着了从他手里抠下来的,这会儿就说是自个儿捡的了。 容妤点头,将玉佩接了过来。 见容妤将玉佩随手就揣进了袖子里,殷玠眉心跳了一下,「我见团哥儿似乎对这玉佩颇为珍视,是有什么来历么?」 两人没事在院子里散步,听殷玠问,容妤笑了一声,「是他生父的东西,团哥儿打小没有爹,对父亲难免有些孺慕之情,见不到真人挂着块玉佩也是个念想吧。」 容妤语气很随意,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殷玠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用词,生父,手掌缓缓收紧,殷玠不动声色继续问,「遗物?」 「嗯。」容妤轻飘飘的应了一声,看不出一点悲伤的感觉不说,甚至还有闲心掐了朵花撕着玩。 不管那渣男到底死没死,反正在她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社会性死亡了解一下。 殷玠手掌捏了又捏,盯着容妤精致的侧脸心中一团乱麻,一会儿觉得她就是那晚的女子,一会儿又否认,毕竟出事的地方在盛京,而她却在淮安,「怎么去世的?」 「挖煤被石头砸死的。」容妤红唇一张,死状张口就来。 殷玠,「……」 容妤 叹了口气,情绪瞬间低落下去,装模作样擦了擦眼泪,「石头砸下来,人当场就没了,连内脏都被挤了出来,偏一时没人察觉,等被人发现的时候连身体都只剩半截了。」 殷玠,「……还有半截呢?」 「狗啃了,」容妤唏嘘,「荒郊野岭的野狗野猫难免多了些,难得有肉味儿,总得啃两口尝尝鲜,你一口我一口可不就只剩半截了么。」 殷玠,「???」 殷玠,「!!!」 一阵夜风拂过,卷起一层落叶,殷玠好不容易才摁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憋出两个字,「节哀。」 「啊,不用,」只见方才还伤心抹眼泪的女子突然挂起了灿烂的笑容,「煤老板赔了一大笔意外身亡安置费,足够我带着团哥儿好好过活了,开个小店养养儿子,这日子过得挺不错。」说罢又叹了口气,「并非我无情,只是那人太不是个东西,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天天债主上门追着打,这日子过得太不安生,孩子还没生呢就想着卖孩子还钱,哪有这样为人父的?」 「那你……」 「一人欠钱一人当,哪有老子欠钱儿子还的理,自个儿去矿山挖煤不好么?」容妤含蓄的笑了笑,「别人挖六个时辰,他挖十二个时辰,赌债总能还上不是?」 见容妤一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颇有感悟的表情,殷玠木着脸,一个字儿都憋不出来了。 容妤撩了撩头发,笑得眉眼弯弯,「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 殷玠深深看了她一眼,摇头,一脸漠然,「这等畜生就这么死了都是便宜他了。」 容妤深有同感的点头,「可不是!」 两人沿着院子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殷玠时不时偏头看容妤一眼,目光里的纠结无措都快溢出来了,他原本很是希望容妤就是那夜的女子,团哥儿是他的亲子,但现在—— 第53章 想到容妤说到半截尸身时的漠然眼神,殷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但理智告诉他,很有可能容妤就是,一时间喜忧参半,殷玠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正纠结,就听容妤问他。 殷玠捏了捏掌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你有没有想过给团哥儿再找个父 亲?」 「后爹?」容妤挑眉。 殷玠知道这个问题已经算是很出格了,都做好了容妤会翻脸的准备。 容妤摇摇头,「暂时不了,团哥儿情况比较特殊。」小家伙心思敏感,因为自小没有爹就格外依赖她这个亲娘,先不说她有没有喜欢的人,就是有,若是对方无法做到对团哥儿视如己出,她想,她或许也会放弃,毕竟男人都狗,哪有白白胖胖的小崽子有意思。 殷玠脚步突然一顿,偏头定定看着她,声音低沉,「如果说,对方能对团哥儿视如己出当成自己亲子一般对待呢?」 「那他能接受可能一辈子也无法拥有自己的亲子么?」容妤也停了下来,不闪不避对上殷玠的目光,「只一妻,无异生子。」 说完,两人俱是沉默,看着他幽暗深邃的眸子,容妤指甲无意识的掐进了掌心,一阵尖锐的痛意传来,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弯了弯唇,「时间也不早了,我有些累了,你要不还是先回吧。」说罢也不等殷玠搭话,自己干脆一扭头就走了,至于殷玠,不是会翻墙么,自个儿翻过去吧也省的开门了。 眼见容妤身影消失,殷玠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一片树叶被风卷了下来悠悠落到他肩头,看着容妤离开的方向,殷玠突然弯唇笑了,眸中仿佛有星光,嗓音低沉透出几分缠绵柔情似是情人间的低喃,「若是能呢?」 ☆☆☆ 书房里,天枢与开阳两个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站着等候发落,殷玠坐在书案前,姿态懒散的倚在椅子上,要是他们这会儿抬头就能发现,自家王爷正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抿唇笑表情极其丰富。 作为打断了王爷好事的罪魁祸首,开阳大气都不敢喘,只能跟天枢进行眼神交流。 这是干啥啊,大半夜的不睡觉都把他们叫来站了一个时辰了,现场表演罚站不成? 「天枢。」 「属下在!」一听殷玠叫人,两人立马神情一肃。 「去查查容妤,这几年去过什么地方。」殷玠吩咐。 「王爷是怀疑容娘子她?」开阳话没说完,就在殷玠严厉的目光中悻悻闭了嘴。 天枢表情倒是很淡定,拱手道,「是!」 将两人都赶了出去,殷玠靠在椅子上,按了按额角,微阖上了眼,尘封已久的记忆纷至沓来。 四年前,上元灯节,他遭人暗算提前诱发了血蛊,并且在半道遭人截杀。 殷玠自己都不清楚当时到底遇到了多少波伏击,到最后已经是失了理智完全凭本能动手,偏偏血蛊这东西又阴毒,平时不发作还好,一发作若是再一见血那简直就能让人杀红了眼,轻则让人精神错乱再无理智可言,重则血气翻涌力竭而亡,殷玠当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手边又没人,只能自己硬抗,不过幸好在开阳他们反应快,在前头给牵制住了,让那些人先收了手,才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殷玠那会儿已经撑不住了,凭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寻了个破茅草屋勉强撑着散功,顺便等开阳他们找来,却没想到破屋里竟然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手里还拿着刀刃,旁边地上则倒着一个死透了的男人,殷玠当时心中正暴戾,以为她是落网的贼人,当场就给人扣住了,正准备直接杀了了事,还没来得及动手,身上突然升起了一股奇怪的燥热感,女子身上传来的奇异幽香更是让他燥热难耐,与嗜血暴戾混杂在一起,殷玠整个人都恍惚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将人压在了身下,衣衫半褪,如雪肌肤滑若绸缎,月光投进,肩头一抹朱砂痣简直能灼痛人的双眼,女子脸上满是血污,一双漂亮的眸子里挂着泪珠,眼神迷蒙中满是怯意,殷玠不欲强迫人咬牙想起身,一双莲藕般的玉臂却缠了上来,娇软的身躯紧贴了上来,声音哽咽喃喃喊热,殷玠大脑中的那根弦「嗡」地一声就断了,理智全消。 破窗外明月高悬,竹梢覆雪,屋内却是一片旖旎。 尘封记忆深处的片段尽数涌了出来,殷玠呼吸猛地一窒,剑眉紧颦,交握的双手无意识捏紧,不觉恍惚起来。 恍若惊涛拍岸,又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女子似乎呜咽了一声,青丝半落,月光里湿痕如泪妆,眼波流转间眸中妩媚未散,精致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红晕,「玠郎……」女子婉转缠绵的一声娇唤顿时让人灵台一震,眼前蒙着的一层薄雾散去,女子娇软动人的面容毫无保留的呈现在男人面前,似嗔似笑,「玠郎……」 殷玠呼吸 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烛光下可以看见闭眼靠在椅子上的男人脸颊通红,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眉头拧得死死的,募地,久藏在心中的一声「阿妤」脱口而出,男人猛地睁开了眼。 烛花爆响,夜风寂寂,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隐了进去,书房里安静一片只能听得见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殷玠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眼中还隐隐透着一抹赤红,想到方才脑中浮现的场景,殷玠一时间都还有些恍惚,分不清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女子娇软的呼唤似乎还萦绕在耳畔,殷玠狠狠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将心中升起的那股子悸动给压了下去。 第54章 殷玠按了按额角,缓缓吐出一股郁气,要是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廓已经通红。 当年诸王夺嫡,最受先帝宠爱的荣王意图杀他夺西北兵权,所以才有了深夜截杀,后来因为血蛊发作,被开阳他们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意识了,醒来之后几乎以为那夜的事儿就是一场梦,加上西北情况紧急,他只能先赶回军中,后来又是夺嫡宫变这件事压根就被他抛到了脑后,要不是偶然看到那块玉佩他可能都记不起来。 殷玠眉头拧得很死,脑中的记忆都是片段似的,他唯一能记得的女子面容就是那双清澈含怯的水眸,以及肩头那点朱砂痣。 但这压根就没法儿查,眼睛就罢了,痣……总不能直接上手扒衣服吧。 「容妤,阿妤……」殷玠无意识的喃喃,声音沙哑缱绻,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面,呢喃了两声,他倏地起身,直接朝内室走去,出来时手上已经拎了一把重剑。 等男人满身煞气的走了,书房墙角处才冒出了一个头,「王爷大晚上的拿剑做什么?砍人?」开阳摸着下巴,有些好奇。 「练剑去了吧,」小六顶替了天枢的位置,踮着脚看了看,「好像是去练武场了,老大你要去看看么?」小六问。 开阳现在一听练武场这三个字就腿发软,赶紧摆手,「算了算了,王爷不困我可快困死了,赶紧找地儿睡觉去。」 朝着练武场的方向瞥了一眼,开阳嘿嘿笑了两声,方才蹲墙角他可都听见了,想不到王爷私下里竟然还偷偷叫容娘子的小名,嘶,别说 ,还挺肉麻的。 「老大,你笑得好猥琐。」 看着小六天真无邪中隐隐透着鄙视的目光,开阳一滞,一巴掌招呼了过去,「小屁孩儿不懂就别说话!」 这边殷玠受了刺激半夜不睡觉去练武场挥洒汗水,隔壁容妤也好不到哪儿去。 按理说今天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精神上和身体上都是极度困乏,不说倒头就睡吧也不至于失眠睡不着啊,看着怀里搂着她睡得正酣小嘴一张一合还打着呼的小娃娃,容妤双目无神瞪着顶上床帐,夜深人静,一睡不着吧就喜欢胡思乱想。 容妤虽然在感情方面也是个菜鸡,但不代表她就没见过猪跑,她能感觉到殷玠对她有意思,说真的,这位邻居有颜有钱脾气好对她和团哥儿都不错,不论从哪方面看这位殷公子都是夫婿的上乘人选,也不怪红豆都想着撮合,容妤不否认她也有些心动,只是—— 容妤深吸了一口气,心中苦笑,方才晚上在院子里说的那番话她不是开玩笑的,团哥儿年纪太小,又缺乏安全感,她并不是很想再生个孩子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但她又没办法接受三妻四妾异腹生子,这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不说是在重视宗族血脉传承的大庆,就是在观念比较开放的现代都没有几个男人会愿意养着别人的孩子,而一辈子都没有自己的亲生子。 容妤承认方才那番话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摸了摸小崽子的头发,想到那声软软糯糯的阿娘,容妤目光柔软却坚定,男人又不是必需品,若是两者之间取舍,还是养崽吧。 更何况,万一是你自作多情人家只是单纯的中央空调压根就没这想法呢,她自诩不是什么绝色美女,现在身份上也不占优势,就是一个小厨娘还拖着个娃,实在是想不出又什么值得人家一个黄金单身汉惦记的,唔,话说是不是单身汉还是个问题,算了,爱咋咋吧何必自寻烦恼,只要没点破那就还能做朋友。 不过今天出了这事儿,容妤倒是起了另一种心思,一直以来犹豫不决的事儿突然就有了定论。 她不过才养了团哥儿几个月,团崽失踪她都急得要命,更不用说将原主视为掌上珠的国公府诸人,千娇百宠娇养大的闺女就这 么一声不吭的跑了,到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不用想也知道家人会多伤心,若是亲情淡薄也就算了,但从记忆中的情形来看大家伙儿分明就是将她疼到了骨子里,要不然也不会将她养成这样一副性子,眼下自己当娘了有了孩子才更能体会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 容妤觉得不论如何还是该传个信回去,起码报个平安,若是介怀她未婚生子败了国公府的名誉,不想认她,那她就带着团哥儿定居淮安,靠着这家酒楼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能衣食无忧,往后逢年过节送些节礼不再相见就是了,也算是替原主全了这份生养恩情。 容妤迷迷糊糊想了许多,不知不觉已近四更,终于困意来袭,把团子往自己怀里扒拉了两下,紧紧搂着自发热人形抱枕沉沉睡了过去。 ☆☆☆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容妤彻彻底底当了一回甩手掌柜,酒楼也不去了,反正有红豆和英娘在,店里的日常事务也照应的过来,要是有事拿不定注意就直接来家里寻她,容妤就安心在家里陪儿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再琢磨琢磨吃食可劲的投喂小崽子,短短几天团哥儿原本就白嫩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圆出了双下巴,就连在这儿蹭吃蹭喝的祁大夫腰带都紧了两圈,眼看大肚腩就要起来了,急得祁大夫哇哇叫,但下回见了好吃的照样吃的比谁都多。 养崽吃饭打豆豆,这日子简直过得不要再美妙,看着在大树下一板一眼跟着祁大夫学说话的小娃娃,容妤不禁露出了一丝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团哥儿很聪慧,虽然才刚开始学说话,有些语调说的还有些艰涩,但这并不妨碍他说话的积极性,像是要将前两年没说话的遗憾全都补回来似的,团哥儿一个人对着大树都能唠上一两个时辰不带歇的,容妤起先还很高兴,后来就又开始愁了,这娃娃不会变成个话痨吧,虽然闷葫芦不大好,但话痨也很可怕啊。 第55章 好在几天观察下来,小娃娃还算是正常,估计这几天的兴奋劲过了也就好了。 见容妤端着盘子过来,团哥儿眼睛一亮,赶紧就溜下了凳子朝她跑,「阿娘,吃糕糕。」 容妤嘴角一抽,看着抱着自己大腿一脸垂涎盯着餐盘 的儿砸,有些不敢置信,「什么?」 团哥儿眨巴了一下眼,指着容妤手上端着的盘子,笑得一脸无辜,「糕糕。」 奶声奶气的两个字一出,容妤差点没背过气去,犹豫了一下,指了指餐盘,「这是什么?」 「盘盘!」 容妤,「……」 艰难的带着大型拖油瓶走到桌子前,见祁大夫一脸慈爱的招呼团哥儿「喝水水」,容妤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了,「祁伯,团哥儿快三岁了。」 「我知道啊。」祁大夫瞥了她一眼,「团哥儿几岁我能不知道?」 「是三岁不是三个月,本来就已经落在后头了,这会儿就不用当婴儿启蒙了吧,」容妤叹了口气,难怪总觉得这两天团哥儿说话有时候怪怪的,感情都是叠字的锅,喝水就喝水,喝水水是什么鬼,「不要教他说叠字,怕说惯了日后改不过来。」 祁大夫「啊」了一声,一脸无辜,「我没教他,」又问团哥儿「对吧?」 团哥儿瞅瞅他,「嗯嗯」了两声。 容妤扶额,小家伙眼下正是鹦鹉学舌的时候,有时候就是会无意识的模仿大人说话,容妤轻咳了两声,严正声明不要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不然就扣小零食。 祁大夫撇撇嘴,悄悄跟团哥儿咬耳朵,「你看你阿娘好凶。」 团哥儿毫不留情出卖队友,扑到容妤怀里小手搂着她的腰,脑袋摇地跟拨浪鼓似的,一本正经反驳,「阿娘不凶,喜欢阿娘。」 祁大夫一噎,再见容妤似笑非笑的目光,一阵心虚,好嘛,现在小家伙会说话了就学会告状了,哪有这样戳老底的。 容妤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发,笑得眉眼弯弯,「儿子乖,阿娘也喜欢团哥儿。」 眼瞅着母子两个又粘一起腻歪去了,祁大夫一阵牙酸,啧了一声,干脆由着他们腻歪去自己则捻了一块肉松小贝。 不得不说容丫头的心思是真巧,这什么肉松小贝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就从未吃过这么独特的糕点。 蛋糕据说是用牛奶与鸡蛋做的,蓬松绵软一口咬下去跟吃棉花似的,里头还夹了裹了厚厚的一层色拉酱,那酱汁也不知是怎么调的,吃起来甜甜的格外醇香,再在炒的金 灿灿的肉松里裹上一圈,一个个瞧着跟金元宝似的,吃起来咸中带甜也不腻味,祁大夫一口气可以吃上六七个,再配上一壶上好的龙井,一口茶一口蛋糕,啧,别说,这日子还真不错。 母子两个抱着腻歪的功夫端来的七八个肉松小贝眼看就只剩三个了,团哥儿「啊」了一声,一脸紧张的扑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盘子牢牢护在了怀里,警惕的看着祁大夫,死活不给吃了。 瞧这一老一小为口吃的斗智斗勇,容妤不由失笑。 「容丫头,最近怎么没见开阳他们了?连那位总爱往这儿凑的殷公子都没瞧见了,」祁大夫砸吧了两下嘴,四周看了看,小声问,「吵架了?」 殷玠? 容妤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瞧祁大夫一脸八卦的样子,有些无语,「您问这个干嘛?腿长他身上去哪儿我怎么能知道?」 说起来容妤心里也有些嘀咕,是有些天没见人了,要不是大白时不时还过来蹭口吃的,她都要以为邻居是连夜搬走了,容妤也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感觉,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失落还有丝若有似无的怅惘,毕竟是难得生了好感的人,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再有好感也该被自己给吓跑了。 「就好奇问问。」祁大夫喝了口茶,嘀咕道,「不应该啊,怎么会好几天不见人呢。」 见祁大夫念叨殷玠,容妤撇撇嘴,「您不是看他不顺眼么?怎么今儿就突然关心起来了?」 祁大夫理直气壮反驳,「还不许人转变看法咋地。」 容妤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您既然喜欢他不如搬过去住?反正也就隔着一堵墙,搬行李也方便。」 祁大夫一噎,狐疑的看了看她,「真吵架了?」 「没有。」 「真没有?」 「殷公子是团哥儿的救命恩人,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跟人吵架?」容妤咬牙,「我看起来是那种无理取闹忘恩负义的人么?」 「也是,」祁大夫若有所思点头,年轻人之间闹点小别扭怎么能叫吵架呢,那分明就是情趣啊,别以为他年纪大了就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不就是打情骂俏么,说真的,殷小子还挺不错,唔,暂时不错。 幸好容妤不知道祁大夫的想法,不然 只怕得当场掀桌,神特么情趣! 听到自己被提到,一直乖乖捧着肉松小贝啃的团哥儿突然抬头,瘪着小嘴,「殷叔叔……」 「殷叔叔出门有事,过两天就回来了。」容妤熟练且敷衍的顺毛,瞧小崽子这三个字叫得有多顺溜,简直就是每天必念,熟悉程度都仅次于她这个亲娘。 团哥儿眨眨眼,不说话了,低头又安静的啃起了蛋糕,变脸的速度之快让容妤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例行公事还是真心实意想念了。 第56章 几人正在院子里无聊陪着团哥儿数蚂蚁,突然听见叩门声,祁大夫疑惑,「谁这会儿来?」 「应该是许掌柜。」容妤起身擦了擦手,「今天约了许掌柜谈些生意。」许掌柜也就是祥林记的当家许月,因为冰皮月饼结缘,接触了两回容妤对她的感官也不错,是个爽利人,昨天许掌柜往店里递了帖子,她干脆请人往家里来谈事。 容妤疾步往外走,刚拉开门,正准备说话门口站着的人骤然转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被人一把拥入了怀里,力道之大差点将她的腰给勒断,来人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让容妤挣扎的动作一顿,见他有越抱越紧的趋势,容妤忍无可忍翻着白眼拍他的手,艰难出声,「差不多得了,要喘不过气了。」 男人身体微僵,略松了松环着她的手臂,也不说话,就用一种晦暗涩然的目光静静看着她,容妤被他盯得背上汗毛倒竖,「你,你怎么了?」 殷玠满眼血丝,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出了远门才回来,神气威武的骏马还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尾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容妤被殷玠现在的样子吓到了,连斥责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瞅着他生怕他一言不合就发疯,琢磨着现在叫救命的话还来不来的及。 殷玠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松开她转身走了,眼睁睁看着殷玠连大门都不走直接翻墙进了隔壁,容妤眉心狠狠跳了两下,这什么意思?感情急吼吼跑来就抱她一下?什么话都没说呢!话说她准他抱了吗?这算不算是非礼? 容妤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哼了一声,扬手就打算关门,结果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衣服一重,扭头就对上一张 马脸,见她看自己,小黑极通人性的朝她打了个响鼻,喷了容妤一脸口水。 容妤最后是阴着脸进门的。 祁大夫还在陪团哥儿数蚂蚁,见容妤一个人回来,有些纳闷,「不是说许掌柜来么?诶,容丫头你去哪儿?」 「打水,洗脸!」 「……」 另一边,殷玠几乎是落荒而逃,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这般不管不顾,这些天他确实不在淮安,而是去了一趟南城。 天枢的传信早就来了—— 上元灯会,慕容妤。 寥寥七个字,没有南城容妤,只有盛京靖国公府慕容妤。 换言之,团哥儿就是他的孩子! 团哥儿是他的儿子! 饶是之前早已有猜测,但真的当消息传来后,殷玠自以为平稳的心湖还是骤起波澜,仿如脚踩云端飘飘然还有种不大真切的感觉,无措、激动、害怕……各种情绪相互交织,最后脑中只剩下女子抱着小娃娃低眉浅笑的温馨画面。 殷玠背抵在墙上,垂着头,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嘴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容妤,阿妤……」沙哑的男声低喃,一声比一声重,到最后已经笑出了声,墨黑的眸子亮的吓人。 团哥儿是他与容妤的孩子,那天晚上的女子竟是容妤! 是她! 真的是她! 殷玠向来于男女情爱一途上兴趣不大,更不用说子嗣,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都还没成亲,却没曾想这次来淮安会对一个女子动了心,以殷玠的性子喜欢就是喜欢,寡妇也好,厨娘也罢,只要她愿意就可立马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相迎,有他护着绝无人敢说三道四让她受半分委屈,至于团哥儿,他愿意当亲子待,只要他争气成材,将来就是他王府世子独一无二的继承人。 殷玠从前想了许多,现在骤然得知他喜欢的孩子就是他的亲子,他喜欢的女子是他儿子的生母,无措之后就是狂喜,娇妻幼子,天伦合欢,从前从未想过的生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这种欣喜简直比连打几场胜仗都要令人高兴。 一路从南城赶回来,连马儿都有些受不住,可当他瞧见素衣女子缓缓推门走出将人拥在怀里的那一瞬间,满身的疲倦顿时消散,只剩下心落到实处的满足慰藉。 儿子! 妻子! 殷玠脸上的笑意简直都藏不住,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春天暖阳般的愉悦气息,掏出天枢传回来的那张字条看了又看,仿佛要将那几个字牢牢刻进心里,握了握拳,殷玠突然大步流星的朝书桌旁走去,同时扬声唤人,「开阳。」 「诶!」一听殷玠喊人,开阳立马就推门进来了,同样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连头发都是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哪个旮旯堆里打了滚。 开阳跟着殷玠一同去的南城,自然也知道天枢查到的结果,见殷玠身上愉悦的气息藏都藏不住,开阳也真 心高兴,毕竟从前还愁王爷娶不到媳妇儿呢,结果现在连儿子都有了,搁谁身上能不高兴? 「王爷有何吩咐?」 「传话让天枢先别急着回来,清点府中库房,」殷玠一边埋首桌案提笔写字,一边吩咐道。 「啊?」 「本王会立马奏请圣上赐婚,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殷玠抬头,目光灼灼如火,「迎娶容妤。」 儿子都有了,下一步肯定是成亲啊! 一想到王府马上就要迎来女主人,娇妻美眷在怀,稚子天真可爱,冲自己软软的叫阿爹,殷玠只觉得心神一阵激荡,落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对了,嫁衣也得准备了,凤冠霞帔一样都不能少?」殷玠拧眉想了想,他没成过亲,也不大清楚到底都要准备些什么,交给礼部那些人办总有些不放心,干脆让皇嫂帮着看顾好了…… 第57章 开阳一脸呆滞的看殷玠一脸迫不及待恨不得明天就能娶亲的模样,再听他都已经说到了新房布置要开始整修王府了,开阳嘴角抽搐,终于忍不住弱弱出声,「王、王爷,容娘子同意了么?」 人家女方都还没吱声呢,你就在这儿想婚后了,是不是步子跨越的太大了一点,跟不上节奏啊! 殷玠手中笔一顿。 「还有,」开阳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容娘子知道小公,小世子与您的关系么?」开阳十分顺口的改了称呼,觑着殷玠的脸色,一鼓作气,「容娘子当初落难受了贼人算计,而您,唔,趁虚而入?」见殷玠眼风扫了过来,开阳赶紧忽略这一段,「总之都是阴差阳错,但显然容娘子是不记得当初那人是您的。」 「本王可以解释。」殷玠被噎了一下,凝声道。 「怎么解释?」开阳犀利反问,「是说您事后压根就不记得了?也没想过派人去找?结果现在才发现有骨血流落在外想认回儿子?」 开阳抽了一下鼻子,「不谙世事的少女突遭横祸不堪受辱本来想一死了之却临时之前发现腹中已经有了一个小生命,少女心善不忍心未出世的胎儿跟她一同赴死又不愿让家人蒙羞,于是找了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不辞而别独自一人跑到千里之外的异乡,历经千辛万苦挣命般的生下了孩子,为了将孩子顺利养 大,原本仆从拥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不得不抛头露面干起粗活,一边含辛茹苦的养孩子,一边又思念亲人,久而久之积劳成疾,等好不容易咬牙挺了过来,最艰难的日子过去眼看就要迎来光明,豆,豆,网。就是这个时候——」 开阳猛地拔高了声音,义愤填膺,「孩子的生父居然找来了,说当初只是一场错误,他,要带走孩子,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开阳话一收,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若无其事偏头问脸色凝重的殷玠,「王爷,您要是那可怜无助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的年轻母亲,您会怎么做?」 殷玠,「……」 问罢,开阳摇头晃脑,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别人我不知道,但要是换成容娘子,」想了想那些稀奇古怪的死法,开阳感叹,「大概是会把十大酷刑都轮上一遍吧,凌迟车裂五马分尸样样都有?」 殷玠,「……」啪地一声,笔掉了,溅了一纸墨水。 「而且,」虽然有些不忍心,但开阳觉得还是的让殷玠明白这世道的残酷,毕竟你一个男的吃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人家容娘子那可是真的不容易啊,清了清嗓子,「容娘子不姓容,姓慕容啊!」 刚得知容妤的真实身份的时候把开阳都唬了一大跳,盛京靖国公府慕容家的嫡小姐,靖国公府可不是什么没落的勋贵谁都可以拿捏的,就算是放在盛京那也是打尖的人家,一想到王爷祸害的竟然是靖国公的独女,开阳心肝都在颤。 别的勋贵或许是兴高采烈的嫁女儿,可要是换成靖国公……那估计就是直接拿棍子将人打出去顺便立块牌子上书:广平王与狗不得入内! 一句话,想娶我闺女,做梦去吧! 天枢之所以这么快就能查到容妤的身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靖国公府私底下也在派人找,这要是知道自己宝贝闺女被王爷那啥了,他丝毫不怀疑靖国公会分分钟提刀上门。 「咔嚓」一声,上好楠木制成的书桌被殷玠硬生生掰断了一个角,一松手,木渣子簌簌往下掉,殷玠看着地上散着的木渣子已经笑不出来了,只觉得他现在的心就跟这桌子一样,碎得粉烂。 开阳的话如一盆凉水,扑头盖脸的 泼下来浇得他透心凉。 殷玠有些颓然的按了按额角,满心的欢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慌乱与无措,虽然开阳的话有夸张的成分在,但有一点说的很对,不论是在哪边,团哥儿的生父似乎都不大受待见,容妤的身份是他也没曾想到的,靖国公的掌上珠,想到她熟练下厨的模样,殷玠又是歉疚又是心疼。 再一想容妤笑眯眯面不改色说出「被石头砸死尸体只剩半截」的话,殷玠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手掌捏了又捏,差点连肉都给抠下来了。 「不论如何,本王定要娶阿妤为妻,还有团哥儿,只能是本王的孩子,王府世子。」殷玠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开阳,手指骨捏得咔嚓响,在开阳逐渐变得惊悚的目光中缓声开口问,「你有什么主意?」 开阳这回无比痛恨自己嘴贱,你娶媳妇儿关我什么事儿,怎么一副娶不上就要让我拿命偿还的表情?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光棍来着? 呜咽了一声,开阳从袖子里拽出一本包装的十分精美的话本子,踮着脚小心翼翼双手呈了上去,「无数前辈先贤呕心沥血总结出的经验大全,都在这儿了,攻心为上,只要容娘子对您死心塌地先把人娶到手了,继子亲子不都是子么。」开阳表情特别纯良,别管是不是亲儿子了,赶紧先把当娘的搞定,只要容娘子自个儿愿意了,靖国公就可以靠边站了,过个十年八载再不小心回忆一下当年,到时候不就床头吵架床尾和了?开阳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殷玠的目光落在开阳拿过来的小册子上,上面几个鎏金大字格外的吸人眼球—— 追妻十八式! 手指无意识的轻叩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响,殷玠眉心紧皱,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又说不上来,犹豫了半响,才冲开阳吩咐,「不许走漏风声,还有,」顿了顿,殷玠无比认真,「特别是靖国公府那边,瞒好了。」 第58章 虽然知道人家闺女的下落却不告诉人家这事儿听起来有些不大地道,但广平王表示,自身都难保了,本来就是开局难,吃饱了撑的才会给自己难上加难。 这就是应了!开阳忙应了一声。 打发开阳出去,殷玠看着 桌上写了一半的奏折狠狠按了按额角,心中有些郁闷,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殷玠重新抽了张纸继续,早娶晚娶横竖都是要娶的,该准备的先准备着,只等容妤一点头,立马拉去拜堂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 这些天淮安城里可谓是喜气洋洋欢乐一片,谁能想到中秋阖家团圆之际叶知府竟然还将一伙人贩子连锅端了呢?前两天叶知府在城中闹出了大动静,抓了几个人贩子,后来又顺藤摸瓜竟然牵扯出一个大的人口贩卖团伙,解救出了不少还没来得及转卖的孩子,就连已经卖出去的都派人去追了些回来。 要知道这年头孩子就是家里的命根子,原先又不少失了孩子的家庭都觉得天都要塌了,没曾想峰回路转绝望之际孩子又给找了回来,这一天天的衙门门口的人就没断过,都是携家带口前来跪谢大人恩德的,一时间叶知府的声誉如日中天,靠着一桩人贩子案可以说是轻易赢得了大半民心,现在城里百姓提起叶知府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至于赵通判,嘿,硬要梗着脖子开城门放走了人贩子还好意思说么,学学人家叶知府,这才来几天?又是抓苍蝇又是打老虎的,这才是忧国忧民一心为百姓做主的好官呐。 至于说什么以权谋私抓人贩子分明就是为了救自己的私生子?呸,你说私生子就私生子?人家叶知府可都亲口说了,压根就没这回事儿,再造谣莫不是想去大牢里蹲几天?而且,人家以权谋私是干好事儿,怎么你就是杀烧抢掠净往自己兜里揽银钱呢? 没的说,叶知府那就是好官! 等听到外头街上的传言,本来就待在家中无颜出门的赵通判差点气了个仰倒,牙齿咬的咯嘣响,直骂叶宸竖子小人,他刚撤回了预备参叶宸以权谋私的奏折,预备服软交个好,没成想叶宸当面是笑眯眯应了,转头就递了折子上去,洋洋洒洒将抓捕人贩子的过程写的十分详细,虽然没直说,但那些字眼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人贩子同伙了,至于他怎么知道?圣上不都放言训斥了么。 赵通判是真的被气的心梗了,再想到自己私下里得到的消息,更觉得脑门突突的疼,满脸褶子的老脸一片阴沉,提笔就开始 写信。 今日正是中秋,城里城外都是一片热闹景象,到处都已经开始张灯结彩了,只待晚上的灯会,城中商家不少都是通宵营业,毕竟今日中秋人流量大正是赚钱的好时候,容妤不爱这一套,节假日嘛该休息那就得休息,大手一挥放假,另多派了半月的月钱当赏银不说,店里新出的各色月饼也都包了一份让他们带回去晚上赏月的时候和家里人一块儿吃,又是银钱又是月饼小吃的,众人都是一阵感激,毕竟店里的吃食卖的可不便宜,别小瞧这月饼,那云腿的一个也就两三口的样子,足卖三十文一个呢,掌柜的送的礼盒里光那云腿月饼就装了两个,这般大方的掌柜的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别说,这段时间左邻右舍还有不少来跟他们打听店里还招不招人的事儿,对此容妤说还暂缓缓,等过两日再看。 有家的归家与家人团聚,没地儿去的就店里一起聚。 狗剩他们早早就回去了,倒是云熠忙里忙外都帮着收拾好了才匆匆回去,容妤有心叫他留下来一块儿吃,说要是家里还有人也可以一并接来,云熠拒绝了,容妤知道他的顾虑,也不点明,只包了一大包月饼零嘴让他带回去,说有空的话领他家里长辈过来谈些事。 店里门一关,搬了张大圆桌往院子里一摆,英娘裴先生他们都留在店里跟着一起过节,一时间欢声笑语起来倒十分热闹。 祁大夫捋着胡子老早就坐在了桌子旁守着,时不时跟裴秀才交谈几句,看英娘她们干活的利索劲儿,也是乐呵呵的,心中也有些感叹,这得多少年没正经过过一回中秋了?果然人老了就是图个热闹,唔,感觉还真不错。 团哥儿正乖乖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脚丫啃月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突然就从椅子上溜了下去,撒着脚丫子就朝外跑,因为跑的太快还差点绊了一跤,幸好被人及时拎着后衣领子给抱了起来。 小团子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咧着小嘴冲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甜甜一笑,奶声奶气的声音几乎能将人的心给萌化了,「殷叔叔。」 殷玠抱着小崽子,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几日未见小家伙小脸圆了一圈,肉嘟嘟白嫩嫩的瞧着十分 喜庆,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珠里是毫不掩饰的对他的喜爱,殷玠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鼓鼓胀胀的只觉得眼睛都有些发涩,这是他的孩子,血脉相连的亲儿子! 听小家伙嘟嘟囔囔说想他了,殷玠忍不住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容,按耐下直接让他唤自己阿爹的冲动,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声音柔的跟蜜糖似的,「殷叔叔也想团哥儿了。」 团哥儿似乎没想到殷玠会亲他,眨了眨眼睛,也凑上去「吧唧」亲了他脸颊一口,搂着他的脖子呵呵直笑。 跟在后头的开阳看着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就这么堂而皇之开始跟小团子玩亲亲的殷玠,不由得感叹,血缘这东西还真是奇妙,果然有了崽的人就是不一样,瞧这声音柔的,他毫不怀疑就是小公子要天上的星星王爷也能毫不犹豫的一口应承下来去摘。 第59章 「哟,殷小子来了?」瞅见殷玠抱着团哥儿大步过来,祁大夫笑眯眯的打招呼,一脸亲善的样子压根就看不出来前段日子冲他横竖看不顺眼找茬的模样,「有段时间没见人了。」 殷玠也不在乎他的称呼,祁大夫是容妤与团哥儿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恰好碰见了祁大夫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殷玠搂紧了小团子,跟祁大夫笑着打招呼,「有些事出去了一趟。」 「啊,我还以为你跟容丫头吵架了呢,」祁大夫道。 殷玠掩唇轻咳了一声,目光闪了闪,「阿,容妤呢?」 「厨房里呢。」 殷玠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起身去寻人,就见正主端着菜盘出来了,似乎没想到殷玠突然出现在这儿,容妤脚步一顿,脸色有瞬间的不好看,那日被人搂了一回,她想着怎么着也要给两句话吧,结果呢,又是好几天不见人,要不是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错乱,她都要以为是做梦呢。 目不斜视的端着菜从朝自己迎过来的殷玠身旁擦肩而过,容妤将菜摆在了桌上,「还有两道菜,马上就好了。」还不忘冲开阳弯唇打了个招呼,「好几日没见了,来的正好一起过节。」 「好好。」开阳忙点头。 见容妤又要回厨房,殷玠赶忙道,「我帮你。」 「不用了,」容妤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断然拒绝,「厨房重地,闲人免进。」 殷玠,「……」 祁大夫碰了碰开阳,「这两人感觉不大对啊,真吵架了?」 开阳叹气,语气怜悯,「何止啊!」 月亮已经出来了,高高挂在天上跟玉盘似的,晚风清凉,大圆桌上应景似的摆了几大盘月饼,虽说就是自个儿店里做的早就尝过味儿了,但今日毕竟特殊,一个个的还是先分吃了月饼,祝愿的话说了一箩筐,裴秀才又即兴作了几首赏月诗赢得众人一片喝彩,那啥,自己做不出来但不妨碍欣赏别人作诗不是? 难得过节,容妤今儿干脆就一展身手做的都是大菜。 什么清蒸螃蟹红烧乳鸽酱汁肘子,一端出来就让人看直了眼,容妤还十分有巧心思的试着做了道蟹酿橙。 新鲜的橙子精雕细琢刻成碗状,再盛入加了橙汁汆炒的蟹黄和蟹肉,金灿灿的橙肉衬着蟹的橘红,橙的酸甜又同螃蟹的鲜香融为了一体,瞧着就是一份精致的艺术品,让人的味蕾蠢蠢欲动却又实在是不忍心下口,不过再不忍心那也是得吃的,虽然橙子和螃蟹的搭配看起来着实有些黑暗,但出于对容妤的信任,大家伙儿谁都没对搭配提出异议,只管吃就是了,结果嘿,别说还真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吹着夜风吃着螃蟹再来两口菊花酒,大家伙儿吃的一脸酣足。 殷玠默不作声的将蟹肉都剔到碟子里,隔着大半个桌子推到容妤面前,「你尝尝。」 「谢谢,」容妤似乎是有些惊讶,笑了笑礼貌拒绝,「我吃不得螃蟹。」 殷玠刚要收回的手一顿,「那就给团哥儿吧。」 「孩子年纪小,吃不得这些寒凉之物,你自己吃吧。」容妤笑眯眯的往小家伙嘴里喂了一勺蟹酿橙,眉眼弯弯冲他道。 桌上众人虽然还在埋头吃,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瞄了两人一眼,一个眉眼弯弯分外和气,一个垂眸看不出表情,众人不禁搓了搓胳膊,怎么天突然就这么冷了呢。 殷玠面无表情的将碟子收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往嘴里喂,开阳在一旁坐的如临针毡,就是再傻也看出来容娘子今儿不大爱搭理王爷了,消息应该没走漏啊,怎么现在就开始翻脸了呢。 殷玠这顿饭吃得有些消 化不良,容妤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那日门口发生的事儿了,再一想待会儿的安排,殷玠心中突然就没底了。 很快的,殷玠就知道了,没有郁闷只有更郁闷。 眼见大家伙儿兴高采烈呼朋唤友就要出去玩,殷玠这下是真坐不住了,募地站了起来挡在了容妤面前,眸光沉沉,声音还带着一丝委屈,「上回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逛灯会的么?」 冷不防被挡住,容妤缓缓眨了眨眼,「有么?」 殷玠一言不发看着她,只见容妤恍然大悟,「啊对,那就一起吧,一个两个都是逛,正好人多热闹。」 看着门口迫不及待朝他们招手的男女老少,殷玠,「……」 淮安城富庶,就是中秋灯会也办的格外的热闹,灯会开在东市,等大家往那边去的时候大街上早已是人头攒动,两边的花灯已经升起来了,灯火绚丽,人流络绎不绝还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端的是一片热闹祥和。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欢笑嬉闹的笑脸,光是这么看着都能被节日的热闹气氛所感染,街边还有卖吃食的小贩,空气中还浮动着惑人的香味,时不时还有爆竹声传来,衬得节日氛围愈发浓厚了。 灯会热闹,几个小丫头格外的喜欢,一出门就跟撒欢似的,蹦蹦跳跳的这里瞧一瞧那里逛一逛,要是见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还不忘惊呼一声。 祁大夫见多识广,拈着胡须不屑,「不就一个灯会么,瞧这没出息的样子。」 裴秀才要厚道一些,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加上心中郁气散去,他整个人都格外的有精神,一身青衣长衫瞧着十分温雅,听祁大夫说话,就笑了笑,「孩子们都爱热闹,难免活泼些。」 第60章 转头见到容妤抱着团哥儿跟在后头,裴秀才忙道,「容掌柜,不如让我抱着小公子吧。」 团哥儿被容妤养得好,小身子胖嘟嘟的分量可不轻,但这逛灯会吧,人挺多,就小娃娃那点个头往地上一放瞬间就得乌云盖顶了,容妤只能将人抱着,人群推嚷着本来就热,才不过走了一会儿她额头上就已经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用说有心思逛灯会了,光是抱孩子都能去她半条命,果然带娃娃出门不是一件容易事。 一听裴秀才要主动帮她分担,容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接受人家的好意,毕竟她这胳膊是真受不住了,别看小家伙个头不大,那分量可沉,再长两天只怕她都抱不动了,「那就麻烦裴先生了。」 正准备将团哥儿递过去,一只大手横插了过来,轻易的就将团哥儿给拎走了,容妤无比羡慕这种好臂力,说拎就拎跟提小鸡仔似的毫无压力。 「我来吧。」殷玠终于寻到了机会,自然是见缝插针,轻松的就将团哥儿抱在了怀里,随即又将另一只手上拎着的花灯递了过去,「刚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见容妤只瞅着他不说话 ,殷玠轻咳了一声,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毕竟这种直接给人姑娘送花灯什么的他也是头一回干,又生怕容妤拒绝,忙添了一句,「我看别人都有。」 别人家女眷有的,那容妤也不能少。 「兔兔!」团哥儿指着那个兔子形状的花灯高兴的叫了出来,小孩子都喜欢可爱的东西,兔子花灯做的活灵活现的格外招孩子喜欢,殷玠摸了摸他的头,将手上的花灯递给他,大概是专门给小孩子设计的,花灯不大,娃娃拿着正好。 容妤没想到一直神隐的殷玠会这个时候冒出来,瞧瞧已经熟练搂着他的脖子玩花灯龇牙乐得露出一口小米牙的团崽子,再看他递过来的那个十分精美的牡丹形状的花灯,心中也有些意动,迟疑了一下,见殷玠都快将花灯怼到她脸上了,才道了声谢,大大方方伸手去接。 花灯的灯柄不算太长,接的时候容妤的指尖不小心在殷玠手背上蹭了一下,指甲刮过勾得人心中一颤,容妤没注意这点小插曲,正打算将花灯拿过来,结果……容妤眨了下眼,见殷玠手还握在灯柄上丝毫没有要撒手的意思,微挑了下眉,「是不舍得给我了么?要不你自己拿着玩?」 瞧这死拽着不撒手的样子,弄得倒像是她夺东西似的。 听到容妤的话,殷玠猛地回神缩回了手,将那只手背在身后狠狠捏了捏,咳了一声,「没有。」 花灯做的十分精巧,拎在手里也轻,容妤很喜欢,暗自嘀咕没想到殷玠心思还挺细,瞥了他两眼,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隐蔽的欢喜,随即又压了下去,她像是一盏花灯就能哄好的人么?不对,她什么时候需要人哄了! 殷玠目光落在弯唇捣腾花灯的容妤脸上,眸光幽暗深邃十分专注。 容妤专心玩花灯没发现,祁大夫他们可不眼瞎,有些牙酸的「啧」了一声,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呐,一点都不知道含蓄,瞧这眼珠子瞪得都快粘人身上了。 街上人流多难免磕碰着,殷玠抱着团哥儿小心的护在容妤身侧,男人高大俊朗偏偏周身气势又足,一时间还真没敢往这边凑,殷玠的目光从来就没离过容妤,冷不防见容妤回头就赶紧挪开视线,眼角却又忍不住 偷瞄。 祁大夫与裴秀才两人跟在身后,将殷玠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两人都有些忍俊,裴秀才忍不住小声道,「殷公子瞧着气势吓人,没想到竟是……」后面那个词裴秀才没好意思说。 祁大夫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接上了话茬,「是个纯情的对吧。」 裴秀才被呛住,连咳了好几声。 祁大夫撇撇嘴,乐呵呵的,「纯情好啊,总比骗人不吐骨头专挑小姑娘下手的混痞子强。」他从前还怀疑这位殷公子只怕是个惯会甜言蜜语的情场老手,结果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就只剩下无语了,还老手呢,一副愣头青的模样他怀疑殷小子怕是就没接触过女子,话说不会患有什么隐疾吧,祁大夫寻思着下回还是得找机会给他号号脉,毕竟身体健康很重要,万一是个表里不一的容丫头可不就跳火坑了? 容妤不用抱娃,只觉得浑身轻松,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回正儿八经的逛灯会,心中的好奇一点都不比团哥儿少,东看看西摸摸,眼睛亮晶晶的犹如雨后荷叶上滚的露珠好看极了,突然听见团哥儿叫她,容妤回头,恰对上了一双幽暗的墨瞳,没想到会被突然抓包,殷玠忙干咳了两声状似平静的挪开了目光,听女子柔着嗓子跟小娃娃说话,殷玠心里猫爪挠似的。 容妤撇了撇唇,她又不傻,灼热的目光仿佛能将她身上看出个洞似的想忽视都难,愿意看就看吧,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容妤只当没看见殷玠的不自在,淡定的逗小崽子。 几人顺着人流往前,中途还看到了不少披甲挎刀的府卫在街上巡查,其中就有老熟人,祁白正指挥府卫维持秩序,见到容妤他们赶紧上前打招呼,「容掌柜,你们今日也来逛灯会?」 容妤点头,见祁白满头大汗的模样忍不住感叹,「辛苦了。」 灯会上人多鱼龙混杂,难免有人趁着热闹想浑水摸鱼捞一笔,又或是起口角推搡当街揍人什么的,总得需要官差来维持秩序,可以说越是这种场合官差的任务就越重。 第61章 祁白苦笑,「没办法,若是现在不盯紧了,出了事反而更麻烦。」按理说寻街这种活儿本来也轮不到他们,但就靠衙门那点人压根就不够 ,就连府卫都给拉出来巡逻了,就这么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就又有属下来报哪儿出事了,祁白一抹脸,也不闲谈了,说了声告辞就匆匆带人走了。 「如今幸福安定的生活都是因为有人在替咱们负重前行啊。」容妤想到从前听来的一句话,不由得感叹出声。 「容掌柜的话听着倒十分有道理。」裴先生若有所思。 容妤抿唇笑了笑不说话了,倒是殷玠眸光闪了闪,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糕糕。」团哥儿突然扯了扯殷玠的衣领子,字正腔圆,「殷叔叔,吃糕糕。」 什么吃糕糕? 顺着团哥儿的目光看去,就见旁边卖小吃的摊子上正腾腾冒着热气,摊子前站着一家四口,那小贩将造型奇特的竹筒似的做糕点的盒盖子一揭开,顿时一股诱人的米香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麻溜的将白糕装好递过去,小女孩儿迫不及待的就啃了一口,烫的直吐舌,年轻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旁边站着的小男孩更是咯咯直笑,直说妹妹贪吃烫了嘴,气的小女孩儿直瘪嘴。 殷玠看得眼眶有些发热,二话不说迈着大长腿就站到了小摊面前,「给我来两个。」 旁边那户人家也还在等,小女孩儿瞧见抱着团哥儿的殷玠顿时就看直了眼,搂着父亲的脖子跟团哥儿四目相对,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扭身跟爹爹咬耳朵,「那个弟弟好漂亮。」 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但大家伙儿都听得清清楚楚,男孩儿立马不干了,梗着脖子直嚷嚷,「阿妹,明明就是我更好看。」 女娃耿直摇头,「不。」 男孩儿顿时泪奔,扯着母亲的衣服要评理。 没想到就这么都能闹起来,两个大人也是头疼不已,有些尴尬的去看殷玠,倒是团哥儿偏着头看得笑眯眯的,容妤不过一个转头的功夫没想到自家儿子就成了蓝颜祸水,也是忍俊,赶忙上前温声说都俊,又哄小姑娘说生的漂亮,又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把枇杷杏仁糖出来递了过去,同时偏头朝夫妻俩笑道,「这是枇杷糖,润嗓清热,滋味也还不错适合小孩吃。」 夫妻俩听那个俊娃娃一口一个阿娘,也知道这漂亮温柔的小娘子就是男娃的 娘亲了,忙道了声谢让孩子接了,又顺便闲扯了几句,无非就是夸对方孩子聪慧俊秀什么的,见那男娃娃老实窝在高大俊朗的男子怀里,一手还勾着容妤的衣角不放,年轻母亲不由得笑道,「难怪令郎这般可爱,当真是集了父母的优点于一身。」男俊女俏一对佳人,任谁看了不夸呢。 容妤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她对自己的基因很自信。 殷玠则默默打量了团哥儿几眼,越看越满意,嗯,果然是可爱,只是—— 眉头猛地一皱,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就是不大像他,而是像……殷玠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扒出一个人名,然后眉心猛跳了两下,慕容妤的同胞兄长,慕容琛?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外甥肖舅?殷玠郁闷了。 说话的功夫,点的糕点也做好了,顶顶糕,其实也就是米糕,拿特制的小木筒定型,往里塞入磨好的大米粉与糯米粉,再加上一大勺桂花红糖,放在滚水的瓶口利用那浓浓的蒸汽,只需要两三分钟一块块圆柱形的小白糕就做好了,白糕小巧秀气晶莹如玉,最上面的一层温润桂花糖温柔暖心,热气一燎,米香迎面扑来。米糕松软带糯,滋味清香甜正,吃在嘴里入口即化,又好消化,就是拿来当主食吃也使得。 小贩包了两份,十分有眼色的分递给了团哥儿与容妤,嘴里也会说话,「夫人与小郎君且尝尝,滋味挺不错,就是刚出锅有些烫,得凉凉再吃。」 「祁大夫他们人呢?」买完吃食,转身就没看见祁大夫他们了。 「或许是去别处玩了。」殷玠勾了勾嘴角,郁闷的心情突然变得舒朗,人都没在才好呢,朝容妤伸出了手,「花灯给我提着吧,你好吃东西。」 容妤瞅瞅他,清了两下嗓子,「那就多谢了。」 祁大夫他们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用担心会丢,难得出来逛灯会,容妤干脆就放松了玩。 不得不说灯会上的节目是真多,什么打把式、闹杂耍的,什么凭空喷火、赤脚踩刀尖、胸口碎大石应有尽有,看得容妤稀奇不已,往往是母子两个同款动作捂嘴惊呼,就连瞪圆的眼睛都差不离。 殷玠对这些当然没什么兴趣,目光全定在容妤脸上了,他甚少见到容妤这么鲜活 的表情,看起来就还跟孩子似的,样样都充满了好奇。 正盘算着开阳那边准备的如何了,就听前头猛地爆出一阵欢呼,也不知闹什么一群人围了个圈,容妤已经饶有兴趣的凑了过去,里头是套环的,地上铺了块红绸,上面摆了不少东西,什么花瓶、玉镯,甚至还放了一盒糕饼,十文钱套一回,套到什么就拿什么。 摊主将铜锣敲得震天响,边走边吆喝,「瞧一瞧,看一看,走过路过别错过啊,只要十文钱,上好的玉镯就可以带回家了,运气好的就能得那支玉簪,足值二十两呢,十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听着摊主吆喝,周围聚的人越来越多,毕竟也就十文钱,万一能套个准呢,就是套不准也只当是玩一回过瘾了。 第62章 「我来试试。」已经有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举手了,立马就掏了一钱银子买了十个环,「大伙儿都让让啊,看我的。」 容妤在边上看着,忍不住挑了下眉,要她说这十个环能中一个就不得了了,真当摊主是做亏本生意的人么。 男人铆足了劲儿想套个大的,可要么就是偏了那么一点,要不就完全对不上,最后涨红了脸都只得了个小扇坠,顶了天不过五文钱,可算是亏大发了,男人不信邪,又买了十个圈,结果这回还不如上一次呢,完全打了水漂。 见男人垂头丧气走了,围观的人一时还真没人敢上前,这瞧着似乎挺难的样子啊。 摊主又吆喝了起来,朝人群中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个瘦弱的男人冒了出来,掏钱买了三个圈,结果就中了个玉镯。 「诸位瞧见了没有,三十文,价值十两银子的玉镯就到手了,回去不论是孝敬老娘还是哄媳妇儿可都是上佳礼品呐……」有了成功案例在前,尝试着套环的人又多了起来。 容妤瞧得有些没意思,方才那个男人摆明了就是托儿,单纯戏耍也就算了,这分明就是骗钱。 刚准备退出去,耳边男声响起,「你想玩么?」 不知什么时候殷玠也凑了过来,站在她身旁看着她,眉眼含笑。 容妤摇摇头,「这圈摆明了就有问题,我套不中的。」纯送钱的买卖谁干呐,她又不傻。 殷玠翘了翘唇,认真道, 「能中。」说罢直接喊来摊主买了十个圈。 方才又一波人铩羽而归,正是丧气的时候,眼见来了个俊朗公子,大家也都起了劲儿,只等看他能不能套中。 「你先试试。」殷玠将十个圈全部塞给容妤,示意她先玩。 这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了,顶着众人的目光,再听一圈喝彩,容妤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要是一个都丢不中这不是丢人么,不禁瞪了殷玠一眼,美目盼兮眼波流转,殷玠直接心神一荡差点就没绷住。 容妤掂了掂手中的圈,微抬了抬下巴,行吧,试就试! 竹条围的圈有些轻,不大好掌握方向,一连丢了四个都隔着一大截。 「这位夫人,该用些力。」 「对对对,套左边那个,近些。」 「身子往前倾一些,手腕用劲儿。」 「……」 见容妤套不中,围观的人比她还着急,一个个的都当起了老师,十个圈用完一无所获,得,全打水漂了! 听众人叹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容妤只觉得脸上臊得慌,很想说我干脆把位置让给你们自己发挥好了,一个个的光说不练假把式,这难度谁玩谁知道。 容妤正打算走人,转身就见殷玠抱着团哥儿又拎着十个竹圈来了,顿时瞪成了死鱼眼,不是吧,您还来? 摊主有钱赚当然是高兴,彩虹屁夸得震天,「瞧这位郎君多体贴……」 这不是体贴,这是嫌钱多没地儿烧。 殷玠走到她跟前,垂眸看她,见她脸上的丧气还未散,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跟团哥儿有些像,眸光瞬间柔了下来,将竹圈再次递了过去,「再试试。」 「不了。」容妤死命摇头,瞅他,「你来。」 殷玠不由分说塞了一个竹圈到她手上,含笑道,「我教你。」说罢,一手还抱着团哥儿,一手顺势握着她的手没放,几乎是将人半揽在怀里,感觉到清浅的呼吸声洒在脑门,容妤头皮都要炸了,赶紧就要缩手,殷玠怎么可能让她缩回去,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别动,专心些。」 容妤,「……」 身后人手跟铁钳似的,她想挣脱都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玠握着她的手套圈,明明就是随意一扔,却一套一个准,这样也行? 围观的吃瓜群 众眼睛都要瞪掉了,反应过来就纷纷喝彩,别说这位公子还真厉害,连套连中指哪儿打哪儿,至于姿势亲密?没见人家是夫妻么,再说了只是套个圈又没干别的。 团哥儿对这种娱乐活动很是好奇,扯着殷玠的衣角眼巴巴看着他也想玩,殷玠对此视而不见,没见当娘的玩的正开心么,儿子什么的再说吧。 摊主眼睛都快红了,当殷玠又套中了一个花瓶之后,他一边强颜欢笑帮着收东西,一边心都在滴血,这摆明就是碰见硬茬了,眼看值钱的东西都要没了,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还剩最后一个圈,殷玠掂了掂,低头问容妤,「套那个簪子怎么样?」 据说价值二十两银子的玉簪摆在摊子最里面,目标物又小,眼下又起了风,套起来只怕不容易,容妤现在正是兴奋的时候,发现殷玠真的只是握着她的手帮套圈没别的小动作之后,容妤也就懒得想那么多了,毕竟百发百中四舍五入那她就是神枪手啊,想也不想就点头,「好。」 听他俩的对话,摊主的脸都绿了,围观人也都屏住了呼吸,只看到底能不能套中。 殷玠微俯下了身,鼻息喷洒在容妤颈侧,让人心中发痒,容妤还没来得及出声殷玠就已经握着她的手将圈扔了出去,陡然一阵欢呼响起,中了! 殷玠有些不舍的收回了手,心中考虑要不要再多来两次,不过看容妤的表情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握下去只怕她就要翻脸了。 第63章 摊子将套中的东西全都送了来,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郎君真是好手气。」他也是会看人的,这位郎君摆明了就是出身不凡,没准就是哪个官家公子呢,就算是想赖账他也不敢,只能暗骂一句背时。 殷玠只拿了那根玉簪,其他的都看不上眼,容妤对这些奖品兴趣也不大,毕竟花瓶什么的也不好扛啊,倒是团哥儿还选了两个小玩意儿,没想到这两人套中了东西居然不拿,摊主顿时一喜,虽然也是个亏字,但可比想象中的少多了,顿时彩虹屁又是不要命的往外冒,只差没将人吹成天仙下凡佛祖转世了。 可当那位仙子笑眯眯说剩下的东西随缘送人之后,摊主立马就笑不出来了。 容 妤觉得有必要给个教训,没那么多的本钱就别摆这么大的摊,弄虚作假的指不定坑了多少人呢,况且这些东西除了玉簪大多不值钱,都是凭本事挣得怎么分配是她的事儿。 看着摊主黑着脸麻溜的卷摊走人,容妤心情不错,忍不住挪揄,「你这算不算是一战成名?」以一己之力横扫整个摊子呐,估计摊主得有心理阴影了。 殷玠没说话,而是突然凑近,在容妤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掏出那根玉簪插在了她的头上,「送你。」殷玠声音微哑,目光定在她脸上,「很好看。」从前没送出去的木簪子今日就用玉簪来代了。 容妤下意识摸了摸玉簪,翘了翘嘴角,「是么?」随即粲然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荷包掂了掂,直接塞到了殷玠手里,「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二十两,不够就先欠着?」 殷玠,「……」他是送不是卖啊! 听容妤小声嘀咕这簪子忒贵也不知是不是假的,殷玠语滞,看着手上那沉甸甸的荷包,突然又开始心塞了。 不知不觉灯会已近尾声,人潮渐渐散了,容妤琢磨着还得完成最后一项打卡任务,放荷花灯。 等容妤他们过去的时候河边已经围了不少人,河面上放满了荷花灯,看起来红彤彤一片跟火烧似的,容妤也买了一个凑趣,刚准备下河去放灯,突然几声沉闷的响动,城中各处早已安置好的烟花一同被点燃,一串串火星蹿上了天,又「倏」地炸开,绚丽的烟花在黑暗的夜空中竞相绽放,五颜六色的光影重叠,将夜幕照的如同白昼,耳边是人们欢呼惊叹的声音。 没想到在这儿居然也能看见这么盛大的烟花展演,容妤忍不住抬头看得目不转睛,直到最后一道星光瀑布坠落,容妤还有些意犹未尽,烟花结束的瞬间,容妤突然感觉到手被人紧紧握住,惊愕转头,正撞进一双墨色幽暗的眸子,「阿妤,我心悦你。」 「阿妤,我心悦你!」微哑的男声再一次响起,殷玠眸光黑沉如墨,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容妤,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有些濡湿,力道之大差点让容妤痛呼出声。 没想到他会突然告白,容妤脸上满是惊愕,下意识就想说一句「你疯了?」可在对上他翻涌着浓烈情绪的墨眸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方才看烟花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旁边人群闹哄哄的,到处都是喧嚣一片,唯独这一片小天地像是被隔开的真空地带一样,安静到几乎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团哥儿揉了揉眼睛,看看容妤,再看看牵着自己阿娘手的殷玠,小脑袋偏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敏锐的察觉气氛有些不对,老实勾着殷玠的脖子赖在他怀里,目光则跟殷玠一样盯着容妤不放。 不远处的大树下冒出几个乌压压的脑袋,看着河边相对而立的青年男女神色各异。 「哟,殷小子开窍了?」祁大夫很淡定的捋了捋胡子,呵呵一笑,脸上带了一丝欣慰,「总算是说出口了,我都替他憋得慌。」年轻人呐就是要敢说,闷葫芦顶什么用,他还以为就殷小子那性子还得叽叽歪歪上好几个月呢,没曾想动作还挺快。 「祁大夫,前段时间您可不是这么说的。」红豆瞥了祁大夫一眼,虽然脸上带着同款姨母笑,但又有些担心,「小姐是不是不喜欢殷公子啊。」瞧这半天没动静的,可千万别即刻翻脸啊。 祁大夫摆摆手,「你想多了。」也就容丫头自己没觉得,明摆的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就看谁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按他看八成能成。 英娘蹲在旁边,捧着小脸一脸向往,「真好啊,要是我日后也能找到像殷公子这般体贴的郎君就好了。」有颜有钱还会照顾人,要是能找到这样的夫君她做梦都能笑醒。 裴秀才起先还满脸笑容的跟着看,一听自家闺女的话顿时脸黑了,「英娘,这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该想的事儿么?」才十三找什么郎君? 「掌柜的说了,想法一定要有,万一就实现了呢!」英娘才不怕他, 颇为忧愁的叹了口气,「不过这么目标好难呐,比我当分店掌柜的都难。」 红豆狐疑转头,「什么分店掌柜?」 英娘「啊」了一声,挺了挺小胸脯,颇为自豪,「掌柜的应承我了,要是日后再开了分店,就让我过去当掌柜的。」英娘喜滋滋的,一想到日后也能像容妤一样将店管的井井有条生意红火蒸蒸日上,激动地脸都红了,握拳坚定道,「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又问红豆,「红豆姐,你要不要也当掌柜的?」 「不了不了,」红豆摆手,嘿嘿一笑,「我要守着小姐,争取做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头。」话本里不都说了么,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可威风了。 第64章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一笑,「加油。」 「诶诶诶,别破坏气氛。」祁大夫毫不留情的打断了两人的壮志雄心,「先顾正事。」这会儿整什么事业心,这不是串味儿了么。 见开阳蹲在一边戳蚂蚁,祁大夫踹了踹他,「烟花,殷小子放的?」淮安城禁止放烟花,就算是中秋灯会上有例外也只是在河边布置一下,满城放烟花……这莫不是想大牢里蹲几天哟,「话说不会被抓吧。」 「不会不会,都打点好了。」开阳摆手。 「那就好。」祁大夫放了心。 裴秀才左右看看,轻咳了两声,还是有些道德心,「咱们在这儿看着是不是不大好?」 「谁说我们是看他俩了,明明就是在看河灯。」 「对对对,赏灯。」 裴秀才,「……」 ☆☆☆ 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吃瓜群众眼中的美妙风景,容妤只感觉握着自己手的力气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侧过了头,「要不你先把我放开?」 「不放,」殷玠定定的看着她,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就得一口气说完,殷玠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她的手背,眸光沉沉,「阿妤,我……」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人劈头打断。 「少儿不宜少儿不宜你知不知道,」容妤头又扭了回来,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气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孩子面前言传身教很重要,不该说的话千万别多说。」 看着容妤一脸你再敢多说一 句带坏小朋友我分分钟让你完蛋的表情,殷玠这才记起来怀里还抱了个崽,下意识低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大眼睛,殷玠,「……」 团哥儿正无聊拈着殷玠的头发玩,见他看自己,立马豁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生生的小米牙,小脸上满是兴奋,「殷叔叔,灯灯。」 殷玠沉默了一下,余光瞥见容妤扭着手腕想将手抽回去,突然弯了弯唇,手掌将她箍地死死的,一边低头诱哄小崽子,「团哥儿,将耳朵捂上,叔叔要跟阿娘说悄悄话。」 见团哥儿忽闪着眼睛不动,殷玠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当着人家亲娘的面利惑,「捂耳朵了就给买糖葫芦吃,还有你爱的杏仁酥酪。」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血缘的奇妙了,殷玠一想到团哥儿的口味居然跟他一模一样,心情就更加好了,在容妤陡然瞪大满脸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殷玠淡定报菜名,什么珍珠翡翠汤圆栗粉糕吉祥果玫瑰酥……容妤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崽子眼睛越来越亮,然后,脆生生的应了一声「好!」像是生怕殷玠会反悔,团哥儿忙不迭就用小手捂住了耳朵,顺带连眼睛都给闭上了。 容妤,「……」看着被一点吃食哄的团团转一秒叛变的小崽子,容妤捂着胸口感觉血压直飚,差点一口老血呕出来,她现在只想找速效救心丸! 「好了,听不见了,」殷玠含笑,手上使了巧劲变握为扣,硬生生将手指插进了容妤指尖,十指牢牢相扣,还不忘礼貌的问一句,「现在可以继续了么?」 容妤也不在乎形象了,气的直翻白眼,就没见过这么坑娘的小崽子,别问,问就是心塞,而且,明明三高五好挺正常一青年,怎么今儿就开始走霸道总裁不羁路线了呢? 殷玠摩挲着容妤的手背,目光一直定在她脸上,眉目温和,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才缓缓开口,「阿妤,我心悦你,想照顾你们母子。」像是知道容妤会说什么,殷玠继续,「我未曾娶亲,也没有妾室通房,你是我唯一动心想携手一生的女子……」殷玠头一回说这种情话,俊脸已经泛了红,微哑的男声一字一句咬的十分清晰,仿佛就是在给承诺。 夜风袭袭,吹乱了人原本平静的心湖。 容妤虽 然早已有所察觉,可当他真的毫无保留当面袒露自己心意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慌乱,掌心的灼热感仿佛能让人的心都烧起来,容妤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将目光往哪儿瞟,无意中瞥见殷玠同样通红的耳廓,容妤定了定神,安静的等殷玠说完。 「为什么是我?」容妤抬眸,一针见血犀利反问,「就因为我做的吃食好吃?」 别以为她不知道,殷玠跟团崽一样,外表看起来高冷的一批,其实内里就是个吃货,还是个爱吃甜食的家伙。 骤然被戳中了心思,呛得殷玠咳了两声,他除非是傻了才会承认刚开始还真是看中了她的手艺,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待我察觉的时候已经割舍不下了。」 「我是个寡妇,还有个孩子。」容妤努力忽视有些发烫的脸颊,淡声道,「我无权无势无显赫家世。」容妤倒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而是觉得怕不是他眼瞎,毕竟殷玠出身好,吃饱了撑才会跟她这儿死磕,高门大户娶亲最讲究门当户对。 「没关系,」殷玠答得飞快,见容妤一脸淡漠的样子,殷玠心中有些抽痛,靖国公宠女之名朝内外皆知,身为国公府的掌上珠,容妤本该是千娇百宠锦绣堆里养大,若不是他,她又如何会远走淮安孤身一人带着孩子讨生活,殷玠狠狠捏了捏掌心,「阿妤,我不在乎。」 「我说过,此生我大概只会有团哥儿一个孩子,你能接受没有亲子?」容妤看着他,问道,「就算你能接受,你的父母族人可能接受?」 第65章 「团哥儿就是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儿子。」殷玠耍了个小心思,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团哥儿的头发,换来小家伙灿烂的笑容,声音虽低却十分斩钉截铁,定定的看着容妤,「没有人会说三道四,团哥儿是我的孩子,将来我所有的东西都会由他来继承,只要能让他唤我一声阿爹。」说到阿爹两个字,殷玠眸光发亮。 容妤手指蜷了蜷,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你疯了?」 「我没疯,」殷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嗓音微哑,「我只是高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孩子。」 容妤,「……」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重,重金求子? 「你 就真不想再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要,」殷玠想都没想直接否认,坚定道,「有团哥儿就够了。」他在得知团哥儿的身份之后就决定了,好好培养团哥儿,他对不住这孩子,也对不住容妤,他对于子嗣没什么想法,他父皇给他生了那么多兄弟姊妹现在不都死绝了么,殷玠表示,孩子在精不在多,他现在唯一愁的是自己怕是狠不下心来做严父,孩子的教育问题可咋整。 不知道殷玠的思绪已经发散到太平洋对面了,容妤是真的惊到了,这年头还要不想要自己亲生孩子的男人?她能看得出来殷玠对团哥儿的疼爱不是假的,可是—— 容妤小心翼翼的瞅了瞅他,斟酌着开口,「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她突然想起来从前殷玠不是想找祁大夫看病来着么,难不成……容妤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同情,「你要不先找祁大夫看看?万一能治好呢?」 自个儿那啥功能障碍,可不就只能养别人的娃了么。 殷玠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讳疾忌医,等看见容妤同情的眼神再一听她安慰的话,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差点给气了个仰倒,「不用!」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对于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来说,这句话绝逼是伤自尊。 「真不用?」容妤怀疑,「祁大夫医术挺高明的。」 殷玠木着脸看着她不说话,容妤被他晦暗的眼神盯得心中直发毛,「好好好,不用不用,你很厉害……」容妤怕他发飙,赶紧顺毛。 殷玠盯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阿妤,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容妤的性子他还是能知道一些,要是真不喜欢他或者说讨厌,早就该翻脸踹人了,怎么会由着他说这么半天,东扯西扯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害羞了么?殷玠智商突然上线,气定神闲道,「阿妤,你心悦我!」 容妤身体陡然僵住,犹如一只被扼住命运喉咙的鸡,瞧见殷玠脸上的笃定,心中升起一股子不服气,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我可是个正经生意人,不玩办公室恋情。」这可是合作伙伴金主爸爸,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万一日后一拍两散拆伙了可咋 整,这年头谈感情伤钱呐。 殷玠听不懂什么叫办公室恋情,但不妨碍他结合语境猜出她话里的意思,顿时被噎住,目光一言难尽的看着她,越接触就越能发现容妤的性子之跳脱,总是在关键时刻不按常理出牌让人接不上她的话茬,你看见的永远只有她的一面,这难道就是皇嫂口中的千面女郎?他突然觉得容妤或许跟自己的皇嫂很能谈得来,默默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就听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隐隐还能听见说什么落水,没呼吸了。 容妤拧了拧眉头,用力挣脱他的手,「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救人要紧。」说罢趁殷玠不防撒腿就跑,看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看着转眼就已经扎进了人堆消失不见的妙曼女子,殷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挑了挑眉,抱着睁眼喊阿娘的团哥儿就跟着往河边走。 岸边已近围了不少人,刚走近就能听见唏嘘声。 「可惜了,才这么小的孩子,脸都青了,只怕没得救了。」 「可不是,孩子才这么小,怎么能放她一个人在水边玩呢,大人也忒不负责了,顶可爱的女娃娃就这么……」 「行了,别说了,人家爹娘心里也不舒服。」 「……」 只见地上倒着一个女童,面目青紫肿胀,胸前几乎已经看不出起伏,倒是腹部鼓的老高,一看就是溺水了,二十上下的年轻妇人不顾形象的跪在一旁嚎啕大哭,还有一个男娃娃也跟着哭,不住口的喊着阿妹,身后的男人全身湿哒哒的往下滴着水,脸上也是一脸悲痛。 瞧着样子,人难道是不行了? 容妤心中一沉,赶忙快步走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立马跪到了女童身边。 「你要做什么?」见她要去碰女童,那妇人瞬间激动就要来推她,「救人。」容妤简短的回了一句。 妇人动作一顿,随即狂喜,「我女儿还有救?」 「溺水时间不长的话可以试试。」容妤不再跟她啰嗦,毕竟情况紧急,一刻都耽误不得,动作麻利的清理女童口鼻中的泥沙,随即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直接捏着女童的鼻子以嘴渡气,等殷玠赶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容妤跪在女童旁边双手折叠按压她的胸腔, 并时不时以俯身渡气的场景,殷玠拧着眉,跟围观群众的反应差不多。 「诶,怎么是掌柜的在救人?」英娘他们也过来了,见到中间跪着的容妤也有些惊讶。 第66章 「这是溺水了?」祁大夫眉头皱了皱,「容丫头这是什么法子?」 容妤重复手中的动作不敢停,只喊了一句,「都退远些,留出空间来。」人都围在一起了呼吸都不畅通了,众人虽然好奇,但也不敢打扰救人,赶忙就后撤了几步,留出一个空地来。 妇人被自己的丈夫环着,目光希冀的看着容妤的动作,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诶,动了动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只见方才还了无生气的女童突然抽搐了几下,嘴一张,突然吐出不少秽物,浓烈的酸腐气息迎面而来,容妤躲闪不及被溅了满身。 见女童有了反应,容妤心中一喜,赶忙将她的身体翻转到一侧,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竟直接用手去扣她嘴里残余的呕吐物,只胡乱拿帕子擦了擦,就又俯身下去。 如此重复几次,女童大口大口的往外吐着清水,腹部明显消了下去,紧闭的双眸颤了颤,缓缓睁开,几不可闻的唤了一声「娘亲」才又一偏头晕了过去。 妇人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到了女童身上,颤了手试了试她的呼吸,大松了一口气,在容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见她双膝一弯直接跪在了自己面前,二话不说就磕了个头,「多谢恩人救了小女性命。」 男人也携着男童跪在了妻子旁边,眼眶通红,朝容妤拱手哽咽道,「多谢恩人。」 容妤认得这一家人,就是方才在小摊上买糕点的,忙就准备将人扶起来,却想到了什么退后两步,「都快起来吧,救人性命是应当的,我身上脏,不好扶。」 众人这才看清她此时的模样,头发早就散乱了,额头上还挂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衣裳上沾了不少泥土与秽物,整个人实在是狼狈不堪,秽物散发的不可描述的气味若是走在人群中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可眼下却无一人露出嫌弃的眼神,大家都知道,方才就是这个美貌女子不顾脏污救了女童的性命,不知是谁带头,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殷玠看着一 身狼狈站在空地中央的容妤,眸光发亮满满的喜爱几乎要溢出来,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没有犹豫直接抱着团哥儿顶着众人疑惑的目光大步朝容妤走了过去。 「阿娘!」小娃娃高兴的叫喊让众人回神,目光在那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与容妤之间来回扫动,有人不禁遗憾,原来佳人都已经成婚了,不过别说,还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别!」见团哥儿就要往她身上扑,容妤赶忙摆手,朝殷玠道,「离我远些。」她这身上的味儿自己都受不了,还是别祸害人了。 话刚落,就感觉脸上多了个帕子,殷玠像是没听见也没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垂眸小心翼翼的为她擦去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声音浅淡含笑,「不用,我不嫌弃。」 容妤,「……」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嫌弃了?! 「抢救的很及时,小女娃没有大碍,只是落水受惊怕是得要受寒,要好好将养。」祁大夫不知什么时候也蹲在了小女娃身边把脉,「孩子还小可千万得看住了,不然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是是……」男人擦了擦眼角,赶忙躬身道谢。 他们原本是来放河灯的,没想到一时没看住,女儿去捞河灯竟直接滑了下去,幸好发现的及时将人捞了起来,要不然这水这样深,别说是救人了,怕是连尸身也找不回,男人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敢问恩人名讳?」妇人缓过劲,擦了擦眼泪,问容妤。 她也认出了容妤,但也只是脸熟,救命之恩得重谢。 「无名氏,」容妤笑道,「还是先送孩子去找大夫吧。」 哪有叫无名氏的,这分明就是不肯告知姓名了。 「我知道,」人群中突然有人吱声,「这是西市有间食肆的容掌柜!」 有间食肆? 容掌柜? 两个词连在一块儿众人顿时看容妤的眼神都不对了,前段时间容掌柜与叶知府的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虽说后来叶知府澄清了可到底心里还存了疑影儿,八卦是人的本能,嘴上说不信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可现在一瞧—— 呵! 就说呢,谁吃饱了撑的瞎编排,没见容掌柜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么,瞧瞧俊男美人儿多般配啊,果然是谣言不可信。 容妤被看得有些不大得劲儿,总觉得有哪儿不对,悄声问殷玠,「大家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殷玠慢悠悠将擦过汗的手帕塞进了袖子,看着她,眉眼含笑,「唔,大概是你好看吧。」人美,心善,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 容妤,「……」我怀疑你在驴我! 容妤原本只想当个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却没想到会被人当场扒了马甲,一时间成了众人围观讨论的对象一时还真走不了了。 有间食肆最近在淮安城可是出了名的,先不说那位年轻掌柜和叶知府的香艳绯闻,光是那店里出的新式月饼就足够让众人津津乐道了,毕竟月饼可是中秋节的头彩,有间食肆的月饼礼盒则成了今年中秋送礼的首选,没见城中各大茶楼食馆都开始卖新式月饼了么,谁要是还提一盒传统酥月上门倒是落伍了。 特别是那店里还出了一种大团圆月饼,大是真的大,跟脸盆似的,里头的馅料也是真的多,一个足有一斤重,最适合一家子人吃,若是加热了再切开,嘿,还会拉丝呢,满满的馅料夹着松软的饼皮吃在嘴里糯糯唧唧的,里面还放了咸蛋黄和什么肉松,口感那叫一个丰富,长这么大他们就没见过还能这么做月饼的,不过别说,味儿还真好。 第67章 围观群众里有不少有间食肆的老客,这段时间容妤一直没怎么往店里去,大家也都知道是家里出了事儿,眼下在这里看见了人,一个个的都十分热情的打起了招呼。 「容掌柜,几日不见小公子愈发可爱了,万幸平安找回来了,身体都还好吧?」 「挺好挺好,多谢关心。」 「容掌柜,您店里预备出的那个新品叫什么肉松蛋糕的什么时候才会上啊?上回有幸赶上现场试吃,那滋味可是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啊。」 「快了快了,等忙完这两天。」 「我说容掌柜啊,您店里每日就不能多烤两只鸭子么,每回赶早去排队,结果要么就是还没烤出来要么就是卖完了,等了四五天硬是半只都没买到,昨儿个好不容易腆着老脸让人家给匀了一点好歹才没让我家夫人给轰出去……」 「……好说好说。」 容妤总算是知道哪儿不对了,看着救人现场秒变食客交流大会,还有些老客十分热情的在旁边人问起来的时候帮着卖力的安利她店里的吃食如何如何好吃,一定不能错过之类的,容妤的心情有些微妙,既是惊讶又是欣慰,只觉得心里暖乎乎的,没想到她的 食肆居然还有了一群死忠粉,这绝对是令人高兴的事儿。 「原来是容掌柜,」年轻妇人也有些惊讶,赶忙又福了福身,哽咽着声音真心实意道谢,「多谢容掌柜救命之恩,此恩情我夫妇俩定然尽力报答。」 虽然看得出这家人家境不错,容妤却也干不来挟恩图报的事儿,只说让先顾孩子,其余的事儿往后再说。 等那夫妻俩急忙抱着孩子寻医去了,容妤好不容易才从一众热情的食客中脱身,祁大夫他们老早就推到外头围观了,见容妤脱身出来,一个个的都跟着笑,直说她受欢迎。 容妤双手一摊,苦笑道,「哪里是我受欢迎,分明就是沾了吃食的光。」 「那更说明小姐你手艺好,走哪儿都能让人认出来,」红豆不愧为容妤的头号粉头忠实拥趸者,不论容妤干什么在她眼里那都是好的,「不是有个词儿叫德才兼备么,我看小姐就是。」 「就是,」粉头二号英娘跟着点头,「掌柜的太厉害了,那女童都没呼吸了都能给救回来,您莫不是给渡了仙气过去?」 容妤,「……」 小姑娘忒会说话,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就将容妤吹成了月宫仙子,饶是容妤脸皮算厚也经不住这么硬夸,只能赶紧叫停。 时候也不早了,玩了这么久大家都觉得有些乏惫,正准备说打道回府,容妤突然觉得肩头一热,身上顿时多了一件披风,容妤眉心一跳,果然就听见温和清冽的男声响起,「夜里风大,你先披着,免得着凉。」 只见殷玠不知哪儿弄来了一件墨色披风,看样式明显就是男子穿的,至于到底是谁的衣裳不言而喻,顶着众人戏谑的目光,容妤十分冷漠的拒绝,「我不冷。」说罢就要往旁边蹭,却被人拽着手腕一把拉了回来,「不,你冷。」殷玠不由分说的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还不忘伸手帮她系好带子。 男人离得很近,随着低头的动作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额头上,勾得人心里发痒。 这大概就是世上有一种冷,叫做妈妈觉得你冷。 容妤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儿等着,不用想都知道大家伙儿是怎样一副表情,容妤先是狠狠剐了他一眼,换来殷玠低笑,如今在殷玠眼里容妤 不论做什么都是可爱,尤其是现在红着脸瞪人的时候,瞧着就像一只张牙舞爪却没什震慑力的小奶猫? 殷玠不傻,既然都说开了自然就不会坐以待毙,充分贯彻了什么叫做见缝插针不放过丝毫可以表现的机会,但也知道适可而止不能将人逼急了。 将披风给她系上就老实退后,「好了。」 容妤清了清嗓子,面上很稳得住,「多谢,改天洗干净了还你。」 「好。」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挤眉弄眼的不知道在笑些什么,看得容妤差点当场暴走,等看着开阳不知打哪儿驾着一辆马车过来,容妤就更加无语了。 「容娘子,快上车吧。」开阳十分热情的招呼,「知道您今晚玩累了,特意找了辆马车来,回去也快,车上还可以顺便歇歇。」 逛灯会儿的地点离家确实是有些远,容妤原本是打算就在祁大夫这儿凑活一晚,看着开阳在车上热情的招手,容妤说实在话不是很想上车,毕竟旁边邻居还在呢,今晚的事儿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需要给她一点时间缓一缓。 显然另一当事人并不这样想,殷玠赞赏的看了开阳一眼,朝容妤道,「上车吧,早些回去歇息。」 容妤看着他,没动。 殷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一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似乎真的就是为她考虑。 见两人僵持,祁大夫左右看看出来和稀泥,「啊对,是累了,车来的正好,咱们赶紧上车吧,都快困死了。」说着还不忘打了个哈欠,一边跟裴秀才说让他自个儿回去,一边带头往车里钻。 红豆怀里还抱着团哥儿,瞅瞅容妤,也飞快的爬上了车。 眼见一个个都上去了,瞅了瞅殷玠似乎有些僵硬的表情,容妤突然挑了挑唇,麻溜的转身就往车边走,人多势众,不虚。 第68章 殷玠按了按额角,无声的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马车。 容妤怕自己身上的味儿熏到大家,一个人裹着披风缩在车厢角落,殷玠端正坐在车厢前头,手指敲打着膝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人明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大伙儿偏就察觉出了一种与往常不同的气氛,除了团哥儿因为玩的太开心年纪又小受不住累已经呼呼 大睡了,其余人都没吱声,老实当隐形人。 开阳马车驾的稳,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家门口。 马车才刚听闻,一直缩着没动的容妤率先就起身打算出去,到门口却被不知道什么睁眼的殷玠给一把扣住了,「你们先进去吧,我与容,阿妤还有些话要说。」殷玠朝祁大夫他们道,声音有些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没有,」容妤飞快道,「困了,有话明天再说。」 「不行。」殷玠捏着她的手腕不放,语气坚持,「不能等。」 容妤,「……」 跟着回来的只有祁大夫与红豆,两人对视了一眼,祁大夫摸了摸胡子,看了看一脸正经的殷玠,呵呵一笑,「那行,你们先聊。」 眼睁睁看着祁大夫与红豆下了车,容妤嘴角抽了抽,飞快的拽出自己的手腕,这回殷玠没拦她,容妤赶紧又退回了车厢角落,下意识将披风裹得紧紧地,「我说大哥,都这个点了有事儿不能明天再说吗?」 车厢门并没有关,皎洁的月光照进来将足以让人看清车里的情形,殷玠靠在车厢上,长腿舒展状似随意,却将门挡的死死的,目光定在容妤脸上,殷玠脸色有些温柔,说出的话却差点让容妤给噎住,「不能,怕你跑了。」 容妤,「……我家在这儿我能跑哪儿去?」 殷玠的目光并不肆意,也没有过多的举动,可就只是这么坐着,外头街上早已经没人了,狭小的车厢里就他们两人,一时间没人说话几乎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阿妤,你还没应我。」殷玠看着她,缓缓开口,神情中带着一丝执拗。 容妤不答,她当然知道殷玠指的是什么,坦白了来讲她对殷玠是有好感,今夜听到他袒露自己的心意一瞬间的反应居然是高兴,就仿佛一直以来隐隐吊着的心落在了实处,但同时容妤也是充满了不确定,如果说是从前,她或许会应承下来先试一试,毕竟对的时间对的人实在是难得,若是错过了会遗憾终生,但这里是大庆,皇权至上,相比男子三妻四妾女子的地位本来就要弱一些……短短几息时间容妤脑子里想了很多。 容妤的沉默让殷玠心中突然就没底了,忍不住又唤 了一声,「阿妤。」 很难想象,圣上胞弟天之骄子让朝野上下畏惧不已的广平王也有因为一个女子而惶恐不安的时候,仿佛所有的情绪只为她一人牵动,容妤细细打量了他片刻,将他不经意间露出的忐忑神色尽收眼底,突然扬唇笑了笑,「我脾气很不好的,小气任性说一不二别人有的坏毛病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 殷玠先是一愣,等看见容妤含笑的眸子骤然一阵狂喜,按耐住心中的激动,不闪不避的对上她的眼睛,缓缓道,「没关系,你还可以再任性一些,就算是捅破了天也有我给你担着。」 「我斤斤计较眼里揉不得沙子。」 「好。」 「我不喜被人约束。」 「好。」 「……」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起了风,容妤拢了拢披风,眉眼弯弯,「那行,咱们先试试吧。」 「你应了?」殷玠哑着嗓子确认。 容妤点头,轻咳了一声,还不忘补了一句,「先别声张。」 殷玠这会儿哪里还能听进去别的话,满脑子都是容妤答应了,在容妤倏地瞪大的目光中,猛起身将她搂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摩挲了几下,「阿妤,我很高兴。」 容妤这回没推他,好歹也算是男女朋友了,抱一下不过分,只是,容妤暗忖,还是别高兴的太早,她现在只担心万一相处不来怎么才能优雅和气不伤体面的说分手。 殷玠当然不知道容妤的想法,紧紧的抱着她只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还是容妤忍不住推了推他,「差不多可以了,身上的味儿我自己都嫌臭。」 「我不嫌。」殷玠脱口而出。 不嫌也不行,容妤自个儿受不了了,直接上手给他的手指硬生生掰开,「时间不早了,该回去睡觉了。」容妤万分冷漠,活像一个吃完就不认账的渣男。 见容妤越过他就要下马车,殷玠呆了一下,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容妤扭头,见他不可置信中还带着些许委屈的模样,想了想,恍然大悟般的补了一句,「晚安好梦。」 殷玠,「……」 眼见容妤丢下这么一句就头都不回的大步进了门,殷玠靠在车厢上良久,才接受了这一事实,有 些无奈的按了按额角,只能说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坦荡的让人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心中虽然有些郁闷,嘴角却还是扬得老高。 等开阳摸过来的时候瞧见的就是殷玠独自咧着嘴傻笑的模样,车厢里就殷玠一个人,开阳问,「容娘子走了?」 第69章 殷玠嗯了一声。 开阳小心翼翼试探,「结,结果呢。」 「传话回去,整修王府,清点库房。」 开阳先是一怔,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立马满脸笑容的说恭喜,「看来咱们王府马上就要有王妃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王妃这个称呼显然很得殷玠的心意,颇为赞赏的看了开阳一眼,毫不吝啬的夸赞,「你的事儿办的不错。」 「属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都是因为王爷魅力大,才能成功俘获容娘子,啊不,王妃芳心。」 「咳,赏一年月钱。」 「多谢王爷。」 主仆俩各打各的算盘,都是心满意足喜滋滋,唔,果然是中秋月圆人团圆,月亮真大! 「爷,咱们是回去歇息不?」 「不,去叶府。」 叶府房顶,叶宸满脸倦意只披了一件中衣,懒懒打了个哈欠,瞥了一眼身边抱着酒坛子的男人,有些无语,「我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喝酒做什么,不是说今晚要向容娘子表露心意的么?」 「你怎么知道?」 叶宸又打了个哈欠,「满城烟火只为一人绽放,不愧是广平王,出手就是大手笔,结果怎么样。」 殷玠抿了一口酒,周身的喜悦藏都藏不住,看着天上仿佛触手可及的一轮圆月,缓缓道,「我要成亲了。」 「恭喜恭喜,」叶宸十分敷衍的说了一句。 「叶宸,我要成亲了。」殷玠转头看着他。 「我知道你要成亲了,」见殷玠盯着他目不转睛,叶宸突然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你成亲就成亲,关我什么事儿。」 殷玠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称得上炫耀的笑容,「我要娶亲了,你呢?」显然是还记着上回在食肆门口嘲笑他孤家寡人光棍一个的事儿呢。 灵魂反问一出,叶宸沉默了三秒,顿时爆发,「殷三儿你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消失是不可能就这么消失的,殷玠睨了他一眼,姿态慵懒的靠在屋脊上,长腿微屈,仰头拎着酒坛子就灌了一口,只当没听见叶宸赶人的话,低笑了两声,哑着嗓子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愉悦,「叶宸,她应了我。」 叶宸黑着脸,听殷玠一遍一遍翻来倒去的念叨,觉得耳朵都要聋了。 「你有完没完?」在他第十次重复之后,叶宸终于忍不住了,咬牙切齿,「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就专门跑我这儿得瑟是不是?」 叶宸不想在这儿吹冷风,不光身上冷心更是拔凉拔凉的,正打算走人就被人一把拽住了,力道之大差点直接让他从屋顶上滚下去,好不容易站稳了没成为史上第一个爬屋顶被摔死的官员,叶宸还没缓过神,手上一重,一个酒坛子被塞了过来。 「先别急着走,陪我喝酒。」殷玠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十分友好的开口邀请。 「我不想喝。」叶宸咬牙。 「可我想喝。」殷玠眼角眉梢倶是喜色,本来就出众的俊颜在月色下更显得俊逸惑人,就连周身一贯的清冷肃然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抱着酒坛,偏头看着叶宸一副咬牙切齿想拿酒坛子揍人的表情,突然笑了,「表兄,陪我喝酒。」 短短六个字,犹如一股清泉从心头趟过,瞬间浇灭了他满腔怒火,看着殷玠清隽的脸庞,叶宸恍惚了一瞬,多久没听见他叫自己表兄了,还记得当初一个白嫩嫩的小团子牵着他的衣角摇摇晃晃奶声奶气一口一个表兄,不管自己走哪儿他都喜欢跟着,不小心摔倒了瘪着嘴要哭不哭非要给糖吃,每回随母亲进宫都会悄悄给他带一串糖葫芦,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小玩意儿他却看得跟宝似的…… 那会儿小娃娃多好哄啊,回忆当年,再看男人秒变脸开始不耐烦的催促,叶宸忍不住感叹,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初软乎乎奶萌奶萌的小娃娃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狗样子呢! 叶宸冷哼了一声,当真就拎着酒坛子坐了回去,两人并肩坐着,一时间都只喝酒没有说话,月光洒下来落下一地光晕,远远望去万家灯火俱黑,方才灯会的热闹景象散去空余一片寂静,只隐 隐能听见更夫敲锣报时的声音。 「你当真认准了?」叶宸灌了一口酒,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原本清润的嗓音哑的有些厉害,抬头望着圆月,叶宸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涩,「这世上最难测的是人心,最脆弱的也是人心,你若是当真就该好好对人家。」 殷玠眨了一下眼,想也没想就点头,「自当如此,我所心悦的女子定然是将她捧在手心,莫说是伤她的心,就是磕碰了一下我都心疼。」 男子斩钉截铁的声音听得叶宸身形微滞,偏头仔细的打量了殷玠一会儿,骤然笑了,「也是,你从来都比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容娘子有福。」 殷玠虽然出身皇家,但真算不上什么幸事,明明是身份尊贵的嫡出皇子,却不得先皇宠爱,要不是先皇后并一众肱骨大臣竭力阻止,只怕他一出生就得被出继宗室,后来更是屡屡遭到暗算,加上太子体弱处境颇艰,先皇后没法甚至都将他放在远安伯府寄养了一段时间,后来,先皇后殚精竭虑太过壮年崩逝,殷玠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不言苟笑直到成为后来让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亲王,一路扶持太子上位,甚至不惜背上弑父杀兄的骂名,但叶宸知道,先皇后将他教的很好,尽管一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内心却是再柔软干净不过,不像他…… 第70章 叶宸嘴里发苦,一口接着一口灌酒。 殷玠喝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偏头看叶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叶宸眼角有些晶莹,「你哭了?」 叶宸顿了一下,「你才哭了!」缓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闷声道,「宋柒来信了,让我将溱溱送回去。」 殷玠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叶宸感觉跟吃了黄连似的,嘴里苦的厉害,「溱溱不姓叶,姓宋。」叶溱溱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叫法,溱溱入的是宋氏宗祠。 殷玠手一滑,酒坛子咕噜着就滚下了屋檐,直线下坠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惊地守在底下的开阳与祁白同时冒头,「王爷,出什么事了?」 「没事。」 殷玠拧眉问叶宸,「溱溱真是你的孩子?」他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扯上关系,或者说他以为叶宸根本不可能和宋柒扯 上关系,毕竟从前对她避如蛇蝎,结果呢,一声不吭的弄出来这么大一孩子,算算时间,叶蓁蓁出生的那会儿应该正是边关战事紧张宋柒代父出征的时候。 叶宸点头。 「那你们……」是怎么弄到这个田地的?殷玠的话没问完,叶宸已经懂了他想问什么,沉默了半响,只憋出来一句,「因差缘错,追悔莫及。」八个字仿佛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当年他对宋柒不假辞色,富贵锦绣堆里长成的贵公子自小受的是名门教育,哪里见过那般舒朗不羁作风洒脱堪比男儿的女子,宋柒坦率,喜欢就是喜欢,爱慕他就乐意围着他转,走两步就能来场偶遇,知道他喜欢哪家的糕点能大清早天不亮就去排队守着,满盛京谁不知道定远侯家的小姐看上远安伯世子了,一个个的都等着看笑话,毕竟是能上门打断前未婚夫的腿闹上朝堂的女子,谁敢娶? 叶宸那会儿年轻正是气血盛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般痴缠,只觉得厌烦无比,两人碰面总以吵架收尾,但不论吵得再凶,宋柒第二天总能笑嘻嘻的再出现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叶宸一度很怀疑,塞北究竟是什么地方竟能养出这般不羁世俗的女子。 他外出赴任的头一天晚上,宋柒来找他,说是告别,结果第二天醒来却在一张床上,叶宸以为是她不折手段想以此逼婚,怒斥她不知廉耻,他想或许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她澄澈桀骜的眼睛里倏地黯淡下去的光芒……叶宸揉了揉发涩的眼角,又灌了一口酒。 宋柒没哭没闹甚至连一句要负责的话都没说,冷静的简直不像话,一言不发的捡起破碎的衣裙穿上,干净利落转身,背脊挺的笔直一贯骄傲不减,她说,「叶宸,我不屑。」 叶宸想,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不会眼睁睁的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门,他会拥住她,许诺立马上门提亲,爱她护她宠她惯她一世,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鲜衣怒马红衣明艳的少女早已走进了他的心,骄傲如她,若不是喜欢到了骨子里又怎会一次次的由着他横眉冷对,宋柒不愧是塞北大漠走出来的女子,爱起来比谁都浓烈,不爱却又比谁 都洒脱。 后来,她回到塞北不久就传来边关战事突起,边城守将叛变,定远侯父子三人战死曝尸城墙府中女眷被掳尽数殉国的消息,消息一传来满朝皆惊,远在南地小县的叶宸也惊了,不敢相信宋柒就这么没了,三天后,消息再次传来,定远侯之女宋柒还活着,并带着残余宋家军硬生生从敌军墙头上抢下了父兄尸骨,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没有援军没有粮草,扒着草根树皮扛了大半个月护下了满城百姓,守住了最后一道关卡,再后来,一队亲卫护着一个小小婴孩从漠北出来…… 叶宸眼眶发热,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那张染血的信纸上写的内容。 宋柒说,让他代为照管溱溱几年,待边关战事平息,她会接回孩子,不会打扰到他娶妻生子,只求他能护佑溱溱平安,她说,她唯有溱溱一个亲人了。 叶宸知道以宋柒的脾气要不是走投无路不会选择告知他孩子的身世将孩子交给他,一夜之间父兄母嫂皆亡,偌大的定远侯府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边是敌军虎视眈眈,一边是父兄家人惨死景象,拼死御敌,战场产女,听她的亲卫阐述当时情状,叶宸眼睛都红了,完全不敢想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经年,边关捷报一封接着一封往京里递,塞北再没了宋三小姐,只有一位宋将军,她的功勋都是自己拿命搏出来的,中秋月圆人团圆,叶宸扯了扯嘴角,宋柒哪儿还有什么人团圆。 宋柒回朝,传给他的信里说的很清楚,她已跟圣上秉明此事,待溱溱回去,她会立刻请封世女,重回塞北边城驻守,除有诏不回京。 换言之,这一还就真的是天南地北再无相会之期了。 这么多年来他每月按时往边城送信,详细无比的记录溱溱的日常起居,生怕她因为错过了女儿的成长过程而遗憾终生,宋柒却一个字都没回过,如今头一回来信就是要女儿,叶宸灌完最后一口酒,突然就扔了酒坛子,红着眼啐了一声,「老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凭什么说还就还。」 「……」 明明是殷玠来找叶宸喝酒,到后面却变成了叶宸扣着殷玠不让走,酒坛子堆了满屋顶,叶宸眼睛都喝红了,看着头顶的银 盘似的月亮突然就泪流满面,口口声声喊着宋柒,发酒疯的模样哪里还像众人眼里沉稳大气遇事处变不惊的叶大人。 第71章 殷玠早没喝了,但也没着急走,屈膝坐着任由叶宸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时哭时笑,呆呆的望着天空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远远蹲在角落数蚂蚁的开阳无语望天,「你说好好的不睡觉跑房顶上待着是图什么呢?」 祁白瞥了他一眼,「你应该问你家王爷。」大半夜的跑人家屋顶上喝酒还非要拉着主人作陪,眼下好了,没完没了了。 开阳,「……」 两人一默,齐齐叹了口气。 ☆☆☆ 翌日大早,祁大夫刚打着哈欠去院子里拉筋骨,突然狐疑的抽了抽鼻子,循着味儿就往厨房跑,推门就见里头已经是热火朝天的忙开了,砧板上「笃笃」的剁肉的声音十分有规律的传来,和着窗外鸟鸣混成一首分外和谐的清晨鸣奏曲。 「容丫头,你起这么早做什么?」容妤正剁肉,扭头就见祁大夫扒着门缝往里瞧。 「不早了。」容妤换了一只手继续剁,见祁大夫眼巴巴的看着不由得笑,「想进来就进来吧。」 祁大夫咳了一声,干脆就进去了,背着一只手在容妤跟前转悠,见她已经剁好了肉,又拿出一叠四方的面皮准备来包馅,不由得问,「咱今早吃什么?」 「鸡茸馄饨。」容妤手脚麻利的包馄饨,鸡胸肉剁的很烂,里头还加了虾仁鸡蛋,用筷子挑起一点在擀的薄薄的面皮上,手指灵活的一弯一折就成了一个小巧的「蝴蝶。」 祁大夫看得心热,忍不住也洗了手跟着来做,容妤十分大方的给让出了一块地儿,就一个要求,「千万给包严实了,别煮一半露馅。」 祁大夫哼了一声,以此表示千万别看不起他,不就包个馄饨么,谁还不会咋滴。 手忙脚乱的包了两个,看着自个儿手里的「四不像」祁大夫沉默了一下,讪讪放下了,罢了,包的太丑,拿出去跌份。 安静不过一柱香时间,瞅了瞅手上速度飞快专心包馄饨的容妤,祁大夫咳了两声,状似不经意的问,「昨晚是没睡好么?我看你眼下好像有乌青。」 「挺好的,吃得好睡得香,有乌青是因为,」 顿了一下,容妤很淡定,「天生黑眼圈重。」 「咳咳,」祁大夫被她面不改色的回答给呛住了。 「朝旁边咳,别把唾沫星子弄馅里头去了。」容妤第一反应是护住装肉馅的碗。 祁大夫无语了一瞬,不死心的继续,「我看你这馅调的挺多啊,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吃得完么?莫不是还有客?」 「您一人顶俩,吃剩了不要紧,万一吃不够您又说我故意不让您吃饱可咋办?」容妤幽幽道。 两人一来一往聊了半天祁大夫硬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套出来,看着容妤跟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表现,祁大夫抓耳挠腮别提多郁闷了,这到底是成还是没成啊? 说没成吧,容丫头这样子摆明了就是心情不错,说成了吧,这可一点都看不出来娇羞。 祁大夫忍不住直接问,「容丫头啊,你和殷小子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容妤挑了下眉,故意装傻。 「就是,就是昨儿个殷小子为你放了满城烟花你知道不?」祁大夫暗戳戳的提示。 容妤有些惊讶,这她还真不知道,想到昨天那场盛大的烟花展,容妤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感觉心里甜丝丝的,女人嘛,虽然嘴上说不爱这些花哨玩意儿,但心底还是喜欢的,难怪昨儿殷玠总是有意无意要引她去放河灯,那里看烟花最开阔。 祁大夫是个人精,一直都在观察容妤的脸色,瞧她满脸笑容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本还有些高兴,可想了想,突然就撇了撇嘴,「真是便宜殷小子了。」这大概就是老父亲看女婿的心情,就算起初再满意,可真要娶自家闺女的时候就开始怎么看都不顺眼了,水灵灵的大白菜怎么就被拱了呢。 等祁大夫摇头晃脑的出去,容妤才嘀咕道,「确实是便宜了。」说两句情话她就把持不住了,也忒没出息。 容妤心情不错,手上动作也格外麻利,馄饨现包现煮,皮擀得薄近透明,丢进滚水里煮个两开,再捞起来放到搁了佐料的大瓷碗里,满满冲上熬得乳白香浓的滚烫高汤,馄饨皮顿时在碗中舒展开来仿如蝴蝶翅膀,半透明隐隐还露出粉嫩的肉馅,葱花香菜香油等一同浮了起来,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容妤只煮了四碗,余下的馄饨则先用了层布盖着,等吃的时候再煮。 不知道祁大夫跟红豆两人说了什么,等容妤出去的时候就见两人皆是一脸不可描述的笑容,饶是容妤脸皮够厚也经不住两人这么盯着瞧,拿筷子敲了敲碗沿,「光看我就能填饱肚子是不是?」 红豆比较直接,「怎么早上不见殷公子呢?」从前殷公子可是一日三餐按时来蹭饭的啊,怎么今儿都到这时候了还没见人,按理说不应该啊。 「这你得去问他。」容妤瞥了她一眼,淡定喂小崽子,实则心里也嘀咕,莫不是过了一夜觉得不靠谱想反悔吧。 红豆还想再问,就见祁大夫冲她挤眉弄眼,立马闭了嘴老实吃馄饨。 馄饨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但经了容妤手的东西就仿佛是被施了咒似的,明明都是皮包馅,她做的滋味就格外的好吃,馄饨小巧,一口一个,虽然肉馅包的不多,但吃着就是格外的爽滑弹牙,隐隐还有股虾的鲜香味,一听是专门炸的虾油就恍然了,不过一大清早的这么折腾,还真是费了不少心呐。 第72章 祁大夫捧着汤喝了两口,突然想起来问,「容丫头,你昨晚救人的法子倒是稀奇,还是头一回见到嘴对嘴的,通常溺水后都是压肚子排水,你怎么反而压胸腔呢?」 「是人工呼吸。」容妤解释。 「嗯?」 「当人的心跳停止的时候可以通过人工呼吸以及胸外心脏按压让空气重新进入肺内,」容妤只懂一些简单的急救知识,真要她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有些难为人了,艰难的调动脑中仅存的那点生物知识,好不容易才解释了个大概,总而言之,短时间内人的呼吸停止比如说溺水可以通过人工呼吸的方式来急救,容妤顺便又给介绍了一些其他的急救知识,祁大夫领悟能力不错,一个劲儿的点头表示惊叹。 倒是红豆听得满脸纠结,突然弱弱出声,「小姐,若是昨晚溺水的是个男子,您也会给人,人工呼吸么?」 男女有别,别说是嘴对嘴了,要是搁严苛些的家庭,牵个手都算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殷玠刚进来就听见红豆的问话,脚步一顿。 「会!」容妤几乎没有犹豫,坚定点头,「人命关天。」 红豆没想到容妤会回答的这么干脆,脸都皱成一团了,「那小姐您就不怕么?」 「怕啊!」容妤这次头点的更干脆,这年头见义勇为也是要担风险的,先不提自个儿的名声,要是那番折腾下来人最后没救回来,碰上不明事理的人没准还会倒打一耙说是她故意谋杀,弄不好还得吃官司,而且别说,人工呼吸还得慎重,万一碰见一个有口臭的还真挺难受。 「那您还救。」红豆嘟嘴。 容妤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拿帕子将团哥儿嘴边的汤渍擦去,轻叹了口气,「生命无价,黄金救援时间就那么点,要是有功夫去想值不值,名声后果如何,那人早死了,没撞上就罢了,要是看见了有能力救却没救还真有些良心不安,况且,」容妤挑了挑眉,「医者眼中无男女性别之分,不信你问祁大夫。」 人工呼吸算什么,碰上紧急情况直接上嘴吸痰液甚至吸尿的都有,不过是争分夺秒抢救病人罢了,为的还是一个「仁」字,容妤自个儿不是学医的,也没有那种舍己为民家国天下的高尚情操,但好歹也算是根正苗红社会主义好青年,就跟朋友说的,时不时还冒出点侠客心肠,不过容妤直觉这不是好话,分明就是吐槽她嫉恶如仇小心眼。 祁大夫点头,「容丫头说的有理,医者仁心,要是见死不救良心不安。」 话刚说完,就见容妤与红豆同时转头,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他,祁大夫被她俩盯得背脊发凉,差点连筷子都拿不稳了,「你们两个这么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些惊讶。」容妤慢悠悠笑道,「您不是向来都是随心情看病的么?」 「可不是,」红豆噗呲一笑,「上回听说有人上门求医您可是直接闭门不见的。」至于提扫帚赶人这种事儿就更不用说了。 将患者往外赶,瞧瞧这是医者仁心能干出来的事儿?祁大夫一时语滞,被这两人一唱一和噎地直翻白眼。 「殷叔叔。」晃着小腿吃馄饨的团哥儿突然伸手推开了容妤要往他嘴边喂的勺子,笑眯眯的挥着小手跟人打招呼。 几人转头,就见门口多了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的 站在那儿不知道看了多久,祁大夫扬了一下眉,哟,人来了,立马学着团哥儿的样子朝他招手,「殷小子来的正好,容丫头今日做的馄饨可好吃,你吃了早膳没有?没吃就一块儿来吃?」 见大家都看见他了,殷玠直接大步走了进来,顶着一众戏谑的目光直接往容妤跟前去,目光直勾勾的定在她脸上,眼中的柔情任谁都看得出来。 殷玠没来时还没什么感觉,今日他一出现昨晚的事儿涌上心头,容妤被他看的脸颊有些发热,略有些不自在的撩了撩头发,「你来了?」 「嗯,昨晚喝了些酒,今早起迟了。」殷玠声音柔的不像话,主动解释自己今天出现的比较迟的原因,「你昨晚睡得好么?」 「还不错。」盯着两个黑眼圈,容妤面不改色说瞎话,失眠是不可能有的,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能因为一个小小的告白就失眠呢。 「喝酒伤身,少喝些。」见殷玠脸都是白的,眼里还有血丝,容妤忍不住提了一句。 「好,」殷玠点头,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心,殷玠只觉得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脸上泛起了喜色,「你不喜欢,日后就都不喝了。」 容妤,「……不是,我也没说不让你喝。」 「都听你的。」殷玠简单干脆,脸上神情十分认真,含情脉脉的样子任谁都忍不住脸红。 瞧殷玠还没有就开始对容妤言听计从,祁大夫摸着胡子暗自点头,还不错,知道要听话,看样子往后家里应该还是容丫头说了算。 容妤被殷玠弄的有些无语,没瞅见旁边还有俩大灯泡么,咱就不能含蓄一点?容妤轻咳了一声,把碗往殷玠手里一塞,「你先帮着给团哥儿喂饭,我再给你煮碗馄饨来。」 「好。」殷玠目送容妤进了厨房,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他哪里是醒迟了,昨夜压根就没睡,今日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敢出门来见她,心中既是欢喜又是忐忑,不知道容妤会以何种态度来对他,现下见了人,看见她同样青黑的眼底以及大大方方的态度,殷玠的心就定了,摸了摸张嘴等投喂的小崽子的头,殷玠自然的坐在了团哥儿身边,动作笨拙的开始给孩子喂饭。 第73章 等容妤端着馄饨出来 的时候就见祁大夫正给殷玠搭脉,准确的来说,单方面折腾人? 「殷小子,我看你脸色发白眼底乌青脚下虚浮,这肾是不是……」 「来来来,吐个舌头看看,看我做什么,让你吐舌头,唔,不错,舌苔颜色挺正常的。」 「扎个马步,对对对,就是这样,你别动啊,我摸摸腰,看有没有腰肌劳损什么的……」 摸,摸腰? 眼看祁大夫的爪子就要往人家美青年身上搭了,容妤赶忙过去挡在殷玠面前,「这是做什么呢?」 「把脉,看有没有什么小毛病。」祁大夫咳了两声,只当没有看见殷玠僵硬中透着一股子别扭阴郁的表情,朝容妤道,「殷小子腰肾都还不错,就是年轻人气血旺了一些,平时没事多喝些凉茶降降火也就成了。」 容妤,「……」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殷玠却像是被人戳穿了什么,想到前两夜梦境里头的事儿,表情有些不大自然眼神直往外瞥,不敢去看容妤。 「您老可别欺负人。」见祁大夫朝她挤眉弄眼,容妤有些无奈扶额,又是吐舌头又是蹲马步还带下腰的,这分明就是把人当狗训嘛,胳膊碰了碰殷玠,恨铁不成钢,「你就由着祁大夫捉弄?」 殷玠没吱声,要是换个人他早翻脸了,但祁大夫对容妤母子有大恩,换言之也就是他的恩人,况且容妤把祁大夫当长辈待,长辈说什么做晚辈的还能反驳不成? 祁大夫睨了容妤一眼,「哟,这就护上了?」 殷玠悄悄竖起了耳朵,等着容妤的回答。 容妤眼睛都不眨,「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看不得有人倚老卖老仗势欺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应该的。」 祁大夫手捂着胸口直喘大气,似乎下一秒就得被气晕过去,却在听见今儿有炸鸡排的时候陡然坐直了身体,若无其事的咳了两声,转眼又是满脸笑容,变脸之快看得容妤十分无语。 炸鸡排可算是祁大夫的新宠,鸡胸肉切片腌制入味再裹了蛋液与面粉下油锅炸透,炸好的鸡排颜色金灿灿的,外酥里嫩,外头再撒上一层辣椒粉,吃起来那叫一个香,或者再挤上一些番茄酱,那滋味酸酸甜甜的也好,想着祁大夫就不禁哧溜了一下口水,双眼放光,「 容丫头,你上回做的那个蚕蛹也好吃,要不咱们什么时候再做一会?」 碰到容妤之前祁大夫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上赶着吃虫子的那一天,不过现在嘛,听容丫头说什么蜈蚣蝎子都可以拿来串烤呢,想了想蜈蚣那张牙舞爪让人头皮发麻的腿,祁大夫还是打消了这个心思,算了,就算是猎奇也还是得讲究颜值的。 听容妤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殷玠稍微有些失落,不过立马又高兴了起来,四舍五入阿妤可不就是在祁大夫面前维护他么。 刚吃完早膳殷玠就被容妤拽到了书房里,以为是容妤有什么话要对他说,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就被塞进了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 「这是什么?」殷玠有些懵。 「你先看看,」容妤清了清嗓子,「有没考虑到的地方还可以补充。」 殷玠拧了拧眉,直觉有些不大对,低头粗粗一扫,整个人都不好了,捏着纸的手指不断收紧,眯了眯眼,脸上笑容也没了,缓缓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诶,你轻些捏,好不容易才写好的,」见殷玠差点将她连夜赶出来的条款给捏没了,容妤赶忙就要上前去夺回来,却在殷玠凉飕飕的目光下停了脚,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容妤也觉得自己就这样往人家头上泼冷水不大好,但还是诚恳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未雨绸缪,你看咱们不是合作伙伴么,现在又多了层关系,有些事儿还是得掰扯清楚不是?」 「比如呢?」殷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暴躁的心情冷静下来,有什么比你觉得已经到了终点结果却还在起点线反复试探还令人崩溃的?看着手上捏着的纸,殷玠想大概就是你以为能娶到媳妇儿了结果人家却随时想着跟你拆伙吧,听容妤温声细语的跟他解释,越听殷玠表情越冷,到最后头顶上的乌云都已经快实质化了。 「你不想嫁我?」等容妤说完,殷玠冷静问道。 容妤,「……也不是,」虽然暂时是还没考虑的这么长远,但何必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呢。 「你说的低调行事又是什么意思?」殷玠质问,「偷偷摸摸?」 看着原本沉稳的青年瞬间炸毛,容妤轻咳了两声,心中暗忖还真是一针见血 ,不过这个词儿用的可真不怎么样,「秀恩爱死得快,低调行事方得长久。」 殷玠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她,薄唇紧抿,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要被主人丢弃的大狗狗,可怜兮兮的样子十足哀怨。 容妤觉得自己这会儿可能看起来格外像一个渣女,还没等她组织语言安慰,就见殷玠突然一扫方才冷冽的神情,平静点头,「好,都听你的。」温和包容的态度倒是让容妤有些不好意思,见殷玠低垂着眉眼似乎还有些失落,容妤咳了一声,突然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又迅速松开,左顾右盼,「那什么,我先出去瞧瞧,你随便参观哈。」 说罢,容妤就准备出去,就被人拽着手腕一把拉了回来落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殷玠揽着她的腰,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在容妤陡然瞪大的目光中又松开了她,什么话都没说,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脸颊都有些泛红。 第74章 等容妤出去了,殷玠才轻笑了一声,若有所思,「低调行事?」 中秋节后放了一天假,加上前段时间在家陪团子,容妤已经消极怠工有些时候了,这日好不容易勤快了一回要往店里去,刚走到店门口有老客瞧见她来了,纷纷挂着笑容迎了过来,一个劲的拱手说恭喜,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什么才子佳人早生贵子,吉利讨喜的话不要命的往外撒,容妤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围了。 那回给她送火腿过来的刘掌柜也在,见了她就笑,「容掌柜,若是定了日子什么时候摆酒您可得吱会一声,我老刘也来讨杯酒喝沾沾喜气,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也只管开口,我家夫人好歹也算是过来人也能帮衬帮衬。」 「对啊,容掌柜,您什么时候成亲可千万得透个风声出来,我们怎么着也得备点薄礼啊。」 「……」 容妤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成亲?」 见容妤一脸惊讶的样子,刘掌柜笑了,「您就别瞒着了,昨儿个您店里的伙计在外头派了一天的糖果,说是店里两位掌柜的要成亲了,如今不说满淮安城,这西市是要传遍了。」 有间食肆的容掌柜可是个名人儿,先不提别的,光是前夜灯会上救人的义举就已经让人津 津称道了,又有与叶知府的绯闻在前,如今要成亲的消息一出怎么能不让众人惊讶。 听众人七嘴八舌的说什么请客送礼,容妤只觉得眼前一黑,八字没一撇的事儿怎么就成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有,到底是谁上街派的喜糖? 容妤勉强跟众人们打完马虎眼,按了按额角只觉得心力交瘁,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店,然后又收获了一波恭喜,冷着脸直接进了后院,门口就听见开阳的大嗓门,「咱们爷跟容娘子那多般配啊,你们说是不是?」 「可不是!」 「诶,是不是要开始准备嫁衣这些了?我看咱们掌柜的似乎也不像是会做女红的人呐,这些物什还是得尽早准备,我知道东头有一家不错的绸缎庄,要不要抽时间去看看,还有绣娘,也得提早请了,嫁衣可不好绣。」李婶很热心。 「这就不用容娘子操心了,咱们爷早就备着了,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到时候一样不少,保管让容娘子风风光光出嫁。」 「呀,殷公子还真是体贴。」 「可不是,咱们爷对容娘子那可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舍得让她操劳呢。」 「那也是,这年头很难再找到像殷公子这样体贴的郎君了……」 容妤听了半天墙角,勉强才压下了冲进去暴揍开阳一顿的冲动,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了,低调行事?神特么低调! 「掌柜的,」狗剩匆匆进来,见容妤蹲在墙角画圈圈,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赶紧道,「掌柜的,徐家酒楼来人了。」 容妤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还在郁闷中,见狗剩有些慌张的进来通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哪个徐家酒楼?」 狗剩苦着脸,「咱们淮安城里还能有哪家?」 看狗剩的反应容妤顿时明悟,拧了拧眉,「我们素来跟徐家没什么交情,来的是谁?」徐家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听,自个儿家里就是开酒楼的,总不能是大老远的跑她这儿吃饭来了吧。 「是徐大公子,」狗剩忙道,「前拥后簇的还带了不少仆从来,一进来就嚷嚷着要找您,将咱们店里的客人都赶走了不少,我看那架势分明就是来找茬的,徐大公子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掌柜的您要不要避一避?」 容妤拧了拧眉,狗剩的担心其实也不无道理,徐家酒楼的当家人徐老爷子有两子,长子于厨艺上没什么造诣只专门负责店里的经营,这位可是淮安一霸,倒不是说欺男霸女,而是口碑名声着实是不好,三教九流认得的人多,但凡是有跟徐家不对头的商户就暗戳戳使坏,一会儿是地痞流氓在店里闹让店家做不成生意,一会儿又是说什么吃食有问题闹死了人,再要不就干脆釜底抽薪挖厨子,不把商家逼得倒闭不退休,偏徐家顶着块御赐招牌,和衙门里头的人关系也不错,就算是苦主闹上公衙了也顶多只能算个不良竞争,又没打砸抢掠自个儿经营不下去怨不着旁人,长此以往徐家已经成了淮安城里的龙头老大,倒不是说大伙儿都信服,而是压根就不愿意硬碰硬对上,宁愿捏着鼻子吃点亏。 没办法,上头有人罩着,这年头做生意不光得拼手艺还得拼背景啊。 「这是我的店我避哪儿去?」眼见狗剩都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容妤倒没有很惊慌,「先出去看看。」又没得罪人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他徐家再怎么猖狂也没那个胆子直接动手。 要她说徐家纯粹就是上赶着作死,以为拿了块招牌就上了天了,大刺刺的挂在门上一天三遍的擦,只差没有上香摆瓜果给供着了,武官下马文官下轿听着是挺牛逼,但真当天家的便宜这么好占?没听说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如今徐家能这么嘚瑟不过是 没人往上揭发,要是碰上了硬茬谁倒霉还不一定呢,毕竟谁说牌子挂上了就不能往回收? 容妤拍了拍衣裳,刚起身打算去会会这位大公子,就见方才还在厨房开茶话会的诸人一个个的全冒了出来。 开阳撸着袖子跃跃欲试,「容娘子,是不是有人找麻烦来了?别担心,让兄弟们抄家伙上,保管将人打得屁滚尿流。」开阳很兴奋,长时间不练手技艺都已经生疏了,现在每天只能搁这儿劈柴都快给闷坏了。 第75章 一挥手,院子里头不知打哪儿又刷刷落下几道人影,都是年轻壮小伙儿,还都统一穿着店里的员工制服,容妤认得这些人都是殷玠府里头的护卫,当然,如今已经是有间食肆的临时工了,光管饭不发工资的那种,干活一个顶俩儿,吃饭一人顶三,自从有了他们店里再也不愁有剩饭剩菜了。 「掌柜的放心,兄弟们个个都是好手,排面管够。」为首的小六跟他老大一个德行,豁着嘴笑,长着一张天真无邪的娃娃脸,却挂着一幅迫不及待要搞事的表情,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点头,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容掌柜可是他们未来的王妃,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广平王府的人,嫌命长了不是?再者说了,他们现在可是在有间食肆做工,来店里闹事那不就是砸兄弟们饭碗么,这哪儿还能忍? 见一帮年轻小伙子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嗷嗷的就要往前头冲,容妤嘴角抽搐赶紧叫停,人家还没说是来闹场子的呢,这一个个的又是拎棍子又是拿斧头的是想干嘛?讲真她现在是真的开始怀疑殷玠的正经职业了,毕竟哪家正经商人会养出这么一群凶残的护卫,是真的凶残,一言不合就要断人腿的那种。 严厉制止他们不许胡闹,容妤理了理衣裳,就往大堂去,刚进大堂,容妤就皱了皱眉。 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店里客人不少,只是眼下大堂里却安静的紧,食客们一个个的噤若寒蝉,目光全落在了大堂中间被一众仆从围着的青衣中年男子身上,男人大刀阔斧的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一看样子就知道不是来吃饭的,红豆在柜台前站着,脸色不大好看。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不管对方到底是打什么 主意,来店里的就是客人,容妤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率先迎了上去开口问好,「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听见响动,见到一位妙龄女郎缓缓走来,徐大公子也就是人称徐大爷中年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似乎是有意给她一个下马威,慢悠悠喝了口茶,等容妤到跟前了,这才抬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定在她脸上的时间格外长,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这就是容掌柜吧,百闻不如一见呐,果然是貌美如花,难怪能在短短时间里将店子经营的风生水起……」 不加掩饰的打量的目光给人感觉跟毒蛇盯上似的,再一听他的话,容妤皱了皱眉,果然是来找茬的,这话里话外只差没说她仗着皮囊四处勾引人了。 店里还未走的食客也听见了,心中对徐家大爷感到不屑之余不禁也同情起了这位年轻女掌柜,徐家的名声可不好,如今瞧这架势分明就是来店里找茬来了,也是,有间食肆最近在淮安城里风头正盛,这两年徐家酒楼后继乏力菜品越发没意思了,只靠着一块匾撑着,因此对城中后起之秀多有打压,如今这魔爪也要伸到有间食肆头上来了? 大家纷纷屏住了呼吸,就想看这位掌柜的要如何回应。 容妤脸上笑容不变,只当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徐大少谬赞了,今日是来店里吃饭的么?」 「吃饭就不必了,」徐大少觑了她一眼,似乎也没想到她能这么稳得住,「倒是有些事要与掌柜的商谈。」 「那好,」容妤脸上带笑,「往楼上请吧。」 徐大少掸了掸袖子,起身就往楼上走。 等人一上去,店里方才还安静如鸡的客人们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容掌柜,徐家可不好惹,您得当心呐。」 「就是,特别是这位徐家大爷,那手段可不是一般的阴,我有个朋友也是开酒楼的,就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他,硬生生被整垮了。」 「唉,容掌柜您小心些。」 「……」 听众人一句我一句的安慰,容妤弯了弯唇,安抚了两句,又让红豆给每一桌都免费送一份凉菜,才带着硬要跟着的开阳上了楼。 「不知道徐大少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谈?」容妤坐在对面,淡淡问道。 「 容掌柜,听说你与祥林记的许掌柜要合伙开店了?」徐大少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脸上浮出一丝冷笑,「不知容掌柜是怎么个意思,这是要与我徐家抢生意?」 容妤拧了拧眉,见他面露不善,「这话如何说? 」 「我徐家早有意入股祥林记,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你这横插一杠子,莫不是仗着后头有人撑腰就无所顾忌了?」 祥林记? 居然是为这事儿。 许月没瞒她,当初谈合作的时候就提到了徐家这一茬儿,也说的很清楚她已经将徐家拒了,毕竟徐家开的是酒楼,糕点一途上还真没什么造诣,吃饱了撑的才会引狼入室跟他们谈合作,况且那叫合作么,分明就是几个叔伯想联合外人来谋夺家产,许月又不傻,能创下这么大的家业也是个有胆识的。 在容妤看来谈生意么,那肯定是自身利益最大化,能合作最好不能合作也就罢了,大不了就是有缘江湖再见,眼下看来,她实在是低估了徐家人的心胸,居然还巴巴找上门了。 当初既然已经谈妥了容妤这儿就不会中途变卦,咱们各凭本事,真当店小就是软柿子好拿捏啊。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面色冷沉,一个脸带笑容,容妤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任你怎么威胁我这儿就是岁月静好。 在容妤这儿碰了软钉子,徐大少火气也来了,「砰」地一下放下茶杯,「容掌柜的意思是要与徐家作对了?」目光凉飕飕的盯着她,面色十分不善。 第76章 不跟你合作就是作对,你这被害妄想症可真大。 容妤很淡定,「徐大少说笑了。」 开阳瞅瞅脸色发黑的徐家大爷,再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容妤,悄悄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未来主母能降住王爷的女子,这气势就是不一般,简直就是不畏强权的典范呐。 徐大少冷眼瞧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要松口的意思,突然话锋一转,「容掌柜店里在淮安城里可是颇为出名呐。」 容妤等着他的后话,果然—— 「不如与徐家合作……」 等徐大少话说完,不光容妤无语,就连听得昏昏欲睡的开阳都瞪大了眼,怎么说呢,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之徒,这哪里是合 作,分明就是想空手套白狼讨菜谱秘方,合着这才是最终目的呢,容妤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到荣幸,她这胡乱凑的吃食居然还能入得了徐家的眼,容妤除非是脑残才会答应。 一连两个被拒,徐家大少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目光有些阴狠的盯着她,「容掌柜可得想清楚了,不要以为有叶知府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 威胁的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闭的房门被人推开,紧接着一道冷冽的男声传来,「开阳,送客。」 「好嘞。」开阳等这句话等很久了,一听最大的靠山发了话,赶忙就精神抖擞的起身,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徐大少,您请回吧,店里事多着呢还有得忙。」 徐大少看着突然出现的墨衣男子,再看看无聊玩手指的容妤,气的脸刷得就红了,自打徐家飞腾走哪儿不是得人毕恭毕敬,什么时候被这么轰赶过,开阳才不管他怎么想,一副你再不走我就提棍子赶人的模样,徐大少狠狠的瞪了殷玠一眼,再看外头被一众青年男子围着的仆从,脸色白了又黑,哼了一声甩下一句等着瞧,立马就带着人走了。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走的时候灰头土脸,容妤还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笑吟吟的看着过来的殷玠,「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殷玠总觉得她的笑容似乎有些深意,轻咳了两声,「接到消息就立马来了,怕你受欺负。」 怕自己受欺负? 容妤偏了偏头,脸上不自觉挂上了大大的笑容,嘟囔道,「受欺负谈不上,就是有些恶心人。」不过,「你方才可真够直接的,说赶人就赶人,一点情面都不留。」哪有就这样直接将人轰出去的。 殷玠从来就不知道留情面这三个字怎么写,没有直接让人拎着从窗户扔下去就不错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上门来找茬儿简直就是吃饱了撑的活腻了,丝毫没有喜新厌旧翻脸不认人的愧疚感,殷玠很霸气,「日后要是再有这种不三不四的人上门捣乱,直接叫开阳带人打出去。」 依徐家人的脾气只怕今日这一赶还真就得结下仇了,容妤撑着下巴叹了口气,「日后店里只怕是不得安生了,好歹人家有块金字招牌呢。 」 见容妤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殷玠不禁绕到她身边俯身伸手给她撩了撩垂下来的发丝,两人离得近,远远看去就像是殷玠将她揽在怀里,「不必担心,有我在,淮安城里没人敢难为你,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殷玠声音有些低,看着容妤白皙的侧脸眼中泛着柔情,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想去扣她的手指,至于徐家什么的还真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还没等他伸手,就见容妤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他。 殷玠被她看得突然背脊有些发凉。 「怎么了?」 容妤粲然一笑,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揪住了殷玠的衣领,咬牙切齿,「说好的低调行事呢,怎么现在满淮安城都知道你我要成亲的消息了?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成亲了?」 赶在殷玠开口之前,容妤迅速冷笑了一声,「别什么都往开阳身上推。」 两人鼻息相闻,殷玠看着容妤因为愤怒而愈发明亮的美眸,眸光微闪,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揽上了她纤软的腰肢将人使劲往怀里一扣,紧接着委屈扒拉的男声响起,「阿妤,我就是想要一个名分。」 容妤,「……」 容妤被这句话给镇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只见男人薄唇紧抿满脸委屈,哪儿还有方才霸气扔人的模样,容妤精神有些恍惚,她似乎觉得有哪儿不对,应该说,从那夜答应他的告白后殷玠就开始不对劲了,什么沉稳冷静美男子的滤镜通通没了,取而代之就是甩着尾巴的大狼狗,见到人就要上来蹭蹭,就比如说现在。 「男未婚女未嫁,你可是亲口应承了的,凭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见不得光,难不成你想抛弃我?」殷玠恶狠狠的盯着她,「你想都别想!」斩钉截铁的话一落,容妤只感觉揽着自己腰肢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没的说,容妤现在除了后悔就是后悔,这人呐果然不能只光看脸,这不就掉坑了,容妤万万没想到自个儿还有被逼婚的一天,面无表情试着想抠下他揽着自己腰肢还不怎么正经的手指结果没能成功,容妤放弃,转而掐上了他的脸,将腮帮子扯得老长,「放手!」 殷玠由着她搓捏糅圆就是死活不撒手,将赖皮贯彻到底。 容妤,「……」心好累 容妤万万没有想到,这才刚答应了告白就被人堵着不依不饶的求名分,更没想到她以为的谦谦温润偶尔还带点小娇羞的傲娇郎君居然是这么个狗东西,看着死扣着她的手指不放的殷玠,容妤目光一言难尽中还带着一丝操蛋般的崩溃。 第77章 怎么说呢,倒不是说这人不好,就是,行为作风一下子从清高自持到狂野粘人这跨度实在太大,让人有些接受无能,容妤坚决不承认是被她提议说要进行地下恋情给刺激到男人的自尊以至于黑化了。她敢说只要她一松口分分钟就得被塞上花轿拜堂成亲从此就被戳上已婚少妇的标签,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作为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恋爱可以,想即刻成亲别说是门了连条窗户缝都没有。 容妤坚守原则底线,将一个拔那啥无情的冷漠渣女的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大有你再逼逼咱们即刻拆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架势。 殷玠眼下想拐走媳妇与儿子的心情格外的迫切,毕竟他刚得知在查容妤身份时候打草惊蛇惊动了靖国公府,靖国公府私底下寻了女儿这么多年,一得到消息那行动可不得迅速,估计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淮安这里,开阳那天的话还真不是危言耸听,以靖国公的性子不说活劈了他但也不会轻易答允说嫁女儿更不用说还儿子了,一想到将来可能媳妇儿与儿子一个都捞不着,殷玠简直愁的连饭都吃不下。 他也有想过说老实跟容妤坦白,没准看在孩子的份上还能有那么一丝优势近水楼台,毕竟孩子不能没爹啊,但结果呢—— 想到容妤笑眯眯面不改色编排死法的模样,权衡了半天,殷玠只能颓然的打消了这个想法。 罢了,横竖团哥儿是他的亲子,只要容妤答允嫁他,他定会千百倍补偿他们母子,当然,前提是容妤愿意嫁。 两人在房间里拉扯了半天,好不容易掰扯完,刚下楼就对上几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啊,掌柜的你们好了?」眼下店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英娘与红豆正趴在柜台上算账,瞅见容妤他们下来先是瞪大了眼猛抽了口凉气,然后才打招呼,语气还颇有些不自然。 英娘 年纪小,脸上有些藏不住事儿,提溜着眼珠不住的往容妤身上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张白嫩的小脸居然就红了。 听见英娘喊人,同样在大堂里收拾的狗剩与李婶几个也看了过来,这一看不得了,顿时眼睛都直了,乖乖,这两人到底关在房里都做了些什么,咋掌柜的头发都散了,还有殷公子,看着清冷原来还是个热情的,瞧这脸上的印子红的,这衣领子应该是歪了吧,还有腰带是不是散过了,唉哟,咋到这儿来了都还牵着手呢……众人目光跟那激光雷达似的恨不得将两人里里外外都扫上一遍,真的是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不约而同的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那什么,掌柜的跟殷公子感情可真好。 顶着一众或戏谑或暧昧的目光,容妤已经淡定到麻木了,毕竟现在自个儿的手还被人死拽着呢,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用玩什么地下恋情了,虽然有些无语,但容妤坦荡的很,就像殷玠说的,男未婚女未嫁谈个恋爱怎么滴,虽然这恋爱对象有些糟心。 容妤略交代了两句,就直接往后厨去,殷玠自然也是一步不落的跟着,这亦步亦趋小跟班的样子看得开阳一阵牙疼,王爷这婚后莫不会是个妻管严吧,想到宫里头天底下顶尊贵的那两位,开阳突然明悟了。 容妤进去的时候厨房里就云熠一个人在忙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菜刀眼看着就要往手指头上切了,容妤一惊赶忙叫了一声,在刀剁下来之前一个箭步冲上去拽开了云熠的手,「你想什么呢,切菜的时候也是能走神的?一刀剁下去你手还要不要了?」眼看着那菜刀落在砧板上顿时划下一道印子,容妤惊出了一声冷汗,这可是剁骨头啊,按这力道下去手是真不用要了。 云熠正愣神,冷不防听见容妤的声音也被吓了一跳,看着被容妤拽着的手,云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低头闷声道,「掌柜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容妤没好气的戳了戳他的额头,谁没事儿剁自个儿手指头玩,「日后小心些,真要是剁下去了有的你哭。」 云熠讷讷点头。 看云熠一副失魂落魄心不 在焉的样子,容妤当然知道他是怎么了,拍了拍他的肩,弯唇温声道,「行了,忙活了大半天你应该也累了,去洗把脸歇一会儿,这里我来。」容妤让他去休息休息,毕竟在厨房转了一上午,是个人都得晕。 挽了挽袖子,又洗了手,容妤接过了云熠的活儿,不过就是大锅饭,她还是做得来的,只不过背后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灼热,想让人忽视都难,果然,扭头就见殷玠杵在门口一脸哀怨的盯着她,容妤顿时只觉得脑门突突的疼,你说你好好的高贵冷艳风不走学什么深闺怨男呐,不就是扒拉下你的手没让牵么,至于一副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我?容妤不由得腹诽,这不像是谈恋爱,倒像是养了个大龄团哥儿。 横竖现在厨房里也没人,容妤左右看看,轻咳了一声,朝殷玠招了招手,立马就见后者眼睛一亮,忙不迭就进来了,真就跟招狗狗似的。 横竖现在心中那点子高冷青年的美好形象已经被他自个儿给戳破了,容妤一点也不客气,将刀往殷玠手里一塞,言简意赅,「帮着切菜。」 「好。」殷玠答应的也很干脆,完全没有所谓的君子远庖厨那一套,只要能讨容妤欢心,别说是切菜了,让他去切人都成。 开阳悄悄溜去厨房门口瞄了一眼,顿时被清俊隽秀的俊朗公子低头切萝卜身上还围着一条粉色围裙的场景给镇住了,最后是带着一副梦幻般恍惚的笑容漂浮着步子出去的,嗯,他什么都没看见。 第78章 自家店里几个人吃饭没那么多讲究,容妤也懒得麻烦,店里头生意好,等应付完食客剩下的食材也就不多了,见还剩些萝卜白菜什么的就干脆一起切了来个铁锅乱炖,所谓「百菜白菜美,诸肉猪肉香。」白菜帮子炖五花肉似乎也不错,色好不好不重要,能出味道就成。 白菜帮子粉条先用开水烫软了捞出,又热锅下五花肉炼油,两勺子红彤彤的豆瓣酱下去油花「刺啦」一声溅起,那和着葱姜香味儿热闹气氛顿时就起来了,待爆香了就将白菜粉条土豆片什么的一股脑倒进去爆炒,等差不多了就往锅里倒水,香菇萝卜排骨……总之手头有什么就往里扔什么,殷玠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讲究的 做法,目光迟疑的看着那锅大杂烩,再看容妤还在兴冲冲的往里扔食材,殷玠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选择闭嘴,有什么吃什么,不能挑。 大锅菜看着是杂乱无章的乱炖,可那也是讲规矩的,什么先放什么后放什么能放什么不能放,讲究的就是一个相互沾光借味,杂而不乱,多却不琐碎,汤汁咕噜咕噜响,里头的排骨已经炖的软烂,鲜香浓郁的味道已经出来了,容妤舀了一勺汤正打算自己尝尝味,却发觉殷玠一直盯着瞧,无声的叹了口气,勺子转了个弯,「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看着喂到嘴边的勺子,殷玠眸光顿时柔了下来,毫不犹豫的就张了口,嗯,汤汁鲜美,肉汁混杂着菜蔬香味儿还挺不赖。 「怎么样?」容妤问。 殷玠点头,「很好。」 容妤眼珠一转,又捡了一块炖的软糯的白萝卜喂了过去,「尝尝这个。」 殷玠迟疑了一下,他不爱吃萝卜,但瞅着容妤笑眯眯的样子还是张了嘴,这回没嚼,几乎是囫囵给吞了,「滋味甚美。」 容妤嘴角抽了一下,你要是嚼两下估计这评价还能有点说服力。 菜还没上桌,锅里炖着的菜几乎就已经被他尝了个遍,试菜的活儿全让殷玠给包揽了,看着容妤围着围裙在灶跟前忙活,素衣罗裳,仿佛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妇人为丈夫洗手做羹汤,殷玠只觉得心里鼓鼓胀胀的欢喜的不行。 唔,聪明能干还贤惠的妇人,他的! 容妤又略添了几样调料,感觉差不多了就开始喊吃饭。 这满满一大铁锅的炖菜想要上桌是不容易了,大伙儿干脆就捧着碗蹲在厨房里就地解决,相比殷玠刚开始看到这锅颜色实在是不怎么样的炖菜的惊愣,大伙儿就要淡定多了,有肉有菜荤素搭配多好啊,满满的舀上一碗,筷子略一搅就能捞起一片肥津津的五花肉,再多捞两下总能找到一块炖的软烂的肉排骨,说真的,满淮安城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自家掌柜的这样的店家,一日三餐管饭不说顿顿都能见到肉,倒不像是来这儿干活来了,反倒跟享清福似的,毕竟几天下来腰还粗上一大截呢,没见英娘狗剩这几个年纪小的都已经有了婴儿肥了么,真是逆生长 了。 「掌柜的,方才您将徐家大爷给请出去可把咱们给惊呆了。」狗剩拿着早上剩的冷馒头,十分有经验的往汤汁里蘸上一蘸,原本洁白的馒头顿时浸了汤汁染成了褐色,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忍不住手舞足蹈,「您是没瞧见徐家大爷的脸色,那叫一个黑哟。」 他们已经知道徐家人今日过来是为的什么了,别说,还真挺无耻,哪有就这样大刺刺的让人家将谈好的生意让出来的,分明就是看他们掌柜的好欺负么。 容妤忙摆手,坚决不揽这个功劳,「我可没这个本事,得问你们殷掌柜。」 狗剩笑嘻嘻冲殷玠一竖大拇指,「殷公子果然厉害。」方才殷公子进店的时候他正好在大堂,一阵风似的卷进来那气势可叫一个吓人,而且开阳他们不愧是殷公子手下的人,带着人往门口一站,一个个的跟门神似的,要不是亲眼看着他们变脸还真有些不信这些大哥就是平常在店里跟他们插科打诨抢着劈柴烧水的同伴,有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徐家那些人硬是没敢闹居然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徐家大爷可是出了名的难缠,这回莫不是会记恨上咱们吧,」狗剩高兴,李婶则忧心忡忡,自从得了那块御匾徐家人行事就愈发猖狂了,不知有多少店家在他手里吃了闷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都是要记恨的。」都说同行要不就是冤家要不就是亲家,就徐家人那芝麻粒大小的心胸显然亲家是当不成了,冤家是迟早的事儿。而且徐家到底只是一介商户,还真没势大到那个地步,明面上还真不敢瞎折腾,顶多就是耍点阴私手段,从前能在淮安城里为王称霸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顶上有人撑着,至于现在嘛,谁还没个靠山咋地。 容妤虽然不爱挑事儿,但总不能由着人当软柿子捏,想想初来乍到开店时还教诲红豆小心祸从口出不能轻易得罪徐家的情形,再对比现在,容妤觉得她大概是飘了,果然有人撑腰底气就是足,至于底气……容妤夹了一块肉骨头奉给殷玠,目光温柔,「多吃些。」 殷玠有些受宠若惊,盯着碗里多出来的那块肉,俊脸悄悄的红了,礼尚往来的也挑了一块肉最多的大棒骨给容妤 ,「你也多吃些。」太瘦了,腰一手就能握住,瞧着跟纸片人似的,殷玠拧着眉,觉得得多搜罗些补品来给她好好补补。 「不就是一个徐家么,咱们怕他做什么,大不了就再打出去。」开阳囫囵喝着汤,口齿不清的跟着应和,广平王府的人个个都随了主人的性子,那都是出了名的恶霸不讲理能用拳头的坚决不动口,今儿来还只是赶人,下回就该拿刀了,不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么,真当自己是颗葱呢。 第79章 见两位当家人都淡定的很,显然并不是很担心这事儿,英娘笑嘻嘻道,「今年的折桂大赛不是快开始了么,依咱们掌柜的手艺定能夺得桂冠,到时候没准也能入宫当御厨呢,或许也能得块御赐匾额呢。」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就是,咱们掌柜的手艺可不差。」 御厨? 殷玠眸光微动,何必费这么大功夫,不就是块匾么,若是阿妤想要,他直接让皇兄写个十块八块的,不同字体轮着来,十天半个月都不带重样。 说起徐家,就不得不提起另一家了,「要我说徐家人真挺不是个东西,旁的也就不说了,云家哪里对不起他们了,非要将人整的家破人亡。」 一听李婶提到云家,一直安静吃饭的云熠手突然抖了一下,差点将碗摔了。 「可不是,我也听我阿爹说起过,」狗剩也跟着点头,「听说徐老爷子与云家老爷子还是同门师兄弟呢,就为着一张菜谱将人弄得家破人亡,这心也忒狠。」 「什么菜谱?」开阳好奇。 见狗剩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又问李婶,李婶叹了口气,「当年云家出了一道菜品,那道菜跟徐家酒楼要进献给先帝的一模一样,关键是早三天那菜单子就已经呈上去了,又有云家老仆出来作证是云家窃了徐家的菜谱,这算是满嘴都说不清了,虽然大家伙儿都信云家干不出这种事儿,但徐家那头又是咄咄逼人,云家大公子死活不认罪,本来身体就不好,几板子下去身子骨就不行了,逼得云老爷子亲自上徐家磕头认错,徐家才松了口撤了状纸,但到底是迟了,大公子病故,大夫人一尸两命,老夫人受不住刺激也去了,云家本来人丁就不盛,竟 然就只剩下云老爷子并一个小孙子……」 众人听得唏嘘,「那到底是不是云家偷的?」 狗剩插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家早成了一堆废墟,反倒是徐家过得热火朝天,偷不偷的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倒也是,如今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谈这些还顶什么用。 「不是!」一直没吱声的云熠突然红着眼眶开口,嗓子哑的可怕,「不是云家。」 没想到云熠会突然开口,大伙儿都看他,「你怎么知道不是?」狗剩问。 「不是就不是。」云熠狠狠咬了咬腮帮子,眼眶似乎都有些泛红,「这种偷人东西还倒打一耙的事儿只有徐家人才干得出来。」像是有些忍不住了,云熠霍地起身,低低丢下一句「你们先吃」就匆匆跑了出去。 「云熠怎么了?说云家怎么他反应这么大?」狗剩有些疑惑,云熠在店里有时候跟隐形人似的,倒不是说人缘不好,而是仿佛他自己不愿意跟人多接触似的,一天到晚就闷在厨房里干活,独来独往的,也就跟英娘玩的来一些。 「肯定是你惹他不高兴了。」英娘瞪他。 狗剩一脸委屈,「我哪儿惹他了。」应该说哪个敢惹他,别看云熠平时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年纪比他还小,但发起火来可真不是好玩的,上回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玉坠子就是好奇的问了一嘴,结果那小子差点扑上来摁着他揍。 英娘匆匆扒了两口饭,丢下碗就跑,「掌柜的我去看看。」 等英娘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看着英娘急吼吼的背影,狗剩瘪着嘴,「我真没欺负人。」不能因为你俩关系好就赖我啊! 这点小插曲众人都没放在心上,等吃完饭,刷碗的刷碗休息的休息都各自散了,容妤寻去的时候就见英娘与云熠两个正并肩蹲在鹅圈前头掐馒头给鹅喂食。 两只大白鹅已经长得很大了,脾气还不小,没事儿就扭着屁股扑扇着翅膀在院子里头晃悠,瞧谁不顺眼就伸着脖子拧上一口,容妤没法,这是团哥儿的爱宠,虽然现在暂时被抛到了脑后,但难保团哥儿不会记起来,既不能宰了吃又不能放出来由着它们撒野,干脆就圈了个地儿出来养着,由云熠负责投喂。 容妤起 先还怕云熠一个人悄悄躲哪儿哭,现在一看倒是放心了,英娘讲笑话的本领不错,起码没叫人哭。 「呀,掌柜的,您吃完了?」英娘正与云熠说话,突然大白鹅嘎嘎的叫了起来,扭头就见后头多了个人,差点被吓了一跳。 云熠也没想到容妤会找来,也忙起身问了好,容妤含笑应了一声,目光落他身上,她方才还以为云熠一个人悄悄躲哪儿哭呢,现在一看倒是放了心,起码情绪还能崩得住,唔,就是眼眶有些红。 「你们凑一块儿讲什么悄悄话呢,一个个的连饭都不吃了。」容妤笑着调侃。 英娘跟在容妤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很是学到了几分精髓,当即道,「掌柜的您都知道是悄悄话了,那还能说么。」 容妤一噎,看着理直气壮的英娘,再看抿着唇闷笑的云熠一时还真找不出来话来应对。 轻咳了一声,容妤朝云熠道,「有件事我想了许久,你在店里做学徒也有一段时间了,我预备正式收你为徒,你意下如何?」 起先容妤一开口再看她有些严肃的脸色,云熠心吊了起来,可等容妤说完,顿时就愣住了,「掌、掌柜的,您说什么?」 英娘反应快,立刻就笑开了,推了他一把,「掌柜的说要收你为徒呢,恭喜恭喜啊。」 见云熠还有些愣神,容妤笑了笑,「你回去跟你的家里人商量商量,看愿不愿意。」 第80章 英娘比云熠还急,立马道,「肯定是愿意啊。」 容妤无语,只朝云熠说让他考虑考虑,若是愿意的话就请家里人来见一面,也好具体商谈。 「你要收云熠为徒?」殷玠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 容妤点头,「云熠品性不错。」 见殷玠盯着她不说话,容妤眨了下眼,「怎么,你不乐意我收徒?」 「不是,」殷玠摇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在想,若是你收他为徒,那他该叫我什么?」 师傅,师公? 容妤,「……」谁能把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给拖出去! 她这才刚说要收个徒弟呢,你就开始惦记名分让人叫你师公了? 容妤都不知道是该赞叹他脑子转的快,还是吐槽他见缝插针不放弃一丝一毫能正名的机会,容妤瞪他,「你就不能想些别的?」 殷玠去勾她的手,随口答道,「没旁的可以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媳妇儿与儿子,至于其他的能搁在一边就搁在一边,毕竟终身大事最要紧,殷玠想了想,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干巴巴的不够诚恳,不由得又添了一句,「阿妤,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你怎么不说我是你的心肝宝贝蜜饯糖儿,拥有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呢! 男人的声音微哑似乎是故意拖长了尾音,勾得人心尖痒痒的,容妤耳朵都有些发烫,这人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含蓄,明明前两天还纯情的不行来着。 看着清隽俊朗的青年一本正经的说情话,明明土味到不行,可被他的目光注视着,任谁都能看得出里面满满的情意,容妤脸上不禁也浮起了一层红晕,只觉得心中欢喜的很,都说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再联系他之前的行为分明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容妤也很惊奇,在普遍十七八岁就能当爹的大庆居然还真被她撞上了一个大龄单身优质男青年,莫名的突然有一种挖到宝了的感觉。 容妤轻咳了一声,睨了他一眼,赶在殷玠牵上她的手之前先一步伸出魔爪捏住了他的腮帮子,顺带扯了扯,凶巴巴的质问,「说,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学的?」好的不学偏学这些油腔滑调,别以为糖衣炮弹就能哄住她,容妤心中轻哼了一声,光说好听的有什么用,多少来点实在的啊。 看着容妤瞪着一双美眸,白皙的脸上还带了一丝红晕,殷玠低笑了一声,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伸手抓住她作怪的手,偏头就吻上了她的掌心,温热的唇瓣一触即离,愉悦道,「自学的。」 殷玠喜气洋洋眸光晶亮,哑着嗓子十分勾人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你要是喜欢,我每日都说给你听。」 开阳说的果然不错,女子么,都喜欢听一些好听的话,虽然这些话肉麻到突破了他的认知,就是自个儿说出来也有些不大好 意思,但多练练也就好了,殷玠领悟能力不错,虽然实践经验没有,但通过挑灯夜战将开阳搜罗来的大几十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都给看完了,理论经验积累了一大堆,如今正暗搓搓的挨个儿实践。 幸好容妤不知道殷玠在书房里堆了一大箱子的话本以及不可描述的某种图,不然只怕会分分钟炸毛,我就想着甜甜蜜蜜的谈个轻松恋爱,结果你居然学套路想着把我当纸片人攻略? 眼见殷玠又要凑过来,容妤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一巴掌过去推开了他的脸,「不喜欢,真的不喜欢,你可千万别。」要是有人天天搁她耳旁念情话,她非得掉一地鸡皮疙瘩不可,到时候恐怕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揍人的心情了,话说,她打得过么? 容妤是真心实意实力丑拒,殷玠却会错了意,瞧见容妤有些躲闪的眸光中里头藏着的羞意,殷玠恍然,都说女子最爱口是心非,说不喜欢,心中明明就欢喜的很,就像皇嫂,皇兄每回送了她东西总要被念叨说什么铺张浪费一点都不实用,结果转头就喜滋滋的捧着去儿女面前炫耀去了,皇兄不止一次拉着他传授经验,女人的话啊你只能信一半,还有一半你得自己去揣摩,但得记住了,多做比不做要强。 从前殷玠还颇有些看不上自家兄长的做派,毕竟是帝王,你不想着怎么稳固朝纲治理天下,一天到晚就盯着后宫那一亩三分地琢磨着怎么讨皇后欢心,可现在嘛,殷玠看着容妤精致的脸庞,若有所思,或许他可以向皇兄讨教一下心得?毕竟当年皇兄能成功抱得美人归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还是说,他要不要也学皇兄给阿妤写一封保证书?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容妤实在是受不了他灼热到恨不得将人拆吃入腹的目光,有些恼怒的瞪了他一眼。 「你好看。」殷玠张嘴就来,「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容妤,「……」 深吸了一口气,容妤忽然冲他妩媚一笑,眼波流转若秋水盈盈,笑绽如花,瞬间就晃了殷玠的眼,趁他愣神的功夫,容妤狠狠踩了他一脚,「你就慢慢狂去吧!」还一日不见呢,这两天就恨不得赖她家里,要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怕老早就卷铺盖 了。 怎么这就走了呢? 看着容妤毫不犹豫转身离去的妙曼身影,再看自己鞋面上印着的一个小巧鞋印,殷玠眼中有些迷茫,这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大对啊,难不成阿妤生气了? 容妤说要收云熠为徒并不是随口一说,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一是云熠自己能吃苦,到底是家学渊源在厨艺一道上颇有天赋,二则是她日后怕是没时间在店里常待,总得找个能接班的,相比于聘用的员工,还是正经拜了师的徒弟可靠些,这个礼法大于天的时代,有了这层关系到底还能给些约束,徐家人之所以名声臭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欺辱同门。 第81章 云熠一时没给她答复,看得出来小伙子其实挺乐意,容妤心知他顾虑什么,也不催他,只说让他好好考虑清楚,又叮嘱英娘不要往外说,毕竟人家正主还没答应,眼下四处嚷嚷倒显得是她逼着人家拜师似的。 该交代的事儿都交代了,容妤打算先出去一趟。 「掌柜的要收你为徒,这多好的事儿啊,你不是一直都盼着呢么,怎么掌柜的真开口了你就在这儿支支吾吾不吭声了?」等容妤一走,方才还乖巧点头保证不乱说的英娘立马变脸,手指戳着云熠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若是掌柜的误会你不愿意当她的徒弟,到时候反悔不收徒了你可怎么办?」 少女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看着云熠忍不住笑了一声,摇头,「你不懂。」他从前是打着想让掌柜的收他为徒学手艺的主意,可当真有这么一天他又犹豫了,阿爷让他往前看,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阿爹躺在床上咽气的场景,还有温柔可亲的阿娘与未出世的妹妹,一向对他疼爱有加慈祥和蔼的祖母…… 「你想什么呢?」云熠正恍惚,突然脑门一疼,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就见英娘叉着腰瞪他,「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知不知道?咱们掌柜的人多好啊,你还怕她亏待了你不成?」 云熠当然知道容妤的为人,虽然他现在还只是店里的学徒掌柜的也没说要遮遮掩掩,更不用说向其他当师傅的一样把学徒当仆人使,他回去跟阿爷说了之后,阿爷都感叹说这位容掌柜是个好人, 他还记得当初在大街上被徐家仆人摁着揍,满大街的人都只冷眼看着,最后是掌柜的将他带了回来,还为他蒸蛋羹,从前阿娘也喜欢给他蒸蛋羹,看着掌柜的笑脸他差点就以为是阿娘回来了。 云熠脸上笑容隐去,垂着脑袋,扯了扯英娘的衣角,轻轻的抽了抽鼻子,「英娘,我想阿娘了。」 英娘正挽着袖子打算给他洗脑,咋一听这句话一愣,见云熠眼睛有些红,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云熠这么模样,「你阿娘呢?」 「去世了,还有我未出世的妹妹。」虽然云大夫人去世的时候才怀胎四个月,根本就看不出男女,但云家上下都盼着这是个女娃,就连才六岁的云熠都时常嚷嚷着要阿妹,尽管当年他年岁还小,可那一家人围在一块儿和乐融融的场景已经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东西了。 云熠向来都沉默寡言,英娘第一次听他谈到家里人,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也浮出一丝惆怅,「阿娘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我只在我爹房间抽屉里藏着的画像上见过我阿娘。」从裴秀才口中她知道阿娘是一个很爽利的女子,明明不会女红却硬是撑着给她做好了一岁到十五岁所有的贴身衣裳,如今她身上都还穿着呢,所以虽然阿娘不在了,但她与阿爹却从未觉得阿娘有过缺席。 英娘拍了拍云熠的肩,安慰道,「你阿娘与阿妹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她们一定都希望你好好的,只要心里惦记着她们就永远都在……」 云熠听着英娘的温声安慰,眨了眨眼睛,将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闷声道谢,「多谢你。」 「所以,你要不要答应嘛。」 「……」 这边容妤打算往钱氏包子铺去一趟,昨儿钱家那边来了一趟店里说有事要与她商量,她没在,今天正好去看看,刚出店门就见殷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阿妤,」殷玠牵着小黑,见容妤出来眼中就泛起了笑意,「听说你要出去一趟,正好,一起。」 小黑也颇通人性的朝容妤甩了甩尾巴,十分愉快的朝她打了个响鼻,然后就挣脱开了殷玠牵着它的缰绳,踏着轻快的步子朝容妤走了过来,十分亲昵把头埋在她怀里蹭了蹭 。 看着黑马居然就这么不要脸的将头直接埋进了人家女郎的怀里,原本还脸带笑容的殷玠脸色刷地一下沉了下来,一双墨色的眸子阴沉的盯着自家爱宠,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掠过了马肉煎炸蒸煮炒等数十种做法,他都还只是牵手呢,你一匹马居然就这么投怀送抱了? 容妤也没想到一匹马居然还这么鬼鬼祟祟吃人豆腐,你蹭就蹭吧,试图伸舌头是怎么回事?容妤阴沉着脸,毫不犹豫的一巴掌将马头拍开,都说宠物随主人,看着朝她走过来的殷玠,容妤的目光格外的意味深长。 「骑马过去吧,快些。」 「就一匹马,怎么骑?」容妤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心中的小九九。 还能怎么骑?当然是共乘一骑啊。 殷玠轻咳了一声,朝她伸手,「我抱你上去。」 小黑打了个响鼻,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啪」地一声,两条前腿以一个十分标准的姿势跪在了容妤面前,十分贴心的压低了身子,还不忘偏头去看容妤,只差没说我准备好了,你可以上了。 殷玠,「……」看来抱是不用人抱了,殷玠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家据说脾气很是暴躁的爱驹,暗自磨了磨牙。 小黑不理他,只甩着尾巴专注的盯着容妤。 瞧殷玠一脸吃瘪的模样,容妤忍不住笑了一声,熟练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几颗糖喂给小黑,小黑舌头一卷吃的津津有味,惬意的连眼睛都眯起来了。 马儿果然是通灵性,容妤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它油光水滑的毛发,以一个十分帅气的姿势爬上了马背,手一扯缰绳,小黑立马站了起来,雄赳赳气昂昂马脸神气,瞥了还站着没动的殷玠一眼,突然撒蹄子就跑。 第82章 容妤没防备差点直接从马背上摔下来,只能狼狈的搂着马脖子,一脸惊慌,「……殷玠救命啊啊啊啊!」 殷玠,「……」 最后还是殷玠如愿两人共乘了,没办法,谁让容妤技术不到家呢。 看着老实窝在自己怀里手上还揪着两根马毛的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的容妤,殷玠脸上笑容有些掩盖不住,嗯,不用煮马肉了,还可以再留两年。 ☆☆☆ 一到目的地,容妤赶忙就下了马,别说,骑马就看着威风 ,论舒服还真谈不上,就这么一会儿就磨得人有些不大舒服。 没有管后头还牵着马的殷玠,容妤捋了捋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就朝包子铺走去。 包子铺眼下是全天营业,哪怕已经是下午了,门口还是排着老长的队,热火朝天的情形与之前门可罗雀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走近就能闻见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香味儿。 「给我来两个叉烧包。」 「三份四合一外加两笼小笼包。」 「虾仁馅儿的生煎来十个。」 「……」 只见门口单独辟了个档口出来,高高的码着一摞蒸笼,秀姑带着两个伙计正麻利的给客人打包,虽然人多但并不显得乱,一个个的都按规矩排队,见容妤一个人就朝队伍前头去了,有人喊,「诶,你这人怎么不排队呢?」 「什么排不排队的,那是容掌柜,这店里的吃食有些就是打有间食肆来的。」 「啊,这样啊!」 「店里头的生意可真好。」容妤含笑打招呼,秀姑正忙着,抬头,就见到容妤,顿时一脸惊喜,「呀,姐姐你来了?」 秀姑嘴巴一直都很甜,打刚见面就管容妤叫姐姐,听着倒十分亲热,见容妤来了,立马将手上的活让给了伙计,自己则要带她进去,「方才阿娘还在念叨呢,说您怎么还没来。」 「阿妤。」见容妤就这么要进去扔下他不管了,殷玠不大乐意了,三两步跨到她身侧,瞥了一眼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秀姑。 秀姑记得这个男人,上回有间食肆开业的时候就见过了,听说也是店里的掌柜,想到这两日听到的风声,秀姑很是上道,忙笑着打招呼,「这位就是未来姐夫吧。」 目光扫了殷玠两眼,秀姑脸上闪过一丝惊艳,这位郎君可真是好容貌,光这一身矜贵气质就够让人惊叹了,不论别的,就光从外表上来看自家只会闷头读书的阿兄还真赶不上,想到阿娘的心思,秀姑心中微一叹,阿娘想让容姐姐当儿媳,幸好这话还没与容姐姐说,不然怕是尴尬了。 容姐姐不论是样貌才情还是做生意的本领那都是顶出众,别说,这样的女子就得配一个同样出色的男子,虽然阿兄是她亲哥,但讲心里话还真觉得配不上。 殷玠自动忽略了前头「未来」两个字,顿时满身的寒意都散了,竟还朝秀姑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容妤有些无语,好在殷玠还知道分寸,毕竟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外头,只是在旁边站着,并没有说要牵手什么的,当然,要是目光能从她身上移开那就更好了。 「现在店里的生意可好了,一天到晚的停不住手脚,」店里也有不少人,秀姑一边介绍一边先领着她往后厨去,「有时候一天得卖五六百个包子呢,包的速度还赶不上卖的速度。」 后厨人也不少,五六个人排排坐在一张大长木桌前,揉面,擀面皮,包馅手脚个个都麻利的很,不一会儿一笼包子就已经摆齐了。 「姐姐来了。」秀姑往门口一站,一拍手,正忙着的众人瞬间刷地扭头朝她行注目礼,带看见跟着她后头的容妤后顿时都高兴的打招呼。 他们都认得这位容掌柜,说起来还算是他们的半个东家。 「你们忙,不用管我。」容妤笑着应了声。 最里头钱钧头上缠着巾布,正专心照看面前的一口大的浅口铁锅,里头整整齐齐的摆着包子,走近了就能听见刺啦作响的油花声,一股子诱人的油香和着面皮的香味儿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是快好了?」容妤瞄了一眼,包子皮做的格外的有特色,红的绿的黄的瞧着十分养眼。 钱昭擦了擦头上的汗,拿钳子转着铁锅,笑道,「快了,再转个两转就好。」 「这红的里头包的什么馅?」容妤问。 「虾仁的。」 「绿的呢?」 「白菜猪肉。」 不同的颜色不同的馅料,分辨起来也简单,「你倒是会想。」容妤赞道。 「哪里比得上姐姐,」秀姑凑过来,「姐姐你不知道,咱们这店里的生煎卖的最好,好多人大老远的跑过来就为这一口呢。」 生煎包可是如今他们店里的头等受欢迎的吃食,其实跟平常的包子做起来也差不多,包子坯做好了往锅里一放,将油与清水混合了淋下去,因为油煎的缘故,包子底部金黄酥脆,面皮里头浸了水,连带着馅都水润了不少,闻起来油香扑鼻,出锅时再撒上葱花与白芝麻,香味儿更上一层楼,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刚一推出就受到了大众追捧。 「好了!」秀姑夸赞的话还没说完,钱昭那头已经起锅了,一样挑了一个色儿,装在盘子里往容妤跟前一递,「容姐姐,您尝尝。」 第83章 生煎包做起来技术难度并不高,但要想做好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锅里煎久了皮太焦咬不动,时间短了又不是那个味儿,讲究的就是一个「皮薄不破且不焦,馅鲜汤汁满口来。」钱昭用了巧心思,光是这五颜六色的外皮看起来就格外勾人食欲了。 容妤也不推辞,接过筷子就夹了个最淳朴的纯猪肉馅的生煎包,包子捏的有特色,几乎看不见褶子,收口朝下,油光润亮的白胖外皮上还黏了几粒白芝麻,鼓鼓胀胀的瞧着像是用炉子烤出来的,包子皮擀的薄,馅里头放了皮冻,豁开一道口子满满的还冒着热气的汤汁顿时喷涌而出,馅料给的足,肉都是选用的上好的猪后腿肉,肥瘦相间,肉馅紧实吃在嘴里还微带着嚼劲,口味咸甜适中并不显得油腻,尤其是那面皮,因吸足了肉馅的鲜味,又在热油里滚了一圈,吃起来格外的焦香。 一个吃完,容妤毫不吝啬的给予夸奖,「滋味甚好。」 钱昭有些腼腆的笑了笑,「都是按容姐姐你说的做的。」 容妤可算是把包子给做出花儿来了,哪怕是同一样馅呢,蒸、炸、煎、烤不同的做法那都是不同的风味,他也是头一回知道包子还能这样做,钱昭看容妤的眼神中满是敬佩,如今自家生意能这般好可大半都是容妤的功劳。 「我也只是给个大概方法,具体能做成什么样还得看你自己。」容妤笑道,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她又没成天守在这儿,顶多也就是指点一下提个主意,到底做出来是个什么味儿就得看他的功力了,眼下看来钱昭悟性还不错。 见殷玠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盘子看,容妤挑了下眉,将盘子递过去,「你要不要也尝尝?」 「好。」 钱昭忙要再给他拿双筷子,就见殷玠已经十分自然的拿起了方才容妤用过的那双,在容妤瞬间瞪大的目光中夹了一个虾仁猪肉馅的生煎吃了。 虽说一双筷子代表不了什么,但上头怎么着也沾了她的口水吧,你就不能再拿一双? 容妤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能暗瞪了他一眼,眼神威胁示意他收敛一些,换来殷玠低笑一声,「滋味不 错。」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四字点评,容妤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居然还从里头听出了一丝撩人的意味,用她吃过的筷子,这不就是算间接接吻么,虽然很想按着殷玠的头给他暴揍一顿,但容妤还记得这是在外面,不论如何颜面还是要讲的,一手接着宽大的袖子遮掩伸过去狠狠拧了一下殷玠的腰间的软肉,瞧见殷玠脸色微变,容妤心里舒坦了,若无其事的缩回了手,轻咳了一声,面色自如的朝秀姑开口,「不是说伯母还等着么,就不在厨房耽误做事了,还是先谈正事吧。」 「啊,对!」秀姑忙反应过来,「姐姐跟我来吧。」 见容妤直接忽视了他跟着秀姑出去了,殷玠落在后头,瞧着那道妙曼身影颇有些愉悦的挑了挑眉头,唔,是真的挺美味,就是好像将人给惹恼了,腰间被掐的那下阿妤可是真的一点情面都没留。 不过,殷玠敛下眸子,这算是打情骂俏么? 包子铺前头是店面,后面就是住处了,秀姑带着容妤直接去了后院,殷玠不远不近的跟着。 「阿娘,姐姐来了。」秀姑一进院子就开始嚷嚷,立马就见钱母迎出来了,身上还裹着围裙,显然是在忙。 「阿妤来了?」钱母见了人,忙亲热的喊人。 听见钱母对容妤的称呼,跟在后头的殷玠眉头一皱,看着亲热问好的两人,心中有些不大乐意了,怎么随便来个什么人都管她阿妤呢? 殷玠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气场又足,想让人忽视都难,钱母虽说在与容妤说话,可眼角余光一直在打量他,钱母没有见过殷玠,但之前也听女儿提起过说容掌柜店里又多了一位男掌柜,模样十分俊朗,眼下一见倒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钱母也算是有些眼力劲儿,自诩看人的本领不差,这位公子明摆着就是有些出身的,小门小户可养不出这么一身贵气的公子,若说从前还想着说给自家儿子拉拉媒,今日见了正主算是歇了心思了。 罢了,其实她也是存了些私心,想着容掌柜手段厉害,若是嫁了进来定能撑起门楣,加上又有自家铺子的股份……不过秀姑说的也没错,人家容掌柜自个儿有本事,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容貌性子 都是顶尖,就算是带着个孩子难不成还愁嫁了不成?这么一想自家那个书呆子似的儿子还真没什么优势。 更不用说容掌柜与这位公子站在一块儿那真是如金童玉女一般十分相称,虽然两人隔了些距离也没说话,但那眼睛里的情意是藏不住的,分明就是两情相悦,这要是还上赶着去说媒就是自讨没趣了。 钱母通透,虽然有些遗憾但也知道凡事得适可而止,容掌柜是个宽厚人,即使是拿了店里的股份也并不指手画脚,反倒是尽心尽力的帮着他们做生意,能得贵人相助已经是他们母子的福分了。 不过几息时间,钱母脑子里已经转过了好几种念头,最后都化为一个和蔼慈善的笑容,朝殷玠道,「这位就是殷掌柜吧,今日一见果然是器宇不凡,与阿妤倒称得上是珠联璧合了。」 容妤今儿听了不少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夸赞了,没说早生贵子就已经是谢天谢地,这会儿都已经听麻木了,横竖连喜糖都已经派了,大半个淮安都知道有间食肆两个掌柜的好事将近,她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还跳出来拿个大喇叭满城喊说都是误会? 第84章 话是自己应的,谁能想居然碰到的居然是个恨嫁的呢。 这种事那是越抹越黑,越是解释就越是事实,不信谣不传谣那一套压根就行不通,倒不如默认了冷处理,过两天也就好了,毕竟大伙儿都忙着挣钱养家过日子呢,没谁有那个闲工夫一天到晚盯着一个酒楼掌柜的嫁不嫁人。 殷玠总算是露出了一个笑脸,矜持的点点头,看了一眼容妤,含笑道,「借您吉言。」 又寒暄了两句,钱母让秀姑将钱钧叫来,自个儿领着容妤两人进了屋子。 等人都到到齐了,容妤抿了口茶,见钱母几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心中也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倒像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似的,想着就率先开口问,「不是说有事要商量吗?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了?」顿了一下,「是店里出什么问题了么?」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不然好端端的叫她来做什么。 「不是,」钱钧摇头,看了一眼钱母,低声道,「是我二叔。」 容妤是知道钱家这位二叔的,当初钱钧 上门来找她做生意就是因为这位二叔带着秘方出去自立门户了,看钱母几人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容妤瞬间阴谋论了,莫不是这位二叔瞧着他们店里生意好想吃回头草了吧,还是说要捣乱分家产?不对,早已经分家了,这店子应该还是属于钱氏母子的,可万一那二叔是个难缠的呢…… 见容妤正了脸色,怕容妤误会,钱钧干脆一股脑将前两天二叔找上门的事儿给说了。 「你是说,你二叔想从你们手里买回‘钱氏包子铺’这块招牌?」容妤一愣。 钱钧点头,「二叔说,咱们店里现在做的包子已经不是‘钱氏’了。」钱氏包子铺,在淮安城里经营了这么多年,钱氏大包那就是口碑,这么多年味道都没变过,如今他们虽然顶着‘钱氏’的名头,但此‘钱氏’却非彼‘钱氏’了。 自从他阿爹去世之后他们家就和二叔没来往了,上回二叔过来他也以为是找茬来了,却没想到二叔居然会提这么个请求,虽然二叔已经自立门户,但直到现在都没挂那块牌子,二叔对包子铺的感情有这么深却是他没想到的。 钱母也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们兄弟俩一块儿经营这间包子铺,钧儿他爹脾气不好,在外头欠了赌债,我也是才知道他竟拿公中的账去抵,兄弟俩个早已经有了嫌隙……」 容妤拧了拧眉,她知道钱母他们怎么会这么为难了,别看只是一块招牌,就跟商标一样,算是无形资产的一种,对于许多老店来说认牌不认人就是这么个理儿。 容妤其实并不在乎这块牌子,毕竟一切靠产品说话,换个店名只要吃食做的好照样能让人记住,况且,看钱氏母子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了,到底是亲戚,也没到恩断义绝再无来往的境地,那种老手艺者想要传承不断的心情她也能懂。 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容妤问,「你们是怎么个想法?」 钱钧沉默了一下,有些摸不透容妤的心思,又怕她生气,良久,才低声道,「眼下店里不必一定用‘钱氏’这个名字。」这就是愿意了。 见容妤不说话,钱钧有些慌,正打算解释,就听得一声「好。」 这就答应了? 不光是钱钧,就连钱母都是满 脸诧异,「容掌柜,你同意?」 她有什么不同意的,容妤点头,笑道,「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罢了,难不成改了个名字就没法儿做生意了?」 她起先还以为钱家二叔是个难缠的,眼下一听倒是她误会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人家的家事就不用她掺和了,「不叫钱氏,那日后叫什么?」 没想到容妤这么好说话,秀姑都跟着惊了一下,听容妤问,赶忙笑道,「商量过了,就叫‘有间包子铺’姐姐你看如何?」 容妤正喝水,一听顿时就被呛住了咳个不停。 「小心些。」殷玠拧着眉伸手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多大的人了喝个水还能呛住。」男人嘴里虽然说着训斥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的温柔,任谁都看的出来关心,将自己未碰过的茶杯递到她唇边,「喝口水压一压。」 容妤咳了半天,原本白皙的脸上已经浮起了红晕,连眼中都泛起了泪花,瞧着跟水洗过似的,方才咳的太猛,容妤只觉得喉中火辣辣的痛,也顾不上许多,干脆就就着殷玠的手喝了一口水,又缓了缓,才问,「怎么会想到叫这个名字?」 「姐姐你的店不是叫有间食肆么,咱们就叫有间包子铺,正好相配,听起来也简单。」秀姑笑嘻嘻的,「我想的名字,怎么样?」 「……挺好。」 见容妤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钱氏母子也都放了心,钱母十分热情的要留两人吃饭,又说已经快好了,马上就能开饭,又有秀姑与钱钧在旁边跟着留人,容妤也不好太推辞,只能应下。 看钱母一个人在小厨房里忙活,容妤挽了袖子就要去帮忙,让秀姑死活给拦住了,直说来了就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理儿,却被容妤一句「你不是口口声声叫我姐姐么?」给堵得哑口无言。 小厨房里备的菜不少,一看就是早有准备,钱母见容妤跟着进来了也是将英娘一顿说,却被容妤温言哄住了,钱大厨与容大厨齐上阵各显神通,好在小厨房还算大,灶也多,两个人在里头忙活也能施展得开。 第85章 看着手起刀落麻利切菜的容妤,钱母心里那股子惋惜劲儿又起来了,瞧容掌柜多好的性子啊,奈何自家儿子不争气,没 那个福分哟。 殷玠一个人待着没意思,在钱母秀姑惊愕的目光中跟着进了厨房,洗了手,面不改色的接过了帮容妤切菜的活儿,秀姑原本还打算去帮容妤打下手,现在也只能默默住了脚步。 怎么说呢,这位殷掌柜可不像是个厨子,就算是食肆老板也不一定说都要下厨房,明明一身气质完全就和厨房不搭边,却没想到干起活来还挺利索。 钱母惊讶之后也就明悟了,都说夫唱妇随,没想到容掌柜竟是个有手段的,倒是反过来了。 殷玠向来都不会理会旁人的想法,让切菜就切菜,让烧火就烧火,容妤起先还有些不大好意思,但看钱母两人都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也就随意了,有人帮着干活自然是好,殷玠乐意做,容妤也不客气的使唤。 有了人和手帮忙,不一会儿菜就成功上了桌。 因为就这么几个人吃饭,也犯不着弄一大桌子,有容妤拦着总共也不过五菜一汤。 「姐姐的手艺可真好,做的样样都好吃,难怪店里的生意能这般红火。」秀姑嘴巴跟抹了蜜似的,从开始吃饭就没停过,不住的夸赞,倒是将容妤都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本来就是,」秀姑格外的活泼,「就像我从来不爱吃青椒的,可这道青椒酿肉都吃的停不下来嘴,青椒的清香还有肉馅的鲜嫩,没想到配在一起竟这般好吃,明明青椒炒肉丝就一般般,怎么换个做法就口味大不一样了呢?」 容妤笑问,「你那包子难道不是么,同样的包子馅怎么蒸来和煎的滋味就不同?」 「也是。」秀姑若有所思点头。 「咱们现在店里卖的最好的还是要数那个叉烧包和蟹黄汤包,不说食客喜欢,连我自己都是一日三餐的吃都不嫌吃腻,再配上一碗青菜豆腐汤或者是来一碗浓浓的豆浆,贼满足。」提起吃来,秀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是蟹黄汤包,眼下正是出螃蟹的季节,蟹黄与蟹肉挑出来和着猪肉一起调馅,按您说的一笼一个,蒸好了皮都是透明的,一动还会晃呢,挑破皮喝口汤汁,满口都是蟹的鲜香味儿,再将薄皮蘸了醋吃,那滋味才叫一个好……」 「秀姑,」钱母实在 是听不下去了,见女儿在饭桌上手舞足蹈的样子只觉得脑袋疼,「好好吃饭。」食不言寝不语,哪有吃饭时这样闹腾的。 秀姑吐了吐舌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朝容妤笑了笑,老老实实扒饭不说话了。 钱母的手艺很好,又拿出了看家绝活做了一道八宝酿鸭,鸭子去了内脏拆骨,填入糯米香菇等八种配料,明火扣炖,因为抹了特制的酱料,皮色金黄十分艳丽,肉质厚实,切下一块慢慢咀嚼肉香骨香自唇色间蔓延开来,虽然滋味并不浓郁,但独有一股原汁原味的香味,吃了鸭肉再尝里头填的馅料,很好的中和了鸭的油腻感,吃着口感清甜,口味层次格外的丰富。 一顿饭吃得格外的和谐,吃饱喝足告辞准备回去,一出门,容妤先打了个满是鸭味的嗝儿,忍不住摸了摸自个儿有些鼓胀的肚子,小声嘟囔,「说好要减肥的,怎么就又吃撑了呢!」 果然嘴馋是原罪啊! 感叹完一顿饭一吃几天的辛苦全白费了,容妤只是小小的悲伤了一下立马就又释然了,减肥的意义不就在于腾出长肉的空间更好的吃么,捏了捏腰间的肉,容妤问殷玠,「我胖么?」 殷玠目光落在她身上,身材纤细苗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掐着腰自己一只手就能给她抱起来,这哪里胖了?殷玠摇头,十分认真,「太瘦了,该多吃些。」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像团哥儿一样,肉乎乎的抱着才舒服,不知道又脑补到哪儿去了,殷玠目光游移了一瞬,耳廓有些红。 容妤没注意他的微表情,但是很满意他的回答。 不管是不是真心话,哪个女子不爱人家夸自己身材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刮的这阵邪风,偏要以瘦为美,还最好是弱风扶柳纤腰一握的那种,也不想人家杨贵妃虽然丰盈但也还能位列四大美人之一呢。 难怪唐朝美食多且以甜食为重,什么蔗浆菰米饭、冻酥花糕、透花糍等等简直是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从前容妤看过一部介绍唐朝美食的记录片,其中就有一道酪樱桃,将熟透的樱桃洗净了放在琉璃盏中,吃的时候将乳酪像浇卤汁似的浇在鲜红欲滴的樱桃上,乳酪的香浓滋润配上熟樱桃的鲜甜多汁,再浅浅淋上一层井水浸过的琥珀色的冰蔗浆,奶香兼融果香,酸甜滋润,口感可想而知,甜食最能让人发胖,吃的多了可不就得追求丰盈之美了。 相较之下,大庆以窈窕为美,吃食上自然也是相形见绌品种没那么丰富了。 容妤瞥了一眼身姿挺拔出众的殷玠,暗自嘀咕,这人也喜好甜口,怎么身材就这么好呢,也不知道有没有腹肌什么的。 钱家开饭早,就是吃完饭也不过才卯时差不多就是下午五点左右,太阳都还没落山呢,容妤觉得胃有些胀的慌,横竖也没什么着急事儿,干脆提议说走回去,只当是散步了。 对此殷玠自然是没什么异议,虽然不能搂着人一块儿骑马,但就这么牵着手散步也还不错,时间也更长些,殷玠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十分自然的就牵上了容妤的手,动作之熟练让容妤不由得扶额, 第86章 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美眸微瞪,容妤以为是怒目,看在殷玠眼里则成了娇嗔,紧扣着容妤的手,殷玠气定神闲很耿直,「不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哪怕是豁出这张脸皮不要呢,再说了,孩子都有了还怕牵个手么?殷玠能在群狼环伺的宫廷中杀出一条血路扶持兄长登顶,外拒敌虏,内稳朝纲,靠的当然不是什么纯良本性,哪怕被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乱臣贼子殷玠照样能面不改色,金銮殿上提刀杀人可是半点不手软,也就是在容妤面前,因为喜爱所以小心翼翼的隐藏,生怕吓到了她,可以说殷玠将这辈子的耐心与细心都用在了容妤身上,当真是应了那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深知自己的名声在民间实在是不好,哪怕靖国公当初也是为扶持他们兄弟尽了不少力,但这并不代表就看他顺眼,他广平王的名号摆出来是能唬到人,也确实是尊贵,但就怕将阿妤也给吓到了,不论是畏惧还是尊敬,这些态度都不是殷玠想要看到的,他喜欢阿妤的性情,不论是蛮横不讲理还是撒娇卖痴,他都乐意受着。 温水煮青蛙,徐徐图之,殷玠缓舒了一口气,告诫自己切不可心急,阿妤对他不是无情,以真心换真心,定能有让阿妤松口许嫁的一天。 殷玠不由得扣紧了容妤的手,十指相扣,让她挣脱不得,看着容妤因为气恼而有些泛红的面颊,目光顺着落到了她红润菱唇上,眸光微黯,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落了一下,男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有一就有二,牵了手就想有更深一步的交流,特别对方还是自己心爱的女子。 从前没有经历过也就罢了,但这些日子随着脑中的记忆愈发清晰,他总能梦到一些旖旎场景,梦中女子都是同一张脸,或嗔或笑,时而芙蓉泣露时而娇婉莺啼,殷玠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每回梦醒难免有些尴尬,就算是梦中圆了愿但终究也不过只是饮鸩止渴难掩心中渴求。 殷玠带着些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容妤白皙娇嫩的手背,一言不发看着她,目光中似乎还带着某种深意,容妤又不是傻子,好歹也是新时代女性,实战经验没有,理论知识绝对吊打这帮只 能看静图的土著,踮着脚尖左顾右盼,「那啥,该回去了。」 「好。」殷玠牵着容妤两人并肩往回走,小黑有些不满的甩了一下尾巴,很想也凑过去来个三人行,但迫于主人的淫威最终只能委委屈屈的踢踏着步子远远跟在身后。 街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殷玠贴心的护在外侧,容妤照例悠闲逛街,看见有感兴趣的就拉着殷玠上去翻一翻,殷玠完美树立了一个疼爱媳妇儿的富家公子的形象,只要容妤多看上两眼,不用她开口,殷玠立马掏钱买下,等容妤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后头小黑脖子上已经挂满了东西一步一步往前挪仿佛行动颇为艰难,每挪一步还不忘恶狠狠的瞪殷玠一眼,鼻孔朝天大喘粗气,似乎下一秒就得翻脸不干了扑上来咬他一口,却在殷玠不含情绪的冷冷一瞥中瞬间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状似温顺的任由他将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炒栗子往它脖子上挂。 识时务者为骏马,确认过眼神,是它不敢得罪的人。 容妤平生居然从一张马脸上看到了委屈两个字。 小黑是真委屈,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千里神驹,如今竟干这些小厮杂役的活计,怎么看怎么跌份,就算是退休养老也不带这样的吧。 「你怎么都买下来了?」 「你喜欢。」 容妤,「」她真的就只是随便看看,不过虽然吐槽有些败家,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毕竟有人愿意为你花钱,这种感觉还真是挺特别的,从来都是她给别人买买买,没想到还有反过来被照顾的一天,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被宠爱的感觉? 高兴归高兴,还真不能由着他这么买了,没见路过的都用一种看败家娘们儿的眼神盯着她么,容妤生怕殷玠财大气粗将整条街的店铺都买个遍,那可真是要被动出名了,也不说要逛铺子了,赶紧拉着他走人。 见容妤拦着他不让买一副急吼吼要走的模样,殷玠挑了下眉,心中暗忖阿妤不会是以为他会被买穷吧,王府什么都缺,还真就不缺钱,就算是王府缺了,不还有皇兄的私库么,弟弟成亲,作为兄长怎么着都不能小气了不是?殷玠很想直接跟她说只要是看得上的尽管买,就算是将这整条街买下来 都行。 等两人回去,隔着老远就瞧见门口蹲着个红彤彤的胖团子。 团哥儿正蹲在门口数蚂蚁,听见脚步声抬头就见容妤与殷玠回来了,脸上顿时绽出大大的笑容,跟花蝴蝶似的就朝容妤扑了过去,人还没到呢,一声软软糯糯的「阿娘」就已经入了耳。 容妤格外喜欢这种小奶音,软乎乎的萌的人心肝都在颤,张开手臂就要去迎接自家儿子,结果忘记了手还被人牵着,扯了扯,没扯动,容妤嘴角一抽,眼神示意他放手,毕竟孩子在呢,得注意影响,殷玠只当没看见,目光落在迈着小短腿朝这边跑的团哥儿身上,眉眼瞬间柔了下去,「团哥儿。」 嗯,软乎乎的漂亮娃娃,他的崽! 两人理官司的空档团哥儿已经跑到了跟前,没有往人怀里扑,而是来了个紧急刹车,团哥儿皱着小脸,瞅瞅脸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容妤,再看看满脸笑容的殷玠,眨巴了一下眼睛,目光又缓缓落到了两人牵着的手上,偏头犹豫了一下,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突然迈着小短腿上前,十分坚定的将殷玠扣着容妤的手指一根根给掰开,小奶音十分严肃,「祁爷爷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殷叔叔你不能牵我阿娘。」 第87章 小家伙现在讲话溜得很,一长串出来都不带打盹的。 容妤,「」 殷玠,「」 被一个三岁奶娃娃教训说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这还真有些奇妙。 看着还在奋力抠自己手指的小崽子,殷玠突然有一种被扎心的感觉,儿子拦着不让他牵他媳妇儿的手 小家伙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总算是将容妤的手给解救出来了,忙不迭将自己的小手塞到了容妤手里,团哥儿瞅了瞅脸色十分复杂的殷玠,认真叮嘱,「以后不能牵了哦。」 这话殷玠还真没法儿应,看着憋笑的容妤,再看满脸认真的小崽子,殷玠一时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一副表情,这可真是他亲儿子啊! 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殷玠蹲下身子与团哥儿对视,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问,「你是不是男娃娃?」 团哥儿瞅瞅他,点头。 「既然男女授受不亲,那你为什么还能牵你阿娘的手?」殷玠继续问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为人,团哥儿一时想不出来,小脸有些纠结,不由得抬头想向容妤求助。 容妤则似笑非笑的看着殷玠,想知道他到底想怎么糊弄团哥儿。 殷玠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继续,「亲人之间不必讲究这一套,你是你阿娘的孩子,所以可以牵手对不对?」 团哥儿忙点头。 「那你阿爹是不是也可以牵你阿娘?」殷玠无视容妤瞬间瞪大的眼,再接再厉直接睁眼说瞎话,「阿爹阿娘牵了手才有你,所以殷叔叔也可以牵你阿娘。」 这是什么神转折?完全无逻辑啊! 不管有没有逻辑,能唬住小孩儿那就是对的。 对上小崽子懵懂纯净的眼睛,殷玠硬着头皮迅速说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因为殷叔叔就是你阿爹。」 嗯,总算是说出口了,顶着容妤的死亡凝视,殷玠含笑朝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炸的不知所措的小崽子张开了手臂,「团哥儿来,阿爹抱抱。」 殷叔叔就是阿爹? 团哥儿死死拽着容妤的手指,看着冲他笑得一脸温柔的殷玠,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半响才抬头蠕唇,怯怯喊,「阿娘?」 不光是团哥儿,就连容妤都被殷玠这神来一笔给震得七荤八素,她自然想不到殷玠说的是真话,只当他是改变策略直接先朝小崽子下手,哪有这样一上来就直接称爹的? 「殷玠!」容妤拧眉,声音中隐隐含着怒气,旁的也就罢了,这事儿是能乱说的么? 殷玠目光一直在团哥儿身上定着就没挪开,看着小家伙眼中露出的犹疑与隐隐带着的期盼,殷玠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柔了声音,「来,阿爹抱抱。」 团哥儿咬咬唇,有些意动,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倏地黯了下去,梗着脖子死命摇头,「不,你是殷叔叔,我阿爹死了。」 阿娘跟他说过,死了就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的意思,他没有阿爹,再也见不到阿爹了,团哥儿抽了下鼻子,眼泪说来就来,抬袖子抹了一把泪,将容妤的手指攥地紧紧的,紧紧依偎着她,带着哭腔喊,「没有阿爹,你不是我阿爹。」 没想到团哥儿的反应这么大,殷玠一时怔住,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孩 子的情绪反应最是真实,他眼中对自己的喜爱期盼是盖不住的,却因为容妤跟他说过阿爹不在了就极力否认,殷玠心中酸涩的难受,狠狠捏了捏掌心,轻笑了一声,「阿爹没死,只是和你阿娘失散了,你看,现在阿爹不就找来了么?」 见小娃娃泪眼婆娑的样子,殷玠心一阵抽痛,先帝不慈,别说是父爱了,简直就是将他当仇人待,从前他年纪小,只记得自己每每兴冲冲的去寻父皇得到的总是一张冷脸,连个笑容都吝于给他,久而久之也就不去寻了,到后来因为皇位之争,那点子本就稀薄的父子情谊更是散了个彻底,他曾想,若是日后自己有了孩子一定会好好待他,宠他爱他护他,绝不会生而不养 殷玠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柔和,带了诱哄的味道,「不信你问你阿娘。」 「阿娘?」团哥儿条件反射性的抬头去看容妤。 殷玠的目光也望了过去,对上容妤有些难看的脸色,弯了弯唇,强自镇定,「阿妤,你说是不是?」 殷玠虽然面上看起来还算是淡定,其实心也吊了起来,不知道容妤会怎么回答,他知道方才是自己冲动了,若是阿妤否认 「是,」容妤深吸了口气,看着小娃娃满是期满的目光那个「不」字怎么都说不出口,小孩儿虽然一直没说,但有多想有个爹她是知道的,只是这个「爹」来的太快让人猝不及防,越过团哥儿,目光直接对上脸上陡然泛起惊喜之色的殷玠,容妤磨了磨牙,忍住想要锤爆他狗头的冲动,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的,「是,他是你阿爹。」 没想到容妤会这么干脆的认了,虽然目光杀气腾腾跟刀子似的,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心中的怒火有多大,但殷玠还是掩盖不住心中的欢喜,赶忙就喊儿子,「团哥儿来,殷,阿爹抱。」 团哥儿看看容妤,又看看一直朝他伸手的殷玠,见容妤没有要制止的意思,松开抓着容妤的手,试探性的往殷玠那边走了两步。 殷玠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长臂一伸,直接将小娃娃揽在了怀里,欣叹了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团哥儿,我是阿爹。」 第88章 团哥儿虽然不知道好好的邻居殷叔叔怎么就成 了他的阿爹,但是他知道殷叔叔待他很好,他也很喜欢这位叔叔,团哥儿脸上泪痕未干,连眼睛都还是红的,任由男人将他紧搂着,团哥儿没吱声,看着他眼泪「啪嗒」又开始往下滴。 殷玠这下是真慌了,「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还是阿爹将你抱疼了?」 看着殷玠一脸着急担忧的样子,团哥儿摇了摇头,突然伸出手紧紧的抓住了殷玠的一根手指,力道有些大,仿佛怕他下一秒就不见了似的,将头埋进了殷玠的颈窝,在殷玠陡然瞪大的目光中十分小声的试探般的唤了一声,「阿爹!」 小娃娃的声音软软的还带着哭腔,殷玠身躯却猛的一僵,瞬间眼眶一热差点滚下泪来。 「诶!」殷玠嘴唇哆嗦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就算早已经知道团哥儿是他的亲子,可真听见孩子唤他阿爹这种激动远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殷玠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角都有些濡湿,显然是真的激动,搂着怀里软乎乎的小身子,殷玠亲了又亲,只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怀里,诱哄道,「乖孩子,再叫两声好不好?」 团哥儿小手搂着他的脖子,也学着殷玠的样子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虽然有些小但咬字格外清晰,「阿爹。」 「诶!」殷玠又是重重一应。 一大一小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你喊我应,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幕父子相见的感人场面,容妤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头,原本有些恼怒的心情竟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殷玠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是她没想到的,同样的,团哥儿能接受的这么快也是她没想到的,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容妤自己也说不清楚怎么心里会突然有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之前还担心团哥儿会抗拒,她都做好了为儿子舍情郎的准备了,结果呢? 看着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完美接受自己有了爹的事实,正腻腻歪歪赖在殷玠身上不肯下来,完全忘了自个儿还有个亲娘在的小崽子,容妤冷笑,还抗拒呢,眼看都是要有爹忘娘的节奏了,容妤心里是真的酸,莫名的就有了一种自己千辛万苦养大的小崽子就要跟不明不白的人跑了 的感觉。 「差不多行了,要说话进屋去说。」容妤十分冷漠无情的扮演了王母娘娘的角色,「来,团崽,阿娘抱。」 团哥儿手还环着殷玠的脖子,闻言摇头,「要阿爹。」 容妤,「」果然,这年头娘不值钱。 见容妤一脸憋屈的样子,再看赖在自己身上满眼都是孺慕喜爱之情的小娃娃,殷玠只觉得的心里软乎的不行,抱着他起身转头就朝一边待着看了半天戏的黑马走去,「阿爹给你带了小玩意儿,还专门买了你喜欢的杏仁酥酪」 见殷玠为了讨孩子欢心居然现场翻起了包裹,难怪硬要买什么虎头娃娃拨浪鼓玩偶什么的,感情都在这儿等着呢,眼看自己已经被忽视了个彻底,容妤只觉得心肝肺都在疼,含辛茹苦的养崽子居然比不上一个半道上冒出来的爹,她到底养了怎样一只白眼儿狼! 实在是气不顺,容妤懒得理了,转身就进了屋。 「咦,你怎么一个人进来了?」祁大夫正在院子里蹲着给大白磨指甲,见容妤进来了又看她脸色似乎不大好看,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团哥儿不是在门口等着么?他人呢?」 自从上回出了事,殷玠就干脆派了一队人轮班守着团哥儿,这事儿祁大夫他们都知道,平时瞧不见人影,但只要团哥儿嚎一嗓子,护卫刷刷往下落,压根就不怕被欺负了。 不愧是大户人家,就连招的护卫都格外高级。 「门口呢。」容妤答了一句,又问,「您这是在做什么?」 「哦,我看大白指甲太长了,我给它剪剪,别说,这狗的指甲还真硬,差就要上钳子了。」祁大夫吐槽。 看着躺在地上悠闲甩尾巴的大白,再看任劳任怨十分尽心给磨指甲的祁大夫,容妤有瞬间的沉默,给一只狼剪指甲,祁大夫勇气可嘉。 是的! 狼! 容妤好歹也是看过动物世界的人,就算刚开始被殷玠给骗住了说是狼狗,但狼与狗毕竟是有差别,经过长时间的细致观察,容妤十分肯定,这就是只装狗的大尾巴狼,别说,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前提是不要狼嚎与狗叫换着来,都说狼的智商高且狡诈,嗯,智商应该是有,狡诈嘛 看着因为伙食太好肚皮上已 经堆起了两层肉的大白,容妤嘴角抽搐了一下,所有的狡诈都用在想方设法骗吃上去了。 从前小崽子可没少在大白身上造作,什么编辫子捏尾巴骑大马,要换成她是大白估计早忍不住咬人了,没想到这匹狼脾气倒好,难不成就是因为是家养的? 刚想着,就见殷玠抱着团哥儿大步进来了,隔着老远,小崽子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祁爷爷,我有阿爹啦!」 「啥?」祁大夫被惊了一下,手下动作一歪,锋利的锉刀顿时嵌入了大白的指甲缝。 「嗷呜!」凄厉的狼嚎划破天际,余音久久不绝。 「啊,真对不住啊!」祁大夫十分敷衍的随口道了声歉,没工夫理会正吊着只脚满院子乱窜的叫得跟杀鸡似的大白,全部心神都被方才小娃娃那声「阿爹」给吸引去了。 第89章 「团哥儿,你方才说什么?叫谁阿爹?你哪儿来的阿爹?」祁大夫连环三问,差点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殷叔叔,阿爹,我的!」小娃娃搂着殷玠的脖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十分得意的跟处于惊愣中的祁大夫显摆,「祁爷爷,我有阿爹啦。」 团哥儿还没从有了爹爹的兴奋中缓过来,以一个十足依赖的姿势窝在殷玠怀里死赖着不肯下来,时不时还伸手摸摸殷玠的脸,感觉到掌心里传来的温热脸上的笑容就更大了,虽然脸颊上还挂着泪痕,但任谁都看的出来他此时的高兴。 目光落在正抱着孩子大步朝这边走来的高大男子身上,祁大夫的反应则是瞬间瞪大了眼,赶紧扭头去看一旁站着没说话的容妤,一个劲儿的冲她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说:这么快就同意了? 不是说还得再考察考察么,怎么现在就让孩子叫上爹了? 容妤看懂了祁大夫的暗示,木着脸没吭声,这话她没法儿接,说起来还是那番「男女授受不亲」惹的祸,谁能想到殷玠居然脸皮厚到这种程度直接自荐当爹呢,至于她怎么没第一时间否认容妤蜷了蜷手指,有些想扶额,她还真没法儿昧着良心说完全是因为不忍心让团哥儿失望,要是碰到不喜欢的,别说是由着孩子叫爹了,就是想稍微跟孩子多接触一些都没门,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自己存了心思。 看着窝在殷玠怀里满脸都是笑容的团哥儿,容妤默默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罢了,万一日后她俩有缘无分修不成正果,大不了干爹也是爹嘛。 见容妤不说话,祁大夫是个人精,顿时就意会了,再次看殷玠的目光就变得格外的有深意,唔,抱娃的姿势挺熟练,平时待小娃娃也有耐心,难得团哥儿也喜欢,看起来是块能当爹的料,就是太年轻,万一日后有了亲生子不知道会不会差别对待团哥儿 不知道祁大夫已经在操心起日后可能发生的家 产争夺大战了,团哥儿迫不及待的要跟人分享自己有爹了这个好消息,大声嚷嚷,「祁爷爷,我有阿爹啦!」 「嗯,嗯好。」祁大夫笑呵呵点头,见小娃娃满脸兴奋的样子祁大夫心中也有些感慨,小孩子哪有不念爹娘的呢,眼下有了爹,哪怕不是亲的也够让人高兴了,倒是殷小子能认得这么痛快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团哥儿一句话翻来倒去的念,时不时抬头朝殷玠软软的叫上一声阿爹,换来男人温声应和,一大一小旁若无人的亲昵样换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父子呢,别说,当真了去瞧似乎还真能看出些影子,祁大夫瞧得心中啧啧,不由得往容妤那边挪了两步,悄声笑道,「你瞧,这两人倒是投了缘了,你心中的顾虑也该消了罢。」 瞧这声爹叫的多响亮。 女子改嫁旁的就罢了,最难过的就是孩子那关,有的是男方嫌弃带了个拖油瓶要白白帮人养儿子不划算,有的则是孩子与继父处不来闹着不让母亲改嫁,不论是哪种情况都是当娘的左右为难,都说为母则强,狠心咬牙扔下孩子不管只顾自己爽快的毕竟是少数,大多也就是为了孩子宁愿独自一个人扛着了,祁大夫是真心愿她们母子俩好,毕竟容丫头还年轻,团哥儿也还小,若是能碰到个知心疼人的母子俩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容妤目光落在温声哄孩子的殷玠身上,很难想象瞧着顶高冷的一个矜贵公子也会这么有耐心的哄孩子,这声爹叫的不光是团哥儿欢喜坏了,殷玠瞧着倒是要比团哥儿激动的多,就仿佛,真的是一对亲父子一般。 自己情郎和能够和孩子相处良好这当然是一件值得令人高兴的事儿,可容妤总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劲,目光在殷玠与团哥儿身上转了一圈,不禁嘟囔这接受能力还挺强。 知道团哥儿他们还等着她回来投喂,容妤也不在这儿看什么父子情深的戏码了,先去厨房做吃食。 祁大夫在外头陪着玩了一会儿,见这两人腻腻歪歪的眼里压根就容不下旁人,倒显得他是个累赘,祁大夫摇头晃脑哀叹了一声自个儿这地位是愈发要往后排了,踢踏着步子就往厨房去寻容妤。 「哟,容丫头,怎 么就做这么点,够吃么?」祁大夫探头探脑瞧了瞧,有些不大满意。 「就您与团哥儿两人吃,难道还不够么?」容妤边笑,边揉搓着面团,只是与白面不同,因为淋了胡萝卜汁的缘故面团瞧着粉嫩嫩的,这个年纪的小娃娃都不大爱吃胡萝卜青菜什么的,为了能团哥儿多摄入点维生素容妤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面团揉好了又取来小竹帘,掐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面团往竹帘上一碾,一个小巧可爱的粉红贝壳就出来了,祁大夫瞧着有趣,也净了手来跟着她做。 「容丫头,你自个儿心里是怎么想的?」祁大夫一边和手,一边不忘问。 「什么怎么想?」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真当我眼瞎呢,」祁大夫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殷小子那头,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不上不下的给人家吊着吧,现下可是连爹都叫上了的。」 容妤默了一瞬,手下动作也顿了,知道祁大夫是真心待她,她也不怕跟祁大夫透个底,「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喜欢殷玠这点毋庸置疑,但这种喜欢还是浅薄了些,没有到说非君不嫁的地步,恋爱与成亲是两码事,谈恋爱可以大大方方的谈,合则来不合就去,可一旦成了亲再想离就没那么简单了,容妤承认她是恐婚了,谈个三五年的恋爱将彼此的优缺点都摸清楚了再来谈婚论嫁不好么,当然,这个想法在大庆显然不怎么现实。 第90章 祁大夫也有些不大能理解她的想法,既然是喜欢那不就够了么,难不成还得爱的要死要活?放眼大庆盲婚哑嫁的多了去了,往往就是到了年纪双方长辈看着合适就给定了亲,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的不在少数,日子不照样过得和和美美?两情相悦的未必能长久,相敬如宾的也不是说就会过得不好,这日子终究都是给自己过的。 虽然心中不大能理解,但祁大夫也知道容妤是个心中有数的,感情这种事儿啊旁人跟着急不来,真到了那个点不用旁人催,自个儿就恨不得立马成亲,啧,说白了不就是仗着年轻可劲儿的折腾么。 不过,见容妤对待感情条理清晰十分理智的模样,祁大夫倒是放了心,都说男子薄情,要祁大夫看虽然不能一竿子打倒一 片人,但这话也并非空穴来风,他见多了起先和睦的夫妻到最后反目成仇的,大多都是因为男子变心什么休妻再娶,什么在外偷吃还要将人往屋里领的,越是大户人家后宅里头的腌臜事就越多。 前两年淮安城里还出了一桩命案,听说好像就是丈夫在外头养了人喜新厌盘算着要休妻,那妻子也不是好惹的,好不容易陪着挣下了家业哪里甘心就这么让给旁人,见寻死觅活百般挽留也唤不回丈夫怜爱之后,竟将人灌醉了半夜一把火烧了房子,想造成失火之象来个神不知鬼不觉,可最后还是被查了出来,那段时间淮安城里风气都肃的很,连家长里短的例行夫妻吵架都少了。 祁大夫唏嘘了一会儿,都说谁先动的心谁就输了,孩子好哄,奈何大人精明啊,殷小子,啧,有的磨。 「对了,你可曾问过殷小子家中的情况?」祁大夫心偏到没边,就算同为男人对殷玠有些同情,但再怎么同情也越不过容妤去,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殷小子似乎提过说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同胞兄长,这倒也还不错,上头没有公婆省事不少」 听祁大夫絮絮叨,容妤嘴角抽了一下,您别不是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扒了吧,说起来她还真没想过说去问家世,一是贸然问起不大礼貌,再就是她自个儿现在都还披着马甲呢,要往国公府递的信她已经写好了,只是还没托人寄出去。 容妤含笑听着祁大夫给她科普,待听他提起说殷玠与叶大人居然是嫡亲的姨表兄弟之后,容妤搓面团的手一顿,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脑中一个念头闪过,诧异扭头,「姨表兄弟?」 「对啊,」祁大夫没往深了想,「难怪瞧着两人关系这么好,原来打小就长在一处,好像说两人的母亲还是亲姊妹,看在这层亲戚关系上叶大人定要护你一护,容丫头你往后行事也要便宜的多」祁大夫嘚啵嘚啵的停不下来嘴,这些还是他跟开阳唠嗑的时候知道的,虽说一表三千里,但好歹也是亲戚嘛,这年头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容妤手上的动作已经彻底停了下来,祁大夫后面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一直觉得有些违和的点突然就有了解释,脑中那层 朦胧的薄纱被揭开,记忆就跟撒蹄子狂奔的骏马似的一放出来拉都拉不住。 跟祁大夫是江湖游医不同,她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自幼就要熟背京中高门大户的姻亲关系网,要是没记错的话,远安伯夫人只有一位嫡亲姐姐,那就是已逝的孝敬太后,殷乃国姓。 还远方表亲呢,她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一茬儿? 容妤闭了闭眼,只感觉肠子都快悔青了,让你嘴快答应的这么顺溜,要是她料的没错,那可真是踩了深坑了,还是一脚踏进去爬都爬不出来的那种。 见容妤脸色凝重,祁大夫担心,「你怎么了?」 「没事。」容妤深吸了口气,摇头,心中苦笑,能怎么了,总不能说我给儿子找了个带出去特有排面的后爹吧! 说曹操曹操到,「阿娘。」兴奋的小奶音从门口飘了进来,抬眼就见小娃娃朝她这边扑,团哥儿抱着容妤的腿乐呵呵的仰头看着她,「阿娘,我有阿爹啦。」 眼瞧着这是要开始复读机的节奏啊,有爹就这么让人高兴?容妤有些头疼,看着迈着大长腿朝这边来的俊朗男子,容妤都不知道该说自家小崽子运气不错能傍大腿了,还是开始忧虑往后要不趁早掰。 「阿妤。」殷玠往容妤跟前来,眸光柔情如水,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下去,整个人瞧着简直就是春风拂面跟捡了金元宝似的,显然得了个儿子让他很是欢喜。 见容妤头发掉了一缕下来,殷玠十分自然的就要给人去撩头发。 团哥儿仰头看着殷玠的动作,又去看容妤,秀气的眉头拧了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嘴突然就瘪了下来。 瞅着殷玠一如既往的温柔神色,撩个头发顺带还红一波耳廓,容妤想得就有些多了,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传言中的广平王可是个霸道主儿,听说还在金銮殿上提刀杀人哩,虽然她并不认为广平王会真如传言中那般心狠手辣可怖如斯,但好歹也是说一不二的堂堂亲王,又怎么会窝在这小小淮安与她谈情说爱,可转念一想,她身为国公府贵女如今不也在这淮安开酒楼么。 容妤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心中纵然有万般假设在对上殷玠温和如常的目光后都淡了下来。 殷玠觉得容妤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了想,见祁大夫还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殷玠有心做些旁的也无从施展,只能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第91章 容妤摇头,让他领着团哥儿出去玩,不用在厨房竖着碍手碍脚的。 殷玠领着团哥儿就要出去,团哥儿赶忙拽了拽容妤的衣服,容妤已经很熟悉小崽子的肢体语言了,十分顺从的俯身,然后就感觉脸颊一热,软软的小身子贴了过来,紧接着就听软糯的童声响起,「团哥儿最喜欢阿娘。」 容妤一怔,随即心中一股暖流淌过,那股隐蔽的失落感顿时被抚平,红唇印上小孩儿白嫩的脸颊,吧唧亲了两口,「阿娘也最喜欢团哥儿。」 团哥儿眯着眼睛笑得格外的欢快,搂着容妤脖子笑的同时还不忘瞄两眼殷玠,那样子瞧着似乎还有两分比较的意味。 殷玠则是有些羡慕,若是有一日阿妤也能这般朝他投怀送抱就好了,心中也有些唾弃自己,殷玠啊殷玠,你跟一个三岁稚童吃什么醋。 容妤将人都赶了出去,偌大的厨房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容妤呆立了半响,最后勾了勾唇,收拢了心思专心手上的活计。 做了些清汤贝壳面,见还有两个白面馒头,就干脆切了片,混了些牛乳与蛋液两面都沾了一些然后放锅里煎,馒头片煎得两面金黄,想着团哥儿爱吃甜食,容妤犹豫了一下,还是往上头略洒了一些白糖,白糖颗粒晶莹,奶香与蛋香混着,又特意煎得酥脆了一些,容妤自个儿掰了一小块来尝,唔,口味不错,下回就放烤箱里烤,撒点椒盐辣椒面什么的就成烤馍片了,没事儿拿来打牙祭或者说饱腹都行。 大功告成,洗手吃饭。 容妤与殷玠都是早已经吃过了,这会儿自然是不饿,容妤还好,殷玠就有些不大正常了,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中直接将团哥儿的碗端到了自己面前,又提溜着小崽子坐到了自己腿上,动作看似自然实则很是生疏别扭的拿勺子舀了一勺贝壳面,轻轻吹了吹,喂到团哥儿嘴边,「啊,来,张嘴,不烫了。」 青年面容如玉,身上略带疏离的气质荡然无存,满心满眼都是怀里坐着的小娃娃,拈着勺子专心投 喂的模样简直就是将孩子当婴儿待了。 光看这一副奶爸上身的样子还实在是没法儿让人将他与传言中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广平王联系在一起,容妤压下心思,扶额无奈道,「他自己会吃。」 殷玠难得有机会投喂小崽子了哪里肯就这么放手,本来就缺空了这么多年,殷玠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将孩子带在自己身边,一声阿爹一叫,让他那颗慈父心瞬间无限膨胀,摇头认真道,「团哥儿还小,勺子拿不稳。」所以必须要有人喂。 容妤嘴角抽搐了一下,拿不稳? 小崽子用筷子夹花生米一夹一个准,姿势老标准了。 看着认真投喂的殷玠,再看晃悠着小腿吃的可欢的团哥儿,容妤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个当娘的是不是不大称职,毕竟,她可是让三岁娃娃自个儿吃饭洗脸刷牙呢。 祁大夫咬着勺子哼哧笑,「对了,团哥儿马上三岁了吧。」 「可不是,九月初三的生辰,没几天了。」祁大夫一提,容妤也想起来了。 「转眼都要三岁了,时间过得可真快,」祁大夫眯着眼伸手比划,「他刚出生时才这么点大,瞧着跟猫儿似的,连哭声都弱的不行,又是早产,我起先还担心说怕是养不大呢。」 「小小的一团,瞧着怪可怜的,」容妤回想记忆中的情形,也跟着笑,「您还说贱名好养活,打算让叫狗娃。」 狗娃? 殷玠手一抖,刚舀起来的一勺子汤顿时又洒了,神情有些微妙,狗娃?若是他的孩子叫狗娃,那他是什么? 「你这不是没许么。」祁大夫撇嘴。 「那会儿团哥儿也才刚回走路吧,我记得也是在这院子里,那会儿院子里养了鸡,团哥儿就爱跟着鸡跑,有一次我刚来就见团哥儿从地上捡了什么东西要往嘴里塞,见我来了就忙往后藏,掰开手一看,嘿,得亏来得及时,不然这小子还不得糊一嘴的鸡屎」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当年,祁大夫眯着眼开始回忆团哥儿的黑历史,从前跟孩子不亲近,有些事儿就连容妤也不清楚,不由得也跟着听得津津有味。 不得不说,小娃娃的黑历史数起来简直能将人笑坏了。 殷玠搂着小孩儿,听得格外的仔细,孩子的成长过 程他未曾参与错过了许多,往后他定然不会再错过了,特别是在听祁大夫提起当初容妤难产差点一尸两命时,殷玠心一下子被攥紧,不由得再次庆幸上天垂怜,同时也暗下决定只要一个孩子就够了。 「团哥儿也要三岁了,眼看都是可以入学的年纪了,你总不能一直团哥儿团哥儿的叫吧,」祁大夫讲得有些口渴,灌了一杯茶,问容妤,「是不是也该想个大名出来?」 大名么,容妤托着下巴,「容团团怎么样?」 话落,祁大夫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正趴在地上呼噜吃面的大白无辜受累被溅了满身的茶水,有些不满的龇了龇牙,扒拉着碗往旁边让了让,说喷水就喷水,还让不让狼好好吃饭了。 不光是祁大夫太过激动直接喷了茶,就连殷玠也被噎住了,看向容妤的目光中满是一言难尽。 容团团,听着倒是可爱,就是忒没气势。 不过,若是阿妤坚持的话也不是不行,挠了挠小娃娃肉嘟嘟的下巴,殷玠心中有些痒痒,比起容团团,他还是更喜欢殷团团。 第92章 「你可真会取名。」祁大夫好不容易才缓过了气,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取个高雅点的?」 小名就罢了,哪有这么凑数的。 「团团不好么?朗朗上口多有趣儿。」容妤掰了块馒头片喂给团哥儿,循循诱哄就跟狼外婆似的,「团崽,喜不喜欢团团这个名字?」 团哥儿欢快的嚼着馒头片,只觉得阿娘的笑容格外的好看,完全没想到这关系到自个儿的后半生究竟是走高冷路线还是可爱风,丝毫不带犹豫的点头,声音脆嫩的不行,「喜欢!」 团哥儿是他,团崽是他,团团也是他! 容妤满意了,「呐,团哥儿喜欢。」 嗯,团团圆圆听着多喜庆呐。 祁大夫无语,「你就这么糊弄你儿子?」 「那就先随便取一个凑数,以后长大了让他自己挑,愿意改什么就改什么,全凭他自个儿心意。」容妤表示她很民主,不就一个名字么,想叫什么自己取。 祁大夫彻底无语,这得是怎样一个心大不靠谱的娘才能说出这种话哟。 祁大夫十分后悔提起取名这一茬儿,眼看这是要坑娃的节奏啊,实在是不忍心说瞧着这么一机灵的小娃娃被一名字给拖累了,祁大夫一个劲儿的朝殷玠使眼色,试图让他这位新上任的爹出来说句公道话,结果却被殷玠直接无视。 孩子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跟谁姓,可现下两人还未成亲,不论团哥儿叫什么都轮不上殷姓,可他的血脉总不能就这么落在外边,摸了摸小孩儿毛茸茸的小脑袋,殷玠琢磨着还是得让阿妤允嫁才行。 容妤也就是随口一提,见两人都一副仇大苦深的模样不觉得有些好笑,不就一个名字,至于么。 祁大夫清了清嗓子,预备直接跳过这一段,「团哥儿生辰,你预备怎么办?」 小孩儿长这么大了说起来还未曾好好办过一回生辰宴,顶多不过一碗长寿面就给打发了,从前也就罢了,今年喜事儿多,容丫头与团哥儿母子两个感情亲昵加上团哥儿竟还会开口说话了,怎么着也得庆祝一番,再草草了事倒有些说不过去。 「我先好好琢磨琢磨。」容妤笑道,她跟祁大夫的想法差不多,孩子虽然还小不适合大操大办,但仪式感还是得有的,最起码生日蛋糕不能少。 殷玠在一旁听着两人商量没吱声,只垂着眸若有所思,难得赶上了孩子的生辰,这份礼可得备好了。 容妤与祁大夫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晚风袭袭,天边晚霞将落,团哥儿吃饱喝足赖在殷玠身上不肯下去,大白一脸餍足的趴在殷玠脚边懒懒的甩着尾巴,正好可以让团哥儿当脚踏,拥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听着耳边女子温声笑言,殷玠心中是沉甸甸的满足感。 容妤抽空瞥了一眼殷玠,在瞧见他眉目中透出的温和宠溺时也不觉晃了下神,这人待团哥儿当真好。 「咳,容丫头啊。」祁大夫搓了搓手,「那个,有件事儿还得请你帮帮忙。」 难得见祁大夫一副我想说又不大好意思说的羞赫样儿,容妤也觉得稀奇,不由笑道,「有话您直说就是。」 「过两天我有个好友要来淮安,」刚开口,就见容妤一脸惊异的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说,原来您还有好 友呐,祁大夫性格乖张,在淮安待了这么多年就连街坊邻居都没串过几次门,能让他说是好友的那就应该是关系不错的至交了。 祁大夫撇撇嘴,一大把年纪了谁还能没两个老伙伴呢,追忆往昔,祁大夫有些唏嘘,「说起来与这位老友也有小十年没见了,年轻那会儿倒是常在一起吵架。」 「吵架?」才说了半句容妤就忍不住打断,您确定这是好友? 「可不得吵架么!」祁大夫咬牙切齿,「那小子心眼忒坏,净会耍乖卖滑,明明说好的谁都不许先跟小娘子表露心意得公平竞争,端看小娘子最后选择谁,结果呢,」祁大夫恨恨一捶腿,「小子忒无耻,居然趁我不在悄悄将人拐带了,还不惜装病惹得人家姑娘怜惜,等我回来连喜帖都发出去了」 哟,感情还是情敌来的啊! 待听到祁大夫说他为爱走天涯孤苦飘零一辈子,而好友却升官发财娇妻幼女在侧抱上了,容妤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简直就是年度虐心大戏啊,两男争一女,还是落败方,唔,谁还没有个伤心往事呢,难怪祁大夫脾气这么古怪呢,原来是受了情伤。 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看祁大夫将人骂的一无是处唾沫横飞的模样,容妤琢磨着所谓的老友会面相看泪眼汪汪的场景应该是不大能实现了,等祁大夫一通骂完,容妤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瞧您这老当益壮的模样再来波夕阳黄昏恋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祁大夫被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升起的那股子惆怅全被她这句话给整没了,轻咳了两声,「其实这不是重点。」 「嗯?」 听祁大夫哼哼哧哧左一道弯右一道拐的磨了半天容妤总算是明白了,小老头儿这是见老友要来了,不乐意让人家笑话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得寻人撑场子呢,见祁大夫一副不大好意思的模样,容妤突然就有些心酸,人到了这把年纪哪能不想着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呢。 「团哥儿是叫您什么的?」祁大夫见容妤不说话,刚准备摆手说是玩笑话,就听容妤笑问。 第93章 「祁爷爷啊。」 容妤觑他,「都叫爷爷了,难不成您还见外呐。」 祁大 夫一愣,这话里的意思是—— 「这事儿我也想了许久了,我与团哥儿的命是您救下的,这些年来您也一直照拂我们母子,您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认个干亲?」容妤笑道,「日后我与团哥儿给您养老,您瞧如何?」容妤心里早有让团哥儿认干亲的想法,又怕祁大夫不乐意,今日正好提出来。 祁大夫没想到容妤会这么说,直接就愣住了,比上回容妤说当亲戚还要来得激动,行走江湖一辈子临老了没想到还能说有个家的时候,这些天跟着容丫头吃住,帮着看孩子,他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含饴弄孙天伦之乐,祁大夫嘴角哆嗦了两下,连说了几个「好」字,当场就要给认亲礼,浑身上下摸遍了也只找出了一板银针并几个银裸子,祁大夫尴尬的笑了两声,直说待他回去好好翻一翻,却叫容妤给摁住了。 团哥儿本来就和祁大夫颇为亲近,一声「爷爷」叫得格外的爽快,只不过少了一个「祁」字,却叫祁大夫差点眼泪都出来了,不得不说这场认亲来的突然且十分简陋,连杯茶水都没有敬,却还是叫祁大夫感动的热泪盈眶,别看只是一个称呼,那里头的意义可大不一样,日后他也是有孙儿的人了。 殷玠在一旁瞧着容妤让儿子认亲,并没有出声阻止,祁大夫待团哥儿上心,论起来比他这个做爹的要称职,知道祁大夫在容妤心中的地位,殷玠也不怕自降身份,干脆也转了称呼跟着容妤叫祁伯,态度之诚恳言语之友善让容妤咋舌,不由得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实在是与人设不大相符啊! 今日团哥儿算是大获丰收,多了个爹,又多了个爷爷,这股子兴奋劲儿一直持续到明月高悬,容妤一直有意识的培养小孩儿良好的作息习惯,眼看到了要睡觉的点了,团哥儿也不用人催,自个儿麻溜的就从殷玠身上滑了下来,挥舞着小手跟殷玠礼貌告别,「阿爹,再见。」 殷玠下意识的学着他的样子挥手,脸上笑容未散,可刚挥了两下就顿住了,看着小娃娃牵着容妤就要回屋还嘟囔着什么要洗香香,突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见殷玠还坐在椅子上没走,团哥儿拽着容妤的手,朝他认真道,「阿爹 ,你该回去睡觉了,不然会被小老虎给叼走的,」还不忘补上一句,「阿爹,你明天一定要来找我玩哦。」团哥儿是真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爹又没了,一脸紧张兮兮的看着他,一个劲儿的叮嘱明天一定要能见到人。 小娃娃一板一眼说着大人唬弄小孩儿的话,听着格外的逗趣,但殷玠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总算是知道哪儿不对劲了,你都叫我阿爹了,还想让我回哪儿去? 容妤也被小崽子逗笑了,听了半天她也算是听明白了,小崽子只知道阿爹与阿娘是配套的,人家都有爹娘,唯独他没有,自然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但爹背后真正的含义他未必能理解,换句话说,就是朱砂痣与蚊子血的区别,殷玠与他相处的好,小崽子接受他「爹」的身份也格外的快,就像是圆了自己的一个心愿,要说真有什么深刻的感情倒也谈不上,今日是殷玠抢先了,要是她下回从街上随便拉个人说是他爹,没准小崽子还真会认。 这么一想,容妤突然就有些同情起殷玠了,一腔慈父情怀,没曾想竟都错付了。 容妤摸了摸自家儿子白嫩嫩的小脸,换来对方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容妤忍不住嘀咕究竟是呆萌呢还是腹黑,不论是哪种情况,瞧着都是有前途啊! 容妤能想明白的事儿殷玠自然也能明白,原本还满怀欣喜,毕竟儿子开口叫爹了,结果这还没过多久呢,就被亲儿子当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直接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见殷玠呆坐在椅子上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模样,容妤忍不住轻咳了两声,「那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带团哥儿去洗漱。」她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再待下去怕会直接笑出来,嗯,幸灾乐祸不大好。 眼见母子两个说走就走,小的还不忘趴在母亲肩头跟他道别,殷玠只觉得头抽抽的疼,这种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叫人憋屈。 「殷小子,有些事儿啊急不得。」祁大夫抱着一盒怪味花生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慢悠悠的晃到殷玠跟前坐下,十分大方的将手中的零食盒往殷玠面前推了推,「呐,尝尝,咱爷俩唠唠嗑。」 祁大夫一点也没有刚吃完晚饭不久的自觉,自从搬来容妤这儿住, 晚上来碗夜宵唠点零嘴什么的已经成了日常,什么养生节食那一套早被他丢到爪哇国去了,愉快的往嘴里扔了两颗花生米,牙齿咬的嘎嘣响,嗯,不得不说容丫头做小吃零嘴还真有一套,面糊里头加些胡椒粉辣椒面食盐白糖什么的,搅和匀了再将花生米扔进去滚上一圈,下油锅炸的金黄,出锅再在拌好的味料里滚上一滚,那滋味叫一个香酥,甜辣的口感吃着格外的带劲儿,一口一个简直停不下来。 祁大夫觑着殷玠的脸色,笑了两声,意味深长道,「这追女娃呀有些时候使手段是必须的,但好歹也得知道该往哪处使,你可知道容丫头的想法?」 没想到祁大夫会直接点明,殷玠眸光一动,赶忙坐直了身体,敛目拱手,「还望祁伯指点。」 祁大夫摸了摸胡子,很满意他这副虚心求教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开始认真给学生传授经验。 第94章 等容妤给团哥儿洗完澡,再出来就见院子里还立着道人影。 「你怎么还没回去?」容妤诧异。 殷玠定定看着她,目光幽暗,直到把容妤看得脸颊生热浑身都不自在,才温声开口,「阿妤,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说罢,也不等容妤回应,转身就走,不用想定是翻墙去了。 在这儿等着就为了说句晚安? 看着男人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容妤还站在庭前,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转身进屋,团哥儿还在床上打滚,等容妤上床,小崽子迫不及待的就赖进了她的怀里,手里缠着她的头发把玩,自从容妤来了之后团哥儿的小房间就彻底沦为了摆设,容妤都已经习惯了睡觉的时候身上缠一个人形八爪鱼。 「团崽,」容妤挠了挠小崽子的下巴,温声问道,「喜不喜欢你殷叔叔?」 「不是殷叔叔,」团哥儿瞅瞅她,认真纠正,「是阿爹。」随后又重重点头,「喜欢,」还不忘加一句,「最喜欢阿娘。」 容妤轻笑,捧着团哥儿的小脸就是吧唧两下。 含笑看着小崽子嘴里一会儿嘟囔阿爹一会又叫阿娘兴奋的在床上直打滚的模样,再想到方才殷玠在门口守着只为道声晚安,容妤心头笼罩的愁云突然就散了,管他是王爷还是富商呢, 既然他自己不说,那就还当平常待。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敦妻睦邻》卷一 作者:君回 02、《敦妻睦邻》卷二 作者:君回 03、《敦妻睦邻》卷三 作者:君回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