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脚乾娘》 楔子 北方大城崇元城是一商业繁荣的老城,近郊一座可以俯看山下繁荣街景的「玄武山庄」就盘踞在山腰上,因时至初春,四周树木灰黄交错外,还有初绽的新芽娇嫩吐绿,衬在凝雪未融的枝干上,围绕着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构成一幅相当美丽的风景,这里也是城主万昀泰的宅第。 占地极广的山庄里,正副总管就有十二名,奴仆人数更是破百。 这会儿,奴仆们更是在大总管的命令下,要赶在元宵前一天,先行将红灯笼一一悬挂起来,所以,山庄里外都可看到奴仆们有的站在椅子上,有的在下方递上灯笼,一上一下的将灯笼给挂上去。 忙碌好一阵子,终於布置妥当,才一一点火,瞬间,古典精致的优雅山庄就沉浸在几百盏灯笼光华中。 此刻,却有人发现亭台旁少了一盏,纳闷的道:「怎麽会少?去年的灯笼已全部拿出来了啊。」 负责摆灯的副总管挥了挥手,「到杂物室找一找,应该还有旧的。」 「是。」 该名奴仆连忙往杂物室走去,一路经过由红灯笼串起的亭台、回廊、花园,再走进仆役院旁的杂物室。杂物室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塞得满满的,他翻找了好半天,满身是汗,且愈往里面搜,灰尘愈厚,害他不禁呛咳几声。 蓦地,他看到最里面的柜子上有个方盒子,盒子上还积了厚厚一层灰尘,他轻轻拍去灰尘,打开一看,眼睛陡地一亮。 他小心翼翼的拿出盒子里还半新的灯笼,快步走出杂物室。 不一会儿,这只灯笼被高高挂起,并点燃烛火,让红灯笼绽放喜气,只是同一时间,一道白光从灯笼里窜出,直往天际,瞬间不见踪影。 他眨了眨眼,再看看微火荧荧的灯笼。 没有东西啊,难不成是他眼花了? 忽地,不远处的窗棂传来一连几声「砰砰」声响,好像重物撞击的声音。 但他望过去,却什麽人影也没有。 夜风拂来,隐隐又听到像是孩童哀痛的声音。 「是哪个调皮鬼啊!」他火大的吼了一声,猜测是山庄里仆役院的孩童溜进去玩。 但他错了,这道白光先是在院落里东窜西窜,像是煞不住似的,几次跌撞碰壁後,白光终於稳定多了,能自在的晃来晃去,甚至发出童稚的嘻笑声…… 第一章 北城内,虽已近元宵,天气仍凉,年味仍浓,每个人脸上仍充满过年的喜悦,熙来攘往的街道上,处处悬挂琳琅满目的精致花灯,百姓们兴高采烈的赏花灯,街上还有舞龙舞狮、戏班子跟杂耍表演等,不时还能听到烟火燃放的「砰砰」声。 「借过!」 人群中一个小小身影推着一辆载了六大瓮酒的推车,穿过拥塞的人潮、忙碌的摊贩,小心翼翼的边推边喊着,「借过、借过……」 赏灯、猜灯谜的北城百姓们一看到个儿娇小的她,眼中莫不出现同情,有的还帮忙推一把,甚至帮忙请人让路。 她回以一笑,频频称谢! 终於,她穿过人潮汹涌的街道,看到自家马车已在人潮较少的街口候着。 「我来,二小姐。」引颈盼了好久的马车夫元伯,看到是她,随即下了马车,将推车上的酒瓮一一扛上马车,再将推车放上。 见东西都搬上了,她俐落的一蹬,进到马车内。 「谢谢你,元伯。」谢小蓝拭去额上的汗水,朝家中的老奴仆感激一笑。 但元伯可笑不出来,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真是的,怎麽说你也是谢氏酒坊的小千金,竟然什麽事都要你来做,今儿个是元宵啊!」 「没关系的,元伯,咱们赶快去山庄吧,不然时间都迟了。」 「迟了又如何?」元伯嘀嘀咕咕的坐上马车,驾车往半山腰的山庄而去。「这街头巷尾全是赏灯的人潮,要不是二小姐有先见之明,让我早几个时辰将马车拉来这,这会儿也塞住了,迟些也没关系,正常是要迟的……」 元伯嘴上说着这些,其实是替自家小姐觉得不值。原先这玄武山庄要的酒早在一个月前便定下了,却让性喜花天酒地的大少爷偷了好几瓮到妓院快活,喝得醉醺醺的不说,本该送货的他,这会还醉倒在温柔乡里。 然而他这偷懒又偷窃的行为,老爷跟大夫人不仅没责怪半句,还要平时就得买货酿酒、忙里忙外的二小姐接这烫手山芋!迫得她得从近几日出货的客人那,一一拜托,先拿回未开封的酒,过几日,待酒窖里的酒完成,再回送回去,这一忙下来,都几个时辰了。 虽说谢家奴仆个个看不过去,但老爷却还选在这时候出远门访友,而夫人跟大小姐去参加元宵茶宴,大小爷醉卧青楼,独留二小姐收拾这烂摊子,真是太过分了! 知道元伯替她生气,但已经习惯家里人这样对待的谢小蓝没多说什麽。 她挤身在酒瓮间,随着马车往山上走,从随风飞扬的後车帘间隙,能看到崇元城里万家灯火,一串串灯笼绵延数十尺、璀璨如天上星河的美景。 她真的不介意这件事,换个角度想,就是因为能在此刻上山,才能看见这满城辉煌的灯火啊! 身为小妾之女,她的身分已是矮了一截,加上亲娘早逝,亲爹对她更是不理不睬,而大娘向来强势,为谢家生的一双儿女又都是挺拔俊美、高 美艳的公子千金,相较之下,她的长相虽也承袭了娘亲的秀美,但个子娇小,又因时时得在户外做事,皮肤不若一般姑娘家的白皙柔嫩,加上一双大脚,当然不若兄姊讨爹娘疼爱。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淡淡一笑。 好人家的姑娘都有缠足,但她是小妾所出,有些理应注意的事,在娘早逝後,就变得微不足道。 但她不怨,她还庆幸有这麽一双天足,要不,天天都有那麽多的活儿要干,缠足怎麽做事 坐在哒哒奔驰的马车後,她悠哉的欣赏美丽夜景,约莫行驶半个多时辰後,马车抵达玄武山庄。 虽说玄武山庄都是固定跟谢家酒坊买酒,但这却是谢小蓝第一次来到这里。因为玄武山庄向来不积欠货款、银货两迄,她懒散的大哥把来这里送酒当肥缺,每每都抢着来,然後收到的银票并没有全数送回帐房,而是扣下一些当零用—不过,既然持家的大娘都要求帐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高大古朴的山庄大门两旁,站着两名高大的守卫,由於门檐上挂了两串灯笼,大门还算明亮,谢小蓝可以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两名守卫初听到他们要进庄,似乎露出了困扰的样子,顿了一会,才要他们先在外面等等,其中一人进到山庄通报,不久,一名两鬓斑白的劲装男子走了出来。 元伯一眼就认出他,连忙行了礼,并扬手介绍谢小蓝,「萧副总管,这是我家二小姐,我们来送货,呃……今儿个庄里是不是有要事?会不会不方便?」 「若真如此,我们就先离开,是我们不好,应该早上送过来的。」谢小蓝也觉得怪怪的,因为除了守卫,萧副总管的表情也似有为难。 萧副总管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让他们进山庄。「没关系,进来吧。」 「我来推就好。」元伯示意她先行,他则在她身後推着载了好几瓮酒的推车。 进入山庄後,灯火通明,谢小蓝眼睛一亮,视线所及皆是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气派恢宏的大厅,更显金碧辉煌。 当萧副总管领着两人来到前厅後,常往来送货的元伯说:「二小姐,我跟着萧副总管送到酒窖就行,你在这里等着。」 她点点头,「麻烦你了。」她再朝萧副总管行个礼,看着两人转往另一边长廊。 今日若送酒的是大哥,肯定会跟过去,因为钱不让奴才经手是大娘的坚持,在她眼中,奴才都是不诚实的,且若买家大方,赏了一、两串钱给搬酒的奴仆,大娘也会觉得那些都该是东家的,不许入奴仆口袋。 谢小蓝苦笑,目光再次回到这座富丽堂皇的山庄,边看,边走出院落。 心想,元伯回来还要点时间,她逛逛不要紧吧,只要别走太远。 不过,这里怎麽会如此冷清?明明今儿个过节,可除了在庄里张灯结彩外,月暗风寂的,连走动的奴仆也没几个。 蓦地,一道惨叫声打破此时的静寂。 「啊—不要!饶命啊,二爷!」 二爷这指的应该是崇元城现任城主万昀泰吧。谢小蓝在心中暗自猜测。 不过这「二爷」之称,倒是跟辈分没关系。崇元城百姓都知道,前任城主是万昀泰的父亲,大夥尊称他一声「万大爷」,所以,这几年万昀泰继位後,百姓们就照玄武山庄的奴仆喊新城主为「二爷」。 「啊—」更惨烈的叫声又传来。 这让谢小蓝不禁蹙起柳眉,她明知好奇心并非好事,但脚步还是不听使唤的往声音来源走去。 不久,她在前方看见似乎是议事厅的大厅,厅堂里聚了不少人,气氛颇为凝重,下意识的,她身子一侧,隐身在树影下。 大厅里,左右各站了两大排黑压压的人墙,其中有男、有女,皆穿着象徵玄武山庄奴仆的蓝白衣着,个个神情严肃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一名中年男子,该名男子浑身发抖,拚命揉着手臂跟腿,好像很疼似的。 她的目光再移向居中坐在高位上的男子—应该是城主吧,从这气势跟状况看来,他该是万昀泰没错。 说到这个人,谢小蓝倒是耳闻不少。听说他年纪虽轻,但文武双全,尅南北货通贩,并经营各式商行,因而富甲一方,在商场上独占鳌头,身价炙手可热,她还听说崇元城内未出阁的闺女都对他又爱又惧,因为他条件虽好,但不易亲近,说一不二、不怒而威,不过这并不影响城里的富贾官吏为他这个乘龙快婿抢破头。 不过那些都是听说,今天是她第一次有缘见到这个城主大人。 看一眼,的确让人惊艳。 他的身材虽粗犷高大,但容貌却是俊雅不凡,英挺的鼻梁、薄抿的唇瓣都极出色,只是那双深邃的黑眸带着冷意,再加上挺拔昂藏的身躯在一身贵气雅致的紫袍衬托下,散发着一股阳刚味十足的慑人气魄,让人望之生畏。 其实谢小蓝站的地方不远,只是身子被树影藏住了,但她还是能清楚听见厅里的对话— 「求求二爷……再通融通融。」黄昇平眼眶含泪,拚命磕头。 万昀泰神情阴冷的睨着他,沉默不语。 反而是黄昇平自觉心虚,头愈垂愈低,但还是呐呐的请求,「再一个月?呃,再十天?五天,五天就好,求求二爷,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会把那笔钱还出来的。」 闻言,站在两旁的人莫不在心中唾弃,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全都卖了,还有什麽家当可以拿来倾家荡产! 「不必了,何总管,把他的右手臂给废了,他欠的债就一笔勾消!」 万昀泰终於开口了,声音冷峻得如冰水般沁入在场人的心坎,就连在议事厅外的谢小蓝都起了一阵哆嗦,冒起鸡皮疙瘩。 「不要啊!二爷,我不要断手臂……呜呜……不要,饶了我!饶了我!」黄昇平拚命摇头又磕头。 万昀泰用眼神示意站在他身侧的何总管动手,听令後,何总管走向黄昇平,黄昇平起身想跑,但另有两个侍从已经看穿他的意图,上前抓住他的左右手臂。 「不要!不要—」 谢小蓝心惊胆颤的看到何总管走近那名惊慌挣扎的男人,倾身出掌,接着男人发出凄厉的哀号声,随即痛晕倒地。 两名侍从随即将他拖走,她不忍心看,飞快的低下头,却听到自己快如擂鼓的心跳声。 顿时,她对这个人人称好的城主大人感到愤怒。 在他眼中,人命就如草芥吗?可以这样糟蹋的吗?虽然欠钱颇不应该,可看那个人的穿着,便知也是个穷苦人,何必这麽为难,甚至对别人的哀戚请求无动於衷,废了人家手臂。 思及此,谢小蓝十分不能谅解,她长期跟奴佣下仆们相处,最知穷苦人的难处与无奈,而堂堂一城之主却不能体恤,让她很看不起。 她看着那可怜人被拖走後,厅堂里的奴仆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且她注意到出来的人个个垂头丧气、一脸沉痛。果然,在万昀泰这样残酷的人手下做事,谁能有好心情?再加上亲耳听到那凄厉的叫声,谁敢不如履薄冰? 暗叹一口气後,她打算等这群人都走远後,便跟着离开。 只是她才刚迈出一步,却教一道怒斥给叫停了。 「站住!是谁?」 闻言,谢小蓝心一惊,她刚刚太生气了,所以没注意到奴仆们虽然陆续走了,但主子可还没有,竟就这样活生生被抓! 「转过身。」万昀泰的声音很低沉,而他为了刚刚的事,心情仍旧欠佳。 更坏他心情的是眼前的人—一个隐身树後的人,目的为何? 「我这笨蛋。」谢小蓝忍不住低声骂自己轻忽,但既然被发现了,她不能不回头,毕竟要她跑,肯定输人一截。抿抿唇,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身来。 「走出来。」山庄夜如白昼,她刻意隐身树後,他无法瞧清楚。 「喔。」知道退无可退,她整个人直直走到他看得清楚的位置。 看到眼前的是名女子,万昀泰不免讶异。 他不禁打量起她,北方男人多高大挺拔,连女子亦是高 健美,眼前的她却异常娇小,不过五官还算出色,一双水灵大眼、粉嫩朱唇,只是肌肤泛着健康肤色,相较於现下女子的白皙,显得很不一样。 她的衣着乾净但陈旧,极为朴素,身上连件饰品也无,乌黑秀发倒是闪亮柔顺,但头上也仅系了一条紫色发带。 看起来是长期在劳动的女子。 倏地,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手伸向她,吓得她愣了好一会,还後退一步。 「你干麽」谢小蓝惊恐的瞪着他。 万昀泰收回手。看反应就知道对方不懂武,应该不至於造成威胁,「你是谁?为什麽躲在这里?」 他的语气还是很凶,他猜测山庄里戒备森严,她既不懂武,能进来肯定是侍从开门迎进,既是如此他便能稍微松懈下警戒,但该问的还是得问出来。 「我是……喂,这关你什麽事,你也没说你是谁啊?」谢小蓝的语气也没有很好。 一是她觉得这人欺负穷苦人;二是他刚刚没礼貌的举动吓到她;三是他似乎也打量了她一番,看起来应该是认定她也是一般穷人,所以才对她这麽凶的吧! 可恶!她讨厌这种有钱人。 闻言,他浓眉一蹙,「我们有什麽过节吗?」她眼里的确带着一抹不屑,但印象中,他不认识她。 严格讲起来—「没有。」但林林总总的结论加起来,她讨厌他,所以她还故意仰起头来说话。 这是挑衅?很……很好,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敢挑衅他的女人。 又看着她,他想了一会,猜想道:「你是来送货的吧。这可是我的地盘,你确定不亲自回答我的问题?你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找得到你,你想……你的东家会不高兴吧!」其实,要想知道是谁也不难,门口侍卫问一下就好。 「我……」谢小蓝内心一惊。惨了!她突然意识到他再怎麽恶劣,也是谢氏酒坊的大客户,她得罪不来! 「说话。」他加重语气道。 「我是送货的没错,送谢氏酒坊的酒来,只是迷路经过这里,好奇多看了两眼,相信我,我什麽都没做。」这次,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一点,「呃,你知道前厅在哪吗?我现在得到前厅去找另一个跟我一起送货来的人,二爷。」 「喔~看来你很清楚我是谁嘛!」他盯着她。 啊!她真的是笨蛋,刚刚还很有气势,现在马上露了马脚。 「呃,没关系,我也可以自己去找。」她转过身,连忙提着裙子,飞快往前厅跑,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直视她的背景,万昀泰觉得突兀又好笑。他见过的女子,走起路来总是尽力维持飘逸雅致、婷婷袅袅,他从没见过这麽毛毛躁躁的。 况且一个偷藏树下、认识他却对他似乎颇为不满的女子,真是……奇怪…… 由於思绪全在谢小蓝身上,万昀泰并没有发现一道白光在他身後乍现。 白光瞬间消失,一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先是往右走一步,再向前一步,与他站在一起後,再顺着他的目光,伸长脖子,踮起脚尖,这才勉强看到万昀泰在看一位娇小的姑娘。 「你看很久喔,对她有兴趣吗?要不,这几天我在你身边晃来晃去的,也不曾看你对哪个姑娘多瞧两眼?」小男孩嘀嘀咕咕的说着。 不一会,万昀泰收回视线,迈开脚步离开,完全没发现身旁的孩子。 小男孩暗叹一口气。 唉,没阴阳眼、没天眼通、八字又重,他要指望这个未来的爹能帮他的忙,早早将他生出来当宝贝宠,是不可能了。 不过……他抬头看向那已不见娇小女子的前方,顿时笑了,接着一眨眼,化为一道白光,往前溜转而去。 谢小蓝独自坐在厅堂里,眼睛就望向元伯跟萧副总管离去的方向,但还不见两人回来。她真不明白,怎麽去那麽久?酒窖离这里很远吗? 托着腮,她继续无聊的看着门。 蓦地,一个约莫五、六岁左右、身着红色马褂的小男童走进来,他先是侧着脸打量她,又好像在思索什麽似的,绕着她转起圈圈,还不时的点头晃脑,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不过他唇红齿白,脸颊粉嫩,眼睛圆,脸儿也圆,长得十分讨喜。 只是他一副旁若无人的神情实在好逗喔!她不得不忍住笑意问:「这位小公子,有什麽事吗?」 韩林先是一愣,像是看到什麽奇怪东西似的盯着她,接着,又是一脸欣喜,咚咚咚的直奔她跟前,指着自己说:「你、你看得到我」 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到,这孩子怎麽这麽有趣。 她觉得好笑的说:「当然,怎麽了?」 突然,小男孩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他好感动啊,从封印的灯笼里都出来好几天了,这座山庄他前前後後不晓得走过几回了,遇到了不少人,包括他命中注定的爹,但没有一个人看得见他,让他好寂寞,这会,终於有人看得见他了。 「怎麽突然就哭了?」不解孩子心思,谢小蓝有些无措。 「呜呜呜……」韩林真的好感动,哭得抽抽噎噎。 哭不停,这下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连忙蹲下身,目光与他对视,安抚着,「小公子,别哭了,你住这里吧?你爹娘呢?」小孩真难懂,刚才还一脸兴致的瞧着她,这会却哭得泪如雨下。 韩林眨眨圆亮的眼睛,看着眼前这双好温暖的眼眸,「我、我还没有爹娘,正确来说,我知道我爹是谁,但还不知道谁是娘。」 这话很难听懂,谢小蓝猜测可能是在他小的时候,亲娘就往生了,跟她一样,所以才不知道娘是谁。想到这,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头,她亲切的看着他,「我带你去找你爹吧,他在哪里?你是万家的孩子吗?」 虽然山庄里肯定也有奴仆的家人孩子,只是她见这孩子穿着华贵,看起来比较像主人家的孩子。 不过这倒很奇怪,万家男丁单薄,万昀泰是万大爷四十多岁时老来得子,五年前,万大爷就因年迈卸下城主之职,由年已二十二岁的万昀泰接位。虽然万昀泰十七、八岁时,万家二老就积极为他的婚事张罗,但万昀泰极有主见,直言暂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婚事就延宕至今—这是北城百姓都知道的事。 所以,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小孩啊?不过五、六岁左右,却一身绣功精致的绸缎华服,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身分非尊即贵,他还说他爹住山庄,太奇怪了…… 看眼前的大姊姊一脸疑惑,韩林暗喊一声糟。 他上一辈子可是个富商之子,虽然娘不疼,爹可爱了,他入棺那日的寿服可是贵得令人咋舌,难怪会引人注意,不过那是上一世的事,怎麽可能拿出来说。而这一世与他有父子亲缘的是万二爷,但他还没出生啊!说出来谁会相信,况且时候也还未到。 韩林煞有其事的大叹一声,「这种事啊,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说,大姊姊一定要问吗?」他一脸无辜的看她。 见状,谢小蓝心一软,连忙摇头。大概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吧,她就别为难孩子了。 「我比较想知道的是,以後大姊姊会常来这里吗?」他撒着娇问。 她再次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顿时,他的表情黯淡下来,她可是唯一看得见他的人啊!况且她又是万二爷多看了几眼的人…… 瞧他垂头丧气,她心想,这孩子好像真的颇喜欢自己的,便觉得有些不忍,「呃,其实也不会这麽久啦,也许过阵子我又会来酒庄送酒了。」 他眼睛倏地一亮,「真的吗?那下回来,可以帮我带支冰糖葫芦吗?我好久没吃了。」 原来不是想看她,是想吃零嘴啊,果然孩子就是孩子。 她哭笑不得的频点头,但说真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回来这里送货是何时,也许又得等哥哥喝醉酒了,才有机会。 「但若我下次又来,要怎麽找你呢?」她笑着问。 他露齿一笑,「我会主动找姊姊的。对了,我叫韩林。」 「我叫谢小蓝。」她跟着自我介绍。 「所以呢?」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本来背对着大门跟韩林说话的谢小蓝回过头,才发现来人是万昀泰。只是她再回头,本来还在跟她说话的孩子却不见了。 奇怪,这孩子怎麽溜这麽快,从哪个小门跑走的吗?该不会……这孩子也怕万昀泰,才跑这麽快的吧。 「你还好吗?还正常吗?」万昀泰狐疑的问。 他其实已站在厅堂外好一会儿了,就见她一个人对着空气有说有笑的,他不得不怀疑这女人怪怪的,最後他是看不下去了才走进来。 「你才不正常呢,你没看到……」她急急住了口,韩林会跑那麽快,肯定是害怕万二爷,万一她把人说出来,该不会害他被万二爷处罚吧? 他对她的胆大真是印象深刻,明知他的身分,却不知轻重的敢说他不正常,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不过,他实在太好奇她刚刚到底在做什麽?忍不住又问:「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啊。」前有结怨,谢小蓝对他顶多只有客户上的礼貌,没有太好的脸色,「二爷看错了,我在等人,没有说话。」 竟敢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这下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勇敢让他刮目相看,不似他印象中那些谨遵三从四德、柔美温婉,像瓷娃娃一样的大家闺秀。 蓦地,一道苍老的嗓音从厅外传来,「二小姐,萧副总管将银票直接给我了,我们可以走……」 人未到,声音先来的元伯走进厅内,一见厅里还有万昀泰在,连忙停下脚步,弯身行礼,「二爷好。」 二小姐万昀泰惊讶的看向谢小蓝,元伯他是识得的,是谢家酒坊常来送货的老奴仆,依他的称呼,这粗服布衣的率性女子竟是主子 「二爷,我们走了。」早就想离开的谢小蓝,才不想管他惊讶的样子,自顾转身离开。 「呃,二小姐,等等我……」元伯急着要追上去,但不忘再跟万昀泰行礼才追上前。 万昀泰抿着唇,眼中有着思索之光。 韩林再次现身,看着他未来的爹,眼中也有思索之光。要不是担心未来的爹会将大姊姊视为疯子,日後再也不让她进山庄,他才不想躲起来呢,毕竟能见到他这个小鬼的人是极少数嘛。 只是,他不禁想说—未来的爹爹,你能不能争气点,快点追上亲亲娘子,弄大她的肚子呢? 他啊,真的很希望有更多更多的人可以看见自己! 第二章 现在的万昀泰,眼中只有桌上堆叠得像小山一般高的卷宗与帐册,他忙得不可开交。 古朴淡雅的书房里,他张着沉静内敛的黑眸,若有所思,不时拿握在手里的毛笔,沾墨书写。 外界都说他心思缜密,颇有治商天赋,却不知他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与时间。要管理一座城本就繁忙,再加上他开设各大商行,还负责南北货转运,更是日夜皆忙碌,且在创造繁荣商机时,还不能跟自家城里的百姓抢生意,这中间要拿捏的分寸,岂是容易? 我未来的爹啊!你别老窝在山庄嘛,要出去看姑娘,才能遇到好对象啊。韩林坐在桌子一角,苦着一张圆脸儿,无聊到频频打呵欠,心里还犯嘀咕。 他都不知道在这里待多久了,久到他频打盹了。 突然「叩叩」的敲门声响起,接着是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二爷,马车备好了。」 马车!韩林的小头重重一点,总算清醒过来了。 「知道了。」万昀泰搁下毛笔,开始收拾帐册。 要出去了韩林眼睛一亮,立即跳下桌子,兴致勃勃的跟着万昀泰的脚步往外走。 半晌,马车哒哒的奔驰下山,车内,万昀泰仍不得闲,持续看着手上的进货帐册,但他对面精神奕奕的韩林可就坐不住了,小脑袋瓜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往左的钻出马车东看西瞧,眉开眼笑的看着热闹繁华的街景,蓦地,有一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条静巷前,一辆马车停妥,走下一名姑娘後,马车又走了。 咦?那个姑娘是……啊!是大姊姊!韩林好兴奋,想溜出马车找谢小蓝,却因没有控制好灵力,一下子往前冲,竟一把撞上车夫的後背。 「噢!」车夫被撞到往前倾,虽没被撞痛,惊吓倒是不少,因为他随即回头,但背後啥也没有…… 心里一慌,手上的缰绳没拉稳,不小心拉扯了一下,负责前行的两匹黑色骏马昂头嘶叫,紧急停下。 闯了小祸的韩林吐吐舌头,不敢再乱窜。何况,他刚刚看见静巷前又一辆马车停妥,走下一名年轻男人往大姊姊那走去,应该是认识的人,他不好出现打扰。 「怎麽回事?」万昀泰拉开马车车帘,问着车夫。 「呃,没事。二爷,我马上驾车。」车夫尴尬的摸着头,他也很难解释,但他刚刚真的被什麽东西撞了一下。 因为疑惑,车夫忍不住往後看,当然他是想看会不会有什麽东西被马车辗过,喷飞起来打到他,但万昀泰顺着他的视线,却是被静巷前的一对男女吸引住目光。 「等等。」在车夫要重驶马车之前,他开口喊停。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探那女人的隐私,可是他就是想知道她在做什麽。 他向总管问过了,她是谢家酒坊二千金谢小蓝。 此时,谢小蓝与站在她身前的男子对视,她看来跟几天前判若两人,对着他,就横眉竖目,对着她眼前的男人就笑得眉眼弯弯—他不禁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挺好看的。 可下一幕,却让他下意识的握起拳头—他看到那名长相斯文的男人伸手将谢小蓝拥入怀里,而那女人竟然没有拒绝 虽然两人的交情只有一天以内怒目相视两次,但万昀泰还是觉得此景刺目极了!他原以为谢小蓝是个特别的女子、是个随性的女子,没想到她竟这麽随便! 难道她以为那条巷道较为僻静,就不会被人看见吗真是太大胆了! 「走了!」万昀泰一声令下,马车又继续前行,而他仍为那一幕感到不悦极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他真觉得她是个特别的女子,纵然行径有些奇怪,但光是不会因为他的身分而畏畏缩缩这点,就让他颇为欣赏。 可惜了,她竟有情人了……思及此,万昀泰都有点不懂自己是在为谢小蓝的大胆行为生气,还是为了她有情人一事不悦。 车子继续往前行,韩林眨着眼,有些不解的看着脸色铁青的万昀泰,完全不明白他在气什麽。 静巷内,翁世宁正代替逝世多年的姊姊好好拥抱她的女儿、他的外甥女。 其实,他跟小蓝相差不过八岁,当年,十五岁的姊姊与谢政贤相遇相恋,不顾爹娘的反对,嫁到崇元城当小妾时,又难过又生气的爹娘便表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就当没生过姊姊。 所以姊姊也一直没敢多跟娘家联络,而对那段过去,因为他当时年纪太小,并没有太多记忆,直到十四岁那年,姊姊托人请他到崇元城相见,他当时才见到因病而瘦骨嶙峋的姊姊。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小蓝,也是最後一次见到姊姊。 「拜托!世宁……我、我走了以後,请你……一定要每年来探望小蓝……来看她一次,并替我……替我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还有家人是爱她的……姊姊求、求你了……」 —那是姊姊用最後剩下的力气所留下的遗言。 他知道,姊姊在谢家过得很不好,正室欺凌她,而她自认深爱自己的丈夫却惧内,无法保护她,在久病之後,她也看清现实,并预见独生女将来肯定也是任人糟蹋,所以要他年年来看他唯一的外甥女。 一年年过去,姊姊的忧惧成真,小蓝长大成人了,却得扛起家中活儿,他每探望她一次就气一次。 「今年还是不愿意跟舅舅走?」他终於放开了她,心疼的看着外甥女。 谢小蓝微笑的看着唯一还关心自己的家人,「不了,我在这里很好。」她这个舅舅啊,长得明明是一副斯文俊逸的样子,可每每提到她的事,总是气得脸红脖子粗,一点都不符合他的形象。 「很好?你那叫过得很好随便抓个崇元城的百姓来问,都知道你过得很差,谢家人根本没有善待你!」翁世宁心疼的说。好好一个酒商千金,日子却过得比一般佣仆还不如,不仅衣服旧了,还不得不晒得一脸黑。 他真的好不舍,相信在天上的姊姊一定更难过,可偏偏小蓝的性子就跟姊姊一模一样,倔强又固执,为了不想给他添麻烦,说什麽都不跟他走。 翁世宁长叹一声,「真的熬不住,就跟舅舅联络好吗?」 「好。」 「那好,这个给你,你收下。」他从怀里揣出一包鼓鼓的银子放到她手里。 「不用了,舅舅,万一大娘……」 「那你就藏好它。」 闻言,谢小蓝一脸为难。舅舅会要她藏好,是因为他不止给了她一回— 之前舅舅来看她,并不是约在这里,而是直接约在谢家,但每回舅舅看完她,特地留给她的零用金,都会在舅舅离开之後,被大娘搜括走,还睁眼说瞎话,说她拿的是收酒款的钱。 闻之,舅舅大为光火,却无可奈何,因为他明白她生活在谢家,而他只能久久来看她一次,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若他为了这事与谢家大娘交恶,那未来苦的只会是她。 所以後来两人都约在这僻静小巷见面,免得贪婪的谢家大娘在两人见面後,又特地去搜她房间。 「藏好就行了,怎麽还不收下。」翁世宁催促道。 「可是……」谢小蓝看着手上的钱袋,有些犹豫。事实上,她自上个月开始,就以微薄之力帮忙城郊几家贫户,若她收了舅舅这笔钱,一定能帮忙更多,可是……她真的想靠自己的力量来做想做的事,不想收这笔钱。 看着外甥女又固执的将银子递还,他也只能摇摇头,「罢了,那你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又聊了一会,翁世宁这才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谢小蓝眼眶泛红的看着马车消失在转角。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舅舅的木材生意需要到不同的城镇洽商,相当忙碌,来见她的时间也不定期。 所以她还是得靠自己坚强。 深深吸了一口气,谢小蓝振作起精神,步出巷子,一直来到另一条街口的一家杂粮行,一连采购要酿酒用的白糖霜、胡桃肉、去核红枣後,再到隔壁中药行,买了丁香、檀香、木香、乳香、川芎、没药等多种药材。 「谢二小姐,你买这麽多,我叫辆马车送你回酒坊。」中药店的老板不忍她提那麽多包药材和杂粮,重量不轻啊! 「不用了,元伯送完货就会绕回来这里载我,但还是谢谢你。」她微笑称谢。 「那好吧,我先去忙了。」 谢小蓝再次跟老板点头微笑,一会儿,更多的顾客上门了,她杵在店内也不妥,遂拎起所有的东西,站到店门外一角等元伯。 「怎麽又是谢二小姐来买东西?谢家大夫人也真不怕别人说话,自己生养的儿子,仗着家境富裕,欺男霸女,却这样亏待谢二小姐。」 「我听说啊,她那女儿也像花痴似的,在店里每每都只愿招呼几名家世较好的公子哥儿,其他时间都用来买珠宝胭脂,什麽活都不做。」 「就是,谢二小姐真是认分,这样任劳任怨。」 「能不认分吗?谢家大夫人对她这个小妾之女,比普通的奴仆还不如,说是给吃给住了,薪俸当然微薄。」 在店门口站了一会,谢小蓝渐渐觉得不自在。 店内纷纷传出为她不平的声浪,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店老板、夥计及客人们不时的将悲悯的目光望向她。 她知道大家是为她仗义执言,但这并不能帮她什麽,反倒让她觉得有些难堪。 谢小蓝提起大包小包,心不在焉的直往街角走,转弯时,差点跟迎面而来的人撞成一团,她吓了一大跳,幸好对方反应极快,迅速闪开,两人才没撞着。 松了口气,她抬头道歉,「对不……」话梗在喉头,她愣愣的盯着眼前挺拔的男人。 怎麽会刚好是万二爷 万昀泰先是冷眼看她,目光再慢慢移向她手上拎着的杂粮及药材,看得出来重量都不轻。 果然跟总管说的一样,她与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千金小姐不一样,只可惜她不一样的还有她的不检点。 思及此,他的脸色更冷。 「呃,抱歉。」毕竟是自己没注意前方,谢小蓝先行道歉。 「嗯。」他的态度很冷漠,因为他的脑海再次浮现她跟那名年轻男子亲昵拥抱的一幕,莫名的,胸口就是不舒坦。 见状,谢小蓝皱起眉。 这个人是怎样?她都已经道歉了,他还端什麽架子?还用那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她! 想起之前在山庄的事,她不得不觉得他就是瞧不起穷人。 她气怒的绕过他继续走,在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做人不要太霸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说的是现在的事,也是暗指他废人手臂的事。 「等等。」万昀泰抬手拦住她,不悦的抿唇,「你凭什麽这麽跟我说话。」 「是,我不自量力,看来万二爷都只跟有钱有势的人说话。」她的口气更差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脸色一沉,倏地冷笑一声,「我只是觉得,一个行为可议之人凭什麽训诫本城主?」 「行为可议?你在胡说什麽?」她明亮的眼眸已经酝酿起怒火。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句话我完全奉还给你!我告诉你,一个人的心最好别像铁一样又黑又硬,富可敌国又如何?钱终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也带不走。」她在讽刺他为了钱竟废了另一个人的手,可惜,他好像没慧根,听不懂! 「没错,名永远重於利,尤其是一名女子。」他冷冷的附和她的话。 她是那个意思吗她气到不想再说话,天知道,除了面对少数恶劣的人之外,她都是温和良善的,就连没将她当成自己人、不时欺侮她的家人,她也都能逆来顺受,绝不多说一句话,这个高高在上的二爷,竟能迫得她跟他唇枪舌剑,看他有多讨人厌! 恨恨的瞪了万昀泰一眼,谢小蓝微举起酸痛手臂继续往前走去。 可恶,重死了!而她竟然气到忘了自己手拎重物,现在她的手又麻又酸! 万昀泰回身,看她两只手臂得不时的要撑起,走得不轻松,他抿紧唇,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还想走上前帮她提 不可能!他大概是被她气疯了!他闷闷的转身往另一边的街道走。 刚才躲着看两人互动的韩林,来回看了互走反方向的两人,最後选择咚咚咚的追上谢小蓝。他知道未来的爹要去哪里,从下了马车後,就一家家的巡视店铺,不时的跟掌柜谈帐务、看货,一整个很无聊。 「大姊姊!」韩林跑到谢小蓝跟前。 谢小蓝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怎麽是你?你怎麽在这?自己下山的吗?」 「跟着二爷的马车下山的。」接着,韩林侧着头,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刚刚看见了……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