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皇后》 楔子 【楔子】 冷宫,有史以来皆为失宠抑或废黜妃嫔所住之处,通常位于皇宫内最偏远的一隅,人声寂寥,清肃冷僻,不知困死多少寂寞芳心。 只有一个人,在冷宫内活得自得其乐,甚至暗自希望这个鬼地方永远别感受到皇恩浩荡,她便是这冷宫里屈指可数的小宫女——师元儿。 由于当朝皇帝不好女色,在皇后范氏过世后,只将贵妃庄氏扶正,其它妃嫔的数量则一只手指数得出来,后宫在强势的庄氏掌理下全乖得像绵羊似的,哪里会有被贬到冷宫的机会呢? 因此,师元儿便捡了个大便宜,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日出前起身洒扫庭院,再换壶热茶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的主子,然后就……就……就没有了。 这代表着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全都是她自己的,别人不但管不着,也懒得管。毕竟「冷宫」就代表着「不能出头」,能不被分到这里就不被分到这里,若不是老到觉得人生没希望,或者被其它有权势的宫人排挤,谁想待在这冷冰冰又混吃等死的地方? 只有师元儿,她是自动争取到这儿来的,因为冷宫宫女的月俸并不比其它宫室差,虽然少了各宫娘娘们的赏银,但她有的是攒钱的法子,这里拼一拼、那里凑一凑,除了每月拿钱回老家给寒窗苦读的亲弟弟,还能存些银两。 谁教她父母双亡,一切只能靠自己呢? 这天,师元儿一如往常在天还没亮前起身,打理好自己后,便想着先至膳房沏壶热茶,然而才出门口还没走至中庭,就看到花丛深处亮着一抹红光,在天将明未明之时乍隐乍现。 「那是什么?红灯笼?」她纳闷地往前几步,果然看见一盏红灯笼,虽然在阴暗中显得模糊,却也能看出提着灯笼的,是个身着宫女服的老妪。 在冷宫里混了两、三年时间,师元儿已经算是地头蛇了,这宫里上至树上的鸟儿下至搬稻米的老鼠,她没有不认识的,但就是没看过这个老宫女。 平时宫里人大多嫌这地方晦气,没事是不会来的,那眼前人究竟是谁? 她不由得提防了起来,防备地唤了一声,「喂!是谁站在那儿?」 老妪并没有反应,仍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这位嬷嬷,你不是这一宫的吧?你不出声,我就过去喽?」师元儿起了疑心,又靠近了一些,那抹惹眼的红灯笼居然在一眨眼间不见了。 她急忙跑到方才老妪站立的地点,正怀疑自己是否遇到了什么古怪的东西时,眼角余光却又瞄到花园入口的地方有个人影,那老妪已不知何时移动到那儿了。 「你等等!别走!」她急忙喊道。 虽说自己任职的是没有主子的冷宫,但让不认识的宫女这么自由的来来去去,行踪又如此可疑,万一哪天上头的管事太监发现,她的悠闲生活大概会从此告终。 师元儿朝花园追去,那老妪却又走到花园外面;她跑出花园,老妪就立在廊下;她朝着回廊狂奔,那老妪却又换到别处,总是能先她一步,且和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她跑到气喘吁吁,几乎要叹息自己是否该去和御医大人套套关系抓药补身,否则怎么体力这么不济,连个嬷嬷都追不上?更惨的是,即便是一大清早,偌大的皇宫也应该有一大堆人,但她这一路上偏偏就是一个都没遇到,连想请个人帮她拦住老妪都没办法。 突然,鸡鸣声起,天已大亮,师元儿脚步乍停,这才惊觉自己早上该做的事都没做——冷宫里满院的落叶还等着她,昨天泡的茶现在搞不好结冰了,她自己甚至连早膳都还没吃…… 而那老宫女呢?如今早已不见踪影。 「糟了!」她急忙回头,想快些将自己的事情做完,但在看清了四周景色,假山流水、草木扶疏,还有个小湖在前头时,她不禁怔愣了下。 这……这什么鬼地方啊? 打从进宫后,她任职的地方就是冷宫,平时行动范围也局限在冷宫方圆不出一里的地方,皇宫里最远顶多走到膳房,这会儿光顾着追人,也不晓得到了哪里,教她怎么回去?要是擅闯了不该闯的地方,可是要杀头的啊!思绪至此,她一张小脸不由得皱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却低沉的男声,听起来就像是在上位者的语气,令她全身寒毛瞬间直竖,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僵了一下,她怯怯地回头,先行了一个宫礼,而后才慢慢抬起头。偷偷扫了一眼来人的模样,她不禁脸色一白,差点连冷汗都吓了出来。 「这位大人,奴婢……奴婢只是迷路了。」她战战兢兢地试探着说,毕竟眼前人看来十分不凡。 长相不俗,体格也算挺拔,身着文士服,质料看来不差,可身上却没有任何佩饰。虽然对方穿的不是龙袍也非蟒袍,但那不怒而威的气势,还真不像一般人会有的。 「我不是大人。」那男子沉吟了下,仍是面无表情,口气倒算温和,就是有种莫名的威势尽显于言语之中。 不过他的回答却令师元儿微微松了口气,开始敢直视他了。 这一大清早,有头有脸的官都上早朝了,他大概是哪位王公大臣的谋士或随侍之类的,才会穿得这么轻便吧?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此时那男子再度开口,让她微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里是太子静修的地方,你怎会迷路迷到这里来?」 太、太子师元儿的脸蛋抽搐了一下。那红灯笼嬷嬷哪里不跑竟跑到太子这里来,这不是存心整人吗? 幸好这人说他不是大人,那就是连个品阶都没有喽,也许那出众的气势只是因为在太子身边待久了,近朱者赤吧。 虽然同样身为奴才,不过为保万一,她还是有些拘谨地道:「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走到这里,兴许是方才天还没亮,拐错了弯吧。」 「你没有被侍卫拦下吗?」那男子眉一皱。 他的表情才一转变,天就好像黑了半边,师元儿忍不住在心里忖度着,这家伙这种惊人的气势究竟是怎么练的?一开口彷佛全天下都该听他的话似的。 「奴婢……奴婢确实没遇到。」早知如此,她宁可遇到侍卫也不想遇到他啊。眼见苗头不大对,她只能转移话题道:「这位大……哥,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太子应该正在习文或习武,你怎么没在一旁随侍?」 换个称呼拉近点关系,这招她可是屡试不爽,就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及八面玲珑的好功夫,可是在皇宫里上下通吃呢。 听到她的一声「大哥」,男子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恢复正常。「太子今日没有课程。」 「没有课程?那大哥你快去服侍吧。瞧大哥你这副英明神武、才智过人的样子,肯定前途无量,若太子因此怪罪下来,那就不好了。」这时候,即使要她昧着良心说出对方有三头六臂之类的鬼话,她也连眼都不会眨一下,毕竟快些劝走他,她才好脱身啊!仅说几句话就知道他才智过人?男人神色淡定的俊毅脸庞,终于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你要我去服侍太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她老实答道,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大哥知不知道我是谁?」 「不知道。」男子也坦然说道。 「很好,你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师元儿点点头,朝着他僵笑了一下。「所以你就当作没看到我误闯太子的地盘,我也可以当作没看到你在这里偷懒,这样岂不两全其美?」最后,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这样了。这位大哥,咱们对话就到此为止,各走各路吧。」 话一说完,她不再啰唆掉头就走,但才走没两步却又折回,一脸尴尬地走回男子面前。 「呃……大哥请问一下,膳房怎么走?」 男子仔细瞅了她半晌,似乎在考虑什么,最后只是伸出了修长的手指,指着某个方向。 「嘿嘿,谢啦。」师元儿甜甜地笑了笑,而后朝他指的路线疾步离去。 待她走出花园,男子身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一位身着侍卫服的人单膝跪下,双手作揖恭敬地朝男子问道:「殿下,要追吗?」 男子望着师元儿离去的方向,淡淡地摇了摇头。「罢了,让她去吧。」 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离手,茫不知疾。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天未明之际,慕韬天便站在他一向静修之处,思索着这句话。 这是朝廷里某位大臣的奏章里,对他这个太子的评论,父皇将这句话转述给他,要他自己好好想一想,究竟他该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 为人仁恕宽和,却少了身为帝王的霸气与威信;书读得满腹经纶,却不知民间疾苦——他知道,这应该不仅是一位大臣的评论,而会让父皇转述,恐怕是朝廷里大多数人的共识。 事情,也许要从皇家的系族说起。 当今皇帝由于妻妾不盛,只生了三子一女,大皇子慕听天为一身分低微的奴婢所生,因此即便贵为长子,仍与太子之位无缘。然而慕听天对政事着实下过一番工夫,因此在朝政上甚得皇帝倚重,大臣们也十分佩服他的能力。 二皇子慕韬天,则是已逝皇后范氏之嫡子,纵使不是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却是皇帝及百官眼中名正言顺的太子。 从小,皇帝便请来高明的老师细心教导他,务求将他变成一位文武双全的明君,也因为范氏只生了他一个儿子,因此皇室细心保护着他,大皇子慕听天甚至自愿揽下太子应当亲为的朝政之事,只求让他能专心在学习上,更愿于未来太子继位后,以摄政大臣之位协助,直到新君能独当一面,此举也让皇帝十分欣慰。 依古礼,太子无须上朝,除非皇帝要求;又或者皇帝外出不在宫内时,才由太子代执朝礼。然而这些事大皇子全包了,故真正的太子从未上过朝,即使精通文韬武略,却一直没有实际政绩,民间的事全是由太子太傅那里听来的,更别提战事上他连个敌人都没有真正杀过。 三皇子慕戎天则是当今皇后庄氏所生,庄氏是个十分精明的女人,但慕戎天个性却鲁莽冲动,对政治完全没有兴趣的他,习得一身好武艺后就从了军,倒也替朝廷打不少胜仗,北方大敌狼族甚至称他为「杀神」。 小公主慕宛蓉亦是先后范氏所生,慕韬天的亲妹妹,个性懦弱胆小,深得二皇子与三皇子的疼爱,是唯一对朝政毫无影响力的皇室成员。 因此综观而言,大皇子有政绩,三皇子有战绩,而身为太子的慕韬天,却像只养在精舍里的孔雀,看着屋顶就以为是天了,什么绩都没有。 朝臣短短十六字的评语,正切合了他的心病,这教他如何不深思、不琢磨? 摇了摇头,慕韬天长叹口气,脑际忽然闪过一个身着宫女服的娇小身影,令他淡漠的表情中流露出几不可见的笑意。 方才在他苦恼之际,竟然闯进了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宫女,说的话简直让一向严谨的他哭笑不得。不过也因为有了这个插曲,让这烦闷的清晨似乎不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高毅,你认为我该怎么做呢?想要让群臣认可我的才能,并非一蹴可几的。」他问着身边态度恭敬的冷面男子。 高毅是他的随身护卫,武功深不可测,有旁人在时,高毅只隐在暗处,不会出现,然而若有紧急情况,即使舍了这条命,他也会保主子周全。 这位冷面护卫虽很少说话,但只要说了总是字字珠玑,因此慕韬天十分重视他的意见。 高毅沉吟半晌,言简意赅地道:「属下习武时,遇到困难的招式练不起来,就再从头练简单的招式,由简而繁、由易而难,一遍不会就操练两遍,直到融会贯通了为止。」 「所以,凡事该从根本做起,是吗?」 「是,殿下。」 「看来我的确是太拘泥了,读万卷书却不懂实践,又有何用?」慕韬天若有所悟,脑海里却第二次闪过师元儿的身影。「如果我能像今晨那个小宫女,行事跳脱不墨守成规,也许便不会招得朝臣们如此评论。」 「殿下,你该让属下拿下她的。」说到那小宫女,高毅微微皱了皱眉。 「拿下她之后呢?斩了她?只因为她天暗走错路?」慕韬天想起那不算美艳却清秀有余、古灵精怪的小脸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还满喜欢她的。」 「殿下?」第一次听到太子说喜欢一名女子,还是个鬼鬼祟祟的小宫女,高毅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瞧着属下难得变脸,慕韬天心知他会错意了,不免气恼。「你想到哪里去了?那小宫女是个有趣的人,斩了可惜。这皇宫里已太过沉闷,不需多造杀孽。」 高毅松了口气,又恢复一贯冰冷的表情。「殿下太过仁恕了。」 「我知道,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慕韬天神色凝重,心中长叹了口气。「所以就如你习武要由根本融会贯通一样,我想微服出宫一趟,好好体察一下民情,也来个由根本做起……对了,你身上的腰牌给我。」 高毅身上的腰牌是太子身边近臣才会有的,见腰牌如见太子,亦是危急时的救命符,但在高手高毅身上可说是完全用不到,这回出宫,慕韬天想先借来放着,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闻言,高毅注视着主子的表情丕变,无言的解下自己腰牌奉上。 他提出自己习武由基础开始的用意,是要主子实际上朝去听大臣朝议,而不是亲自微服下民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这随身护卫十颗头都不够砍。 太子殿下的「从根本做起」,未免也太根本了吧?他只能祈祷慕家的列祖列宗有灵,保佑一下这位从未出过宫的未来皇帝了。 除了冷宫的月俸,师元儿攒钱的另一个招式就是寄卖。 在宫里闲着没事的时候多,她时常和其它局司的宫女们套交情,因此人缘还不错,偶尔和织造局的女工们讨些碎布做成小钱囊,又或者和酒醋局的师父们要些酿酒醋的渣滓再制成小糕点等,这些全都能拿来卖钱,对宫里来说是废物的东西,对她的生计帮助可不小。 而在冷宫深处的围墙,有一个隐密的小洞,平时被杂草盖住,巡逻的宫卫根本不会发现,也因此,这小洞成了师元儿溜出宫卖东西的地方,只要掐准了巡逻的时间躲过那些宫卫,天子的住处和民间她可是来去自如。 皇城外有两大市集,一为东市,一为西市。东市大多卖些上流阶级的东西,如织锦绸缎制成的衣服、古玩玉器,或者稀奇的外族商品等,林立的酒楼也全是豪奢气派,因此在这儿开店的商家大多有强大的后台,来客也几乎非富即贵,只是通常低调不彰显。 至于一般平民的买卖,则大多集中在西市,和东市比起来,西市只能说是龙蛇混杂,什么东西都卖,从日常什货到珍稀禽鸟,只要说得出的店家就拿得出货。 热闹的西市由一大清早卖到宵禁暮鼓响起,街上都是满满的人潮,各族方言嘈杂,各种混乱的情况都可能发生,和东市隐然成形的秩序形成强烈对比。 师元儿制成的东西,就寄在东市的一家小店铺里卖,由于材料都是皇家上选,加上她手巧,质量自然不在话下。而她能搭上这家小店铺,也是靠她在宫里的人脉广,上下打点了管事太监,再透过关系经人中介而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知情者拿了好处往往隐而不宣……也是,皇宫里的秘密这么多,随便一件拿出来都能动摇国本,有谁会去在乎一个小宫女偷溜出宫卖东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天,师元儿便由小洞溜了出去,先至东市的小店铺收取托售的卖金,接着再将新制好的小钱囊交给店铺的当家。看着当家笑咪咪的接过钱囊,足见这小东西销路应该不错,让抽成的当家十分满意。 离开店铺后,师元儿瞧了瞧天色尚早,横竖宫里没事,不如就在街市上晃晃,说不定能让她找到些赚钱的新门路。但才走没两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温醇的男声,让她在大热天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会在这里?」微服出巡的慕韬天,才踏出宫门没多久,便看到这个眼熟的小不点。早上放过她了,但那是在宫里,这会儿既是在大街上,就不能这么容易放过她。 师元儿心里直叫苦。天呀!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同样的问话,这不是早上她才在宫里听到吗?怎么鬼打墙的又在大街上听到了? 第二章 她硬着头皮转身,果然又是太子那个随侍,瞧对方只是只身一人并没有大队人马,她悬着的一颗心先放下一半,但难关可还没过去。 「如果我说我今儿个放假,你信吗?」她干笑着打哈哈。 「那我早上就不会见到你了。」放假的宫女一早就该打包走人了,哪里还会在宫里晃来晃去? 「好吧,我承认我是溜出来的。」师元儿睁着灵动的眼,心思急转着,「不过大哥应该也是溜出来的吧?否则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他算是偷溜出来吗?慕韬天思忖着。 这回出宫他只带了高毅,只是因为后者长相气质太过惹眼,因此还是隐在暗处,除此之外,宫里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所以……应该算是偷溜吧。 见他默认了这回事,师元儿那另一半悬吊的心也放了下来。「既然咱俩都是偷溜的,那老大也别笑老二,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说完,她又想故技重施,掉头便走。 但这次没那么容易,也不知道慕韬天怎么出手的,居然拎着她的衣领,又将她揪了回来。 「你不能走。」他紧盯着她,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蹊跷。「你认为我会第二次放走一个大清早在太子静修处鬼鬼祟祟、如今又偷溜出皇宫的宫女吗?」 「我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大奸大恶的事?」瞧他依旧一脸冷淡的表情,师元儿没辙,只好双肩一垂实话道:「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我出宫是为了攒点钱。」 「宫女有俸禄。」虽然他不管事,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点儿哪够啊?」说到这个,师元儿就来气。「你知不知道我服侍的……那一宫,宫女月俸一个月才六两,但如果要让自己日子好过些,光是孝敬上头的管事太监就要先花掉一半。万一管事太监想讨好主子,又再从我们小宫女身上扒一层皮,这样哪里够用?」 「区区一个管事太监,居然能只手遮天?」慕韬天表情一沉。 「这大哥就不懂了,宫里管事的都是太监,那太监是谁管的?司礼监嘛。司礼监最大的总管太监服的是谁,你想一想就明白了,我们小宫女哪敢吭气?」师元儿说得隐讳,但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虽然脸上表情没多大变化,慕韬天却有些意外自己听到的事实,他知道宫里结党营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若最后结党结成了一个大党,权力全倾向一个人,那么哪天这个人在暗地里兴风作浪,谁管得住? 宫里司礼监的总管太监,慕韬天记得……是杨伟吧?而杨伟最亲近的人…… 是大皇子慕听天。 师元儿见他表情阴晴不定,知道自己的话说动他了,便开始装可怜。「大哥,你可别说是我说的,若是传出去,明日你大概就看到我吊死在宫里了。你要知道,我出来攒钱是因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儿……」 她话说得天花乱坠,慕韬天可没昏了头,又恢复那冷然的模样。「你看来不过十八上下,不可能有个八十老母;入宫服侍的宫女,更不会有嗷嗷待哺的孩儿。」 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只好讪讪地道:「是没有,不过我确实有个寒窗苦读的弟弟,全赖我这份俸禄生活着,这我可没骗你。我弟弟天资聪颖,必然是国家未来的栋梁,若你告发了我,他顿失依靠届时无法科举,那是朝廷的损失,你便成了大罪人。」 这……这算什么指控?慕韬天被她说得啼笑皆非,淡漠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不过她说的什么寒窗苦读的弟弟,他倒是信了一半。 「你还是不能走,等我回宫查明了你的身分,证明你没有诓骗我,自然会放了你。」他没再揪着她,因为凭她三脚猫的身手,不可能从他身旁逃脱。 她无奈。「那现在该如何是好?要我跟着你走?可是我宫里还有事要做,万一误了工作,我连这个月的俸禄都有问题。」 「若查明了你没有骗我,我自会为你说情。」既然她认为他是太子的随侍,慕韬天便顺着她,也免得曝露了自己的身分。「走吧。」 师元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认命的跟在他屁股后头,心里直想着脱身之计。然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只见眼前这家伙在东市里晃来晃去、东看西看,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你究竟要去哪里?」她终于受不了的发难了。她可没像他体力这么好,走了半天脚都不会酸、口都不会渴的。 「我……太子想体察民情,我便到这市集上代为看看百姓生活的情形……」慕韬天坦白地道,但还是巧妙地隐瞒了身分。 「天啊!我以为当朝太子已经够……够脱离世俗了,想不到连你这个随侍都这么清高?」师元儿硬是忍住批评上层那些会被杀头的话,谁教眼前这人是太子的人马。「东市聚集的都是些有钱人和大官,个个钱赚得盆满钵满、人吃得脑满肠肥,哪里瞧得出什么民生疾苦?」 「那我该去哪里?」这时候,慕韬天突然发现眼前这丫头的用途了。 鬼点子在心头一闪而过,师元儿嘿嘿一笑,要拜托她,可不是平空就能让他如意的。「我能带你去,包准你有收获,不过咱们得交换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很简单,回宫之后你就当没见过我,更不准告发我,否则你在太子面前可是无法交代啊,嘿嘿嘿……」 达成协议后,师元儿二话不说带着慕韬天来到了西市。 见到和东市完全不同的风俗民情,人山人海、闹市嘈杂,慕韬天难得和人群靠得这么近,只觉得快不能呼吸了。 但同时,他也感到很新鲜,第一次知道原来这肉是摆在光天化日下血淋淋售卖的;第一次看到原来京城的姑娘家很大胆,会对着他抛巾子;第一次发现外头很多在宫中看也没看过的外族新奇商品…… 不过,人民似乎没有想象中富足,衣衫褴褛的乞丐四处可见,菜摊上的蔬果看来也没那么新鲜,摆摊的小贩从垂垂老者至髫龄稚儿都有,甚至还有人喃喃地在咒骂朝廷。 「熟读圣贤书,不能救一人。我想……这确实是我该知道的。」光是踏进西市,他便有很深的感慨,这才是真实世界的人生,多么鲜活、多么残酷。随着越往街市深处走,他的表情也益发凝重。 「呃,这位大哥,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紧绷?你知不知道你的气势很吓人?人人都对你敬而远之,那还体察个头啊?」瞧他因她口出不雅之词而皱眉,那股气势更炽,师元儿识相地改口,脸上马上换成笑咪咪的谄媚样,「我的意思是……大哥的仪表太出众了,与这西市格格不入,会引人怀疑议论的。」 她说的不无道理,但这王者之风与生俱来,岂是他能控制的?慕韬天微微一想,便支使她到一旁的布行,买了一套现成的平民衣物让他换上。 换好之后,果然他看来就没那么显眼了,顶多就是个气质相貌比较出众的平民,她也觉得站在他身边不那么紧张了。 「这样好多了。」师元儿瞧他似乎对自己的新装扮感到十分新鲜,莫名的产生了一种使命感,觉得要尽力帮助他。「大哥既是来体察民情,应该想知道大伙儿心里想什么吧?如果你能保证不在事后回来砍了那些无意说话大逆不道话语的人,那么我就带你去听。」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喜欢砍人的人吗?」慕韬天自认不好杀戮,个性也非残暴一派,连大臣们不也说他「仁和有余」吗? 师元儿不禁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直到现在,这随侍始终没有实际对她做出告密或害她受处分的事,所以应该只是表面上严肃,事实上是个好人吧?不过……这家伙生得还真不是普通俊俏,令她心跳忍不住岔了一拍。 发现自己这么打量一个男子好像有些失礼,可她心里的感觉就是很怪。 「看来是不会。你是太子身边的人,想来也不会乱砍人。」她清了清喉咙,好掩饰尴尬。 「此话何解?」他对她的评论来了兴趣。 「否则第一个被砍的,就该是我。」谁教她今天诸事不顺,做什么坏事都遇到他。「太子的宽和是出了名的,要不是民众还盼着有个仁君会继任,依眼下朝廷里朋党倾轧的情况,皇帝又不管事,兼之物价飞涨,人民苦不堪言……唉,说不定早就动乱了。」 第三章 这也是当她知道眼前男子是太子人马时,还心存侥幸的最大原因。如果换成了是大皇子或皇后的人马,前者城府深沉,后者心狠手辣,她大概什么都不需要辩解,自己先投江算了。 听到她的褒奖,慕韬天不知该开心还是难过,大臣们诟病的性格,到了百姓口中居然成了推崇。「有些话可不能乱说。」但他还是提醒了她,这么到处乱说,就算他不砍她,也有别人想砍她。 「我已经说得很含蓄了,若这样也要砍我,等你听到百姓心里真正的声音,那大概要屠城了。」她这才领悟眼前的人果然和太子有着同样的特质,是个循规蹈矩的木头。「走吧,跟我来。」 她领着他来到一家热闹的酒馆,里头的人形形色色,说着不同语言的外族,还有只顾着喝酒的独行侠、大声喝的食客等等,他的气质在这群人之间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在这地方出现什么人都不奇怪,反正慕韬天也穿着普通,大伙儿顶多多看他一眼,就别过头吃自己的饭了。 然而跑堂的店小二见到他,却是眼睛一亮,心想这主儿神光内敛、贵气逼人,即使布衣仍不掩其神采,便领着他和师元儿到了靠窗的一个好位置。 才刚坐下,慕韬天就听到一些人在评论时政,又说到一些市井上的小道消息,他全默默记在心里。师元儿果然说得没错,要听消息,不出这些青楼酒坊。 「客官要用些什么?」店小二殷勤地招呼着。 「等等!」师元儿眼神飘向眼前的慕韬天,露出个算计的笑。「大哥,身为『要员』,你的薪俸应该不少吧?那这一顿……」 「算我的。」身为太子,他会和她计较这一顿吗?慕韬天摇了摇头,这小宫女的言行很脱序,几乎让他开了眼界。 那她就不客气了,一开口就是道大菜。「先来个你们的招牌菜酥鳞鳜鱼吧。」 然而她才点第一道,店二小便面露难色。「这……客官,我们这儿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供这道菜了。」 「为什么?」以前曾吃过一口,她就此念念不忘,想不到这道菜居然没了? 「唉,说来话长,总之现在京里的鳜鱼太贵……应该说,什么鱼都贵,我们就算进了鱼,这价钱也没几个人吃得起,加上鲜鱼又不耐久放……唉,姑娘若要吃鳜鱼,去东市试试说不定会有,只是价钱恐怕要斟酌斟酌。」店小二边说边叹气。 师元儿只是扼腕吃不到这道料理,但慕韬天却听出了些端倪。「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形?」据他所知,鳜鱼并不是什么珍稀鱼种才是。 「客官有所不知,这鳜鱼由江南来,我们原本有固定的合作卖家能大批购入,想不到最近江南的渔获一下子断货了,码头进来的鱼很少,要买得要高价买,这……我们哪撑得住啊?」 「断货?竟有此事?」慕韬天微蹙眉,不知江南巡抚有无将此事上报? 「是啊,偷偷告诉客官,听说渔获短少的原因,和最近势头很旺的罗刹教有关,他们是这两年才兴起的教派,势力大着呢,所以没什么人敢去问。唉,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店小二直摇着头说,「两位若要点鱼鲜类,小店真的没有,尽管请便。如果要点别的菜,再叫我就行了。」 语毕,店小二沮丧地走了,想必今天他已因这个原因走掉了不少客人,连留客都懒得留了。 慕韬天心忖这件事可大可小,但那所谓的罗刹教若没有人撑腰,生意如何能做得如此无法无天? 心想自己该查查这件事,他目光又不由得望向师元儿,想不到入目的画面却让他忍不住想发笑,一向淡漠的表情显得有些古怪。 只见她投给他一个十分哀怨的眼神,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瘫在桌上,和刚才点菜时的神采飞扬简直判若两人,口里还不住嘟囔着,「唉……我的酥鳞鳜鱼啊……」 「你真这么想吃?」他扬起眉问。 「当然,难得有机会敲你……啊,不,有机会帮太子查明这民生大事,当然要亲身试验,以身报国啊。」她说得悲愤,天知道是不是悲愤自己吃不到高级佳肴? 算她的歪理过关。慕韬天只觉得和这丫头相处,简直比和高毅那闷棍子相处要有趣千倍,更比在宫里面对那些太监、大臣、太傅要有趣万倍,思及此,他居然有些舍不得放她回去了。 「走吧。」他突然起身,望着她的眼神有种不明的情绪。 「咦?你要去哪儿?」师元儿急忙起身拉住他,「吃不到鳜鱼时鲜,还有别的嘛。八宝饭、酱烧肘子、蒸肉包……」 慕韬天压低了声音,「如果是到东市吃这三道菜,外加酥鳞鳜鱼呢?」 「走!我们马上走!」师元儿不再啰唆,反而主动拉着他就要离开。 慕韬天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也不介意她拉着他衣袖的态度是否合宜,就这么任她拉着走。想来隐在暗处的高毅看到这一幕,应该眼都凸出来了吧? 至于会任由她这般放肆,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直率的她,其实挺可爱的。 师元儿与慕韬天到了东市里临河的一家大酒楼,选了三楼一个近窗的位置。 这家酒楼最大卖点,就是河岸的美好风光,常有京城里的纨袴子弟在此办诗文会,名为吟诗作曲,实为风花雪月,也让酒楼染上附庸风雅之气,因此,来到这里的人肚里都有点墨水,店内的气氛自然高雅不落俗套。兼之此处近临码头,各地运来的时鲜都能第一时间送达,高朋满座自是不在话下。 点了快十道好菜——当然还有师元儿一直垂涎的酥鳞鳜鱼,慕韬天便问起近来京城里渔获运送量锐减的情形。 那店小二闻言同样苦着一张脸,却是有苦难言,只能依慕韬天吩咐去楼下请能解答的人上来,其中一个就是掌柜。 在他们刚进门时,掌柜就觉得此二人虽然衣着平常,但气质不凡,所以才给他们有个临河的好位置,如今又问到这么敏感的问题,他自然要亲自过来看看。 至于另外一个人,便是那漕运众帮派里拥有最多船只的船东陆老大,他恰好也在酒楼里用餐,在掌柜的邀请下,一同上楼了解情况。 众人见面后先是寒暄一番,陆老大听了慕韬天的问题后,诧异地问道:「不知老弟怎么会问起我们鲜鱼短缺的问题?若你只是好奇,那我建议老弟你还是别管,这事恐怕不是你管得起的。」不知道自己叫「老弟」的对象便是当今太子,陆老大叫得还挺亲热的。 由于菜还没上桌,师元儿听得有趣,就替慕韬天答道:「陆老大你可别小看了这位……呃……这位『老弟』,他可是能直接上达天听的人呢。」她淘气地指了指天空。 众人不解地看向慕韬天,只见他表情不变,不疾不徐地亮出一面腰牌。 掌柜与陆老大长年在东市混,见过的达官贵人多了,怎会不知那是什么,随即脸色一变,态度马上不同起来。 陆老大一个抱拳,语带歉意地道:「失礼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见慕韬天使了个眼色,他随即改口道:「老兄请勿见怪。」 此时菜一道道上桌,掌柜的招呼也变得更殷勤,众人用了点菜后,他才长叹口气道:「这位老兄问起鱼鲜,的确是问到了点上,断货的原因却很难一言以蔽之……这该由我们陆老大来替你解释解释。」 听到「老弟」在一转眼全变成了「老兄」,师元儿忍不住噗哧一笑,结果被慕韬天不着痕迹地横了一眼,以示警告。 陆老大只能苦笑,「其实不只京城的渔获运送量短缺,只要是往北的货物,无一不漫天喊价的。这个中原因老兄你往窗外码头一看,便可稍见分晓。」 众人遂往窗外看去,但见河岸天清气爽,河道上船只三三两两,只有些游舫什么的,码头处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倒是有几只雀鸟,争着吃栈道上散落的榖米。 师元儿听到他们聊天的内容,也拉长了脖子往窗外一看,「咦?以前都是满满卸货的船呀,现在怎么只剩几条渡船呢?连河道上航行的船只都这么少,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船舫交错,掩碧波;财货聚积,蔽栈道。书上皆称京城货畅其流,我虽对漕运不熟,也知京城码头不该是现在这样。」慕韬天沉着脸道。他虽然从小深居皇宫中,但平时阅读大臣们的疏议文章等,也知京城不可能如此冷清。 陆老大见他看出了门道,顺着他的话诉苦道:「老兄说的是。近来京城许多商品价格飙涨,可不只这鳜鱼难买,因为罗刹教在江都至山阳间的航道拦船,要求支付大笔过河费,若船家不从,则之后的航程便会因不明原因而毁船掉货等,因此船家大多只能付钱了事,或者根本就不载了,如此一来,北方物价自然随之上涨。」 「当地官府不管这件事吗?」慕韬天无法理解,这么大的动静官府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父皇养了一群废物。 「该怎么说呢?罗刹教做事虽嚣张,却也十分机警,官府根本抓不到他们的把柄,所有毁损的船只东家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攻击的,总不能诬指罗刹教,官府自然也没辙。」陆老大自己也是受害者,说得义愤填膺又无可奈何。「可是大伙儿明明都是得罪他们之后便立即出事,却是敢怒不敢言。」 掌柜也听得满腹怒火,搭腔道:「就不知官府是真查不到,还是受到压力才查不到,哼!」 这句话令慕韬天陷入思索,所以罗刹教背后的势力,是连官府都敬畏不已的吗? 「因一派一教而导致民生痛苦,物价上涨朝廷却不闻不理,确是执政者有愧于百姓……这件事,我不会置之不理。」他暗自下了决心,非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还百姓公道不可。 陆老大与掌柜面面相觑,虽不明白这太子的手下怎么敢有这么大的口气,不过他坚决的气魄倒是很有说服力,令两人莫名地相信他或许真能办得到,不由得连连道谢。 直到慕韬天当下与陆老大约好等会亲自到码头的船行看看,大伙才真正相信他这事是要管到底了,便分别告辞前去安排。 等他们离去后,慕韬天这才有余裕去注意身旁一直沉默着的师元儿。 只不过当他头一转,目光触及那整个头都快埋到饭碗里的丫头时,一股荒谬的笑意便油然而生。 她的反应总是和一般闺阁女子不同,有人吃饭会吃到彷佛连碗都要吞下去的模样吗? 「有这么好吃?」他真是开了眼界,从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如此不拘小节,至少那些郡主小姐、表姊表妹,面对他可是端庄得很,哪像这丫头,吃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当然,我这辈子第一次在东市的酒楼吃东西啊!果然有钱人吃的东西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这鳜鱼就是酥了一点,甜了一点。」她在说话的同时,双颊仍鼓鼓的,还很好心地往他碗里夹菜。「你也吃呀,再不吃,等会儿都被我吃完了。」 瞧她那模样和小猪有什么两样?这会即便镇定如慕韬天,也克制不住真的笑了出来,他这才发现近十道菜几乎被她扫去一半,而自己碗中的菜肴早已被她盛填得尖了起来,厉害的是她还能在这尖端上再添一片鳜鱼肉而不倒下来。 「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留点形象行吗?我虽不敢自称掷果潘安,倒从没有女子会在我面前如此恣意大吃。」他啼笑皆非地望着面前菜肴都快与眼齐高的碗,心想连服侍他的太监都没这么勤快。 「就算你是太子,这一顿,我也要这么大吃特吃。」她大言不惭地道。 「哦?怎么说?我以为宫女在太子面前该更拘谨?」 「那是因为太子是众宫女的理想夫婿啊。」 她才赞美太子一句,沉着如慕韬天心里便不免有些飘飘然,但下一句又立刻将他击落地面。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太子见惯国色天香,眼睛肯定长在头顶上,哪里看得上我们这些论姿色没姿色、论家世没家世的小小宫女呢?与其作那种不切实际的梦,我倒宁可大吃一顿来得实在。」说完,她双目滴溜溜地望了眼无言以对的他——正确的说,是瞄了眼他面前的碗。「你怎么不吃啊?」 「我……没什么食欲。」被她这么一说,还能有食欲的人应该是异类。 「那我就不客气喽。我可是把肥美的部位都夹到你碗里了呢。」在他略显讶异的表情下,她直接将他的碗移到自己面前来,继续埋头苦吃。堆得这么高的菜,移动过程中连汤汁都没洒出一滴,她这方面的天分当真不容小觑。 慕韬天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丫头直言对太子的青睐不抱期待,居然让他的心情有些不舒服起来……但他又何需在意?他不过是在街上捉了个偷溜出宫的小宫女,让这小宫女捡了个大便宜,吃一顿丰盛的午膳罢了,他究竟为什么会被她的话影响心情? 想了想,他只能告诉自己,他的修养仍然不足啊…… 京城的漕运船行几乎都围绕在码头旁,如此不仅上下货方便,船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当场解决。 陆老大的船行是码头边最大的一间,以前找不着工的人,只要在陆老大的货船抵达码头时来碰碰运气,大多能挣到一份临时的搬运工作。可现在因为河道被拦,船只锐减,闲在船行边的壮汉们只能坐着等待工作机会,做最多的事大概就只是挥挥苍蝇、打打蚊子。 不过当陆老大领着慕韬天和师元儿来到船行时,看到的却不是众人闲散的光景,一群人全围着船行门口,里头闹烘烘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陆老大见状,连忙排开看热闹的人,大马金刀地走进去,大喝了一声,「吵什么?全造反了?」 只见船行里偌大的空间,除了一边放了几艘待修的船只,其他地方全站满了人,众人围成一圈,中间空出来的地方站着几名灰衣黑裤的人,其中一名光头的灰衣人一手抓着一个年轻人,还把他的手扭成诡异的角度,与现场义愤填膺的船行工人对峙着。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抓着我们的兄弟?」陆老大察觉这一片混乱的原因,不由得大怒。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一个面貌尖嘴猴腮的属下钻到他身边,气到话都快说不清。 「这群人是罗刹教的,他们说什么要我们赎船回去,否则就要教训我们……你说,这有什么道理?」这名报讯的弟兄书读下多,一段话说得没头没尾。 陆老大听得一头雾水,但怒气冲天的他根本想不了太多,直接质问灰衣人道:「什么赎船?给我说清楚!」 一名留着两撇山羊胡的灰衣人此时站出来,仿佛不在乎自己人被团团围住,一脸不屑地道:「贵船行的船不知为什么尚未行至济宁便翻船了,不仅船身破裂,这货嘛……哼哼,一件不存。我们罗刹教恰好在济宁有据点,好心将贵行的船拖回济宁修缮,如今来向你们要些修理的费用,也不算过分。」 这话乍听有理,但若知道罗刹教手段的人,都明白船会翻肯定是他们搞的鬼,货物大概也全被吞了,现在居然还敢装成好人,挟船要钱?!「我们船上的弟兄呢?」陆老大沉着脸问。 「船上的弟兄?」罗制教教徒彼此相视一眼,齐声怪笑起来。「我们只负责救船,可不负责救人啊。」 「你们……」毁船还不救人,简直太无法无天了!陆老大气极,忍不住朝那说话的灰衣人劈出一掌。 灰衣人功夫倒也了得,立刻和陆老大打得难分难解,双方人马都忍不住叫阵起来。此时一名旁观的灰衣人见自己弟兄似乎落了下风,右手扣着一枚铁蒺藜便疾射而出,另一手则攻向陆老大背面。 「有话好好说,何必动粗呢?」 一道沉稳安逸的声音在此时传来,一名年轻男子由人群中踏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他双手微微一拱,那铁蒺藜居然被他宽大的衣袖给打飞了,还恰恰飞向偷袭者,使偷袭者攻击陆老大的动作无法得逞。 这名男子自然就是慕韬天了,他站的角度恰好在陆老大身旁,只要一举手,进可攻、退可守,可一般说来,只有武艺过人的人才能站得那么精准。 对招中的灰衣人因此对他这看似酸儒之辈起了疑心,兼之方才他还打飞了教友的暗器,灰衣人一急,便朝陆老大施了个狠招,将其略微逼退后,自个儿也退开。 第五章 「酸儒,闲事莫管,否则老子连你都打!」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眼前男子有什么高明的,灰衣人便相信一切只是巧合。 「我只是想评个理罢了。」慕韬天光是看灰衣人只出一人就能和陆老大战成平手.就知道对方有恃无恐,若不想办法平息此事,只怕船行里的人都难以幸免。 「贵教修了陆老大船行的船,应是好事,但可知这已触犯了本国律法?」慕韬天说话仍是那么平和,那完全不畏惧的态度,语气里未竟之意甚至还有些威胁,令灰衣人更加戒备。 「既是不明理由沉船,就该由官府打捞查明沉船原因,贵行擅自修船,反而使得沉船事证永远消失……这阻挠官府办案一事,追究起来恐怕贵行也十分麻烦。」 「官府、官府,我罗刹教何时怕过官府了?」一名灰衣人气不过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禁出手想教训他。 想不到慕韬天只是微微一甩手,不仅躲过了捉拿,反而反过来扣住了灰衣人的手腕。他似乎只是轻轻握着,那灰衣人竟就没办法再动弹,额际也冒出了冷汗。 「这位仁兄,一污辱官府、蔑视王法,可是要罪加一等。」他表情依旧温和,但语气却有些沉了。 众灰衣人看自己的弟兄被拿住了,不禁酝酿要群起围攻,不料那名受制的灰衣人却惨白着脸对自己人缓缓摇头,似是暗示这男子不好惹。 半途杀出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程咬金,为首的光头灰衣人知道今天只能到这里了,不禁撂了一句狠话就想率众开溜。「总之,贵行的船只在我们罗刹教手上,若想要回船只的话,五十两黄金!」说完,那人又看向慕韬天,恶狠狠地道:「还不放了我弟兄?」 「那我们的人呢?」慕韬天态度从容,也不见怎么用劲,那名被他箝制的灰衣人便痛叫了一声。 「哼!」为首的光头灰衣人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识相地放了陆老大的手下。 慕韬天见了,也才放开手上那人。 「咱们走!」灰衣人怒瞪慕韬天一眼,在船行里一阵嘘声中领着众教徒离去。 陆老大并没有阻止他们,也要自己的弟兄们不要妄动,他很清楚自己这帮兄弟的斤两,要和对方硬碰硬,遗差那么点火候。 罗刹教徒一走,船行里立刻欢声雷动,慕韬天朝众人拱了拱手,谦虚了几句便回头想和陆老大商议,然而这一回头,却看到师元儿眼神晶亮地望着他,尖叫一声就朝他冲了过来。 「你实在太棒了!」 她站在一群男儿之中,简直就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当她衣衫飘飘地冲向他时,众人也急忙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让她能直扑他怀里。 慕韬天一向古井不波的心,这会居然因她毫不掩饰的赞美及倾慕而骚动起来,甚至不假思索地便伸出双手,想接住飞扑而来的她…… 冲到他面前的师元儿却硬生生的停下脚步,只是抬起头喜悦又景仰地望着他,让他一阵错愕,四周的人也怔愣着,鸦雀无声。 场面瞬间安静,师元儿这才察觉不对劲,指着他还张着的手臂,「你张开手臂干么?」 「我……收功。」慕韬天只能默默吞下某个丢脸的事实。 收功?他这么说,她倒是好奇了起来。「也不见你像陆老大那般威风凛凛地和对方打架呀!收什么功呢?」 打架一定要威风凛凛吗?慕韬天无奈地思忖,他方才用的内力,可是比大刀阔斧的开打还要费劲呢。 「没用到所以收功。」不过,表面上他还是只能这么说,因为他暂时还不想凸显自己的武功有多高强,说不定这么说,也能唬过在场一些不懂武功的平民。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师元儿没有再追究收功这件事,喜孜孜地道:「你方才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模样简直潇洒透了!我从现在开始决定帮你到底,你要替太……我是说,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帮定你了。」她说的自然是视察民情这件事。 有了她这个帮手,究竟是好是坏?慕韬天暂时无法判定,不过他发现和她相处的这段时间,他觉得很自在、很开心,这丫头确实有她讨人喜欢的本事。 「万一有危险呢?」他反问,想了解她的决心。 「有危险啊……」师元儿先是微微打量了他,然后凑向他小声地道:「放心,京城里大街小巷我都熟,我会带着你逃的。」 想来方才的「收功」还是没说服她,她依旧觉得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啊……慕韬天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十分感动她并没有因危险而退缩……应该说,她根本没想过退缩这回事,总之遇到危险逃就对了。 「你真是个……很特别的人。」他深深望着她,意外发现她身上耐人寻味的惊喜还不少,而他或许是平淡的日子过久了,甚至期待着她带来更多的惊喜。 「你才特别呢!光用说的就能说退敌人,我最崇拜的就是像你这种人。」她大力的赞美他,因为他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出乎她意料,完完仝全击中她的芳心。 如果她能从他身上学上几招,在皇宫里这里说说、那里说说,这钱财不就滚滚而来吗?她暗喜地想着。 「你不是说,宫女最崇拜的人是太子?」他低声反问,心里头有些矛盾。 「太子?」她偏着头想了想,也低声回道:「太子也像你这么厉害吗?」 他顿时无言以对。同一个人谁比较厉害?恐怕连老天都答不出来。 「那不就得了?」她以为他的反应代表着他胜过太子,只不过不能说,于是耸耸香肩,自以为理解地道:「所以喽,我还是最崇拜你好了。」 一番话说得慕韬天心情起伏,却又啼笑皆非。 此时陆老大站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忍不住咳了一声,提醒这对气氛古怪的男女他还有正事要谈。见两人的注意力终于来到他身上,陆老大朝慕韬天行了一个大礼,接着哀叹道:「老兄,谢谢你救了我的手下,只不过我的船还真不知该怎么取回来呢。五十两黄金?!简直是坑人!」 「你的船,我会替你拿回来。」慕韬天淡淡地道。 「真的?如果能够拿回来,就多谢老兄了。」虽只是随口一说,但陆老大就是觉得他能做到这件事,光凭慕韬天刚才露的那一手,别人看不出来,自己可是看了个分明,眼前年轻人表面平和,可绝对是个狠角色。 「只不过我想和陆老大商讨一件事,而这件事也需要你的帮忙。」就这么电光石火间,慕韬天对于解决这次物价上涨以及罗刹教一事已有定见。 他虽长年深居皇宫,但天资聪颖可不是骗人的,只要见到冰山一角,举一反二是很简单的事。「老兄有事尽管说,只要我陆老大帮得上忙的,一定?一定像这位姑娘般,帮到底!」 陆老大拍拍胸口,还调侃了下师元儿。 师元儿俏脸一红,暗自瞪了陆老大一眼。偷听她说话也就算了,何必抢她台词呢? 「咳咳!」慕韬天咳了两声,掩饰些许的不自在。「罗刹教拦河道,造成奇货可居的现象,物价亦跟着飞涨,而你们行船的风险增加,运费也相应上涨,所以才造成商品涨上加涨,是不是这种情形?」 「没错。」如果陆老大知道他才观察了一个下午便得此结论,一定会讶异他居然如此心思缜密。「我们涨价,也是不得已……」 「所以我打算由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物价,一方面是船价。如果我能平抑物价,同时又能保障行船安全呢?」 「真的可以?」对方笃定的口气及过人的气质和胆识,让陆老大几乎要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太子的近臣,而是太子本尊了!「可以,不过需要你的帮忙。」慕韬天淡定的说,迷人风采尽现,连师元儿都看得目不转睛。「我要你帮我召集京城里所有船行的头儿,咱们一次把这事情谈开,有了众人的合作,这件事便成功一半。」 卯时一到,皇宫内午门城楼上钟声大起,百官鱼贯入宫。 依古礼,太子不须上朝,除非皇帝要求或许可,但这一次,慕韬天自请上朝,让皇帝很是惊讶,不过也该是让这小子学习政务的时候,故而准许了这个请求。 第六章 待百官于殿内站定,大臣们便开始奏事,直到左相李大人禀奏北方目前物价飞涨一事,慕韬天就挺身而出,痛陈因罗刹教拦河之举导致漕运运费上扬,百物皆涨、民生凋零一事。 「竟有此事?」皇帝皱眉,「当地刺史竟没有将此事禀报?」 「儿臣亲眼所见,千真万确。」至于他如何亲眼所见,相信父皇自然不会在大殿上质问他,只有以后再说了。「儿臣敢请皇上将此事交由都察院查办,勿枉勿纵渎职失职之官员,令民生恢复。」 都察院是一个中立的监察机构,据慕韬天了解,院内执掌官员皆对朝廷忠心耿耿,不结朋党,因此用来对付那些显然倾向某一势力的地方官员们最有效果。 「准奏!」见太子越来越有大将之风,皇帝自然欣慰不已,何况他所陈又合情合理。「太子尚有什么事要说?」 「至于罗刹教半路拦船,导致运费带动物价飞涨一事,儿臣有一建议。」这个建议,慕韬天早已和北方各大船行达成共识。「朝廷于民间建立船行公会,出一人为代表,运费价格由各船行代表及朝廷代表议事订定,以控制无理涨价。同时公会每年缴交税捐,此税则用于训练水军,保护河道。」 由于有共同的敌人,且此事于双方都有利,因此当他向各船行提出这个方案时,并没有遭受太大的反对,也增加了他说服父皇的信心。 果不其然,皇帝一听他的建议,高兴得一拍龙椅,「好方法!左相你认为呢?」 李大人缓缓站出来,恭敬地低头道:「太子建言甚为有理,且为国家增加税收又能保护入民。我大朝有此储君,实为百姓之福。」 老臣子的禀奏到后来当然也要拍一下马屁,但左相的话或多或少也说中了朝中官员的想法,过去他们只知太子仁和但脱离世俗,如今太子只是微露锋芒,就轻而易举地摆平这么一件大事,如何不让他们刮目相看? 然而毕竟姜是老的辣,李大人想到了皇帝没想到的事,「不过依太子之计,要说服北方的船行,又不能激起民怨……」 「李大人所言甚是,本座早已派人向各船行代表沟通过,一切没有问题,待皇上诏令一下,公会很快便可以组织起来,依律行事。」慕韬天态度从容,言语间却有不容置疑的威仪。 在和各船行谈判时,他可是算准了天时地利人和,有了罗刹教的推波助澜,不愁船行们不妥协。何况陆老大为各船行领头的人物,经他大力保证,各船行也不过是望风响应罢了。 「好!」这是皇帝第二次在朝会上叫好,足见他十分满意太子的表现。「朕马上派人着手去办。太子足堪为大事之人才,过去未让你上朝,倒是小觑你了。」 朝会一直进行至午时退朝,百官才——退下,但在众人赞美太子的声浪中,却有一道眼神在暗中冷冷地注视着太子。 「太子足堪为大事之人才,朕倒是小看你了。」 师元儿老气横秋地坐在石头上,压低了嗓门,双手往两旁张开虚悬,学的就是皇帝在龙椅上的样子。 「我学得像不像?」她调皮地向一旁表情好气又好笑的慕韬天眨眨眼。「我说啊,太子这回在朝会中大大出了风头,全皇宫都知道了,以后谁还敢在背后批评他呢?皇帝肯定这么赞美他的。」 「很像,简直一字不差。」若不是心知她不可能参加朝议,慕韬天几乎要怀疑她是派了卧底在父皇身边,演出台词居然就是父皇说的。 两人再次溜出宫,已是朝会隔天,太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连她这帮了大忙的小宫女都颇为沾沾自喜,因此还没走到闹市,她便忍不住在个小竹林旁说学逗唱起来。 「然后呢,一定有大臣会拍太子马屁……唔,最有可能的,就是老成持重的左相李大人,他最会讨皇帝欢心了。」由石头上跳起来,她顺手摘下一片竹叶,就当成了笏板,眉毛皱成倒八字,躬身垂首哑着声道:「我朝有此太子,实为百姓之福。」 迎上她仿佛询问「像不像?」的眼神,他只能失笑道:「确实如此。」 「接着就是太子喽。」她虽没见过太子,但自认也能猜出个七、八成,又摘了几片竹叶,展开如扇,立直身子揭了几揭,接着竹扇一收,指着他淡然地道:「这回本座在朝会说服皇帝,造福黎民百姓,你厥功甚伟,是否要什么赏赐?」话刚说完,她便跳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太子有没有这么夸赞你?」 慕韬天见她连太子也学,只觉有趣。原来他在外人面前是这种形象?他发现自己很难在她面前维持着淡定的表情,因为她总有办法引他发笑。「这次就差得有点远了。太子不用扇的,但气质倒是捉摸到了几成。」 「废话,气质是学你的嘛!俗话说‘武大郎玩夜猫,什么人玩什么鸟’,主人是什么德性,做属下的自然就是那个样子。你不晓得你不说话的时候,活像就快羽化成仙一样,那种出众的气质可是很吸引人的……哎呀,我不会说啦!」 她没注意到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些对他的倾慕之意,倒是他听出了端倪,目光不自觉地柔和起来。 「所以你究竟有没有和太子讨赏呢?」她好奇地问。 「没有。」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啊,不知人间疾苦……」 方才说他羽化成仙,现在又道貌岸然了?慕韬天被她弄得骂人也不是,大笑也不是,只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听她继续说话。 「那你有没有告诉太子最重要的事?」 「什么最重要的事?」他以为他所有重要的事都说了? 「就是这件喽。」师元儿打量了他一眼,学着他那每每表情淡漠的脸,微一拱手咬文嚼字地道:「启禀太子,微臣此次立下大功,完全是因为有位宫女相助,若有封赏,不如封赏于她。」才学完他,她便瞪着他。「你懂了吗?这就是最重要的事啊。你有没有将姑娘我的大名给报上去?」 慕韬天一时无语,好一阵子才失笑道:「太子知道你的名字。」 「真的?!我呢?太子怎么说我的?」她急着想知道自己入不入得了「龙眼」若有,从今以后在后宫都能横着走啊。 「他没说什么。」见了她失望的表情,他不由得改口,「不如我帮忙把你调到东宫里……」 「不不不!千万不要!你可剐那么鸡婆,我宁可不要封赏,也不要你把我从冷宫调走。」 师元儿的头摇得都快掉下来了,急急忙忙把这人人都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往外推。 「你不是说太子仁和,又想在太子面前有所表现,调过去不好吗?」慕韬天那种矛盾的心态又来了,听到她断然拒绝,还真让他有些受伤。 「我在冷宫里自由自在,才不要卷入权力中心呢。何况,也只有在冷宫里服侍,我才能有这么多时间陪你出宫乱走啊。」 师元儿一副「我都是为了你」的样子,意外地让慕韬天的心情又波动起来,那从来未因任何异性言语而触动的心,竟失常的悸动了一下。 「那你想要什么封赏?我赐……我帮你向太子说吧。」他做好了当冤大头的准备,就算她要什么南海珊瑚北海珍珠的,他都不会吝惜。其实赏赐她也不过分,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有不小的功劳。 想不到她听了却是狡猾地嘿嘿一笑,「我要加俸禄。」 「加多少?」十倍?二十倍?「加这样。」她伸出炱指与中指比了个二,「每月加二两。」 「二两?!」他几乎是失声叫出。 「怎么?太多吗?你要知道最近物价高涨,光凭我每月六两,还要拿回家给弟弟,根本就不够用呢……」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狮子大开口吓到他了,连忙解释。 慕韬天很惊讶她如此不贪心,能好好敲诈的机会,她竟然只要二两?「这样吧,我将你的俸禄加到二十两如何?」 「二十两?!」这次换师元儿大叫了,她瞪大了眼,连连摇头,「不不不,这不成,要是比领头太监领得还多,我在宫里就不好过了。这么着,十两吧,这是我能接受的最高金额了。」 第七章 两人居然为了一个宫女的俸禄在街头讨价还价,而且出钱那方拚命抬价,收钱那方却抵死砍价,令慕韬天觉荒谬又好笑,不过他倒真欣赏她这种个性,后来便随着她了。「那便十两吧。咱们走。」 「去哪里?」师元儿突然呆了,一方面是这十两月俸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砸得她晕头转向;另一方面,太子不是解决了船行公会的事,还要去哪里? 慕韬天若有所思地一弯唇,「我们还没替陆老大将船讨回来。你怕吗?怕可以不去。」 「怕?怎么可能?」师元儿一听,立刻挺起了胸膛,「冲着这十两的月俸,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去啊。」 经慕韬天与陆老大打听,得知这罗刹教在京城有个据点,便是一座人声鼎沸的赌坊。 京城里的赌坊大多位于城东,说来也妙,如此龙蛇混杂的地方居然离东市相当近。可细究起来倒也不奇怪,各家赌坊背后的势力往往是财大势大的王公贵族或高官贵贾,离东市近也理所当然。 何况,要让有头有脸的权贵们隐姓埋名地去赌,自然不能离家门太远,路长就容易出问题,因此赌坊当然临近权贵出没之处。 这日慕韬天仍是一身布衣,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东,罗刹教的赌坊人山人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他大大方方地带着师元儿进去,自然也没人阻拦。 他们稍微晃了一下,赌局有玩天九的,有玩骰子的,还有马吊之类的,花样百出,看得师元儿眼花撩乱,不禁小小声地问着身边的男人,「你懂得怎么玩吗?」 「不懂。」他答得明快又老实。 「不懂你还来?」她眼睛瞪得都快凸出来,香腮微鼓,好不可爱。 他瞄了她一眼,控制自己不要去捏她那白嫩的脸颊,淡淡地道:「我只会玩一种。」这一种,还是他出宫前临时找高毅恶补的,一般人玩可能是凭运气,但他这种高手来玩,可就是靠功力了。 「哪一种?」她不明白他如此信心满满的原因。 他淡淡一笑,将她带到赌大小的赌桌前。这大概是全赌坊最简单的游戏了,看了半晌,连原本不懂的她也看了个半懂。 三颗骰子开盅,十点以上为大,九点以下为小。赌大小的赔一倍,赌数字的赔十倍,若是赌到豹子,那赌率则提高到三十倍。 慕韬天先放了一粒碎银到师元儿手中,让她试试手气。师元儿第一次到赌场,什么都十足新鲜,也不客气便把银子押在了「大」。 庄家摇完骰后开盅,一、三、四,八点小,碎银转眼间便消失在庄家的笑容里。 师元儿哀叹可惜地扁着嘴,见状,慕韬天又给了她一粒碎银,但这次他在她耳边轻声道:「再押大。」 她半信半疑地照他说了押钱,果然就开出了大。她开心地大叫,又听从他的意见大大小小押个不停,把把赚得眉开眼笑,最后甚至放弃了大小,直接把骰子押在数字上,居然也是百发百中,让其他赌客都忍不住跟风了。 当朝太子带宫女到赌坊开赌,可说是离经叛道到极点,偏偏这太子见宫女臝得开心,又不断加注让她玩个过瘾,恐怕皇帝要是知道了这事,第一个就摘了他的太子头衔。 不过慕韬天倒是没在意那么多,他只是突然领悟为何赌坊里人人状似疯狂,因为赢钱和输钱的感觉都会麻痹人心,他见师元儿这么开心,这瞬间也觉得肩上的重担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瞧这赌大小的赌桌都快被人翻过来了,一位肤色略黑、留着落腮胡的粗大汉子挤了过来,对着眼前银两都快叠成小山的慕韬天道:「我和你赌,如何?」 他不对着下注的师元儿说,反而对着慕韬天说,代表他看出了这两个狂赢的赌客根本是男方在主事。 慕辐天见对方来意不善,心中暗自戒备,表面上仍是淡然地道:「你能代表庄家?」 只见那粗大汉子和庄家交换了个眼色。「可以。」 就这么一个小小动作,慕韬天心中便有了谱。眼前此人虽然穿着汉服、说着汉语,但从他手上的厚茧可以看出他是使弯刀的。 加上对方行止作风都颇有胡风,慕韬天几乎可断定此人是北方狼族无疑。然而罗刹教徒和北方狼族之间居然好像颇为熟识,还能代表对方作主,这其中蹊跷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两方隔着桌子互相对立,由狼族粗汉执盅,而慕韬天这次依旧让师元儿下注,自己则站在她后方。 此时其他赌客全都让了开来,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场难得的高手过招。 只见狼族粗汉状似俐落地摇了摇骰盅,实则以巧劲控制力道,接着「砰」的一声,盅落了桌,「可以下注了!」 师元儿望了慕韬天一眼,眼神仿佛在问他该怎么下。 想不到他微微一笑,居然跟她说:「你爱下哪里下哪里,我保证你赢。」不知为什么,师元儿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于是她二话不说,将所有银子全推了出去,而且还押在赔率最大的「豹子」上。 这会儿,不仅狼族粗汉变了脸,围观众人倒抽了一口气,连慕韬天的表情都变得古怪。 「你倒真敢下?」他有些失笑,忍不住想着若自己真是她的金主,难保哪天被她败光身家都不稀奇。 「你说会赢就是会赢,横竖本钱就是一个子儿,其他都是赢来的嘛。」她倒不是很在乎。 她完全信任的口气让慕韬天心情大好,目光也柔和起来。「那么,咱们就臝吧。」他一手仿佛无意地按上桌面,正视着狼族粗汉道:「开盅吧。」 狼族粗汉冷冷一笑,看似胜券在握,然而当他大手按上了骰盅时,突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地望着慕韬天。 「开盅啊,怎么不开呢?」慕韬天还是一派淡漠,手仍然按在桌面不放。 两人面面相观地僵持着,狼族粗汉就是不开盅,但额际已落下豆大的冷汗。 天知道两人此刻正比拚内力,盅内的骰子硬是被定在某个数字,这一开盅,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开——蛊!」慕韬天突然大喝,那汉子便像被骰盅弹开一般退了一大步,众人此时聚睛往骰盅内一看,全都傻了眼。 原来,原本放于盅内的三粒骨骰,居然化成了裔粉!师元儿知道慕韬天一定动了什么手脚,就是不知他怎么弄的,抢在众人有反应之前,她开心地鼓起掌来笑道:「哎呀,这盅里每一粒看来点数都相同,不是豹子是什么?快快赔钱她这么一说,众人全笑了,连慕韬天都没好气地发笑。她说的也没错,谁能指出这些粉末究竟哪个面是不同的呢?那当然就是豹子了。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因为骰子出了点问题,这次赌局由我宣布不算。客官可拿回赌金,重新再赌过。」一名光头的灰衣男子由后方走出,赫然就是前几日在船行的罗刹教徒领头,他目光复杂地瞪着慕韬天和师元儿,但两人全然无惧。 尤其是师元儿,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哪有这样的?这不是赖皮吗?」 慕韬天则是指着狼族粗汉手上的盅盖,「我见那盖里还有余骰,不如倒出来让大家看个分明,究竟是不是开豹子?」众目睽睽之下,狼族粗汉只能狼狈地现出盅盖里的余骰,只见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现出的骰子仍是三颗,只不过三颗骰都只剩下一半,唯一完整的那一面,都是个「六」。 也就是说,要这么摊开来,三个六点不是豹子是什么? 「喔,你们没话说了吧?还不快赔钱来!」师元儿反败为胜,在心里简直将慕韬天奉为神明了。他果然说赢就赢。 灰衣男子无话可说,只得还手下到内室去取银子,一边咬牙切齿地道:「你到我的赌坊赢了这么多钱,也该够了吧?」 「还不够。」慕韬天别有深意地望着他。「陆老大那条船值五十两黄金,不是吗?」 「你……」果然是为此而来!灰衣男子正要发难,一个尖细却缓慢的嗓音如针一般刺进了对峙的两人之间。 「这位爷,不是你们得罪得起的。」 众人之中缓缓走出一名老者,这名老者穿着青色长褂,头发花白,脸上留着长长的胡须。 第八章 表面上看来,他就是一般老人,但见到他的慕韬天和师元儿却同时变了脸。 「杨……杨……」帅元儿差点叫出对方的名字,但知道此地不宜宣张,硬是吞下接下来的话。 慕韬天则是目光犀利的直盯着此人,这老者虽然经过易容,却骗不过他,何况老者就这么大刺剌的出现,似乎也没有要隐藏形迹的意思。 这名老者便是杨伟,司礼监总管太监,也是大皇子最倚重的助手。 灰衣人似乎对杨伟颇为忌惮,在杨伟耳边低声说了些话后,只见杨伟长声一叹道:「那船只还给陆老大便是,以后这位客官,你们不准得罪。」 语罢,他转向慕韬天,拱手恭敬地道:「这位公子,您不适宜留在此地,请快快‘回家’方为上策。」 「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吗?」慕韬天问话的口气十分冷淡,让师元儿不太习惯。 「回家后,自然会有人向公子解释。」杨伟态度仍是恭敬,却不再多说什么。 慕韬天冷哼一声,带着师元儿便转身离去。这次他们任务达成了,成功拿回陆老大的船,只是似乎也遇到了更难解的问题。 一路上,师元儿都是哭丧着脸,慕韬天不懂她为何比他更加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仍在惧怕杨公公吗?」 「才不是呢!」她再笨,也知道杨公公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他也难以解释自已怎么会遇到她。 她一脸哀怨地抬起头望着慕韬天,伤心地道:「我们忘了把赢来的银子带走了啦……」 杨伟为什么会和罗刹教的人混在一起?北方狼族和罗刹教之间又有什么勾结? 如此推测起来,杨伟代表的那方势力,是否和北方狼族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此事疑云重重,慕韬天没想到原先只是一趟简单的探查,居然扯出了天大的阴谋。当他回到皇宫才刚换好衣服,立刻有太监进来通传。 「太子殿下,大皇子于宫外求见。」 闻言,慕韬天心里一沉。「请他进来。」 太监十分恭敬地垂首直退出去,半晌,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慕听天走了进来,大摇大摆地在慕韬天眼前落坐,还神情轻松地扫了一圈满室的奴仆。 慕韬天只是微微点头,太监及侍婢们便十分识相地全退出去。大皇子慕听天有个习惯,论事畴不喜欢有第三人在旁边听,这件事慕韬天也知晓的。曾经有新来的宫女不知道,没有主动退下,隔天那宫女便从皇宫里消失了,至于去了哪儿,根本没人敢问。 「大哥政事繁忙,今天怎么有空找我?」一改先前的沉郁,慕韬天一见到慕听天,表情立刻转为淡定,主动替他倒了杯茶。 虽然贵为皇子,但是私底下慕氏手足间仍像一般家庭般以兄弟姐妹相称,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在慕韬天受封为太子后,为不使兄弟姐妹们因此产生芥蒂,皇帝故要求他们彼此称谓不变,以免拉远了亲情。 可事实是否真的如此?除了几个心照不宣的兄弟们,恐怕谁都不敢说。 「韬弟近来似乎怠惰了课业?太傅告诉我,最近太子很少上他那里请益了?」慕听天喝了口热茶,目光却是炯然地盯住自己的弟弟。 兄长说的任何一句话,在慕韬天耳中听来都是试探,于是他只简单地回道:「熟读圣贤书,不能救一人。我也该将注意力放到实际的国计民生上,为未来当个明君做好准备……」 「喔?」慕听天的视线突然变得冷凛,「你所谓的注重国计民生,便是到赌坊胡混吗?」 「有些事情必须身历其境,才知其中蹊跷为何。」慕韬天意有所指,表情却仍云淡风轻。 「倒是我很惊讶,大哥居然会涉入罗刹教的事情。」 如此单刀直入,倒让慕听天有些意外了。在他心目中,这个弟弟仍是那个不成气候的太子,即使最近立了些功劳,还险些破坏他的大事,但他倒不知弟弟已经有种直接和他对呛了。 还是,其实他始终低估了这位太子? 百种心思在脑海里转了转,慕听天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是开口道:「罗刹教是最近在南方新兴的一个教派,其首领为一武功高强的道士,名叫卢明,在江南一带吸纳了不少弟子授以武术。此教崇拜自然之物,以养体长生为目的,据说练他们的武功,还能刀枪不入。」 慕韬天微微挑眉,「应该不仅如此。」 「他们在江南也有涉入生意,而且都是垄断性的。」慕听天也很坦白。「渔获、布匹、船只、稻米,甚至赌坊青楼皆有。」 「蓄积了这么多资源及金钱,意欲为何?」慕韬天再问。 「近年天灾连连、民生凋敝,政治败坏、物价高涨,民怨已到了极深的地步,才会有罗刹教的兴起。」由慕听天口中说来,这个垄断河道、杀人越货的教派,似乎又成了民心所归。「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蓄积资源,自然是想让人民过好日子。」 慕韬天淡淡地道:「但罗刹教的行为,好像不是大哥口中的这个样子,否则也不必成立船行公会了。」 说到这个船行公会,慕听天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有时行大事需不择手段,既然朝廷做不到,那就由民间来做,我不过是看不下民生疾苦稍稍插手罢了。」 「那么为何罗刹教又会和北方狼族扯上关系?」慕韬天定定望着慕听天,只觉得眼前这人不再是他熟识的兄长,腹中的阴谋城府远大于他的想像。 「你怀疑我吗?」慕听天同样用锐利的眼神锁定这个在他眼中已然深不可测的弟弟,冷冷地一笑。「朝廷内权力各据山头,各有结盟及后援,何止北方狼族?就连戎弟现在正攻打的高林国,都有潜在势力垫伏于朝廷之中,我只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走,若不这么做,如何制衡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慕听天的笑容突然消失,「我这也是为了我们慕氏皇朝、为了父皇、为了国泰民安,所以,韬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坏我的事。」 所以大哥的意思是说,他特意和罗刹教搭上线,和北方狼族关系纠缠不清,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以制衡朝中其他人? 慕韬天心里是不相信的,否则兄长不会在这么巧的时机来找他,而他也为这个认知感到悲哀,一时无语。 城府深沉的慕听天怎么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因此便换了一种方式,放软语气道:「韬弟,你在政事上尚属稚嫩,有些事不能直来直往的运作,必须不择手段,否则不仅不能达到目的,还会功亏一篑。这件事就交给大哥处理,你无须再管。」 「这并不是大哥说不管,我就能视而不见的。」此事攸关国家安危,如果大哥觉得这样竞能糊弄过去,就是把他慕韬天当成白痴了。 眼见慕韬天似乎慢慢脱离掌控,不再是先前那个脱离世俗的皇太子,慕听天心头愠火顿起,只不过表面上仍掩饰得很好。 「近来韬弟开始关心政事,虽然父皇很欣赏你的政见,但就我看来,许多建言无疑荒谬。」话是这么说,可事实上慕韬天以次子之位当上太子,如今又将皇帝的赞美也夺了,慕听天不会甘心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的地位在皇室式微,自然会对他的一举一动特别注意。 「要作为一个明君,韬弟要学的事情还很多,你未询问过我的意见就提出船行公会一事,此事可大可小,万一朝中势力崩溃,势必引发动乱。以些微的见识就想左右朝政,此举实不可取。」慕听天几乎是明着责备他了。「韬弟最近常瞒着父皇跟一个小宫女出宫,甚至到赌坊之类的地方厮混,以这种方式想要调查如罗刹教这般深不可测的教派,是否太过儿戏了?」 慕韬天突然觉得,眼前这位一向与他友好的大哥似乎变了一个人,口中吐出的话虽然是劝诫,但总觉得有些威胁的成分存在。 早以往父皇不让他亲政,就是大哥建议的,如今回头一想,这其中包含了多少大哥的私心?否则大哥何必对他开始上朝这件事如此反弹? 慕韬天望着兄长,神情复杂,然而慕听天的下一句话,更是击溃了慕韬天对他的亲情。 第九章 「那个小宫女……是冷宫的吧?韬弟,近来后宫似乎管得有些松散了,居然让个小宫女兴风作浪起来,我想我该让杨公公去处理一下这件事……」 慕韬天心一紧,表情也益发冷了下来。「若把国家大事迁怒于一个宫女身上,未免小题大做。」 深深望了他一眼,慕听天讥诮一笑。「既然有韬弟你保她,那我就先不管这件事。不过你要记得,不该你管的事,就无须再管。」 慕韬天不置可否的目送兄长离去,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僵硬,要说这不是威胁,连他自已都不相信。 或许在他踏上殿堂上朝的第一天,和兄长之间的针锋相对就已经无法避免了。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保证不告诉太子?」 「我保证。」 「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因此砍我的头?」 「我保证。」 「好,那我说喽。」师元儿将慕韬天拉到街上人较少的暗处,确定没有人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后,才破口大骂道:「是要怎么样才能那么蠢啊?太子第一天混皇宫吗?正面和大皇子杠上,根本是自找苦吃!大皇子长年在宫里经营人脉,他的必腹如蛛网般在朝廷里盘根错节,谁也弄不清他究竟有多大势力。 「太子才初露锋芒就去和他硬碰硬,一个不小心,太子手下的人搞不好会全被肃清……到时候即便杰出如你,没砍头也会被调去清茅厕!」 当慕韬天将「太子」和大皇子谈话的事告诉师元儿后,她虽然忍住想撞墙的冲动,却忍不住大逆不道地大骂那个死要面子的太子。他不晓得什么叫「明哲保身」吗?还把身边的人都拖下去,万一……万一眼前这男人因太子的关系而受累,她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然而,说到明哲保身,她自己向来就是明哲保身的人,为什么又要一头栽入这男人所在的太子体系,去调查那些复杂的权力斗争真相?莫非她对他……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思及此,师元儿为这个认知震惊地呆站在原地,望向慕韬天的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大皇子说,他会和罗刹教及北方狼族建立关系,是为巩固朝廷内保皇派的势力。」慕韬天也不悦的皱起眉。从小到大每个人都说他天资聪颖,还没有人胆敢骂他笨的,她还真是普天之下第一人。 「你相信吗?」她无奈地望着他。 他只是无语,一脸的深沉。 「那不就得了?唉,我想不管以后我们要查什么,难度起码都难上十倍。」越说,师元儿就越觉得挫折。 其实慕韬天的挫折感比她更深刻,只是个性一向淡定的他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直到他真的看到民间疾苦,真的介入了权力斗争,他才知道自己以往只是坐井观天,力有未逮。 他必须育所改变,甚至如兄长所说的建立自己的势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所有的人。 「元儿,我不准备让你调查下去。」前几日和兄长对谈后,他早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师元儿瞪大了眼。这家伙想叫她查就查,现在不要了就将她扔在一边,把她当成什么了? 「因为太子自会处理接下来的事。」他隐晦的说。事实上在听见兄长的威胁后,他已决定自己去解决这件事,不让她有曝露在更多危险中的机会。 不过这话听在师元儿耳中,完全就是另一个意思。 「什么啊?根本就是大皇子不希望太子涉入,所以太子就乖乖听话了。」她简直气死了,这些人究竟明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如今大皇子已知太子涉入,就算之后真的不管,大皇子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不只是笨蛋,还是笨蛋中的笨蛋!我可是舍命陪君子和你去出生入死,现在你说不查就不查?这件事关系重大,我可不想换一个太子。」 慕韬天表情一肃,「不准你胡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师元儿不知道自己说到了他的痛处,只觉这人对太子简直无可救药的愚忠。她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一个特别的人,平时斤斤计较的她愿意撇开个人安危帮他,结果他却当她可有可无,既然如此,她何必多管闲事,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好!你忠心、你圣人,我对你那么好,简直枉作小人。以后你要视察民情请自己去,别再找我了,我怕我的‘大逆不道’迟早会害自己掉了脑袋!」师元儿气得一跺脚,不再理他迳自往皇宫的地方飞奔而去,天知道她才刚体会到自己恋上眼前这名伟岸男子,下一秒立刻被他伤害,芳心碎成片片。 慕韬天没有追上她,只是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的背影,戚觉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难受。 高毅由暗处现身,淡淡地道:「殿下,你不追吗?」 「不用了。」慕韬天叹口气摇头,既然排除了她,又何必去追?就让她完全淡出这件事情「属下以为殿下很重视她?」他们两人之间由相识到相知相惜,高毅全都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他很清楚主子对这小宫女肯定有情愫,而小宫女也绝对对主子有意,但事情演变到这样,却是他没预料到的。 「我就是太重视了,才会想让她远离这件事,要是她再继续管下去,我无法保证大哥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她永远不会知道,要将她推离开他身边,他所受到的冲击及不甘愿是她的千百倍。 慕韬天承认,自己的心陷落在这个小宫女身上了,亲手夺去她脸上的笑容,实令他痛苦难当。然而即便在自己最亲近的护卫前,他仍无法将这种情感外露,因为他是太子,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幽幽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却只能隐藏着真正的感受,以正事为重。 「高毅,我真的觉得我该改变了,像这次大哥撂下威胁,我身为一个太子,力量却如此薄弱。处处受制于人,未来如何领导朝廷?」 事实上,高毅早有这番领悟,只是他个性清冷,主子没有交代的事他不会主动提及,横竖主子有了危险,他用命保护就是了,其余复杂的勾心斗角他并不想多管。 只是,主子有这番领悟却是因一个小宫女而来,这就令他暗地里咋舌不已了。 「属下很高兴殿下有此领悟。」这番话绝对出自内心,看来他还得感谢师元儿让主子在一瞬间成长,这样主子的安全也多了一层保障。 慕韬天摇了摇头,他此时领悟仍是太晚,瞧那罗刹教影响民生的势力,看兄长那有恃无恐的程度,恐怕接下来自己得步步为营了。 「平时我不争,是为珍惜我们手足之间的感情,与大哥、三弟及小妹皆是如此。可一旦卷入权力的核心,为了要保护身边的人,有些事就算不想做,也得去做了。」话说完,他便举步慢慢离去。 「仁和有余,威信不足」,那些大臣还真是说对了。不过他过去没有建立威信,只是不想,并非不能,接下来,他该用方法建立自己不败的根基。 高毅见主子走的方向并非一向前往的西市,而是往东市走去,略一思索,唇角一弯,又隐回了暗处。 想那东市是什么地方?许多低调不愿张扬的王公大臣,全都在东市里啊。 这是第一个月,还是第二个月?师元儿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慕韬天了。 她承认,她是在赌气,她就是觉得不舒服,所似好几次溜出宫外都没有到两人时常约定的地点,但没想到偶尔几次她故意假装经过那个地方,居然再也没看到他了。 那家伙完、全、没、来、找、她!他知道她是谁、在哪里做事,可她却从没见过他找来。 即使后宫他一个男人不便进来,但她去膳房、去织造局、去酒醋局,甚至还主动揽下其他工作往后宫外走去,也从来没有再遇过他。 她只知道他是太子底下的一名要员,其余一概不知,难道要她冲进东宫,再顺便举面牌子画上他老兄的长相,敲锣打鼓地找人? 明明是他的错,要嘛也是他来找她才对,偏偏她等了几十天,那个人就像是消失了,完完全全没了音讯。仔细想想,她掏心掏肺的帮他,却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职位,说不定他的心里根本不把她当成一回事,所以才会利用完了就丢,不是吗? 第十章 越是往这方面想,师元儿越是心酸,她要自己狠下心来,一辈子别再想、别再理会那个人,无奈脑子总是不受控制,偶尔仍会浮现起那人的身影。 看来这相思病,害得不轻啊…… 不过依那人的表现,恐怕他根本不会重视她的情意,相思又如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到如今她当然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此际又是一朝日出,她懒洋洋地如往常般打扫庭院后就没事情做了,平素这时她早就拿着做好的小钱囊偷溜到宫外换钱,然而自从那天之后,她却没了这兴致,连日来的烦心,使得连她最喜欢的赚钱工作都引不起她的兴趣——反正那王八蛋帮她加了俸禄,多少已能补贴一点。 这或许是截至目前为止,他唯一帮过她的一件事了。 于是她就这么懒洋洋地混到中午。这时通传管事命令的小太监突然来了冷宫,要她们这些无事的小宫女全到奉天殿帮忙,因为北方狼族突然派出大批使者朝贡,皇上龙心大悦,欲于晚上宴请外宾。 要是换成以前,师元儿必然不情不愿,因为做这种自身工作外的事,薪俸也不会增加,不过现在她可是一千一百个愿意,因为让自己忙碌一点,脑子才不会一直胡思乱想。 换上了入宫的衣服,将发辫梳成规定的样子,她便和一群宫女一起到了奉天殿。夜晚,宴席开始,宫女依序接待宾客、上菜、侍酒等。待宾客一一入座,丝竹声起,景象一片热闹。 通常在宫里,要能直接接触到重要宾客,还得资深的宫女才有资格,至于师元儿这种半生不熟、少有接待经验的,自然只能在殿外帮忙。 夜渐渐深了,这一场夜宴似乎宾主尽欢,师元儿和其他宫女们在殿外站成一列恭送宾客,她正心想着这么累,等会儿回冷宫后应该可以睡得很熟时,想不到才抬起头,映入眼帘的脸庞却教她为之一震。 是他?!当她的目光锁定慕韬天时,他像是有所感应般,也往她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一时之间,惊讶、愠怒、依恋、难过等各种情绪在她心中交错,忍不住便出口唤了一声,「喂!你……」 但她才刚出声,围在慕韬天身边的侍卫们马上齐看过来,她知道他看到她了,也等着他说些什么,但他却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 师元儿不由得往前踏了一步,两名侍卫反应很快地冲过来,粗鲁地用长枪的柄挡住她,将她带到一边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当然不容许一个宫女破坏。师元儿想着,挣扎了一下,急忙向侍卫解释道:「我向他说句话就好,要不……要不让他过来……」 「你是什么身分?竟敢如此僭越?」侍卫们完全不怜香惜玉,只想赶快挡住她,别让宴席在最后出了纰漏。 这下师元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慕韬天,诅料他仍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见她陷入此种境地,竟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就这么漠然地别过头,继续往外行去,甚至还和其他宾客有说有笑,仿佛她的出现就像踩到颗石头般不痛不痒。 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空了,让师元儿顿时感到一种空虚的恐慌。她方才看清楚了,慕韬天身上的衣服不是一般官员穿得起的,而他站在百官之中,那种高贵的气势居然压过了所有人,足见他的职位远比她猜测的大得多。 可他从头到尾都没告诉她,他究竟是谁,所以从前与她交好,真的都只是在利用她、耍着她玩,现在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丢一边了? 戏弄一个小宫女,这么有趣吗? 坚强的师元儿第一次觉得自己难过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不是因为侍卫抓得她手疼,而是因为自己的心摆错了地方,被人狠狠地摔碎了。 她不再挣扎,乖乖尥随着侍卫走远,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惩罚,都不重要了。 然而,与她的悲凉相对映的另一端,一群欢欣的宾客中,慕韬天正以太子之尊送客,没有人看到他袖中紧握的拳头,没有人知道,他强颜欢笑下的痛苦无奈。 她知道了他就是太子吗? 由方才宴席时的热闹,直到独处时的清冷,夜越来越深,慕韬天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师元儿,想不到最后仍是无法避免地伤害了她。 整整个把月的时间,他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及巩固势力所努力,所以逼自己将儿女情长扔在一旁,心想反正宫女一入宫就永远是皇宫的人,她会一直在冷宫里待着,直到他有能力保护她,有能力……光明正大的爱她。 然而他并没有预料到她会被选来侍宴,更想不到她竟胆大包天的想唤住他,为了保护她,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当作不认识她,视而不见她的一举一动,因为他不想在这种场合下,让她知道他就是太子。而且那些对他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人,若知道他心中有一个这么重视的女子,肯定随时有可能会对她下手。 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还没有。 这会她或许正在庆幸在奉天殿送客时大闹一事,并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然而当所有管事的人都以为这是太子的恩泽,只有他讽刺的知道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 他很明白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将这个淘气的小宫女放在自己心里最深处,若她喊他是因思念了他月余,他又何尝不是? 心念一转,慕韬天屏退所有服侍的宫女太监,等寝室内空无一人后,他随即换上夜行服无声地潜出寝宫外,纵身一跃,消失在皇宫黑暗的一角。 精确地闪过了巡夜的宫卫,他来到离冷宫最近的宫殿屋顶上,正想一跃而下时,突然见到对面的围墙外跳下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冷宫。 那是……他眉头一拧,急忙脚步轻点直接飞跃过去,接着以十分快速的手法进到冷宫院落,奔向宫女居住的小合中。 他暂时管不了那些黑衣人真正的去处,眼下最重要的,是确保师元儿安全。 然而才这么想,他便听到一声惊吓的尖叫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听出那是师元儿的声音,他暗道一声不妙,顾不得自身安危,足下一点便飞身闯入发出声音的房间。 黑暗里,只见两名窑衣蒙面人正举起刀,欲往躲在墙角的师元儿身上砍去,而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发丝微乱,右臂上有明显血迹,表情痛苦。 「住手!」慕韬天顺手拿起桌上的铜镜向其中一名黑衣人砸过去,趁着这个空档,他闪向了师元儿,挡在她的面前。 吓得不轻的师元儿躲在他背后瑟瑟发抖,小手拉着他的衣袖抽抽噎噎地道:「是你……你不是不理我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慕韬天一听差点没晕倒,都什么时候了,她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和他计较这个? 「我再和你解释。其实我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此时黑衣人一刀向慕韬天劈下,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们知道师元儿的尖叫声早已惊动整个皇宫,只是因为冷宫地处甚远,宫卫一时间无法立刻赶到,因此他们要杀师元儿,只有趁宫卫来前的短短片刻,而眼前护她之人,看起来也不像武功有多高强…… 刀子直劈而来,慕韬天原可轻松闪过,但顾虑到身后的人儿,他矮了矮身子,让刀子顺着他的肩膀划空,接着一个箭步向前,一掌击在那人持刀的手腕上。 黑衣人一个吃痛,利刃瞬间脱手。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辜的宫女下手?」由于今日宾客众多,一时间慕韬天也想不到会是谁有这个动机,因为他是跟着这两名黑衣人进来的,这两人进冷宫时毫不犹豫,不像误闯,代表他们的目标原本就在冷宫里。 黑衣人并未答话,与另一同夥搭配得极好,新一波的攻击又上来了。 慕韬天掀翻了一张椅子,挡住他们的合击,一脚踢起地上的刀接住,护住师元儿和两人打了起来。 「你……你真的会武功?」师元儿看他并未落在下风,也顾不得手臂上的伤痛令她半个身子都麻了,只觉得讶异不止。「你……你究竟还瞒了我多少事?」 第十一章 「现在先不要计较这些好吗?我瞒你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慕韬天只觉得有苦难言,他说过他会武功,是她不信啊。女人的心思他还真不明白,在这九死一生的时候,她居然只记得跟他算帐?!这时候宫卫的脚步声近了,慕韬天虽然占了上风,但因对方武功不弱,他又要保护师元儿,打起来颇费一番工夫。在一个闪身之际,他突然伸手抓下其中一个黑衣人的面罩,师元儿看清了那人的脸,倒抽一口气。 「罗刹教!」她绝对忘不了这个人,这不就是在赌坊内欠了她一堆银子的死光头吗? 罗刹教徒一看露了馅,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冒着受慕韬天一刀的险直接冲向他身后窗户破窗而出。此时外头的宫卫也恰好冲进房里,看到了慕韬天,不由得脸色大变。 「太子殿下?!」侍卫长都快疯了,今儿个晚上是怎么了?怎么总有一些不该出现的人,现身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虚弱地按着自己伤口的师元儿,因为是在自己的房间,还以为对方在和她说话,本能地便答道:「我……我不是太子……」 要不是情势紧张,慕韬天相信她这种荒谬的回答真会令自己笑出来。他示意宫卫们出去追刺客,接着转头正色和她道:「你确实不是太子,但我是。」 「你是太子?!」激动加上受伤,师元儿头开始昏了。「你是太子?那个大家口中‘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卷不离手,茫不知疾’的太子?」 除了皇帝,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直接这么说了。慕韬天表情很是无奈。「你应该很清楚,现在我不算是茫不知疾了。」 「难怪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视线越来越模糊,她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他,究竟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他。 「文韬略懂,武略尚可,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他答得很含蓄,但明眼人一看他出手、一和他深谈,就知道绝对不只是「略懂」或「尚可」的程度。 「所以真正加我薪俸的……」 「是我。」 「难怪那天在赌坊,杨公公说你是不能得罪的人,还一下就让你拿回陆老大的船……」这时候,她一些想不通的事全想通了。 「我想那不完全因为我是太子,就算没有杨公公,我也会拿回陆老大的船。」他坦白道。 「难怪你不把赢的赌金拿回来,对你来说,那根本是笔小钱……」 慕韬天忽然无言以对,她的血都流到沾湿整条衣袖了,如何还能一直牢记着她赢的赌金尚未取回? 师元儿狂摇头,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口中说出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是太子?为什么不告诉我事实?枉费我一直为你想,怕你的愚忠会害了自己,还骂太子是笨蛋,骂了你老爹、骂了你老哥、骂了你手下的一干官员……天啊,我到底要有几颗头才够砍?」 所以,她根本没有资格生他的气,他不砍了她,她已经该感激涕零的谢主隆恩了? 受了太大的惊吓,脸色发」的师元儿心中惊惧交杂,更悲哀自己居然爱上了距离她这么遥远的一个人,最后,因为不知该怎么反应,她选择了最乾脆的方法——直接昏倒在他眼为什么罗刹教的人潜入皇宫,却没有惊动任何宫卫? 师元儿能轻易混出宫,是因为在宫里混久了,宫卫巡逻的时间她十分清楚,而且她所在的冷宫太偏僻,旁有密道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更遑论她的身分只是个蝼蚁般的小宫女没人会注意。 而慕韬天的出宫更不用说了,光凭「太子」这个身分,谁敢拦他?何况每回他要微服出宫,都有高毅先打点着,他自能不受阻挡的自由出入。 但罗刹教徒却非如此,如果不是事先潜伏在皇宫里,很难能穿过重重守卫。那么,究竟是谁放他们进来的?又怎么能在偌大的皇宫里迅速找到师元儿、对她出手? 答案或许早在慕韬天心中,只是他目前还没办法揭开这件事。他知道师元儿遭刺是冲着他来的警告,那么他也只能先将她安置在身边,免得旧事重演。 因此,师元儿便由冷宫调到了太子的寝宫服侍,可因为她现在受伤,所以仍在休养中。慕韬天每日去探望她,得到的却都是沉默不语的抗议。 如同现在,他立在她的床边,神情凝肃,要换成其他奴仆,大概都吓到跪下了,偏偏只有她不为所动。 师元儿仍在气他,气他不告诉她自己的身分,虽然这几天他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更以太子之尊亲自替她上药,让她早已不怕他,心中也有些松动,但那口气仍咽不下去。 一开始她真的觉得他根本是在玩弄她,但如今,她却又无法确定了…… 这几天,慕韬天并没有强迫她和他说话,或和他恢复往日相处模式,他只是默默的做,相信她都看在眼里,依她的个性,大概会忍不住先开口。 他替她揭开伤口上的纱布,迳自说道:「你的伤好多了,接下来不必包扎。」 她仍是不语,只用指控的眼神看着他。 「我请人帮你把原寝室里的东西都搬来了,今儿个起,你就是我的随身侍婢,住在我寝宫外的小阁。」 「我……」师元儿原想反对,但一接触到他的目光,想起自己还在跟他赌气不说话,便把剩下的话全咽了下去,将头撇向一边。 还是不谗话?对于她的态度,慕韬天并不以为意,还是自顾自地说:「在东宫服侍,每月月俸有十二两,足足比你以前在冷宫多了二两……」 闻言,师元儿觑他一眼,可看到他泰然自若的样子她就来气,依旧紧闭双唇。 看来要打开紧闭的蚌壳,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自己打开。 接下来慕韬天口气依然故我,但说的内容却完全不一样了。「既然你是我的随侍了,我现在交代你第一项工作。我还没有立妃,最近皇后拿了一些秀女图过来,既然你在宫里人面广、消息灵通,不如帮我打听看看哪位品德好。」 「我才不要!」师元儿终于忍不住了,杏眼圆睁地瞪着他,「我只是区区一个奴婢,哪能担此重责大任?何况我心中理想的人,不见得你就会喜欢。」 况且……她的心早系在他身上了,要她做这件事,岂不是很残忍? 「你终于肯说话了?」他暗忖这小妮子的心思实在太直率,果然还是得下下猛药才会有所反应。「到我宫里已有三日,三日来,你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这明明不是你的个性,你这样不累吗?」 「谁教你先前做这么过分的事。现在竟还让人家帮你选妃?」她重哼一声。 生气总比不理他好。他心想,语气仍是不疾不徐地道:「要不,你说说你心中理想的人,让我参考看看?」 「你……」她扁起嘴,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心中理想的人……她根本想像不到别的女人站在他身边的样子,如何能说出一个理想的人? 「若你都不喜欢,不如就由你来充实我的后宫如何?」他再下一城,神情认真地望着她。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眸子里突然水雾凝聚,之后泪水便大滴大滴地往下掉,神情凄惨地哭了起来。「你这人真不讲道理!太子就了不起了?这样欺负我很好玩吗?」 「谁教你不理人呢?」她一哭,他就没辙了,冷静自持的外表也立刻被她打破。他坐到床沿轻轻搂着她,完全不顾什么男女之嫌。「我从来没有以太子的身分来对待你。」 第一次被他拥着,师元儿身体一僵,整个人被他身上的男性气息迷惑了。她用力推了推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控诉道:「那大概是你们做主子的穷极无聊,逗着我这个奴婢玩吧?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个样子……」 「我是认真的……元儿,我是认真的。」慕韬天坚定地搂住她,「和你在外头混、随你吃喝、任你辱骂皇室还舍身救你,未了甚至接你入住东宫,你认为这檬子只是逗着你玩?」 她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甚至停了。她不得不承认,在他怀中的温暖感觉让她有些依恋。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告诉我,你是太子?」连抱怨的声音都小了起来。她看着他,眨眨泪眼,「这么一回想,我根本一路都在你面前出糗,还指着和尚骂秃驴、看着乌龟骂王八……」 第十二章 「你的形容不能优雅一些吗?」那他这个太子究竟是秃驴还是王八?慕韬天真是拿她没办法,但还是得耐心地解释,谁教他确实有错在先。一开始,我认为自己是微服出巡,没必要揭穿身分,而你若不知道我是太子,也更能无顾忌的协助我视察,可到了后来,误会越积越深,已到了我无法说明的地步。」 「那你现在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在他怀里待久了,她越觉得舍不得这个怀抱,但越舍不得,就越悲哀。「如果早知道你是太子,我一定离你远远的,如今就不会为你而伤心……就不会让自己——」 让自己如何?她不说,他也能了解,因此更是收紧了手,让两个人温热的身躯靠得更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如果是这个原因,我倒是很庆幸自己向你隐瞒了身分,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拉开和你的距离,错过你。」他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去除太子这个身分,我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们之间的感觉那么强烈,我岂会感受不到?」 师元儿抬起头,恰好与他低下的俊颜对个正着,接着,他突然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温热的唇压上她淡樱色的芳唇…… 她完全没有抵抗,也根本无力抵抗,只是沉迷在这男女之间的亲密,直到他满足地汲取了她的美好,缓缓退离开她。 从此刻起,两人关系变得不同了,师元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不由得含着泪花叹息。 「你真的很喜欢欺负我……在皇宫里我无依无靠,你就这样欺负我,万一以后只剩我一个人……」 「你还有我。」慕韬天说得斩钉截铁,就像某种承诺。 她真的能拥有他吗?师元儿苦笑,两人的身分根本天差地远,他注定是会在史册留名的君王,而她的名字只会灭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拥有他?她根本不敢奢望。 「你知道吗?我父母双亡,自十三岁入宫就猾自努力揽钱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多了你只会让我更害怕,毕竟……」毕竟,他还是会离开她的,如果享尽了他的宠爱后却又失去,届时她如何自处? 他似乎能明白她的害怕,但也知道光说不练是不成的。他微微放开她,改为双手轻扶着她的肩头,一字一句慎重地道:「你身边还有很多人,不要把自己孤立起来。我会表现给你看,同时,也会证明我对你的不离不弃。」 这天,酉时刚过,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但宵禁的钟声已然响起。通常这是一般人家用晚膳的时间,慕韬天带着师元儿,又大摇大摆地走出宫。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迟疑着,「现在已是宵禁时间,街上都没人了。」 「我要带你去一个能证明自己的地方。」 走出宫外,果然街上已空空荡荡,一旁的小门边停着一辆马车,上头的马车夫一看到他们两人,立即恭敬地下了车。 「走,咱们上车。」他二话不说地将她送上车内,然后自己也跟着上去。「我们要去找的那人,若太早去,怕打扰了他的作息,太晚去又怕他睡了,所以这时候最为恰当。」 师元儿仍是纳闷,可见他一迳的卖关子,心想反正等会到目的地她自然会知道要见谁,因此便闷不吭声地不再理他。 慕韬天也是极有耐心,不在意她又闹起脾气,一路上都紧握着她的手。 她有些害臊,心里却也实在不愿意他放开,只好装作不知道,撇过头看着窗外。 马车走了约一个时辰,随着风景的变化,师元儿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越来越难以置信,直到马车停了,她几乎是不能克制地叫了出来。 「这……这是我家?你怎么会带我回家?」她不敢相信地望着面前这座清雅的砖瓦屋道。 「我是要告诉你,无论如何你还有亲人、还有我,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你在宫里奋斗,不都是为了你弟弟?而我,则是来这里向你弟弟求一件事。」慕韬天欣赏着师家的宅子,倒是比他想像的要大多了,环境也算整洁,看来她弟弟或许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她的祖籍并不在京城近郊,而是远在山西,要不是他曾听抛提过为了弟弟考试,也方便她送钱回家,她在父母双亡后举家搬迁至此,恐怕他还找不到这个地方。 「你要向定平求什么事?」师元儿口中的定平,便是她唯一的亲弟弟。她不明白堂堂太子能向一介草民要求什么? 慕韬天只是莫测高深的一笑,上前替她敲了敲门,然后将她拉至门前。 须臾,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年约十六、长相清俊的年轻人出现,看到了师元儿,也是一愣。「姐?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叫你没事不要回来吗?你这样常溜出宫,被逮着了怎么办?那可要杀头的。」 「我……我这次不是偷溜的啦。」这臭弟弟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道她身后还站着个太子吗? 「什么?难道你终于被赶出皇宫了?」师定平那张清俊的脸微微变色,「唉,我早就知道你在那种循规蹈矩的地方一定做不长久,被赶出来也好,免得老死在里头不见天日。」 「死定平,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就这么小看你姐姐?」她简直气死了,要泄她的底也不要挑现在嘛。 「怎么不是?我当初就怀疑你怎么选进去的……好吧,看看皇宫选宫女的条件,面目清秀你还可以,家世清白也没错,但你究竟哪里温婉细心了?还有,皇宫要求的技艺,女工针黹你勉强通过,中馒炊事却一塌糊涂,连本女诫都背不熟……」师定平迳自碎念着,直到现在都还没让姐姐进门。 「好了好了,别说了,就这么爱揭我的疮疤,没看到有客人吗?」也不会替她留点面子,真是笨蛋弟弟。 这时候,师定平才注意到站在门外的男人,未待他开口,慕韬天却喰着微笑,主动说道:「你们姐弟感情真好。」才能这样互相斗嘴取乐。老实说,在开门之前他曾联想过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就是没想到居然会是姐弟你来我往的吵嘴,至少他和其他兄弟姐妹们,就没有过这种经验。 在宫里的手足之情,是十分拘谨且疏远的,尤其是大哥慕听天和他们……想到这里,慕韬天的目光几不可见地一黯。 「笨弟弟,还不快让我们进去?」师元儿没好气地提醒了弟弟一旬,这平时脑袋灵光的小子今天怎么突然不灵了,她背后这个家伙可是太子,太子啊!待慕韬天大大方方的进门后,那种高高在上的贵气及凌驾一切的气势显示他来头不小,在在让师定平狐疑不已。不过他又想,自己那以混水摸鱼为已任的傻姐姐,能认识什么达官显贵?这一位恐怕只是家里有点小钱,所以气质较突出吧? 「这位是……」他问着姐姐。 「他是……他是……该怎么说呢?」师元儿望向慕韬天,她能老实说出他的身分吗?他带她回家,她是很感激,但他也没说可以到处泄露他是太子。 慕韬天倒是很自然,主动地自我介绍道:「敝姓慕,名韬天,是元儿在宫里的朋友。」 「慕?这可是皇家姓啊……」所以眼前这人要嘛立过大功,要嘛忠诚唯天可表,所以才让皇上赐了国姓喽?「韬天……好耳熟……咦?你和当今太子同名呢……同名——」师定平突地双眼圆睁,「你是太子?!」 「如假包换。」慕韬天气定神闲地道。 原以为师定平这赴京赶考的准考生,看到当今太子该会诚惶诚恐、唯唯诺诺,想不到他十分冷静地打量了下慕韬天,最后没好气地说道:「太子怎么可能是我这傻姐姐的朋友,还跑到我家来?你若是太子,那我便是状元,我姐就是未来的皇后了。」 「定平!」师元儿急得和他使了使眼色。 「你……」师定平仔细解读了下姐姐眼色里代表的意思,又在两人身上不住打量,最后发现他们的表情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你认真的?」 师元儿只能无奈的点点头。平时弟弟还挺精明的,怎么这时候却迟钝了起来。「姐姐我从冷宫调到了东宫……」 未等她话说完,慕韬天即亮出一面玉牌,上头一面刻着「慕」字,另一面刻着「韬」字。 第十三章 「这样你相信了吗?」 这是皇家玉牌,除皇帝直系血亲的人之外,不会有第二人拥有。 「你真是太子?」师定平终于变了脸色,双膝一屈就要跪下。「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哎哎哎,别跪了,你姐姐我都没跪过太子。」师元儿急忙把弟弟扶起来。 原本还是一脸淡然的慕韬天,听到她的话不由得失笑。这丫头莫非不跪太子当成常态了? 果然在他的宠溺之下,她根本就无法无天,只是她愿意这样信任他,又让他心情颇愉快。 「姐,你真是……」师定平不知道该急么骂这个姐姐,只好作罢,先应付眼前的贵人比较重要。「太子殿下,今日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事?」 「凭你姐姐和我的关系,你不必这么客气。」慕韬天倒是挺欣赏师定平,显然他比姐姐稳重成熟许多。「我今天来的目的,是希望你把元儿交给我。」 「交给你?」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师定平不禁提防起来。「太子的意思是……」 「你方才不是说,若我是太子,元儿就是未来的皇后吗?这件事,我希望能让它成真。元儿与我两情相悦,却不敢相信我们会有未来,因此第一步我便先来找元儿唯一的亲人,在你面前立下誓言,我慕韬天绝对会对师元儿不离不弃。」 他说得无比慎重,师定平一时无话可说,只好看向姐姐,「姐姐,你真的和太子殿师元儿蓦地红了脸,其中意涵不言而喻。 太子和宫女……而且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宫女,这会有什么好结果?师定平根本不敢想像。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不好棒打鸳鸯,毕竟姐姐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如果真能有个好归宿,他乐见其成。 「冒昧请教太子殿下,你要与我姐姐厮守,但她只是个宫女,和你地位悬殊,恐怕会遭到许多人反对,你如何争取让你们在一起?未来你登基,后宫会有无数嫔妃,大臣友邦亦会为巴结送你各式各样的美女,你又如何把持得住?」虽说乐见其成,但他还是要替姐姐问清楚。 而这恰好也是师元儿的心结所在,所以她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慕韬天自信地一笑。「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不能拥有,那我以后做了皇帝,还有什么威信可言?眼下或许困难重重,但我相信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唯一的顾虑就是元儿能不能像我相信她那般的相信我,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完成这件事。这么说可能有些自私,但我希望元儿能够等我,等我成功的那天。」 这就是慕韬天带师元儿回家最深的用意,她若能在自己亲人面前坦白,两人间的爱情更坚定,他便更能无后顾之忧的去完成、巩固自己的权力。 师元儿深深地瞅着他,动容于他对感情的执着与魄力,最后终于微微点了头。 他们两个自己都情投意合了,师定平又能如何?不过就算眼前这个人是太子,位高权重,他仍是肃起了脸色,沉声对着慕韬天道:「太子殿下,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姑且相信你不会亏待我姐姐。未来如果你辜负了她,即便我只是个草民,没有任何权力背景,也会拚了这条小命和你算帐!」 不愧是姐弟,都喜欢用威胁的话来恫吓太子,也不管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该说他们是太有胆识还是太过傻气?想到这里,慕韬天有些啼笑皆非。 但对于自己的承诺,他仍是慎重的点头,轻握住师元儿的手,代表他的决心,未来必定要牵着她的手一起前进。 看着弟弟为了自己出头,挚爱的男人为了自己许下承诺,师元儿紧紧回握住慕韬天的手,眼眶又不小心红了…… 正式在东宫上工,慕韬天原本随师元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她可不是这么没骨气的人,既然领了薪俸,自然就要好好做事,所以坚持要服侍他。 这对慕韬天而书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便由着她去,反正原本他为做好成为皇帝接班人的准备,平时便没有让宫女随侍的习惯,大部分事情都自己来,以达励精图治之效。如今多了一个贴身的宫女,还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偶尔享受一下做太子的特权也不错。 然而他没料到的是,师元儿虽然受过宫女的训练,但因长期处在冷宫,没有真正服侍过皇室子嗣或妃嫔,所以只记得个大概,其余细节差不多全忘光了。 这日正值旬休,但师元儿知道慕韬天从不晏起,每日无论上不上朝,他必定起床操练武术,然后再读半天的书。因此她在五更就准备好了一盆水和洗脸巾,在太子寝宫外等候,待听到他房内有动静,才通报进入。 这是师元儿第一次看到刚起床的慕韬天,他懒洋洋的坐在床沿,看着她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俊美外貌透着贵气,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圣威交织着佣懒放纵的随兴,即使是已经看惯他相貌的她,此刻也不免心中小鹿乱撞。 「殿下,请洗脸。」她将脸盆搁在一旁的架上。 慕韬天等着享受小美人替他洗脸的愉悦,想不到她就只是这么呆站着和他大眼瞪小眼,摆明了等他自己来。见状他忍不住暗自苦笑,心想服侍人她果然还是不行,一般机灵点的宫女仓帮他扭好巾子递到他手上,而心机点的宫女则会主动帮他擦拭,顺便再抛两记媚眼。 偏偏这些他最希望她做的事她全没做,看来他只好自求多福,期待自己未来的日子有她服侍,不至于变得太难过。 才刚怀着这个想法,他一手浸到盆子里差点没叫出声,这这这……这水是冰的啊!一般这种冷天气,送来给主子洗涤用的水应该都要先烧热,她肯定是在水井里随便打盆水就端来怎么,服侍太子盥洗跟在冷宫擦地板是一样的吗?他无量口地想着。 「怎么了吗?」师元儿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原本她这么殷勤,老早就在外面等着,是希望受到他称赞的呢,怎么他表情突然变得如此古怪? 慕韬天摇摇头,状似自然地洗了把脸。也罢,用冰水洗脸更可振奋精神,就当这小丫头在替他制造悬梁刺股的效果好了。 洗完脸后,他终于起了身,吩咐她替他着衣。她好不容易在衣柜里找到他的里衣和外衣,但第一次见到男子的衣服,不禁微微傻眼。 以往他需要上早朝,四更就会起身自己搞定衣着,今天恰逢旬休,是她首次服侍他起床,却没想到这男子的衣服上开的洞比女子还要多,究竟哪个洞配哪条带子?哪件衣服又是穿在里头的? 事已至此,她只好硬着头皮拣了一件最轻薄的,打算先替他穿上,结果当他看到她拿的衣服,只是微微叹气。 「那件是外裳。先拿纯白色的那件过来。」他觉得自己的头痛起来了。 师元儿尴尬地笑了笑,马上换来正确的衣服,正要替他穿衣时,慕韬天又幽幽地开口了。 「不是这一面,是另外一面。」 她乾笑两声,急忙又把衣服换了个面,好不容易替他穿上了,接下来她拉着一条由他领口垂下来的带子,犹豫着该塞在哪个洞里。 抬起头看了看他,只见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下她硬是忍住想开口问他的冲动。此事攸关资深宫女的颜面,怎可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瞧扁了? 她抬起他的手,带子就从他腋下的洞穿过,但这样子做,另半边的衣服就穿不上了。于是她又把带子抽出来,往他的腰上绑,不过显然这样依旧是错的,因为此时衣服看起来整件是歪的。 于是,她一双玉手就这样在太子尊贵的身上摸遍了,令慕韬天从原本的啼笑皆非到后来目光渐渐变深浓,浑身也紧绷起来。 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平时与她的亲热仅是浅当即止,她却似乎完全不晓得自己对他的影响力,竟用这种方式撩拨他? 「我真怀疑你是扮猪吃老虎。」被她弄得浑身燥热,他忍不住抱着她滚上床,恶狠狠地吻住了她。 师元儿一开始还抵抗,粉拳直挝着他的胸,后来却也沉浸在这样的温存里,两人在床上缠在一块儿,她任由他把她的小嘴吻得发疼,大手更伸进她的衣襟里…… 第十四章 「叩、叩!」一阵清脆的敲门声起,接着是通传太监清亮的话声,令床上的两人顿时定住所有动作。 「太子殿下,翰林朱学士求见。」 这么早怎么会有人拜见?慕韬天还来不及细想,便一把被师元儿推开,只见她匆匆忙忙地将他拉起,随便抓起衣带找个洞就塞。 「快快快!有客来了!」 结果在她的「巧手」下,他差点成了双手双脚都被缚住的朝廷钦犯。 他好气又好笑地止住她的动作,「你想用这种方式袭击太子吗?」 师元儿这才稍稍冷静,定睛一看,也不由得为自己做的蠢事噗哧一笑。「噗!抱、抱歉,我真不知怎么穿这男子的衣服。」 他好整以睱地望着她,「罢了,要是你很清楚怎么穿男子的衣服,说不定我还要烦恼呢。」 这番话自然引来她一阵娇嗔,慕韬天先叫外头的太监带客至厅内稍待,自己则俐落地穿好衣服。幸好师元儿虽不会穿衣,束发的功夫倒还算可以,三两下便将他打理妥当。 「以后你呀……」他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别一大早就撩拨我,在我身上胡摸一通,我自认还不到坐怀不乱的境界,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师元儿横睨他一眼,却也不敢真的太放肆,反而显得有些娇态横生。 自从两人感情明朗起来,黄毛丫头像突然长大了似的,举手投足都多了股女人的娇媚风情,让慕韬天有些受不了,怕哪天自己真的把持不住。 「难道以往服侍你的宫女替你打理衣着,你都有这种……呃,男子的反应吗?」她忽然有了个不妙的联想。 她的问话令他为之失笑。「不,以往我对任何服侍我的人都不会有反应。」 她闻言一喜,但他的下一句话却又令她气结,这男人显然逗着她玩。 「……因为以往会在早上服侍我的,都是宫里的太监,而不是宫女啊。」 慕韬天后头跟着师元儿以及两名太监和几名随层,一行人由寝室走到花厅,果然见到一名有着长长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坐在那儿,见到慕韬天来了之后,他必恭必敬地行了个礼。 师元儿知道这阵子慕韬天很积极在宫里建立自己的势力,将那些不亲大皇子的、主皇派的、中间派的全收拢到自己之下,想来这位朱大人应该也是其中之一,特来通传消息的,但他眉间隐带焦虑,足见要说的绝不是什么好事,思绪至此,她免不了心里一沉。 「朱大人请坐。」 慕韬天先落坐后,朱大人也跟着坐下,由师元儿奉上热茶。然而当两名太监都退下后,师元儿却仍立在慕韬天身后,这令朱大人疑窦顿生。 「殿下,她……」他暗示着太子是否还退下人。 「无妨,朱大人尽可直言来意。」慕韬天很自然地道。 太子殿下都这么说了,代表这名宫女对太子的意义不同,朱大人在宫里这么久还没听说太子临幸过谁,不禁对师元儿多看了一眼。 可尽管十分好奇,朱大人却聪明的没有过问,直言今日来访的目的,「太子可知,狼族昨日提出要与我朝和亲的要求。」 「什么?」慕韬天俊颜微变。「说仔细些。」 「禀太子殿下,这事全在一日之内发生,狼族使者提出与我朝和亲的要求后,大皇子马上求见皇上,时机巧合得令人惊讶。太子应该也知道,皇上在政事上相当倚重大皇子,便问了他意见,大皇子马上建议皇上将小公主送去和亲。」 他所说的小公主,便是慕韬天同母的亲胞妹慕宛蓉,在皇上的四个子女之中年纪最小,个性也羞涩胆小,平时在宫里属于没有声音的一群,怎料如今居然也成了慕听天争权夺利的工具。 不过慕韬天压下了心中怒火,表情凝重的听着朱大人接下来的话。 「大皇子的理由是,若不接受狼族的要求,两国恐怕开战,但这几年我朝以三皇子为首的北方军队正在平定东北的高林国,若再与狼族开战,怕会激起民怨。因此皇上权衡之后,立刻接纳了大皇于的建议,并要臣连夜起草诏书。」 这番理由,连慕韬天也不由得佩服兄长的高明,若自己不是这几个月勤于政事,了解了大皇子和那些异族及异教的纠结,说不定也会觉得这是个没有办法中最好的办法。 可如今他已知道一切,又怎会让自己一向疼爱的小妹成为政争下的牺牲者? 「我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针对我而来。」他长吁口气,有些恨自己觉悟太晚,如今做什么都要用加倍的力气。「可惜我现在羽翼未丰,未能有实力和罗剃教一较高下,这等于和大皇子撕破脸。而大皇子此举果然高招,想让我之后完全不能对罗刹教出手,罗刹教和北方狼族有勾结,若宛蓉嫁到了狼族而我却对罗刹教动手,宛蓉将是第一个遭殃的人。」 朱大人听得直点头,他算是保皇派,全心效忠太子,太子自然也视他为心腹之,尤其他的工作是起草诏书,总能早一步知道一些重要讯息。 「太子此言甚是,属下与李相及几名大臣讨论过,这应该也是大皇子急于说服皇上在此时骤然答应狼族要求的原因。在太子您势力尚未扩张之前,尽快把小公主送至狼族,罗刹教与大皇子方有倚恃。除此之外,三皇子这几日亦将班师回朝,相信以三皇子疼爱小公主的程度,应该也是会反对的。」 三皇子慕戎天恰好在这时候回朝,以他冲动的个性,很可能不顾一切的揭起冲突,这是慕韬天不希望看到的。麻烦的事接踵而来,令他蹙眉深思着解决之道。 「此事我会详加考量,将宛蓉送到北方,无异与虎谋皮,我得去和父皇谈谈,至少先请父皇多考虑几天,暂不发出诏书。」 「太子务必小心,此事不仅是您个人与罗制教或大皇子的恩怨,罗刹教与北方狼族更是国家之大患。」讨论至此,该说的都说完了,但朱大人却仍是表情复杂的直盯着慕韬天,仿佛欲言又止。 「朱大人还有什么事吗?」慕韬天问。 想不到朱大人清咳了两声,表情有些为难,却是相当诚恳地道:「眼下正是太子殿下欲行大事之际,这……这男女之事请太子适时收敛,免得误了大事。」语毕,他还特地看了看师元儿,再看向慕韬天,最后目光落在慕韬天的腰腹之间。 顺着他的目光,慕韬天低下头,赫然看到自己外衣的衣带不小心绑错了,导致天青色的外褂就这么歪到一边,十分滑稽。 也亏得朱大人能忍得住不笑,还和他商议了这么久,这下他稳重睿智的太子形象大概毁了大半。不过衣服是他自个儿穿的,他除了怪自己被这元儿丫头迷得晕了头,还能怎么办? 穿着一身不成体统的衣服,他只能苦笑着送朱大人出门,回头再准备和那个满睑通红的丫头算帐了。 慕韬天一大早就入宫晋见皇帝,直至午时过了才回来。 师元儿一见到他凝重的表情,就知道这一趟约莫又是无功而返了。 「父皇只说他会再和一干大臣商讨,又说等诏书拟定便立即颁下,所以前面一句等于是敷衍我。」慕韬天双目中闪着精芒。「很明显的,这代表目前大哥在父皇面前的影响力还是大于我,我必须扭转这种情形。」 「我能帮你什么吗?」师元儿不问他能做什么,而是问自己能帮他什么,因为她完全信任他能改变局势。 他会心一笑。「你?你只要在我身边乖乖的别闹事,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我哪里会闹事了?我可是你的福星呢!」她不依地抗议,惹得他哈哈大笑,将她抓到身旁一亲芳泽。 他很明白自己并不是为了逗她才这么说的,他是真心觉得有她在身边,即使不得已身陷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也不再那么令人难受。 两人打情骂俏之际,门突然砰的一声被撞开,一个影子就这么冒冒失失的冲进来,同时还拖着一长串哭声。 「呜呜呜呜呜……二哥,你一定要帮我……」 两人闪电般的弹开,那黑影仿佛知道自己破坏了某些好事,哭声戛然而止,睁着圆溜溜的泪眼尴尬地望着他们。 第十五章 「宛蓉,你太鲁莽了,连门也不敲,女宫是这么教你的吗?」慕韬天不是很严厉地斥责道。 「对、对不起,二哥,我我我什么都没看到……那我重来好了。」 小公主慕宛蓉倒着走了几步,然后敏捷地闪出门外,又是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再叩叩叩敲了三声。 「进来。」慕韬天摇头,有些无语问苍天。 砰!门又是惊心动魄地被推开,慕宛蓉像只飞箭般冲了进来,依旧拖着一长串哭声。 「呜呜呜呜呜……二哥,你一定要帮我……」 师元儿只觉啼笑皆非,这小公主是个有趣的人,她对她的印象顿时好了起来。 「你这句话刚才说过了。」慕韬天无奈又好笑地拍着妹妹的背,「你光是哭,教我怎么帮「那我不哭了。」慕宛蓉立刻止住哭声,只余一滴眼泪还挂在眼角。光是这份说停就停的功力,便让师元儿叹为观正。「二哥,你要帮我,父皇说要把我嫁到北方狼族去……」 「这件事,我一早已替你向父皇求过情,不过他看来心意已决……」慕韬天也很烦恼,因为这不仅是妹妹个人的幸福,更牵扯到整个国家安危。 「那……那我该怎么办?」慕宛蓉的泪水又有蓄积的趋势,她用力摇着哥哥的手臂,「不行不行,二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身子骨那么弱,说不定还没到北方就先死掉了……」 师元儿听着她清亮的声音,还真听不出她身子骨弱,甚至连她哥哥的手都快被她摇断了吧。 慕韬天只能无言地望着妹妹的纠缠。他虽然想帮她,但这件事必须要在诏书颁下来之前完成,否则一切成了定局,便无可挽救。 哭哭啼啼的慕宛蓉见哥哥不为所动,目光转到了师元儿身上,突然转过去拉着她的手,同样的招式又施展一次。「呜呜呜呜呜……这位姐姐,你能不能劝二哥帮帮我……」 「公主殿下,我只是个宫女……」师元儿有些为难,她知道慕韬天的难处在哪里,再加上自己身分也不适合,她能说些什么呢? 「不,你和我二哥都抱在一起了,还说自己是我二哥的福星……啊,不,我的意思是说,你和我二哥交情那么好,以后肯定不只是宫女的。你帮我求求他……否则……否则我宁可出家为尼。」 这番不经脑袋的话,令慕韬天及师元儿表情变得不太自然。这小公主不是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吗?怎么又知道他们抱在一起,还连他们私密的话都听去了? 不过师元儿倒是真的很同情公主,不由得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了慕韬天。 「出家倒是个好办法。」他突然道。 第二次,小公主的哭声再度以突兀的方式停止,幽怨的眼光射向了哥哥。 慕韬天被她的反应惹得发笑。「我指的是离开皇宫。你若逃婚了,和亲之事自然告吹,我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 「离开皇宫?」慕宛蓉呆了一下,「那我要去哪里?」 「这个地方不能离京城太远,而且不能有人知道,所以不行让宫里的人去办这件事……」 慕韬天思索着。 此时,一旁沉默的师元儿突然开了口。「殿下、公主,如果要京城近郊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好地方,就怕公主有所顾忌……」 闻言,慕韬天眉头不禁一舒,立刻想到师元儿指的是师宅。那里离京城确实只要一个时辰的路程,也十分隐密。「好地方。」 慕宛蓉一听有地方可去,忙不迭地点头。「我不会有任何顾忌的,只要能不下嫁狼族,我哪儿都去。」 「很好,事不宜迟,宛蓉你去整理一下东西,一切行动务必隐密。」说着,慕韬天的目光又落在师元儿身上,「接下来,就是晚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宫了。」 「没问题,我有办法!」师元儿微微一笑,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呢。 夜深人静,连宫卫警戒都显得有些松散,慕韬天一行人趁着夜色,来到师元儿的「密洞」前。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慕韬天还替妹妹安排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宫女,除服侍外也可保护她,一行四人望着眼前约只到膝盖高的洞,一时无语。 「从这里钻出去?」他显然很不能接受,慕宛蓉的小脸也古怪地皱起来。 「是啊,我一向都走这里的。」师元儿看了看天色,催促道:「快点,待会儿巡逻的宫卫就会经过这里了。」 她二话不说,自己先钻出去探探情况,出了洞后,她拍了拍自己的罗裙,等着后头慕韬天等人爬出来。 「小心爬的时候别撞到头……咦?」师元儿还注视着那个洞,但慕韬天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站在她身旁,手上还抱着慕宛蓉,一旁站着那个宫女。「你们怎么冒出来的?」 「从那里。」慕韬天指着墙头,原来他抵死不钻狗洞,只好抱着妹妹飞越城墙,而那名武功不俗的宫女则是自己跃出来的。 师元儿满面阴郁地望着他,「有这招你怎么不早说?我也想在天上飞飞看啊,这样我还钻个头啊?」 「我还来不及叫你,你已经在洞外了。」言下之意就是,她钻洞的动作可不是一般的敏捷,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要不再让二哥带你飞一次?挺好玩的。」慕宛蓉也插上一脚说。 慕韬天见师元儿还真的考虑起来,只觉无奈,况声警告道:「改天再说吧。你们两个混在一起就只想着玩,高毅的马车已在前头等候了,咱们快走。」 走出皇城大街,绕了两个巷子,直到坐上了马车,四个人才稍微能够放松。 此时慕韬天与师元儿坐在一侧,慕宛蓉则与宫女坐在另一侧,横竖还有一个时辰的车程,面面相觑也是无聊,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早对师元儿和自个儿兄长的暧昧关系感到好奇,抓住机会便问了起来。 「元儿姐姐……」慕宛蓉虽然贵为公主,但和师元儿极为投缘,又认定了她是自家哥哥的侍妾,自然不会拿她当一般宫女看待。「二哥一向不近女色,你和二哥是怎么好上的?」 「这么紧张的时刻,你竟还问这种问题?」慕韬天表情古怪的扬眉。 「有什么关系嘛。」因为危机暂时解决,加上从未出宫的新奇感,慕宛蓉心情倒是不错,没啥心眼地直言道:「我以为二哥会喜欢雅表姐那一类型的……」 「咳、咳!」慕韬天暗自瞪了妹妹一眼。 慕宛蓉吐了吐舌。「好嘛好嘛……那元儿姐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师元儿暗自将小公主口中的「雅表姐」这号人物记起来,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刻,太子应该也不是三心二意的那种人,便不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眼前还是先应付这好奇的小公主要紧。 「这……」她想了想。「我和太子殿下的缘分,应是红灯笼指引的吧。那天,我追着一个提着红灯笼的老嬷嬷,不小心误入了太子静修的地方,当时还误以为你兄长是太子的随侍。」 「提红灯笼的老宫女?不,不可能的。」慕宛蓉像想起了什么,先是皱眉,而后又摇摇头。不过对于师元儿所说的太子随侍,她却是听得很清楚,不禁笑了起来,接着又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一次偷溜出宫被他抓到,我便被迫和他去视察民情……」师元儿由西市开始,一路说到东市的酒楼、船行甚至是赌坊,由于她表情生动、言语诙谐,听得小公主和宫女是津津有味,乐在其中。 「这么听起来,二哥你这‘太子的随侍’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呢。」慕宛蓉突然双手一拍。 「难怪二爵和元儿姐姐抱在一起时,元儿姐姐会说自己是二哥的福星,还真的是呢……」 师元儿闻言双颊酡红,不依地道:「哪有像公主说的如此暧昧?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看「喔,对对对,我什么都没看到。」慕宛蓉笑得很暧昧,「所以,后来元儿姐姐和二哥一拍即合,情愫渐生,因而有了亲密之举……」 师元儿一听,脸红得差点没爆炸。这小公主哪里来的这么多想像? 「咳咳咳咳咳……」慕韬天也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宛蓉,你在胡说什么?」 第十六章 「我可是很认真的问呢。」慕宛蓉理直气壮的表示,「因为我必须知道,元儿姐姐会不会成为未来的皇后。」「她成不成为未来的皇后,和你有什么关系?」慕韬天反问。 「当然有关系。除了像这次的和亲由父皇指定,公主的婚配一向都是皇后处理的,我当然希望未来的皇后能在这上头帮帮我,别让我嫁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光这一次狼族和亲的经验就让她吓死了。「元儿姐姐,你会帮我的吧?」她向师元儿投以祈求的眼神问道。 想到小公主说的皇后之位,师元儿倒没奢望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一方面是她知道自己和慕韬天的身分天差地远,根本不敢作这种梦;另一方面,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里会把她闷死的,她也不觉得自己适合当皇后。 反正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戏码不会那么幸运地在她身上上演,那么她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爱慕韬天一天算一天,直到现实的情况让他们不能再爱为止…… 思及此,她心里不禁有些黯然,不过这种想法她当然不会让慕韬天明白,只能摸棱两可地回答小公主道:「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会的会的,元儿姑娘可是福星,怎么不可能呢?」此时,居然连宫女也天外飞来这一句。 师元儿霎时娇嗔不已,车厢里一阵哄笑,差点没翻了马车。 在前头驾车的高毅忍不住怀疑,眼下不是在逃难吗?马车里头的人会不会太开、心了? 只有慕韬天听出师元儿语气中的些许惆怅,暗自上了心。 天尚未明,马车渐渐驶进了师宅外的树林…… 已然快三更天,师定平因夜读仍未歇下,他听到马车声出门察看,然而一见到自家姐姐由马车上下来,严肃的脸更足绷了起来。 「姐姐,我不是说你没事不要偷溜出宫,这次又出宫也就罢了,还带了这么多人?」师定平依然堵在门口,不过这次记得行礼了。「草民叩见太子殿下——」 「叩你个头!不是说不用行礼的吗?」师元儿又打了岔,令师定平一阵无语。 「我这次不是偷溜,是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 「什么?你真的被赶出皇宫,现在要跑路了?」师定平眉头一皱。 「你你你……在你心中,你姐姐我是这么糟的吗?你才跑路呢!」师元儿不依,当场就和弟弟唇枪舌剑起来。 「怎么不是?我说过当初我就怀疑你是怎么被选进宫的?看看那些条件,你——」师定平正想数落,却被姐姐急忙截断。 「唉,别再啰嗦一大堆了,你挑我的毛病都能写成一本书了。现在情势紧张,先让我们进去吧,每回都把太子堵在门外是怎么一回事?」 师定平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再一次只顾着骂姐姐而怠慢贵客,急忙让开以便众人进门。待他点亮了客厅的油灯,大夥全落坐后,慕韬天这才说明来意。 「北方狼族长久为我国外患,如今突来示好又求和亲,其中必有险诈。然而皇意已决,要将小公主慕宛蓉送至北方和亲,为免误了公主一生,故先带她至此处暂且躲藏,待我争取时间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一向循规蹈矩的师定平差点没怪叫出声。公主逃婚逃到他这儿来了? 这、这成何体统? 他这也才知道,坐在太子另一边那个水灵灵又怯生生的女孩儿,原来就是当今公主。他师家是走了什么大运?一天内有这么多大人物光临,还交代给他这么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太子殿下,您说的这事需再斟酌。公主逃婚一事非同小可,万一被查到了——」 「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安静到鬼都不想来,还不是因为你想安静读书才搬到这里,有谁会查到这来?你这人啊,就算做了官也是个老学究。」师元儿抢在慕韬天之前训道,这弟弟真是不给她面子到了极点。 「我姐姐胡来也罢,太子殿下睿智,难道也跟着她胡来吗?」师定平知道和姐姐说不通,便转攻慕韬天。 「这其中缘由,并不单单你想的那么简单……」 慕韬天正想长篇太论说服师定平时,慕宛蓉娇细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说:「二哥、元儿姐姐,让我试着和他说说看好吗?」 慕韬天和师元儿狐疑的眼神全转向她身上,甚至连一旁宫女也有些质疑,只是不动声色。 不过难得小公主想靠自己,所有人便静了下来,看她怎么发挥。 慕宛蓉见众人不语,转向师定平可怜兮兮地道:「定平哥哥,拜托你让我留下好吗?你真忍心看我嫁到狼族那血腥残暴的地方吗?」 从小到大只接触过姐姐一个女人,更别提这个女人还古灵精怪、刁钻胡闹,师定平哪里看过慕宛蓉这种如水般温柔的女孩儿,在她那娇柔的眼波攻势之中,他简直快融化了。 但一天读八个时辰的书,锻链出来的坚毅心志可不是盖的,因此他逼自己沉声道:「和亲之事攸关国家颜面,岂可逃婚如此儿戏?」 「二哥都帮我了,国家颜面的事,自然有他扛着。」 太子都被搬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只好转个方向。「孤男寡女,岂可共处一室?」 「并没有孤男寡女?我还有宫女呢。」慕宛蓉幽幽指着身旁的宫女。 「我这里远离京城,衣食住行诸多不便……」 「这我随侍宫女会帮我处理的。」 「我明年尚要赴京赶考,万一被你吵得我读不下书,无法考取怎么办?」 这下慕宛蓉无言了,她楚楚可怜地直盯着师定平,眼泪突然就这么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真的不行吗?」 师定平陷入两难,手足无措起来。 「呜……若不能留在这里,我便要出家为尼了……」慕宛蓉哭得十分压抑,看来倒比大哭大闹更要可怜百倍。 「别哭……唉,你住西厢房好了。」居然才一眨眼的时间,师定平便屈服了,让一旁的师元儿和慕韬天不由得面面相觑。 「呜呜……那你被我吵到,无法考取功名怎么办?」慕宛蓉还是惨兮兮地哭着,仿佛他不答应,天就垮下来了。 「没考上就再考便是,别哭了。」接下来,师定平竟做了一个令众人讶异的动作——他取来一条乾净的布巾,递给梨花带雨的小公主擦眼泪。 就这样搞定了?师元儿除了傻眼还是傻眼,她当下觉得自己和慕韬天想了满肚子的理由要说服她弟弟,结果一个也没用上,简直笨到了极点。 「公主,我告欣你,我这弟弟啰嗦得很,麻烦你多担待了。」她叹了口气,轻拍了拍公主,这才发现小公主的泪水早就没了,化成一朵朵可爱的笑花。 见状,她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来这小公主说哭就哭、说停就停的功力已臻天人合一的境界,难怪自家老弟一下就中招。 「你说什么?我都没嫌麻烦了,到底是谁担待啊?」师定平听到姐姐奚落自己,克制不住便反击,连他也不明白自己方才怎么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喂,你说麻烦的人可是个公主呢!」 「呜呜呜呜呜……」 屋子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慕韬天觉得自己像看了场闹剧,好气又好笑地出声震住了他们,否则这几人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 虽然暂时是说服了师定平让慕宛蓉留在这里,但慕韬天仍是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朝廷里的紧张关系,以及与北方狼族和亲之事下的重重黑幕,这也令师定平对于慕宛蓉更多了一份使命威,定要护她周全。 慕韬天与师元儿终于放心地走了,至于留下的师定平与慕宛蓉之间那种古怪难书的气氛……就到时候再说吧! 当天早朝过后,后宫便爆出了小公主失踪一事,皇帝果然因公主不见而气得跳脚,可这件事又不能声张,怕北方狼族知晓后以此做文章,因此皇帝只能出动私军暗地里大肆搜寻京城内,却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已出了城。 这会恰逢慕戎天班师回朝,没人敢告诉他这个消息,就是怕他鲁莽冲动的性子会做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而大军告捷,也稍微减轻了皇帝对小公主逃婚一事的愤怒。 如此一来,慕韬天也算是替自己争取到时间和机会,而且时机算得很精准。只是他也明白,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隐瞒过去,只希望别再节外生枝便好。 第十七章 由于打了胜仗,皇帝特地举行一场宴会以贺天朝大捷,三位皇子及重要的大臣们皆参加了这次宴会。 其实若是可以,慕韬天希望这个宴会的规模小一些,甚至取消最好,只要适当封赏有功人士即可。因为宫墙之内歌舞欢宴,宫墙之外却是民怨冲天,让他也不禁为父皇的好大喜功而叹息。 席罢酉官散去,接送慕韬天回宫的宫轿早已等在外头,师元儿也穿着白色厚氅在一旁等候,外表看来就像消失在雪中一般,令见到这一幕的慕韬天觉得有趣,在席中所生的感叹也不再那么令他心情沉重。 他对宫轿摇了摇头,师元儿便了解他的意思,遂打发了抬轿的奴仆们。此时只剩慕韬天和几名太监在宫门前,孰料大皇子在此时也出了宫门,和他打了个照面。 慕听天见到慕韬天,并没有兄弟间的寒喧,也没有假装热络,不过倒是露出了意味深远的一笑,接着便搭乘自己的宫轿离去。 他这一笑,令慕韬天心中有些不舒服。 师元儿回来后,也不由得望着那个方向喃喃地道:「大皇子笑起来的感觉,真令人不寒而「他不可能不知道宛蓉的失踪和我有关,那个笑容只是个警告。」而且还是在这个时机……慕韬天眉间不禁深锁。「恐怕更大的麻烦要来了,如果我没料错,他会去煽动戎弟。」 「三皇子?」师元儿完全想不到这其中的关联。 「没错。戎弟对宛蓉的疼爱,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他知道宛蓉失踪,加上他那狂暴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没人能预料。」想着想着,他额间忍不住隐隐作痛了起来。「如此一来,便会打乱我的阵脚。若我预估得不错,戎弟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据闻三皇子脾气暴躁,不过皇家子弟嘛,谁没有一点古怪脾气?像大皇子,光笑起来的样子就十分诡异,但也不见他凶恶到哪里去,顶多是奸险一点吧。三皇子真有那么可怕?」师元儿总觉得他夸大了些。 皇家子弟就该有古怪脾气?慕韬天有些无言,不过说真的,他并不希望师元儿卷进这件事里,尤其若大哥在戎弟耳边多说个几句,她很可能成为戎弟迁怒的对象,因此这段时间,尽量别让戎弟见到她比较好。 两人一路走回东宫,踏在雪上却是一点也不冷,后头拖着的一排太监、侍卫,很识相地离他们老远,因此两人很放松地说话。 「听说戎弟在战场上,有个‘杀神’的称号。」慕韬天突然悠悠地道。 「杀神?」师元儿惊惶地睁大了眼。 「没错,他乎上大刀杀过的人岂止数万?每每戎弟大军横扫过的战场,必定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 短短的形容马上起了作用,师元儿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有些胆怯地听着慕韬天面无表情地形容这个恐怖到极点的人。 「据说戎弟因为杀人无数,身边缠着不少亡灵,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召唤出三千阴兵为他所用,传言他就是藉此战无不胜。因此,每当戎弟出现,四周总是阴风阵阵,颇有鬼哭神号的感觉。」说着编造出来的话,慕韬天脸不红气不喘,倒是慕戎天若知自己哥哥如此形容他,恐怕东宫真的立刻就会「鬼哭神号、阴风阵阵」了。 「啊?那岂不是走到哪里,鬼就闹到哪里……」师元儿真的吓到了,她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啊!「可以这么说吧,我身受皇族庇佑,并不怕这些怪力乱种,然而其他人就不见得受得了,万一不小心被鬼缠上了……唉。」慕韬天特地长叹着摇头。话说到重点即可,欲言又止反而更添人遐想。 师元儿光想像已经浑身寒意,再厚的雪氅也挡不住,想到以后可能要见到三皇子,她忍不住结巴起来。「太……太子殿下,我能有个不情之请吗?」 「喔?」他眉一挑,难得她也有如此守礼的时候。「你说。」 她露出一个看来很惨的微笑。「那个……三皇子若来找殿下,到时我……我能不能自愿去外头扫雪?」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宴会后的隔天,师元儿正陪着慕韬天在书房内读书时,通传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太、太子殿下恕罪。」跪下通传时,小太监还在喘气。「三皇子殿下驾到,但气冲冲的,连通报也等不了,现在大概已走到花园外了……」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待小太监松了口气躬身而出,慕韬天暗叹口气。 「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就知道宛蓉的事瞒不了他太久……」说着说着,他目光不由得望向师元儿,只见她惊慌的在屋里跑来跑去,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令他看得好笑。「除非你跳窗,否则眼下戎弟已经走到花园内了,无论如何你都会遇到他。」不用想也知道,他昨日的恐吓奏效了。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他一声令下,三千阴兵出现,说不定还带着鬼火,我一定会吓死的……」她慌得直绕圈子,求救的眼神望向他。 虽是自己造成的,但他依旧觉得滑稽得想笑,只不过他仍须摆出平时那般淡然的神情,免得让她瞧出异样。 「你到里头去躲着吧。」他指着屏风,屏风后是他平时入睡的床铺和更衣的地方。 但想不到她会错了意,以为他指的是屏风旁的黄梨木龙纹大柜,二话不说便将柜门打开把自己塞进去,再砰一声的由内关好。 慕韬天忍不住看傻了眼,还来不及纠正她,慕戎天已如一阵风般,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 慕韬天心中无奈又好笑,仿佛只要有师元儿在,事情的发展就不会往他希望的方向走。极力平复心中那种荒谬的感觉,他维持着平静,好面对即将来临的猛烈质询。 进门的慕戎天,穿着一身俐落的军服,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与文质彬彬的慕韬天完全是相反的两种人。 宴会那天没机会交谈,兄弟俩许久不见,慕戎天原想一走进来就开骂,但当他真的看到自个儿的兄长时,却不由得愣了一下,总觉得兄长的气质有些不同了。 如果说以前是温文儒雅,那么现在就是有某种内敛的气势隐而不发,隐隐震慑着四周的人,让他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不前。 慕韬天用着一贯平和的语气道:「戎弟方班师回朝,恁么不在宫里休息?」 经他一提,慕戎天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开门见山地便道:「我是来问你,你为什么不阻止小妹的事发生?」 其实慕韬天也不想让他介入太多,因为冲动的他容易坏事,只得简洁地回道:「狼族提出和亲的时机很古怪,竟是在下朝后,而大哥趁机进言,当天父皇就决定让小妹去和亲。我隔日一收到消息,立刻前往父皇那里陈雷,然而父皇心意已决,任我再三劝说也没用……」 这一番话听来就像推托之词,慕戎天越听越火大,手掌往桌面上一拍,走到屏风旁和慕韬天成对峙之势。 「所以你就不管了吗?如此听起来你也只是虚应故事,根本无法替小妹解决问题。」 「这问题其中关系复杂,并非我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父皇。」慕韬天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黄梨木大柜,不难想像里面的师元儿大概吓到全身发抖了。 慕戎天直瞪着二哥,不明白他为何还能如此镇定,难道他平时对小妹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太子在眼下朝政混乱、朋党倾轧的乱象中,变得更加软弱了? 「藉口!都是藉口!普天之下对你这太子的评论皆是‘仁和有余,威信不足’,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在父皇面前,你一点说话的分量都没有,连策动大臣反对的势力也无……你这个太子当得简直窝囊!」 慕戎天一针见血地说中慕韬天的心事,若非在师元儿带他体察民情时,就对此有所觉悟,他现在早就一败涂地了,连挣到时间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他却不能向自个儿的弟弟倾吐这些事,他当然可以全盘托出好争取三弟的支持,不过三弟是个鲁直的人,只怕会立刻公开与大哥反抗,成为大哥的下一个标靶。 而大哥连小妹都能拿来做斗争的筹码了,兄弟之情在他心中恐怕不算什么。 第十八章 「我只能说,以现今朋党倾轧的情况,若我又公然煽动大臣反对圣意,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混乱,徒增朝廷内的矛盾,你认为这样会比较好吗?」他沉着地反问。 慕戎天答不出来了,事实上他做事全凭直觉,只会在战场上用计谋、杀敌人,可要他弹精蝎虑地去操弄政治,他实在是没这个手段。但即使是一介武夫,他也听得出来二哥说得有理,只能强词夺理道:「幸好现在小妹跑了,可迟早会被搜出来,何况她身边只带个宫女,教人如何放心?你没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总之他心意已决,就算犯上也要力保小妹不被狼族糟蹋。 「戎弟,不要冲动!」慕韬天沉下脸,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发生,戎弟冲动起来是不讲道理的。「你有没有想过,小妹会使出逃婚这种下策,代表此事已无转圜?」 「那我就用我的方式解决。我真是对你失望透了!」话说着,慕戎天便气呼呼地大掌欲往旁边一拍,眼见就要拍上黄梨木大柜,依他的力道若拍下去,相信这柜子铁定会四分五裂。 只见慕韬天上前一步,提起手轻轻一抓,慕戎天居然感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环箍住,任凭他使尽力气也只能悬在半空中,无法再往下。 他这一击蓄积了全身的怒气,本想将柜子击碎以表愤恨,但二哥却只用一只手便轻易制止了他,这武术修为究竟是高明至何等境界? 他一直自谢是皇宫内第一高手,如今却无法这么确定了。 「戎弟,做任何事之前,务必三思。」慕韬天面无表情,淡淡地道。 知道自己恐怕有些看走眼了,但这并不能影响他的决定,慕戎天冷哼一声,气冲冲地离去。 慕韬天只能看着他的背影长叹,幽幽地伸手打开柜门,想不到才开了一条缝,就听到师元儿低叫一声,闭着眼喃喃自语着,「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世音菩萨、佛祖、紫微星君、牛郎织女、月下老人……请派下天兵天将保护,别让阴兵靠近我身啊……」 连牛郎织女、月下老人都出来了?他真不知自己此时该做出什么反应,原本是被戎弟弄得极差的心情,现在居然有些想笑了。 「可以出来了。」他没好气地敲敲柜门,提醒她快回到人世间。「戎弟走了。」 师元儿急睁开眼,先确定了那如恶鬼般凶残的杀神不在,她才跳出柜子,长吁了口气,直拍着自己的胸口。「幸好他没有看见我,应该不会有阴兵来找我算帐吧?」 「你真是……放心吧,有我在,戎弟绝不会找上你。」他摇头苦笑。 「那就好。」她又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一些,不过方才在柜里,他们的对话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下脑筋恢复灵活了,不由得问道:「殿下,你怎么不告诉三呈子,关于大皇子和罗刹教及狼族那些纠缠不清的事?」 慕韬天摇头。「戎弟脾气暴躁,且行事冲动,我若直言此事攸关大哥与异族勾结的内幕,恐怕他会直接去找大哥算帐。无凭无据的,只怕会横生枝节。」 「但你就任由三皇子这么误会你……」 「时间会证明一切,只希望他前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否则不仅大乱我们的布局,我们还要花额外的力气去收拾他惹下的麻烦。」 这几日,慕韬天皆是眉头深锁,常和一干亲信关上门来密议,针对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做出准备。然而事情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他的预测一语成谶,十日后,慕戎天擅带军令,使回朝的大军又原班人马开出,以蔑视天朝为由,前往北方讨伐狼族。 他这一冲动行事,令皇帝更加不满,幸有大臣暂时劝下,不过降罪恐怕避免不了了。 在慕戎天擅自出兵的当天,慕韬天一早就不见人影,直至午后才一脸疲惫地回来。为了让戎弟在明日的朝议上不会因闯下大祸而被罚得太重,他可是费尽心思。 今日下起了雪,宫内清肃寒冷,如同他沉重的心情,可一踏入寝宫,师元儿便风也似地冲了过来,轻巧的关上门,然后俐落地替他脱掉雪氅。 戎弟擅自领军出宫,唯一觉得高兴的,大概只有元儿吧?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那个杀种又闯了进来,迟早会被那三千阴兵给吓死之类的。 「殿下,请净脸净手。」她端上了金盆,这会儿果然是冷热适中的温水,真不知她怎么控制这热度的,总能刚好在他回来时适温,比起最初时真是进步不少。 他大略擦了一下后,身子果然暖和了些,才想和她说些话,她又冲到后头拎出一个食盒,拿出里头热腾腾的糕点和热汤摆在他面前。 「好冷好冷,殿下快用点热食吧。」看着食物上头甚至还在冒烟,终于慕韬天笑了。「你似乎变得比较伶俐了?」 「那可不!」师元儿就等他的称赞,得意地挺起胸。「我在冷宫也是出了名的伶俐,怎知到了你东宫就不管用了,这可是奇耻大辱,所以我就去请教了一些嬷嬷关于服侍主子的方法,你瞧我是不足做得挺好?」 满腔的烦恼似乎在她的开朗下化去了,他暂时抛开那些琐事,和她抬起杠来。 「老实说,我很少让宫女服侍,但和那些太监比起来,你算是不错了。」 「你怎么老拿我跟那些公公比?好歹我也是个董蔻少女啊,至少视觉上就好看些吧。」服侍太子的那些公公都有些年岁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看人都用眼角看,她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气焰高张、古里古怪。「而且我也不像他们会阳奉阴违,对人可嚣张的呢。」 「喔?」他淡淡地朝她一瞥,「我倒觉得服侍我的这么多人里,你算是最嚣张的。」 「我哪里嚣张了?我可是出了名的和气生财呢。」当然,要和气才能赚更多钱呀!「你哪里和气了?」他语气平和地——数出她的问题。「从来没有跪拜过太子;直称太子为‘你’,在太子面前自称‘我’;一个心情不好,粉拳就往太子身上招呼,还可以对太子生闷气,你说,你不嚣张吗?」 这话让师元儿一阵无言,只能直瞪着他,因为他说的还真是完全命中,让她连反驳都没得反驳。 「哈哈,生气了?」他轻捏她的粉颊,「这是本太子给你的特权,你大可尽量嚣张。」 「你……」她抡起小拳头,在他打趣的目光下又悻悻然放下。「算了,不和你计较。不过那些嬷嬷不知怎地,教人只教了一半,我问她们晚上如何服侍太子就寝,她们全笑得神秘兮兮的。」 他正在进食,听到她说的话,险些没被噎到。 「所以今天晚上若是奴婢服侍不周,就请太子多多包涵了。」她无奈地道,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语病在哪里。 好不容易吞下了食物,看平时机灵的她一遇到男女之事就变得懵懂,他也只能哑然失笑。 「晚上你回你的房里就寝便是,不用来服侍我了。」他怕她一服侍,睡不着的反而是他。 「怎么可以?」师元儿自认在东宫已受到许多特别照顾,她可不想薪俸领得太心虚,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那你知道所谓‘宫女晚上服侍太子’是怎么回事吗?」他暧昧地笑了笑,朝着她勾勾手。「你过来。」 她乖乖地走了过去,却被他一把搂住,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之后他仿佛意犹未尽,又多亲了好几下,直到她粉颊酡红、气喘吁吁才罢休。 他承认,他有些想藉着这种亲峦让自己忘却烦忧,因为在拥有她时,他的心中只有她,装不下别的事。 「如果现在是晚上,你以为你的衣服还穿得住吗?」他眼眸深沉,嗓子微哑地道。 他做得如此明显,再怎么懵懂也该懂了,她不由得难为情起来。「原来……原来那些老嬷嬷是在笑这个……天啊!我不要做人了……」 慕韬天摇摇头放开她,吓唬般地警告道:「所以现在冬日天暗得快,你可得挑好时间来,否则你若晚上来找我,我就当你有献身之意。」他也怕自己把持不住啊,要知道,太子的不近女色可是出了名的,憋了这么多年,一旦遇到自己喜爱的女子,哪里还忍得住? 第十九章 师元儿调皮地朝他吐吐舌,「谁要献身给你?我绝对不要在晚上来找你。」接着,她便一溜烟的跑了。 只不过她心里真的如此抗拒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吗?答案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用完晚膳,慕韬天心知父皇不会这么早就寝,便特地到御书房求见皇上。 皇帝即使处于盛怒之中,也并没有拒绝他的求见,因为他很清楚太子与三皇子关系不错,迟早会因三皇子这次出的纰漏而找上门来。 待太子行完礼,皇帝表情依旧不太好看,沉声道:「你来替戎天求情?你不用说了,我早已决定明日朝议时问罪于他。」 面对天子的怒火,慕韬天态度依然从容,因他心中早有腹案。「不,父皇,儿臣不是来替戎弟求情的,儿臣是来向父皇提出一项建议。」 感觉全力栽培的太子越来越不一样了,在自己面前也能侃侃而谈不露惧色,皇帝火气稍敛。「你说。」他恻是好奇起来,太子此次又会提出什么绝妙建议。 事实上这次前来,慕韬天欲将慕宛蓉及慕戎天的事一并解决,即使他所说的话可能会让自已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仍是毫不犹豫地道:「先是和亲之事。狼族久为我朝外患,此次更无视天朝权威擅自要求和亲,如我朝遂其所愿,将公主送到北方,恐怕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已威风,未来狼族将更加难以控制。」 「但我已答虑送宛蓉去和亲了。」见太子似乎要忤逆他,这令皇帝不太高兴。 慕韬天仍然不卑不亢,清楚陈书。「诏书一日未下便不作数,何况公主目前行踪不明,亦无法和狼族交代。儿臣倒是认为,此为灭狼族的好时机。」 「据儿臣所知,狼族方面一心认定我朝会答应和亲,因此对战备必然松懈,戎弟一去,恰好攻其不备。」 尽管他说的有些道理,皇帝思索了一下,却还是摇头。「即使如此,戎天以攻打东北高林国的军力去硬碰狼族,根本是找死。要知道狼族的兵力可是高林国的数倍之多,即使加上北方的驻军,依旧无法超越。」 慕韬天来之前便模拟好父皇各种可能的反应,何况这点他也早就想到了,因此续道:「戎弟的出兵为明,如果我们再派一队精兵由山路绕出长城,借高林国从侧边攻击呢?儿臣认为,此必收奇兵之效。」说到这里,他突然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儿臣自愿请缨。」 皇帝惊讶道:「你?可是你从未打过仗……」 「儿臣自小学武,已有小成,更熟读兵书及研究古今各大战役,却从未正式上过战场,毫无战功,如此未来岂能当一个文武兼备的明君?父皇可派有经验的将领随队,儿臣必不让父皇失望。」他说得胸有成竹,倒让人无可置疑。 「大臣们的意见如何?」皇帝突然这么一问,因为以往大皇子若像这般私下禀报,必先汇集了大臣们的意见,往往能说动他,现在皇帝便是有意考考太子是否如大皇子般细心。 慕韬天岂会没有准备,只见他恭敬地道:「儿臣已和宫里几位大人,如李相、张相,翰林院朱大人、杨大人……」他道出数名重要大臣的名字,当然这些人也是支持太子的一方。 「大人们均认为此事可行,如果我们能在极短时间内,先逼得狼族往北方退兵,至少不会激起民怨。」 见父皇仍有犹豫,他再下一城,针对的就是父皇好大喜功的个性。 「狼族自本朝开国以来便不断肆虐北方,有几次甚至攻进长城,我们对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如今有了这个好机会,若能一举平定狼族,悠悠青史上必有父皇的一大功。」说到这里,他再度抱揖道:「此事若不成,儿臣若非战死沙场,也自愿卸下太子之位,请皇上恩准!」 慕韬天一举说到皇帝最介意的部分,他年事已高,却没有什么重大的改绩,如果能平定狼族名留青史,也算得上是完成他最大的愿望。 何况太子的坚决也令他相当意外,显然过去确实是小观了太子的魄力。 这么比较起来,大皇子城府深沉,失在急功好和一般臣子个性鲁直,失在冲动莽撞;眼前这个太子如今看来文武兼备,有勇有谋,臣子们挑的毛病他都——用实际作为克服了,让他这个皇帝也不免骄傲地觉得自己没有选错皇位继承人。 「好吧,我便授你兵符,由刘将军辅佐你,挑选一万精兵,择日出发奇袭。」命令一下,皇帝也像松了口气。这个儿子帮他解决了心头大患,他对他的欣赏也是日复一日加深。 说服了父皇,慕韬天却没有比较好过,心头的担子反而更重了。虽然他让小妹免去和亲,也让戎弟避过了一次重责,但更艰难的路还在后面。 因为此次驳回和亲坚持出兵,代表此仗他非胜不可,否则过往他建立的所有势力以及为未来所做的准备,全都会灰飞烟灭。 最重要的是,他要活着回来,才能真正拥抱他最爱的元儿…… 漆黑的夜,师元儿却异常地睡不着。 最近宫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好像紧锣密鼓地在准备什么事情似的,可问遍了熟识的宫女,却没有人知道,知道的又不敢说,让她总觉得不舒坦。 而且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最近也跟着忙了起来,常常三更便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让她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本领全无处可用,连想和他说句话都办不到。 就她推测,最近宫里奇异的气氛,肯定和太子有关。 这么久没见了,她好想他……不知道他是否如她一般想念她呢? 既然睡不着,师元儿便由床上起身,外衣也不穿了,就这么穿着中衣、披了件披风就走到房门外,欣赏起夜晚的雪景。 轻飘飘的雪缓缓降了下来,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脸上,冰冷刺激的温度令她打了个冷颤。这雪已经下了个把月了,一旁的积雪都快到她膝盖那么高,花园里的小池子,甚至还结成了冰……等等!注意到花园里有抹若隐若现的红光,勾起她些许记忆,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赫然发现又是那个嬷嬷,提着一个红灯笼静立在那儿。 「喂!你……你是服侍太子寝宫的吗?三更半夜在这里做什么?」 老嬷嬷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一转身,那红光立刻被她的身影遮蔽。 「等等!你要去哪里?我见过你,你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这嬷嬷太可疑了,上回没追到她,这次一定要追到。 当师元儿跑进花园里,老嬷嬷早已移动到寝宫的入口,她急急忙忙的追了进去,红灯笼的微光又移到寝宫内的小园子里,再过去就是太子的寝室了。 怕那古怪的嬷嬷惊扰了太子,连忙跑进去,然而或许是太过匆忙,一个没注意竟一脚踩进了松散的雪堆里。 这一「失足」,放眼望去红灯笼嬷嬷早已不知跑哪里去了。她急忙扶着一旁的树干把自己的脚拔出来,因为施力不均一个打滑,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 才要尖叫出声,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中,免去了她狼狈的摔跤。 「咦?好像没跌倒?幸好幸好……」她拍了拍胸脯,先定定种,才赫然惊觉自己是被人抱着的,连忙转身想看看是谁。然而越急就越站不稳,好不容易她才在那人协助下站直了身子。 「你竟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抱着她的慕韬天神色复杂,他因心事繁重而起床赏夜景,岂知就让他抓到了一个雪地里的小精灵,而且是个笨到差点在雪地上摔个四脚朝天的精灵。 「我?不是……我是跟着一个提红灯笼的嬷嬷来的……」师兀儿往四周看去,「奇怪?人呢?」但在慕韬天听来,这些都是藉口。此去北方,没有三、五个月绝不可能回来,他正挣扎在理智与将和她别离的愁思之间,怎知她却在他即将出征前于夜晚送上门来,其用意不雷可喻。 「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若你在夜晚来找我,我就当你愿意献身了。」夜色令他深邃的眸子看来更加幽黑,几乎可以把人的神魂吸进去。 「我……」师元儿感受到两人间斥充着一种吸雕力,他的眼神像有魔力般锁住了她,令她浑身发软,突然间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章 她的「默许」,让慕韬天不再犹豫,他将她拉进房里,一把扯下她的披风,将她置身于床上。当仅着中衣的姣好身段落入他眼中时,他觉得自己瞬间渴了起来。 接着他也如她一样脱得只剩内里,而后上了床,俯身在表情紧张的她身上,在她耳边轻道:「瞧你,披风里穿得如此单薄,我要为所欲为都方便。要说不是为了我,如何让人相师元儿隐约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而这件事,会让她的人生进入另一个阶段,夏会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激情……这个认知令她微微颤抖起来。 「才不是呢!我只是睡不着……想出门晃晃……」她连句话都说不好了。 「就晃到我这里来了?」他在她耳垂上轻舔了一口。 被他一撩拨,一种刺激感慕韬天不待她多说什么,一记热吻便袭上,吻得她晕陶陶的。而后他的唇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哑着声道:「你知道吗?五日后,我便要出兵狼族。」 「什么?」师元儿顿时由迷乱中清醒。 他简单解释了这其中复杂的关系后道:「……为了你的安全,我会先将你安置在李相那儿。李相以前当过大哥的老师,一心忠于皇上,大哥也对他顾忌一分,皇宫内还为他保留了一殿供他使用,你还是可以居住在皇宫内,他定会保你无恙。」 「所以你真的要走?」一想到这一分离不知是多久,她的心都揪了起来。何况战争没有一定打胜仗的,若没打赢,他就一无所有了啊!「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来找我献身的吗?」他强颜欢笑,炽热的目光紧锁着她。 「我……」她本想否认,但一见到他那一泓深潭般的双眸,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罢,就把自己给了他吧,反正她这一生也只会爱上他这个男人,万一他一去不复返了,至少还有今晚可以让她回味一辈子,也不枉爱了这么一遭。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她有些羞怯地咬着下唇。 「我会就好。」他心一定,开始解她的中衣。 「为什么你会呢?你不是说服侍你的都是太监……」她质疑的话声又被一记热吻给掩去。 两件纯白的中衣飘落地面,两具火热的身躯交缠缱绻,他们都将最纯洁的心献给了对方,用尽所有的力气取悦彼此,今晚,注定是个无眠的夜…… 一万精兵,在深夜没有人注意的时候,出了京城。 这一群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由深谙兵法操练的刘奕将军负责训练,才几天的时间,很快便组成了一个有组织有战力的强大军队。而慕韬天也将自己的许多想法及规划加诸军队之中,令刘奕惊喜交加,使这一万精兵可面对数十万大军而不畏惧。 大军化整为零,沿着西边城门潜行而出,最后将会集结在城郊外十里处的山坡。慕韬天骑在马上向集合地出发,如墨般深浓的黑夜又让他想起了那夜的激情,想起了那个可人儿。 大乎忍不住抚上胸口,那里有一面护心镜,是在他行前师元儿特地做好送给他的。虽说她服侍人的方式一塌糊涂,但做这些小东西的手艺还真是巧,这面护心镜是她特地为他量身订做,大小适中,戴在身上也不会觉得累赘。 将她送至李相住的居所时,那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几乎要将他的心都哭拧了,险些就失去平时的自制力,要她一起走。 不过这种儿女情长毕竟是奢想,他不能因私害公,因此只能硬着心肠转身就走。想不到隔几日她又出现在他面前,却是一脸的平静,只有那红肿的双眼略微泄露了她激动的情绪。 「这是我做的。」她献上一面护心镜,亲自将它挂在他胸前。「希望它能保你平安归来,我和你不会只有那一夜。」 她像是忽然成熟了,由黄毛丫头成了一个风韵动人的女人,眉宇间似乎也不再那么顽皮,只有那羞涩的笑容还保有一丝以前的稚嫩与淘气。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走……」她深深地望着他,「但你出城前,我会做个小记号,那是我们相识相爱的契机,我以此祝你此行一切顺利,请你收到我的祝福后,一定要回来。」 慕韬天忍不住紧紧的拥住她,许久都舍不得放,直到感受到她娇躯微颤,自己胸膛前一阵湿意,他才逼自己放开她。 「护心镜还有避邪的功能,你要小心那三千阴兵,虽是同一边的,但也别让他们近你的身。」最后,哭得双眼通红的她硬是挤出一个荚容道。 原本感动得无以复加的他,一时心中只觉好笑不舍心疼,毕竟这令人哭笑不得的画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没待他再多说什么,师元儿转身就跑,像是怕自己再多留一刻,就会忍不住情绪崩溃,求他带她走。 慕韬天没有追去,却将她最后的笑容刻在心底,以此砥砺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 拉回思绪回到眼前,城门已在前方,就在要出城门的前一刻,他不禁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却在远处的民宅上看到一只红灯笼。 深夜里的红光明明灭灭,看来格外冷清,但这黑暗里的唯——抹光源,却让他露出笑容,更增加了此行的信心。 我和太子殿下的缘分,应是红灯笼指引的吧。 倏地,他忆起了师元儿曾在马车上和小妹说的话,这只红灯笼,必然就是她所做的记号,保他平安归来。 至于她如何知道他是由这里离开?这也不难猜,她肯定是在夜间于每个城门显眼处都挂上了灯笼,只要他看到其中一盏,她便算完成了心愿。 寒风吹来,此刻他心如明镜,再无里碍地夹紧马腹,往山坡急奔而去。 慕戎天率领的朝廷大军由雁门关出塞,与北方狼族会于哈刺莽来部落。他带兵习惯以急速攻其不备,双方拚杀一阵后,狼族败走,往北方逃窜,朝廷大军乘胜追击,直抵饮马河畔。 然而他们在此处失之地利,数万大军无法一次过河,被迫切成了三段,而北方狼族诈败退往肯特山方向,待慕戎天第一阶段的军队过后,狼族与其他部落的联军突然进行反攻,使得朝廷大军陷入混乱,正过河的第二军队无法前进,被前方落败的第一军队逼得后退,但第三军队不知前方发生何事,又急着往前,如此自乱阵脚,以致全然溃败。 幸而此时由慕韬天率领的精兵向归降的高林国借道,由东面突袭解了慕戎天一方的危机。 在一天一夜的激战后,双方暂时退兵,以饮马河为界彼此遥遥相对。 朝廷大军此役丧失士兵性命万余,慕戎天自责不已,同时也意外太子慕韬天在领军上的冷静与果断。在自叹不如的情况下,他将帅符交给了太子,由太子做为军队的最高统帅。 饮马河两岸一马平川,双方对峙的情况下,队了硬拚几乎没有别的方式。但漠北一带是狼族的地盘,除了对地形地貌的了解,他们的骑兵在马上几乎是无敌,因此朝廷大军可说毫无致胜的希望。 慕戎天不敢期待太子能挽回局面,也十分后悔自己的冲动,沮丧得希望只要大军伤亡人数能降低就好。然而慕韬天一句淡淡的开解之语,却有效地激起了他的斗志。 「还没打,怎么知道会输呢?当每个将士都相信你是战场上的杀神时,你就得是杀神。」 夜晚,慕韬天亲自率领十人小队偷偷潜入对方的营区,观察狼族军队巡守的规律性及起居的死角;慕戎天则带着另外数十人,按照慕韬天的推算埋伏在西面的山边,果然逮到了狼族的密使。 由密使口中,朝廷大军知道了狼族欲与西面的部落联军,令其在两军对垒时能由西方奇袭。由于密使这二前去,加上西面部落联军全速奔来,估计约耗时三天左右,所以朝廷大军便于第二天的夜晚主动进攻。 因为事先掌握了狼族军队的起居规律,又抓准了他们以为西面联军会赶来协助,故在深夜时,慕韬天率领三干谙水性的精兵,忍着刺骨寒意利用浮木潜水悄悄渡河,同时搭起浮桥,在大部分狼族军都陷入睡眠的时候,突然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和营帐,先引起混乱。 第二十一章 见到火光后,由慕戎天带领的中军就快速通过浮桥猛攻,狼族没料到敌军会这么快杀到,一下子被杀得抱头鼠窜。只是狼族主将也非庸才,勉强组合起战阵,略略挽回了颓势。 战事进行到快天明,双方皆有死伤,此时西方突然来了一大军,支着狼族的旗旌。狼族以为援军来了,突然士气高昂,胡乱喊叫着助威。但在西面军接近后,狼族旗旌突然换成朝廷的黄旗,上头有着醒目的「慕」字,士兵还高声喊着汉语的「杀!」,威风凛凛地冲了过来,令狼族士兵错愕不已,斗志也瞬间落到最低点。 原来西面的军队,是由高毅带领五千精兵佯装狼族援军而来,而狼族士兵的心情由原本的亢奋一下子跌落谷底,对士气的杀伤力不容小觎,因此这场战争就在这一夜结束.狼族完全溃败,死伤数万,被掳者不下万人,主将及副将皆被射杀,还剿获马匹及刀枪等无数。 朝廷大军的告捷很快便传回了京城,但由于需就地处理俘虏及战败条款等事,大军并没有马上回朝,同时一些细节的事,慕韬天也在等着皇帝的命令由京城回博。 「二哥,这次多亏了你。」慕戎天豪迈地举起大碗,用力叩了一下慕韬天的酒杯。「唉,我自诏战无不胜,却差点被骄傲所害,失了大局。幸亏二哥的奇兵帮了大忙,看来我这‘杀神’的称号要让给二哥你了。」 慕韬天的小酒杯都快被慕戎天磕破了,他心想若自己成了杀神,那师元儿每回见到他,不闪得老远才怪。「戎弟也是求胜心切,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戎弟能毅然交出兵符,相信我这光会纸上谈兵的家伙,此等胸襟令人佩服。」 慕戎天摇摇头「二哥此言差矣。光是你能趁其不备由东面来援,还只用一万人就击退狼族数倍的兵力,就知道二哥谋略过人,只是以前没机会一展长才罢了。 何况在听完二哥通盘退敌的计划后,我除了佩服还是只有佩服,居然能利用敌军先盛后衰的心理转变,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刻进行突击,这谁想得到呢?’此役由隆冬打到初春,战果相当漂亮,也充分建立了太子的威信,为日后慕韬天的帝王之路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然而在两兄弟把酒谈心时,高毅突然脸色凝重地敲门还带了一个伤痕累累的土兵入内,这名士兵身上,穿的赫然是皇宫禁军侍卫服。 见到此情况,慕氏兄弟脸色齐变,慕韬天还算沉得住气,慕戎天已然急问:「皇宫发生什么事了? 高毅放开手让那人自己说,只见侍卫见到慕韬天,立刻涕泪倶下惨然道:「太子殿下带兵出城后一个月,京城里就谣传朝廷军大败,皇上因此大受刺激卧病不起,在一次大皇子探望皇上后,皇上便……便驾崩了!」 慕韬天心一凛,悲痛交加的沉下声,「皇上驾崩,为何我们不知道?」至少也该通知他这个人在前线的太子,否则国一日无君怎么成? 「大皇子说怕影响战事,便将皇上驾崩一事按住不发,朝廷里……朝廷里很多大皇子的人,百官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不久后罗刹教叛乱,大皇子托言平乱便自立为王,其他反对的大臣都被大皇子砍了头,禁军统领罗将军暗嘱属下拚死逃出,快马通报太子殿下和三皇子。」 「什么?!」慕韬天和慕戎天厉颜相视,知道最坏的情况终于发生。 大哥散播战败谣言后弑父,勾结萝刹教篡位了! 慕韬天原本率领的一万精兵只剩七千人,就这七千人风尘仆仆地由漠北赶回京城。至于慕戎天则率领数万军队,也由北方慢慢南下,预计京城将会有一场风暴。 待七千精兵到了京城外,果然是一股肃杀的气氛,城墙上士兵来来去去巡逻,城门紧闭,只开放西门供货物进出,出入管制极严,大白天的,偌大的城内居然连人群吆喝说话的杂音都很少。 很明显,这是为了防大军攻击的阵仗,可最近朝廷才大胜高林国及狼族,谁还会来入侵? 一切的防备,根本就是冲着太子与三皇子而来。 大皇子慕听天自立为王当了皇帝,眼中钉必然就是现任太子慕韬天,他为登基这天准备了这么久,绝不可能让慕韬天安全回来破坏他的好事。 城里的消息全被封闭,百姓都以为朝廷打了败仗、太子战死,所以对于京城戒严的情况虽然害怕,却也不得不接受。因此,慕韬天的七千精兵只能隐在城外的密林里驻扎,因为他很明白大哥不会让自己进城,若他强要进城的话,埋伏在里头的重兵肯定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然而这一仗是必战无疑,先不说大哥结党营私造成朝廷朋党倾轧,后又勾结罗刹教与狼族出卖国家,光是他为了帝位弑父一事,慕韬天就一定要讨伐他。 既然大队人马进不去,那么慕韬天就故技重施,与高毅在深夜潜入京城,打算先摸清楚里头的布局,以待慕戎天的军队来到后反攻京城。 可是慕听天太了解他了,将京城的防卫做得滴水不漏,慕韬天与高毅只能在城墙附近游走,无法深入至核心的皇宫部分。 「殿下,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发现。」高毅认为最好的方法是先撤退,无功而返也总比被发现的好。 「好,我们走。」慕韬天当机立断,与高毅闪过一群士兵后,悄悄地潜至西门附近,想趁隙出城与大军会合。可当两人就要动作时,他见到远方的一抹红光,突然心中一动。 「等一等!」他盯着那抹红光,与高毅又远离了城墙,往那方向靠近,直至看清了那抹红,他赫然发现那竟是一只红灯笼。时值帝王崩殂国殇之际,家家户户都挂上自布及白灯笼以示哀悼,然而这么一只陈旧的红灯笼,样子看得出有些年岁了,在夜凰之中摇摇晃晃,竟也不觉突兀。 慕韬天直盯着那只红灯笼,盯到高毅都觉得奇怪了,正欲出言提醒主子,就见主子突然上前一步,手伸进了灯笼里头捞着。 「殿下,你在做什么……」高毅话才说到一半,讶异的发现主子竟从灯笼里捞出了张纸条。 慕韬天立刻打开纸条,与高毅就着灯笼微弱的光线看,发现纸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速至城北。 「这是……」高毅还想问,却见主子目光柔和了起来,甚至在这紧张时刻,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是元儿。」他简单说完,便拔腿往城北飞奔而去。 高毅无奈之余,也只能跟上。 两人到了城北后,发现一间残破的民房外也挂着一只不起眼的红灯笼,只不过没有点亮罢了。慕韬天几乎是毫无犹豫地飞身而入,让高毅紧张地捏了一把冷汗。 这万一是敌人的诡计,主子此去必死无疑!高毅连忙在后头跟着,当两人进到烛光黯淡的内室后,一个娇小的身影突然冲出,令他警戒地将刀举了起来。 慕韬天没有给他挥刀的机会,反手一挡让那娇小身影能直扑自己怀里,嘤嘤哭泣。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人家有多么担心吗?京城里都传言你阵亡前线,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死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慕韬天眼中映出难以形容的深情,轻抚还颤抖着的娇躯。 「如果你再不回来,说不定人家也会跟着你去地府,向那三千阴兵讨你的命了……」师元儿哽咽着,拚命用力抱住他,仿佛这样才能感受他真实的存在。 「幸好我看见了你的红灯笼。」慕韬天真的十分庆幸她没做傻事,万一大哥的诡计真让相爱的他们因误会而天人永隔,那将是一辈子的遗憾。 两人拥抱着,静静体会那重新拥有的珍贵及感动,仿佛只要能和对方这么抱在一起,任何风风雨雨都不用害怕了。 不过这倒苦了高毅,主子正在谈情说爱,站在一旁的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但基于职责所在,他还是得尴尬地轻咳两声,带着罪恶威打断两人的重逢时光。 师元儿这才发现有第三者在,难为情地由慕韬天怀中退阅。 慕韬天很想和她诉衷情,却也知道此时此绝不适宜,只好忍住冲动问:「你用红灯笼引我来,可是有事要告诉我?」 第二十二章 明白高毅也是可信任的人,师元儿不避讳地急忙由怀里掏出一张纸卷,在桌上摊开。 「这是……」高毅不由得倒抽了口气,平时冰冷的表情也有了些许裂痕。「这是京城的军力部署图? 慕韬天则嘉许地看了师元儿一眼,「做得好。」 「恕属下无礼……殿下,此图可信吗?」高毅不得不怀疑,这个总是嘻嘻哈哈像少根筋的小宫女,有办法得到如此机密的资讯? 「我相信她。」况且他的信任也不是毫无根据。「元儿住在李相那,李相应该能得到相当程度的讯息。何况你也别小看元儿,她在皇宫里人缘颇佳,和许多士兵及太监宫女都交好,从一些小道消息或秘密情报里,她也能拼凑得出目前皇宫内的现状。」 「就是嘛,你可别小看了我。」她皱了皱鼻子,不依地替自己辩解。「幸好过去我是服侍太子殿下的,知道哪些大臣与太子交好、能够信任,再由左相李大人从中引线,才让我能和他们联系。加上我和宫里的关系好,上下打听整理出脉络后,再交由最了解皇城内外的翰林朱大人绘下这一幅图。」 「那些大臣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小宫女?」高毅仍有疑惑。 「因为太子殿下给了我这个嘛。」她从怀中掏出一只腰牌,得意地在高毅面前挥舞。「这可是太子亲赐、心腹才会有的令牌喔。你羡慕吧?」 高毅顿觉乌云罩顶,脸色一僵,这面令牌还是太子从他身上要去的呢,居然轮到这小宫女来和他耀武扬威了? 慕韬天看得心中好笑,不过为了师元儿的颜面,他只是听而不闻,就着正事道:「待与戎弟会师后,我们再就此图商议,一举反攻,不过我现在有些口信,希望能传给朝中支持我的人,来个里应外合。」 师元儿立刻拍拍胸脯,「就靠我了,你尽量说吧。」高毅实在怀疑这小宫女的能力,可军力部署图就在面前,他也只得相信。 慕韬天简单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叉约定几个联络方式后,也接近三更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又到了分离的时候。 「太子殿下……」师元儿有些依依不舍。「你……你要保重。」 慕韬天点了点头,和高毅两人穿窗而出,一切又恢复到他们未来过前的静谧。 师元儿就着窗口遥望天上月亮,愁思顿起。没有一场仗是必赢的,这次更是难上加难,希望上天能保佑真正的天子,即使不能夺回帝位,也要让他全身而退。 在她思索之中,衣株之声传来,却是慕韬天又飞跃了进来。 「殿下,你……」师元儿讶异地看着他去而复返,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搂过,狠狠地吻住。 她意乱情迷地接受了这个充满离愁与不舍的吻,当他放开她后,人也再次飞遁而去。她只能回味着他那如星晨般的眸光,耳畔仿佛还留有他低沉的嗓音,对着她承诺——「我会成功回来接你,到时候,你就是我的皇后。」 三日后,驻扎城外的大军突然往京城迈进,兵临城下时,城垛上的箭雨及投石便如雪片般凌厉地攻来,逼得慕韬天这方不得不反击。 他很清楚,大哥是不会容许他进到城内的,因为目前京城的百姓仍被蒙在鼓里,若他玫入城中,代表太子没死,那么大皇子自立为王这件事立即会令大哥成为千古罪人,引起民反。 古来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大哥能在此役干掉他,那么帝位就会更加稳固,至于弑父篡位等罪,都变成次要的了。 由于京城戒严已久,听到战鼓声,民众全躲入了房舍中,会留在大街上的都是军队兵士,或者一些来路不明的灰衣人。 慕听天本人亦是一身戎服,坐阵于皇宫外西面的大光明殿,此殿原是皇室专属寺庙,气势恢弘,前有一个大广场,如今成了军队聚集之处。 「启禀皇上,西面的战事激烈,是否请卢教主多派些人支援?」太监杨伟低垂着头,尖细的嗓音正向主子报告着目前的战况。 「也好。依卢教主的手段,他们攻得进来,我就要他们死得难看。」慕听天表情阴骛的说。「韬弟既然回来了,也省得我大江南北的去找。」 意思便是,无论慕韬天有没有回来争帝位,慕听天都不容许这么一个会威胁他帝位的人存在,即使是亲弟弟也一样。 闻言,杨伟恭敬地退去,留慕听天与一干重要大臣商讨接t来的战略。然而没过一会儿,杨伟又匆匆地返回,这次他脸色灰败,再也没了先前的冷静。 「皇上,征北军已攻破西门,现在正往大光明殿这方推进。卢教主又派出了一千教众,但对方士气高昂,我们恐怕挡不了多久……」 慕听天听得脸色铁青。「怎么可能?守城侍卫是在做什么?禁军统领罗强呢?把他给我叫来!」 杨伟冷汗都快滴出来了。「驭禀皇上,罗强他……他背叛皇上了!这西面的城门,就是他手下开的。当征北军进城那一刻,许多原本依附我们的势力也倒戈,立场中立的李相派出数百名私人护卫团团护住相关叛徒的家眷,让我们无法从那方着手。」 「该死!全都该死!」慕听天气得往椅子把手一拍,顺势起身。「让我亲自出马会会他们,看看我和那个仁和有余的过气太子,谁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当慕听天领着约百人的亲兵骑队来到大光明殿前的广场时,北征军及由皇宫内部叛出的零星军力已然会师,恰好和慕听天一群人形成对峙。 远远地,慕听天便看出队伍正中央那个气宇轩昂、仪态突出的人,正是他的天敌慕韬天。 而对方既已攻至此,就代表已方的人马可能难再有反攻之力,他策划了十几年的夺位大计,恐怕得就此告终。 但这教他如何甘心?心里计谋突起,他忽然大声道:「韬弟,你一回来便血洗京城,这可是仁和之道?」 「你弑父篡位,其心可诛,我只是替天行道,将属于我的东西夺回来。」慕韬天冷冷地回答。 「事情至此已无挽回之地,然而北征军对上禁卫军,杀的都是自己人,不如我们两个决斗,胜者为王,也不至于让自己人自相残杀。」慕听天提出一个乍听之下很公平的决斗,却不知他究竟暗藏什么居心。 高毅心头微动,本想替主子接下这一仗,慕韬天却阻止了他。「我的帝位要自己夺回来,我的父仇,也要自己报。」话说完,他便骑着马,独自往大光明殿的方向去。 同时,慕听天也策马趋前,两人在广场正中央停下,相距约一个骂身,四周站满了军队与士兵,还有一些不怕死偷跑出来看热闹的民众,全场鸦雀无声。 气氛渐渐凝室,两人动都没动,只是眼神对视着,但彼此间的内力牵引已让四周刮起了风,方圆数十步内仿佛罩上一层透明的罩子,沉重的压力令人无法呼吸。 不知是谁先出手,两匹马儿同时往前冲,慕听天持的矛与慕韬天手中的刀清脆地发出铿锵交击声,接着彼此错身而过,又恢复对峙的场面。 「我低估你了。」慕听天神情复杂,不难看出他对于错估形势的挫败。 「我也低估了大哥。」原以为勤于政事的大皇子武艺顶多平平,但就这么一招,慕韬天已掂出大哥的分量,算得上是高手了。 彼此心中都有了底之后,两匹马儿又长嘶一声,矛与刀再次对上,在四周人的眼里,只觉得阳光映照在刀身矛尖上的反射相当刺眼,而他们的动作太快,根本让人眼花得看不清楚。 突然,两人停下了手,各自退开一步。慕听天目光沉沉地望着冷静的慕韬天,倏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由马上坠到了地上。 「你输了。」慕韬天淡淡地道。 周围属于慕听天阵营的士兵,见状纷纷害怕地扔下手中兵器,属于征北军一方的士兵迅速控制住场面。 慕听天见大势已去,不怒反笑道:「我从小就不服气,凭什么我是长子,只因不是皇后生的,就不能当太子?我在政事上比你出色,练武也从不懈怠,兢兢业业这么久,却还是败在你手上?」他又吐了口血,眼神渐渐变得怨毒。「你不敢杀我的,你从小就仁和懦弱,我早看穿你执着于虚无的手足之情,不可能下得了手。」 第二十三章 慕韬天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慕听天心知自己猜中了,更放肆地笑,不管牵动的内伤让他痛苦不已。「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追逐帝位。父皇挡在我面前我就杀他,你挡在我面前,我也会杀了你。」大皇子留着必为后患,何况他弑父早就罪无可逭,篡位后大肆杀戮不从他的大臣们不说,还勾结异教与外族,种种罪行皆令众人觉得他该死,可是同样地,大家也都觉得太子下不了手。 慕韬天眼光一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慕听天拚着最后一口气,忽然由地上爬起,一矛刺上慕韬天的心窝。 由于事情来得突然,慕韬天即使反应极快的后仰,仍被那一矛刺中胸口,眼见矛尖就要透进胸膛,四局人不禁惊叫起来。 中了这一记突击,慕韬天必死无疑,然而在众人惊惶讶异时,他突然顶着矛尖立起身,那尖端仿佛怎么也刺不进他的身体。接着,他再没有犹豫,挺身的同时蓦地大刀一挥——慕听天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血由胸前喷出来。 「怎么可能……」他口中也流出大量鲜血,表情十分狰狞。 慕韬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拉开衣襟,露出里头的护心镜。 此时此刻,他真的感谢师元儿,因为有她的深情与保护,让他避过了这一劫,也让国家避过了苦难。 慕听天终于知道自己败在哪里——皇宫里亲太子派的突然反扑,还有北征军对于禁卫军布置的了解,再加上慕韬天胸口精致的护心镜……该死的!他居然忽略了那个小宫女…… 连句后悔都还来不及说,慕听天头一偏,结束了他悔恨的一生。 在大皇子叛变终于平定的这一刻,慕韬天将手上的刀往天上一举,此举代表着他成功为父报了仇,也在所有臣民军士的面前建立了威严果敢的形象。 「吾皇万岁万万岁……」 广场上,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迎接新皇的诞生。 接受欢呼拥戴的慕韬天,眼神坚毅地直视着众人,心中却闪过一丝柔情。 元儿啊元儿,你看到了吗?我成功了…… 宫变动乱平息,慕韬天继位,慕戎天授司马大将军,镇守北疆,其母庄氏成了皇太后,并嘉奖有功人等,扫除朝廷中有异心者,一时间政治清明。 北方狼族此役元气大伤,短期内无法恢复过去荣景,加上附近异族同样对他们虎视眈眈,估计约莫数十年间,狼族都不可能再有南侵的能力。少了狼族和大皇子支持的罗刹教,则是突然低调地隐匿了形迹,即使朝廷派人搜捕,也总是一无所获。 风波过后,慕韬天忙于政事,自然是由师元儿去将避居师宅的慕宛蓉迎回宫内,而当她一脸深思地来到御书房时,慕韬天也不由得纳闷地放下手中的笔。 「宛蓉回宫了吗?」他问。 「是啊,不过我觉得她不是很高兴……」师元儿的表情有些苦恼。 「怎么说?」慕韬天好奇地问。如今还有什么事,能让这个小丫头烦得好像天塌了一样? 「小公主似乎和定平产生了情愫,根本不想回宫。」想到那小俩口依依不舍的样子,她还是觉得硬要将小公主带回宫的自己很残忍。「我和小公主一块儿回来,她一路都是哭着的呢。殿下……喔,不,现在该叫你皇上了,你能帮帮她吗?」 依旧是「你你你」个不停,叫殿下和叫皇上有什么差别吗?慕韬天心中好笑,但对她提出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 「定平只是个平民,若公主真对他有意,不如等他考取功名后再说,也不致让朝中大臣议论。」他持平而论。 所以平民就不行吗?师元儿心情不禁一沉,绷着俏脸道:「我不也是个平民?」 「不,你不一样。」慕韬天一口否定她自贬的说法。「你平乱有功,早就可以封赏,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封赏的时机,朕才尚未颁下旨令。」 「喔?你要赏我什么?」又可以加俸禄了吗?说到这个,她终于能挥别一些心中阴霾。原本当个冷宫的小宫女月俸有六两,后来变成十两,到了东宫服侍后,又涨到十二两,难不成她真的可以和领头太监拿一样的薪俸,二十两? 二十两啊……她可以做多少事?不但定平的生活能过得好些,她也不必再到束市寄卖小钱不料她心中所想,和慕韬天的计划是完完全全两回事,瞧她小脑袋里不知又装了什么异想天开的事,他不由得失笑。 「自朕登基之后,太后便催促着我立后这件事……元儿,你该知道我心中的皇后只有一人。」 师元儿心头闪过一丝不妙,目瞪口呆的指着自己,「你……你真的要立我为后?」 「就是你。」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原以为她该感动得痛哭流涕,想不到她竟一脸惊恐,抵死不从地直摇头。「不不不!千万不要!我……我自认不是当皇后的那块料,宁可待在冷宫里扫地扫一辈子,也不想被关在深宫里。」 慕韬天皱起眉,这可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殊荣,她却往外推?「但只有你当上皇后,我们两人才能永远在一起。元儿,你不想吗?」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而是我没那个资格,光是定平和小公主之间的恋情,就被你以平民与皇室地位的差异而否决,更何况是要立一个平民为后?」她并不想卷入后宫诡谲的争权夺利之中,她以前是个宫女,看得还不够多吗?「我在冷宫里当差,你一样可以来找我……」 「你太天真了!堂堂天朝皇帝夜会冷宫的小宫女,成何体统?太后已开始甄选秀女,若你不当朕的皇后,难道能容忍朕以后身边抱着的女人不是你,替朕生儿育女的不是你,宠爱呵护的也再不是你吗?」慕韬天俊脸微沉道。 师元儿当然知道他不高兴了。自从他当上皇上之后,多了一股难雷的威势,虽然她还是不怕他,但他心绪的波动却会加倍影响她,因为她知道,他在她心中越来越重要了。 可是过去宫内那些不被宠爱的嫔妃,只能老死在皇宫之中的那种凄凉及悲哀,在她小小的心灵中留下了太大的阴影,她不觉得自己能够克服。 「我……可是我没有办法……」她回忆着方才送小公主回宫时,公主那如丧考妣的表情,一张脸也跟着苦涩起来。「光是小公主回宫,马上就被关进了她的宫殿,起居作息都有女官看着,所有仪姿恣态都受到监管,举手投足必须照本宣科,完全不能有个人意志……万一真成了皇后,我还必须假情假意地应付那些别有居心的人……想到我就受不了。」 「有得必有失。元儿,为了朕,你就不能牺牲一些吗?」他为了两人之间感情能维系,尽了那么多力,她却试也不试就要放弃?其实凭她的机灵聪颖,要当后宫之主并不难,何况还有他这个天子在背后撑腰。 「你还是让我留在冷宫吧,记得偶尔来看我就好了……我……我可以让自己视而不见」师元儿仍想替自己争取,却被慕韬天不悦地打断。 「元儿,似乎朕比你更重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可知要让你当上皇后,朕要面对多少大臣的质疑与反对?你太让朕失望了!」 慕韬天并没有虚言伪饰,皇太后庄氏确实很积极地在筹划立后之事,先选了一批秀女至储秀宫,而师元儿因平乱有功也在秀女之列,这当然是慕韬天的特别安排,自然成了庄氏的眼中钉。 庄氏是个很精明的女人,她知道先皇并不欣赏自己的儿子慕戎天,把太子之位给了慕韬天,她也忍住不发。如今她成了太后,慕韬天也登基了,景况自是不同,她安排同是庄氏家族的年轻貌美女孩们入宫,若有哪一个被皇帝看上成了皇后,再生下龙子,还怕未来这江山不是她庄家的吗? 打着这个算盘,庄氏选入宫的女孩们自然都是一时之选,其中赵雅更是佼佼者。她是庄氏亲妹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从小就以未来皇后的目标作栽培,因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仪态行为高雅端庄,重点是她与慕氏的几名表兄妹都处得很好,即使是之前宫变的慕听天也对她颇为倾慕。 第二十四章 本以为赵雅必然是未来皇后了,让她选秀女不过是个形式,怎料却半路杀出了一个师元儿,理由还无懈可击,让庄氏恨得牙痒痒的,只是表面上她仍需维持皇太后公正的态度。 所有的秀女皆需留宫住宿,以观察其言行举止是否符合大家闺秀的仪态及宫中要求。在宫内,秀女一人有一间房,有太监及宫女服侍,且不时有女官来评分。选出皇后后剩下的秀女,若是一般人家来的,可充作宫女;若是家世显赫的,则充作妃嫔;至于某些特例如隐疾、德行有亏者,皆遣送回家。不过一般说来,遣送回家的女子也嫁不出去了,最后不是出家为尼就是一死了之。 所以,每个秀女都争破了头想让皇帝见到自己,也尽量展现出最美好的一面,偏偏这就是师元儿最痛恨的争风吃醋情况,因而打心里排斥。 在分发房间时,她被分到最旁边的一间,是所有房间内最偏远、最小的一间,不过胜在清幽,离其他人远些,让她在不平抑郁之中多少能稍作安慰。当然,这是庄氏做的一点小手脚,只是正中师元儿下怀罢了。 也因此,所有秀女间的活动如诗会、棋局、绣花、赏鸟等,她一律缺席,以这种方式消极的向慕韬天抗议。时间一久,评分的内容送到慕韬天面前时,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看着写满缺点的选秀评注,沉稳如慕韬天也不由得脸色微变——懒散、失仪、孤傲、粗俗等等负面字眼,几乎把师元儿评得一无是处,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又能如何呢? 于是,他决定以观察秀女为由,亲自宴请所有秀女,他要让师元儿知道,他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发生,即使是她也不能忤逆。 消息传到了秀女居所,引起轩然大波,每位秀女从早便开始打扮自己。兼之皇太后趁着这个机会,要秀女们在皇上面前展现一样才艺,秀女们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就希望能让皇上多看一眼。 虽然大多数人知道皇后必然是趟雅,但若自己能当到个贵妃,也能光耀门楣,扬眉吐气啊。 时至宴席,秀女们衣香鬓影地由太监领着出发,待所有人到齐,慕韬天环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心中那个人,俊脸微沉。 「全数到齐了吗?」 领头太监低下头,恭敬地道:「禀皇上,秀女共二十八人,其中二十七人全数到齐,只有师元儿一人因病请假。」 「生病吗?」如果他会被这理由搪塞过去,那他就不是慕韬天了。「皇宫前几次办的茶会,她请假;踏青,她也请假,这次朕特地邀请,居然仍是请假?!李公公,你们领头太监对秀女们的指导,是不是太松懈了?」 李公公闻言,背脊一麻,忙道:「陛下恕罪,臣立刻命人请师元儿出席。」说完,他急急退去。 其余的秀女冷笑在心头,唯独赵雅面无表情,却是开口道:「皇帝表哥请息怒。雅儿在入宫这段期间也没见过这位师姑娘几次,足见她可能真的身体虚弱,表哥可等师姑娘来后观其颜色,莫急着降罪于她。」 这话说得漂亮,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关心别人,显出她的大度,另一方面口称表哥,代表和她慕韬天的关系比其他人都近了些,甚至也暗指了师元儿装病。 这宴会埸上除了慕韬天与皇太后,最清楚师元儿背景的就是赵雅了,她会这么好心,实在令人大威意外。 「皇儿,你见雅儿多么体贴大方。」皇太后欣慰地笑着。 慕韬天碍于皇太后在场,且与赵雅为旧识,即使听出端倪也不露颜色,只是淡淡点头作罢。 不久后,脚步声传来,李公公带来了一名女子,直走到慕韬天座下,行了宫礼后缓缓下拜。「启禀皇上,师元儿带到。」 慕韬天几乎是贪婪地望着师元儿,她只着一身素净的白衣,发际简单地插了支簪子,整个人消痩一大圈,显得小脸蛋上的眼睛变得更大,看来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他从不认为这个词可以用在她身上,想不到今天就用到了…… 见她默然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他只好开口淡淡地道:「秀女师元儿为何不赴朕的宴会?」 师元儿并没有抬起头看他,直视龙颜是大不敬的,她还不想在这里就掉了脑袋。只不过他的质问,令她不禁一股愠火升起,他明明知道她不想来又何必问,她连选秀女都不想。 「民女病了,请皇上恕罪。」她也执礼道,却是固执地反抗他。 「就我认识的你,很少生病。」他简单一句话,便带出两人有旧识的事实,宴会场里顿时兴起一阵低语声,秀女们看向师元儿的目光也带了深深的敌意,尤其是皇太后,一双利眼几乎要刺穿她。 师元儿当下犹如万箭穿身,还兜头被浇了一盆冰水。她知道慕韬天是故意造成这种情形,便略带讽意地回他一句,「民女水土不服,如果可以,请求皇上让民女回去休息,免得坏了大家的兴致。」 当然水土不服,因为他把她摆在她最不喜欢的位置啊!然而慕韬天偏偏当作没听懂,他要她认清事实,除非她有勇气、有意愿站在这里,否则两人间的感情将没有未来。为什么她就是不肯为此做点努力? 「你还能站得住且伶牙俐齿,看来身体还可以。李公公,赐坐师元儿。」 慕韬天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师元儿忽然抬起头,望向他的目光充满埋怨与挫败,像是过去两人的感情再也不存在,让他心中有些凛然。 师元儿默默地落坐,宫殿内丝竹声起,宴会开始。 每位秀女都准备了一项才艺,有的昤诗、有的作画、有的献唱、有的舞蹈,让原本有些沉闷的气氛终于活络了些。然而慕韬天虽对每人都赞美几句:心思却全不在上头,而是不时地将眼角余光飘向木头一般呆坐的师元儿身上。 终于轮到了赵雅,但见她盈盈起身,福了一福后,移身到中间太监替她准备好的一把琴前「承蒙皇上表哥不弃,雅儿这就献丑了。」她浅浅一笑,花容几乎让四周的美人都失色。 不过慕韬天倒是没有让她迷了心,仍是拘礼地道:「雅儿琴艺高明,何来献丑之说?且让众人聆听仙乐为是。」 「皇儿怎么这般偏心,方才都没听你说什么仙诗、仙画之类的?」皇太后打趣着说,其中也暗含巩固赵雅地位的深意。 全场都笑了起来,虽然听不出有多少人是真心,多少人是假意,但师元儿却没有跟着大家反应,只觉得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怎么坐怎么别扭。 当赵雅纤手落在琴上后,一段优美的乐音传出,一开始如小溪潺潺般清新,接着拔了几个音阶后,如同在山上层层转了又转,于高耸处一跳,落入了雄浑磅砖的大江,乐音转为厚实激昂,最后渐渐收束,又细腻婉似情人的呢喃,直至结束。 这段表演,连师元儿都听得入迷,不得不佩服赵雅的琴艺已然出神入化,当然也博得场上众人的喝采。 慕韬天鼓着掌,不吝赞美道:「雅儿琴艺了得,为兄久未聆听,今天才知有多可惜。」 「表哥若喜欢,可常来找雅儿,雅儿愿意随时为表哥弹琴。」赵雅的话有些大胆,但由自信的她口中说来却是一点也不突兀。 「这是当然,朕以后会常去你那走走。」话虽是这么说,但慕韬天的目光却是投向了师元儿。 师元儿只觉胸口泛酸,她不想当皇后的原因,有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她不想看见慕韬天与别的女人相好,不想在别的女人面前强颜欢笑,可当相守相爱的对象是皇帝时,就免不了要和其他嫔妃捻酸吃醋,她不觉得自己能承受这样的痛苦承受一辈子。 既然他不能只爱她一人,那不如就让她离开,至少她有了自由,也不必让嫉妒折磨自己。 「似乎不是每个秀女都表演了才艺?」皇太后突然道。 众人眼光全看向师元儿,役者只是低着头,紧咬着下唇,一种羞愧感直袭而来。她不像其他人都是好人家出身,平时揽钱的时间都不够了,哪里有闲有钱去学习那些琴棋书画? 第二十五章 赵雅很清楚自己姨母的意思,也顺水推舟道:「能选作秀女的,基本上琴棋书画都会先有一定的考核,不如师姑娘也来弹个琴,替宴席增添精采?」 都被逼到这个程度了,师元儿仍是不为所动,慕韬天深深盯着她,突然开了口,「准!」 闻言师元儿娇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在座的秀女确实每个都有长才,唯独她是钦定入选的平民秀女,柴米油盐还说得过去,要她琴棋书画还不如要了她的命,他明明是懂她的,为什么要帮其他人逼她? 慕韬天知道,凭她的急智,这一关很轻易能避过,只要她愿意花点脑筋,他自然也会帮她,还能安抚他的受挫心情,让他明白她是愿意为后位而努力的。 心中下了某个决定,师元儿突然起身坐到了琴前这下,换成慕韬天脸色难看「」。 她素手往琴弦上一摆,铮铮纵纵的琴音传出,然而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低沉时嘈杂难听,高亢时尖锐刺耳,偶尔还会有指甲刮在琴弦上的声音,让人头顶发麻,简直不堪入耳。 「叮!」一条琴弦被她弹断了,差点弹起伤到她无瑕的脸蛋,还在手背上刮出一道小血痕,然而她却毫无所威,仍是不断地弹着。 「够了!」慕韬天看不下去了,打断了她的弹奏。她只是藉此向他抗议,这不是弹琴,是自残。 「天啊!这是什么噪音?!」皇太后夸张地尖叫起来,「师元儿,你将皇上的宴会当成游戏吗?弹出这样的曲子,真是胡来!」 「殷禀太后,这是胡曲,由着名西戎乐师呼衍哈克欧托浮毗所创,您没听过真是太可惜了。」师元儿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呼衍……什么什么浮毗?皇太后气得都有些发抖了。「这琴弦都被你弹断了,你还敢狡辩?」 「太后言重了,少了一根琴弦还能弹奏,这便是胡曲的特色啊。」师元儿像是对皇太后的怒火毫不在乎,有些挑畔地看向慕韬天。 慕韬天知道,师元儿终于开始挑战了,但她挑战的却不是后位,而是权威。 她是在告诉他,她会尽力让自己当不成皇后……「你……你……」皇太后几乎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罢了,既是西戎乐师呼衍哈克欧托浮毗所创名曲,我们也算开了眼界。此事就到此为止,师元儿,你退下吧。」慕韬天淡淡地帮她解了这个围。 师元儿闻言谢恩回座,连西戎乐师呼什么毗这个她瞎掰的名字他都能流利地复诵出来,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但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是个开始—— 这不是礼遇,而是束缚。 师元儿几乎是大闹皇筵一事,在短时间内便传遍了皇宫,有人称她胆大,有人笑她愚蠢,但至少整个宫里,都知道了有她这么一个人物。 慕韬天对她的特殊待遇,并没有替她带来任何好处,反而让她成了秀女们眼中的假想敌,所有排挤、嘲讽、谗骂、陷害全遇上了。 每个秀女都对她视而不见,以赵雅为首的小团体,更是觎准了机会拚命欺负她。她每天的膳食不是被掺了沙石,就是极酸极苦难以入口;常常有人往她的绣窗丢石头,却永远找不到凶手;甚至还有一次秀女们练武,一把箭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她房门射来,要是她当时刚好开门,肯定一箭毙命。 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每当她吃了一次亏,隔天一定有秀女床帐上出现蜘蛛蜈蚣,或是衣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了一个大洞,让人遮无可遮,羞傀哭逃;又或在三更半夜人人熟睡之时,储秀宫又响起了西戎乐师的「仙乐」,吵得众人苦不堪言,鸡飞狗跳。 因此,有关师元儿的流言,就越传越难听了。人人都说她区区一个宫女就想藉吸引皇帝注意而麻雀变凤凰;又或者说她心机深沉、骄傲嚣张等,但她都充耳不闻,反而觉得事情闹越大越好,她要让慕韬天知道,她不是能任他摆布的。 时至盛夏,京城里最热闹的活动莫过于龙舟赛事了。 除了一个月前的宴席,秀女们再没有人能得见龙颜,唯独赵雅还能藉口探望皇太后,偶尔和慕韬天碰个面。这次的龙舟赛事邀请了所有的秀女观赛,自然让整个气氛高昂起来。 京城最热闹的龙舟赛办在太液池,宫内早已命工匠建龙舟十数艘,由宫里大臣之子或京城权贵子弟报名参赛。通常这类赛事容易出风头,无论皇室或一般平民皆会在太液池旁围观,十分受欢迎,甚至还开有赌盘,让竞赛更加热闹刺激。 这日秀女们一早就要整装,于辰时来到太液池旁等待皇上。师元儿即使再不情愿,也明白像这样的活动她是无法缺席的。 待来到会场,已然人山人海,大臣妃嫔的位置在近宫的太液池东侧,一般平民则是在西侧。由看台上望过去,几条龙舟上的男儿们练习着划船,远处还有小贩、杂耍等,好不热闹。 终于,皇上与皇太后驾到,众臣子行跪拜礼后,主持了下水仪式,接着各队整装待发,龙舟比赛就要开始。 皇太后庄氏仪容端庄肃穆,由她的角度望下去,恰好瞧见一班秀女们,在此空档,她突然有感而发的说:「皇儿,这些秀女们个个姿容不俗、仪态婉约、才学过人,只除了一个之外……不知你究竟中意哪个呢?」 慕韬天拘礼着,口中却只是淡然回道:「此事并不急在一时。」 他心知庄氏表面不千政,也不让戎弟介入当初太子的夺位之争,但这不代表她就没有野心,瞧这次选秀女,她安插的都是自己人,其用心可见一斑。 「如何不急?当年皇上在你这个年纪,都有了大皇子了……」提到慕听天,庄氏话声一顿,知这是皇室丑闻,便转了话题。「瞧那些秀女们,青春美丽、容光焕发,尤其是雅儿,更是国色天香,在这群秀女之中鹤立鸡群,你觉得她如何?」 说到重点了?慕韬天别有深意地一哂。「雅儿与我就如宛蓉与我一样,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妹,所以难说有什么男女之情。」 庄氏闻言脸一沉。「连雅儿你也不满意吗?难道你真要选那师元儿?要知道,师元儿是平民出身,配不上皇室,更别提她行为粗野、目中无人、诡辞狡辩。别说是皇后,她连当个宫女都不适合!」 慕韬天在心里苦笑,师元儿确实连宫女也当得一团糟,但他就是深爱这样不虚伪矫饰的她,怎么办呢? 可是……他突然瞥了眼身旁的皇太后,一举一动皆优雅至极,浑身上下的装束挑不出一丝毛病,连头发都没翘起来一根,更别提所有言行都是设计过、思量再三才能表现出来,难道他希望元儿成了这个样子? 不!他绝不是想抹杀她的本性,可他却逼她成为皇后……但若不如此,他和她又绝无法厮守一生…… 他不禁俊脸凝重,不发一语。 庄氏见他没有反应,决定再下猛招,只见她突然惊讶地轻呼一声,「哎呀!雅儿和那粗野的丫头怎么不见了?」 慕韬天往秀女的座位处望去,果然不见赵雅和师元儿人影,不知两人到了哪里去。 龙舟赛正要开始,一起消失绝不寻常,正当他想唤来太监问明情况时,李公公突然慌张地跑过来,一跪下便是磕头,「太后恕罪、皇上恕罪,那秀女赵雅……被秀女师元儿推入太液池中,现在还在河里挣扎不起……」 「竟有此事?皇儿,快去看看!」庄氏急忙道。 慕韬天脸色一变,一个纵身便往李公公指的方向飞跃而去,直至太液池旁,已有一群侍卫围在池边,见皇上驾到都急忙下跪,往两旁退开。 池面上,赵雅正载浮载沉,师元儿则是游在她身旁,试图想抓她,却被她的挣扎压进水里,险象环生。 「师元儿……你为什么要推我……救命啊……我要沉下去了……」赵雅一手抓着师元儿,另一手胡乱挥舞呼救。 师元儿一下子被她拽下水,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头又被按下,只能想尽办法挣脱。「你冷静点,让我救你」 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看起来都像要溺水了,围观的侍卫将绳索绑在腰上,正要下水去营救时,只见一个黑影从天空掠过,来到池水之中。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皇上大手抓着两女的衣领,一下便将两人由水中提了起来,再一个纵身跃到岸上。 第二十六章 当赵雅和师元儿落地时,皆是全身湿透狼狈不堪,因呛水而咳个不停。 赵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红着眼指控师元儿道:「皇上表哥,你一定要替雅儿作主,师元儿竟趁我不注意推我下水,想淹死我!」 慕韬天脸色沉重地看着师元儿,想听听她怎么说,想不到她却完全不开口替自己解释,只是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地望着地上。 此时,庄氏才匆匆赶到,一见到跪在地上的师元儿,便不顾仪态的破口大骂。 「该死的奴婢!李公公说是你约雅儿到池旁,故意推她下水,想制造她落水的假象,是吗?」师元儿终于摇头,「不是我约她的。」 「不是你是谁?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来人啊!给我拿下——」庄氏唤来侍卫,就要押住师元儿。 慕韬天却在此时属声一喝。「住手!」所有人都住了手,镇住场面之后,他淡淡地对庄氏道:「太后,你似乎忘了朕还在这里?」 「难道你要袒护这个贱婢?」庄氏气得不轻,指着师元儿的手还不停抖着。 「我不袒护任何人,我只是想起小时候雅儿还和我们兄弟一起去戏水,她的水性好得很,为何会在不到一人高的太液池畔溺水,颇令人费解。」慕韬天深沉地望着庄氏,再看向突然低头不语的赵雅。「这次落水的事,朕自会处理,不劳太后费心。」 「你……很好,就希望你禀公处理,别让哀家失望了!」庄氏被堵得无话可说,只能端着皇太后的架子负气离开。 赵雅被宫女们带回宫里休养了,只有慕韬天和师元儿留在岸边,侍卫们远远围着他们,没有人敢靠近听他们说话。 慕韬天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目光中揉合心痛与挫败。而师元儿维持着侧坐在地的姿势,浑身湿透,在盛夏中竟觉寒冷无比。 久久,都没有听见她替自己解释的声音,他沉痛地道:「我只想知道,你明知这是个陷阱,为什么还要赴约?」 从见到河中浮浮沉沉的赵雅时,他就知道这一切必然是皇太后和趟雅联合起来的阴谋,理由有三——其一,若真有秀女落水,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直接叫贵为皇上的他去处理,怎么也该是侍卫长首先反应;其二,赵雅落水,侍卫早该下水救人,她不可能有时间呼救,且呼救时还能清楚指出是师元儿推她下水;其三,他相信师元儿不可能做这种事,她没有害赵雅的动机,因为她根本不想当皇后。 她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幽幽地看着他,惨然一笑。 「因为我知道,这是个离开的好机会,不管她们怎么害我,如果失去了秀女的资格,我就可以被遣回家乡,不用当皇后了……」 慕韬天哑着声,难得以严厉的语气斥责道:「你竟连性命都不顾,也要搏这一次机会?你知不知道,若我没看出太后的阴谋,你很可能会被砍头?」 「你不会让我死的……」师元儿觉得很悲哀,因为相信他会保护她,所以她做出违背他心意的事,但是这样的她,连自己都瞧不起。 「是,我不会让你死,但你执意不做皇后,执意要离开我,让我像死了一般难受,你知不知道?」慕韬天几乎让情绪驾驭了理智,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她离他如此遥远,他已经掌握不住她的心意了。 师元儿无话可说,她矛盾得痛苦不堪,如何再替自己说些什么? 慕韬天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戚觉,她对后位的排斥,竟然大于他俩之间的爱情,让她连争取都不想争取,直接放弃?!那么,他为了她克服万难,背负众大臣给的压力,又算什么?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为难你,从现在起,朕便让你回到冷宫,遂了你的心愿。」他直起身,背着她欲走回看台上的龙位,但才走了两步,却又脚步一顿,语气冷漠地撂下最后一句话——「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当皇后,你失去的是什么。」 未被皇帝选上后位的秀女,没有成为妃嫔,没有沦为宫女,更没有被遣送回家反而被送到冷宫的,师元儿算是史上第一人。 落水之事以意外作结,涟漪未兴地结束了,想来是赵雅及皇太后也知阴谋败露,无法再将罪责推在师元儿身上,加上她已被送到冷宫,退出了后位争夺战,她们也就顺水推舟地让这事混过去。 又是一个夜晚,师元儿漫步在庭院里,看着冷宫四周熟悉的景物,悲哀又自嘲地想着,由宫女转为眼前这个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的位置,算不算升迁呢? 以前她还只是小宫女的时候,多快乐、多自在;而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两人也可以偷溜出宫,去做一些难以想像又刺激的事;然而当他成了天子,一切都改变了,他有他的责任要扛,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而她却不想参与他的责任,兀自逃开。 回冷宫近一个月,想来她肯定重伤了他的心,所以他真的不再来看她了。传闻选秀女的事仍沸沸扬扬,皇上迟迟没有下决定,令皇太后十分不满,可惜她没能为他分忧解劳,反而成为他烦恼的来源。 事实上她得到了这种自以为是的自由,确实没有人管、确实不必再斗争,但失去了他的深情相依,却并不比绑在后位上一辈子来得开心,反而更加痛苦。 目光不由得望向皇宫的方向,她忽然了解由古至今曾经困在这冷宫的那些妃嫔们,寂寞的芳心是多么无助与哀愁,因为她们期待的,可能只是君王的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却因失宠而永远失去了。 虽然她的情况不一样,失宠是自己找的,但结果殊途同归。 黑暗中,慢慢地亮起了一点红光,渐渐地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清晰,师元儿揉了揉眼,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个提着红灯笼的老嬷嬷又平空出现了,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 由于她曾以红灯笼传讯,助慕韬天大破大皇子的叛变,因此对红灯笼有一种难书的亲切戚。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地往老嬷嬷的方向走去,那抹红光又在一瞬间消失,转眼出现在冷宫之外。 师元儿像以前那样紧跟着老嬷嬷,出了冷宫、过了回廊,又经过几个宫殿和小范园,最后居然来到御花园外。 神奇的是,只要是跟着老嬷嬷,她永远不会遇到巡逻的宫卫。 等她回过神来,那老嬷嬷早已消失不见,但她却不明白老嬷嬷用红灯笼引她到此处的原因是什么。 才这么想着,原本应平静安宁的御花园里,突然传来划浆拨水的声音。 御花园里有一座湖,是先皇派人挖的,湖中可游船,和穿过皇宫的河道连成一气,往宫外流去。师元儿纳闷地往花园内走,远远地便看见一艘皇室的画舫在湖中荡着。 黑夜之中,点着灯的画舫显得更加醒目,也让她看清了船内坐的两人,竟是慕韬天与赵雅?!这么晚了,他二人私会花园小舟之中,难道慕韬天移情别恋了? 若真是如此,她又岂能怪他?是她自己放的手,狠狠伤害了他呀…… 船上,慕韬天两人并不知岸上有一人捧着黯然神伤的芳心,正痴痴地望着,这里他们只是面对面坐着,聊着的却完全不是风花雪月那么一回事。 「表哥……你仍不愿选后,可是为了师元儿?」赵雅有些泫然欲泣地问。 慕韬天并没有回答,只是神情淡漠地望着湖面。「朕从头到尾,心目中的皇后只有一人。」 「但雅儿等了你那么多年……」 「朕并没有给你任何承诺,何况当你和太后合谋设计元儿的时候,你便失去了这个资格。」慕韬天仍是云淡风轻地说,只是话语里的重量却直接压垮了赵雅。 「可师元儿似乎不领情啊!她都自愿到冷宫了不是……」赵雅姣美的面容已有些扭曲了,却还不认输,她从不认为自己会输给一个粗野又没有才华的平民。 「我会有办法令她醒悟的。」慕韬天在心中长叹。为什么他和元儿的爱情会有这么多波折呢? 趟雅见慕韬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心思反而飘得更远,目光直望着冷宫方向,心中已然凉了一半。好不容易求得姨母助她约表哥夜会,尽诉衷情的结果竟是被狠狠拒绝,教她这天之骄女如何能够忍受? 第二十七章 从小时候开始,人人便都告诉她,她会是未来的皇后啊!「不!表哥,师元儿不适合你,太后会替雅儿作主……」她很不甘心,推出了自己的靠山,希望慕韬天只是一时昏了头,最后仍会清醒地做出正确的决定。 「如果你认为太后能左右我,那尽管试试。」幕韬天总算正视她了,却是目光冷凛。 画舫往湖岸上靠去,这次的夜会亦到此为止,然而远处那双哭红了的眼,却仍是直盯着这个方向,心已然痛到麻木。 原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男人拥有另外一个女人,是这样椎心刺骨的痛楚?师元儿再也不敢肯定了,为了自己不想背负的责任,为了心中向往的自由,更为了身为平民的自卑,她将慕韬天推得远远的,这是正确的吗? 因为思念的煎熬、嫉妒的火焰,几乎要吞噬她的身心与意志啊……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不当皇后,你失去的是什么。 慕韬天的话还清清楚楚地萦绕耳边,她终于彻底领悟他的意思。 她失去的,是两人的爱情。 慕韬天夜会赵雅后没几天,宫里传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皇帝欲勤于政事、远离女色,故此次不选秀女,欲解散秀女们令其各自回乡。 这只是表面上的理由,事实上许多人私下议论着,说是皇帝根本不满这一次皇太后选的秀女,不想让庄氏的人插手慕氏的政权。 事情一传出来,秀女皆人心惶惶,尤其是赵雅,听到这个消息后,她再顾不得什么高雅端庄,气得将房间内的家具器物砸得粉碎,所有谈论这件事的奴仆皆被她毒打一顿,接着她便脸色铁青地出了房。 谣书传了几天稍有平息,听说皇太后严令捉拿散布谣言者,而流书正中心的慕韬天却是充耳不闻,一样的上朝下朝,专注国事。 这日当他批阅完手边最后一本奏摺,已然接近亥时,看着墨黑的天色无月无星,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 他屏退御书房内伺候的太监,独自静坐在这偌大的房内,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狂风吹过,蜡烛的火苗摇曳,忽明忽暗了一阵,转眼之间,御书房里多了一人。 「终于来了?」他好整以睱地望着眼前的灰衣人,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你在等我?」灰衣人手持双刀,分明是来意不善,但他却不急着下手,反而警戒起慕韬天如此冷静的原因。 「严格说起来,我不是在等你,而是在等任何会来杀我的人。」慕韬天淡淡地解释。 「你如伺知道会有人来杀你?」 「因为我晓得你们的目标是师元儿,但无论是谁去杀师元儿,有了这个入宫的机会,你们都不会放过我。」高毅已被他派去暗中保护师元儿,因此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危,高毅会在刺客靠近冷宫之前,就先将对方解决。他依旧如话家常般,与眼前刺客侃侃而谈。「告诉我,你是罗刹教的谁?」 「区区卢明!」卢明的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焰。 「原来是罗刹教主亲来?看来我这皇帝的命价值不凡。」都这个时候了,慕韬天居然还能轻笑出声。 「可惜,这你皇帝只能做到今天了!」双目一凝,卢明的双刀已然袭上,直刺向毫无防备的慕韬天。 但就在刀锋近身的前一刻,慕韬天身形一变,已脱出刀气锁定的范围内,还犹有余裕地反手击出一掌。 这一掌很慢,也没有什么花巧,可卢明就是怎么也躲不过,于是他刀锋一转,换成刀面向敌,在刀掌相触时顺势一滑,将那一掌的威力化解,只不过自己也因此受了些内伤,脚步一退。 照面一招,彼此都对双方功力的深浅有了个谱。卢明不愧是罗刹教主,功力之深少有人能比拟;而慕韬天的武功之高亦远出卢明意料之外,他以为养尊处优的皇室能出个慕听天已算是武学奇才,想不到慕韬天更胜一筹,而且似乎还没有施出全力。 下一瞬,刀掌猝分,随即又紧贴而上,两人在御书房内战得昏天暗地。 卢明一击未成后,被慕韬天的掌风逼着往屋顶直冲,「砰」的一声,御书房屋顶被他冲破一个大洞,两人跃上屋顶继续交手。 这么惊人的声响,让皇宫一下子如炸开来一样,所有巡逻的宫卫全匆忙地往御书房的方向围上。慕韬天知道卢明此战若未果,一定会藉着混乱逃逸,便在一个转身之际,拖着他的衣摆又将他拉回御书房。 两人落地的同时,灯火倏地一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气息与体温感受对方的动静。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卢明突然发动攻击,往慕韬天的方向送出贯满真气的一刀。 原以为这次一击必中,想不到他这一刀砍中空处,一种吸力却让他无法收势,只能让刀直砍到底,否则刀气必反噬已旁。卢明大骇,心知此次必无侥幸,想不到他的刀锋自然地又一转,居然砍上了一个实体,留下长长的刀痕。 在他又惊又喜之际,突觉胸口被印上一掌,接着排山倒海的劲力贯入,令他五脏倶裂、倒飞三尺,撞在墙上而后滑下,再没有反击之力。 蜡烛又被点亮了,卢明难以置信地望着慕韬天,「你……我不懂……」 「我原可不挨这一刀的是吧?没错,不过我需要这一刀。」听外头的动静,侍卫就快到了,慕韬天淡定地望着他,「若我计成,我会感谢你死前的馋赠。」 卢明没来得及再说话,头一偏已然气绝,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此时皇宫的侍卫终于冲进来,看到的便是刺客已伏法,颓倚坐在墙边生机已绝,而人人景仰的皇上却是倒卧在另一侧,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生死未卜。 是夜,在睡梦中的师元儿突然被恶梦惊醒,喘息连连。 她居然梦到了慕韬天有危险,刺客不住地拿刀子往他身上捅,最后的画面,便是他体无完肤地倒在血泊中。 她再也睡不着了,穿上外衣走出冷宫外,却听到皇宫那方传来沸腾的声音。 「怎么了?」她大戚不妙地想过去看看,还没走出冷宫,便被宫卫挡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安地问着。 宫卫也是一脸担忧地望着那方,老实地道:「听说皇上遭刺了。如今皇宫内全体戒严,谁都不许往宫殿外走一步。师姑娘,你回宫吧。」 「什么?!」师元儿刷白了脸,拔腿便想往外冲。「我要去看看皇上!」 宫卫尽忠职守地挡住她,沉下声道:「师姑娘请回宫,太后有令,此刻谁都不准出宫,否则皆以刺客论处。」 「你让我去!」师元儿硬是要往外挤,却被抓着往回拖。「你放开我!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不见到他安然无事,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然而,宫卫将她送回房后,「砰」的一声关上门,再也没有理会她的哭喊。 师元儿瘫坐在地上,发现在这紧要时刻,她居然除了哭泣,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她还是秀女,更能和其他秀女以探视为由,接近皇宫听取御医的说明,就算看不到人,能接近一点、多知道一些他伤势的消息也是好的。甚或……如果她当上了皇后,不只能够茌这个时候陪伴在他身边,还能名正言顺的照顾他。 这个认知令她伤痛欲绝,她从没有如此悔恨,恨自己的自私,只顾着自己想要的自由,斩断了两人的情丝;更恨自己的软弱,因为不想背负皇后的责任,让他在最需要她的时候看不见她。 仿佛没有红灯笼的指引,她永远也到不了他的身旁突然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闪过,宛如黑暗大地里的一盏明灯。她出了房门,来到守卫看不到的花园,对着空无一人的花园呼唤道:「嬷嬷?提着红灯笼的嬷嬷?你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出来见见我?」 夜风吹过,带来的却只是萧索,那抹红光始终没有出现。 「嬷嬷,求求你带我去找他……求求你……」师元儿不停的呼唤着,在花园里来来回回的走。不明所以的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觉得她失心疯了,但她没有放弃,甚至跪下来磕头,祈求指引过她的红灯笼能再度给她一个希望。 第二十八章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元儿走到脚都酸了,还跌了好几次,声音也嘶哑了,头也磕破了,可提着红灯笼的老嬷嬷就像放弃了她的感情一样消失无踪,令她感到绝望不已,一时间几乎要被自己的不安及懊悔淹没。 「求求你.求求你……」 就在她虚弱到即将昏厥的那一刻,她终于看到了花园深处,慢慢亮起的一抹红光。 「微臣昨夜在冷宫外截住了来人,对方不知我们早有准备,师姑娘又不谙武艺,派来的只是普通刺客,已被臣所拿下,目前囚禁于天牢。」高毅恭谨地立于龙床旁,详细报告昨夜的情况。 前些日子慕韬天故意放出取消选秀女的消息,便是要以师元儿为饵诱出敌手,因为他知道皇太后那方必会有所动作。而如果皇太后请来的刺客是罗刹教教徒,那么对方除了要杀师元儿,也绝不会放过这个杀他报仇的机会。 事实证明,果然让他料到了。 「好好保着这个人,他对我们会有大用。」慕韬天目光冷凝道,「如此看来,罗刹教倒是挺瞧得起朕,居然是教主卢明亲自来刺杀朕。对于卢明,朕并没有留活口,如今罗刹教群龙无首,成了一盘散沙,我们要剿灭他们也比较容易。」 听完主子这番话,高毅突然表情古怪地望着他。「昨夜侍卫们至寝宫救驾时,见皇上倒于血泊之中,吓得禁军统领差点自刎谢罪,幸亏被臣给挡下了……现在全皇宫都以为皇上伤重,皇上其实不需挨他一刀的。」 「若不是遥样,如何能诱出某人的心意呢?」慕韬天微妙的一笑。他这计中之计,连高毅也不知道,否则肯定会反对到底。 不过高毅是聪明人,一听就懂,不禁在心中嘀咕主子的深沉心机,然而表面仍是恭敬。 「皇上说的是师姑娘吧?不过现在宫里戒严,任何人要见皇上都困难重重,何况是在冷宫的师姑娘?」 「那么由你去将她带来如何?朕可以给你一个卖人情给未来皇后的机会。」慕韬天早已算计好。「也只有你出面,元儿才会深信不疑……」 话说到此,慕韬天突然住了口,两人脸色皆一变,因为他们灵敏的听觉同时听到了外头传来脚步声,步伐的重量轻,是个女子且不具武艺,更重要的是,那脚步声起落的节奏慕韬天简直该死的熟悉。 「是元儿?」他难以置信,「在重重戒备的皇宫里,她怎么摸到这里来的?」高毅也是大惑不解,这可不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皇上,您现在不是应该重伤在床?万一让师姑娘看到您似乎无恙地坐在床上……」 慢慢地,寝宫的门被推开了,高毅双脚往后一点,飞跃至梁上,再由气窗往外跃出不见。 至于慕韬天,同样反应极快地掀被往床上一躺,运功令自己脸色苍白。 一个轻巧的脚步声接近,师元儿的惨淡花容慢慢地出现在床边,当她看到床上模样虚弱的慕韬天时,一时热泪盈眶,哇的一声便哭着伏上他的胸前。 「皇上,元儿来看你了……你真伤得那么重,血色都没了……」她呜咽着,没有注意到慕韬天偷偷张开眼,爱怜地瞧着她痛哭的样子。「是元儿不好,如果不是我执意去冷宫,便能在你身边照顾你,说不定在危险时还能替你挡下一刀……」想到他可能命在旦夕,她便心揪地用力抱住了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谁害你的……」 本来是想害你的啊!害朕只是顺便而已。慕韬天无奈地想着。若非他的伤势真的无妨,被她这么用力一抱,命大概又去了一半…… 这丫头迷糊的性子,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皇上,你能张开眼看看元儿吗?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元儿一定会随你一起去……」 师元儿哭得肝阳寸断,连慕韬天都觉得自己使出这招苦肉计真是该死,万一她一个想不开殉情,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看来这时候,不醒也不行了,他刻意身体微微一动,装作由深沉昏迷中醒来的迷谩,直到眼神和她惊愕的泪眼对上,他才轻轻一唤,「……元儿?」 「你真的醒了?」师元儿所有的紧张及哀伤终于在这一刻崩溃,哭到自己都无法控制。 「呜……我好怕你一辈子都不会醒了……我好怕我再也看不到你……」 慕韬天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朕没事、朕没事,你瞧朕不是好好的醒来了?」这一刻,他立下誓言,绝不让她再一次像这样在他面前哭泣,因为这竟是比卢明砍伤他的那一刀更令他感到痛楚难当。 「你保证你会好好的?」她怕眼前清醒的他只是回光返照,怕这一切只是自己作的好梦。 「朕保证。」他长叹口气,将趴在他身上的她往旁边挪了些,接着掀起棉被,将她一起裹进被窝里,轻拥着她。「朕的伤并不碍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吓死了,要不是你那个嬷嬷领着我来找你,我怕我会被思念及害怕击垮……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宁可因失宠而失去你,也不要以这种方式失去你……」 知道她确实是吓到了,他动容地轻吻了下她的额。「你永远也不会失宠。只是前一阵子你十分抗拒朕,朕想让你冷静一些,才没有立即去找你……」 「我再也不会抗拒你了。」师元儿下定了决心,坚定地望着他,「我愿意当你的皇后。」 「真的?」慕韬天眼中迸出惊喜的光芒。 「是啊,我想通了,比起皇后之位要背负的责任,和你分隔两地不能相爱,才是令我最痛苦的事,甚至让你也受累了。」她叹息,为自己的愚蠢与固执。「而且我也想到定平与小公主两情相悦,如果不能厮守,那将是多大的憾事。若我今天是皇后,定平就不会有配不上小公主的问题。」 「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只是想说,并不是每个皇后都要像太后那样的,你可以建立你自己的风格,而我爱的,也就是原来的你。若你成了太后那般事事拘礼,把道统教条摆在人性之前,那我才真的感到痛苦。」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做我自己?」她意外他的通达。 「其实你只需在皇后必须出席的重大场合上絍持端庄就好,其余时间,在后宫你最大,你想做什么,谁管得了你?」他相信她虽顽皮,却不至于不识大体,后宫在她的掌管下想必会十分热闹,让这个死气沉沉的皇宫里多点生气。 而且她连他小妹的终身大事都一并设想了,感受到她的贴心、善良与顺服,他不禁双手收紧,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一时间两人浓情密意,沉沉的夜色中满室皆春,两个在礼法上不能见面的爱侣,在这种气氛下特别有偷情的刺激戚,这一吻之中包含的爱情无限蔓延,令慕韬天冲动地欲和她共赴云雨。 师元儿也几乎动情地不能自己,但当他差点要剥光她时,她由他单薄的中衣下看到了那记由肩上至胸腹的伤口,整个人便由迷乱中清醒过来,微微将他推开。 「你怎么了?」慕韬天不解。明明气氛正好呀!「你受伤了,怎能如此……」她微红了脸,才找到一个保守点的措词。「如此擅动?」 听她这么一说,他也只能硬压下满腹欲火,在心中苦笑不已。他这苦肉计虽是成功迎回了她,却也碍手碍脚,让他错失了一个与她「重温旧梦」的好机会。 看来他这伤得快一点好,否则看得到吃不到,痛苦的必然是他自己。 「皇宫里真是深不可测,连你这么好的皇帝都有人要刺杀,究竟是谁下的手?」师元儿不明白他心中挣扎,轻抚着他的伤处附近,深深叹息着。 慕韬天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表面上是深情的执子之手,事实上却是避免她随便乱摸又勾起他好不容易稍退的欲火。 「你知道吗?其实对方原本要杀的是你,只是他们逮到机会进宫,自然想连朕一起宰了。」他简单说明来人是罗刹教,这并不是想吓她,而是让她多点警戒。 「若非我早让高毅时时在暗处保护着你,说不定已让贼人有机可乘。」当然,他也不会笨到说出这一切是他引蛇出洞的计谋。 第二十九章 「原本想杀的是我?」她大吃一惊,但聪颖机灵的她随即领悟过来。「……我想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这次换他摸不着头绪。 「原本我还担心,要让我的平民之身一跃成为皇后可能会很困难……」她话语迟疑了一下。 「朕一力承担,你就不必担心了。」这方面他早有准备,无论群臣或太后如何攻讦,他都要让她坐上后位。 「不,后位是我的,我自有让群臣闭嘴的万法。为了要留在你身边,我要让众人心服口服,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她神秘地一笑。 「喔?你有什么方法?」他双目一亮。 「我要让图谋不轨、杀害未来皇后及皇上你的人,主动伏法!」 阜皇宫这一年正值多事之秋,先是先皇猝薨,后来才知是大皇子弑父谋反、篡夺帝位,好不容易由太子平定了宫乱,正式登基后,新皇却又遭到贼人刺杀,险些丢了性命。 虽然皇上性命无虞,但一位被驱逐到冷宫的师姓秀女却因此丧了命,由于皇上与此女有旧情,为此伤心不已,哀而不朝。 不过师姓秀女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死就死了,关心的人不多,倒是很多人在意皇上什么时候才会振作起来。 为了一扫近来皇宫内的阴霾,皇家请来京城里香火最鼎盛的圆通寺,于大光明殿前广场举办了一场祈福法会。法会由正午时分开始,一直持续到午夜子时,整整十二个时辰,不仅皇上、皇太后及一干高官须全程参与,甚至连秀女们都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由在一旁助祷。 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文士及弱女子,在十二个时辰的折腾后全累得人仰马翻,其中皇太后也中途离开好几次,直到法会快结束了才回来。而秀女赵雅因与皇太后关系特殊,得以侍奉左右,位置离皇上只隔了一个人,身分显然与其他秀女不同。 这当然是皇太后庄氏特别设计的,谁教前些日子皇宫传出慕韬天要遣散秀女的传闻,虽然后来此事因皇上遭刺暂缓,但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又旧事重提,因此她便想藉机树立趟雅是未来皇后的印象,向慕韬天施加压力,反正师元儿已经死了,赵雅再无竞争者。 这是一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即使宫内挂满了红灯笼,深夜里仍觉得有些阴暗。 法会结束后,广场上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所有红灯笼忽明忽灭,增加了森然之感。 庄氏不知为何心里突觉不安,皱着眉道:「这天气怎么突然变了呢?」 赵雅也觉得浑身发毛,但为求形象端庄,仍力持镇定说道:「夜晚风大是正常的,太后今儿个辛苦了,特别疲累才会觉得天气异常,不如让雅儿服侍您回宫吧?」 「瞧雅儿多么贴心。」庄氏有意无意地瞥了慕韬天一眼,「皇上,哀家这几年掌理后宫也累了,你可得快些帮哀家找个好帮手.最好是像雅儿这么贴心的,妇德妇功妇容俱足又完美无缺,将来为你打点后宫母仪天下,你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这已经不是暗示,简直是明示了。慕韬天若有深意地淡淡一笑,「是吗?」 妇德妇功妇容完美无缺?等一下自见分晓。 庄氏不满他的反应,正想再说几句,一阵更大的风又刮了起来,红灯笼几乎灭了一半。风沙扬起,让人眼睛都快睁不开。 下一瞬间,整个广场都暗了下来,平添一种诡谲的氛围,虽然广场上的人岂止过百,但却静悄悄地没人多发一语,更显突兀。 突然,广场旁的假山泛起一道萤绿色的光,在黑暗的夜里看得特别清楚、特别阴森。 绿光慢慢地由假山之后往前移动,模模糊糊的当中似乎还浮起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形。见状,秀女们都忍不住惊叫起来,一些比较胆小的官员还吓得腿软的跌坐在地。 慕韬天冷静地看着这一幕,眼角余光往脸色惨白的趟雅和皇太后那方瞥了一眼,厉声对着场中道:「何方鬼魅,圆通寺大师在此,竟大胆作祟?」 皇上一开口,那绿光突然一灭,但当绿光再度亮起时,居然是在广场中央了!绿光中那抹人影变得更清楚了,看身形是个女子,一身白衣,黑发长垂至腰,覆盖了半张脸。最惊人的是,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子,血浸染了白衣,看来可怕至极。 场中有半数的人都倒抽一口气,还有人乾脆直接吓昏了事,但慕韬天不愧是一国之君,此刻仍能冷静地道:「大胆鬼魅,你于祈福法会后出现,还不畏大师无边法力,可有冤情要像是听到皇上的话,绿光突然大盛,接着又消失,场上众人皆屏着气息等待绿光再亮,那抹鬼影居然移到了皇上座前,幽幽渺渺、缓慢而飘忽地道:「冤枉啊……冤枉啊……」 这「鬼魅」一出声,皇太后和赵雅全不能自己地颤抖起来,慕韬天则是张大了眼,惊讶地道:「你可是元儿?元儿你回来了?为何如此冤气冲天,究竟是谁害你的?」那女鬼微微抬头,盖住脸的长发落到一边,光是这露出的一半脸庞,确是师元儿无误,但见她幽幽地道:「元儿是被害死的……主使者就在这里……元儿死不瞑目……要来索命……」她突然慢慢地转向赵雅,接着风又刮了起来,吹起了她被长发覆盖的另一半脸庞。那是张腐烂到看得见白骨的半张脸,和另一半完好无缺的脸合起来看,惊悚恐怖不在话下。 趟雅当下大声尖叫起来,吓得由椅子上摔了下来,她腿软的站不起来,只能边叫着边往后「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杀你的,我只是嫉妒你得皇上宠爱,还让皇上想取消选秀女,才会想要除去你……但不是我下的令,我没有杀你、我没有杀你……」 「是……谁……下……令……想……杀……我……」师元儿话语拖长,字字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是太后下令的!太后说除去你,我就能当皇后了。」赵雅好不容易爬到庄氏身后,居然一把将吓得无法反应的庄氏推到师兀儿面目」」。「你找她好了,是她和罗刹教勾结,放贼人进宫来杀你。我………?我告诉你,你遇刺那晚,刺客正是躲在太后寝宫,才能躲过守卫的士兵……」「你为何要杀我-…?我并没有得罪你……」师元儿慢慢地向庄氏举起双手,瞧她双手指甲又长又锋利,让庄氏上下排牙齿都抖到喀啦喀拉响。 「我是皇太后……我有皇家正气保护……杀一个小宫女算什么……」庄氏虽害怕,却仍执迷不悟。 「那你为何要杀皇上……」师元儿又挥动起手,半张腐烂的脸都皱了起来。 庄氏吓得往后一缩,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狼狈地往旁边爬了几步。 「我没有要杀皇上……是罗刹教人自作主张……我没有要杀皇上,我还想要让雅儿嫁给皇上,好生下有我庄氏血缘的皇子,怎么可能杀他……师……你饶了我吧,我可以请人为、为你立牌位,你饶了我吧……」 至此,皇上遭刺一案及冷宫秀女死亡的案外案真相大白,而且在场百官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惊讶几乎都要压过心中的害怕。 师元儿听完皇太后的话后,和慕韬天深深的对视一眼,接着绿光突然一灭,她打起了一只红灯笼,抓下长发,再剥下脸上那用来演戏的假皮,长吁一声道:「终于认罪了,我这一趟总算‘死’得不冤哪。」 她这么一表态,所有人都知道她这鬼魅是装的了,一时间惊呼与议论声起,所有人都不知该怎么反应——是该责怪她惊吓朝廷百官?还是赞美她能让野心勃勃的皇太后俯首认罪? 赵稚及庄氏本是害怕到极点,突然间情势转变过来,加上所有恶行全曝了光,一时情绪激动,居然双双昏厥过去,又引起另一片混乱。 慕韬天心中百感交集,看着昏厥过去的两人,心忖「最毒妇人心」这句话果然不假。 此时左相李大人突然行至他身边,目光复杂地先看了看正和胸口那把假刀奋战的师元儿,才语重心长地对他道:「微臣不知该不该恭喜皇上。」 「恭喜?」慕韬天有些诧异地扬眉。 第三十章 「是的。一方面太后和秀女赵雅犯下如此错事,有损皇家颜面,不过好在已真相大白;另一方面,师元儿仍在人世,选用这种方式出现……微臣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李相苦笑,他刚才好像看了一场惊涛骇浪的大戏,让他的心情七上八下,像在天上转了一个圈才回到凡间。 「朕顶多是配合演出,但这计划不是我想的。」慕韬天淡淡一笑,想起师元儿向他提起这个奇想时,他几乎为之绝倒。 可事实证明了,她的方式相当有用,不是吗? 「臣与师姑娘也相处了一段日子,对她有所了解,相信如此促狭的把戏,必然不会是皇上所想。」李相简直哭笑不得。 「其实元儿的计划兵不血刃,不能说不是好计,她只是想证明一件事……」这话慕韬天说得有点含蓄。 聪明的李相能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有极快的反应,只见他双手一拱,恭敬地道:「臣明白,能够想出这种法子揪出皇宫内反叛势力的人,绝对有资格当本朝皇后了。」 师元儿演的一场大戏,让皇宫里的情势整个大逆转。 秀女们想当然耳的解散了,首恶的皇太后所犯之罪,原是该砍头的叛乱罪,然而皇上考量她确无弑君之意,只是被罗刹教教徒利用了,再加上与司马大将军的手足之情甚笃,故只除了她的太后之位,将她驱逐出宫。 这一做法令慕戎天十分感激,同时十分戚慨,时值北方无事之际,他兼程赶回宫中接被逐的母后回老家,也和皇上举杯长谈了一夜,兄弟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密。 同时,他亦相当感谢师元儿免了他母后一系的一场大祸,在离去之前,也向兄长表示了会全力支持她为后。 当然,他也好奇地问了她的那场装鬼大戏,皇上只好苦笑着告诉他一切。虽然问罪的是自已的母后,但慕戎天本就不喜毋后好大喜功及觊觎皇位的个性,反而听得津津有味,拍案叫绝。 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皇上的心意也很明确了,大半夜的广场上出现一只鬼,侍卫没反应,连神通广大的圆通寺大师也没反应,居然还由皇上亲自来审鬼?!说不定,连那个祈福法会都是为此而设的,如此一来,有哪个瞎眼的大臣会不知道,皇上根本就是配合师元儿演了一场戏,让她为未来登上后位先建一个功劳。 所以,每个人都毫无异议的支持师元儿为后,至于后宫之主由端庄守礼的庄氏变成活泼好动的师氏,会不会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那就是皇上该去烦恼的事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立后大典,慕韬天难得找到藉口与师元儿小聚,不由得问起法会那天的玄奇之事。 「朕倒是有几事不明,你那绿光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会说亮就亮、说暗便暗?」而且,他也没看到她提灯笼什么的。 「绿光?就是你库房里的萤光石啊!只要用黑布盖住再打开,它不就能忽明忽灭?好用得很呢。」她擅自拿了他的宝石,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他库房里有这种东西吗?慕韬天摇摇头,这丫头爱钱如命,对他库房的注意力比对他卧房还大,让他好气又好笑。 「那你又如何在一瞬间由广场旁变到广场中央,又从广场中央到趟雅眼前?」 「哈!这就是高毅护卫的功劳了,我可是拜托他好久,最后用你那块心腹才有的腰牌贿赂他,他才勉强答应帮我。」原来她不仅用了他的宝石,还用了他的腰牌、用了他的心腹——虽然高毅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啦。「你见我身形快,其实只是他在暗处用细如蚕丝的细绳助我,那块腰牌现在也到他手上啦。」 「你……」慕韬天顿时哑口无言,忍不住摇头失笑。「那块腰牌原本就是高毅的,只是朕之前为了微服出宫,才向他‘徵用’一下。恐怕他是怕你一直拿那腰牌来招摇撞骗,才想办法要物归原主吧?」 他光是想像高毅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就足以捧腹大笑三天,那个出名的冰人遇到了师元儿这种冷热不侵的奇葩,也得认栽。 「我岂是那么恶劣的人?」她可不依了,她自认对高毅还不错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吓得赵雅和庄氏不省人事,你还不恶劣?」他真是拿她没辙,不过如此与她斗嘴,仿佛又回到两人初识那时,光是和她说话他就心情愉快,足以解压。 如今她仍是她,他很感谢上天给他的依然是最原始、最纯粹那个师元儿,不因他成了太子或皇帝而有所改变。 「那也是因为她们心怀不轨,坏事做尽,才会自食恶果。」她干娇百媚地横他一眼,嘻嘻笑道:「要说我恶劣,你这皇帝至少也是个帮凶,大家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他被她勾引得心神一动,「好啊,你这大胆鬼魅,竟敢作祟……」 接着,那个「鬼魅」被当今皇上抓住,吻了个七荤八素。这个吻包含了这阵子对她的怨怼、激情以及感动,令他没有保留地索取她的甜美,甚至还轻嗜了下她的唇瓣,直至她双唇微肿方才罢休。 望着她娇喘连连的摸样,他着实想要更进一步地进犯,让她这个未来皇后提旱侍寝,幸好他自制力甚强,才没有在这个时间吃了她。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在我遇刺那晚,皇宫内处处戒严,你是怎么来到我寝宫的?」这个疑惑他存在好久了,直至现在才有机会问出口。 「是一个提着红灯笼的老嬷嬷引我去的。」她也相当疑惑,「你知道吗?我也觉得她好神奇,每次在紧要时刻她都能引我找到你,而且途中都不会遇到任何守卫呢。只可惜,她从来都不和我说一句话……」 慕韬天像想到了什么,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你似乎常提到这个老嬷嬷,能形容一下她的形象吗?」 「首先,她每次出现一定都提着一只红灯笼,白发、身子微驼、满脸的皱纹,看来脸色苍白。依她带路的路线,应该是对皇宫很熟才对……」 「那老嬷嬷是否发髻上只别了一朵白花?」 「对对对,你认识她吗?」师元儿兴奋了起来。 「如果我料得没错,那老嬷嬷是我母后的贴身宫女,也是我与宛蓉的乳娘,从小对我和宛蓉疼爱有加,幼时每回我们玩到忘了时间,都是她在晚上提着一只红灯笼,偷偷地带我们回寝宫……」慕韬天沉浸在往事之中,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喔?那她现在在哪一宫啊?能不能带我见见她。好当面向她道谢?」对于这个开启了她与慕韬天的缘分,甚至让她由一个小宫女即将成为皇后的老嬷嬷,她确实非常感激。 诅料他有些欲言又止,像是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最后下定了决心,他沉声道:「她在母后过世的后一年,也因抑郁而仙去了。」 「噢,仙去了,所以现在应该在仙宫喽……」她突然瞠目结舌,死瞪着他,「等一下!你说她‘仙去’了?难道她已经……」她比了一个「死掉」的手势,小睑忍不住抽搐。 他只是微微点头,表情古怪至极。 「所以,我遇到的是一个鬼喽?」师元儿脸色突然刷白,娇躯打颤,抖着声道:「我居然遇到鬼了,还常常追着鬼跑……老天爷啊!我哪里来的胆子啊……」话说到一半,她白眼一翻,就这么厥了过去。 慕韬天吓了一大跳,幸好他略识医术,把脉后知她只是惊惶攻心,一会儿便醒,心才放下了大半。 他将她抱起,放到他的床上,接着自己也躺了上去,轻搂着她。 「乳娘啊乳娘,谢谢你将这么好的人儿送给我,还令她助我平定宫变,丰富了我的生活,令我知道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他满怀感恩地在心中默祷着。 他不会再去追究那老嬷嬷是否另有其人装神弄鬼,因为在他心中,那只记忆中的红灯笼一定就是他慈祥的乳娘,也是促成他与师元儿美好姻缘的媒婆,才会如此为他着想,总在重要的时机帮助他。 不过……低着头看见吓昏顺便睡觉的人儿,他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你装鬼都不怕了,撞鬼怕什么呢?」 尾声 【尾声】 先皇时代的朋党倾轧、贪官污吏充斥、物价飞涨、异教横行等情况,在一连串新政施行后,已有大幅的改善。 慕韬天在人民眼中是一位明君,由于他有仁和之名,故百官改革皆敢放手而为,不致有鸟尽弓藏之忧。加上北方狼族已平定,且有勇猛无匹的司马大将军慕戎天镇守,罗刹教余党亦教刘奕将军一举剿灭,一时举国政和仁行,天下太平。 而未来国舅师定平也在这次的会考中连中三元,成了新科状元,慕韬天便将慕宛蓉许给他,喜上加喜。 终于来到立后大典之日,三日前,皇上早已诏告天下普天同庆,而师元儿装鬼揭发皇太后阴谋一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甚至成为说书的热门语题,令她这个行事「脱俗」的皇后意外地大受拥戴。 典礼上,百官云集热闹滚滚,师元儿难得穿着正式,戴着她所谓的「头盔」礼冠,还有自娱「甲胃」的礼服霞帔,端正地坐在慕韬天身边,欣赏奉天殿下欢喜庆祝的歌舞。 她之所以能够坐得住的最大原因,是慕韬天告诉她,只要演过这一场她就自由了,从今以后,后宫任她遨游,只要不过分、不犯法、不违礼,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局限她要和庄氏或是之前的皇后范氏一样,非得庄严肃穆、墨守成规不可,因为他爱的,就是这样的她。 她从原本对后位的排斥,到现在愿意为了当个称职的皇后而努力,他看在眼里,自然也给予她方便,让她不至于在重重礼法中失去了自我,闷死在这如牢笼般的皇宫。 而且她高兴,他才会高兴,每日下朝后见到一个笑嘻嘻、无忧无虑的她,总比见到一个哀怨哭泣的她要来得好。 因此这个立后大典虽是拘束了点,但师元儿还是很享受的,直到礼宫唱名司马将军慕戎天回朝来贺,她才微微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看见她变脸,慕韬天有些不解。 「慕慕慕……慕戎天回来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我可以不要见他吗……」她都口吃了。 「要见戎弟,你似乎很紧张?」他不明白,戎弟明明是支持她立后的人,又不是回来推翻她的。 「那当然,他是战场上的杀神啊!手上的大刀杀过数万人,上过的战场皆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师元儿吞了口口水,「重点是,他身缠着不少亡灵不是吗?说不定还身带鬼火,只要他一声令下……」说到这里,她身子忍不住抖了一抖,不敢再往下说。 原来如此。慕韬天忍住笑,看来他曾恫吓她的话,她到现在仍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怕得要命。 可这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作茧自缚,于是只能用同样的话安慰她。「放心,只要身蒙浩荡皇恩就不怕鬼怪,你现在贵为皇后,有什么好怕的?」 「典礼才进行到一半啊,我顶多只能算半个皇后,这皇恩浩荡……唉,也只蒙了一半啊,所以万一他叫出三千阴兵,至少还有一千五百个阴兵不会怕我。」她摆出一张苦瓜脸。 慕韬天简直哭笑不得,皇恩还有蒙一半的?她究竟是怎么区分的? 不过眼下要慢慢开导她也来不及了,因为那战场上的杀神慕戎天,已威风凛凛地走进了大殿,行了一个军礼后道:「臣恭贺皇上及皇后娘娘!」 「大将军恭贺意义非凡,朕及皇后铭感在心。来人啊,赐坐!」慕韬天依礼道,事实上他说的也是真的,只是他和皇后「铭感在心」的情况和程度不太一样而已。 慕戎天这时才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师元儿,先不论姿容风采如何,瞧这未来皇嫂见到他回来居然眼眶泛红,他不由得纳闷地问道:「皇后娘娘为何眼中泛泪?」 慕韬天苦笑着解释,「大将军不远千里为立后大典而回来,皇后只怕是太戚动了。」此话一出,慕戎天心中亦是动容,不禁一揖道:「皇后娘娘于臣有恩,臣亦是铭感五内,此次回来特带上精兵三千,欲于广场上献给皇后娘娘一支‘兵舞’,以显我天朝之军容壮盛,佑皇上及皇后娘娘鸿福齐天!」 听到「精兵三千」,师元儿眼泪都快瓢出来了,她紧紧抓住慕韬天的袖子,扁起小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慕韬天只能拍拍她的手,这时无论如何,皇后可不能失了仪态啊。 只有慕戎天迳自感动着,这皇后娘娘真是真性情,竟为此流泪呢。看来他请着名乐师花了一个月让人为士兵编舞的辛苦,一忉都值得了。 于是为了观赏兵舞,众人移驾到奉天殿外,这时慕戎天又突然说出一句关键的话——「精兵已在城外相候,皆去了武装,只待臣‘一声令下’,便可入宫表演。」慕韬天微微一笑,「朕与皇后娘娘都相当期待……咦?」提到皇后娘娘,但慕韬天的身边却是空荡荡一片,师元儿竟平空消失了?!「皇后娘娘呢?怎么不见皇后娘娘?」 「刚才还见她和大家一起出大殿的啊……」 广场边突然陷入混乱,众人忙找着皇后娘娘,慕韬天目光看向远处的高毅,只见他往奉天殿内比了比、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下真的自食其果了,慕韬天好气又好笑地吩咐李相先稳住众人,自个儿进殿内要抓人去了。 慕戎天「一声令下」,那三千精兵在师元儿心中恐怕就成了三千阴兵,她要不跑才奇怪。 看来,这菜鸟皇后未来会在皇宫里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还颇值得期待,不过能够确定的是,从现在开始后的几十年,京城里有了个爱偷溜出宫又怕鬼的皇后,应该会十分热闹精采……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媒婆不是人之一《大脚干娘》; 2、媒婆不是人之二《千斤闺女》; 3、媒婆不是人之三《菜鸟皇后》; 4、媒婆不是人之四《风骚艳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