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医娘子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今日是我家少主和清雨姑娘成亲的大喜日子,大家伙儿放开肚皮,吃好喝好。」单维不失时机地吆喝了一嗓子。 「好,恭喜清雨,贺喜清雨了!」 「清雨真有福气,竟然嫁给你们少主。」 「清雨人美心善,跟我们村治了多少人,从不收一分诊金,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 听着句句溢美之词,看着这热闹非凡的一幕,郑氏热泪盈眶,她女儿终于能风风光光出嫁了,她也对得起小姐了。 杨氏母女跟着人群看了会子热闹,见迎亲队伍真的去了陆清雨家,脸色变了又变,气得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 本来悻悻地打算回家的,谁知道村民们闻着香味儿都跑到清雨家去,她们母女两个也没能抵得住馋虫,跟了过来。 小桌子娘眼尖,瞧着这母女伸手逮着桌子上的大鸡腿就揪,恨得牙根直痒,忍不住冲出去,伸胳膊就把杨氏往外推,「你个浪出水的骚妇人,也好意思跑这里喝喜酒?快给我滚出去,免得脏了这地儿。」 杨氏不提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待反应过来,毫不相让和她对骂起来,「你个不要脸的,我喝我大侄女的喜酒怎么了?我在我大嫂子家碍你事了?你算哪根葱,也敢在这里瞎嚷嚷?」 小桌子娘是个爽利的性子,是个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对着杨氏扇了一耳光,直把杨氏给扇翻在地上。 「你个蠢出水的浪妇人,见小雨家有好事就跟无头苍蝇一样钻过来,这会子记得是你大侄女大嫂子了?怎么坑人害人的时候忘了这茬?」 杨氏被她扇得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叫,见陆曼儿还在那儿撕着鸡腿,气得大骂,「你娘我快被人打死了,你还吃得下去?」 陆曼儿嘴上都是油,嘴里塞得满满的,手里攥着个鸡腿冲过来,就要去和小桌子娘厮打。 谁知一个不小心就看到穿着大红喜袍的弘羽站在门口,当即小心肝一颤,连呼吸都不会了。 天,这男人是谁,这么这么这么好看?而且看上去还有些眼熟? 她直勾勾地盯着弘羽看,小桌子娘不由冷笑,一胳膊把她扒拉开,讥笑,「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凭你这副德行,也配看人家?」 陆曼儿又气又羞,待要去和小桌子娘厮打一场,又怕被新郎官看见,迟迟疑疑的竟然愣在那里。 正巧这时,厢房门打开,一身大红衣裙的女子头上蒙着龙凤盖头,两个喜婆子扶着跨过门槛,朝堂屋走来。 「新娘子出来喽。」单维笑着高喊了声。 吃饭喝酒的乡亲们都起身,纷纷道喜。 单维见弘羽傻愣愣只盯着清雨看,忙推了他一把,喊道,「新娘子拜别高堂!」 弘羽反应过来,忙过来牵过清雨的手,随她一起进了堂屋。 郑氏端坐在正中间,一脸肃穆,似喜似悲。 陆清雨慢慢走近,和弘羽一起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好好好,快起来。」郑氏悄悄抹去眼角的泪,伸手扶起清雨和弘羽,又看着弘羽笑,「本来打算给小雨招个女婿的,没想到你身份突然变了,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清雨听得鼻头一酸,却仰脸道,「娘尽管放心,我去哪里您就去哪里。」 「对,小雨说的对!」弘羽跟着附和,表情真挚。 「嗨,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我老了,跟你们小夫妻不是碍事吗?」郑氏哂笑。 弘羽急起来,「您就是我的亲娘,我这就带着你一块进城!」 陆清雨愣了愣,这家伙,还,挺孝顺的。 见时候不早,单维忙高喊着「新娘子上花轿喽!」 于是在一派热闹的吹吹打打中,陆清雨和弘羽带着郑氏,还有小桌子娘两个,一同走了出去。 迎亲队伍准备了好几辆大车,如今把吃食都搬下来,自然腾出空来,拉上郑氏和小桌子娘两个,抬起新娘子陆清雨,浩浩荡荡出了牛角洼! 村民们夹道相送,纷纷说着恭喜的话,只有杨氏母女两个傻眼地看着这一幕,眼红得不行。 「该死的陆清雨!」陆曼儿指甲死死抠着手心,皮都破了都没察觉到。 她万万没料到弘羽竟然是什么少主,而且还富可敌国。 早知道他身份如此显赫,说什么她也要得到他! 她们母女两个直到人都散了还傻傻地站在村头,望着那远远而去的迎亲队伍,恨得牙齿咯咯作响。 直到日影西斜,杨氏才反应过来,回头见女儿痴痴地站在那里,双眼呆滞无神,顿时火上心头,狠狠对着陆曼儿捶去,「你个不争气的,好都让别人捞着了,白吃老娘十几年饭了。」 陆曼儿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心,反唇相讥,「谁让娘你长得丑,把我生得也这么丑?」 第2章 娘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来,最后竟然在村头厮打起来。 迎亲队伍一路顺畅经过乌镇,润生堂此时没有病人,秦掌柜站在门口跐着门槛和几个小伙计闲聊,「这是谁家娶亲,好大排场?」 小伙计捅着手笑嘻嘻看热闹,嘴里答道,「看这派头怕是富阳城内的大户人家吧?」 「富阳城内几个大户人家我都认识,没听说谁家娶亲啊?」秦掌柜掰着胖胖的手指头数着,「柳家没有适龄儿郎,杨家只有女儿,到底谁家呢?」 正议论着,那花轿就从润生堂门前经过,骑在高头大马上披红挂彩的男子喜气洋洋,虽然没笑,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神采焕发的样子着实打眼,看得秦掌柜挑了挑眉头,「嗨,这小伙儿长得好,谁家儿郎?」 一个小伙计眼尖,忽然惊叫一声,「这,这新郎官儿不是陆小哥的哥哥吗?」 秦掌柜打眼仔细一看,可不是,就是那傻小子! 「天,怎么是他?他这是娶的哪家姑娘?」 一阵风过,刮起花轿的帘子,里头坐着的新娘子红盖头恰好飘起一角,露出新娘子那张清丽无双的容颜。 不是陆小哥是谁? 不过一闪眼的功夫,花轿从润生堂门口过去了。 秦掌柜目瞪口呆,「天爷,这是陆小哥跟她哥哥成亲了吗?」 伙计们没听懂,「陆小哥怎么和他哥哥……」 秦掌柜呆了一瞬,似乎想通了什么,回过头来狠瞪着伙计们,「别瞎说,老实干活去!」 伙计们暗想:不是你先瞎想的吗? 那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引得乌镇的居民们争相出来观望,都不知道是哪个大户人家娶亲。 弘羽面不改色看着这些人,心里的幸福冒了泡一样,咕嘟咕嘟往外溢,频频回头看花轿,虽然只能看见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红! 小桌子娘带着小桌子和郑氏坐一辆车,她们没什么顾忌,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头看,就看见弘羽那一副痴痴的样子。 「嫂子,」小桌子娘喜笑颜开戳了戳郑氏的胳膊,「瞧你家姑爷那傻样,以后一定会对小雨好的。」 郑氏乐呵呵地笑了,本以为弘羽是个一文不名除了长得好看不会任何营生的,谁知这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少主,这让她一时真的难以相信。 眼下看着他这么在乎小雨,她一颗提得高高的心也就落了肚。 不过这一日从一大早就经历了新郎失踪,到现在新郎又成了少主,跟走马观花一样,刺激得她到现在都没安稳喘一口气。 真是惊一场喜一场,场场都这么刺激! 出了乌镇,队伍的脚程加快了。 从一大早起来就找新郎,又照顾郑氏,再到见着弘羽,陆清雨大半天心都是浮浮沉沉的,哪里顾得上吃一口热乎饭? 如今坐在花轿里,心情倒是沉淀下来,才觉出肚子饿得咕噜噜乱叫。 她挪挪身子,发现花轿里连块点心都没有。 一旦觉出饿来,那饿的感觉如洪水一样汹涌滔天,一下子就难以忍受了。 她坐立不安起来,一会儿挑挑帘子,一会儿歪倒身子,折腾了半个时辰,她头晕眼花起来,再也忍不住,索性挑起帘子往前看。 恰好弘羽朝花轿看过来,两个人就这么对上了。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弘羽的视线胶着在清雨的脸上,恨不得一辈子都这样。 陆清雨被他灼灼的视线吓到了,不过这时候也顾不上羞涩,她朝他悄悄勾了勾手指。 弘羽一看,顿时双腿一夹马肚,得得跑到花轿前,俯首看着陆清雨,十分地乖巧。 众人纷纷看过来,觉得这新郎官和新娘子真是太不避人了。 陆清雨也不管别人的眼光,探出头来,以手掩嘴,小声道,「我饿了,你给我找点吃的来。」 弘羽郑重地点点头,「娘子等着。」 娘子饿了,这还得了?比十万火急的军情还要严重。 他立刻催马前行,找着坐在马车里的单维,单刀直入,「我家娘子饿了……」 单维哭笑不得,从车里递出个食盒,又嘱咐,「路远,让你娘子少吃点,垫补垫补即可!」 弘羽眼睛瞪圆,「为何?」一副不给他家娘子吃就要拼命的架势。 单维无法,跟这么个狼群长大心思单纯的少主讲话,太费事! 「嗯,你问问你家娘子就知道了。」他摸摸鼻子,不好多讲。 弘羽接过食盒,狐疑地转向花轿。 陆清雨一打开食盒的盖子,那饭菜还是热乎的,顿时大喜,埋头就吃。 第3章 弘羽跟在一边,垂头看着,忽问,「单先生不让多吃,为何?」 正塞了满嘴饭菜的清雨差点没有噎死,憋得脸通红,伸长脖子把那口饭咽下去,方才呛咳起来。 好半天,她才转过脸来,拿帕子擦干净嘴角,盖上红盖头,斯斯文文坐那里,也不吃了。 「单先生好意!」她只说了五个字,余下的没好意思解释。 偏弘羽是个好学宝宝,没得到答案,稀里糊涂的,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娘子,你告诉我,不然我去修理那老头!」 陆清雨没办法,只得又对着他勾勾小指,他听话地俯下身子,就听清雨小声告诉他,「吃多了是不是要上茅房?」 弘羽豁然,一本正经起来,「上就上,怕啥?也不能为了这个委屈了娘子!」 乖乖,真是好男人呐! 只是一个新娘子,迎亲路上总是上茅房,他好意思她还舍不下这张脸呢。 「赶路呢,怎么上?」陆清雨无奈地皱皱眉,隔着红盖头,弘羽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路上也能上,后头马车上放了恭桶,娘子只管放心!」 「单先生叫人放的?」陆清雨知道这些人马都是那老头安排的,自然恭桶也是他叫人添置的。 「是我放的,就是怕女眷们半路如厕!」弘羽认真说道, 陆清雨万万没想到他能细心到如此地步,当真服了,虽然尴尬,却忍不住夸他,「做得好!」 这下,她真的放心了,总比半路停下跑树林子强。 得了她夸赞的弘羽,忽然把头往她跟前凑了凑,清雨就明白了,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两下,这家伙,还没改这个习惯! 「娘子现在用吗?我去拿来!」 听着他体贴的话,陆清雨脸颊红了,四周都是人,怎么如厕? 「啊,现在不用,等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说!」 话虽如此,她到底不敢再吃了。 走了半日,赶在黄昏时分进了富阳城。 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声引得富阳城内的人纷纷驻足旁观,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娶亲排场! 富阳城内最大的酒楼——仙客来二楼的雅间内,一个穿红衣带着帏帽的女子,正站在窗边往下看。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不由眯了眯眼睛:这个人,如此俊逸非凡,怎么成了别人的家的相公? 关键这新郎官还挺面熟的。 待到那新郎官离得近了,从她窗下过去的一霎,她的眸子忽地紧缩了,这人,不是她那死士阿弘吗?昨夜阿弘还给她送了一皮囊的纯阳之血,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别人的新郎了? 她控制不住地抓紧了窗棂,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人!」 一个黑衣人幽灵般从雅间外面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去,给我把那人带过来。」 随着红衣女子的话音落下,黑衣人利落地起身,一闪而过。 余紫苑抓住窗棂的手越来越进,白皙的手背上都能看得到爆凸起来的血管:怎么可以?她的死士怎么可以娶妻生子? 还是这么好看的死士! 迎亲队伍忽然停住了,吹吹打打的唢呐锣鼓声也戛然而止,四周看热闹的行人惊慌失措,孩童的哭叫声接踵而来。 陆清雨纳闷地挑起帘子,偷偷掀开盖头一角往外看,就见正前方,一队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大刀挡住了去路。 光天化日之下,这队黑衣人想干什么? 她的心紧紧地揪起来,不知要发生什么! 见惯风浪的单维老先生从容地下了马车,慢慢走到队伍前头,看着那群黑衣人,团团行了个礼,「不知阁下什么人,为何要拦住我们家少主娶亲?」 少主? 为首的黑衣人目光一闪,新郎官明明是大小姐的死士阿弘,何时成了这老头的少主了? 这老头看上去貌不起眼的,竟敢碍了大小姐的路? 他胳膊一伸,试图把单维推到一边,谁知单维身后那个十五六岁的书童忽然伸出手来,稳稳架住他的胳膊。 为首黑衣人大吃一惊,他可是大小姐最得力的属下,除了那个死士阿弘,他的本事最大,怎么竟然被一个小小书童架住胳膊动弹不得? 这老头到底何许人也? 单维没有放过黑衣人面上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捋捋花白的胡子,笑了笑,「吉时耽误不起,还请阁下让一让!」 自古红白事最大,哪有当街拦住不放的? 四周惊慌的人群又慢下来,隔得老远指点着这群黑衣人。 第4章 为首的黑衣人恼羞大怒,把手中的大刀往街边一指,目露凶光:他们余家的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做事,哪有人敢指指点点的? 顿时四周一片静谧,那几个指点的人也吓得抱头鼠窜! 「阁下这是不打算让了?」单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面色一下子冷起来,一双浑浊的眸子里厉光闪闪。 「老头,我们只要那个新郎官,你别掺合,否则……」为首黑衣人嘿嘿干笑,听上去夜枭一样。 「否则如何?」单维可不是被吓老的,问得十分轻松。 「刷拉!」为首黑衣人把大刀往他脖子上挥去,嘴里还一边说着「否则让你头断血流」,不过话还未说完,那刀就跟认人一样,转到他脖子上了。 为首黑衣人惊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定睛一看,还是那个书童干的。 没想到书童架住他的左胳膊,竟还能腾出手来把他右手给钳制住,在大小姐手下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对手! 可大小姐的规矩大,若是带不回阿弘,他也别想好端端回去。 这么一想,他把心一横,索性不顾自己脖子上的刀,大喝一声,「还不把他拿下!」 其余黑衣人见状,纷纷朝弘羽奔过去。 陆清雨吓得头皮发麻,怎么成个亲还能遇到这样喊打喊杀的? 不过见他们都冲向弘羽,急得她大喊一声「弘羽快来!」 意思让弘羽进花轿避一避! 弘羽回头一笑,雪白的牙齿整整齐齐。 小雨心里有他的,他真是太高兴了。 黑衣人挥着大刀已经杀过来,他当然不会躲进花轿连累清雨,更不想看着他们因为自己而受伤害,于是他把马头一拨,冲出队伍。 黑衣人紧追不舍,吓得陆清雨大喊出来,「弘羽小心!」 余紫苑在二楼看着这一幕,看见花轿里闪出一个女子的面容,顿觉眼熟,想了想,忽然面露喜色:原来是她! 看来那夜没给她用上铁钉炒肉,还真是失策了。 她对身后招招手,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站出来。 「去,把新娘子抓住!」 新郎不是不好抓吗?只要抓住这女人,不愁抓不住男的! 弘羽冲出迎亲队伍,黑衣人蜂拥而上,蚂蝗般团团围住了他。 陆清雨把盖头一摘,死死花轿的窗帘,不敢大声叫,生怕让他分心。 刚知道他少主身份的时候,她的一颗心还没这么挂在他身上。上花轿的时候,她也没觉得嫁给他有多么激动。就好像天天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在一起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她的一颗心忽然就紧紧揪住了,忽然不想让他受伤不想让他有任何的危险,恨不得自己去替了他。 可还有一份理智在,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拖后腿,绝不能扰乱他的心神。 单维那边也已经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好在单维身后那个书童,以一敌十,挡住了黑衣人的袭击。 单维见黑衣人都冲弘羽而去,对着人群吼了一声「保护少主!」 于是迎亲队伍里,就有四五个身影飞扑向弘羽那边。 花轿这边的人少了几个,没人在意,毕竟那群黑衣人的目标是他们少主。 就在此时,忽然从酒楼二楼一扇窗户里,飞出几个黑影,如大鹏展翅般对着花轿直直而下。 单维惊叫,「保护新娘!」 他没想到幕后之人竟然如此狡猾,深知少主对陆清雨的感情。今日若是抓到陆清雨,他们费尽心力认回的少主绝对会不顾自身安危去救这姑娘,到时候还得再费一番功夫去救少主。 于是,他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 见书童还死死维护着他,单维气得一把推开他,「快去保护新娘子。」 书童虽然不解,但也不敢违抗,只得跑向陆清雨的方向。 黑衣人从天而降,落在陆清雨的花轿上,大刀一划,就把花轿顶篷戳烂,直奔里头陆清雨而来。 陆清雨压根没想到会有人来偷袭她,情急之下,大叫出来,扬手就是一把粉撒出去。 黑衣人没想到这新娘子大喜的日子手里还有东西,一个躲闪不及着了道,「哎呀」一声大叫从花轿顶上栽了下去。 就这么一霎那的功夫,为陆清雨争得了先机。 远处的弘羽,正杀得眼红,听见这一声惊叫,当即夺过一个黑衣人的大刀,往空中一抡,就见刀光闪闪,所到之处,片片飞红。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状,暗道: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余丞相手下的第一死士。 第5章 只是看着这一片血腥的残红,他心惊胆战,手下的动作未免慢了下来,弘羽的大刀瞬间就砍了过来。 他躲避不及,一条胳膊连带着半个肩头顿时被那大刀卸下来,人还没来得及惨叫出来,已经被弘羽的马鞭给缠住脖子,拖拽在后面。 其他三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腿都发软了。听说阿弘是余丞相手下最有战力的死士,一眨眼间都死了五六人了,连他们的首领眼看着都活不成,他们,他们,还能战吗? 可是不战,回去大小姐绝对饶不了他们。 咬咬牙,那些黑衣人抡起大刀冲上前。 「不自量力!」弘羽在马上回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把马鞭一甩,那为首的黑衣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骨碌碌滚向后边的黑衣人。 那几个人定睛一看,就见他们半截身子都没了,脖子断了一半,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外在另一边的肩膀上,血糊糊的脸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真是要多恐惧有多恐惧。 连见惯各色死人的他们,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等他们从震撼中惊醒,抬眼看时,弘羽已经骑着马跑远了,他们,顿时长吁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快感。 花轿四周围满了黑衣人,正和圣巫族的人打斗,那些黑衣人似乎比方才那一拨更狠辣,招招致人命,不过几个回合,圣巫族的人个个都挂了彩,形势很不妙! 陆清雨看得心惊胆战,手里又攥着一把曼陀罗粉,打算对准黑衣人糊去,不过大家都缠斗在一起,还真没法入手。 正焦急间,就听马蹄声哒哒,抬眼看去,一人一骑,红衣黑鬃,迎风猎猎。 陆清雨的眼眶湿润了,他没事,他平安归来了。 弘羽带着一身煞气冲入厮杀的人群,手里长刀翻飞,一瞬间,敌我已经分出高下。 黑衣人跟谷个子似的倒下去,圣巫族的人提着滴血的刀剑,呆呆站在那里,兀自不敢相信。 陆清雨再也忍不住,从花轿里冲出来,踉踉跄跄奔过来。 弘羽翻身下马,张开双臂迎上前。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在一地血腥的尸体中,如痴如醉。 「呜呜,我以为你回不来了……」陆清雨哭了一阵,才想起抱怨,两个粉拳在他怀里碎碎地捶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知道她怎么这么脆弱了,见着弘羽什么都不顾了。 弘羽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嘴里只剩了一句话「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好好的大喜之日,摊上这么血腥惊险的事,是个女人都吓坏了。他的女人,还真是坚强呢。 单维老先生看着这一幕,悄悄叹口气:看这架势,少主心里放不下旁的女人了,将来,大业成功之际,该怎么办? 二楼雅间,余紫苑死死皱着眉头,双手攥住窗棂,恨不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把那窗棂掰断:她的死士,怎么能抱其他女人? 身后,一个黑影踉跄着跪下,一言不发。 余紫苑慢慢转过身来,仰着那张绝美的脸,半日,方才冷冷哼道,「废物!」 黑衣人身子抖了抖,却什么都没说。 一旦被主子骂做废物,就意味着再也没有用武之地,活着,就多余了。 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想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家中还有老母,他要是死了,谁来照料? 大小姐虽然掌握他们的生死,可他死不瞑目啊。 余紫苑等了一刻,也没见他有所行动,不由嗤之以鼻,「怎么,怕了?」 那黑衣人一头磕下去,「小姐,不是我等无用,是阿弘太厉害!」 余紫苑当然知道阿弘最厉害,不然,前世他也不可能做上皇帝! 若是他不厉害,她怎么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他抓住? 亲眼见过他们首领被阿弘劈掉半截身子的黑衣人,浑身都在抖。 与其死在阿弘手里,不如自裁算了。 只是苦了老母了。 他举起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抹去,却不了余紫苑低喝一声「停!」 黑衣人喜出望外地看着余紫苑,没想到大小姐竟然发了善心。 他几乎是涕泪俱下了,「大小姐有何吩咐?」 「留你一命,去捉住那个新娘子!」余紫苑特意在「新娘子」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是!」黑衣人捡回一条命,忙磕头答应,悄然离去。 余紫苑长出一口气,嘴角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捉阿弘难,可捉那个新娘子就简单多了。她就不信阿弘能成日守着那个女人? 第6章 陆清雨从弘羽怀里钻出来,脸上的妆容都花了,看得弘羽哑然失笑。 陆清雨气得拿拳头捶他,「你还能笑得出来?」 弘羽当然笑得出来,小雨心里有他,他就算死在这里也值了。 单维扶着书童走过来,见这两人黏黏糊糊的,看不下去,咳嗽一声,提醒他们,「此处不可久留,赶紧走!」 弘羽抬眸看了眼二楼一处雅间,重重窗帘随风摇荡,看不见幕后的人,不过他已经不需要看清那人了。 敢动他的女人,那就是找死的节奏! 「上轿,别误了吉时!」他扶着陆清雨上了花轿,在她耳边轻声说,换来陆清雨一个白眼站在死人堆里还能说出这话来,真是服了这人了。 弘羽又赶到后面马车上,安抚了郑氏和小桌子娘,好在打起来的时候,这两个妇人没敢挑帘子看,没见着那血腥的场面,怕虽然怕极了,但还没有晕过去。 迎亲队伍重新吹吹打打,满地的血水横流,也没人来管。 富阳城是个三不管地界,如今南粱和北齐交恶,西边还有楚国虎视眈眈,看着繁华的富阳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死几个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陆清雨不由得感慨这乱世人命如草芥,从此后她可要好好想个法子保护自己一家人了。 花轿被抬进一个阔朗的大宅子前,三间兽头大门轩敞气派,高耸的门楣上挂着金光闪闪的匾牌,上书「单宅」两个大字。 单维先下了车,指挥着轿夫们把花轿从侧门抬进去。 弘羽刚下马,见状忽然变了脸色,盯着单维问,「为何不走正门?」 单维面上划过一丝尴尬,迟疑了下,方道,「少主,清雨姑娘毕竟是个乡野村姑……」 话音未落,就见弘羽脸色阴雨密布,手一挥,生生截断他接下来的话,「走正门!」 就三个字,却让单维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怔了下,叹了口气,只得命人把正门打开。 也罢,少主如今乐意,就走正门,将来等少主功成名就,再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妻子,也是使得的。 这般想着,他不动声色地退了后。 弘羽面色缓和了下,站在门口,接过一张红绸缠裹的弓,拈了一支钝头的红翎箭,对准花轿帘子射过去。 箭头堪堪停在花轿帘子上方的木框上,颤巍巍的,还带着一丝金属的颤音。 接着,就见他大步走过来,抬腿踢向轿门。 陆清雨虽然看不到他做了什么,但听动静也能猜出几分了,不知这家伙怎么熟知这些婚嫁礼仪的。 殊不知若是有心,即使如同弘羽这般纯真无邪的人,也能把这些做好,不肯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一只大手伸进来,陆清雨从大红盖头下看到,忍不住心一颤,正是弘羽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洁净。 她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如小鹿在撞了,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子上,终于慢慢伸出自己的手。 说实话,他俩朝夕相处有两个多月了,以往都是她大大咧咧的,再加上弘羽懵懵懂懂的,她还真把他当做兄弟了。 她对他,的确有些情分,可又不是男女之情,郑氏安排她嫁给弘羽的时候,她心里还难以接受。 如今可倒好,不过是一日的功夫,她的心境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知道是自己多变,还是弘羽打动了她! 反正,她对未来十分期待! 弘羽紧紧握住那只柔软白腻细嫩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 不同其他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陆清雨干的活儿多,成天上山采药、下山做饭的,手早就磨粗了。 可弘羽握着她手的时候,心里除了踏实就是喜悦,丝毫没有其他的想法。 他也没用红绸带,直接牵着她的手走了下来,嘴里还特意嘱咐她,「娘子,马上要跨火盆了。」 「嗯!」清雨低头轻轻应声,心里别提有多甜蜜了。 单维轻咳一声,有心要提醒弘羽用绸带牵着新娘子,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如今少主有了自己的主张,他不能在人前抹了他的面子。等闲下来,再说吧。 火盆的炭火熊熊燃烧,新人跨过去,寓意把身上的霉运全都带走,日后定能红红火火、和和美美的。 清雨身上的吉服乃是单维找人在成衣铺子里现买的,略有些长,未免拖了地,若是跨过去,可要烧着底下的裙摆了。 若烧了洞,那就是大大的不吉利。 陆清雨正踌躇该怎么跨过火盆才能不烧着裙摆,谁知身子猛地一下腾空,竟是被弘羽公主抱了。 第7章 她羞红了脸,听着四周圣巫族人传来的喝彩声,娇羞地只好窝在他的怀里。 隔着红盖头,她看不见弘羽的脸,可也能想象得出来此时这傻子笑得该是多么欢畅! 「瞧,姑爷可喜欢咱们小雨呢!」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小桌子娘,手里拉着小桌子,对一边的郑氏窃窃私语。 郑氏喜笑颜开,一张蜡黄的脸也有了几分喜色。 因弘羽高堂不在,他们省去这一关,直接把新人送往洞房。 单维就去叫弘羽到外头应酬,可弘羽只是盯着陆清雨看,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只丢给单维一句话,「要去你去……」 单维哭笑不得,少主这个样子可怎生是好? 圣巫族的大事还等着他来主持,可他眼里心里只有这个姑娘,将来怎么能成大事? 「少主,外面都是圣巫族有头脸的人,想见见您……」单维毕恭毕敬,语气近似哀求了。 偏弘羽是个固执的性子,自己认定的事,再也不肯听他的。 陆清雨见状,又羞又喜,弘羽这么对她,可见心里是喜欢极了她的。只是当着这么多人,这家伙毫不避让地直勾勾看着她,多难为情啊。 外头那么多人等着他,他却只守着她,传出去,她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想至此,她忙劝弘羽,「你先去吧,天还未黑,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在这里的……」 弘羽还不想去,清雨只得推他,「听话,不去人家会笑话的。」 弘羽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临走还不忘跟她说一声「娘子你等我回来!」 陆清雨娇羞地低下头,好在头上有盖头,别人也看不见她的面色。 门口似乎有窃窃的笑声,估计是哪个女眷看热闹呢。 她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没有丫头跟在身边,也就小桌子娘和郑氏两个坐在门口说闲话。 小桌子头一次见这热闹的场面,欢快地在门外跑着,手里抓着喜果子,吃个不住嘴。 一会儿他探探头,朝屋里喊一声「小雨姐姐……」 一会儿又叫声娘,要这个吃要那个吃。 清雨坐在床上,听见小桌子跑来跑去的脚步声,还有他娘呵斥他的声音,心里踏实了。 这就是过日子的样子了。 将来他跟她,也是要生儿育女的,院子里也会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的吧? 这么想着,她忽然楞怔了下,今晚就是洞房花烛夜了,她好像,还有些期待! 天色暗下来,外面嘈杂喧嚣的声音渐渐近在眼前,弘羽一身的酒气,两颊坨红被人扶着送进洞房。 小桌子娘和郑氏在门口见着,有些惊讶,「哟,姑爷这是喝多了?」 送弘羽的人笑嘻嘻道,「外头人太多,少主这不就多喝了几杯?」 郑氏嘀咕着,「今晚怎么洞房?」 那人咧嘴一笑,并未搭话,只是把弘羽往屋里扶。 弘羽半醉半醒间,还记得清雨在屋里,眼见着那人带着他迈过门槛,他忽然伸手抓住门框,瓮声瓮气道,「你回去吧。」 那人双眼望屋子里一溜,当即松了手,「那,少主,小的告退!」 弘羽点点头,那人就转身慢慢走了。 郑氏和小桌子娘对视一眼,妇道人家也不好上去扶弘羽,只得叹口气,「这里人多手杂的,该有个贴身的丫头照应着。」 半醉半醒中的弘羽,忽然回头一笑,「我已经让单先生去买了,过几日就有人伺候小雨,这几天先委屈小雨了。」 郑氏惊讶,这人喝成这样还惦记着小雨呢。 喜婆吃得满嘴流油,此时甩着帕子赶过来,嘴里说着喜庆话,「老身这厢有礼了。」 言毕,她进屋了。 弘羽跌跌撞撞地跟着进去,看着坐在床上端端正正的陆清雨只是傻笑。 喜婆还没见过新郎官这个样子,当下忍不住笑道,「瞧瞧,少主这是该多喜欢新娘子呀,这眼睛看得都不带眨一下的。」 郑氏和小桌子娘都笑了,陆清雨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隔着盖头,她都能感受到弘羽双眸灼灼的炽热,这家伙,干嘛这样看着她? 见弘羽一直看着陆清雨笑,喜婆无奈只好把秤杆递过去,「少主,挑盖头!」 弘羽这才恍然大悟,慌不跌接过秤杆,颤抖着手挑下了大红龙凤盖头。 陆清雨那张清丽的脸,上了妆,胭脂水粉衬得她带上几分艳丽,那微微垂着的眼眸俏丽含春,越发显得面若桃花! 弘羽只觉得自己一下子看痴了,手里拿着秤杆站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了。 第8章 「哈哈哈……」喜婆、郑氏和小桌子娘俩笑得前仰后合,小桌子还拍着手笑喊,「噢噢,弘羽哥哥傻喽,弘羽哥哥傻喽。」 陆清雨忍俊不禁,抬起头来,正对上弘羽那双痴痴的眸子,顿觉面红耳赤,心如小鹿在撞。 「少主,该喝合卺酒了。」喜婆忍着笑端起两杯酒,递给弘羽和清雨。 弘羽手忙脚乱接过,匆忙中还撒了几滴。 小桌子娘笑得不能自抑,「我还没见过新郎官看新娘子看得什么都忘了的。」 在大家的笑声中,弘羽和清雨喝了合卺酒,接下来,又坐在床边,喜婆各取了他们一绺头发打个结,意为结发夫妻。 又把两人的衣角拎起来,把弘羽的压在清雨的衣角上。 弘羽却一把把自己的衣角捏起来,放在清雨的衣角上,看得喜婆愕然,「少主,男主外女主内,谁的衣角压在上面,将来这个家就是谁说了算。」 「这个家娘子说了算。」弘羽飞快打断她的话,接完,就又深情款款地盯着清雨看了。 清雨哭笑不得,心里却又熨贴极了。 郑氏掩嘴低头,生怕自己哭出声来,女儿这一生能碰到这么个疼她宠她的人,她也能昂着头去见地下的人了。 喜婆忙前忙后,又叫人端来一盘白生生的扁食,夹起一个放在清雨嘴里,问,「生不生?」 清雨知道这套路,没好意思说出口,谁知一边的弘羽也夹了一个放在自己嘴里,刚咬一口,就疑惑地抬头,「生的?」 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连陆清雨这个喜娘子也憋不住跟着笑起来。 小桌子娘笑得拍着大腿,眼泪都出来了,「我还没见过哪个新郎官说生的?」 「真是生的,不信你尝!」弘羽较起真来,就要拉小桌子娘尝。 小桌子娘笑得躲了出去。 喜婆也顾不上纠正他的话,反正这新郎官与众不同,处处都跟人不一样啊。 她端过桌子上放的小笸箩,抓了把红枣、花生洒在床上,嘴里说着吉祥话,「祝新人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屋内,只剩了弘羽和清雨两个。 清雨摇摇脖子,头上压着一个黄金镶珠宝的冠子,快把她脖子给压断了。 弘羽忙给她取下来,笑着左右端详着她,「还是这样好看!」 清雨白他一眼,「哪样?」 这傻子,又不是头一次看他,干嘛目灼灼贼似的? 弘羽只是笑,反正在他眼里,清雨就是那个最好看的。 「你饿不饿?」清雨看到桌上摆满了碗碟,诱人的菜香勾得她肚子又咕噜噜叫起来。 她指指桌子,道,「还有一壶好酒,咱们喝一杯,如何?」 弘羽欣然同意,于是两人宽了外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十分快活。 一壶酒见了底,陆清雨头晕眼花,天地都在旋转,她摇摇晃晃站起来,乜斜着眼看弘羽,「怎么有两个你?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弘羽伸手揽着她的腰,扶她去床上坐下,不料床上全都是红枣桂圆等干果,陆清雨一屁股坐下去,狠狠被硌着了,跟被火烧一样惊叫一声,似乎才想起来,于是低头一阵摸索,抓了一大把干果就往嘴里塞,「这回可好,饿不着了……」 弘羽一挥袖子,扫空一片地方,把她轻轻放平,替她脱了鞋。 见她倒头就睡,他方才起身脱掉自己的鞋子,和她并排躺下。 手一挥,那层层帐幔落下来,遮住床上的一切! 龙凤喜烛的光亮闪闪的,耀得屋内一片明光,也刺得房顶上的一双眼睛眯缝起来。 他真怕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大小姐交代过,绝不能让阿弘碰了新娘子,现在看来,真是老天有眼,这两人喝大了,如此,就好办了! 均匀绵长的呼吸声错落有致,屋顶上似乎落了石子,打在瓦片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屋内很快弥漫着一股甜香,随之,归于静谧。 支摘窗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晚风拂过,刚刚忙完一场喜事喝得醉醺醺的人们,早就倒头睡下,院子里,阖无人声。 一道黑影轻轻飘落在床前,探手挑起帐幔一角。 帐幔里,并排躺着一男一女,此时睡得正香,绵长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 黑影大剌剌地穿过帐幔,站在床前,俯下身子审视着床上的一男一女。 男的容颜俊逸,五官精致,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即使睡着浑身也是戒备的姿势。 而女子,姿势就一言难尽了,一条腿翘在男人的肚子上,另一条腿则蹬着被子,全然没有一丝优雅! 第9章 要不是站在人家床边,黑影都想笑了。 若是大小姐看到这一幕,该放心了吧? 这个女的,完全配不上阿弘啊?一点儿大家闺秀的风范都没有,真不知道阿弘瞧上她哪一点?大小姐又为何非要把她捉回去? 不过大小姐的吩咐没有理由,他自然要照办。 于是,他伸手就要去把陆清雨给抱出来,却不料手伸出去一半,就被一双铁钳样的大手给攥住了。 下意识地,他往后退去,无奈那双大手把他牢牢禁锢住,任凭他使出吃奶的力气,都不能撼动分毫。 他大惊之下,扫了一眼手的主人,就见他双眸闪着精光,完全不似喝醉酒又中了蒙汗药的样子,俊逸的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吓了一跳,阿弘何时醒了?哦不,阿弘怎么没醉,也没中蒙汗药?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一步出了纰漏。 不待他想明白,弘羽就已经从床上弹跳下来,一双手还牢牢钳住那黑衣人的,拽着他从屋内奔出外面院子里。 「阿弘,阿弘,是我啊……」黑衣人见状不妙,忙喊弘羽的名字。 弘羽轻蔑地看他一眼,薄唇间吐出两个字,「你谁?」 黑衣人愕然,阿弘不认得他吗?他们可是一起在死士营里待过的。 「你忘了吗,阿弘?我们一起在大小姐手下的……」那人继续喊着,查看着弘羽面上的表情,企图打感情牌! 无奈弘羽就是快冰冷冷的冰疙瘩,哪里那么容易被他打动?当即只是勾起一边唇角,邪笑了笑。 黑衣人顿觉不妙,想要逃脱又挣不开,又惊又怕,急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阿弘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白日首领被他劈成两半,那一幕历历在目,血淋淋的在他脑子里一直萦绕,挥之不去。 情急之下,他大喊「救命!」 可是一个人影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四周诡异得可怕,让黑衣人一下子绝望了。 这是人家的院子,自然没人肯帮他的。 眼看着弘羽的手一点点移到他的脖子上,他死心地闭上眼睛。 罢了,反正不是死在大小姐手里就是死在阿弘手里,只是老母亲还瘫痪在床,怎么办?谁来照顾? 他复又睁开眼,哀哀欲绝地望着弘羽,「阿弘,我死不足惜,能不能拜托你照顾我老母亲?」 弘羽偏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衣人本来鼓起的勇气又泄了,「这本就是我的妄想,不过我还有些银两,麻烦你送给她,好不好?」 弘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半天,朝他伸出手。 黑衣人愣了,什么意思? 「银子?」弘羽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却依然伸着手。 黑衣人恍然大悟,几乎感激涕零,忙从怀里翻出一张银票给他。 弘羽收好,黑衣人松口气,闭上眼睛。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忽然,他耳畔响起一个声音,他诧异地睁开眼。 就见弘羽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什么,什么交易?」他不敢对视弘羽那瘆人的目光,只觉得那目光里似乎有无限的深渊,只一眼便入了无底洞。 「你只要配合就好!」弘羽唇角一勾,手轻轻扬起。 黑衣人点点头,旋即就无声无息地倒下去。 余紫苑在屋内不停地踱步,胸口起伏剧烈,几乎快炸了。 怎么回事?重生一次,她明明把握了先机的,为何还是让阿弘逃脱了?并且还跟那个女人成亲! 这是前世没有发生的事情,重生前,弘羽被她一刀扎向心脏,扔到河里漂走了。 没想到重生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掌控不住。 她堂堂余丞相的大小姐,想要什么得不到? 前世南梁的后位唾手可得,今生她不信就得不到另一个后位! 正恨得咬牙切齿间,她就听门口守着的暗卫来报,「大小姐,阿弘带着一个女子来了……」 余紫苑大喜,「快叫他进来!」 暗卫有些诧异,大小姐从来对他们这些人都是不假于色的,怎么忽然对这个阿弘如此客气? 阿三果然扛着一个女子进来,那女子一身大红的吉服,斜斜趴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晕过去了。 只是那吉服的裙子似乎短了些,露出女子穿着绣花鞋的脚。 那本来玲珑好看的大红绣花鞋,此时有些鼓鼓囊囊的,里头像是塞了好几只脚。 余紫苑大喜过望,眼角不过扫了下,并没有多注意,竟然满面笑容走上前,看着阿三道,「今晚倒是辛苦你了,一会儿找账房领赏!」 第10章 阿三有些受宠若惊,讷讷道,「多谢大小姐。」 眼睛在屋子里看了几遍,他又问,「人放在哪里?」 「就放这里吧。」余紫苑伸手指指面前,不料话音还未落,阿三就猛地把肩膀上的女子给甩到地上。那速度、那力道,简直跟甩一头死猪一样。 余紫苑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样子,万一把人给摔死怎么办?她还指望拿她换阿弘呢? 刚要发火,阿三就抱拳退下去了。 余紫苑一腔的怒火没地方发泄,气得伸脚踢了踢地上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的,「叫你嫁,叫你嫁,阿弘也是你能嫁的?」 地上的女子忽然动了一下,看得余紫苑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揉揉眼,定睛看去,就见那女子真的动了,不仅动了,还慢慢坐起来。 她青丝掩面,看不清面容,夜晚的烛光下,透着沉寂的诡异。 余紫苑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站定,松了一口气,恢复往日的威严,「把头抬起来。」 女子慢慢抬起头,发丝垂落到肩头,露出精致的眉眼。 只是眉眼太过精致,让余紫苑看得出了神。 「太美了……」她伸出手来,想要碰触那眉眼,却不料眼前的女子头一偏,让她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余紫苑大怒,习惯性地挥出手掌,只是预料中打人的酷感没有感受到,自己的手反而挥空了,力道太大,她自己差点闪倒。 「大胆,放肆!」她恼羞成怒,嘴里蹦出最常说的两个词。 她想得到的东西从没有得不到的,既然这女子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这么美的眉眼,你也配长?来人,给我挖出来……」她扬声朝外喊着,却没想到地上的女子霍然站起来,足足高出她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你看上的都要毁了是吗?」眼前的红衣女子忽然开口说话,声音清朗如山涧溪流,悦耳动听,只是,有些低沉,没有女子的声音那么尖细。 余紫苑忽然意识到什么,待要往外逃时,一只大手忽然袭过来,捏住了她的脖子。 门外涌进五六个暗卫,可一见到大小姐被人掐着脖子,全都不敢动,站那里面面相觑。 「你,你松开!」余紫苑拼命挣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 没想到阴沟翻船,这个男扮女装的人竟是阿弘! 她万万没料到,前世那个不言不语不哭不笑的死士,冷得跟一块冰一样,有朝一日,却穿上女子的吉服,在她眼皮子底下骗她! 是世事无常还是重生后,什么都变了? 前世她只是到阿弘最后做了皇帝,可并不知道他到底如何做上皇帝的,难道在那之前,他就娶妻生子,心性大变? 不,她绝不容许他娶别的女子,这一辈子,她才是他的皇后! 余紫苑面色涨得通红,只觉得呼吸越来越艰难,像是一只离开水面的鱼儿,贪婪地张大嘴巴,却还是无法顺畅地呼一口新鲜的空气! 「放开大小姐,饶你一命!」领头的暗卫不敢妄动,只得冲弘羽大声吆喝,讨价还价! 弘羽斜勾着唇角,荒漠般的眸子不带一丝感情,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个人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余紫苑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从小就锦衣玉食堆起来的金贵人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谁都不敢违逆她的话,却被下属出卖以至于被他挟持,怎么会心甘情愿放了他? 不是暗卫说话不算话,而是他根本没有话语权! 想当初,他因为不肯以男色伺候她,就被她一剑贯胸,这样贪婪好色的女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他掐着余紫苑的脖子走到门口,那群暗卫只能后退。 「我数三下,还有一人在,我就叫你家大小姐血溅当堂!」 「一,二,」他开始数数,声音不大,可足够院子里所有的暗卫听见。 刚数到「二」,暗卫们就跟潮水般退去。 余紫苑心下大惊,这个阿弘分明动了杀机的,万一只剩了她和他两人,她会不会死得更惨? 毕竟,他之前可是被她一刀捅了胸口的,还以为死定了,谁知他阴差阳错又活了。 胸腔里最后的一丝空气都被压榨干净,余紫苑顾不上别的,忙嘶哑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杀了我,你就拿不到解药了。」 她手底下的死士,个个都是被毒药控制的,这个阿弘,因为功夫最强,人长得有最好看,所以为了能好好控制他,她足足花了一年的功夫,才配出一味绝无仅有的毒药。 第11章 是从一个老道那里学来的方子,用九种鸟粪,九蒸九晒,最后制成,毒性之大,足可以让人心性大变,唯主子之命是从。 她特意给阿弘多吃了一粒,果然,他的确乖乖的,比任何时候都听话。只是她让他伺候他、想跟他有肌肤之亲的时候,他却宁死不从,气得她一顿鞭打之后,又毫不留情地把他给杀了。 可是后来,在她被萧珩毒死之前,听说阿弘竟然做了皇帝,这让她万分后悔又十分惊诧阿弘到底怎么死里逃生的?她明明扎在他心窝上的呀? 所以,她想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绝不能死在他的手里! 听见这个,阿弘楞怔了下。 余紫苑嘴角浮现一丝神秘的笑阿弘到月圆之夜就该发作了,她看过太多服了这种药的人,那真是死状惨烈。想来毒性发作时,相当痛苦吧? 阿弘,尝过不止一次了。 是人,总归有短板的,就算是阿弘,如今不也有了短板? 果然,阿弘的手微微抖了下,余紫苑赶紧趁此时机大口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弘羽不为所动,没有解药就没有吧,不把余紫苑杀了,清雨将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太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心狠手辣了。 余紫苑见他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动,顿时急了,哑着嗓子往外挤,「你死了,那女子,就没了依靠……」 她早就看出来阿弘对那女子的心意,此时恰到好处地提起,正好可以试试那女子在阿弘心中的地位! 果然,阿弘的手颤了颤,掐着她脖子的力度没之前那么大了。 「阿弘,只要你放了我,我就把解药给你,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她自认为自己戳中了阿弘的心事,声音也柔和许多。 弘羽愣了下,双宿双飞,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他自打遇到陆清雨,才知道平凡的日子有多幸福,这一生,能和她成亲,能和她白头偕老,将是最大的幸事了。 只是余紫苑活着,就会疯狂地加害清雨,即使他时时刻刻都能陪伴着她,谁知道会不会被余紫苑钻了空子? 比如今晚,余紫苑就打算趁着他们睡着后下手的,幸好他装醉,骗过扶着他的阿三,这才让阿三失手的。 若是下次,他还能这么幸运吗? 所以,这个女人,必须死! 他手上的力道重新加大,余紫苑心中慌乱,憋得脸都发紫了,颤抖着声喊出来,「你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只是比起杀她,命倒是次要。 弘羽心中暗想,嘴角勾起,邪魅一笑,勾魂摄魄。 余紫苑只觉得自己一瞬间脑子空白一片,喉咙逼仄地一丝空气都飘不进来。 要死了吗? 她好不甘心! 重生一次,没想到被自己的死士给杀了。 不,她不想死,她还没做上阿弘的皇后,怎么能死? 只是阿弘的手劲极大,让她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退出去的死士远远地看着,见状不妙,互相看了看,发一声喊,俱都冲上来。 弘羽已经下了必杀余紫苑的决心,当即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竟然把她提起来,朝那些暗卫们甩过去。 暗卫不敢挥动刀剑,唯恐误伤了主子。 弘羽腾出另一只手,夺过一把剑,对着那些暗卫们挥舞着。 那么多的暗卫,却奈何不了弘羽一个! 「啪啪,余丞相手下的第一死士,果然名不虚传!」忽然,一个清脆的掌声响起来,伴着不紧不慢的说话声。 南梁太子萧珩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慕容驰,把人带上来。」萧珩忽然转头对身后一个一直低着头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口袋的人喊了声。 弘羽浑身颤了颤,慕容驰怎么来了? 这个萧珩是怎么知道他们双生子的身份的? 慕容驰慢吞吞走上前,那张酷似弘羽的脸上一丝表情全无,就跟提线木偶一样,把手里的大口袋放在地上,蹲下身子解开。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一身白色亵衣的女子从口袋里钻出来,嘴里呜呜乱叫,显然被什么塞住嘴了。 别的人或许从这呜呜的叫声中听不出这女子是谁,可弘羽却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他心里顿时颤了颤,把余紫苑往一边扔去,人跟离弦之箭冲到对面。 慕容驰站在萧珩面前拦住他,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面对面,像是照镜子一样。 萧珩笑呵呵看着这一幕,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啧啧,这还是本宫头一次看到这么像的双生子呢。」 第12章 「让开!」急于想冲过去的弘羽,对着慕容驰-他的兄弟大喊,声音嘶哑带着血腥味儿,仿佛荒漠里的孤狼。 慕容驰没来由就慌了,身形刚一动,就听萧珩在他身后大喊,「慕容驰,你还想复国吗?」 慕容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若是换做别人,弘羽早就一拳头打残他的脸,可是面对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他还是不忍下手。 「很好!」萧珩把手里的折扇刷地一声合上,笑得十分愉悦,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活了二十多年,什么热闹都见过,唯独没看到过双生子自相残杀。 「慕容驰,杀了他,南梁助你登上帝位!」萧珩许下一个十分有诱惑力的噱头。 慕容驰双拳紧了紧,踏上前一步。 复国是他也是他父王毕生的梦想,哪怕是双生兄弟挡路,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萧珩看着这一幕,识趣地往后退去。 一场兄弟间的恶战,将要开始。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刚喘过一口气来的余紫苑差点又被一口老血给憋死,敢情她千辛万苦找回来的死士,竟然是个假的? 眼前两个人一模一样,到底哪个真哪个假? 这些日子她见的那个阿弘,是真的阿弘吗? 今晚要置她于死地的阿弘,是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晕了,晕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看着萧珩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余紫苑的心又沉了沉:这么说,他已经知道她的死士双生子的秘密了?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这个人,前世就阴沉沉的难以捉摸,她还以为重生后已经对他了如指掌,没想到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他也没几天好活了吧? 在场的人中,看热闹的人不少,可是没有几个精力是放在那个大口袋上的。 陆清雨从口袋里钻出来之后,懵懵懂懂的,但一看到弘羽和慕容驰对峙,心里约莫明白了几分。 被夜里的凉风吹了一阵,她脑袋清醒了许多,知道自己是中了蒙汗药,如今药劲儿已经过去了。 她悄悄掐着自己的虎口,慢慢的,身上恢复了些力气。 放眼望去,满院子都不是她认识的人,看来,今夜,弘羽将有一场恶战了。 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做他的负担。 暗暗在衣袖里捏着一根银针,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咫尺之遥的萧珩! 就是这个人把她从屋里掳走的,弘羽兄弟阋墙,也是他造成的。看来,擒贼先擒王,抓住他,才能让局势发生转变了。 即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陆清雨如是想着,深吸一口气,忽然爬起来,飞快地冲向慕容驰! 放眼望去,满院子都不是她认识的人,看来,今夜,弘羽将有一场恶战了。 这个时候,她绝不能做他的负担。 暗暗在衣袖里捏着一根银针,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咫尺之遥的萧珩! 就是这个人把她从屋里掳走的,弘羽兄弟阋墙,也是他造成的。看来,擒贼先擒王,抓住他,才能让局势发生转变了。 「娘子……」弘羽惊叫出声,倒不是怕清雨真的杀了慕容驰,而是怕慕容驰伤着她了。 萧珩也甚是诧异,这个姑娘,倒是胆子大,一爬起来就对着慕容驰扑去,这不是飞蛾扑火吗? 他本意不过是想拿陆清雨威胁弘羽的,并不想她出事,见状,就上前几步,打算拦下慕容驰的攻击。 孰料,本来是奔向慕容驰的陆清雨,忽然掉转头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对着他的虎口一针扎下去。 又麻又酸的感觉传到胳膊,又传到脖颈上,顿时,他就觉得自己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呆呆地站在那里。 陆清雨则趁机捏着银针对着他的颈部,大喝一声,「谁都别过来!」 事出突然,连弘羽都震惊了。 慕容驰正打算把她擒住的,谁知萧珩挡在中间,他生生收了手,如今萧珩又被陆清雨给擒住,倒让他不知所措了。 若是萧珩有个万一,他的复国之路还有希望吗? 他愤怒地瞪着陆清雨,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来,弘羽就有了机会,飞快地跑到陆清雨身边去,跟她一同控制着萧珩。 局势顿时翻天覆地,连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从双生子的秘密中清醒过来的余紫苑,也不得不佩服。 她以为今晚阿弘逃不出去,定会死在萧珩手里呢,正想着该如何保住阿弘的性命,谁知,这个女子就做出了惊人之举! 第13章 围魏救赵! 好一招兵行险棋! 佩服,实在是佩服极了。 只是这样的女子做了阿弘的妻子,她还能有机会吗?她宁肯阿弘娶个美貌却无脑的女人,也不想阿弘娶了这个不仅美貌还十分有智慧的女子! 若是今晚放走了她,那她还有什么机会? 于是,余紫苑面色一沉,怒喝一声,「太子殿下遇刺,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余紫苑的暗卫们都知道南梁太子萧珩乃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如今若是在大小姐外祖家的庄子上出了事儿,那他们还有命活吗? 不等余紫苑再下令,暗卫们齐齐围上前,把弘羽、陆清雨还有萧珩紧紧地围在人圈里。 余紫苑看着这一幕,十分满意,若是暗卫们稍不留神,杀了萧珩,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反正暗卫都是签了死契的,到时候她处死他们,也就死无对证了。 萧珩是前世把她毒死的人,她早就想把他挫骨扬灰了,今晚,顺便把他处理了,真是一举两得! 她就可以安心谋划着嫁给阿弘,做未来的皇后了。 这么想着,她嘴角微微扬起,胸有成竹地对着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暗卫们缓缓举起明晃晃的刀剑! 弘羽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萧珩又不傻,岂会看不出余紫苑的打算? 本来他对这个未婚妻没什么防备的,顶多就是不怎么倾心罢了。后来余紫苑对他很是上心,亲自煎药喂药,还特意找了几个绝色的美人伺候他,那时,他还挺满意,觉得这是个知情识趣的太子妃,喜不喜欢的也不重要了,只要她一心为他盘算便好。 可是陆清雨告知他一切内幕之后,他对余紫苑便生了隔阂之心,暗地里叫人盯着她,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这才有收买慕容驰的举动。 如今见余紫苑一门心思想借机除掉他,萧珩不由急了,喝令慕容驰,「还不把他们杀了?」 慕容驰当即面色一冷,一点儿都没有迟疑,攥起拳头冲到余紫苑暗卫的包围圈中,不过是一霎那,接连杀了四个暗卫。 这俊俏的功夫,让萧珩喝彩出声,「好,替本宫杀了他们,南梁就是你的后盾!」 慕容驰一听更加卖力,对着暗卫们横冲直撞,杀得他们狼狈不堪。 余紫苑暗暗着急,却又对慕容驰的身手赞叹不已,心中也疑惑起来:这人到底是不是她的死士阿弘?看这身手,跟前世那个阿弘差不多啊? 不管是不是他,只要能为她所用,她就会不惜一切代价! 「阿弘,你这都是跟你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啊,你怎忍心杀了他们?」她哭起来,眉头紧皱,捧着心口的样子,惹得众男人顿生怜惜之情,手下的动作也慢下来。 除了弘羽和陆清雨,也就萧珩能扛得住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 若搁在平时,萧珩是端端受不了余紫苑这一副受了委屈可怜巴巴的样子的,不过如今他早就看透她的心思,心再也没有一丝波动了。 慕容驰的动作呆滞了下,显然听见余紫苑的话了。 说实在的,这些暗卫们都是跟她一条心的,如今借着救他,想干掉他,这份心思,当真狠毒! 他想不通,为何余紫苑不想他活? 明明他是未来的皇帝,余紫苑跟他订了亲,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儿,将来自然是封后的。 若是他死了,余紫苑还能做上皇后之位吗? 余丞相家,自然没了靠山。 这个道理,他相信余紫苑不会不懂。他没了,这一切的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荣誉全都没了。余紫苑,这是疯了吗? 萧珩弄不懂余紫苑为何要这样做,在他看来,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啊,是个人,都能想明白的。 他哪里知道,余紫苑重生后,早就对他有了戒备之心,要的,就是他的命! 局势更复杂了。 陆清雨也有些发愣,这么多人不管不顾冲上来,明摆着不是救人而是害人的。要是这位南梁的皇子死了,她必定也活不成,这位余大小姐绝不会放过今晚看见这一幕的任何人,到时候,见证过这里的人都没了,她还怎么翻身?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红衣女人得逞! 好不容易有了南梁皇子这根线,她怎么能让它断了呢? 陆清雨飞快地理着头绪! 陆清雨飞快地理着头绪,硬是从乱麻一样的头绪中理出一根线来。 「殿下,想不想看一出戏?」她忽然对着萧珩的耳朵小声道。 萧珩一愣,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了。 第14章 这个女人,总是别出心裁! 有趣,当真有趣! 萧珩微微点头,用几不可查的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陆清雨话音未落,手就飞快地抬起,银针在萧珩的后颈处扎了几下,就见萧珩高瘦的身躯软软倒了下去。 慕容驰大惊,萧珩死了,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如今身份暴露,他自然也靠不上余紫苑了,那他,还能靠谁? 他茫然失措地站在那里。 而陆清雨却招呼弘羽一声,「风大,扯乎!」 这句话,在平时玩笑的时候,陆清雨曾同弘羽解释过,当时还觉得好玩,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时刻派上用场了。 弘羽心领神会,拉着陆清雨的手就往外冲。 萧珩倒在地上,侍卫第一反应是上前护救,查看他的鼻息。 一大群人全都围了上去,并没有防备一个弱女子闯出去。 而坐在地上的余紫苑,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珩高大的身躯如轰然倒塌的山石一般,她心里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难道重活一世,萧珩这么容易就死了,而且是死在她的「情敌」手里? 事情太过容易,让她不敢置信,一时就愣在那里。 而冲出人群包围的陆清雨,却没有往大门后那里跑,而是直直冲向地上的余紫苑。 在弘羽惊诧、不解的目光中,她冲上去对着余紫苑就是一脚,把刚坐直身子的余紫苑踹倒在地,还不解恨,直接骑上去,薅着她的头发,手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你个贼婆娘,竟敢坏了我的洞房花烛夜,叫你杀人放血叫你折磨人为乐?」 余紫苑打从娘胎里出生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后来因为和太子萧珩订了亲,家里从上到下都是把她捧在手心的,就连她爹余丞相都未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更别提被人扇耳光了。 她愣住了,呆呆的,不知如何反应。 他的暗卫都被萧珩的死吸引了,没有注意到她这边,所以,陆清雨很好地利用了这个时间差,报了自己的丑。 「啪啪……你以为这天下是你的,还敢谋害太子?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子要娶了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还不得被你暗害了?」 本来刚刚反应过来要来救余紫苑的暗卫们,听了她的话顿时就傻了:他们大小姐素来手段狠辣,他们也是知道的。只是从未听说过她要谋害太子,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她是疯了吗? 太子死了,他们这些人还不得跟着陪葬啊? 虽然都是签了死契的,可究竟也是个人,都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谁没了个老小的? 要不是被余紫苑喂了毒药控制着,谁愿意跟个提线木偶般半死不活地刀口上过日子? 于是,要救余紫苑的动作就慢了些,奔跑的脚步也没那么利索了,有几个跑着没两步竟然平地绊倒,看得弘羽下巴颏差点惊掉了。 余紫苑的暗卫这么不撑事吗?那他所谓的「第一死士」的名号,是不是也不咋地? 这般想着,他往陆清雨身边靠了靠,好护着她,免得她被那些暗卫们伤到! 陆清雨抓紧时间对余紫苑又是揣又是扇耳光的,一顿毫无章法的揍,出了一口恶气。 她是个见好就收的人,绝不会多占一丝便宜,见余紫苑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状如死狗,她就爬起来,顺带着踢了踢她的肩头,「没了杀人的死士,也不过尔尔嘛。」 说罢,拉着弘羽的手扬长而去。 萧珩的人此时才反应过来,正是这个女人把他们家太子殿下给扎死的,若是任由她这么走了,那他们不得陪葬啊? 其实大家看得都很清楚,抓不抓这个女人,他们都得一死,不过抓住的话,可能他们会死得更痛快些。 就在萧珩的侍卫正要朝陆清雨追的时候,余紫苑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吓了众人一跳。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弘羽已经背着陆清雨飞跑出大门去了。 余紫苑爬到萧珩身边,痛哭流涕,「殿下,殿下,您怎么就走了?」 她也是刚刚反应过来,陆清雨刚打她的时候,说了她给萧珩下毒的事儿,若这事儿被萧珩的人信了,她就是有一万张嘴,今晚也别想逃脱了。 与其恨逃走的陆清雨,还不如先破解今晚这个局吧? 余紫苑也是个狠角,一边哭一边把头往地上撞去,哭天嚎地,「殿下,您要走了,我也不活了,就这么随您去了吧?」 她哭得凶狠,把萧珩的身子摇晃得更凶狠,仿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萧珩成了一根软面条儿,任她揉圆搓扁。 第15章 「殿下,您死得冤啊,您身边的人都是没用的,竟然防不住一个小丫头!」 余紫苑边哭边嚷嚷,听得众人心下掂掇,这是什么意思啊?把这倒霉账赖在他们身上是不是? 今晚要不是她被自己的死士挟持了,太子殿下能冒险让人把那新娘子偷出来,救余大小姐吗? 余大小姐分明居心不良,想把烫手山芋甩在他们身上啊? 能做萧珩侍卫的人,也都是长脑子的,见这苗头不对,暗中面面相觑,心里都有了数。 果然,余紫苑数落一通萧珩侍卫的不是来,忽然大声嚷着,「殿下死得不明不白,都是侍卫们不得力。我是您的未来太子妃,今日定要替殿下清理门户!」 这话一说,萧珩的侍卫都明白了: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果然陆清雨骂得没错,余紫苑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人! 众侍卫们交换了眼色,不动声色地听着余紫苑哭。 余紫苑哭了一阵,对着萧珩的身子又是拍又是打的,「殿下放心,我这就替您整顿侍卫!」 说的好像太子已经是她的了一样。 萧珩的侍卫十分不满,不屑地站在萧珩旁边,冷冷一笑。 余紫苑看着他们那讥讽的面色,知道是瞧不起她呢,于是心里越发来了气,拍拍自己的手掌,沉声喝道,「还不动手?」 余紫苑的暗卫们见大小姐命令他们对太子殿下的侍卫动手,顿时大吃一惊,大小姐这是疯了吗?怎能对太子殿下的人动手? 他们没想明白,但萧珩的侍卫还是有能人的,当即就猜出余紫苑的心思:这是打着为太子清理门户的旗号,把他们杀了,好死无对证吧? 不然若是他们追究起来,余紫苑对太子下毒的事儿,可足够余家死上一百回了。 他们绝不能善罢甘休,于是纷纷抽出刀剑,守在萧珩的「尸身」旁,一副依然赴死的模样。 虽然萧珩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侍卫们都心知肚明,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心思诡异,不好对付。 两拨人剑拔弩张,对峙在一块儿。 就在双方刚要动手,就听地上男人喘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喝道,「谁敢动手?」 诈尸了? 众人第一反应是跑! 萧珩的侍卫和余紫苑的暗卫们反应一样,也是以为地上的人忽然诈尸了,只是细细一看,月光下,萧珩的影子在地上拖得悠长。 不是诈尸! 他们松了口气,心里又欢喜起来:太子殿下活了,他们就会平安无事。 眼下倒霉的,怕就是这个未来太子妃——余大小姐余紫苑了。 萧珩被人从地上扶起来,浑身还有些酸软,两腿站不稳,摇摇晃晃地靠在贴身侍卫身上,双眸幽幽望着哭得眼泪鼻涕糊满一脸的余紫苑,从薄唇里吐出两个字,「好丑!」 余紫苑愣了,好丑?谁好丑? 她可是南梁京都第一美人,太子竟然嫌弃她丑! 果真是活腻了。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她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就悄声给自己的暗卫头儿使了个眼色,神情间,也没有半分不快! 萧珩心中有数,也没揭穿。 看来那个女人没说错,当真有一场热闹好看! 余紫苑的暗卫头儿悄悄靠近萧珩,打算来个措手不及的,可萧珩既然对余紫苑生了怀疑之心,怎能让她得逞? 于是,他也对自己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余紫苑的暗卫头子眼看着就蹭了过来,假装低头回禀正事,慢慢靠近萧珩。 见那暗卫兵不出手,她还有些着急。毕竟是关乎到皇位易位,生死存亡之际,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杀一个,赏百两黄金!」实在等不及,生怕萧珩恢复元气报复她,余紫苑悄声吩咐下去,打算来个浑水摸鱼,干掉这个南梁太子——她未来的夫君! 除了一张还算好看的皮囊,余紫苑满心里都是嗤之以鼻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今日既然撕破脸,余紫苑就没打算放萧珩一条活路。 她的暗卫像是不要命一样冲上前来,和萧珩的侍卫打在一起。 双方势均力敌,余紫苑又是住在外祖家,她的底气更足了:今夜若是杀了太子,她就不会遭遇到前世被他活活毒死的下场了。 萧珩的侍卫到底占了上风,余下的棋局,压根就用不到他们了。 萧珩挪了挪身子,扶着贴身侍卫慢慢走了两步,忽然对余紫苑笑了,「我说余大小姐,咱不装了,成不?嘴里说着仁义的话,手下却要人性命,是个人,都受不了你这虚伪的一面吧?」 第16章 余紫苑见他竟然用调侃的语气讽刺挖苦的,顿时更加来气,索性也揭开那层遮羞的面纱:「萧珩,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余紫苑豁出去了,她觉得她是个重生的,肯定不会再死一次的。 的确,她是没再死一次,可萧珩的侍卫——慕容驰,带着人,把余紫苑在富阳城的暗卫们全都围住了。 有了慕容驰的加入,萧珩那边的人显然占了上风。 余紫苑看着这局棋,知道自己来晚了。 她又憋屈又愤恨,怎么就不能杀了萧珩?萧珩一日不死,她就得一日做他的未来太子妃。 想起前世被她灌进嘴里的毒药,她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你们这些人真杀,她杀了我,你们就死到临头了。」萧珩冲着不远处的暗卫们喊道。 余紫苑的暗卫面色各异,十分有趣。 萧珩知道这些人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也就不再吭声了。 余紫苑见暗卫们没有反应,气得快要跳脚,这些人竟敢不听她的号令,看来给他们吃的毒药还太少了。 「我保证绝不会动你们一根头发丝儿。」为了杀萧珩,余紫苑豁出去了。 虽然她心里打算把萧珩干掉之后,以各种名义再把这些人一个一个干掉的。 暗卫们面面相觑,对于余紫苑的话,没几个相信的,要不是毒药控制着,怕都跟阿弘一样,逃脱大小姐的禁锢了吧? 萧珩的人慢慢逼近,余紫苑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怎么重活一世,一切都变了? 她绝望地哀嚎一声,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却说弘羽拉着陆清雨跑出门去,一路往前走,陆清雨又惊又怕,这会子逃脱敌人的追击,双腿又软又酸,勉强一步一步往前挪。 弘羽心疼不已,在她面前蹲下身子,道,「上来!」 陆清雨微微怔了怔,就见弘羽一把拢着她的膝盖,把她背了起来,一口气往前跑了五六里地,还气不喘脸不红的。 陆清雨也是习惯了他的,并没有多诧异。 回到单宅后,天色已经亮了。 弘羽拉着她大摇大摆进去,就见单维颤巍巍迎上来,「少主,您可让老朽一夜好等!」 弘羽板着脸,并没接话,只是转过头来关切地看着陆清雨,道,「你切先回屋歇着,我跟单先生还有几句话说。」 陆清雨点点头,浑身酸软,靠在一个才买来的小丫头肩膀上,踉踉跄跄去了里屋。 弘羽则背着手盯着单维看,「先生,我娘子为何被人给掳走了?」他离开之前,明明交代单维,务必要守好陆清雨的。 而单维也是派了他的书童过来的。 可陆清雨还是被人套了口袋装走了。 「来的人是你的兄弟,老朽还以为是您?」单维小心翼翼答着话,心里却活泛起来。 这个事儿,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若是我执意就要她一个呢?」弘羽忽然冷了声,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单维。 单维呆了呆,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咬牙道,「少主若是执迷不悟,老朽也只能另选他人了。」 这个他人,弘羽自然听懂,就是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的双生子——慕容驰! 也就是说,单维还留有后手。 的确,他能做少主,那跟他一母同胞的慕容驰自然也能。 单维这是在威胁他? 他就弄不懂了,为何偏偏不能只有陆清雨一个女人?这难道还能碍了圣巫族的事儿吗? 似乎看出他的迷惘来,单维打了他一棍子又给了他一颗甜枣,「少主,您日后的身份尊贵无比,自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做正室。不仅如此,还要娶其他贵女或者公主,来巩固地位……」 这一番话,弘羽听明白了。 原来,身在高位,并不全是自由自在荣华富贵啊,还要舍弃自己的所爱? 即如此,这个少主,不做也罢。 「单先生,」他忽然笑了笑,对着单维恭敬施礼,广袖下的一双手搭在一起,是一个标准的揖礼,「恕我不能接受,明日一早,我便带着清雨和岳母一起回家!」 单维以为自己说得很清楚了,少年人,谁不想坐享荣华富贵、娇妻美妾啊?没想到他苦口婆心劝了一番之后,竟是这个结果? 说实在的,慕容驰虽然也是圣女的儿子,可龙生九子,双生子的能力也有高下之分。 慕容驰养在慕容俊身边,那是个多么自私可怕的人,单维是清楚的。慕容驰的性子能好到哪里? 第17章 再说,他打小就没受过一丝苦,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不像慕容弘,从小便被抛弃,跟着狼群长大,这一生,几乎尝遍所有的坎坷,这样的人,做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才能心系天下,才能永保圣巫族长久! 方才也不过是为了激将他才说出另有人选的话来,如今却被他抓住这句话不放,单维真是犯愁了。 可要成就一番大业,就不能把心思放在男欢女爱上,若是心有挂碍,人就有了软肋,容易被人要挟。 今晚的事不就是个很好的警告? 单维自忖一切都是为了少主好,所以,就放低了姿态来劝弘羽,「少主,她不过是个乡下丫头,您这是没见过几个女人,才对她恋恋不舍的,将来见多识广,自然就发现她并不是多好的。若是您对她还有情分,不如就收在身边且先乐呵几日,老朽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一定会照顾好陆姑娘的。」 他自认为自己这番话说得十分得体,见弘羽并没有说什么,就松了一口气,以为他是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 与其劝他舍弃陆清雨,不如暂时先顺从他,男人嘛,谁不图个新鲜? 将来他见过更多的女子,就知道陆清雨不过一个山野村姑而已,上不得台面,拿不出手,日后,怎么跟那些权贵之家的夫人们来往啊? 单维这般想着,就放下心来,见弘羽没什么话,赶紧告辞出去。 弘羽在他走后,眼皮才抬起来,眸中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了。 单维以为他心性单纯听不懂这些暗示吗?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让他把清雨当作小狗小猫一样的玩物,喜欢了便玩几日,不喜欢了就抛在脑后。 也许,在别的男人的眼里,这样做天经地义。可是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定清雨是他的妻子,这辈子,他便只有她! 儿时跟着狼群生活,他就看到狼一生只得一个伴侣,若是另一方死了,那一方也绝不会独活。 他虽然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人物,暂时给不了清雨荣华富贵,可是他愿将他这一生都交给她,他的人他的命都是她的。 什么联姻巩固地位啊,什么门当户对啊,都是狗屁! 弘羽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朝后院走去。 陆清雨已经睡了,经过一夜的惊吓还有厮打,她早就身软体累,别管是什么地方,沾着枕头就睡过去了。 弘羽回到屋子,听到的是她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他顿时就心满意足了。 有了她,他的心才有着落,才有了家的感觉! 第二日一大早,陆清雨就被惊醒了,她只觉得自己脸上麻麻酥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 她最怕虫子,生怕脸上爬了虫子,吓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就见一张俊脸,正贴在她的脸上,像小猫一样舔着她。 她吓了一跳,弘羽这是在做什么? 见她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蝶翼一般,弘羽也是惊了一下,瞬间退后,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她。 陆清雨心有余悸,忙翻身坐起来,有点尴尬地问,「你这是做什么?」 弘羽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不敢对上陆清雨的眼睛,遮遮掩掩的样子让清雨狐疑起来,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两人都是生瓜蛋子,陆清雨虽然老道些,只因平日里跟他打闹惯了,以为他什么都不懂,纯粹把他当哥们的。 所以,一时也猜不透弘羽到底什么意思。 两个人僵持了一阵,还是弘羽先开的口,「咱们,今天回家吧?」 陆清雨愣了愣,回家?哪个家? 不过一瞬间,她就明白过来,这人,是想回他们牛角洼的家吧? 他不当少主了? 昨夜她被人掳走用来要挟他,这里头的内幕她不大清楚,但在这么个守卫森严的大院子,她觉得她这么大个活人被装进口袋,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如果弘羽做了少主竟连她都没法保护,这个少主,当的还不如牛角洼的里正呢。 不当也罢。 想必,她含笑点头,「好,我们回家!」 见她愉快地答应下来,弘羽一直忐忑的心才安下来,忙去前边操持车马。 陆清雨洗漱穿戴好,就去叫她娘和小桌子娘俩,弘羽已经套了车来接她们。 于是一行五个人坐了马车,由弘羽驾车,离开单宅。 单维追出来,在大门口苦苦相劝,「少主,您可要想好啊?」 弘羽闷不吭声,一脸固执的样子,终于让单维放弃了,他目光一厉,冷冰冰道,「希望少主不要后悔!」 第18章 弘羽一甩鞭子,马车骨碌碌前行。 单维跺脚长叹,「终是被女人给毁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赶在午后回到牛角洼村。本是风风光光离开的,如今却灰头土脸回来,郑氏未免有些接受不了,就和小桌子娘嘀咕,「这算怎么回事呀?一会儿少主一会儿又不是,耍着我们玩呢。」 小桌子娘也打抱不平,「姑爷不是少主可就一文不值了,将来小雨可怎么过呀?」 陆清雨在对面听着,心里冷笑说得好像她多么拜金一样,非要靠着男人过活呀?自己有胳膊有腿,又有一身的医术,哪里不能赚银子吃饭? 不过她没同她娘说,只是替弘羽解释了几句,「少主哪是那么容易做的?您闺女我将来要是跟四五个女人共事一夫,您也乐意?」 郑氏自然不乐意,自己宝贝养大的女儿,哪能受这个委屈? 「为娘的,都愿意儿女过得好,我怎会乐意?我巴不得弘羽一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呢。」 那是,做娘的自然希望自己女儿过得风风光光的。 陆清雨还没敢告诉郑氏,昨夜她睡在床上都能被人掳走呢,不然,郑氏还不吓死? 比起男人三妻四妾,这性命之危肯定最大。 所以,她没打算告诉郑氏,由着郑氏担心去。 弘羽习武之人,耳力好,早把郑氏和小桌子娘的话听进耳朵,知道这两位也是为了小雨好。 不过他以后不是什么少主,那就得找个事干好赚银子养家啊? 总不能让小雨一个人来操持! 他一边赶车,一边琢磨着,做什么能赚大钱,能让他减轻小雨的负担?让郑氏满意,让小雨幸福呢? 回到家里,小桌子娘带着小桌子回去了。郑氏就开始忙活晚饭。 陆清雨则收拾自己的屋子,跟弘羽已经是夫妻了,虽说没有夫妻之实,但总不好让他再睡灶房,烟熏火燎的,哪里像个正经睡觉的地儿? 夜已深,两个人洗漱后,就躺在那张弘羽编的竹床上,黑夜里,都瞪着眼,却都默默无语,谁都不知该聊些什么。 良久,还是弘羽先开口,「我明儿就出去看看能做些什么!」 既然成家了,他一个大男人就得担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来,总不好让陆清雨一个女子承担? 他虽然不在乎吃不吃软饭,但他不想让陆清雨辛苦。 陆清雨听见他有这番心意,不由又酸又甜,这个人,终于恢复心智了,只是他身无所长,又在乱世,连码头上抗蒲包的活儿都没有,他能做什么? 杀人吗? 这虽是他的特长,可却万万不能干的,除非人家要杀他们! 陆清雨是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性子,你对我好,我会加倍对你好的。你若是对我不好,那就要让你意识到,这是一个相当错误的观念,是绝对不能有的。 人都觉得她一个女子柔弱不堪,可谁也想不到骨子里,她是个颇有血性的人! 「家里吃饭的银子总是有的,我在润生堂干着,赚的银子还可以攒点,将来再盖个大房子!」 她努力给弘羽描绘一个美好的将来,免得他误入歧途。 停了停,她又道,「人活一世,很不容易,能不害人性命就别害,杀人越货,迟早是要还的!」 听着这如佛偈一样的话,弘羽无声地笑了,这丫头,是在担心他吗? 他高兴起来,一翻身,面对着陆清雨,轻声道,「我不会以杀人为业的,你放心吧。」 见他一下子听懂她的意思,陆清雨惊讶又惊喜,赶忙夸了他一句,「你真聪明!」 下一句这都能听懂,硬生生被她憋在心里没好意思说出来,不然,弘羽要是觉得她瞧不起他,可就不好了。 被陆清雨夸了,弘羽高兴坏了,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往她怀里钻。 陆清雨很配合地摸摸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成鸡窝一样。 既然居家过日子,赚银子就是重中之重了。 第二日一早,陆清雨就起来,简单洗漱吃过早饭,就见润生堂的马车停在巷子口。 她忙拎上自己的药箱,上了马车。 弘羽连忙跟上,坐进去。 陪娘子坐诊,就是他最大的幸事,他要好好珍惜。 润生堂的秦掌柜的一见陆清雨,差点惊掉大牙,出声问她,「陆姑娘,昨夜老朽是不是在城内见过你呢?你,你不是成亲了吗?怎么不多歇几日?」 陆清雨笑笑,若日那般阵仗,是个人都会被引出来的,秦掌柜的能看见,也不稀奇。 第19章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是我的夫君!」既然已经成亲了,她索性就大大方方介绍了弘羽。 秦掌柜的自那日知道清雨是个姑娘后,就留意起弘羽来,见他沉默寡言,知道他也就是皮囊长得好才被喜欢的,心里很不屑于这种做法。 不过他看重陆清雨,自然也得客客气气对待弘羽。何况弘羽站在门口指挥病人排队叫号,也是有银子赚的呢。 半晌午的时候,病人都看完了。 陆清雨同他一张桌子吃了午饭,困意就上来了,靠在门口的桌上打盹。 门口大街上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一个尖细的声音大喊「抓贼啊,抢钱啦!」 是个女子的声音。 她的声音刚落,就见一个壮汉从润生堂的大门口一闪而过,手上似乎还拿了个荷包。 润生堂才不会管这等闲事。 陆清雨也管不了,眼睁睁看着那妇人又哭又叫的追不上贼人了。 一个雪白的人影,从润生堂里走出来,脚底生风般疾驰而去。 要不是他出门的时候跑得快,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怕都要把他围住不放了。 陆清雨见他冲出去,才知道这人又管闲事了,不由得闭了闭眼。 也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弘羽兴高采烈地回来了,已经抓住了那个卖荷包的小贼。 弘羽押着他,一步一步走进润生堂。 秦掌柜的一看这小贼,就有些慌张士别三人,当刮目相看!怎么一切都变了呢,究竟是哪里变了? 「哎,弘羽?」陆清雨刚喊了一声,结果弘羽就不见踪影了。 陆清雨叹口气,知道他是给人追贼,也就没说什么。 不过片刻的功夫,弘羽就提着一个壮汉来到润生堂门口,把他往地上一贯,从他袖子里翻出一个翠绿色的荷包来。 一边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赶忙跑上前,拿着荷包千恩万谢。 陆清雨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他功夫高,也未免担忧了下。 壮汉不知道怎么了,坐地上龇牙咧嘴一动不动,看那样子,两只膀子都被卸掉了,不然弘羽翻他袖子的时候,他也不会没有任何反抗的。 不远处,一队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让路。陆清雨认出来,那群人正是乌镇的镇丁,跟着保长巡街,想来听见女子的哭叫,赶过来的。 为首的就是保长,四十多岁的模样,跑得气喘吁吁的,拨开百姓闯进去,就见那个女子正攥着荷包踢打那个壮汉。 保长杨安就松了口气,问那女子,「谁抓的这人?」 围观的百姓不等那女子说什么,纷纷指着弘羽道,「就是这位小哥,好身手!」 「一碗茶的功夫就把人给逮住了。」 杨安就上下打量着弘羽,点点头,「是你抓的?」 弘羽被这么多人夸赞着,有些局促不安,抓抓脑袋,点头,算是应下。 杨安见这人长相不凡,又身手矫健,就想把他招纳到自己队伍里来。毕竟这乱世不安定的事情多,有这样一个人,他的活儿也能做得轻松些。 「小哥想不想跟我做事?」他挥手叫镇丁把那壮汉捆了,笑着问弘羽。 弘羽抬头看了看他,没吭声。 「一个月二两银子!」杨安开出价码。 围观的百姓吸一口气,惊呼,「一个月二两啊?杨保长,招我吧?」 杨安不屑地瞪他一眼,「你能抓贼爷就招你!」 那人被堵得哑口无言,惹得其他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 杨安则扬着下巴,「如何?」 弘羽回头望了望润生堂的大门,迟疑道,「我得问问我娘子……」 「哈哈哈……」大伙都笑起来。 「原来是个妻管严!」有人打趣他。 杨安也觉得这小伙子很实诚,心下更加欢喜,「你娘子在这里看病?」 弘羽摇摇头,「我娘子是大夫!」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 杨保长愣了下,不可思议,「你娘子会看病?一个女人,你,你让她出来……」 「抛头露面」四个字他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不过意思大家都听得出来。 弘羽不知道听没听得出,但是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转头进了润生堂,也不理会杨保长。 陆清雨就坐在大门口,外头人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在弘羽没进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思索了:弘羽没有一口拒绝,是不是很想跟着那个保长干?虽然一个镇丁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银子,但比起一般庄稼汉还是有收入的,况且这是弘羽凭自己的能力找的活儿,要是不让他干,他会不会不快活? 第20章 他毕竟是个男人,又有一身的本事,总不能守在她身边成天吃软饭吧? 虽然她养得起他,但日子久了,恐怕会挫磨了他的血性。 正想着,弘羽一头扎进来,面色不大好看。 「怎么进来了?」陆清雨站起来,上前柔声问着他。 弘羽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陆清雨以为他不好意思开口,就替他说出来,「你若是想跟着保长干,就去吧,我不拦你。」 「他瞧不起你……」弘羽没头没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陆清雨愣了下。 不过她很快明白过来,这是因为那个保长刚才对弘羽说的话呢。 「原来是为这个?」她笑起来,「没什么,很多男人都这么认为呢。」 说罢,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几乎是和弘羽面对面站着了,「只要你不这么想就行了。」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弘羽耳力很好,听得很清楚。 他看着她那张明媚如花的笑颜,只觉得满腔的愤怒一下子消散无踪,飞快地摇摇头。 陆清雨就笑了,「放手去做你喜欢的事吧。」 弘羽站那儿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心里就有无限的欢喜弥漫开来。 杨安不想放弃这个好苗子,竟然进了润生堂,见弘羽对面站着一个身量纤细的女子,知道这就是他的娘子了,忙走近前,也没敢拿大,客气地问,「敢问这位就是小哥的娘子了吧?」 陆清雨侧脸看过来,展颜一笑,点了点头。 杨安就愣了下,在乌镇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标致的女子呢。眼下这女子纤细瘦弱,似乎弱不禁风,但目光却十分坚定,透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来。 一身的粗布衣裳,也遮不住精致的眉眼。不过显然还没长开,显得有些青涩,假以时日,定是个美人胚子。 他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眼弘羽,心想这两口子倒真是般配,将来生个孩子不知得俊成什么样。 正看着,弘羽忽然移到陆清雨面前,挡住杨安的目光,也让他回过意识来。 他咳嗽一声,就问弘羽,「小哥可是问过你家娘子了?」 弘羽没吭声,站在他身后的陆清雨忙道,「问过了,我没意见。」 杨安又看着弘羽,弘羽想了想,终于点点头。 杨安大喜,「好,好,今日你就可以来我这里报道,领了衣裳佩刀,明日就可以跟着我一起巡街了。」 弘羽点头应下,当即跟杨安出了门。 走了一段距离,杨安忽然扭头问弘羽,「你家娘子医术如何?」 一问这个,弘羽就高兴了,搜肠刮肚地想着好词儿夸奖陆清雨,「我娘子可厉害了,治好了好几个快死的病人,润生堂掌柜的喜欢得不得了……」 杨安听了笑笑没吱声,虽然他在乌镇也听人家讲过这润生堂新来了个厉害的大夫,但他没试过,自然不信的。且如今见了陆清雨,见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心里更不屑了。 就算一生下来就学医,十五六年的功夫能学得多厉害? 从没听说有女子抛头露面行医的,说不定家里穷得厉害,出来招摇撞骗的。 那些稳婆、巫师也说自己懂医术,鬼才信呢! 找到事情做的弘羽,每日都是精神百倍,觉得自己能赚银子养家了,连话都比平日多了些。 陆清雨看着很是欣慰。 郑氏却担心起来,私下里同她说,「这兵荒马乱的,在街上巡逻不定遇到个什么歹人,出了事可怎么好?」 她是尝过寡妇的滋味的,自然不愿女儿再受苦。 陆清雨对郑氏这个杞人忧天的性子也没办法,为了让她不再胡思乱想,决定给她找个事儿做。 她手里如今也赞了三十两银子,薄田也能买个四五亩,就把这事儿交给郑氏了,「娘,你四处转转,看看哪里有好地打听着,咱家也该置办些田产了。」 她们小山村里都是些穷苦的人家,靠山吃山,要么在山脚下开垦二亩地,要么给镇上大户人家做长工。 她们母女两个不是劳力,做不了重活,种的还是前两年她爹活着的时候开的田,这半年因为郑氏身子弱,也荒芜了。好在弘羽来了,清雨带着他又重新种了一茬。 郑氏一听说要买地,顿时就高兴了,满口应承下来,就出去找小桌子娘去了。 小桌子外祖父家离这里好几里地,他们村里有良田,找她准没错。 见郑氏有事儿做,陆清雨就放心了。 夜里睡下,她和弘羽躺着说话儿,盘算未来的日子,「等家里置办几亩田,再攒点儿银子咱就盖新房子,盖个砖瓦房,敞敞亮亮的,到时候咱俩一间,我娘一间,还有花厅和书房,我教你认字看书,可好?」 第21章 弘羽高兴点头,「好,我的字丑得很,你教我!」 郑氏爹是个秀才,写的一手好字,陆清雨就是跟她学的。 不过她听到弘羽竟会写字,十分惊讶,「你以前学过?」 「嗯,以前余丞相特意找人教过我……」 看来死士也分三六九等,像弘羽这样的,定是被作为苗子培养的。不知他还有些什么技艺? 「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清雨来了兴致,缠着弘羽讲以前的事情。 「还会骑马射箭,追踪杀人……」一张口,就是打打杀杀的,陆清雨听得直皱眉。 「除了这个,你就不会别的?」 「我还会种田。」弘羽忙讨好地补了一句。 陆清雨翻了个白眼,这是她教的好不好? 知道这人除了这些打打杀杀估计也不会别的了,她索性灭了问下去的心思。 翻了个身,竹床吱呀发出一声轻响,她忽然笑了,拍拍身子底下的床,「你这木工活干得不错,将来也可以以这个为生!」 弘羽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不是他们教的,是我自己琢磨的。」 陆清雨甚是惊讶,自己琢磨都能琢磨出这个样子,他得多聪明呀? 于是她越发起来教弘羽读书的心,说不定有一天这家伙成就非凡了呢。 就跟教学生一样,有了成就最高兴的还是夫子啊。 这么想着,她迷迷糊糊地就打算睡了,可谁知弘羽忽然在她身上摸索起来,似乎想把她的里衣给解开,这可把陆清雨给惊讶坏了:这家伙,难道开窍了? 「你干什么?」她虽然知晓男女之间那点子事儿,不过到底没有是实战过,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 「我,我……」弘羽似乎吓着了,忙住了手,磕磕巴巴道,「我想妖精打架!」 妖精打架? 陆清雨愣了,什么东西? 不过旋即她就明白过来,脸一下子红到根儿上。 就是因为这家伙问过刘老爹什么是「妖精打架」,才让郑氏怀疑她和弘羽有了苟且,应做主把她嫁给他的,阴差阳错就办了一场婚礼。 她虽然对他没什么男女之情,但也不讨厌他,心想着为了躲过朝廷对于十五岁以上不嫁人的女子高征赋税,暂且就这么混着吧。 谁曾想这家伙旧话重提,还这么直白,让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难道今夜跟他,就要发生点什么实质性的事情吗? 忐忑中她还带着点儿期待,声音也不由柔和许多,「你知道什么是妖精打架吗?」 他曾经躲在萧珩屋顶上看过,当然知道。 就听弘羽十分有信心地道,「就是男女不穿衣裳,搂在一起!」 「那是夫妻才能搂一起的,」陆清雨神色严肃替他纠正,唯恐这家伙三观不正,将来走了歪路,「不是夫妻的男女,要是搂在一起,是不可以的。」 弘羽似乎明白了,点头问,「你是我娘子,我们是不是可以?」 陆清雨被他问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尴尬地「嗯」了一声。 弘羽高兴极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手臂上用了些力气,两人的胸膛紧紧地贴着,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这就是妖精打架吗?」陆清雨不晓得这人到底懂多少,试探着问。 弘羽摇头,「不是……」 这么说,他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 陆清雨颇有些期待,「那怎样才是呢?」 弘羽似乎不知怎么说,不过到底还是坦诚交代,「要脱了衣裳的,」 说完这句,他就停下来,陆清雨没接话,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只是你不愿意,我,我……」弘羽以为她不说话就是生气了,赶紧解释,语气里似乎带了些委屈。 陆清雨哭笑不得,这事儿,还能她一个女子主动不成?她自问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见他不懂,她更不好意思引导她,不过她也没有经验,也引导不了。 「那就睡吧。」夜已深,她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跟他探讨下去。 弘羽小心地搂着她,两个人就那么贴着胸膛,慢慢睡过去。 七月十六这日,他们两个都休沐。 十五夜里,他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弘羽忽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停,十分痛苦地在地上扭来扭去。 陆清雨心里咯噔一下,到底还是来了! 她一直担心弘羽身为死士中的毒有一天会发作,两个多月他一直好好的,诊脉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第22章 郑氏吓得惊叫一声,差点儿没有晕过去。 好在清雨镇定,蹲下身子去查看。 这症状似乎像癫痫,又像中毒。 脉相又紧又浮,寒热交加,内里虚实相杂,十分棘手。 看着弘羽这痛苦到极致的样子,陆清雨心里十分难受,可又不能乱了方寸,毕竟眼下能救他的也只有她了。 她思索了半日,心内慢慢有了成算,不管中的什么毒,最终都会损害肝脏,如今只要能缓解肝脏的损害,就能解毒了。 她仰头望着夜空思来想去,最终下了决定,于是奔回屋子找了两味药升麻和葛根。 升麻重用能解百毒,她直接用了一两。 家里这些常用的药都是现成的,熬药的药吊子也有,于是她和郑氏连忙生火熬上,两刻后,就给弘羽罐下去。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弘羽没那么抽搐了,嘴里也不再吐白沫,陆清雨松了一口气,同郑氏两个把他跌跌撞撞架到屋内。 她守在床前,一夜也没敢睡,第二日天亮时,弘羽就醒了,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余也没什么。 「你醒了?」陆清雨大喜,忙问他,「饿了没?我娘熬好了米粥。」 弘羽看着她凌乱的发丝贴在额头上,心中明了,叹口气,「是不是吓着你了?」 「怎么会吓着我?我是大夫啊。」陆清雨笑着摇头,「想当初在死人堆里把你捞出来,血葫芦似的,我都没吓着,如今这模样真是,」 她忽然卡壳了,不知找个什么词儿形容。 「真是太好了?」弘羽接上,惹得陆清雨哈哈大笑。 「你这人终于开窍了。」 的确,除了男女之间那事儿还不大懂,其他的还算说得过去。 弘羽也跟着笑,心情好了许多,「你要是能解此毒,日后我再也不必受她胁迫!」 清雨知道「她」是余大小姐余紫苑。 「据说我中的毒是最厉害的,是她花费巨资从一个老道那里买的方子,那其他人的毒?」 弘羽忽然提出这个问题,倒让陆清雨脑子灵光一闪,「你说其他死士?」 「嗯。」他点点头,「虽然都是死士,但也是人,若不是被下毒控制,我们怎么会替她做伤天害理的事!」 弘羽这么说,陆清雨就来了兴致,「若是都给他们解了毒,那她就没有什么爪牙了,将来也能少做一些坏事,这可是积阴徳的事!」 「只是,」陆清雨抓抓头发,有些犯愁,「她的死士,咱们怎么才能接触到?」 余紫苑的死士现在见了他们肯定就是打打杀杀的,哪会由着她去解毒? 「无妨,总会有机会的。」说完这句话,弘羽喝了米粥,又躺下歇息了。 此时天还未亮,他就往里头挪了挪,对清雨道,「你守了一夜,上来躺着。」 陆清雨也不矫情,反正这家伙也不懂,他们又成亲了,躺就躺吧。 两个人又睡了一觉,那日头就已经三竿了。 郑氏见弘羽没事了,才松一口气,私下跟陆清雨拍着胸口叹气,「咱们这个姑爷呀,怎么这么多事!」 事能不多吗?他可是死士! 陆清雨只敢把这话放在心里,不敢跟郑氏多说,免得她日思夜想身子又不好。 郑氏发完牢骚,出去找小桌子娘陪着买地去了。 白日里又喝了两剂药,弘羽就大好了。 清雨给他诊了脉,脉相平和,不由大喜,对这个毒有了把握。 松下劲来,她异常疲乏,晚饭前郑氏回来,说了买地的事儿,她也没放在心上,随便吃了几口,简单洗漱了,就去歇下。 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弘羽见状,忍不住心疼,不自觉就把她搂在怀里。 软玉温香抱满怀,他只觉得身子发紧,就想在她身上多摸摸多亲亲,可又怕惊动陆清雨,忍耐着没动手。 不过有些燥热,他就那么瞪着眼望着漆黑的屋顶。 一颗石子咕噜噜从屋顶滚过。 弘羽霍然张开眼,从床上翻坐起来,如大鹏展翅般从窗口跳出去。 院内站了一个黑衣人,静静地看着他,旋即无声无息地转身往外飘去。 弘羽走到篱笆门那儿就停住了。 这人的身形他见过,是敌是友他也不在乎,但他绝不会跟着他往外走。 郑氏和清雨在家里,他不会跨过院门一步! 单维坐在巷口的马车里,见书童独自跑来,心下明白,叹口气道,「真是没出息,一个乡下丫头,就让他宝贝得这样!」 第23章 说完却是自己下了马车,跟着书童进了巷子。 篱笆门口,弘羽身姿笔挺站那里等着。 「怎么?还跟老朽置气啊?」单维低笑着,声音很平静,听上去没什么起伏。 弘羽没吭声。 单维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性子,无奈道,「少主,您就不为您将来着想吗?」 弘羽依然不说话。 单维急了,「少主,您若是喜欢陆姑娘,也没什么,只是您不能不做少主啊?」 弘羽看这老头子急得有些上火,忍不住勾唇,「我的将来就是她……」 单维一时猜不透他的话,愣了愣,「您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过了?」 当然不会这么过! 弘羽心里笑了笑,却不会告诉单维。 任何不喜欢陆清雨的人,他都不会跟他们交心的。 单维没辙了,「少主,老朽求您了,您就回去吧。这乡村小院的不是您带的地儿。」 「我就喜欢这里,哪里有她,哪里就是我的家!」弘羽撂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屋里走。 单维快要哭出来,「少主,您就听老朽一句劝吧。」 「少主又不是唯一的……」弘羽站住脚,头也不回,「你不是说分不清他和我吗?」 单维语塞,见他要走,只好说出心里话,「少主,那都是老朽的气话。他怎么能和您比?」 「之前夜里来的那个人,就是他吧?」弘羽忽然指向单维身边的书童,笑了笑,「好功夫!」 单维尴尬地笑了笑,「是,是老朽的不是!」 弘羽的话他听明白了,这是来找后账了? 那晚清雨被慕容驰掳走,分明就是单维放水。不然凭书童的功夫,怎么会拦不住? 弘羽不再理会他,大步往屋里走去。 做了少主,的确能有无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不能给陆清雨应有的地位,他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个少主。 不做少主,这辈子就没出息了吗? 早上起来,陆清雨就不见弘羽的踪影,她有些担心,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就见灶房里正冒着烟,而弘羽,则蹲在灶口正生火。 滚滚浓烟从灶口不停涌出来,弘羽一边拿袖子遮掩着口鼻,一边用旧蒲扇扇风。 「你在干什么?」陆清雨忍不住笑了,这人还会生火? 弘羽扭头看来,被烟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他一张俊逸非凡的脸此时抹了几道黑灰,被袖子一蹭,顿时花了脸,跟个花猫似的。 陆清雨忍俊不禁,喷笑出来。 「我,我,想做饭……」弘羽尴尬地起身,跑到门口,难为情道。 陆清雨看他这样子,本来还想着数落他一顿的,到嘴的话也就咽下去了。 既然有心,那就从头来嘛。 「那你先得学会生火呀。」她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屋内浓烟呛人,她赶紧坐到灶前,把塞满的柴禾掏出一部分,把里面的柴禾撑起来,留有一定的空隙,又用干草引着,然后她慢慢扇着风,等火苗起来,这才冲出去,站到院子里透了一口气。 弘羽乖乖跟着他,她则像个老先生一样指点他,「瞧见没有?塞满了柴禾自然是点不着的,要架起来,让里头通通风……」 弘羽似乎明白了,认真地点头,「我再去生一遍!」 陆清雨愣了,再生一遍,把灶房烧了? 吃过早饭,两人坐了马车去镇上。如今跟润生堂秦掌柜的熟络了,她借了他的马车,来回由弘羽赶车,倒也方便。 弘羽驾车养马是把好手,坐在车内又稳又快,不消半个时辰就到了润生堂。 弘羽把她送到门口,马车赶到后院,他则去找保长杨安去。两人各忙各的,倒也逍遥自在。 病号排得满满的,一上午都没闲着。 快晌午的时候,杨安带着弘羽几个人忽然抬着一个人进来,那人一身黑衣,面容惨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情况十分危急。 陆清雨过去一看,症状跟弘羽差不多,不由得多看了弘羽几眼。 难道他们中的一样的毒?这黑衣人是不是余紫苑手底下的死士? 「这是我们巡逻时在河边发现的,你看看能不能治?要是不能的话,我们就抬义庄了。」 陆清雨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先诊脉,心中琢磨了下,才开口,「能治,就是谁出诊费?」 杨安愣了,他们也是好心好不好?这药铺子竟还跟他要诊费? 「就当做好事了。」反正他是不会出一个铜子的,家里婆娘那个样子,养家糊口都费劲,还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出诊费呢? 第24章 「那我得问问我们掌柜的。」陆清雨不能擅作主张,就叫个伙计到后院问秦掌柜。 秦掌柜亲自赶过来,白胖的额头上滚了一层汗,从后院急匆匆赶过来,人还没到就先听到他的声,「快死的人怎么还抬我这儿?」 一见是杨安,秦掌柜就卡壳了,把其余的话全咽到肚子里去。 虽然保长是没品的小官,但县官不如现管啊,他在这镇上开药铺,当然不敢得罪这样的地头蛇,能敬则敬! 「嘿嘿,原来是杨保长发善心哪?」他陪着笑,两腮的肉把鼻子眼睛挤得都看不见了。 「您老人家都发善心了,这点忙我们当然要帮……」 他这前后两幅嘴脸还真是看呆了陆清雨,心里暗暗笑了到底做生意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炉火纯青了。 「来,陆大夫,快给瞧瞧……」 他吩咐陆清雨,陆清雨没有二话,开了方子升麻葛根汤。 升麻用到一两。 秦掌柜有些发愣「这么多?能行吗?」 「能行!」陆清雨十分笃定,升麻重用才能解毒! 秦掌柜也懂几分医术的,有点拿不准,豆,豆,网。心里悬乎着,这万一给治死了,杨安怪罪下来怎么办? 他正纠结着,杨安倒是急了,催促道,「你倒是快着叫人抓药煎药啊,大夫都开方子了,你莫不是不舍得药了?」 「哪里哪里?」秦掌柜被他催得发慌,也顾不上深究,把方子交给伙计。 两刻钟后,药煎好端上来,给那黑衣人灌进去。 半个时辰,那人就不抽搐也不口吐白沫了。 「嗨,神了。」杨安一拍大腿,叫出来。 陆清雨笑笑,没说话,这可是因为她给弘羽解毒解出经验了。 她和弘羽两个对视一眼,就见对方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他那精致的眸子脉脉含情,似是一汪深泓。 杨安见人稳定下来,就带着自己人巡逻去。 弘羽却道,「我留下来照看他。」 杨安想着也是,人家免费治病,总不能免费照顾吧? 于是就答应了。 等他一走,陆清雨就把弘羽拉到门口,左右看了看,小声问他,「这人,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 弘羽看了她一眼,良久方才点头。 「那怎么跑出来的?」清雨不解,按说跟着余紫苑,应该按时发放解药的,不像弘羽,都两个月没服了。 「想是,偷跑出来的。」弘羽拿不准,模棱两可答道。 陆清雨也不再追着问这个,旋即又问,「那,等他醒了,你怎么做?」 除了他,其他的死士在她印象里就是那种不要命没有感情只知道杀人的,个个都冷漠无情。 这人醒来就得赶紧打发他走! 「我,我想带他,回家!」弘羽忽然冒出一句,彻底惊呆了陆清雨。 什么?他想带他回家?回哪个家?弘羽还有家吗? 看着陆清雨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弘羽忽然不知该怎么说了,半天总算挤出一句话,「他不是坏人……」 「他是不是坏人,跟我没关系啊,」陆清雨偏着头乐了,「我担心的是这人你要带着,就要多一双筷子,万一像你那么能吃,岂不是养不起?」 弘羽低了头,慢吞吞道,「我一个月二两银子呢,够吃了。」 「嗤……」陆清雨无奈地轻嗤,「连二两银子都没有的人,怎么养活一个大男人?」 弘羽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现在的陆清雨,肯定生气了。只是生气的理由却一字不提。 看弘羽犯难尴尬的模样,陆清雨又心软了,「等他醒来再问问吧,如果他想留下来,我们另想办法。」 弘羽顿时喜上眉梢,「那我,以后每个月都把银子交给你。」 陆清雨笑着点点头,这家伙,还真像个模范丈夫啊。 这死士的去留问题解决了,弘羽又随着杨安到外头巡逻了。谁知还没过一刻钟,那杨安就哇哇大叫着冲进润生堂,吓了众人一跳。 秦掌柜勉强挤出一丝笑,刚要问,却不料杨安背后冲出一个粗壮的妇人,披头散发,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赤红着眼睛瞪着她。 「天杀的,是你给我相公送女人的?」 秦掌柜目瞪口呆,他什么时候给杨安送过女人? 「杨大嫂,你误会了。」他陪着笑脸,往后退了一步。 谁知那妇人的动作更快,一擀面杖甩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你们男人就没个好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第25章 幸亏秦掌柜跑得快,不然头都得被敲烂了。 「杨保长,什么情况?大嫂怎么不讲道理啊?」鸡飞狗跳中,秦掌柜朝杨安大喊。 好不容易找到替身的杨安,抹了把额头的汗,定了定神,才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疯子……」 「那也不能来砸我的铺子啊?」秦掌柜嚎叫着,一个没留神,被擀面杖扫到背上,疼得啊啊大叫,「杨保长,快点把人拉走啊。」 杨安无奈,「我是带着她来看病的。」 秦掌柜又躲过一波攻击,欲哭无泪,「疯子咱们治不了,快拉走吧。」 疯女人劲大,好几个伙计都拉不住,杨安可能被打怕了,更不敢上前,愣是把润生堂闹成了菜市场。 陆清雨见这不是个事儿,就对弘羽使了个眼色,弘羽心领神会,一个箭步上前。 那疯女人正抡着擀面杖子对着一个伙计的腿撸去,就见一只大手半空里伸过来,一把攥住了那擀面杖子。 疯女人急了,使劲拽,却纹丝不动。 她嘴里啊啊大叫着,双眼赤红地回过头来,脖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地,忽然张嘴对着弘羽的手咬上来。 「小心!」陆清雨吓得心提到嗓子眼,这疯女人,真是够疯的。 弘羽身形很快,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躲了过去,伸手对着疯女人的后颈砍了下,那女人就软软倒了下去。 弘羽则往后退了两步,那女人就重重砸到地上。 「你怎么不扶着?」杨安这时候反应过来,大声呵斥着弘羽。 陆清雨轻嗤,「你媳妇你怎么不扶?」 杨安没话了,人家娘子上了,他也不好意思再骂弘羽。 他忙跑上前把婆娘扶起来,秦掌柜大汗淋漓喘了一口气,站定,叫伙计帮着把那婆娘抬到内院,嘱咐陆清雨,「陆大夫,给她看看。」 陆清雨答应着,在后面扯了扯弘羽的衣袖,小声问,「方才你怎么不扶着那女人?」 弘羽侧脸看了她一眼,也小声道,「我只想扶你,不想碰其他女人。」 陆清雨心里甜滋滋的,这样挺好的,他心里只有她,这辈子也满足了。 给那疯女人诊了脉之后,陆清雨沉思片刻,对上杨安一双期待的眸子,不紧不慢道,「杨保长,你家娘子是因产后失调导致的阴虚亏损,如今心悸失眠,癫狂易燥,不能理事……」 「正是正是,你说的对!」杨安急急点头,「先前也瞧了几个大夫,都没你说的这么透的。我还以为弘羽吹牛呢。」 陆清雨微微一笑,没有在乎,反正她一个女子出门行医总是有人看不惯的。 「那我开个方子吧,吃三剂。」她说完就到外边写了方子,交给杨安。 「就三剂?」杨安不敢确定,他婆娘可是疯了大半年了。 陆清雨没接话,只点点头。信不信,总得看疗效吧? 上面有一味龙骨,价格不菲。 秦掌柜的也看了那方子,心里笑开了花,照这么下去,他这铺子可得赚得盆满钵满啊。 三日后,杨安提着一篮子鸡蛋过来,给陆清雨道谢。 陆清雨哪里能要? 要杨安提回去,「给大嫂补身子吧。」 秦掌柜的现在只想把名声打出去,自然也看不上这篮子鸡蛋。当着那么多病人的面,他把话说得相当漂亮,「杨保长,都是邻里邻舍的,哪里能要你的东西?」 于是病人们交口称赞,他又博得了一个好名声。 等杨安一走,秦掌柜就把陆清雨叫到后院,神神秘秘道,「这方子千万别传出去!」 陆清雨不置可否,方子是她的,秦掌柜这是想独吞吗? 再说,她这个人在这里坐诊,不就是活方子吗? 「掌柜的,我打算制一批丸药……」她没回答秦掌柜的问题,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以后遇到这样的病人,直接喂了丸药,又快又省事!」 「能赚钱吗?」秦掌柜现在掉钱眼里,满眼都散发着钱的光芒。 「能,怎么不能?」陆清雨很肯定地告诉他,「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病,药还能不值钱?」 「成,你说行就行!」陆清雨就是棵摇钱树,秦掌柜的除了信她,别的想不出来。 于是陆清雨开了方子,让伙计抓药,看完病人之后,就在润生堂后院忙活起来,三日后,就制了一百丸。 秦掌柜特意用瓷瓶密封好,陆清雨给取了个名字「定魂仙丹」。 这名儿起的甚合秦掌柜的意,他高兴地问清雨,「成本折合下来,一百丸也就百十两银子,咱不如就卖它二两一丸吧?」 第26章 「不行!」陆清雨断然拒绝,「二两怎么成?」 「不能再低了呀,」秦掌柜着急起来,「再低就亏本了。」 「谁说要低卖?」陆清雨好笑地看着他,「掌柜的你胆儿也太小了,卖它一百两一丸。」 「什,什么?」这下轮到秦掌柜的傻眼了,「这这不是抢银子吗?」 若是这么算,这一百丸岂不是能卖一万两?这还了得? 刨去成本,还得有九千多两的赚头。 「谁傻子会买?」他对陆清雨这想法嗤之以鼻,虽然他是个商人,盈利为主要目的,但赚钱也不能昧着良心不是? 可是陆清雨偏不答应,「这卖的不仅仅是丸药,是我的祖传秘方!」 祖传秘方可是价值连城呀! 秦掌柜这么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他咬咬牙,终于点头了,「一百两就一百两!」 「只是卖不出去……」 「算我的,」陆清雨很痛快地打包票,「不过卖出去要分我一半。」 那就是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明抢啊! 秦掌柜只觉得这姑娘白日做梦,想钱想疯了。 他也没抱什么希望,点点头,「一半就一半!」 反正亏了跟陆清雨要! 陆清雨又道,「那请秦掌柜签字!」说完,从自己袖内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秦掌柜。 秦掌柜一看,正是陆清雨跟他谈好的条件。 嗨,这丫头,还真敢赌啊! 签就签,谁怕谁? 于是他大笔一挥,在那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 陆清雨也签上名字,摁了手印,一式两份,两人各自一张保管着。 弘羽来接她,两人上了车,赶回家去。 灶房的竹床上,躺着一个黑衣人,正是他们前两日救回来的那个死士,如今弘羽从灶房搬走,这地儿换人了。 陆清雨自打弘羽想把人带回来就有了盘算,余紫苑为人阴毒狠辣,做了不少坏事,她手底下的死士能逃出一个,说不定就能逃出十个,到时候她都能解了毒,人就跟着弘羽吧。 乱世多收揽一些人,总归是好的。 将来家里定是住不下,这么多人吃喝拉撒不得要银子? 那她就好好赚吧。 郑氏这几天就没给他们好脸子,一见他们回来,就开始念叨,「小雨,你们怎么想的?家里好不容易日子松快了些,怎么又捡个人回来?拿什么养活呀?」 她没好说,捡了弘羽回来,杀人她见过,一家子不得安生不说,还拐了她女儿做媳妇,这个黑衣人,还不晓得会惹出什么乱子? 陆清雨这几日见郑氏精神头很好,买地的事儿也办妥了,虽然唠叨些,但不像之前那样没有什么奔头,于是忙笑着安慰她,「娘啊,咱刚买了几亩良田,不缺人耕种啊?到时候这人好了,咱就让他给咱家种地吧。」 郑氏翻个白眼,不敢认同,「把弘羽捡回来的时候你也说家里缺个种地的,如今可倒好,也没见他下过几次田,天天陪你跑外头倒是欢实地很!」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陆清雨知道弘羽嘴笨,郑氏数落他只知道闹着后脑勺傻笑,忙替他辩解,「弘羽现在也有自己的活,一个月二两银子呢,您舍得让他下来种地?」 郑氏一听,吓了一跳,指着陆清雨身后的弘羽,「就他,话都说不利索还能找到活儿?」 「那可不?还是镇上保长求着的。」陆清雨说这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察觉脸上的自豪。 弘羽则在她身后傻傻笑着,看得郑氏也没什么话说了。 不出陆清雨所料,过了几日,又有一个黑衣人出现,跟弘羽中毒的症状几乎一样,二话不说,陆清雨就直接用上了升麻葛根汤。 不出十日,接二连三地,他们家已经收留四个黑衣人了,而润生堂的定魂仙丹,一丸都没卖出去。 秦掌柜急得嘴上都起燎泡了,天天在陆清雨耳边上唠叨,「咱能不能便宜点卖?人家一看价格这么高,连问都不敢问!」 「不能,」陆清雨咬定不松口,「掌柜的,贱钱无好货啊!」 「陆大夫,陆姑娘,别忘了我可是这药铺的掌柜的。」秦掌柜的气得不行,几乎要跳脚了。 陆清雨也不甘示弱,「别忘了这方子可是我的。」 两个人不欢而散。 秦掌柜到底也没敢把价格降下来。 谁料三日后,乌镇忽然来了一帮山匪,把镇上百姓家抢劫一空。 杨安身为保长,只得带着弘羽他们百十来个镇丁去剿匪,同时上报县衙门。 第27章 去了一日,只有弘羽带着二十个人回来,说是杨安和那八十个镇丁都被山匪给逮住了。 陆清雨大吃一惊,什么时候山匪都这么厉害了? 好在弘羽没事,也是他艺高人胆大! 「那,你怎么没帮帮杨保长?」虽然他平安无事自己放了心,但独独他一个人回来,陆清雨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他们,不听劝,中计了。」弘羽一五一十告诉陆清雨细节。 原来山匪就在乌镇五十里开外的老虎山上,他们一行百十来人来到山脚下,哟哟呵呵的,想着那山匪是乌合之众,就大意了。 山匪头子派人来传话,说请杨保长上山谈判,结果杨保长带着人上去了,弘羽好说歹劝才争取了二十人守在山脚下。 后来等了半日,不见他们下来,弘羽带着人想去营救,但山匪山上的机关太多,他独自一人上山摸了一遍,就带着这二十人回来了,先麻痹一下山匪,等他们放松警惕再去救人的。 陆清雨听明白了,那些山匪并不好对付,他们占山为王,粮草充足,机关又多,老虎山一时半会也无法攻破。 「那,就二十个人,能救得了人吗?」她担心起来,听弘羽说,那些山匪足有四五百人。 「还是等衙门来人再说吧。」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让弘羽拿命去冒险啊。 「衙门来人也得明日傍黑,我怕他们对杨保长下手!」弘羽很是忧心,「总得去试试的。」 见陆清雨眉头蹙起,他连忙又道,「救回来的那四个人也一并带去,他们能帮上忙!」 「就算这样也不满三十人呀,」陆清雨叫起来,二十多个人对四五百人,哪里有胜算可言? 「你见着那山匪头子了吗?到底什么样的?」弘羽摸不上山过,陆清雨想了解地更清楚些。 「有好几个头领,我没分出哪个是,」弘羽不好意思抓抓脑袋,目光一闪,忽然想起来,「山上有不少妇人,看样子是山匪家眷,还有小孩子和老人,一个老妇人发了疯,见人就追着打!」 有小孩子和老人,还有疯婆子? 很好! 陆清雨想了想,忽然仰起脸道,「带我一起去!」 弘羽吓了一跳,下意识道,「不成!」 「我去了说不定能帮上忙!」陆清雨固执起来。 「那些山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怎能让你去?」 「他们上面都有家眷,还能恶到哪里去?再说,他们在镇上抢劫,也没听说杀人啊?」 陆清雨有着自己的理解,乱世,为的不过是活命。老虎山也就半年前才来了这帮山匪,如今这世道,山匪也是被逼的。 弘羽还是不答应,「不成,太危险了。」 「你要是不答应,我等你走后自己去!」陆清雨耍起无赖来,弘羽还真没办法。 他笨嘴笨舌的,讲理自然讲不过清雨,清雨也就是仗着他对自己好,才敢这样的。 见弘羽艰难地点点头,陆清雨高兴起来,忽地踮起脚尖,两手捧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么么……」 弘羽愣了,看着飞快跑出去的陆清雨,良久才反应过来。 手抚在本亲过的地方,尚有余热。 他不自觉地红了脸。 晚上在他们家吃的饭,为了准备后晚饭,陆清雨叫来小桌子娘帮忙,半晌午的时候就开始和面烙饼,上山挖笋摘野菜,把家里这些日子积攒下的腊肉全都贡献出来。 在院子里摆上几块条石,当作桌椅,那帮子人也没什么讲究,蹲着站着都能吃饱。 郑氏看得心头肉直跳,嚷嚷着,「天爷呀,这么吃法,咱家都被吃空了。」 陆清雨笑笑没敢吱声,这个时候可不能得罪郑氏,好好哄着她睡下她才好偷跑出去。 倒不是她不怕危险,而是太过信任弘羽能护着她周全。 夜里,等郑氏睡下,弘羽悄悄带着清雨坐上马车,领着二十多个人出发。 他先把四个死士派出去,让他们先行潜伏到山上,做好内应。 等带去的人感到,再另行分派。 陆清雨看他安排这一切甚是妥当,隐隐有领袖风范,心中慢慢有了主意。说起来弘羽不该这么平凡庸碌过一生的,很该做一番事业。 再说,乱世中,安稳的日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听说西边已经打仗了,也就他们南梁北齐西楚交界的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战火还未蔓延过来。 可依照当今局势来看,打仗迟早的事儿。与其到时候颠沛流离逃亡,还不如现在做好万全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第28章 这么一想,她更觉得这趟老虎山之行来对了。 子时,他们赶到老虎山下。 弘羽把马车赶到树林里藏好,这才扶着陆清雨来到山脚。 乌镇那二十多个镇丁东倒西歪站着,不大像个样子。 好在被抓去的八十多个镇丁大多都是他们的叔伯兄弟,血浓于水的情分在,所以他们才乐意来救。 弘羽见他们站在山脚下还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眉头不由皱了皱,忽然冷声道,「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陆清雨也被他这突然的声音给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以往见过他高冷如天山雪的样子,见他杀人不眨眼如地狱修罗的样子,唯独没见过他如此认真的模样。 众人见他发火,立即噤声。 也许他那天生自带冷傲的样子吓着了他们。 「四人一组,分为五队,每队一人带队,依次往上爬!」他不带任何感情地吩咐下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种交替往上进攻的方法,让陆清雨忽然想起了狼群,听说狼群就是这人捕获猎物的,莫非这家伙跟狼学来的战略,不然怎么就能指挥得了这二十个人? 没来得及多想,她已经被弘羽背着往山上爬。 「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吧。」陆清雨有些不好意思,爬山可不比走平地,崎岖陡峭的,他怎能受得了? 「不放!」弘羽拢紧她的腿弯,想了想,又解释给她听,「路不好走,容易摔倒!」 那背着她,他就不容易摔倒了? 只是这话陆清雨还没说出来,就咽下去了。 因为弘羽已经往上爬了,背着她,他还能走在前头。 半山腰有星星点点的火把,还有隐隐的说话声,她不敢再吭声,唯恐给他们惹来麻烦。 一气儿爬到半山腰,弘羽忽然抬手止住众人。 陆清雨听到其他人呼哧呼哧直喘气,只有弘羽,似乎走平地一般,气息绵长平稳。 半山腰有木楼,上面有山匪值夜,显然是瞭望哨。 弘羽伸手示意其余人停下来,他则放下陆清雨,贴着她耳边悄声嘱咐,「你等在这里。」 陆清雨明白,点点头。 弘羽忽然低头,给她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晚风吹过来,有淡淡的皂角香从他指尖传来。 陆清雨不争气地红了脸,垂下头去。 弘羽几个纵跃就不见了人影,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见木楼那几个瞭望哨上的人已经倒在地上。 后面还有几个木楼,几乎与此同时响起一声尖利的狼嚎声,听上去毛骨悚然,就见四个黑影扑上那几个木楼,估计是那四个死士配合的。 解决了半山腰的瞭望哨,弘羽又转身回来,气定神闲地背起陆清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看得那二十个镇丁目瞪口呆的,心有余悸。 一行人顺利地来到山顶,如入无人之境。 山顶的木屋里,灯火辉煌,等听得见人声鼎沸,欢歌笑语。 许是山匪们正在庆功吧? 毕竟抢劫了镇子,获得了不少的物资,又抓获了八十多个镇丁! 弘羽指挥人分头行动,不多时,就有消息传来,说是找到了镇丁们被关押的地方。 「大兄弟,他们被关在后面一处柴房里,有十来个人把守,怕是不好救……」一个镇丁苦着脸跟弘羽回禀。 陆清雨听得那声「大兄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弘羽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疑问。 陆清雨不好意思当着镇丁的面讲,就摆了摆手,轻声道,「想个法子找到他们的酒窖,咱去下点药……」 那镇丁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好主意!」 弘羽也觉得好,当即行动起来,不多时,就有人找到了藏酒的地方。 陆清雨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弘羽,「这事儿交给你。」 她就不去了,去了也是碍事。 弘羽接过纸包,一个闪身就引到暗处,不多时人就回来,说是已经把药下在酒里。 他们就躲在外头远远看着,几个人搬着酒坛子进了正面的大房子。 他们等啊等,约莫一炷香过去,弘羽方才带着人摸了过去。 门口还守着七八个人,他先把他们放倒,方才透过窗纸往里头看。 里面东倒西歪,桌子、地上都是人,显然已经喝了陆清雨的药了。 坐在铺着狼皮褥子主座上的男人,二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像个白面书生,一点儿没有匪气。 众人愣了愣,印象中以为老虎山上的头目肯定是个黑张飞一样的大汉,谁料竟然是个如此文弱的书生,让人不敢置信。 第29章 「诸位,别来无恙啊?」他看着弘羽带着一群人闯进来,面上含笑,十分有礼。 弘羽不擅长跟人打交道,自然没说什么。 其他人也就不敢说话。 陆清雨站在最后面,打量了那人几眼,悄悄退了出去。 这里不是她的战场,她要去该去的地方。 四个死士跟了上来,他们按照镇丁先前搜索的路线,悄声摸到了后山,那里错落分布着一个一个小院子,显然是山匪家眷住的地方。 此时正是深夜,家眷们都睡了,静悄悄的,也分不清哪家是谁,不过陆清雨听弘羽说过,这里有个疯婆子,她就专门叫人去查。 其实也用不着怎么查,疯婆子夜晚疯得更厉害,没多久,他们就听见一个小院子里传来摔打东西骂骂咧咧的声音,于是直接奔了过去。 隔着门缝,就见院子里站了一个老妇人,借着月色和院子里的灯笼,那老妇人披散着花白的头发,衣衫不整,又唱又跳,声音干哑,听上去就想缺了油的车轴。 「把她带出来。」陆清雨朝身后一个死士吩咐着,那死士飘然跃过墙头,打开大门,一群人明目张胆地闯进去。 那疯婆子见了人竟不害怕,只是转过身来,一双赤红的眸子盯着他们,肆无忌惮地笑着,「菩萨来了,菩萨来了。」 说着,就奔着陆清雨而来,「菩萨,您是来超度老妇人的吗?」 陆清雨汗颜,她一身黑衣男装,怎么看也不像菩萨呀? 这老妇人,果然疯了。 「我不是菩萨,我是来救你的。」想了想,她还是温声安慰这老妇人,「你跟我走……」 老妇人一听她不是菩萨,就转过身不理她了。 陆清雨无奈,朝死士使了个眼色,他们上前就把她抬头抬脚抬了出去。 老妇人嘴里哇啦哇啦叫着,陆清雨也不管,直接叫人抬到前面那座正屋外。 屋内,并没有像他们设想的那般顺利,先前倒下去的人还有一部分趴着,上首那书生匪首身边却围了一圈人,足足有四五十,比起弘羽带的人多了两倍。 陆清雨看明白了,这些人分明还有后手。 「你们一上来,我们就接到信儿了。」白面书生匪首很是得意,「你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殊不知掉入我的圈套了。」 陆清雨思索着,实在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上山的时候明明是静悄悄的。 像是探查到她的内心一样,白面书生笑嘻嘻好心地解释着,「叫你们死也做个明白鬼。子时瞭望哨的人要回来吃宵夜……」 「我去!」陆清雨忍不住爆了粗口,这山匪的待遇竟然这么好,也是他们心急,没有再等一夜。 不过要不是因为这有个规定,也许他们能出乎意料呢。 白面书生匪首笑得很是柔和,看了看弘羽,扬着下巴,「如何?是自刎还是喝毒酒?」 见弘羽不动声色,他又挤挤眼,「只要你死,其余人我立马放了。」 陆清雨一听只觉不好,镇丁们和弘羽不过才认识几日,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这个小死白脸山匪,显然不是个好东西。 那些镇丁们都眼巴巴瞅着弘羽,眼睛里分明写着「你死了换我们八十多人,值!」 弘羽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陆清雨却急坏了,弘羽是个不会为自己辩解的性子,万一真答应这小死白脸的条件怎么办? 她刚要不顾一切冲进去,忽然听到一个清泉泄流般的声音,「你要是反悔呢?」 「我白某人一向说话算话。」原来小死白脸姓白。 谁知道他算不算话?又没打过交道! 「那好!」弘羽答应了。 听见这话,陆清雨再也按捺不住,不管不顾冲进去,「弘羽,你别傻!」 弘羽回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烛火中,那笑容像是夏花般灿烂。 还没等陆清雨说话,弘羽忽然拔出旁边镇丁的佩刀,朝脖子上抹去。 「弘羽——」陆清雨撕心裂肺地喊着,几乎心神俱裂,刹那间,心儿都要碎了。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以往也不过是对他颇为怜惜,可轮到心痛,这还是头一次。 一瞬间,她的眼泪下来了,「你怎么这么傻?」 下一句「你死了我怎么办」还没说出口,就见一道白虹直贯上座上的人。 小白脸匪首大喊一声,偏着脑袋躲过去,一绺头发飘落在那张铺了灰狼皮褥子的座椅上。 「你言而无信!」他气急败坏地大骂。 第30章 弘羽则趁势而上,身子几个纵跃,跳到那人面前,探手对着那人的面门抓去。 小白脸匪首身形一错,往旁边跳去。谁知他快弘羽的身形更快,手一翻,如蛟龙入海般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甩,他就似断线的风筝般朝座椅上摔去。 弘羽一步欺上前,顺手拔下座椅上方扎在墙上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于杀伐中透出一丝恣意潇洒来。 小白脸吓得脸都青了,「少侠,少侠饶命,有话好说,嘿嘿……」 「他不是什么少侠,也不想要你的命!」此时陆清雨才缓过一口气,走上前,对小白脸匪首笑吟吟道。 「那,那要什么?」小白脸匪首也许吓傻了,结结巴巴问。 陆清雨嗤笑一声,「他再说不知道,削掉他一只耳朵。」 「你这婆娘好狠毒!」小白脸匪首嘶喊着,十分痛恨地看着清雨。 清雨一愣,旋即又笑了,虽然她穿着一身黑衣男装,但身量纤细,面容清秀,的确不像男子。 不过现在急得是他,陆清雨有的是功夫跟他磨,「弘羽,这小白脸甚是饶舌,别跟他废话,割掉一只耳朵再说!」 弘羽的刀从他脖子上往上移,冰凉的刀锋贴着他的腮边,沁出一层寒霜。 「别,别,我放人,我放人就是!」他喊道,看得清雨笑不可遏。 「这不知道吗?早说嘛。」 听着陆清雨冷嘲暗讽的话,小白脸匪首虽然不快,但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毕竟弘羽的刀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时,杨安等八十个镇丁被人从柴房放出来,一群人低头耷脑的,有气无力,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显然遭了不少罪。 一见弘羽,杨安顿时眼睛一亮,两眼泪汪汪的,「大兄弟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 小白脸匪首鄙夷地撇撇嘴,很是看不上眼的样子。 「人我放了,你该把刀拿开吧?」小白脸匪首跟弘羽谈条件。 「等他们下了山我自会把你放开!」弘羽虽然不大说话,但句句精准,听得小白脸匪首快要吐血。 但刀架在脖子上,他不得不答应。 于是杨安带着人先行下山,弘羽则带着小白脸往门口走去,陆清雨跟在他身边,悄声道,「我们还抓了个疯婆子。」 小白脸听见了,忽然恨恨地看过来,「你们抓我娘做什么?你们太不讲理了。」 陆清雨斜了他一眼,敌我双方,谁讲道理? 门口的疯婆子见小白脸被人抓过来,忽然发疯一般往前扑,却被死士拉住,急得她又咬又跳,活似一头凶兽! 陆清雨对那拉着疯婆子的死士吩咐,「捏开她的嘴!」 小白脸匪首大惊,「你们想干什么?」 还没等他话落,陆清雨就取了一个黑丸子塞进疯婆子嘴里,还笑嘻嘻回头对小白脸道,「结个善缘!」 「喂,你给我娘吃了什么?」小白脸匪首吓得脸都绿了,不顾一切想挣开弘羽的刀。 弘羽怕伤着他,就松开了。 小白脸奔过去,抱着疯婆子大哭,「娘,娘,您快吐出来啊。」 疯婆子瞪着眼听不懂儿子的话,咕噜一声吞下去,还舔了舔舌头,意犹未尽的样子。 「好吃吧?」陆清雨扬扬手中的纸包,「我这儿还有呢,想吃让你儿子找我买啊。」 说罢,就被弘羽一把背上,几个人飞快地朝山下跑去。 跑到山脚下,也没见山上有人来追,可能是小白脸匪首担心他娘,没顾得上吧? 「大兄弟,真有你的,」杨安站定松了口气,伸手拍着弘羽的肩膀,「以后,老哥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其他镇丁也纷纷上前道谢,「好兄弟,以后咱们就是亲兄弟!」 弘羽还从未被这么多人围着感谢过,很是不习惯,也不会说什么客套话,只知道傻笑。 陆清雨看着这一幕,暗自感慨这就是弘羽的第一波人脉了。 夜色已深,众人十分疲乏,又在土匪山上,他们也不敢耽搁,赶紧整队回镇上。 等第二日陈海带着一百多个衙役赶到乌镇的时候,发现人都救回来了。一问却是弘羽立了大功,当即就有了拉拢之心,让杨安传话给弘羽,「问问他想不想来衙门做捕快?」 杨安等第二日弘羽来的时候,就把话说给他听,弘羽却摇头,「我要问问我家娘子!」 杨安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吧,人家是个妻奴,他有什么办法。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给弘羽洗脑,「大兄弟,我说你能不能硬气点?不过一个婆娘而已,就怕成这样?就你这样的人品才干,多少姑娘上赶着!」 第31章 不料弘羽却冷冷盯着他,冷漠的声音如淬了冰一样,「我娘子是最好的!」 杨安被他这杀人的眼神给吓怕了,「好好好,你娘子最好,最好!」 等午饭时分,弘羽来润生堂找清雨,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学说了。 清雨还没发表意见,秦掌柜在一边听了一耳朵,忍不住拍起掌来,「好啊,那可是安稳的活儿,一个月有好几两银子呢。」 在他眼里,能到衙门里做捕快,可是不得了的官儿。 陆清雨只问,「你想去吗?」 弘羽摇摇头,「不想!」 把个秦掌柜的给气得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醒,「这么好的差事你不去?告诉你,过了这村可没那个店了。」 「我不去,」弘羽固执摇头,「县衙离家远,要住在衙门,十日才能休沐一日,我,我想你……」 秦掌柜「嘶」了一声,酸的牙疼,说不出话来了。 其余几个伙计也窃窃笑着。 陆清雨又羞又气,这人,什么话都往外头说,真是个傻子。 不过心里却甜蜜蜜的。 午饭后,陆清雨正要到后院找个地眯一会儿,忽然外头一阵叫嚷,人仰马翻的,吓得秦掌柜探头往外看,就见远远的烟尘滚滚,镇上的行人纷纷避让着。 「老虎山来人了……」有人大喊着。 秦掌柜面色大变,声音都变了调调,指挥着伙计,「快快快,上门板,山匪来了。」 陆清雨没想到山匪竟然还敢下山,心里也惊了惊,忙躲到弘羽身后。 山匪骑着马,速度很快,润生堂的门板还没上完,他们就冲过来了,为首一人一身白色劲装,勒马停在门口,大喊「别关门!」 秦掌柜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结结巴巴叫着,「你,你们要干什么?」 陆清雨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小白脸匪首吗?他竟然亲自下山了? 不过看他身后,不过十来人,这是送死来的吗? 「掌柜的,你家有黑药丸子吗?」小白脸匪首张口就问药,倒是让秦掌柜愣了下,「什,什么黑药丸子?」 「就是能治疯病的。」他急急说道,忽然眼风一扫,看到了药铺内站着的弘羽,忽然笑了,「咦」了声,「你小子怎么在这里?」 口气随意的像是见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 弘羽回他,「你小子怎么来了?」语气不善。 小白脸匪首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竟然下得马来,「我来买药啊。」 说着,他踏进润生堂大门,「你婆娘昨晚给我娘吃了一丸,我娘今日好多了。」 看来他知道陆清雨是润生堂的坐诊大夫,没想到一个山匪,消息也这么灵通。 弘羽不语,背后的陆清雨听清他的来意,忙闪身出来,就见秦掌柜乐颠颠捧着一个白瓷瓶子跑过来,可把他给喜坏了。 这些天,他饭都吃不下,有苦难言,以为自己白搭了一百多两银子,听了陆清雨的话,做什么「定魂仙丹」,谁知转眼就有人来买,一丸就能把本赚回来,他真是快要憋不住大笑起来。 把瓶子往小白脸匪首跟前一送,秦掌柜就讨好地把一张白胖的脸上堆满了笑,「请问大当家的要几丸?」 小白脸匪首看了看那瓶子,伸手接过,大手一挥,「这一瓶子我全要了。」 「全要了?」不仅秦掌柜,陆清雨也惊讶地叫起来,他这是不知道一丸多少银子吧? 她对秦掌柜使了个眼色,就听他结结巴巴道,「我们这药用的药材珍贵,一丸可值不少银子呢。」 秦掌柜吞了吞口水,没敢说,生怕吓到人家。 「到底多少?」小白脸匪首不耐烦了,讥讽地看着秦掌柜,口气十分豪爽,「爷有的是银子,你说就是。」 「这个数!」秦掌柜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好说,这瓶子里几丸?」小白脸匪首十分痛快。 「二十丸。」秦掌柜擦了把额头的汗,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给。」小白脸匪首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过来,「不用找了。」 秦掌柜的瞪大眼,「爷,不够!」 「什么,不够?」这下轮到小白脸匪首瞪大眼了,「不是一两银子一丸吗?」 「爷,一百两一丸。」秦掌柜小心翼翼陪着笑,虽然很想改成一两,可对视上陆清雨自信坚定的眼神时,他咬咬牙,豁出去了。 「一百两一丸?」小白脸匪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吼出来,「你怎么不去抢?」 第32章 「为什么要去抢?」陆清雨踏上前一步,十分从容道,「我们一不偷二不抢,靠医术吃饭,定的就是这个价,爱买不买!」 小白脸匪首,「……」 好吧,他认命了。虽然他很想抢,但弘羽在这里站着,虎视眈眈狼一样盯着他,他只得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 不过他心里已经滴血了,把瓷瓶揣进怀里,翻身上了马之后,还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 也不知道是说给秦掌柜的还是陆清雨听。 陆清雨可不怕,追出去在他后面大喊,「你娘难道就值二十两银子?」 就见小白脸匪首坐在马上的身子晃了晃。 润生堂内,秦掌柜的捧着那张二两千的银票,浑身哆嗦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除了眼珠偶尔转动一下,整个人几乎傻了。 陆清雨好笑地看着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掌柜的,别忘了分我一半!」 话落,就见秦掌柜下意识把两手一握,往怀里缩去。 这守财奴的样子逗得陆清雨忍俊不禁,「掌柜的,以后有的是赚钱的机会,把眼光放长远点!」 秦掌柜意识回转,脑子开始动起来,是呀,陆清雨才是他的财神,分她点儿银子,让她多做些丸药,将来岂不是财源滚滚? 这么一想,他又正常了,大气地把银票往桌子上一拍,「好,小事一桩,这就给你。」 半下午的时候,秦掌柜就把两千两银票兑换成两张一千两的,分给陆清雨一张。 陆清雨虽然说秦掌柜的时候十分大气,但当自己拿着这张千两银票的时候,也是激动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一千两啊,足够她在富阳城内买一个小院子了,足够她们一家吃喝不愁过上十年八年的了。 这可是她人生的第一桶金! 如今乱世当道,她可得多赚些才行。 想至此,她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折好,放进贴身的内兜里。 弘羽看着她这样子有些好笑,嘴角忍不住就扬起来。 陆清雨抬头看见他在笑,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今晚请你吃红烧肉!」 弘羽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果然,陆清雨说到做到,从润生堂出来之后,就径直去了肉铺,甩下一两银子,割了五斤肉,又买了一袋子米,放到马车上,跟弘羽夫妻双双把家还。 晚上,她和郑氏娘两个烧了一大锅红烧肉,又蒸了白米饭,配上一大盆凉拌野菜,七个人围坐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吃着。 郑氏看着五个黑压压个个捧着大粗瓷碗吃得欢实的愣头青们,十分头疼,看着陆清雨无奈小声问,「就这么一直养着他们?」 「哪能啊?」陆清雨还没来得及把赚了一千两的事跟郑氏禀报,摇摇头,「等明儿让他们跟着您去种地吧。」 郑氏露出一个苦笑,「不过是三四亩地,用不了这么多人!」 「您只管指挥着他们干活就是!」 郑氏只好答应了。 第二日一大早,郑氏就带着四个死士去了新买的几亩良田里,谁知还没当晌午就面色铁青地回来了,一见清雨就劈头盖脸地骂,「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他们一个个哪里去种田?分明是破坏去了。」 「让他们拔草,他们走马观花拿刀砍了梢,跟还留着。让他们耕地,牛不听使唤,他们要拿刀给宰了。」 陆清雨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场景,毕竟干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事,哪里是耕地的料? 她只好安慰郑氏,「娘,您要是不满意,就留给我吧。娘再去雇人干!」 郑氏叹口气,白了清雨一眼,「你以为咱家是那大户人家,还雇人干活?说不得娘自个儿挣命罢了。」 陆清雨想起来,赶紧把那张千两银票掏出来给郑氏瞧,「娘以后就等着享福吧。这银票您收着,多买几亩地,想雇几个人就雇几个人。」 「天,这是打哪里弄的?」郑氏大惊失色,没敢往好处想,眼睛瞟着弘羽几个,「莫不是抢来的?」 陆清雨失笑,「娘,您怎么会这么想?这可是您闺女辛辛苦苦卖药赚来的。」 其实也的确有点抢的意思,而且抢的还是山匪头子的。 郑氏瞪圆眼,嘴都合不拢了。 于是陆清雨就把自己怎么制药、怎么定价、又怎么卖给那个小白脸匪首说了一遍,当然这期间隐瞒了自己跟弘羽上山救回镇丁们的经过。 听得郑氏一愣一愣的,没料到自己闺女这么能耐,医术竟然这么赚钱了。 「那,娘替你攒着。」知道银子来路正,郑氏才敢收着。 第33章 「嗯,娘也不必太节省,该花花,等过些日子再赚些,咱们就到富阳城买个小院子。」陆清雨憧憬着。 郑氏喜笑颜开地点了头。 家里人多了,房子不够住,目前四个死士挤在灶房里,也不是个事儿。 只是虽然不再喝纯阳之血,可体内燥热的东西始终还在,时不时地流窜一下,搅得他日夜不得安宁。又加上他先前宠幸了余紫苑送的几个歌姬,不知不觉身上就染了病。 几日下来,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不时地暴跳如雷,摔碟打碗不说,还随意地打骂身边人,状如疯癫。 萧珩贴身小太监吉祥急了,太子殿下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 说不定过几天还会有死士来,到时候可要有足够的房子住。 陆清雨盘算着,眼下好好赚钱笼络人马,将来弘羽也能有一番作为,不管如何,乱世里,身边有人有钱才能活命。 富阳城内,太子萧珩自打揭穿余紫苑的毒计之后,就搬出余紫苑的外祖父家,找了一家清幽的客栈下榻。 这么一想,吉祥吃不好睡不下了,寸步不离跟着萧珩,悄悄地在富阳城内找了十来个大夫来给萧珩看病,可都没有什么效果。 他急得嘴巴都起了燎泡,又不敢让别人知道。 这一日,他又出去找大夫,在城中一个药铺,听见两个妇人闲谈。 都怪那个心狠手辣的余紫苑害的,让太子殿下人不人鬼不鬼的。 靠着太子,吉祥才有前途。过几日,北齐和西楚的使臣前来,太子代表着圣上,失了体统,圣上会不会废太子都不好说。 到时候,他还能有好果子吃? 另一个妇人好奇地问。 「听说是润生堂的一个大夫,岁数不大,名声可不小……」 吉祥听到这里,激动的双眼发光,撒腿就往回跑。 「听说没?乌镇保长家的婆娘疯了大半年,被人给治好了。」 吉祥的耳朵一下伸长了。 「谁给治的?他那婆娘可是凶得很,疯起来六亲不认,孩子都差点被掐死呢。」 如今铺子盈利颇丰,他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 今日他又让陆清雨配置了一丸秘药,打算再狂赚一笔。 正忙着,门外忽然有个人闯进来,直奔柜台,「你是大夫?快跟我走!」 他要去乌镇,要去找润生堂那个大夫。 于是回到萧珩住的客栈,他交代了伺候的宫女、太监,自己则跳上车直接出了城。 润生堂的秦掌柜正在盘账,算盘珠子拨拉地啪啪响,听在他耳朵里好似一首悦耳的曲子。 秦掌柜忙让伙计招呼他,自己去后院找了陆清雨。 陆清雨正在屋子里配置丸药,听秦掌柜说了情况,摇头道,「如今我不出诊了,他没带病人怎么看?」 秦掌柜央求她,「好歹你出去问一问,好开方子啊。」 秦掌柜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一个面白清秀的小哥儿,瘦瘦的,看上去不大起眼。 「我不是大夫,」他连忙摇头,「大夫在后面呢。」 「那你快叫她出来。」吉祥迫不及待地喊着。 陆清雨只好出来,定睛一看,发现很是面熟,想了想,才认出来。 「你不是,那个……」 吉祥也是见过陆清雨的,大喜道,「原来是你啊。」 陆清雨冷笑,「不见人不诊脉,怎么开方子?」 秦掌柜哑口无言,正待要劝她,吉祥已经等不及,竟闯了进来。 「大夫,大夫……」 陆清雨心下明了,萧珩的病因她知道,沉吟了会儿,才道,「我们这铺子里有现成的丸药,你拿几丸给他服下。我就不去了。」 吉祥见请不动她,也不敢来硬的,万一得罪了这个大夫,到时候太子殿下岂不完了? 「那好吧。」他声音有说不出的失望,却无可奈何。 又忙道,「我家主子近日很不好,陆大夫你快去给他看看。」 「那你跟我说说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那夜被萧珩派慕容驰把她掳走威胁弘羽,陆清雨还记恨着,十分不想给萧珩治病。 「主子很是狂躁,日日摔东西打人,竟,竟,有些癫狂的症状!」吉祥结结巴巴描述着。 萧珩服下一丸,当夜人就清醒了许多,问了吉祥,才知道是陆清雨配的丸药,心下不由感动,「没想到本宫被她救了好几次!」 吉祥却高兴不起来,嗫嚅了一阵,还是告诉了萧珩实话,「殿下,药倒是好药,就是,就是太贵了。」 第34章 萧珩抬头看他,吉祥抖着竖起一根手指。 陆清雨对秦掌柜使了个眼色,秦掌柜就喜笑颜开带着吉祥去了前院。 吉祥见了那黑黑的药丸,当即要了一瓶儿,可一听说一瓶要两千两,也是吓了一大跳。 好在他着急上火的,也没顾得上跟秦掌柜讨价还价,咬牙放下银票,带着瓶子回去了。 「她这是明抢!」他气得啪地拍在椅子扶手上,「仗着医术高明,明抢!」 不过却不得不服这药的疗效! 气归气,萧珩还是没去找陆清雨的麻烦! 「一两不贵!」萧珩摇头笑,「这么见效的药定是有不少珍贵药材!」 「殿下,哪里一两?」吉祥哭笑不得,「一百两一丸呢。」 萧珩的眼睛瞪圆了,他万万没料到民间的丸药竟然能卖到一百两一丸。 后日,就是他和北齐、西楚使臣见面的时候,等这事过去,他再找余紫苑算账。 秦掌柜赚得盆满钵满,一张嘴就没合上过,吉祥给了他银票之后,他大方地分给陆清雨一千两。 陆清雨又配置了几种丸药。 不管怎样,也是她帮他良多! 说起来,陆清雨不过赚点昧心钱,比起余紫苑那个蛇蝎美人,陆清雨就是个活菩萨了。 想想那个低头数银子的小女子,萧珩忍不住笑了。 陆清雨注意到了,悄悄地说给弘羽听。 到了晚上,弘羽就把五个黑衣人带回家里。 郑氏一见,头都大了,脸色十分不快,「带来这么多人,住哪里,吃什么?」 这次,不等陆清雨说,他直接把价格定在一百两一丸。 反正总有人买,他怕什么? 过不两日,就有几个黑衣人陆续前来购买,不过明显没有先前老虎山山匪头子和那个清秀小哥儿阔气,都是一丸一丸买的,看在钱的份儿上,他也没觉得不妥。 郑氏见女儿这么说,恨铁不成钢地戳上她的脑门,「你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地出去赚银子,反倒是赚给他们花的呀?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给他,还得替他养这么多人,图什么呀?」 陆清雨忍不住想笑,「娘,不是您逼着我嫁给他的吗?」 要不是当时郑氏听了刘老爹的话,非得逼着他们成亲,还有她埋怨的吗? 弘羽低头喃喃,「我也有银子的……」 「呸!」郑氏很是瞧不起他,「就你那二两银子还不够自己吃的呢。」 陆清雨赶紧来劝,「娘,家里又多了几个干活的劳力,您生哪门子气啊?又不是真的养不起!」 这些人逃脱了余紫苑的手心,又解了毒,有口饭吃有地方睡就很满足了,并不挑剔。 弘羽一一把他们介绍给陆清雨,「这是甲二,甲六,是甲字队的。这是乙一,乙三……」 陆清雨听得发笑,敢情这些人都是按数字起名的?也是,死士么,本来就无名无姓的,死了也没人知道他们姓什名谁。 成亲之后他们之间并无夫妻之实,郑氏还以为他们之前早就生米煮成熟饭,成亲那晚也并没有给她圆帕。 郑氏没想到陆清雨等在这里,当即气得面色发黄,堵得说不出来,气哼哼转身回屋了。 陆清雨叹了口气,去给那些人安置住处。因家里地方实在小,只好让他们打地铺,甚至睡到院子里。 话落,那九名死士齐齐躬身抱拳,「我等谢过嫂子!」 陆清雨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不是死士吗?怎么还知道叫「嫂子」? 想想她又替这些人可怜起来,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余丞相或收留或买回,经历了非人的训练,才有如今的功夫。 虽然被余紫苑控制着,但他们都是有血有肉的男儿,一旦恢复自由,也都渴望过上安稳的日子。 听弘羽介绍完,陆清雨对他们和善地笑笑,「你们都是弘羽的好兄弟,从今后就是我的家人,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们的。」 甲字队是死士中最强的,那么弘羽就是强者中的强者喽。 弘羽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笑笑,算是承认了。 「嫂子,甲一哥很厉害的。」甲六也附和着,又回头问其余几个死士,「你们说是不是?」 「嫂子好福气,嫁给甲一哥!」甲二走上前一步,笑看着弘羽,纯真的眸子一如之前的弘羽。 清雨愣了愣,这是在说弘羽吗? 「你之前叫甲一?」清雨侧过身看着弘羽,「这么说,是最厉害的了?」 第35章 「如今世道不好,你把这些人整顿整顿,以后就是你的人了。」陆清雨说出自己的打算,「手底下有了人,将来在这个乱世里才有立足之处!」 弘羽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只是想有能力保护你和你娘,从此后不再受人欺辱。」 陆清雨很是感动,摸着他的手背拍了拍,「你的心思我知道,所以,你只管放手去干,别管银钱的事儿,也别计较我娘的话!」 「是,是,甲一哥厉害,嫂子也厉害!」他们很单纯,反复就是「厉害」两个字,起哄起来。 「那个,你们洗洗睡吧。」陆清雨害羞了,赶忙找个借口钻屋里去。 弘羽笑着跟过来,两人各自洗漱了,躺床上,开始盘算起来。 「单干不得找房子投银子啊?乱世当道,不如清清静静地赚点银子算了。」 陆清雨考虑得也对,弘羽不得不佩服。 夜已深,她打了个哈欠,人有些迷迷糊糊了,「不早了,睡吧。」 「怎么会呢?」弘羽反手握住陆清雨柔嫩的小手,接道,「我只会感激她!」 陆清雨放下心来,又说起自己的丸药来,「再卖几瓶子,咱们就发了,到时候在镇子上或富阳城内买个院子,大家都有屋子住了。」 「你为何不自己单干?」弘羽忍不住问她,在秦掌柜手底下,要分他一半银子啊。 陆清雨:…… 睡过去的陆清雨,没看到弘羽如怨妇般的眼神。 而此时的余紫苑,却在屋子里摔着东西。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身边的死士一个一个都逃了,先是一个,再来就是好几个,一直到七八个,管都管不住。派人追杀,可派去的人也不见踪影了。 「娘子,我,我想……」弘羽结结巴巴拉着她的手说道。 「你想干嘛?」陆清雨口齿不清了,「想什么都等明天再说!」 「我想妖精打架!」 萧珩这个人她再了解不过了,前世就亲手把她毒死,今生若不是她动作快,怕也尸骨无存了。 想想跟萧珩还有婚约在身,余紫苑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她一定要跟萧珩解除婚约,这样才能堂堂正正嫁给慕容弘,才能坐上她的皇后宝座。 「叫你们都跑,穿肠烂肚就知道来找我了,哼哼……」 可是过了十五,也没一个人回来跪着求她,这下余紫苑有点坐不住了。 眼下太子已经对她生了罅隙,若是身边再没几个人手,到时候太子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只是这件事情,必须要经过她爹余丞相答应才成。 想了想,她还是咬咬牙给余丞相去了一封信。 刚放下笔,婢子忽然来报,说柳老夫人病倒了。 柳老夫人是她的外祖母,也是这个世上最疼她的人了。 余紫苑闻听,惊得面色大变,起身就急匆匆地去了柳老夫人的院子。 一进柳老夫人的院子,余紫苑就被丫头的惊叫声给吓住了,院子里沸沸嚷嚷的,跟开锅的粥一样。 婢子推开门,就见满院子都是人,黑压压的仰着脑袋朝天上喊,「老太太,老太太……」 余紫苑肝胆俱裂:外祖母这么快升天了? 她跌跌撞撞地奔进来,已是哭出来,「外祖母,您怎么不等等苑儿?」 一个人忽然回过头来,嗤笑一声,「哟,还真会哭!」 余紫苑听得出来那是她大舅母家的表妹柳如玉,这个当口上,她也顾不上跟她计较,就冲了过去。 围观的人倒是没有人哭,这让她哭了两声也停了,待到了近前,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吓得众人抱头鼠窜。 余紫苑正跑着,就听啪地一声有东西呼啸着从天而降,摔在她的脚下,碎成好几块,她的心漏跳一拍,堪堪站住脚。 「狐狸精,都是狐狸精,我要打死你们……」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上方穿过来,在满院子红彤彤灯笼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瘆人。 余紫苑大吃一惊,抬起头来,就见正房的屋脊上,骑坐了一个人,白发苍苍,衣衫不整,摇晃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 不是她外祖母柳老夫人又是谁? 「外,外祖母,您,这是怎么了?」她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自语。 「哼,倒要问你自己了。」表妹柳如玉翻了个白眼,语气十分不满,「好端端的,太子殿下怎么搬走了?祖母要不是惦记这事儿,会得疯病?」 疯病?这么说外祖母忽然疯了? 余紫苑瞪了柳如玉一眼,这个表妹就是看不惯她,自打她来到富阳城住到柳府,柳如玉就处处找茬。 第36章 前世,柳如玉嫁到京城,因为有她爹看护着,夫婿官居正四品威武将军,儿女双全,日子过得还不错。 那时候她在宫里和萧珩相互算计,过得水深火热,他们这些亲眷却在外头享尽天伦之乐。 如今她好不容易重生过来,他们又处处挑刺,不就是看不得太子殿下对她冷淡了,唯恐泼天的富贵没了,这才拿她出气? 柳如玉要不是仗着她爹余丞相的势力,不是她是太子妃的身份,一个小城里的女儿能嫁给京城侯府的公子? 做梦吧。 如今却在这里拿乔,以为她还是前世任凭他们趴在她身上吸血的那个余紫苑啊? 她对着柳如玉冷冷一笑,嘴里没好话,「表妹真是可笑,外祖母如今得了这个病,不说赶紧请医服药,倒在这里编排起我来!」 「那是你的外祖母,可不是我的。」柳如玉从来不怕余紫苑,她一来,祖母的心全都跑到她那了,连她的亲事都耽搁了,她看着就来气,还会想这些? 不料话音刚落,就被一个威严的妇人给喝止了,「如玉,你住口!」 这个妇人就是柳如玉的亲娘、余紫苑的大舅母杨氏。 杨氏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压不住的性子,斗嘴定是斗不过余紫苑的,未免惹人笑话,才开口呵斥女儿。 果然,余紫苑就把「你就记得她是我外祖母不是你祖母」的话给咽下了,忙走上前,行了一礼,「见过舅母!」 杨氏淡淡道,「这个时候就别讲究这些虚礼了。」看上去温文尔雅,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 柳如玉不满地撇撇嘴,却被她母亲杨氏瞪了一眼,方才悻悻作罢。 倒不是杨氏对这个外甥女儿好,实在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她一个大人不好跟小孩计较的。 何况老太太这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好得了,那又是两说呢。 不多时,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大夫被柳府的管家匆匆拖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夫人,大夫来了。」管家在杨氏跟前回禀。 杨氏回眸吩咐道,「去几个把老太太扶下来。」 于是有几个粗壮的婆子悄悄从另一边爬上屋脊,地上前后左右都铺满了棉褥,以防柳老夫人掉下来摔着。 杨氏就在下面往上喊,「娘,大夫来了,您快下来吧?」 柳老夫人似乎畏缩了下,大喊起来,「我不看大夫,打出去,打出去。」 几个粗壮的婆子趁此机会,猛地往上一扑,把柳老夫人抱住,在她拳打脚踢中,硬是把她给脱下来。 好几个人摁住,大夫才颤抖着上前诊脉,过一会子方道,「这是痰迷心窍的症候,待开了方子吃吃看……」 意思并不是十拿九稳。 杨氏也不在乎,吩咐人给了诊金,打发出去。 余紫苑不放心,对杨氏道,「舅母,外祖母这样子,一个大夫哪成啊?」 话刚落,就听柳如玉嗤笑起来,「咱们不过富阳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罢了,怎比得了你们余丞相府,有个头疼脑热的要十个八个大夫伺候着。」 「如玉,不得瞎说!」杨氏呵斥了女儿,又转头看着余紫苑,冷声道,「大姑娘,你不知道,富阳城内有名望的大夫要拿着名帖去请呢,你舅舅又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得主。」 「深更半夜的,要是传出你外祖母得了疯病,可是要被人说闲话的。」 这话说得不软不硬,愣是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余紫苑敛了眼皮,心中暗道果真是生姜还是老的辣。不过她也不是那个十六七岁不知世情的余家大小姐了。 「舅母,大夫方才不也说了外祖母得的是痰症吗?谁说是疯病的?」 杨氏似乎没想到余紫苑还能驳了她的话,面色微微一变,旋即皮笑肉不笑,「大姑娘说的是,你看舅母上了岁数,这脑子就不好使了。大姑娘一心为老太太着想,倒显得我们这做媳妇、做孙女的不上心了。」 言下之意余紫苑怎会听不出来? 无非再说她一个外姓人鸠占鹊巢,把他们这些主人不放在眼里了。 余紫苑不由来了气,「舅母的话我可不敢当。不过外祖母的病容不得耽误,要派人立刻去请大夫才行!」 「那当然,」杨氏也不阻拦,只笑吟吟的,「大姑娘有什么法子尽管使出来,太子殿下还在城里,相比身边还有御医,大姑娘给老太太请来,岂不是全了你的孝心?」 这是看着太子对她冷淡拿话噎她呢。 余紫苑心里似乎有一道伤口被人撒了盐,钝钝地痛,却又有苦说不出。 第37章 不过她重活一世可不会被杨氏给打压下去,当即冷冷一笑,「舅母也说了,深更半夜传出去不好,若是惊动了太子殿下,岂不罪过?还是去城中找大夫的好。」 杨氏不语只笑,眼神里说不住的讥诮。 余紫苑大怒,但在柳府,她没法发火,只得忍耐着性子,吩咐管家,「劳请您老人家再跑一趟,去找几个有名望的大夫来。」 「大姑娘,」管家瞧了眼杨氏的脸色,心里有数,面色十分诚恳,「方才那位大夫就是我们富阳城数一数二的大夫,他若看不好,其他的就不必找了,还请大姑娘明儿一早去太子殿下那里请个御医来看得好!」 又把烫手的山芋踢给余紫苑! 余紫苑又羞又气,知道管家这是看人下菜呢,只得把一肚子的火憋着,咬牙暗道:等外祖母好起来,就让她老人家好好收拾收拾杨氏。 但到天亮,柳老夫人也没消停,还丢砖打瓦的,嘴里说着怪话,闹得府里人仰马翻、乱哄哄的。 余紫苑熬了一夜,早就撑不住,这会子正在自己屋子里歪着。谁料柳如玉怒气腾腾地杀上门来,一进来就冷笑起来,「大姐姐,昨夜里还说我们不尽心不给老太太请大夫,怎么您这么个孝顺的外孙女儿也不陪着老太太,照顾她老人家呢。好听话谁不会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余紫苑被她抓住把柄,的确有些理亏,只得无奈解释,「我身子弱,昨晚吹了一阵风,头疼得厉害……」 「哟,这个节骨眼儿上就身子弱了?」柳如玉才不想放过她,讽刺挖苦一起上,「怎么平日在太子跟前就不见你身子弱了?这都天大亮了,老太太还没有好转,你不该去太子殿下那里请御医来吗?」 余紫苑已经和萧珩撕破脸,再去求他,那可是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她才不会在他面前折了颜面! 「太子殿下的御医那是专门给太子看病的,外祖母什么身份?」话赶话的,她无奈脱口而出。 「啧啧啧,听听,这就是咱们老太太嘴里最孝顺的外孙女儿了。」柳如玉逮着这话对她就极尽疯狂挖苦之能事,「真是白眼狼,枉费老太太白疼你一场!」 余紫苑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得手脚冰凉。 柳如玉发泄一通,施施然地回去了。 余紫苑知道自己这是遇上硬茬了。 她咬牙想着:柳如玉这贱人,她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京城那门亲事,她一定要给她搅黄了。 她匆匆爬起来,顾不得梳洗,又去了柳老夫人的院子里,柳老夫人喝了昨日那大夫开的药,不仅没有好,反而症状还加重了,满屋子摔的都是碎瓷片,连立足的地方都没有。 余紫苑急了,站在门口哭,「外祖母,您怎么了?」 柳老夫人张口就骂,「狐狸精,都是狐狸精,滚出去……」 余紫苑又去找杨氏,杨氏正要歇着,被她一搅合,心里恼怒,面上却十分冷淡,「大姑娘,昨儿那大夫是富阳城内最好的了,他要是治不好,那就得去请御医了。」 余紫苑剩下的话就被堵在嗓子眼里,御医她是请不来的,只能叫身边的人四处打听。 过了晌午,她身边的暗卫头子来了,说是乌镇那边有个药铺买的丸药专治疯病,疗效很好,连太子殿下前几日还叫人去买呢。 余紫苑大喜,亲自带上惟帽,坐了马车,带着人急匆匆出城去乌镇。 到了润生堂,她就直接叫人下去买专治疯病的丸药,人去了没多久却空着手回来了。 「大小姐,那丸药太贵了。」暗卫头子小声禀报。 余紫苑暗骂了声眼皮子浅,她外祖母当然要吃贵的药,不过嘴上却不紧不慢问,「不是给你五百两了吗?」 先前打听得一百两一丸的,五百两够买五丸呢。 「大小姐,又,又涨价了。」暗卫头子垂着脑袋,小声回答。 「多少?」余紫苑带着怒气了,就算涨价,大不了二百两一丸,也不是吃不起。 「一,一千两……」暗卫头子顶着余紫苑的一腔怒火,战战兢兢道。 「什么,这不是明抢吗?」余紫苑大喊起来,旋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忙深吸口气,又骂起来,「没用的蠢货,扶我下去!」 今儿这药铺要不给她个涨价的理由,她就叫人给砸了。 望着一个红衣女子气势汹汹从马车上下来直奔大厅,秦掌柜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心里十分没底。 方才一个黑衣人来买「定魂仙丹」,他刚开口说一百两一丸,却被陆清雨一口拦截过去,改成一千两一丸,吓得他差点没有魂飞魄散:抢也没这么快呀! 第38章 他以为那女子是来找他兴师问罪的,心虚得不得了,斜眼看着陆清雨,却见她状似未见,目不转睛地盯着医案看。 秦掌柜这下是骑虎下山了,稳稳心神,迎上前,「敢问姑娘是要看病还是买药?」 「听说你们药铺一丸药都卖到一千两一丸了?」余紫苑也不理会他的讨好,咬牙低声问道。 「是,姑娘,我们这丸药效果十分好,药材都是……」秦掌柜吞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解释,但余紫苑没让他再说下去,挥手打断了他。 「我不管你们用的什么药材,再是名贵的药材,也要不到这个价!」余紫苑恨恨瞪着靠门边坐着的陆清雨,心中明白了。 定是这该死的贱人让药铺掌柜定的价,前一阵子才一百两一丸,这会子突然翻了十倍,想干什么? 陆清雨看完医案,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就对上余紫苑喷火的眸子! 「是你啊?」陆清雨笑了笑,一双大大的杏眸滴溜圆,「你哪里不舒服?」 余紫苑本不想理她的,如今她主动问起来,余紫苑就把被她打一顿的怒火全都喷了出话来。 「是你,对不对?是你定的价?」余紫苑劈头盖脸地嚷嚷着,闹得秦掌柜满脑门子都是汗,眼睛一直朝陆清雨瞥着。 陆清雨视若不见,纹丝不动地坐在桌前,眼皮微微撩着,声线儿平稳,「是我定的,如何?」 「你怎么不去抢?」余紫苑破口大骂,「你简直贪得无厌!」 「那又如何?」陆清雨笑嘻嘻地望着她,压根就没害怕过,「爱买不买。」 余紫苑愣了,可是想想外祖母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她只得咬牙,掏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甩过去,「要是吃了不好,我叫人砸了你的铺子!」 陆清雨不置可否,反正不是她的铺子。 秦掌柜抹着脑门的汗把那张银票捡起来,取了两丸药交给余紫苑,点头哈腰地保证,「包好包好!」 「哼!」余紫苑冷哼一声,一甩袖子接了,转身而去,临走前还狠狠剜了陆清雨一眼。 回到柳府,她赶紧把药丸拿出来,就要给柳老夫人服下。 杨氏在一边看到,忙叫人拦着,「哪里买的丸药,能随随便便给老夫人用吗?」 柳如玉冷笑起来,「表姐出去转了半日,是不是从道观里求来的?」 余紫苑这会子没功夫跟这母女两个磨牙,气得面色发青,只得强忍着,不管不顾冲过去,对着柳老夫人嘴里就塞了一丸。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一丸啊! 杨氏和柳如玉吓了一跳,要去阻拦时,柳老夫人已经吞下去了,还砸吧着嘴儿,「好吃好吃,还要……」 跟个孩子似的。 杨氏和柳如玉傻眼了,这可怎么办,要真的吃出问题来,等柳大爷回来,可怎么交代? 正急得团团转,柳老夫人忽然打了个哈欠,嚷嚷着,「睡觉,狐狸精,睡觉……」 话还没落,人就软软倒下去,闭上眼睛,吓得杨氏和柳如玉还有余紫苑纷纷扑上去,嘴里喊着「老太太……」 柳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柳如玉气得回过身来就推了余紫苑一把,骂道,「丧尽天良的小贱人,祖母要是有个好歹,你的命也别想要了。」 余紫苑忙活了大半日,又割血剜肉花了两千两银子才买的丸药,没想到被她这表妹冤枉成这样,她哪里受得了? 虽然她娘早逝,但在丞相府长大,可从来没人敢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 是以,忍了半天气的她,彻底爆发了,一把揪住柳如玉的衣襟,往后一带,柳如玉就站立不稳,摇摇欲坠。 余紫苑趁机把她推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以往我是看在亲戚分上才让着你,没想到你不识好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是不是嫌自己日子太好过了?」 杨氏早就看这个外甥女不顺眼了,之前因为她跟太子有婚约,所以,柳老夫人偏疼她,她也忍了。可如今太子都搬走,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下,她还忍个屁! 于是她手一扬,对着余紫苑甩了个耳光,「你骂你表妹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不想想你死去的娘?你表妹可是你娘的亲侄女儿,她是个什么东西,那你娘也就是个什么东西!」 余紫苑被她舅母一耳光打得头晕眼花,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站住,顿时勃然大怒,这是落架凤凰不如鸡啊,打量着太子冷淡了她,外祖母又病着,这府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做梦! 「我呸!」她对着杨氏的脸一口啐去,「你不过是个商户之女,有什么资格提我娘?告诉你,就算我嫁不了太子,我也比你女儿强。你这个老女人,想整治我,还欠点火候!」 第39章 一边骂着她一边对杨氏动起手来,舅母和外甥女打成一团。柳如玉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当即也加入战局。 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又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只得死死憋着。 谁都没料到这大户人家的女眷们打起架来,跟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都是薅头发、抓脸蛋,往死里掐! 更没想到丞相家的女儿打起架来这么不要命,简直又狠又毒,招招都往柳如玉的脸上抓,恨不得把她的脸给挠成筛子。 愣了一阵,她们才反应过来,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拉架劝架,「罢了,老太太还昏着呢,等她老人家醒了,不知得多伤心呢!」 「太太快罢手吧,小孩子家家有个口角再正常不过了。」 这是会说话的仆妇,给了杨氏一个台阶下。 杨氏赶紧从战局里退出来,只是留下女儿和余紫苑打,她分明是不放心的,就对着自己的贴身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悄悄地在余紫苑身后使暗绊子。 正打得不可开交,就听一个声音忽然大喝了一声,「都给我住手!」 声音沙哑苍老,像是来自……来自床上的方向。 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柳老夫人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一脸威严气恼地瞪着她们,眼神虽然浑浊,但十分清明。 已经,好了! 简直是神药啊! 有仆妇发出一声赞叹,当下也顾不上劝架,赶紧跑过去,问长问短。 杨氏吃了一惊,忙理了理不整的衣衫和鬓角,也去了里屋。 柳如玉和余紫苑打得累了,听见一声断喝停下来,这才知道是柳老夫人发出的声音,不由得惊呆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柳老夫人就正常了? 这丸药,岂不神了? 柳如玉暗自懊悔,真不应该和余紫苑打闹的,这会子倒好,本来应该是大家欢聚一堂的,却打成了一锅粥,让老太太看见,岂不要大骂她? 她最害怕的就是老太太骂她,那简直不带重样的,从祖宗十八代骂到天黑也骂不完的。 她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强压住性子,等柳老夫人吩咐! 「你们是不是嫌我还没死,故意想气死我?」柳老夫人伸手拍着床头,大骂起来,「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大爷不在家,就闹成这个样子!还有没有点大家子的样子?」 杨氏低头撇嘴,这是在骂谁呢?不提大爷她当做不知道,一提她那糟心的夫君,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上前对着柳老夫人行了一礼,阴阳怪气道,「老太太,大爷就算在家,也管不住外姓人找茬啊?」 柳老夫人怎会听不出来她言语里的讥讽? 气得照着杨氏的脸啐了一口,「你个作死的娼妇!身为舅母,容不下孩子就罢了,还怂恿着自己女儿打她,这是见她没娘的孩子没人疼是不是?告诉你们,只要我活着一日,就别想欺负她!」 杨氏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心下自然不服,一把拎起身上脸上都挂了彩的女儿,气哼哼瞪了眼余紫苑,道,「老太太只疼没娘的孩子,也请看看这有娘的,都是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太身为祖母,倒是给我这个舅母做个榜样吧。」 柳老夫人一看亲孙女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心里也吓了一跳,不过疼余紫苑疼惯了,她不忍心苛责,冲着杨氏又是一顿发火,「小孩子掐架,你这个做长辈的怎么不知道看着点?要不是你们先动手,阿苑怎么会下手?」 得,说来说去都是她们母女的错! 杨氏死心了,不想理柳老夫人。 柳如玉见祖母这般偏向,气得一下子从她母亲手里挣脱开来,哭着辩解,「祖母,都是她,非要给你吃那什么乱七八糟的黑药丸子,我跟母亲不过说了她几句,她就凶性大发……」 可还没哭完,就被柳老夫人冷冷地打断了,「乱七八糟的黑药丸子我吃了就清醒过来,可见这药丸子并不乱七八糟。你们母女倒是孝顺,也给我弄来几丸乱七八糟的黑药丸子呀?」 杨氏和柳如玉全都说不出话来了,哭嚎一阵,相互搀扶着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里,柳老夫人就拍着余紫苑的手,细细说着体己话,「阿苑哪,你的心我明白,只是你跟太子的婚事走到这一步,怕是不成了。」 「外祖母,我都知道。」余紫苑依偎在柳老夫人的肩头,眉眼间有说不尽的哀愁,也就在此时,她才会放下所有戒备,跟这个对她最好的亲人诉诉苦。 「可是您老眼看见了,太子殿下哪是什么良人?他夜夜召幸美人,御女无数,将来我即使成为太子妃,能有什么意思?」 第40章 说着,她那双美丽的眸子里迸出泪花来,「外祖母,您可怜可怜我,看在我死去的娘的份上,给我出出主意,怎么退了这婚事才好?」 柳老夫人顿时就慌了,心疼如刀绞。 真正心疼一个人,是不会让她吃这样的苦的。只是余丞相是余紫苑的亲爹,这婚事也不是她说了算的。 柳老夫人拿帕子替余紫苑擦了泪,安慰她道,「好孩子,这婚约是早几年就定下的,若是退婚,得由太子提出。太子若不提,咱们提了,那就是违抗圣命,你爹肯定不答应。」 「那,怎么办?难道明知道前面有个火坑,孙女还得闭着眼跳下去吗?」 「办法也不是没有,」柳老夫人眼睛一亮,脑子里有了灵光。 余紫苑大喜,「外祖母,您老有什么法子,快说说!」 「你忘了?」柳老夫人拍着她的肩膀,问,「早些年你娘不是把一个比你小半岁的妹妹给撵出去了?一开始说是放在庄子上,后来就没了踪影!要是找到她,来个移花接木……」 她没说完,余紫苑就全然明白了,「外祖母,您的意思是?」 对上柳老夫人那双世事洞明的眸子,余紫苑只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还是外祖母有法子,」她由衷赞叹道,不过旋即又皱起眉头,「这样,成吗?」 「有什么不成?你那妹子要是能嫁给太子,将来还不定怎么谢你呢。」 柳老夫人乐呵呵拍着外孙女的背,出谋划策。 「就是她打小儿在外头过的,想必没见过什么世面,何况太子也是见过我的,到时候追究起来,还不是欺君之罪?」 余紫苑高兴了一阵,又愁眉苦脸了,「这替嫁之罪可是重罪阿。」 「当时跟太子殿下订亲的只是丞相之女,又没有点名是谁。」在柳老夫人眼里,这就不是事儿,「那时候你爹跟前只有你一个女儿,当然是你。可要是再有个女儿,不就万事大吉了?」 听柳老夫人这么一分析,余紫苑顿时明白过来。想起前世萧珩那般残忍暴戾,她就觉得这主意越想越妙,当即起身道,「外祖母,我这就派人去找!」 柳老夫人点点头。 而此时,富阳城内一所幽静客栈中的太子萧珩却无端打了两个喷嚏,太监吉祥立即吓得找出披风来,给他披了,「殿下,更深露重,该歇息了。」 萧珩身子才刚好些,便熬夜看邸报,怕是着凉了。 萧珩没有抬头,嘴里道,「邸报上写的明日北齐、西楚使臣到,本宫要提前了解他们。」 吉祥不敢多嘴了,拿了把剪子把烛花剪了又剪,屋内顿时亮堂许多。 两日后,北齐、西楚的使臣来到富阳城,南梁太子萧珩设宴款待。 宴席上,出现了一对父子,让北齐使臣心生不快。 原来萧珩把慕容俊和慕容驰父子两也请到宴席上。 这对父子曾是北齐皇族,慕容俊还是北齐先皇钦定的储君,谁知后来被废,先皇驾崩后,慕容俊的亲哥哥做了皇帝。 慕容俊一家出逃,多年未有音信,谁知竟然在富阳城内见到。 北齐使臣顿时不满起来,为首的使臣当即一指慕容俊父子,在宴席上抗议,「敢问南梁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南梁和北齐本就常年战乱频仍,好不容易双方有个喘息之机,这才坐下来谈判。 如今出了这种事儿,明显是南梁瞧不起北齐嘛。 萧珩就是想把这水给搅浑了,北齐使臣一问,他便装糊涂打哈哈,「阁下的话,本宫听不懂啊。这不过是本宫多年的朋友而已,本宫把他叫过来,不过是想陪着诸位喝酒尽兴,有什么大不了的?」 北齐使臣面色难看,愤怒地瞪着萧珩。 西楚使臣坐在位子上自斟自饮,看热闹不怕风大,最好这两国再打一次,到时候西楚就「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北齐使臣自然接受不了萧珩的说法,当即愤然离席,「若是太子殿下执迷不悟,我们北齐也不会受次屈辱,到时候两国争端,还希望太子别后悔才是!」 毕竟只是一个太子,并不能代表皇帝。北齐使臣不屑的样子深深刺激到萧珩,看着他们离去,他并没有挽留,只是把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攥着。 西楚使臣慢慢站起来,端着酒杯走到太子萧珩的席位前,手在宽大的袍袖中作了一个揖,细长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下,浅笑道,「殿下,敬您一杯!」 萧珩撩起眼皮,看着面前这位冗长脸、桃花眼、薄嘴唇的年轻人,忽然扬起嘴角,「西楚皇帝真有诚意,竟然派堂堂二皇子前来出使……」 第41章 楚云朗了然一笑,「让殿下见笑了。都是为了国家,身份不身份的算什么?」 萧珩淡淡笑着,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两个人仰脖子喝干。 「殿下恕罪,在下先行告退!」楚云朗见萧珩兴趣缺缺,自然不会再赖在这里。 萧珩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哐当」一声,他愤愤地把手中的酒杯砸在地上,碎成一地的瓷片。 「哎哟,殿下,您的手!」吉祥一眼瞧见萧珩手指缝里冒出的红色,吓得声音都抖了,赶紧扑上来查看,又叫宫女去拿金创药。 萧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凭下人们给他上药包扎。 北齐使臣的眼神让他恶心,他是南梁太子,想做什么还得看他们的眼色吗? 就算他代表不了父皇,可给北齐添堵的本事还有几分的。 他眼神冷冽如清霜,看得慕容俊父子不敢正视。 良久,慕容俊才走上前,叹口气,弯下腰去,「让殿下为我受辱,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萧珩不置可否地笑笑,挥挥手,状若无事,「桥已经给你搭好了,余下的路怎么走,你们父子自己看吧。」 说罢,他也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慕容俊和慕容驰父子俩弯腰送他离去。 待到看不见人影,慕容驰才颇为激动地喊着慕容俊,「父亲,北齐使臣知道我们父子藏在这里,会不会派来杀手?」 「那又如何?」慕容俊轻笑起来,「我们本是北齐皇族,为父是你皇祖父钦定的储君,这皇位本是我的。是他慕容宽抢了我的位子,我们父子沦落在外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鱼死网破,跟他们拼了。」 「可是,南梁太子扶持我们上位,是有条件的……」慕容驰有些不确定,毕竟割地给南梁,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只要登上皇位,这些算什么?」慕容俊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儿子,不再多说了。 慕容驰明白,看了眼四周,知道隔墙有耳,父子俩点到为止。 萧珩一晚上都有些悻悻的,北齐使臣没把他放在眼里,西楚来的又是二皇子,更不会惧怕他。今晚的宴席,失败了,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该怎么看他? 他这个太子之位,还能坐得稳吗? 不过有了慕容俊父子,北齐使臣想来也不敢轻举妄动,北齐总不会为了慕容俊父子出兵南梁的,到时候,就让慕容俊父子跟北齐皇帝慕容宽打饥荒,这样,他才能腾出手来巩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这么想着,他慢慢有了困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吉祥忽然进来,摇醒他,急急道,「殿下,不好了。」 萧珩霍然睁开眸子,看着吉祥一脸着急,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 吉祥几乎快哭出来,「殿下,北齐使臣,中毒了……」 「什么?」萧珩一脑子的睡意全都无影无踪,忽地从床上爬起来,靴子都忘了穿,光着脚就往外走。 吉祥忙拉住他,服侍他穿了衣帽,这才匆匆朝驿馆而去。 北齐使臣和西楚使臣住在同一家驿馆,不同院子,此时西楚使臣也在北齐使臣的院子里,一群人议论纷纷,正猜测着北齐使臣的中毒的原因,「昨晚他们跟南梁太子不欢而散,会不会是南梁太子……」 虽然话没说完,但余下的意思,大家还是听懂了。于是众人面色变幻莫测,各种神情都有。 萧珩一头扎进来,听见的就是这个话,肺都快气炸了。 他虽然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让慕容俊父子在宴席上气走北齐使臣,但不至于事后下毒手吧? 何况,北齐使臣来富阳城,天下皆知,死在南梁的国土上,南梁能有什么好处,他这个太子岂不是最容易被人怀疑吗? 一点都不划算! 他怎么会做?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脑子? 他铁青着脸闯进去,西楚二皇子楚云朗迎上来,「见过太子殿下!」 萧珩顾不上跟他打招呼,径直往驿馆内走去。 北齐使臣躺在屋内的罗汉床上,维持着原状没有动,身子还歪着,两手攥着拳头,面容扭曲,显然十分痛苦! 「到底谁干的?」萧珩转身揪住驿卒的衣领,恶狠狠瞪着他,那眼神似乎要吃人。 驿卒吓得屁滚尿流,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回,回殿下,小的,小的不知。昨夜给北齐使臣送了茶水,他就再没招呼小的,小的也不知道,他,他怎么就遭了毒手?」 萧珩知道这驿卒嘴里也问不出什么,当即吩咐人把他带下去看押。 第42章 富阳郡守带着人赶过来,又把城内有名望的大夫全都召集过来。 北齐使团的人却拦着不让,振振有词,「定是你们太子做下的,昨夜使臣大人让太子难堪,他怀恨在心,就给我们使臣大人下了毒……」 萧珩只觉得自己浑身长嘴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心里的火腾腾升起,见郡守带着人乱纷纷的也没办法,气得只好找人去叫陈海。 陈海虽然只是个县令,但是他的门下,也是一员能吏。 陈海接到信儿,带着人一路狂奔赶到富阳城,直奔驿馆! 来的路上,陈海已经听人把事情说了,一来,就找到萧珩,小声建议着,「殿下,此时先给使臣解毒才是上策!」 萧珩点头,无奈郡守带来的大夫试了半天都束手无策。 萧珩怒了,「连个毒都解不了,要你们做什么?」 北齐使团有人嚷起来,「别贼喊捉贼了,你们下了毒,怎么可能解得了?」 萧珩气个半死,眼光瞥了瞥西楚的楚云朗,见他也皱着眉头等着,心里又不确定了。 陈海见他沉吟不语,忙道,「既然这里的大夫不成,那就赶紧另请高明!」 一说到高明,萧珩立即想起那个瘦弱纤细的人来,当即命吉祥,「速去乌镇,无论用什么方法都给本宫把人弄来……」 吉祥领命而去。 正在润生堂坐着数银子的陆清雨,忽然打了个喷嚏:她也不知道今日刮了什么风,一大早晨的,忽然来个人把所有的丸药都买光,足足花了两万两银子呢。眼下秦掌柜的遵守承诺给了她一万两,她正盘算着该到哪里买房子呢。 忽然有人闯进来,一进门就直奔她而来,「陆大夫,快跟我走……」 陆清雨定睛看去,见是先前讲过的那个清秀的小哥,就笑嘻嘻问,「怎么了?你家主子又病了?」 她自打开始做丸药,就懒得出诊了,这几日赚得银子足够她用十几年了。 不过眼下家里养着那么多人,再多点银子她也不嫌烫手。 若是那位傲娇的皇子病了,她不介意出诊一趟,能敲一笔是一笔。 吉祥来不及跟她细说,只点着头,「快跟我走,晚一刻人就保不住了。」 陆清雨纳闷了,「那么年轻,不至于吧?」 说罢,就收拾了药箱,跟秦掌柜说了一声,上了马车。 忽然想起什么,她又探出头来交代秦掌柜,「跟我家郎君说我进城出诊,让他下值后在这里等我……」 秦掌柜忙点头答应着,「你放心,话我一定给你带到。」 话音刚落,吉祥就催着车夫赶紧赶路,陆清雨还没坐稳,那马车就冲了出去,气得她嘀咕着,「赶着投胎啊?」 一路上风驰电掣般赶到富阳城驿馆停下,吉祥跳下车来伸手挑了帘子,去扶陆清雨,「陆大夫,到了。」 半晌,才有个颤巍巍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我,我想吐……」 吉祥抬头望里头一瞧,乖乖不得了,陆清雨面色苍白,头发凌乱,一脸痛苦样,捧着肚子直犯恶心。 吉祥这才知道马车跑得有多快,都把大夫给颠散架了。 「陆大夫,你且忍忍,先给人看了病再说吧。」生怕萧珩找他麻烦,吉祥一咬牙,就把陆清雨连拖带拽给拉下来。 陆清雨气得面色铁青,扶着车辕不走,「我要吐,我要吐……」 闹得吉祥没有办法,只得陪笑,「好好好,你吐吧。」 萧珩听见院子里有人嚷嚷着,忙命人出来看,听见是陆清雨来了,也顾不上尊卑,竟然亲自跑出来。 楚云朗见状,也跟了出来,就见驿馆门口,一个身量纤细的「男子」,扶着车辕,一手揪住吉祥的衣襟,吐得翻天覆地。 两个男人愣住了。 萧珩首先想到的是,这姑娘敢情怀孕了?前些日子听说她成亲了的? 楚云朗摸不清头脑,想着这么个大男人怎么吐成这样,莫非中毒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就见吉祥把陆清雨架过来。 「你……」萧珩迎上来,刚开口,就见陆清雨瞪圆了眼睛,「你这不好好的吗?」 萧珩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吉祥没有跟她说清楚,不由笑起来,「不是我,是屋里的……」 陆清雨放开吉祥的手,摇摇晃晃朝屋里走去。 萧珩不大放心,「你,还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陆清雨白了他一眼,「你都让人我把架过来,我还能说不行吗?」 萧珩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摸摸鼻子,跟在后面。 第43章 楚云朗在他身后唇角扬了扬,心说这个小大夫倒是挺有趣的。 进了屋内,陆清雨给北齐使臣诊了脉,又查看了眼睛、口腔,在萧珩期待盼望的目光中,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她种的什么毒!」 「你也不知道?」萧珩急了,这唯一的希望都被打破,他顿时不淡定了。 他身边带来的两位御医也没诊断出来,他这才听从陈海的建议去请陆清雨的,没想到她也诊断不出来,这让他怎么能沉得住气? 北齐使团的人用了然的目光看着萧珩,虽然不敢大声说什么,但谁也挡不住他们窃窃私语,「不过装装样子而已,用得着找这么多人吗?」 「一看这人就不是大夫,哪有大夫这么小的?」 从晕车中缓过来的陆清雨,听了这些话,似乎明白什么了,眼神一冷,扫向那些北齐使团的人,「都给我闭嘴,瞎嚷嚷什么?我们用得着下毒贼喊捉贼吗?若是想灭你们,你们还有命站在这里?」 一顿狂吼,北齐使团的人纷纷住了嘴,也不知道是被她这话吓的,还是想通了。 身后有人噗嗤笑出声来,在这种场合颇有些不大相宜。 陆清雨和萧珩转头看去,就见西楚使臣楚云朗正握拳头掩饰。 萧珩不过是冷冷看着,并未说话。 陆清雨却毫不客气,「你笑什么?莫非是你下的毒?」 楚云朗一下子顿住,挑眉愕然看着这个长相清秀的大夫,「何以见得?」 听着这文诌诌的话,陆清雨不屑撇撇嘴,「用大脚趾想想也能知道,这定是有人嫁祸,挑起南梁和北齐不和,好坐收渔翁之利!」 北齐使团的人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乍一听闻,只觉得十分有道理,忍不住点头。 萧珩无声地笑了,看向陆清雨的眼光有了几分敬佩。 楚云朗气得面色通红,宽大的袍袖一甩,当着萧珩的面却又不好发作,只很恨说了声,「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等问问这位大人不就知道了?」陆清雨淡然说道,出了屋子。 北齐使团的人眼睛顿时一亮,追上来,「你不是说诊断不出是何毒吗?」 「我也没说不能解毒啊?」陆清雨好笑地怼着他们。 这样也成啊? 北齐使团的人只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南梁还有这等神医?真是长见识了。 萧珩也没想到她竟有如此能耐,真是想笑又不好笑,真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陆清雨却不写方子,只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倒出一粒丸药,并不直接交给北齐使团的人,而是伸出一只手来。 北齐使团的人愣了,这是干嘛? 「我这一丸药卖一千两银子呢。」陆清雨面不改色说着。 「这,这也太贵了吧?」北齐使团的人惊讶极了,什么仙丹,这么贵? 「爱买不买。」陆清雨也没功夫在这里跟他们磨嘴皮子,收起丸药,拍拍手就要走。 「买,买,我们买。」北齐使团的人忍痛掏出银票,陆清雨则把丸药交给他们。 「你们大人的命值一千两,不贵啊!」她淡然一笑。 北齐使团的人面色各异,赶紧进屋给使臣服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使臣竟然悠悠醒转。 一见他醒来,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毕竟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等着问他,倒把陆清雨给忽略了。 她也不恼,笑眯眯地把银票收好,站在一边悠闲地看着。 萧珩挤在最前方,摇晃着北齐使臣的身子,急急问道,「到底谁给你下的毒?」 北齐使臣乍一醒来,就被这么多人给围住了,又惊又吓,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楚云朗忙拉住萧珩,道,「殿下,先让他缓缓再说。」 萧珩知道一时半会自然问不出什么,就走了出去。听着使团的人问长问短,他就站在门口不离去,希望能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可是听了一阵子,北齐使臣也没说出一言半语来,他再也按捺不住,本想再进屋好好问问的,不料一扭脸就看到陆清雨笑嘻嘻站在驿馆院中的大槐树下乘凉。 他的心似乎一刹那间安静下来,抬步朝她走去。 楚云朗思忖了一下,也跟上去。 陆清雨看着这两位过来,只静静抬眸望着。 「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萧珩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这个问题。 本来是他这个太子负责的事情,如今却要问她这个小大夫,他面子有些抹不开。 第44章 陆清雨却摇摇头,「没发现。」 在萧珩失望的表情中,她又补了一句,「不过一大早,我们药铺的丸药都被人给买光了。」 又伸出两根指头比了比,「足足两万两银子,啧啧,真舍财!」 萧珩的面色渐渐凝重了,这是有人提前去买解药了? 「你怎么还有?不怕那幕后指使之人杀了你?」他淡声问陆清雨。 「没办法,谁叫我眼馋银子呢?」陆清雨拿手指头搓了搓,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楚云朗一时弄不清她的身份,没做声。 不过一会儿,两人都悄悄吩咐属下暗中调查去了。 陆清雨被一个驿卒领着到厢房吃了点茶果,那驿卒身材魁梧、面色黧黑,临出门时,还点头哈腰对陆清雨道,「大夫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陆清雨哪里有什么吩咐?她只想早点回去好不好? 看看那日头西斜了,就喊来吉祥提出要回去。 吉祥却道,「殿下没吩咐。」 陆清雨瞪他,「你傻啊?你们家殿下这么忙,哪里顾得上?」 吉祥挠挠头,觉得这话有理,就转身跑出去让人备车。 不过很快他又跑回来,面色苍白,显然受到了惊吓,声音也哆嗦着,「走不成了,外头打起来了,城门都关了。」 陆清雨傻眼了,「谁跟谁打起来了?」 吉祥跺脚,「不知道啊。」 「那你还不快去打听?」陆清雨急了,要真打起来,她还怎么回去? 临走时,她还交代秦掌柜的传话让弘羽等她呢,也不知道乌镇那边有没有打? 吉祥跑走了,她去找萧珩,满院子人来人往,人心惶惶的,一个认识的也没有。 她只得跑屋里关上门,希望外头的乱子能快点平定下来。 可是事情并不是她想得那么简单,这一打就打到了天黑。 驿馆内的使团也不知道何时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个驿卒和她,连口水都找不到,幸亏半下午的时候吃了些茶果,这会子才勉强撑得住。 没人管她,她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敢乱跑,只好关紧门,坐在床上心绪不安地等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大,似乎有人冲进城内砍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她吓得躲在床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心里不知把萧珩给骂了多少遍。 正绷着一根弦紧张得都快哭出来时,她屋里的门忽然被人砰砰砸着。 陆清雨一瞬间以为是萧珩派了那个叫吉祥的小太监来接她,刚要开门又觉得不对头,若是吉祥来,不得敲门吗?怎么会砸门? 她咬紧牙关不吭声,外头砸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还有一个粗鲁的大嗓门喊着,「我知道你在里头,给我开门!」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陆清雨吓坏了,要真让人进来,要么劫财,要么劫色,甚至连小命怕都保不住。 她摸摸袖内的银票,这是白日从北齐使团那里得来的,当时好多人看见了的,眼下却成了送命符。 又摸出一根银针悄悄捏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这时候,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醉醺醺的大汉闯进来,一双眼睛饿狼一般盯着她。 陆清雨躲无处躲,只得硬着头皮盯回去。就见这人有些面熟,不是先前那个点头哈腰听她吩咐的驿卒又是谁? 「你干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坐在床边纹丝不动,其实掌心早就出了一层汗。 「小大夫躲得挺好啊。」那驿卒嘴一歪,露出一个猥亵的笑,一口大黄板牙全都龇出来。 陆清雨紧紧捏着银针,死死地盯着驿卒。 驿卒一脚踏进门槛,嘿嘿冷笑,「把银票交出来。」 陆清雨装作吓得浑身发抖的样子,从袖子里掏摸半日,才把那张银票找出来。 驿卒一见,两眼瞪得跟铜铃似的,扑上来去抢。 陆清雨却把那银票往床底下一丢,自己闪身躲到一旁。 此时的驿卒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头扎进床底,狼夯的身子硬往里钻。 说时迟那时快,陆清雨捏着银针对着他脖颈就扎下去。 正中他的颈部大动脉。 驿卒哼都没哼一声,人扑倒在床底。 铁塔般的身子塞不进去,露出个屁股撅在外边。 陆清雨也顾不得那张银票了,忙夺门而出,跑到另一间屋里,锁死门。 喊杀声似乎越来越远,朝着反方向而去。 第45章 夜色已晚,陆清雨在房间里藏了好久,紧绷着一根弦,浑身上下都快僵硬了。 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她倒反而害怕了。 虽然有人的时候她胆战心惊,但没人更让她毛骨悚然。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弘羽是不是还在润生堂等她,有没有回家吃饭? 想想自打她救下弘羽之后,两个人就几乎没有分开过。如今成亲了,更是双宿双飞的,每天吃饭他都要等她的,也不知道这个傻子不见她回去,还会不会好好吃饭?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慢慢挪到窗边,舔湿窗纸,悄无声息地看着院子。 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提着一颗心,盘算再三,还是打开门,跑出去。 这一口气就冲出驿馆,沿街一个人都没有,她撒开脚丫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城门跑去。 那里有厮杀的声音,那就是有人了。有人的地方是她最想去的地方,天知道此时此刻她有多想看到人啊。 正跑着,前方忽然闪出一个人来,一时也看不清是谁,只是夜色下,可以看到那人广袖长袍,衣袂飘飘,仙姿绰约,夜色中,有种飘然若仙的风范。 陆清雨奔跑的脚步堪堪停住,惊愕地扬起脸来。 「姑娘,别来无恙啊?」那人说道,声音中带着点儿调侃的味道。 陆清雨眨眨眼,她跟着人认识吗? 手指紧紧捏着枚银针,她提起一口气来,冷冷问,「阁下挡着我的路有何指教?」 文诌诌的,酸的她自己牙都疼了,不过这正好可以掩盖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姑娘莫要害怕!」对面的「仙人」似乎看出她的紧张不安来,抬起手来,似乎想要安慰她,「指教不敢,就是钦佩姑娘的医术,想请姑娘做客而已!」 做客?到哪里做客? 陆清雨冷笑,大晚上的,有这么拦着人去做客的吗? 「我们,不认识吧?」她反问,既然不熟,又谈何做客? 「怎么不认识?姑娘忘了,白日里我们还见过的。」那人笑起来,忽然踏上前一步,「在下西楚使臣楚云朗!」 他报上名号来,显得坦坦荡荡的,陆清雨倒不好再揣测了。 「原来是使臣大人啊?」她的确对楚云朗有印象,这人长得相当妖冶,是那种骨子里发出的妖冶,她见他第一面就暗道这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简直不似凡人。 弘羽都够好看的了,只是比起这人来,弘羽是那种英气勃发的好看,而这人,带着些阴柔,比女人还要美。 听着她状似熟稔却又透着一股子疏离的话,楚云朗只是无言一笑,「如此,就请姑娘跟在下去做客吧?」 陆清雨很想说自己并不想做客,她眼下最需要的是回家。但楚云朗特意等在这里拦住她的去路,那就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今晚,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好吧,头前带路!」她透了一口气,摆摆手。 「姑娘果然聪慧!」这句话,倒是发自楚云朗内心的。寻常女子遇到这种事,怕早就哭哭啼啼或者大喊大叫了,而这位,却云淡风轻,看透了。 跟在楚云朗身后的时候,陆清雨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一直穿着男装,头一次见楚云朗,这家伙竟然这么肯定她是个女子,可见也是对她已经探查一番了。 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楚云朗背着手,宽大的衣袖遮在他身后,越发显得他的腰劲瘦纤细,风度翩然。 这么尊贵的人,却肯结交她一个貌不起眼的大夫,陆清雨不觉得他会真的想跟她做朋友。 身在高位之人,从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楚云朗闲庭信步般在前边走着,还时不时跟她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等陆清雨回过神来,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 这是富阳东城门,也是白日里她进来的那个城门,此时正关得严严实实,黑压压的兵丁守着。 楚云朗带着她已经来到城门口,几个兵丁上前见过,带着他们上了城墙。 陆清雨讶然,此时带着她来城墙上干嘛?难道让她杀敌吗? 楚云朗不说,她也不问,反正该让她知道的时候,他一定会说。 城墙外,是黑压压的一片黑地,此时却亮起一排火把,有人在下面站着。 她心惊肉跳地看着下面,不知是何人在攻城。难道大半天的厮杀就是他们引起的? 怎么不见萧珩他们? 似是看出他的疑问,楚云朗十分「好心」地替她答疑解惑,「太子殿下此时正在衙门居中调度,命我来协助守城!」 第46章 「太子殿下?」陆清雨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她一直猜测萧珩是南梁某个皇子,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殿下? 她这是何等的运气,一天之中竟然见到两个皇子,一个还是储君? 不过她对楚云朗的话不敢苟同,「太子殿下会派你一个外人来守城门?」 楚云朗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发问,愣了愣,忽然大笑出来,「姑娘可真是妙人!」 不过却还是细细给陆清雨解释了一番,「我们怀疑北齐使臣中毒和攻城有关,有人从中挑拨离间,西楚也不能置身事外。参与守城,也能表明西楚和中毒一事无关!」 「谁知道是不是以身犯险?」陆清雨嘀咕着,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楚云朗听没听到。 北齐使臣的毒是谁下的还不好说,如今城外这拨人要真的是为了这事跟南梁开战,那这里头还真有阴谋了。 好在北齐使臣的毒她给解了,至少可以撇清南梁的嫌弃了。 不过这事儿可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上位者的阴谋诡计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出来的。 陆清雨潜意识里觉得这次北齐使臣中毒怕就是个幌子,还不知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何居心呢? 她也不吭声,就那么静静站在城墙上,任晚风吹乱她的头发。 城外,忽然响起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呐喊声。 这是攻城了吗?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料一双大手伸过来,紧紧箍住她的腰身,「姑娘别怕!」 那人吐气如兰,在她耳边幽幽说道。 她浑身一抖,回过头去,就见楚云朗似笑非笑,细长的眸子里好像带着一丝笑意! 陆清雨顿时动弹不得! 她站在城墙最前沿,居高临下看着十余丈高的地面,下面都是黑压压的人群,看上去小了许多。 黑夜里,她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估计也看不清她吧? 「天太黑,点盏灯笼来。」楚云朗忽然吩咐道。 一个士兵领命,挑了一盏灯笼过来,就挂在陆清雨身旁。 摇曳的光线打在她的脸庞,在暗夜中,她就是那个最亮的。 陆清雨似乎明白了什么。 夜晚看不清人,城上城下都是摸黑,如今偏偏她这边亮起来,这意味着什么? 她岂不成了活靶子? 楚云朗到底有何目的? 她不知道,但她明白,城墙下一定有许多支箭头暗暗瞄准她,等着把她射成刺猬! 「姑娘这下看清了吧?」楚云朗贴在她耳边低声问,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大热的天,陆清雨却出了一层冷汗! 「看清了。」她唇角勾起,手起针落。 身子动弹不得,但她的手还能动,这就足够了。 箍住她腰间的那只大手迅速收了回去,楚云朗面色痛楚,用左手捧着右手,怒视着陆清雨。 「姑娘可真是不好惹!」光线中,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唇,眉头蹙了蹙,妖冶邪魅,让人不忍苛责。 「阁下谬赞了!」陆清雨含笑,往旁边移了下。 城墙的柱头挡住她的脸,她顺势吹灭了灯笼中的蜡烛,含笑道,「城中被围,还不知何时能解围,还是节俭些吧。」 楚云朗微微一笑,眸色深了深。 「守护城池的事,用不着我这个小女子吧?」陆清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云朗,慢悠悠道,「待会儿定是有些伤员,不如就让我治病救人的好!」 楚云朗没有应答,陆清雨却径直下了城楼。 直到自己转身的这一刻,她才悄悄吐出一口气来,勉强撑着酸软的双腿一步一步,挺直了腰背走下去,不让别人看出一丝破绽。 天知道方才她看到灯笼的时候,心里有多紧张。当时她的掌心全都是汗,生怕自己被射成刺猬,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看不到——他! 奇怪的是,她下来之后,那些围攻的人只是摇旗呐喊,并不攻城。 陆清雨心底了然,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差点被人给利用了。 只是她不过一介平头百姓,就是懂些医术而已,至于让这些大人物费尽心思来借刀杀人? 她想不明白,但楚云朗心里却是透亮的。 余紫苑出人,唯一的一个条件就是把陆清雨给杀了。这事儿要做得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乱军中死个把人,的确算不上什么事儿。 但没想到自己的计谋竟然被那丫头给识破了,他心里遗憾的同时又有一丝解脱。 他不知道余紫苑跟陆清雨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杀不了陆清雨,这场假的攻城计就演不下去,他们西楚就不好全身而退。 第47章 到时候南梁这边清算起来,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逃脱开? 这么想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夜色渐深,攻城的人似乎也疲累了,摇旗呐喊的声音渐渐弱了,守城的人长出了一口气。 萧珩从郡守衙门出来,抬步去往城墙。 好端端的三方会面,竟然惹出一桩杀戮,让他真是差点儿就要招架不住。 细细思量,他觉得事情似乎都凑巧了。先是北齐使臣中毒奄奄一息,接着就是有人打着北齐的幌子来为使臣报仇! 北齐虽然跟南梁接壤,北齐边境就算陈列重兵,但北齐使臣中毒的消息哪有那么快就传往北齐? 而且还这么快就发兵来攻城? 事有蹊跷,让他不得不多想这北齐使臣中毒到底是贼喊捉贼,还是另有图谋?西楚在这件事上有没有参与? 他之所以在郡守衙门居中调停,让西楚二皇子楚云朗上城墙督战,也是有考量的心思在里头的。 眼下攻城的动静小了,他自然要出来查探一番的。 上了城墙,恰巧看到楚云朗双手扶着太阳穴一副痛苦地快要抓狂的样子,萧珩吓了一跳,莫非他也中毒了? 两国使臣要都是在南梁境内中毒,那他这个南梁太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楚兄这是怎么了?」他几步抢上前,扶住摇摇晃晃的楚云朗,一脸关切地问。 是真的关切,可不是装出来的。 「无妨,老毛病了。」楚云朗吁了一口冷气,勉强镇定回道。 萧珩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中毒。 「楚兄年纪轻轻,怎么有了这个毛病?」既然不是中毒,萧珩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有功夫跟他闲话了。 「许是小时落下的病根吧?」楚云朗也没过多在意,漫不经心道。 虽然头疼欲裂,恨不得撞上墙头,可在萧珩面前,他还是竭力不失礼数。 萧珩点点头,并未再问下去。听说西楚二皇子乃歌姬所出,最不受宠,所以这次才会让他带着使团来南梁。 说好听点,这是西楚皇帝重视这次会面。可说难听的,那就是让二皇子来做质子的。 两国真要交恶,二皇子定然没命活着回去的。 就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二皇子也不会全身而退的。 萧珩甚是同情这位皇子,见他十分痛苦,忙喊着随身的御医,「给二皇子瞧瞧……」 「没用的,」楚云朗虚弱地笑笑,「看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的。」 萧珩却不为所动,看着御医给他把脉。 不多时,御医就摇摇头,「二皇子殿下这是多年的毛病,不是那么好治的。」 楚云朗露出一丝苦笑,吃力道,「我说没用吧?」 「闭嘴!」萧珩忽然有些恼怒起来,瞪着御医,大叫道,「去找陆大夫。」 陆大夫就是陆清雨啊。 吉祥忙答应着,一溜小跑就冲下城墙的台阶。 楚云朗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忽然瞪圆了,陆大夫就在下头啊,刚才两人差点撕破脸,这会子她还会给自己治病? 不过吉祥手脚麻利,已经看到陆清雨就在城墙下站着,和几个守城的士兵嘀嘀咕咕说什么。 「陆大夫,殿下请你上去呢。」吉祥大喜,不用自己再多跑腿了。 陆清雨正琢磨辟出一块场地出来,专门收治伤病的,谁知外头的呼喊声小了,似乎驻扎歇息了。 正跟人打听城墙下哪块地儿好,互听一个尖细的声音喊她,忙仰脸看去,却是萧珩身边的那个太监。 「陆大夫,没想到你在这里?」吉祥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走,西楚使臣这会子头痛的厉害,殿下命你上去给瞧瞧呢。」 西楚使臣她自然知道是谁,想想方才在城墙上差点被那人给害死,她就一阵后怕,哪里还肯给他治病? 「御医都治不好的病,我怎么敢班门弄斧?」陆清雨推辞着,并没打算离开自己站的地方。 吉祥噎了噎,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管不住自己的嘴,惹恼这姑娘,殿下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他可不敢得罪殿下!殿下的手段他是知道的。 可请不动陆清雨,他在殿下那里也不好交差。 想了想,吉祥还是陪着笑看着陆清雨,「陆大夫,实在是我们殿下没辄了,这才想请你过去帮帮忙。」 想着陆清雨给北齐使臣解了毒,又曾经救过殿下,他就好声好气陪笑。 陆清雨被他这副假笑给吓的毛骨悚然,没想到他这前后的脸变得太快了,让她简直应接不暇啊。 第48章 不过给一个想害死她的异国皇子治病,她还是没心情的,看在萧珩的份上,她跟着吉祥上去了。 楚云朗双手抱头,面色白如金纸,这会子抱着头坐在地上,就差满地打滚了。 看着他那丝丝咬紧的牙关,陆清雨就知道他一定疼得很厉害。想起先前差点儿死于他手,她就起了报复之心。 想了想,她对萧珩道,「殿下,西楚使臣的头痛乃是头风之病,要用到几味药引子,只是眼下城门关闭,上哪里去找?」 萧珩听这话,回头就瞪了御医一眼,转过头来对着陆清雨就笑了,「这么说,还是能治的?」 这一瞪一笑,让御医心中甚不是滋味,不过一个乡下土里土气的村姑而已,怕是连字都不识吧?怎么就懂医了?怕是弄几个偏方糊弄的吧? 这么想着,他就往旁边退了几步,抱起胳膊看起热闹。 楚云朗奔来痛得厉害,听她这么说,也不由得愣了从来还没哪个大夫敢打包票的?她这么有把握? 若真的能治好他这头风的毛病,莫说几味药引子,就是上高山下火海去找,也值得! 「不知缺的什么药引子?本宫叫人去城里各个药铺问一问。」萧珩看着陆清雨,认真道。 「城内药铺没有,只乌镇的润生堂有!」陆清雨一口接过话茬,说下去。 萧珩愣了愣,到底什么稀罕药,还只有润生堂有? 他想问,但看着陆清雨那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到嘴的话又咽下去了。 人家这是祖传秘方吧?自己怎好去问再说给别人听? 她说润生堂有,那就有吧? 「那,只能等解围才能去乌镇了。」萧珩十分遗憾地摊摊手,安慰着楚云朗,「楚兄放心,你的病有救!」 说这话的时候,萧珩还带着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这是他南梁的大夫,不仅能解了北齐使臣的毒,还能治西楚二皇子的宿疾,看来,南梁有幸有这么一位名医啊。 不过那药引子几日才能拿到呢? 看着楚云朗那张因痛苦有些扭曲的脸,萧珩忽然同情起他来,这人真是幸运,却又十分倒霉。 幸运的是,他十几年的宿疾要被南梁一个不起眼的小大夫给救了。倒霉的是,遇到了围城,不知何时能出得去! 楚云朗听见陆清雨那番话时,心里就明白了,这家伙那哪是要什么药引子呀,这分明就是在报仇! 等能出去的时候,估计他也疼死了。 何况,他和余紫苑做的局,不坚持一下,谁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苍白着脸笑道,「让陆大夫费心了,我这病不治也罢!」 「那怎能不治呢?」萧珩急起来,晃了晃他的胳膊,忽然又看向陆清雨,「陆大夫,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想给他止痛?」 「有啊,」陆清雨笃定回道,「有很多啊。」 那倒是治啊? 萧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偏偏儒雅倜傥风流的形象全无。 楚云朗抬头对上陆清雨的眸子,忽地笑了,那笑容,灿若夏花,亮如繁星,看得陆清雨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心里暗骂着「妖孽」,她勉强镇定住自己,慢慢安静下来。 「不过这几味药引子很难找,需花费不少银钱。」与其在别的地方公报私仇,不如趁机狠狠敲他一笔来得实惠。 萧珩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就不急了,只觉得好笑这位西楚二皇子何时得罪过这丫头了? 他没吱声,只听楚云朗问陆清雨,「不知药引子需用多少银钱?若是多了,就不用费功夫了。」 陆清雨了然地笑了,这家伙,想用这种方式掩饰住他自己的体面? 笑话! 方才差点害了她的人,她一定会让他好过的。她说起来是个睚眦必报的,如今能心平气和跟他提银钱,已经够温柔了。 陆清雨笑着摇头,「银钱再多,也比不上殿下您的身子重要啊。殿下尽管放心,咱是个实诚人,说到做到,绝不会拿了银子不做事的。」 她学着男人的样子,信誓旦旦地发誓拍胸膛。 楚云朗此时倒不好拒绝了,看着陆清雨那活蹦乱跳的鲜活劲,心生羡慕,忍不住勾了勾唇。 这丫头,即使敲竹杠,也敲得这般理所应当,实在是没有再比她脸皮厚的人了。 「不知陆大夫诊金需要多少?」想了想,楚云朗觉得症结还是在他那里,即如此,那就尽量化解吧。 「不多,五两银子而已。」陆清雨是个有良心的大夫,绝不多收一钱。 第49章 楚云朗分明有些愕然,实在没想到会这么少! 不过还没等他高兴,陆清雨就有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药引子一千两!」 楚云朗忽然觉得胸口闷闷的,想吐血! 「给她银子!」楚云朗气喘吁吁地吩咐身边的随从。 随从爽利地从腰间荷包取出一小锭银子,递过来。 陆清雨瞧了眼,却不接,只是咂巴着嘴,「什么意思?埋汰我呢?」 萧珩憋着笑,一声不吭。 楚云朗不明所以,长眉挑起来,「不是你要的吗?」 「我要的是一个数,你这是多少?」陆清雨又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 「一个数?不是十两?」楚云朗生怕她不明白,还反问她,「十两看个病不少了。」 「那是你们西楚的价格吧?」陆清雨没有好话,「我们南梁给一位皇子看病,底价就是一千两!」 好,这是在报复他吧? 不过自己有求于人,他也没法揭穿陆清雨的心思。 「给她!」咬咬牙,他又吩咐随从。 她把那根手指特意在萧珩眼前晃了下,「喏,这位殿下买一丸药就是一千两。」 萧珩赶忙点头,映证她的话正确。 楚云朗又气又羞,真是长见识了,这丫头竟然在南梁太子面前如此羞辱他! 收了银子,自然要给人家止痛了。 陆清雨也不怠慢,从城墙上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磨了磨,呲啦呲啦异常刺耳。 萧珩的御医抱着胳膊皱着眉看着这小丫头片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次那随从没那么爽利了,摸索着掏出一张千两的银票,捏在手里却看着楚云朗问,「殿下,真,真给她吗?这也太贵了吧?」 陆清雨一把从他手里抽过去,还不忘挖苦他一顿,「没见识,你家主子好歹是个皇子,一千两能治他的病,不值啊?」 随从当然不敢说不值,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清雨把那张银票塞进怀里。 楚云朗不知所措,却还是依言伸出左手。 他的手修长秀气,皮肤偏白,有些病态的白,手背上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 「比女人还白!」陆清雨撇撇嘴,小声嘀咕着,也不管楚云朗听没听见,一把抓住他的手,拿石头对准他的手腕子就刮下去。 萧珩被她坑过,这会子也不吱声,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楚云朗,虽然疼痛难忍,额头上都冒冷汗了,可心底却有些紧张,潜意识里觉得这丫头憋着什么坏招。 「伸手!」陆清雨把那石头磨得圆润些,冲楚云朗扬扬下巴。 前一刻,他还想在城墙上把她害死,没想到后一刻就现世报,落在她手里。要不是让他八层皮,她都对不起她这个姓! 「又没破皮没出血的,叫唤什么?你让这些守城杀敌的将士们怎么看?」 她对着楚云朗劈头盖脸就一阵好骂,成功地让他闭紧嘴,一声都不再发出来。 「哎哟……」冷不防被拿石头在皮肤上刮来刮去,楚云朗痛叫出声来。 「闭嘴!」陆清雨两眼一瞪,凶巴巴地吼道,「一个大男人,连这点儿疼都受不了,你还能干什么?光知道玩阴谋诡计了吧?」 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机会,她怎能轻易放过他? 没多时,他整条胳膊就跟从辣油浸泡过一样,红彤彤的眼看着就要破皮了。 此时的楚云朗,咬牙闭目,另一只手死死攥成拳头,额头上大汗淋漓。 只是面色,明显红润了不少。 萧珩跟看猴把戏似的,搓着下巴颏,一双眼睛滴溜溜在陆清雨身上打转:看不出来嘛,这小小的身量,竟然有如此惊人的镇吓力,都能把堂堂西楚二皇子给镇住! 这个西楚二皇子,定是得罪这丫头了。 萧珩非常肯定以及确定地想,就见陆清雨双手不停,从楚云朗的手腕刮上手肘,从手肘又刮向他的臂膀。 今日不刮下他一层皮,简直就对不起她在城墙上那一瞬间的恐惧啊。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已经把楚云朗两条胳膊刮了个遍。 再看楚云朗时,面色涨红,额头上汗珠子顺着面颊滴到下巴上,又流到地上,不多时就在他身边流淌成一条。 随从在一边急得不行,眼见着他家主子受这个罪,又不敢多一句嘴。 不然,一千两银子可就白费了。 刮完一条胳膊,陆清雨又毫不客气地拽过另一条,使尽吃奶的劲儿刮起来。 第50章 一千两银子,花的,的确值! 随从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汗,他勉强甩甩胳膊,用宽大的袍袖遮住那两条跟扒了皮的胳膊,这才云淡风平地双手作揖,「在下谢过姑娘!」 听上去还挺不记仇的。 「不疼了吧?」陆清雨把手中的石头一抛,拍拍手,抱起胳膊看着楚云朗。 楚云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此时的他,两条胳膊火辣辣的,却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酸爽,更神奇的是,太阳穴那如波涛汹涌般的疼痛全退了。 这让他想找茬都找不到。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御医就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望着陆清雨,「姑娘,这是祖传秘术?」 秘术个屁! 不过就是刮痧而已! 不过陆清雨可不会相信,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这人就要在城墙上把她结果了,谁知道这会子心里对她恨成什么样了?说不定想把她大卸八块的心思都有吧? 「不谢,」她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拿了银子就要治病,而已!」 「好!」萧珩双手拍了几下,笑容满面,「我南梁的医术就是精湛!」 身后,是萧珩自豪的目光,还有楚云朗意味深长的眼光追随着。 而陆清雨,谁的眼光都不在意,她只想着怎么回去! 僵持了一夜,在黎明将要破晓的那段最黑暗的时刻,城外围攻的人终于进攻了。 经络疏通,疼痛自然消失了。 陆清雨十分惊讶地看着御医,没想到这个年代的大夫竟然没有见识过刮痧,看来,又多了一项赚钱的营生了。 「嗯,祖传的。」她矜持地点点头,一点儿都不多说,在御医眼巴巴的期盼中,施施然地行礼下了城楼。 因为围攻十分突然,连个送信的人都没派出去。 此时,也不知道城外那五千御林军知道这里的情况不? 他站在城墙上,吹着习习的晚风,脑子渐渐清明:城中兵力严重不足,若是此时强攻,说不定还真能拿下。 呐喊声惊醒了城墙上已经困得东倒西歪的士兵们,他们一个个连忙站好身姿,戴好兜帽,睁大眼睛,查看着城下的情况。 萧珩带来的仪仗并未进城,驻扎在离此地十里的郊外。这是萧珩安排的,为的就是不想让军队进城扰民。 他身边也就跟了一百多个精锐骁卫,此时全都派到了城墙上。 攻城的人,是不是已经探听到城内的虚实了?不然,怎么偏偏挑了这个时候,还是夜晚时分? 若是他和西楚二皇子都死在乱军之中,到时候获益的会是谁? 北齐吗? 到时候,他这个南梁太子,还有西楚二皇子,都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若是趁此机会把他们杀了,那些人逃散开去,到时候找谁报仇? 这么一想,他浑身就惊出一身的冷汗来。 这是一时兴起还是谋划许久? 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又快得什么都抓不住! 刚才陆清雨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看得出来,她跟楚云朗之间定是有了什么过节了,不然,这丫头举手之劳的事情,不会这么狮子大开口的。 但是死了两国的皇子,北齐并没捞着什么好,而且还有两面受敌的可能,这笔账,傻子才会这么算吧? 他越想越心惊,觉得围城的人不像是北齐的人干的。 那么,还有谁胆大包天,竟敢来围攻富阳城? 萧珩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看着依然坚守在城墙上的楚云朗,面色一冷。 外头的呐喊声更大了,豆,豆,网。几架云梯已经搭在城墙上,有士兵提着大刀攀了上来。 城门外,有战车载着「撞木」在撞击着城门,一声一声沉重的「砰砰」声,似乎砸在人的心头。 虽然这丫头爱财如命,但通过几次的接触,萧珩看得出来,这丫头骨子里还是十分豪爽的。 况且,就像她说的,治病而已,犯不着得罪一个皇子! 楚云朗初到南梁,和那丫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到底有什么过节? 萧珩指挥着人把裹了火油的箭射下去,哭爹喊娘的声音多起来。 但毕竟是突然袭击,城墙上的守军明显不够,不过持续了半个多时辰,就有人从云梯上杀进来。 萧珩一咬牙,蹭地一下抽出腰间佩刀,朝一个攀上来的人砍过去! 陆清雨紧紧捏着手心,只觉得汗湿透了后背的衣裳。 万一真的破城,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但眼下也顾不上许多,因为城墙上的士兵已经开始反击了。 萧珩冷眼瞧着他,嫌弃地吩咐,「你下去!」 第51章 吉祥咬咬牙,脚下不动。 萧珩急了,「你在这里本宫还得护着你!」 一道血虹喷射过来,喷得萧珩和身边的人脸上身上都是的。 「殿下……」吉祥尖叫一声,身子摇摇欲坠。 他打小儿伺候萧珩,虽然是个太监,但在宫里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一卷雪白的纱布递过来,她顺手一接,发现拿纱布的人手上鲜红一片。 「你也受伤了?」她诧异地回过头来,就见一人满脸糊满了血,双目无神地看着她。 夜色里,昏黄的灯笼下,只看得见那两颗大黑眼珠子时而动一动,不然就跟个死人一样。 吉祥眼圈儿红了红,只得退下去。 他下来后看到陆清雨正在给抬下来的伤病包扎,迟疑了下,挪步过去。 「再把纱布给我!」陆清雨头也不回,伸手朝后。 这时候吉祥也不在乎了,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哭起来,「人都上来了……」 他又惊又怕,没头没脑地。 好在陆清雨才从上面下来,顿时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了,忙看向帮忙包扎的几个士兵,「你们快上去……」 「呀,伤得不轻啊?」她飞快地给面前那个伤病止血包扎,腾出空来去拉那人,「赶紧躺下,我给看看……」 「陆大夫……」吉祥哭出声来,嘴一咧,说话都不清楚了。 「你是,殿下身边的那个,呃,公公?」听声音她认出就是那个小太监,但「太监」两个字她没好意思说出口,硬生生改成了「公公」。 陆清雨明白了,这家伙是被那死人血给喷的啊? 不过既然连萧珩都动手了,这意味着情况很紧急了。 城内的士兵全都上城墙了,要是撑不住,城门失守,他们全都得完完。 情况危急,也没人跟她计较她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命令别人做事。 陆清雨又问吉祥,「殿下呢?」 「殿下杀敌的,」吉祥抹了把泪,脸糊得更厉害了,「他才砍了个人,叫我下来的……」 萧珩刚劈了一个攀上城头的敌军士兵,一脚把他蹬下去,就听见下面有人在高声大喊,他不由愣了愣。 「大娘大婶小嫂子们,敌人攻破城门,女人就遭殃了,他们数日未见女人,连老母猪都是双眼皮的了……」 楚云朗站在城墙上,听见这话,一双细长的桃花眼顿时瞪圆了。 「这样,你在这里守着,」想了想,陆清雨把给伤病擦洗伤口的铜盆捞起来,捡了块石头攥着,就朝城里跑。 一边跑她一边把铜盆当当地敲着,引得城上城下的人都看过来。 「各位老少爷们,敌人要杀进城内来了,等他们杀进来,鸡犬不留啊。」 陆清雨受到了鼓舞,卖力扯着嗓门喊,「大家搭把手,男人们抄起家伙上城墙,女人们把家里的铁锅、油拿出来,年少体壮的跟我抬伤兵……」 见大家还在迟疑,陆清雨想了想,从怀内把一叠子银票掏出来,「来,这是一万两的银票,只要你们出来帮忙,拿去!」 城内关闭的门户渐渐地打开了,一个个人头从门内探出来。 这是女人说的话吗? 萧珩却笑起来,这个小丫头,倒是一心为南梁打算啊。 她把那一叠子银票甩得啪啪响,终于有人推开门出来了。接着,更多的人,一个个走了出来。 男人们手里拎着铁锹、门闩、菜刀,还有拿扫帚的。女人手里提着锅、铲子、勺子,拎着油瓶、抱着油罐。 陆清雨转身朝城门处跑,很快,两队人,男一队、女一队,在她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排起了长队。 她又让吉祥领着人拿着银票,在城内的银庄内兑换成雪花银,抬过来,一人十两眼都不带眨地发下去。 「记住,这是南梁太子殿下为了感谢你们的帮助发给你们的,现在,就是你们为南梁效命的时刻到了!」 「她竟然自掏腰包发银子?」楚云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拿胳膊肘子戳戳萧珩,声音里都是不敢置信! 萧珩心内又热又酸,不知是种什么滋味! 她慷慨激昂地喊着,两手高高举起,一手拿着铜盆,一手攥着石头,激情澎湃地敲了三下,「出发!」 于是,男人们头上戴着各自婆娘、女眷们用铁锅、铜盆做的简易头盔,手里拎着各色家伙,雄赳赳气昂昂上了城墙。 女人们则把自家门板卸下,被褥抱出来,做成简易担架。 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去在乎这些东西了,反正等敌人攻破城门,命都没了,这些还能保得住? 第52章 还有一拨老弱妇孺,不能上城墙杀敌,也干不了抬担架的活儿,于是由陆清雨分派,五人一组,架起铁锅烧上滚油! 城墙上增加了几百人,那气势顿时就上来了。虽然这些人都是些没经过训练没有杀过敌的平民百姓,但都是些身强力壮的男人,膀大腰圆个头高挑,头上再戴着铁锅、铜盆,黑夜里,从下面看上去,也十分瘆人。 再加上有的手里拿着菜刀杀猪刀的,寒光闪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从哪里调来的军队呢。 「不是说城内只有萧珩的一支骁卫吗?」城下,远远的山坡上,站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听声音是个妙龄女子。 「西楚的人是这么说的。」身后,一个黑影低声回道。 「这怎么又添了这么多人?」那女子声音里有诧异,还有些不满,「现在咱们的人还能联系上西楚的人吗?」 「回大小姐,城门一关,咱们的人就跟西楚的人断了联系了。」黑影恭敬答道。 「那这怎么办?咱们的人就这些,等天亮了,城墙上的人看到,咱们可就露馅了。」 「大小姐,若是之前西楚的人穿来的消息准确,咱们的人足够了。只要坚持住,待城门一破,这事儿就成了。」那黑影沉着冷静地分析着,让那女子又有了点信心。 「也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必须要攻进去!」不然等事后被萧珩查出来,她就无路可退了。 黑影见她没什么吩咐,就慢慢退下去,赶到城门口指挥攻城。 云梯上的人一个个滚下来,他气得夺过一把刀,砍翻一个磨磨蹭蹭不肯上去的士兵,高喊着,「打下富阳城,大家可以抢掠三日!」 谁都知道富阳城极为富庶,城内商铺上百家,多是经商之人,不说抢掠三日,就算是一日,也足够过一辈子的了。再说,这江南的女子水灵得很,若是能得一个尝尝鲜,那滋味,啧啧…… 再极度金钱美人的刺激下,还真有那不要命的。 「冲啊,打进富阳城,干他娘的……」 「老子都一年没沾荤腥了……」 伴随着淫言秽语的,是那腥风血雨。 城墙上的火箭用完了,刀刃都砍卷了,萧珩只觉得自己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楚云朗拄着长剑倚在墙边喘着粗气,心里暗骂着陆清雨:都怪那死丫头片子用石头把他两条胳膊刮下一层皮来,头虽然不疼了,但胳膊疼得钻心如肺的,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在萧珩面前丢了脸,到时候传回去,他那些好兄弟更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不过听见城墙下有人喊着抢掠三日,他也是气得面色铁青:那个该死的女人发疯了吗? 攀上城头的士兵接二连三被砍下去,可还是有人前仆后继冲上来。 菜刀杀猪刀铁锹都用上了,门闩子长棍甚至扫帚都往前招呼,即使这样,既然有几处被冲出了口子,十来个敌人跳上来,跟守城的士兵、城内的百姓厮杀在一处。 萧珩杀红了眼,挥刀对着一个敌兵砍去,完全没顾得上背后。 一柄长剑刺过来,眼看着就要穿透他的后心,忽然斜刺里另一把长剑把它格挡开去,两剑交锋,发出刺耳的声音,溅出来的火花照耀了萧珩的双眼。 他杀了面前的敌兵,这才回过头来,见楚云朗正把长剑从身后敌兵的腹中拔出来。 「谢了,兄弟!」萧珩抹一把脸,龇牙一笑。 楚云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过身和萧珩背对背。 十来个敌兵很快被他们干掉,城墙又重新回到他们手中。 「萧兄,这些百姓不懂打仗,咱们要教教他们!」楚云朗抹了把额头的汗,建议道。 「怎么教?」萧珩一边警惕地看着城头,一边高声问。 「让他们每十人一队,由你的骁卫带着,每一队分一段城墙!」这个时候楚云朗也不客气,径自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就照你说的办!」萧珩略一思忖,答应下来,喊来自己的侍卫吩咐下去。 不过片刻,城墙上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就算冲上一波敌兵,他们也能很快控制住局面,有人受伤,就有队友飞快地替补上来。 那些伤兵也很快就被妇人们抬的担架抬下去,上来的人走右边的石阶,下去的人走左边,一切都有序可控,局势,一下子明朗起来。 萧珩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就见陆清雨带着一队妇人,每两人抬着一口大锅,一步一步小心翼翼从右侧石阶上了城墙。 「这是滚油?」萧珩忙迎上前,闻着味儿就猜出锅里冒着青烟的东西。 「是,殿下!」陆清雨面色肃然,沉着应答,「殿下让人对着他们人多的地儿浇下去,再找箭法准的人射箭……」 第53章 萧珩一下子明白了,顿时大喜,忙吩咐下去。 一锅锅的滚油对着云梯上的敌兵、对着下面的队伍浇过去,一支支带火的箭飞下去,城下,顿时烧成一片火海。 哭爹喊娘的哭声不绝于耳,翻滚着从云梯上掉下去的人,又跌进火海里,四处都是火,到处都是人间地狱。 陆清雨静静地看着下面,面无表情。 「嗤……」耳边忽然有人笑了一声,「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心狠手辣!」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陆清雨冷笑,「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狠,死的就是我,殿下,不是吗?」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他,楚云朗忽然就语噎了。 虽然底下火海一片,但他们人多,城门在战车撞木轮番的撞击下,终于撑不住了。 喊杀声终于从城门处传来,萧珩已经顾不上和陆清雨说话,带着人冲下城墙。 楚云朗看了眼陆清雨,也提着长剑跟下去。 陆清雨慢慢下了城墙,在墙根下劈出来一座搭建起来的简易木屋子里,给伤病有条不紊地包扎伤口。 这个时候,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兄弟们,连老弱妇孺都上阵杀敌了,我等胳膊腿还齐全的,就别躺这里了。」忽然有士兵大喊着站起来。 「城破了也是死,还不如多杀一个是一个。」 「对,他娘的,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了。」 「黄泉路上结伴走,来生还是好兄弟,走,跟他们拼了!」 木屋子里,呼啦啦站起来十来个伤病,他们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口,瘸着腿拄着刀往外冲。 陆清雨热泪盈眶,再也忍不住,把怀中的银票往外一撒,喊了声,「跟他们拼了……」拎起一根木棍跟着这些人冲了出去。 一些妇人听见外头喊着「抢掠三日」「尝尝鲜」的时候,心早就提到嗓子眼,这会子再也顾不上别的,手里胡乱抄起个东西,也跟了出去。 于是城门口,萧珩带着百十来个骁卫,和楚云朗的几十个护卫对上外头涌进来黑压压的士兵,他们身后,是高低不齐、粗细间杂的喊杀声。 真正的肉搏战来临了。 男人们在前头冲锋陷阵,妇人们逮着机会,一起上前,把那冲进来落单的敌兵围在中间,一顿拳打脚踢、掐拧啃咬…… 陆清雨忽然觉得自己胳膊一凉,手中的长棍拿不住,掉在地上。 她愕然一摸,手热乎乎黏腻腻一片。 她知道自己受伤了,可是这个时候都打乱了,逃都没地方逃,既然都是死,还不如多杀一个。 面前,一个敌兵举着大刀对着她砍过来,两手空空右臂举不起来的她,本能闭上眼睛。 一声惨叫,一道血线,她睁开被糊上的双眼,眼前,一个举着铁锅的妇人,软软倒在她面前。 这妇人想来是挥着铁锅替她挡了一下刀的,只是面对凶残的敌人,即使手有铁锅,又能做得了什么? 那把大刀重新砍过来,这一次,逃不掉了吧?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虽然紧张,却十分坦然。 这一生,也算是轰轰烈烈了。 那把大刀等了好久也没落到她身上,却听到一个重物扑地的声音。 她微微睁开眼睛,瞬间又把眼睛瞪圆了。那个敌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死了? 面前,一个身材瘦削高大的人,拔出长剑,在敌兵后背上蹭了下,又朝前跑了。 「小雨,小雨……」他焦灼地对着人群喊着。 陆清雨浑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是弘羽吗? 「弘羽,是你吗?」她转身追上前,大喊着,全然顾不上身边的刀剑了。 弘羽一下子转过身来,就见迎面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过来。 他张开双臂,惊喜地接住她。 虽未久别,却差点阴阳相隔。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只觉得天地间似乎就剩了他们两个了。 四周的厮杀声弱了,一个声音忽然在他们耳畔响起,「哟,这满地都是血呼啦吃的死人,在这里抱着也不嫌脏?想抱回家被窝里抱去!」 流里流气的,一听就不是个正经人。 陆清雨红着脸从弘羽怀里挣脱开来,瞪过去,就见一人一身白衫,摇着一把折扇,狭长的桃花眼笑吟吟地正看着他们。 「小白脸……?」陆清雨又惊又喜,顾不上骂他,「你怎么来了?」 「谁是小白脸?叫我白公子!」白旭眉一挑,折扇刷地一声合起来,一派意态风流的模样,「你家相公说你被人围在城里,求我来救你的。」 第54章 他一边说还一边冲弘羽挤眉弄眼,看得陆清雨狐疑万分,「是弘羽求的你?」 她侧脸,不明所以地看着弘羽,「你跟着土匪还有仇,他竟然答应你来救我?」 弘羽不善言辞,只是微微笑了笑,附耳道,「别听他瞎说。」 陆清雨就知道是这小白来呢吹牛,不由得笑了。 白旭气急败坏地嚷嚷道,「谁是土匪?我们是老虎山行侠仗义的侠士好不好?」 「一听说你有难,我二话不说,带着老虎山的兄弟就冲过来。你说,仗义不仗义?」 「好好好,仗义,十分仗义!」陆清雨笑着附和他,没有驳斥他的面子。 「谁仗义啊?」萧珩把剩下的敌兵处理完,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血腥味儿走过来,听了一耳朵,忍不住问道。 陆清雨指指白旭,笑道,「殿下,就是他。」 待萧珩走近,她又细心地给他介绍,「这位就是老虎山白大当家的……」 一语未完,就见萧珩皱起眉头,「土匪?」 白旭十分不满地哼了声,「侠士!」 「土匪就是土匪,有什么好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萧珩不耐地呛了他一句。 弘羽和清雨两个见他们杠上了,也不顾他们,两人携手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说起悄悄话。 「弘羽,我穷了,银票都散出去了。」陆清雨逮着空儿就对弘羽诉苦,完全不似先前撒银票那般豪爽,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娇俏,听得弘羽心儿都化了。 「不怕,以后我赚银子!」弘羽揽过她,给她理着耳边的碎发,上下仔细打量着她。 陆清雨舒服地眯起眼睛,靠在他不算宽阔但却异常结实的胸口,享受着这难能可贵的片刻安宁。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被围了?」过了一会,陆清雨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他怀里爬起来,着急地问。 弘羽好笑地又把她按回去,「别急,我讲给你听……」 原来弘羽在镇上巡逻完,去润生堂接清雨的时候,听秦掌柜说了她被人带去富阳城的驿馆时,就先让人回家给郑氏送了信,说清雨出诊,晚上回不来,他去城内接她,让郑氏放心。 他自己则翻身跟杨安借了快马,一路马不停蹄赶到富阳城,正好在城郊密林边发现有一队人马鬼鬼祟祟地藏匿在那里。 他抓了个「舌头」,问出这些人要去攻城,到时候里应外合,拿下富阳城。 不过那是个普通士兵,再问就不知道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即派人去老虎山搬救兵。反正在他印象里,这附近也就老虎山有人。至于白旭来不来,压根不在他考虑的范围,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白旭一定会来。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自信! 陆清雨好奇地扬起脸来看着他,笑问,「你怎么知道小白脸一定会来?」 「他不白,」这个时候,他还不忘纠正陆清雨这个问题,面色波澜不惊地继续道,「他肯定会来。」 见陆清雨愕然,他又说下去,「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 好吧,这也能看得出来? 他比她,似乎也没多见白旭一面,怎么就敢这么断定? 那句「万一他不来你该怎么救我」的话被她吞下去了,这么自信的男人,问这个问题没意义了。 天亮了,经过一夜激战的富阳城又恢复了勃勃生机。 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抬着死尸刷着地,把城门打扫干净,重新开城。 萧珩也洗干净一脸的血水,脱了铠甲,换上一身宝蓝的锦袍,玉树临风地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战败的敌军全都撤得一点儿踪影全无,城内没有一个活口,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北齐使臣这会子也已经清醒过来,听见昨夜的乱象,吓得目瞪口呆,当时就跟萧珩保证,北齐绝不会在边境陈兵。 再说,两国之间若真的陈兵,也不可能瞒得过南梁的兵马探子啊? 萧珩沉默了,只觉得昨夜的攻城厮杀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要不是城下遍地的死尸、一地的血水、还有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儿,他真的不敢相信昨夜是这么过来的。 到底什么人有能力瞒过他的骁卫,能深夜突袭呢? 楚云朗这个人到底有没有掺合此事?他在城墙上守城杀敌的时候,十分卖力,头疼得那样都不下来,而且还救了他一次。 是不是跟这件事就没关系了呢? 这些问题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剪不断理还乱。他索性吹了一会子风,下来去找陆清雨。 她跟楚云朗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好端端的,这两个才不过一面之缘的人,怎么会产生了过节? 第55章 看到萧珩潇洒地走过来,陆清雨从弘羽怀中站直身子,看向他。 「殿下……」待他走近,他们两人双双行礼。 萧珩抬手摆了摆,开门见山,「昨夜,你为何那般对待楚云朗?」 指的是给他刮痧那件事。 陆清雨笑了,「比起他对我来,这算很轻了。」 于是她就把昨夜在驿馆差点儿被驿卒给害了,后又被楚云朗带到城墙上当活靶子的事儿一一说了。 「还有这些事?」弘羽拳头攥得咯吱响,却咬牙什么都没说。 萧珩眉头皱起来,沉吟一会儿,才道,「本宫明白了。」 他想到一个人,那个人是他都不想提起的人。 只是目前还没有证据表明攻城的是她的人。 况且,她一个女子,哪来这么多人马? 萧珩陷入沉思,可却被陆清雨一句话给惊醒了,「殿下,为了激励城中百姓作战,我的两万多两银子都没了——」 这是跟他讨债了? 萧珩微微一笑,虽然没想到谁是幕后指使让他心情有些低沉,可以想到先前这小丫头奔前奔后的,那么贪财的一个人把银票都撒出来,心内不感动是假的。 于是他笑看着陆清雨,「放心,你的银子本宫会还你的。」 陆清雨双眼一亮,「真的?」 「当然,本宫何时骗过你?」萧珩还是头一次被别人质疑,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那写个字据呗!」是没被他骗过,那是没机会而已。这可是两万两啊,陆清雨心里还是忐忑的。 萧珩:……他就没遇到这么斤斤计较的女子! 吉祥在一旁见太子的脸色渐渐青了,吓得忙上前喝止陆清雨,「大胆,这可是太子殿下,你怎敢质疑?」 陆清雨一直以为他是个皇子,没想到眼前这人比皇子级别还要高,不由得一愣。 吉祥以为自己把她吓住了,讨好地看了眼萧珩,却被他一瞪,「滚边儿去!」 他灰溜溜地只好退后,却听萧珩好言好语地跟陆清雨陪笑,「奴才没有调教好,让你见笑了。」 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还是他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殿下吗? 陆清雨不以为然,「算了,各为其主而已。他也是在维护你。」 心里却有些了然,昨夜攻城真是大手笔啊,这要真的把南梁太子给杀了,南梁和北齐还能善罢甘休吗? 如此,坐收渔翁之利的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可一切都太过明显太过顺利,她又觉得不可能。 想来萧珩也想到这些了,所以并没有对楚云朗发难吧? 弘羽见她面色不大好,拉着她的手就往城内走。 「找个地方歇歇吧?」他心疼地望着她,心里愧疚越发如潮涌。 她本该是被人护在心尖上的人,却扯进这些阴谋诡计中,还差点搭上小命。 此时此刻,他禁不住想,自己怎么不是那至高无上之人?只有那样,才能护住她一生无虞吧? 虽然离开圣巫族十分可惜,但他并不后悔。没有圣巫族,他一样能有自己的队伍! 萧珩跟上来,提议,「去驿馆歇着吧。本宫已经让人拿了手谕到城外调集骁卫,断不会发生昨夜之事!」 陆清雨点点头,她一夜又惊又吓,也着实累了。 只是她还惦记着昨夜那个死在屋里的驿卒,不知为何,她潜意识觉得那人不像是普通驿卒,说不定,跟昨夜攻城之事有关呢。 非常时期,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一行人去了驿馆。 北齐使臣被转移到别的地方安置了,空出一个大院子,陆清雨和弘羽还有白旭一行暂时歇在里面。 萧珩则和楚云朗去了西楚使臣的院子。 一行人安置妥当之后,陆清雨就悄悄地把自己的想法跟弘羽说了,「……虽然那人知道我有银子,但那么明目张胆的想杀人灭口,怕不是什么寻常驿卒。」 「等会子咱们过去查看一番。」弘羽搂着她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现在先睡会子,不急。」 陆清雨自然急不得,她不过是个小大夫,哪有资格掺合这些事。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他们才醒过来。 驿馆早就有人送来吃食,饿极了的人,一点儿都不挑,陆清雨抱着碗就是一顿猛吃,看得弘羽心疼不已。 早饭不过是清粥、馒头、小菜,他们吃得津津有味。 吃饱之后,人有了精神,陆清雨就拖着弘羽去隔壁北齐使臣住过的院子,找到那间屋子,进去一看,那死去的驿卒早就不见了踪影。 第56章 看来有人已经把他拖走了。 陆清雨又赶着去找萧珩,果然是萧珩派人拖走的。 「听你说了当时的情况,本宫就命人把他拖出来,让他们来认一认。」萧珩指指面前几个弯腰躬身异常恭敬的人。 陆清雨认出来这些人就是驿馆的,他们却都点头,「这是骆大,年前才来的,他有把子力气,驿馆的粗活都给他做了。」 这么说,死者骆大是正儿八经的驿卒了,那,跟昨夜攻城的幕后指使有没有联系? 萧珩当着楚云朗审理,难道不怕走漏风声吗? 陆清雨眉头蹙了蹙,不知萧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弘羽忽然从她身边跨出去,上前蹲在骆大面前,去扒他的手。 萧珩凑上去,不解地看着他,「手怎么了?」 白旭摇着折扇踮起脚尖努力伸直脖子,像是一只被人提起来的鸭子,莫名有一股子喜感。 「喂,闷葫芦,看出什么啦?」他拿扇柄敲敲弘羽的背,随意问道。 陆清雨愕然,这家伙,什么时候跟弘羽这么熟了?还闷葫芦,倒是挺——合适的。 弘羽没理他,直起身来,陆清雨赶紧掏出一方帕子给他擦手。 「他手掌、虎口都有老茧,使刀,硬家功夫。」 听着他不紧不慢的分析,陆清雨佩服极了,这家伙,还真有两下子。 「你能看出他功夫出自何门何派吗?」萧珩欣赏地看着弘羽,点点头。 「硬家功夫门派很多,有少林、有武当,只是这人都不像……」弘羽就不是名家出身,他的功夫很高,但路数十分诡异,全都是一招毙命的功夫! 所以,他自然看不出这人是什么门派。 白旭听他如此说,来了兴致,一把把他扒拉开,挤上前去,看了半日。 萧珩挑眉看他,「白大当家看出什么来了?」 白旭不满地瞪着他,「叫我白公子,白大当家听着就像个山大王。」 「噗嗤」,陆清雨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不就是个土匪吗?还不愿当山大王? 萧珩也没跟他计较,昨夜多亏了他,不然这会子他还能不能站这里跟他说话还在两可。 「白公子,」他从善如流,「敢问你看出什么了?」 白旭这才满意地扬扬下巴,旋即摇头,「看不出来。」 又是一声「噗嗤」,却是发自楚云朗的嘴中。 不出意料的,他也收到了白旭的一个白眼。 线索似乎断了,但陆清雨却不甘心。她重新蹲下来,仔细查看着骆大的尸体。 她扒开他的眼皮,看了良久,虽然人死了,脉象无法诊断,但眼睛里,还能看出点东西来。 此刻骆大的双眼瞳孔已经放大,死去很久了,但他的眼中充满了红血丝,白眼珠几乎全都红了,显然生前有些癫狂的症状。 她不由得想起弘羽之前在月圆之夜,眼睛变色,眼白赤红,像是一头凶兽一样。 「这人,会不会受到某种药物的控制?或者他收了什么好处了?」她猜测着,话音刚落,萧珩已经命人去查了。 不多时,萧珩的人回来,手里托着一个小木盒子,里头放着半粒黑乎乎的药丸子。 萧珩递给她,「你看看,是不是毒药?」 陆清雨捏起来,放在鼻端轻嗅着,良久摇头,「不是毒药,是解药。」 这么说,这个骆大当真是被人控制住的。 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想到了余紫苑,这个女人能用毒物控制死士,除了她,难道就没别的人? 她怎么说,也是太子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若是不出意外,将来就母仪天下,她为何要对太子下手呢? 之前她在萧珩的药里掺了纯阳之血,让他体内躁动,夜御美人数名,难道不是讨好他? 若昨夜城坡,萧珩死在乱军之中,余紫苑这样的身份,还能嫁谁? 这事情,是不是余丞相授意的? 余丞相难道背叛了南梁了? 他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为何还要背叛南梁? 不过一瞬间,陆清雨脑子里塞得满满的都是问题,可是这些问题她却不好宣之于口。 屋内不管是萧珩还是楚云朗,哪个身份都是尊贵有余,还轮不到她开口。 萧珩面色阴晴不定变幻了几次,忽然沉声命道,「把骆大的尸体挂到城墙示众!三日后扔到乱葬岗喂狗!」 骁卫立即答应着,把骆大的尸体抬出去。 陆清雨有些意外地看了眼萧珩,这个人虽然是南梁太子,但平日里对他们倒也不像个上位者的样子,可此时此刻的他,却犹如地狱修罗,连声音都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第57章 还是,他一直如此,只是用着他们了,这才表现得如此平易近人? 她悄悄打量楚云朗,就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没听见这事儿一样。 而弘羽,也屹立不动,充耳不闻。 陆清雨哪里知道他此时的真实想法,就这样,他还觉得萧珩太过仁慈,依着他,要把骆大的尸体大卸八块,下油锅炸了才好! 敢动他的女人,那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晌午时分,萧珩在驿馆设宴款待众位前来相帮之人。 他坐了诸位,楚云朗坐在左下手,弘羽和陆清雨坐了右下手,白旭坐在楚云朗下手。 等菜上得差不多的时候,萧珩忽然笑道,「一会儿让大家见几个人。」 众人不知是谁,等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女子袅袅婷婷走进来,不是余紫苑却是谁? 她一身大红的裙裾,梳着高高的飞仙髻,插着一副赤金红宝的头面,雍容华贵,落落大方。 凭她的长相和气度,将来母仪天下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一进来,就瞥了眼陆清雨这边。陆清雨不甘示弱地对上她那双丹凤眼,含笑点头。 反正她不怕她,又不是没揍过她! 如今她有死士,她也有人马,不服来战! 双方视线在空中电光火石交汇了一会,四周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了。 余紫苑忽然朝弘羽微微点头,朱唇轻启,展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卧槽!果然美! 陆清雨都看呆了,扭头看弘羽时,却见他波澜不惊,眸子冷然,视若不见。 她悄悄拿肘子碰碰他的,「你傻了?人家对你笑呢。」 弘羽侧脸看着她,唇角的弧度慢慢扩大,「小雨可是吃醋了?」 「吃你个头!」陆清雨一巴掌扇过来,「女人吃醋是最没出息的表现,本姑娘怎么会做?」 弘羽点头笑,「娘子最棒!」 陆清雨傲娇地甩了个眼神给余紫苑,见她已经收回目光看向萧珩,「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来,到本宫这里!」萧珩热络地招呼着这个未婚妻,彷佛一点儿隔阂都没有。 余紫苑笑笑,顺从地走过去了。 过没多时,慕容俊和慕容驰父子也来了。 和萧珩、楚云朗见过礼之后,慕容俊又看了眼弘羽,方才和慕容驰走向自己的矮几旁。 陆清雨和弘羽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别开,两个人心里有数:这是鸿门宴啊。 再看余紫苑的脸,依然那么美,只是这张脸美得有些不大自然,神色倒还平静。 不过一半能做大事的人,还是能装会演戏的。 陆清雨没觉得什么压力,反正她立了功的,萧珩还欠着她很多银子呢。这顿饭,她只负责吃,还要狠狠地吃。 余紫苑坐下之后,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们面前扫了几眼,陆清雨知道她对弘羽还没死心呢。 她也是弄不懂,放着萧珩现成的太子妃不做,为何偏偏对弘羽情有独钟? 她的男人,岂容他人染指? 这么想着,她又拉了下弘羽,弘羽心领神会,往她身边靠了靠。 萧珩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殷勤地给余紫苑剥了一粒葡萄,亲手喂到她的嘴里。 「尝尝,这是西边送来的,味道如何?」 余紫苑吞下葡萄,嘴里的甘甜让她幸福地眯了眯眼,点头,「不错,好吃!」 「好吃就多吃些。」萧珩竟然不顾自己尊贵的身份,又给余紫苑剥了一个。 余紫苑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萧珩也太好了吧?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萧珩对哪个女人这么好过! 前世里,萧珩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今生他怎么会转性? 余紫苑不敢确定萧珩是不是在怀疑她,递到嘴边的葡萄她不得不含了,却放在嘴里不敢咽下去。 比起萧珩那些层出不穷的手段,她重活一世,还是心有余悸的。如今她也就占了个先机而已。 「怎么不吃了?」萧珩接过宫女递来的湿帕子,脸上带笑看着她,只是笑不达眼底。 「太甜,吃多了怕太胖!」余紫苑到底还是咽下去,才回话。 这理由听得萧珩扑哧一声笑出来,眼角余光扫了眼正埋头苦吃的陆清雨,忍不住道,「你们姑娘家都怕胖吗?」 余紫苑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陆清雨,就见她面前碟子里堆得小山一样,而弘羽的筷子还在不停地给她夹菜,她心中一堵,比猪还能吃,这样的女人,阿弘怎么看得上? 第58章 弘羽却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这让她不禁气馁起来。她想要的东西,还从未要不到的。 她又偷偷瞥了眼垂着眸子把玩着酒杯的楚云朗,这个男人一直都没看她,难道攻城失败,她一点都不担心吗? 正在心思翻转的时候,萧珩忽然拍了拍手掌。 一队舞姬鱼贯而入,身上披着纱衣,身姿曼妙,一览无余。 「这是本宫新近得的,个个都有过人的舞姿,诸位可要好好欣赏了。」 话落,响起悦耳的琴声。 舞姬们翩翩起舞,红纱飘起,蔓延开来,像是开得浓郁的曼殊沙华。 连陆清雨都抬起头来,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还戳戳弘羽的胳膊,「看,这个身材最好,不胖不瘦的,最有看头。」 看得比男人还起劲! 弘羽无奈地笑,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然贴着她的耳朵来一句,「都没你好看!」 陆清雨白他一眼,「什么眼神?」 楚云朗意味深长地举着酒杯放在嘴边,却一滴没喝,只是悄悄地打量着陆清雨,见她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舞姬,忍不住笑了笑:这丫头,古灵精怪的,还睚眦必报的,倒是有点儿意思。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陆清雨率先鼓起掌来,「好,好。」 萧珩含笑道,「没想到陆大夫竟然喜欢看歌舞?」 「好看的东西谁不喜欢?」陆清雨笑着,意犹未尽。 「说到好看,陆大夫怕是还没见过。」萧珩挑挑眉稍,「陆大夫要不要见识见识?」 「好,还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陆清雨兴致盎然,萧珩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伸出中指对着余紫苑勾了勾,「余大小姐自幼精习舞蹈,就让她为诸位献上一支吧?」 这话看似疑问,实则带着不容商量的余地。 余紫苑愣了,半日才涨红了脸,压低声音,「殿下喝醉了吗?我可是你未来的太子妃……」 「正因为是本宫的太子妃,所以才更要献舞。」萧珩语气加重,「今日这些人,都是随同本宫守卫富阳城的好兄弟,你身为本宫的太子妃,跳个舞给本宫的兄弟看看,又有何妨?」 理由冠冕堂皇的,余紫苑要是拒绝,就意味着她没拿这些人当兄弟当亲人,就是在打太子的脸! 一腔怒火的她,只得咬碎银牙往肚里吞。 她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就支起一个架势…… 「跳舞怎能穿这么多?」萧珩好心地看着她建议,「去换一套轻纱来。」 余紫苑两眼能喷出火来,让她跟歌姬一样剥得赤条条的披上一层轻纱任人观赏吗? 她成什么了? 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倔强地咬着唇,看了眼萧珩,楚楚可怜。 萧珩好似完全看不见,含笑摆着手,「去吧,兄弟们都等着你呢。」 她又看着楚云朗,楚云朗充耳未闻,一双眼睛只是停在手中的杯子上,似乎看不够一样。 余紫苑死心了,最后看了眼弘羽,就收回目光。 她慢慢朝外走,一个宫女跟着她,递给她一套刚才歌姬穿的衣服,「大小姐,殿下让你换上这套……」 余紫苑咬牙死死盯着那套洁白却有清透的轻纱,红唇已经被她咬出了一条血痕。 今日萧珩如此羞辱她,他日,她要百倍还给他,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心中的怨毒越来越强烈,她离去的背影也越来越挺拔。 「殿下,」身后,一个清润如山泉般的女声响起,「歌舞也就罢了,咱们吃喝要紧……」 余紫苑忽然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去,见陆清雨正笑吟吟和萧珩说话。 萧珩从善如流,点点头,「陆大夫说的是,昨夜熬了一夜,还是吃完喝完尽兴后回去歇息才是!」 又叫住余紫苑,「那你就回来吧。」 余紫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勉强镇定下来,她就跟条狗一样被人喝来呼去,即使不让她穿着轻纱跳舞,这个丑,她也记下了。 还有,她一点儿都不会感谢陆清雨,这个该死的乡巴佬,想霸占着阿弘,想和他双宿双飞吗? 做梦! 那个皇后宝座是她的,谁也别想拿去。 她恨得咬牙切齿,却面色无澜地走到萧珩身边,慢慢坐下,长长的睫毛,敛住她所有的心事。 楚云朗忽然把杯中酒一口饮尽,意兴阑珊地放下酒杯。 忽听陆清雨笑道,「二皇子殿下,头风可不宜饮酒啊。」 第59章 楚云朗含笑看过来,「多谢陆大夫,不知陆大夫哪日有空,帮在下治治吧?」 「好说,我哪日都有空,殿下只要带足银子来润生堂找我便是!」 听着陆清雨直白毫不客气的话,楚云朗气笑了,「陆大夫还真是迫不及待呢。」 「那是,谁让我缺银子呢?」陆清雨一副心肝疼的样子,可惜了她那两万多两的银票啊,够她在富阳城买所大宅子了。 萧珩哈哈大笑,「陆大夫急了,等着敲二殿下竹杠呢。」 楚云朗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办法,谁叫有求于人家呢?」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唯有余紫苑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这么多人,都没人来安慰她一声,都没人给她个正眼,当她是死人呐。 今日所受的羞辱,改日要千百倍地还回来。 陆清雨一副贪财的样子,惹得弘羽低低笑出声来,「你这赚钱的点子可真不少!」 「那是,」陆清雨伸出一条胳膊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家里那么多张嘴,我不奋斗打拼点,怎么是好?」 弘羽就是一阵心疼,「以后我赚的银子全都交给你,一分不留……」 「乖,这才是好老公啊。」她由衷地发出一声轻叹,四周的人纷纷朝弘羽投去一样的眼光。 他却只关心一个问题,「什么是老公啊?」 「呃,你就是我的老公,老公就是相公啊。」陆清雨好脾气地给他解释着,一脸温柔。 弘羽就高兴地笑了,雪白的牙齿露在外边,看上去格外憨厚。 陆清雨也笑了。 满屋子的天潢贵胄,她竟然一个也不动心,一心织在他的身上,不知为何,她就觉得弘羽这个人靠谱! 当然,长得,也最好看! 白旭就坐在他们下手,见这两位一直眉来眼去的,一脸嫌弃没眼看的样子,「你们好歹也体恤我这没成亲的,别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唧唧歪歪的。」 「滚!」陆清雨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死小白脸!」 「白公子!」白旭气得面色铁青,刷一下打开折扇,气急败坏地纠正陆清雨。 陆清雨看着弘羽笑了笑,弘羽则冷冷地盯着白旭,虽然不说话,但白旭看得懂他的眼神:我的女人你别惹!「好好好,小白脸就小白脸吧。」他双手举起来,做缴械投降状,乖巧的样子,让人想象不到。 陆清雨不知道弘羽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这土匪头子给收服了,看他这乖乖听话的样子,怕是被打怕了吧? 等回家,定要好好问问弘羽! 萧珩虽然让余紫苑坐在他身边,但眼神一直没在她身上过,此时见这边三个人说得热闹,忍不住笑问,「白公子没想到是个性情中人,本宫今日能顺利解围,真是多亏你了。」 「不敢不敢,殿下不带着剿我等,我等就感激不尽了。」白旭文诌诌地扯了几句,听得陆清雨牙酸。 这个土匪,还喜欢掉书袋子呢。 萧珩自然不会带人剿灭老虎山,能带着人马支援他,他求之不得呢。 当今乱世纷争,老虎山的人马谁不眼热?这可是一个大好招安的机会呢。 「不知白公子有没有报效国家的志向?」他拱拱手,十分亲和地看着白旭。 正因为他没有自己的私兵,才会处处受人掣肘,在别人眼里,他堂堂太子定是风光无限的,可谁知道背地里他受过多少排挤,被父皇猜忌过多少? 若是手中能有一支劲旅,将来在这乱世中就能有立足之地。 白旭自然听出他讨好的意思,刷地合上折扇,笑道,「我等都是粗人,自然惯了,哪里有什么志向?」 萧珩也不勉强,他知道白旭这样的人来不得硬的,只能慢慢找机会了。 当即众人又热闹地吃喝起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都有些面憨耳热。 楚云朗忽然站起来,冲萧珩抱拳道,「殿下,我去透口气!」 萧珩点头,他自去了。 余紫苑飞快地扫了他一眼,旋即又垂下眸子。 过不多时,楚云朗就折返回来。 萧珩瞥了他一眼,在他坐下之后举起杯子对他笑道,「二殿下,来,今日多亏了你在城上把守着,这一杯本宫敬你!」 楚云朗笑笑举起面前的酒杯,「太子客气了。」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酒,把杯底朝上,对着众人晃了晃。 「好,爽快!」萧珩哈哈大笑着放下酒杯,自然地对身边女子说道,「倒酒!」 第60章 余紫苑面色惊了惊,但是比起之前让她披上轻纱薄衣给众人跳舞,倒酒这件事,她已经能够忍得下去了。 于是她轻舒广袖,伸出纤纤玉手,执起面前的白玉酒壶,替萧珩斟满一杯酒,萧珩也不客气,又指着楚云朗笑道,「二殿下的杯子也空了!」 余紫苑不等他说完,就径自起身,拿起酒壶跪坐在楚云朗面前给他的杯子斟满,轻声细语道,「二殿下,请!」 一个合格舞姬的样子。 给楚云朗的酒杯斟满,余紫苑正要回到萧珩这边来,萧珩却对着弘羽和陆清雨那边扬了扬下巴,「他们的杯子也空了。」 陆清雨悄悄和红雨对视了一眼,从各自的眼睛里看到了了然。 虽然说并没有证据证明昨夜攻城的就是余紫苑的人,但是萧珩显然已经把她列为嫌疑对象了。这么做,他也不怕余紫苑以后报复他? 还是说他有足够的能力能一招制服余紫苑,让她再也翻不起身来? 这俩人之间还有婚约,竟然闹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后到底如何? 不过这是人家的事,陆青宇可不想多管闲事,看着想好好的回家和红雨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 于子跃面色非常平静,漫步走到宏宇面前,一双好看的丹凤眼苗了,宏宇一眼眼中有说不清的风情,轻声道我来给你针灸 连陆青羽这个女子听了都觉得这声音柔的快,能滴出水来,可是宏宇却面不改色,坐在那连头没有点一下鼻子说手中的动作治了治,却还是含笑给洪宇筝蛮久 他把胡对着陆青宇的酒杯就要争下去,如青鱼却伸手一把,按住自己的就背到劳烦姑娘了,我不喝酒 玉子院似乎没料到陆青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豁然抬起头来,一双精致的眸子,对上陆青羽那双清丽的明眸,眼睛里有一丝不可思议,闪过却又很快的练下去,掩盖住自己的心情 陆青羽面色无波,他不是个落井下石的人,对于这样羞辱一个人的事情,他是不耻,对他来说,不管是太子萧珩还是丞相之女,于子媛都不是他能够结交的起的,但是如今他和他们有了交集,虽然之前一志愿曾想要了他的性命,又寄于宏宇,可是这种不光明磊落的事情,她还是不想做 于子媛也就愣了一下,旋即就笑了笑,看不出心中的波澜,站起身来走向白旭面前,白旭是个跳脱的性子,折扇刷的打开,竟然对着紫苑删了两下体贴,肖导,有劳姑娘了,这么热的天,辛苦了 给白旭正版九于子媛就折向慕容俊父子 慕容俊和慕容垂父子,哪里敢让他斟酒忙下的把酒杯端起来?满面通红到不劳烦姑娘不劳烦姑娘 肖恒却摆摆手,唉,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你们就成全了他吧 穆荣均和慕容池也看出来,今晚宵夜就是要拿着鱼子酱做法羞辱他,既然男男人太子都这么说了,他们父子也不好再拒绝,这么久没见面 于子媛受到如此的羞辱,面色却无波无澜,平静的回到肖恒身边,小恒拍拍身边的绣墩,肖导,辛苦您了,你也来喝一杯吧,竟然结果与之远手中的酒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递到他嘴边 陆星宇真是看不懂肖恒这个人了,他到底对于子说是爱还是恨呢? 若是爱的话,他就不可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穿着歌姬的轻纱给这么多人跳舞,更不可能把她当做丫头,一般使唤让他给众人斟酒 可若说不喜欢吧,肖行还能拉下架子给他斟酒喂给他喝,这个男人太次脾气真是太乖 那于子媛也是个恨人,被未婚夫妻当着这么多的人如此羞辱,他竟还能面不改色气定神闲的作文, 做出你恩我爱的样子,这一对日后有了四杀了 正想着他的手忽然被人抓住,陆青宇忙低下头一看见洪宇筝伸出自己正用手握着自己的手,看着自己微微一笑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什么? 如此比较陆青宇还是觉得自己非常幸福,起码他和宏宇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纷争,虽然说成亲非常的匆忙,两人之间也没有深厚的感情,但是好在他们之间单纯 他们之间培养培养,说不定还真能培养出感情来呢 一顿饭,大家,各怀心思小行于子媛,还有楚玉郎,吴汝俊父子估计都没有怎么吃?只在那儿都发了最吃的最欢实的就是陆清宇和柏旭这两个人完全不顾及其他人上来,就是一顿猛吃 而且还看了一场好大的热闹,两个人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 看着时辰差不多了,陆星宇就戳了下红雨,两个人双双站起身来,和肖恒告辞,昨夜熬了一夜,还是累得很,用电下,让我们下去歇歇 小恒心情大好,拜拜手端起面前的酒杯,到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最后一杯酒,本宫敬大家 第61章 众人都站起身来,亲着酒杯喝干酒杯中的酒,于是纷纷告辞出去。 于子媛也站起身来,宽宽对小恒行李的殿下,若是没有什么吩咐,臣女也告辞了 小横蔑斜着眼,醉眼朦胧的看着她笑阿,说你现在越发美了 于子月勾唇冷笑,不知道肖行说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您喝醉了 小痕,哼哼两声,怎么会美人再坏?再多喝两杯也不会醉 说完一把把鱼子说拉到自己的怀里,一直说没有防备,身子踉跄了一下就歪倒在逍遥的怀中 他有些吃惊,赶忙去挣脱,小恒却死死的箍住她的腰 二院长大了,是不是看不上我这个空投太紫了? 怎么会殿下?您真的喝醉了 一紫苑轻言细语,但是声音里却不带一丝的感情,这里都是人啊,殿下,松手吧! 小衡片不松手,只是笑嘻嘻的捏着于子说的么,当我看您对西楚二皇子印象不错嘛,若是真的不喜欢我这个太子的话,不如我求了父皇,让你嫁给他,如何? 于子跃眼睛闪烁,看着萧恒这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心中说不出的厌烦,表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殿下,我和您是自小的婚约,怎能说退就退了呢? 就算皇上也不会答应的呀 小孩吃小一声,我吓得喝呢,只能取得了于大小姐,我看不如求了父皇把你赐给系数二皇子罢了 若是您瞧不上西楚的二黄四舅,北七的慕容池也很不错的 说不定他将来还能坐上北齐的皇位呢,你就是万众瞩目的皇后了,母仪天下多好的事 殿下说笑了,我和您的婚约还算数,殿下就是未来的黄鳝,难道我就不能某一天下吗? 于子说,虽然说表面平静,但是内心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消息趁着醉意,她说这一番话到底何意? 是发现了他背后做的事情了,还是真的想对他下死手? 谁不知系处的二皇子不受宠?母亲乃是歌姬出身,地位低贱,被派来和谈,其实就是做人质,万一喝谈不成,那就是一条死路,这样的房子长得再好,他也不稀罕 不容尺,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皇室,无兵无权拿什么坐上皇位,让她做皇后 这些人他都不会考虑他,唯一在乎的就是阿红那个前世忠做了皇帝的人,嫁给他才是未来,笑傲天下,睥睨天下的皇后 只要肖恒找不到证据,他就咬死了,绝对不会吐露一丝口风的,他倒要看看,没有证据,他能奈他何 这么想着于子媛一把推开了消痕,皱皱眉头,对一边伺候的小太监吉祥到殿下喝醉了,还不赶紧扶着殿下回去歇歇 说完她站起身来,丽丽有些凌乱的衣裙转过身去,姿态高贵的昂首挺胸迈出了屋子 她一走小孩就睁开眼睛,闹钟都是清明,压根看不出醉意了 迹象去差处于狼,刚才离析出去干了什么?接触了哪些人?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是殿下吉祥应声,看了一眼枭哼的脸,见他的却一点醉意都没有,这才对着其他两个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自己匆匆出去找人,丰富了 小行拂着额头坐着埃及磅,没有急于去休息,只是睡觉慢慢露出冷笑,这个鱼仔说果真是翅膀硬了 确实六轻语和红宇歇息了一下午,精神头足了就来和小洪小洪子,差点惊呼出声,奇正正的十条小黄鱼天,这是想干什么?这么大的手笔 本宫知道你在围城的时候,把银子都散给百姓了,今日能够取得如此胜利,你开局头功这些是赏你的 虽然心里音乐越越觉得销魂会给他一些赏赐,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丰厚的赏赐,如今于这个贪财的人,贱贱贱贱贱贱贱贱贱 发出钝顿时瞪圆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叫啊,定一下您真是太善良了 小很有些哭笑不得给他点上进,他就善良了吗?他是没见到他的很累吧? 入侵与毫不客气的收下了这一托盘的黄金,把那十根金条用细布包了一层,特意绑在腰上 姑姑,那男的看上去像有了身孕一样 鸿瑜尴尬地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知说什么好,白旭拿单饼点了点她的头,笑道这么多人,还是我们守不住你这么多年计划经济 这不是守不守的住的问题,陆青宇呵呵笑着心情非常好,拍了拍自己的妖精,你不知道么上憋着黄金这个心有多踏实 一句话惹的几个男人都笑起来,没办法,天生的小财迷 一行人辞别消痕,除了成出门上还挂着偌大的尸体,天热哪师身上滴下来的血水引得苍蝇嗡嗡的叫程门旁边徐腥味腥臭味熏的人都不敢走 第62章 你说太子殿下,把这个人挂在这里,是想干什么?是纯粹的想吓唬那帮人吗? 卢星宇在马诗中和宏宇讨论着这个问题,宏宇微微摇头,怕不是吧?那些人若是能吓唬的话,又怎么改?有胆子来工程,明知道太子殿下在城内 我想他应该是想杀鸡儆猴吧! 陆青羽也觉得是倒没想到这个太子殿下还颇有些手段。 「哎,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服白旭跟你下山救我们的?」陆清雨一双眼睛亮晶晶,满是好奇,拐了拐弘羽。 弘羽摸摸她的头,宠溺地笑了,「那时候我只知道老虎山上有人,于是就上山去,白旭自然不肯,不过我把他打了一顿之后,他就肯了。」 「啊,你把他打了一顿?」陆清雨不敢置信,她还以为是弘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才把那傲娇的家伙给请下来呢,没想到竟然是粗暴简单的方式。 「嗯,」弘羽十分认真地点点头,「我想过,我嘴笨舌拙,说又说不过他,再说时间紧迫,当然是出手最快!」 陆清雨听着这番话,直叹「有理」,还以为这男人榆木脑袋,没想到竟是个聪明无比的。 「哈哈,你可真行,这下我放心了。」陆清雨习惯性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弘羽顺势把她拥在怀里,陆清雨不知不觉就变成趴在他怀里了,姿势很是暧昧。 不过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她也没在意。 到了润生堂门口,还没等她下来,秦掌柜就带着几个伙计扑上来,一脸焦急担忧,「陆大夫,听说你被围在城内了?」 陆清雨就挑了帘子,秦掌柜忙伸出手去,她却径直跳下车来。 弘羽跟在后面,面色不悦地瞪了眼秦掌柜的:要不是他过来,她该扶着他的手下来的,哪用得着跳下来? 秦掌柜莫名地就瑟缩了下,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陆清雨还以为他给她让路呢,就含笑点头,「劳动大家惦记了,还好小白脸,哦不,白公子他们去的及时,城没破……」 「没破就好,没破就好,这年头,哪里都不太平,吓人的很!」秦掌柜跟个娘们似的,双手合十,念叨着几声菩萨,忙把陆清雨等人让进去。 弘羽一直牵着陆清雨的手,此时见人多,就跟她低声说了两句,就离开了。 陆清雨就跟秦掌柜和几个关心她的伙计,把当时攻城的情景说了一遍,当然隐去自己跟太子萧珩、西楚二皇子那些人之间的事情,只说了城门差点被攻破,当时急得不行,只好把银票散了换银子,让百姓出来帮忙。 秦掌柜听得肃然起敬,「啊呀,没想到陆大夫真是女中豪杰,竟然把自己的家财都散了……」 几个伙计也是啧啧称赞,「陆大夫真是心怀天下啊。」 陆清雨呸了一声,眉头拧了拧,就跟秦掌柜哭起穷来,「秦掌柜,我攒的银子全都没了,以后我可抱您老的大腿了……」 秦掌柜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摇着手,「别,别,我的大腿太细,把给抱折了。」 陆清雨还想再说,秦掌柜刺溜钻到后院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了。 陆清雨哼了两声,把围着看热闹的伙计轰走,「起开起开,一个个都看我笑话呢,我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那是,陆大夫如此善良英勇,自然是福泽绵绵,财源滚滚啊。」 「陆大夫不用抱别人的大腿,你自个儿就是大腿,咱们润生堂还指望跟着您发财呢。」 一顿揶揄打趣,闹哄哄的,也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陆清雨略休息了会儿,就坐到门口,等着坐诊。 前面几个病人都不是什么大病,开了方子就过去了。 正琢磨着晌午让秦掌柜弄桌好菜来开开胃,门口忽然就涌来一拨人,抬着一个担架,上面盖着一块白布,闯了进来,直奔陆清雨面前。 「揍死这个庸医!」一个声音跟炸雷一样在头顶上响起来,惊得陆清雨浑身抖了抖,抬起头来,对上一双铜铃般的大眼。 面前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四方脸黑脸盘子,说话声若洪钟,震得耳朵嗡嗡响。 「怎么回事?」一个伙计从柜台里转出来,迎上去问。 「啪」一声脆响,伙计话还没说完就挨了那汉子一个大耳刮子,接着就听他骂开了,「你他娘的还有脸问?要不是你们这里的庸医开了方子吃死人,我们回来你们这破地方?」 陆清雨一听吃死人,顿时大吃一惊,起身就朝担架走去,她倒要看看什么时候开的什么方子,竟然吃死人了? 谁知那领头的大汉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对着她的脸就扇过来,「你就是大夫啊,该死的,赔我媳妇命来。」 第63章 陆清雨人瘦体弱,被他拽住就动弹不得,眼看着那蒲扇大的巴掌就要扇在脸上,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把壮汉的手死死攥住,任凭他怎么挣脱都纹丝不动。 「敢打我娘子的人,我叫他见不着明天的太阳!」声音清冷荒凉,闻之如同坠入冰窖,正是弘羽。 他还了杨安的马,就赶过来看陆清雨,没料到就碰到有人要打陆清雨。 他的火顿时按捺不住了,没想到他当作眼珠子宝贝的人,竟然有人敢打她?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壮汉的手腕子被攥红了,皮好像被剥掉一般,疼得他冷汗直流,扭头看时,就见一个少年郎,约莫二十上下,五官精致如天人,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不怒自威看着他。 他和那双荒漠般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就赶紧别开脸去。 实在是不敢和他对视啊,那双眸子就跟孤狼一样,满是狠戾。 若是他说一个「不」字,估摸着他这手腕子就废了。 他强忍着疼痛求饶,「少侠,少侠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陆清雨不屑地挖了挖耳朵,他娘的还真是些欺软怕硬的货。跟他们好好说话就瞧不起你,跟那些能把他们制服的人,能把人家当祖宗。 这些人,还真是一群下流胚子。 「你说你媳妇死了,敢问是何时来看的病?开的什么方子?」 陆清雨前世见多了医闹,来到古代还是头一次见,稀罕得不得了。 她毫无压力地背着手,绕着那壮汉前前后后看了几遍,看得那壮汉都发毛了,冷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呐!」 「呵呵,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哪来的自信觉得我看你呀?」陆清雨一把拉过弘羽,道,「诺,这是我夫君,有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在我跟前,你这样式的我还看得下去?」 壮汉气得面色涨红,刚要张嘴大骂,却不料一块不知道哪里来的带着馊味儿和酸臭味的破抹布塞进他嘴里。 「嘴太臭,先堵上!」弘羽话不多,十分精辟。 陆清雨对他悄悄竖起大拇指。 话少人狠,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 她喜欢! 壮汉被收拾一顿,再也不敢横了,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老老实实递给陆清雨。 陆清雨接过来,就见上面是一副寻常的桂枝汤方,桂枝用到五分。 「你媳妇得的伤寒?」她信口问那壮汉,壮汉呜呜点头,乞求地看着她。 陆清雨嗤笑,「你最臭,先塞着吧。」 瞟了眼弘羽,发现他也正看过来,两人不由会心一笑。 「你这光有方子并不能说明问题,」陆清雨又把方子递给壮汉,「这方子治伤寒是对症的,用量也正好,喝了断不会出人命的……」 「嗯嗯……」听见她说这话,壮汉拼命摇头,并用眼神示意自己不会生事,陆清雨这才给弘羽递了个眼色。 弘羽只冷冷瞥了眼那壮汉,就把他嘴里塞得臭抹布给拔了。 「哎妈呀,还真是臭!」陆清雨挥挥袖子掩鼻,一副快熏晕了的样子。 壮汉嘴里正要喷薄而出的脏话一下子倒不出来了,他顿了顿,又耍起无赖来,「就是喝了这方子没了的,你还敢狡辩?」 虽然语气很冲,但到底不敢骂了。 陆清雨冲弘羽挑挑眉,回头招来一个伙计,「把处方拿来。」 壮汉眨眨眼,听不懂。 「处方」这个词,还是陆清雨来到润生堂用的,如今润生堂的人都知道。 伙计很快就从柜台后的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来,打开来摊开在门口的桌子上。 「现在,我问你答!」陆清雨指着那壮汉,「再敢骂人,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壮汉缩缩脖子,只觉得这个小大夫心狠手辣,谁家喝药死了人还不兴骂一顿? 他今日来,不光是骂,还想把润生堂这个药铺给拆了呢。 可谁知还有比他更狠的,他只能老老实实听着了。 「你媳妇姓什么?」陆清雨看了眼处方,抬头问那壮汉。 「陆,陆氏,」壮汉有些结巴,不知道这大夫问这个做什么。 寻常看病,大夫只诊脉开方子,从来没有问姓氏的。 他说完,就见陆清雨在手中那个小本上翻了几页,果然找到个姓陆的。 「多大了?」陆清雨看了眼上面的年龄,又抬头问壮汉。 「三十五……」壮汉听到这里十分狐疑,怎么又是姓氏又是年龄的,这又不是官府查文碟? 第64章 「我可怜的媳妇哟,才三十五就被你们这黑心的药铺给毒死了……」他忽然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一个高大的壮汉,蹲在药铺门口哭,本来就是件稀罕事儿,再加上润生堂门口还被塞了副门板做成的担架,更加引人注目。 于是大街上好多行人已经街坊邻居都挤到这里看到底怎么回事。 后来的不明所以,就问先来的。先来的热心给人解释,「听说喝药吃死了人,苦主找上门来了。」 秦掌柜的搓着手,急得一头汗,躲在门后听着,不敢露面。不是他胆小,实在是之前有过先例,也是乌镇上发生的医闹纠纷,死了人的病人家属,活活把药铺掌柜给打死了。 虽然后来官府也把凶手绳之以法,但人死不能复活,可不亏死了。 他给伙计打眼色,意思让伙计报官去。可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谁跑出去谁就遭殃。 虽然弘羽在门口守着,可他一人难敌四拳啊。 秦掌柜没见过弘羽的本事,心里没底。 倒是陆清雨不慌不忙地,让他欣慰许多。幸亏有她撑着,看来她不仅是润生堂的摇钱树,还是一棵能庇护润生堂的参天大树呢。 众人议论纷纷中,陆清雨忽然把手中的处方本子一合,冷冷道,「少来这套,敢来我们这里讹诈,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正哭着的壮汉忽然抬起头来,愕然地看着陆清雨。 「我们这里看病的规矩相比父老乡亲们都知道,只要是我看过的,这处方上都有记载,何月何日、姓氏年龄,什么病症,开的什么方子,还要病人家属签字摁手印……」 陆清雨把翻到那页陆姓女子看病的处方在众人面前展示一番,冷笑,「你媳妇的姓氏对上了,年龄不对,处方也不对,也敢抬到我们这里哭,是看我们掌柜的好欺负吗?」 秦掌柜的躲门后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陆清雨虽然能理解可却很不满意,趁着这会儿就把这个烫手山芋踢给他了。 秦掌柜没办法,只得探头探脑地从门后走出来,清清嗓子,一双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发面馒头般的脸一板,倒也有几分威严的样子。 「你这个无赖,媳妇死了就抬到我这里,今日耽误了我们铺子的生意,损失全由你来赔!」 壮汉惊了一下,旋即又镇定下来,起身就要去抢陆清雨手中的处方本,却被弘羽一把给摁住了。 「这本子在你们手里,你们想怎么改动都行,说不定你们把我媳妇那一页撕了呢?」 外头有看热闹不嫌大的,「对啊,万一他们自己暗中动手脚呢?」 陆清雨勾唇冷笑,「是你们傻还是没脑子呀?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啊?方才处方本是现找的你们也都看见了,是他来了之后才找的,我能提前把这人媳妇那页给撕掉啊?你们也太抬举我了吧?」 「说的也是啊。」 「是这么个理啊。」 吃瓜群众又点头赞同。 那壮汉无话反驳了,只一口咬定,「就是你们做的手脚,谁知你们怎么动的?」 「既然不行,那就报官!」秦掌柜的也硬气起来,脖子一梗,喊着,「谁怕谁?到时候查出来你们讹诈,让你吃几年牢饭。」 陆清雨见那壮汉听见报官面色都不改,就知道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威慑力。 如今官官相护,世风日下,又正逢乱世,官府衙门谁还管这些纠纷? 「看来你今天就是想讹了?」陆清雨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处方本拍了拍,「证据摆在这里都不看,还睁眼说瞎话,那就是欠揍!」 「欠揍」两个字刚一落,还没看到弘羽身形动,那壮汉脸上就挨了两巴掌,左右各一巴掌,「啪啪」地两声,清脆得很。 「你们敢打人?」那壮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往地上一躺,就哭天嚎地起来,「天爷呀,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药铺把我媳妇害死,还让人行凶打人啊?」 陆清雨也懒得跟他折腾,反正有弘羽在呢,不怕治不了这壮汉。这年头,有拳头才是硬道理,对不讲道理的人来说,拳头更有效。 她对弘羽悄悄说了几句话,弘羽就把甲二叫来,低低吩咐了。 秦掌柜看得一头雾水,还问,「是叫人去报官吗?」 陆清雨但笑不语,不多时,乌镇保长杨安就来了,他带着十几个弟兄进了润生堂,听秦掌柜和壮汉吵吵嚷嚷地分解了一番,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大夫给我媳妇看过病,药到病除,妙手回春。我媳妇是什么样子,这镇上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杨安说完,环顾四周。 第65章 看热闹的人纷纷点头,「可不是?他家那婆娘产后失调,疯了大半年,差点把孩子给弄死……」 「一剂药,」有人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下,「就一剂药,人就清醒了。」 「陆大夫自打来了润生堂,治了不少疑难杂症,断不会把一个伤寒病人给治死的。」 壮汉见人都向着陆清雨说话,哭的声音小了些,依然咬着牙死证着,「你们别听他胡说,我媳妇就是喝了她的药才死的……」 这么多人都证明陆清雨医术高明,这壮汉偏偏一口咬定是她害死的,动机怕是不纯了。 一炷香的功夫,甲二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进了屋直接交给陆清雨。 陆清雨打开来,放在鼻端嗅了嗅,抬起头来,目光冷肃,「这是从你家找来的药,这里头的桂枝用了五钱……」 「什么,你们去我家了?」壮汉吃惊不已,不过很快又梗着脖子瞪着眼,问,「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陆清雨把那一包药往他脸上扣上去,「五钱足以致命!」 围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还真的是喝药喝死的?」 「这方子上写的是五分,现在药里却是五钱,告诉我,这是哪个大夫开给你的?」 听见质问,壮汉不似方才那般蛮横了,只目光闪烁地梗着脖子嚷嚷,「这不是你们药铺给抓的药吗?你还来问我!」 秦掌柜听到这里,气得撸袖子上前一脚踹过来,骂骂咧咧的,「我踹死你个狗娘养的,到这时候了还敢诬赖我们药铺?这镇上统共就这么几家药铺,每家包药的牛皮纸都不一样,一问便知,除非你这药不是在乌镇抓的……」 骂完,就叫伙计找来一张包药的纸,虽然颜色看不出什么来,但迎着日头细看时,隐隐有淡淡的花纹。 围观的众人又把壮汉家里包药的纸捡起来,细细对比了下,果然不同。 「哈,竟敢把屎盆子往人家润生堂、陆大夫身上扣?想钱想疯了吧?你怎么不去抢!」 「乌镇也就是三家药铺,就算查不到,到富阳城里也能找得到!」 「揍死这狗日的,人家陆大夫多好的人,都快被他诬赖成杀人犯了,这种人,还敢在外头丢人现眼,怎么不死在家里?」 一声声诛心的骂声,让壮汉再也装不下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其他几个人使了个眼色,抬起担架就往人群里钻。 「父老乡亲们,别让这种蛀虫跑了。」杨安适时发挥了保长的作用,大喊着冲过去,「都搭把手,把这人给我逮住了。」 于是众人纷纷出手,把壮汉给摁在了地上。 陆清雨走上前,弘羽跟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生怕她被人欺负了。 她蹲在担架旁,揭开死人身上盖着的白布单子,细细查看着。 不多时,她就起身,道,「是中毒死的。」 人群哗然,又听她道,「这女子死得不明不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夫君把她害了,想嫁祸到我们头上呢。父老乡亲们做个见证,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人声鼎沸,群情激愤,把壮汉几个人围在中间,挥舞着胳膊,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在他身上咬掉一块肉。 壮汉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见势不妙,撂下担架就像钻出人群,却被眼尖的人给一脚踹回去了。 「杀人犯,杀人偿命,别想跑!」 「这女子我认识,她是我姥姥家邻居的表嫂的女儿,今年才十八岁,嫁给这男人不到一年,就被他害了。」 「那叫她家人上衙门击鼓伸冤,把这男人千刀万剐喽。」 壮汉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陆清雨和弘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紧紧牵着手,退到润生堂大厅内去了。 剩下的事,还需要他们好好查证呢。 派出去的死士很快回来,办事效率十分高,悄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弘羽。 弘羽看了眼,递给陆清雨,陆清雨看了看,似乎见过这类的银锭,却一时想不起来。 弘羽提醒她,「这是柳家存在钱庄的银子。」 陆清雨忽然想起来,这种银锭子她在陆曼儿那儿也见过,当时就查到是富阳城柳家的,后来才知道柳家和余紫苑的渊源。 如今又牵出余紫苑来,看来,这背后指使之人,跟余紫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看样子,余紫苑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她和弘羽对视一眼,「她这是不想让我好过了?」 「放心,有我呢,既然她不叫你好过,她也别想好过。」弘羽紧了紧握着清雨的手,沉声道。 第66章 陆清雨有些忧心忡忡,「她的花样层出不穷,防不胜防,手底下有那么多死士,咱们可千万要小心了。」 「知道。」弘羽点头。 陆清雨不知道弘羽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余紫苑,虽担心余紫苑又憋着什么坏招,但不给她个厉害尝尝,她就不会收敛。 这样的人,是绝不能示弱的。 壮汉没能全身而退,被杨安带着几个人捆起来,把他好一顿揍,又找了个柴房关起来,说是三天不给饭吃。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晌午饭是秦掌柜请的,叫了两桌乌镇酒楼最好的席面,在后院摆了,请杨安和弘羽一众人入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放下酒杯,趁着酒意,打起弘羽的主意,「大兄弟,你这样好的身手在镇上巡逻真是可惜了。」 弘羽正低着头,手里抓着一只白水虾给清雨剥虾,闻听不过是撩起眼皮看了眼秦掌柜,微微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努力剥虾。 秦掌柜就有些尴尬,不过弘羽他也是经常见,素来是个冷清的性子,计较不得。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被杨安森森寒凉的声音给打断了,「秦掌柜,你这什么意思?弘羽在我这里你不满意啊?」 「岂敢岂敢?」秦掌柜顿时吓了一跳,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犯了个错。灌了三杯酒,他胆儿肥了,竟敢明目张胆的挖杨安的墙角了。 杨安虽然没有品,但好歹关着一镇的治安,随便给他个小鞋穿穿,他就走不了路。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如今乱世当道,这些地头蛇就是一镇之主啊。 他不好好敬着,竟敢还跟人抢人? 真是脑子进水了。 「是我的不是,我老糊涂了,」秦掌柜揪着自己稀疏的头发,诚惶诚恐地跟杨安道歉,「对不住了,我没有跟你抢人的意思,就是看这小伙儿有两把子劲儿,老弟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杨安自然晓得,这开药铺子的能有什么能耐? 他摆摆手,笑得和蔼可亲,「都是街坊邻居的,没什么。他在我这里,一样可以保着你这铺子的安稳,毕竟,」 他忽地往前凑了凑,低声笑道,「人家媳妇在你这里,你还想霸占着人两口子啊?哈哈……」 秦掌柜的本来还忐忑不安的,见杨安竟然还跟他开玩笑,顿时就松了口气,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心境也豁然开朗了。 是啊,他真是蠢了,这弘羽在镇上巡逻,跟在他铺子里有什么区别? 人家只要经过他铺子,必定会进来看看媳妇的,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简直就是不用花钱还能请个功夫高强的镇店之宝了。 陆清雨见秦掌柜想通了,也就不再多说了。 弘羽是个有大志向的人,身边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又加上老虎山小白脸的人马,迟早会冲出乌镇去干一番大事业的。 乱世出枭雄,她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他窝在一个小药铺子里冲打手? 乱世当道,他们也要未雨绸缪,身边有队伍才能在这世道中立足。 「枪杆子里出政权」嘛,眼下拉起一队人马才是正事! 吃了晌午饭,陆清雨在后院午休,弘羽则跟着杨安带着弟兄到镇上执勤去。 润生堂忽然迎来一个贵客,那人一进门,点名就要陆清雨。 秦掌柜亲自迎出去,叫伙计来后院请陆清雨。 陆清雨见活计满面笑容,对她恭敬有加,就知道来了大买卖了,忙整理好衣衫,走到前厅。 门口停着一辆乌金平头双马拉的车,大气尊贵还透着奢华。那马的毛色雪白无一根杂毛,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马。 这马车,全乌镇找不到第二辆。 她和秦掌柜不由对视了一眼,暗暗猜测到底是哪个达官贵人慕名而来? 秦掌柜赔着笑问车辕赶车的车夫,「敢问大人是来看病还是抓药啊?」 那车夫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压低声音问车内的人,「爷……」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车帘,「看病。」 陆清雨打量了眼那只手,看大小,应该是男人的手。白皙细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 白得有些过火。 看来此人很虚! 听声音,是个男人,低低的,还带着磁性,十分悦耳,就是中气嘛,不足! 车夫听见这句话,赶忙甩了鞭子,跳下车辕,跪在地上。 看得陆清雨和秦掌柜又对视了一眼,这到底是个什么大人物啊? 两边护送的侍卫们也纷纷翻身下马,一溜烟在润生堂门口排成笔直的两列,雁翅般整齐。 第67章 马车边的两位手中抬着捆红绒毯子,那猩红的颜色跳跃张扬,如盛开的曼殊沙华。 这是要干什么? 陆清雨看到秦掌柜嘴皮子动了动,她神奇地听懂他表达什么意思了。 陆清雨也莫名其妙,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抬着绒毯子的侍卫,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还没等她思考出什么,其中一个侍卫就弯腰把那捆子红绒毯子往前一推,那红绒毯子滴溜溜就往前滚去,一瞬间就滚到了润生堂的大厅门口。 众人都看呆了,纷纷猜测着到底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如此讲究。 马车又宽又大还低调奢华,出门还抱着红绒毯子铺子,这是嫌润生堂脏了吗? 这人真够能装的,这一出场的好戏,还真是做足了呢。 「爷,请您下车……」一个侍卫低声问里面。 那人终于挑开车帘,慢腾腾却又贵气十足。 这么个人,还真是活宝! 这是吊足了人的胃口啊。 正如那句诗写的,「千呼万唤始出现,尤抱琵琶半遮面」啊。 帘子挑开,一张俊逸苍白的脸露出来,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着,整个人给人说不出的颓废疲惫。 陆清雨愣了下,万万没料到他会纡尊降贵来这里? 「民女见过二皇子殿下!」 随着她行礼拜见,其他人也都赶忙跟着见过礼。 秦掌柜激动得嘴都合不拢了,没想到小小的乌镇竟然还能来个皇子殿下! 「起来吧,」那人一脚踏上红绒毯子,两手就去扶陆清雨。 陆清雨顺势起立,细细打量了那人一眼,这才发现楚云朗这家伙还真的病了。 「殿下,您的头风发作了?」上次给他在城门墙上刮痧,效果挺好,事后,他们就没见过了。 没想到他弄了这么大的派场,竟然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她的心,真是揪着疼啊! 陆清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楚云朗,这家伙,还真能放得下身段呢。 不过昨日夜里差点被他在城墙上害死,这个仇她还是没忘的。 既然他找上门来,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殿下能看上民女的医术,民女真是无比荣幸!」她一边说一边对秦掌柜使了个眼色,「快去给殿下上茶水点心!」 楚云朗眉头拧着,走在她旁边,不似昨日那般精神。 「你昨晚给本宫刮了一次,的确舒服许多。只是经了昨夜惊吓,本宫睡不着,头又疼起来。」 他语气没什么波澜,听上去跟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一样,可陆清雨还是听出他语气中的隐忍。 想必这个头风困了他很多年了,他可能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姿态吧。毕竟西楚也不乏名医的,这么多年都治不好,他也是无奈了。 好,很好,有求于他,那就不客气了。 「殿下莫急,这种顽疾想要治好非一日之功。」陆清雨嘴里说着,抬脚跨过润生堂的门槛,也没提醒一声楚云朗。 就见他高大的身子猛地一晃,踉跄了下,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陆清雨憋着笑,侧脸看他,见他面色苍白中又带上一抹红,显然恼羞成怒了。 「剁了这门槛!」楚云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丑,气得咬着牙根怒吼。 身后的侍卫就抽出刀来,当真要去剁。 秦掌柜张着手,不知如何是好,拿眼去看陆清雨。 陆清雨也不看他,只笑眯眯地看向那侍卫,不紧不慢道,「润生堂可是百年老字号,这门槛更是秦家祖宗留下来的,算是有些年代了。不说值个万儿八千的,千儿八百的总是值的。」 那侍卫扬起大刀的手就顿住了,楞楞地看着陆清雨。 陆清雨却笑容可掬地挥手,「别停,大兄弟,剁,尽管剁,我们掌柜的正缺银子进货,你家殿下给银子就成!」 那侍卫的手就不知道该受还是该放了,举着大刀愣是停在了半空,看得陆清雨都为他辛苦:乖乖,这大刀怎么着也得几十斤吧,这么举着,胳膊得酸成什么样啊? 这下轮到楚云朗哭笑不得了,眼前这丫头片子合着就是个钱蝎子啊?处处都要钱,怕是前辈子掉到钱窟窿里去了。 「算了,」他摆手,跨进门槛。 那举着大刀的侍卫松了口气,默默收回大刀。 后面两位侍卫弯下身,把地上的红绒毯子收起来。 陆清雨想着在富阳城驿馆刚见面时,这位西楚二皇子似乎也没这么浮夸啊,怎么才一天,他就变得这样了? 第68章 是当时在萧珩和北齐使臣跟前没好意思吗? 跑到乌镇这么个小地方,也不知道他显摆个什么劲儿。 进了大厅,两人坐下来,陆清雨就给他把脉。 脉浮带紧,是个内虚外实的症候。 「殿下不仅有头风的毛病,这两年更添了耳鸣的症状了吧?」 陆清雨说出病症,见楚云朗微微点头,忽地往前凑了凑,贴近他那张妖冶的面孔上,小声又神秘兮兮地道,「还有直中病吧?」 「直中」就是肛门,意味着楚云朗有痔疮。 楚云朗那张妖冶苍白的脸顿时就红透了,看着陆清雨,「你你你」了半天也没好意思说出什么来。 在西楚,太医们给他诊脉都没说得这么直白,她一个小丫头,对着他这个大男人,竟敢把那么隐私的地方说出来。 当真,当真让他——无可奈何! 「哈哈哈,殿下不用害羞,在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分。人身上哪个地方都一样,不分隐私不隐私的。」 楚云朗的面孔快要滴出血来,咬牙低吼着,「这么说,我在你面前脱光了你也不在乎了?」 他一气就忘了自称「本宫」了。 「不在乎!」陆清雨大咧咧地一挥手,「你脱,荣幸之至!」 她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眼睛里冒星星,楚云朗脸这么好看,想必身材也很不错吧? 楚云朗被她那似乎能洞穿一切的眼神给看毛了,两手紧紧拢着前襟,就跟陆清雨要强行扒他的衣裳一样。 「你,你不是成亲了吗?你夫君就不管你?」还真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女人! 陆清雨嗤笑,「不是你要脱的吗?我夫君看到也只能说你非礼我,肯定要揍你顿!」 楚云朗无语了,这女人似乎就不能当正常女人对待! 他气得无话可说,把手在桌案上拍了下,磨着牙问,「你说,这病怎么治?」 「啊,这直中的病说来也不难,」陆清雨托着下巴,状似思考,一会儿就两眼冒光地看着他。 「首先,杀掉一条狗,把狗的膀胱取出来。拿一根空心的竹管,穿狗的膀胱。把膀胱从人的肛门里面捅进去。接着在外面对着竹管开始吹气,狗膀胱就开始在人体内膨胀了。然后往外拖,拖着那根竹管和狗的膀胱引出。取刀割掉溃疡,用止疼中药糊上。」 楚云朗听得龇牙咧嘴,还没割,都觉得疼了。这又是杀狗,又是捅进去,还要拽出来,再一刀割掉。 怎么听着跟杀鸡宰鱼一样? 陆清雨却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出现一个问题,就是肛门拖出来回不去了,怎么办?这时候要把你倒吊起来,让你的肛门自动地往腹腔里坠。可是还回不去怎么办?那就是用一盆特凉的水,对着你的胸口和腹部一泼,会产生肌肉收缩效应,肛门就缩回去了。」 她一口一个「你」,听得楚云朗极不舒服,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给我住口!」他冷冷喝道。 陆清雨愣了下,旋即笑了,「殿下,您这是讳疾忌医啊。这样是不行的啊,这是病,得治!」 「好,你给本王治!」楚云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细长的桃花眼瞪圆了。 「那个,殿下啊,我给您用的方子包好的,只是药材嘛,有些贵,需得您先支付定金才成啊。」 「不就是要银子吗?有。」楚云朗咬牙一笑,朝身后侍卫看去,那侍卫就掏出一张银票递过来,楚云朗往桌子上一拍。 「够了吧?」 陆清雨拿过来看了眼面额,一千两的,心中欢喜,忙点头,「定金是够了,不过整个诊疗过程,要一万两的。」 「你要是给本王治好了头风,曼说一万两,十万两本王也给得起!」楚云朗赤红着眼睛瞪着他,目眦欲裂。 「爽快!」陆清雨把那银票折起来,啪地一拍桌子站起来,笑道,「到底是殿下,出手不凡,民女这就给您配药去。」 秦掌柜迎上来,对她悄悄伸出手。 陆清雨已经把那张银票塞进袖内,装不懂跟秦掌柜交代,「掌柜的,您好好伺候着二皇子殿下。」 秦掌柜气得对她磨了磨牙,当着楚云朗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赔笑给楚云朗添茶端水。 陆清雨写了药方,想了想,把里面的川芎和牛膝赠了一倍的分量,这才让伙计抓药、煎药。 楚云朗就坐在铺子里等着,半个时辰后,陆清雨亲自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来到前厅,递给他,「殿下,趁热喝。」 楚云朗皱皱眉,嗅了嗅那药的味道,却并没有立刻喝。 第69章 陆清雨见状,就舀了一勺喝下去。她知道这些贵人们活得十分小心,就怕别人给他们下毒呢。 楚云朗愣了,他哪里是怕有毒啊?实在是这药太黑,闻起来味道太怪,他喝不下去好不好? 「殿下,没毒啊。」陆清雨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问,「怎么还不敢喝?」 他这是不敢喝吗?明明是不想喝好不好? 不过被陆清雨拿话挤兑到这份儿上,他一个大男人再不喝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他只能捏着鼻子端起碗,一扬脖子灌下去,中间几乎不带吞咽的,看得陆清雨目瞪口呆。 她明白了,弄了半天他是怕药苦啊。 「来,殿下,吃这个尝尝。」陆清雨转身摸出一个小白瓷罐儿,拿银筷子夹了一个果脯递到他嘴边。 楚云朗下意识含了。 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让他的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紧皱的眉毛一下子松开了,瞪圆了一双桃花眼,「什么?再来一个。」 「这是蜜饯陈皮,最是解味!」陆清雨笑眯眯又给他夹了一个,塞进嘴里,不忘提醒他,「殿下,我们是小本生意,赚点银子不容易的。」 楚云朗立马提高警惕,瞪着她,「你想怎样?」 「这要银子的……」陆清雨把右手忘他面前一摊,龇牙,「殿下不是那种白吃白喝的人吧?」 楚云朗气得狠狠把那块陈皮在嘴里嚼烂,就像吃陆清雨的肉一样,「你也不怕掉钱眼里爬不出来?」 他冷嘲热讽着,咬着后槽牙说道。 「掉钱眼里多好啊,还爬出来干什么,在里头躺着就成了。」陆清雨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是个抠门吝啬的人,说得冠冕堂皇的,脸不红心不跳。 楚云朗没辙了,快被她气死了,心中的气闷无法排解,索性一把夺过陆清雨手中的白瓷瓶,抢过那双银筷子夹着大吃特吃起来。 「哎,殿下,这一瓶子可是一百两呢,您这么吃下去……?」「吃得起!」楚云朗哼哼着,回头一看侍卫,那侍卫就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他一把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笔墨纸砚都跳起来,也不知道他那手掌该有多疼! 「殿下喜欢尽管吃,不够还有呢,」陆清雨从他手下抽出那张银票,笑得一脸的灿烂,「只要,备好银子就成!」 楚云朗气得把那一瓷瓶的陈皮全都吃下去。 不过吃完之后,他发现,被陆清雨一顿气,头似乎没那么疼了,耳中也没有那种嗡嗡的鸣叫声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的,跟服了仙丹一样。 他咧咧嘴,想笑,又死死憋住。 瞟了眼还在忙碌的陆清雨,他死死抿住唇,他才不告诉那混帐女人,免得又被她敲诈。 这女人,算是记恨上他了。 等伙计把药都包好,陆清雨亲自递给楚云朗,细细交代,「殿下,这药一日服两次,三碗水一碗药,熬之前浸泡两刻,可记下了?」 楚云朗面上漫不经心地道,「你跟我的小厮说。」一把推出身边那个低着头的小厮。 陆清雨就又跟他小厮交代一番。 其实陆清雨说了什么,楚云朗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他让小厮提着药包,就起身欲要离去,待跨过门槛时,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期期艾艾地,「那个,你,你还能给我刮一次吗?」 那滋味,他真是终生难忘啊。刮的时候,火烧火燎的疼,感觉皮都被撸掉一层,可之后却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跟被打开一样,舒爽得要命! 陆清雨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提出这个要求,昨夜在城墙上,他那两条胳膊都快熟透了,没想到还敢让她刮,看来是有效果了。 看在银子的份上,她痛快地答应着,「成,殿下何时有空就来,我随时奉陪!」 又悄悄来了一句,「这个不收钱,算是赠送的。」 楚云朗忽然一笑,如山花烂漫,「现在我就想刮!」 陆清雨怔了怔,没想到这家伙顺杆爬,刚给个好脸就赖着不走了。 不过刮就刮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于是她就找来刮痧板,让楚云朗到内室的小床上趴着,除去上衣,在他背上阳明经上刮起来。 楚云朗疼得龇牙咧嘴的,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跟抹了一层辣椒油一样。 他忍不住痛呼出声,「你公报私仇啊?轻点行不行?」 「殿下,民女是那公报私仇的人吗?轻点没效果啊。」说完,陆清雨就在他背上狠狠地从上刮到下面,留下一个长长的红印子。 楚云朗顿时大叫一声。 第70章 他很想说你是,不过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他不敢多说,只得牢牢闭上嘴巴,不敢吭声,免得她暗中使坏。 正刮着,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一个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来,就看到一个男人光着上身趴在床上,而陆清雨,正双手在他背上划来划去。 听见动静的陆清雨抬起头来,就和弘羽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陆清雨惊喜地喊着。这个时间段,他该跟着杨安巡逻才是啊。 「我来看看你……」弘羽微微一笑,跨进门来,其实是他听说润生堂来了一个十分贵气的人,生怕是余紫苑来找陆清雨的麻烦,这才急急地赶过来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长眉一挑,走向床边。 楚云朗抬起头来,唇角勾了勾。 弘羽和他对视了下,平静地接过陆清雨手中的刮痧板,淡声道,「你歇着,我来!」 楚云朗不满意了,「喂,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来?」 弘羽一手摁住他的背,容不得他动弹分毫,一手拿着刮痧板,冷笑,「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奇经八脉地给你刮一遍吗?」 说完,又扭头问陆清雨,「我说错了吗?」 「没错,」陆清雨轻笑,「对着呢。」 可不就是经脉嘛。弘羽学武之人,自然懂得什么是奇经八脉的。 弘羽点点头,手捏着刮痧板在楚云朗背上运转。 「刷」一声刮下去,楚云朗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你能不能轻点?皮都刮掉了。」 「轻点没效果啊。」弘羽嘴角微微翘起,勾起一抹冷笑,「要重点才能治病!」 又是「刷」地一声。 楚云朗又发出一声惨叫,他已经受不了了,就要爬起来,「我不刮了,你这哪是治病,分明是要命啊。」 弘羽哪里肯让他走,左手用力,把楚云朗死死地压在小床上,左手刮个不停,「病还没治好,怎能说走就走?岂不是砸了我们的招牌?」 楚云朗背上瞬间就起了好几道红痕,疼得他哇哇大叫,「我不刮了,我不治了还不行?」 「当然不行,定金都收了,我们岂能言而无信?」弘羽哪肯松手,好不容易逮着他,不让他吃点苦头,怎能放他回去? 昨夜他在城头差点害死清雨,这个仇不报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说完,他聚精会神地刮起来,手下丝毫不留情,一道一道的红痕在楚云朗身上绽起,他实在是受不了,在床上扭动着身子,跟蛇一样。 「快放我出去,本宫要走……」他「我」「本宫」都喊出来了。 陆清雨知道这家伙受不住了,笑了笑,走上前,对弘羽使了个眼色。 弘羽停下手中动作,松开摁住楚云朗背的手。 现在只能这样,毕竟人家是使臣嘛,搞死了,怎么交代? 弘羽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当即就把楚云朗扶起来。 楚云朗疼得龇牙咧嘴,直吸冷气。 弘羽笑着抱拳,「殿下,我们实在太想您好起来了,您的病能治好,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楚云朗瞪圆了眼,一副哑巴吃黄连的样子。 「殿下,您这么一刮,肯定舒服,就是这会子嘛,的确疼了点。」陆清雨笑嘻嘻地看着他,楚云朗顿时把一肚子的怨气给咽下去了。 他还能说什么?治病哪有不疼的? 那刮骨疗伤还疼得要人命呢。 他闷不吭声地穿上衣服,也不说话,动作僵硬地就朝外走。 「殿下,要不,我们扶您?」弘羽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去扶他,却被楚云朗一巴掌给拍回去,「用不着你。」 「那殿下,我扶您?」陆清雨上前,作势去扶。 楚云朗用嫌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不过没说什么,陆清雨就虚虚地扶着他的胳膊肘子,去了前厅。 秦掌柜点头哈腰笑眯眯迎上前,「殿下,您觉得怎么样?」 「不好,十分不好!」楚云朗气哼哼地一拂袍袖,伸手刚想拍开陆清雨的手,想想还是算了。 陆清雨很是自觉地拿开手,楚云朗反倒是看了她一眼。 秦掌柜忐忑不安地望着陆清雨,陆清雨甩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慢慢退到柜台后。 陆清雨和弘羽两个把楚云朗送出门,侍卫们铺上红绒毯子,把他接回马车。 陆清雨忍不住抿嘴儿笑,这个西楚二皇子,还真是傲娇死了。 像是能读懂她的心一样,楚云朗忽然揭开马车帘子,瞪了他一眼,吓得陆清雨忙拍着小心脏躲到弘羽身后去。 第71章 马车粼粼前行,明晃晃地金光刺眼。 送走这个瘟神,陆清雨方才舒出一口气,和弘羽对视一眼,再也憋不住,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秦掌柜在屋子里听见他俩大笑,一头雾水,嘀咕着,「这是赚了金山银山了?」 其余伙计也跟着笑,「掌柜的,定是陆大夫又大赚了一笔!」 秦掌柜的搓搓手,酝酿等会儿怎么跟陆清雨分银票呢。 「弘羽,真有你的,明摆着公报私仇,偏偏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想了想,又戳了戳他的胳膊肘子,「没想到你如今也挺会说话的呀,让那家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弘羽挠挠后脑勺,嘿嘿笑,「跟他们一起久了,也学了几句好听的。」 陆清雨笑着点头,的确,人就得跟别人交流沟通,不然就脱节了。 先前弘羽之所以话都说不利索,可见死士生存环境有多恶劣。 这么想着,她对弘羽越发怜爱了。 如今家里有十来个从余紫苑那里来的死士,弘羽都给介绍到镇上,跟着杨安做保丁,一来每月能拿二两银子,能贴补家用,二来,有个正事做,也免得他们误入歧途。 傍晚回家的时候,他们十来个人挤挤挨挨地坐了两大车。 「看来,咱们该置办马车了,」陆清雨在车厢内和弘羽说闲话,「如今兄弟们多了,出行总不能步行,趁着手里有些银子,马匹、车辆都要买。」 他们坐的这马车还是润生堂的,秦掌柜借给他们,虽然没提过要还,但总归是人家的东西。 乱世中,想拉起队伍,人马是必不可少的。 弘羽却沉吟不语,陆清雨知道他的顾忌,无非是觉得银子都是她赚的,他花她的银子不好意思。 「没事儿,你带着人能护着我们平安,这比什么都强,将来有了立足之地,还愁赚不来银子?」 弘羽定定地看着她,精致的眸子里盛满了柔情,夕阳的光线透进来,像是湛蓝的宝石。 又快到月中了,他的眼睛又开始变色了。 陆清雨百思不得其解,他的眼眸为何会变化!想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吧,想不通,她也就懒得再想。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家里,郑氏已经和小桌子娘做好了晚饭。家里人多,陆清雨请了小桌子娘帮着做饭洒扫,一日三餐都跟着他们吃,小桌子娘欣然答应。 院子里摆了两张竹桌,十来个小凳子,都是弘羽领着他们趁着闲暇时候,砍了竹子做的。 他不仅功夫好,做桌椅板凳的,手艺也挺好,为她家省了不少买家具的银子呢。 菜是大锅菜,用盆子盛着,端上来香气扑鼻。才出锅的高粱面窝窝头散发着清甜的粮食味儿,忙活一天的陆清雨,一进院子就使劲嗅嗅鼻子。 「娘,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郑氏从灶房出来,把手在围裙上擦擦,笑道,「馋猫,就你狗鼻子灵!你婶子炖得红烧肉,凉拌酸笋,清炒苦苣……」 「哇,都是好菜!」陆清雨搓搓手,喜笑颜开地往桌前凑。 郑氏拍了她一巴掌,含笑看着弘羽,「来,先洗手,再吃饭!」 十二个大小伙子排着队站在水盆边,等着洗手。 小桌子娘看得直笑,「嫂子,以后你家再不怕人欺负了。」 郑氏没说,但从她抿着的嘴可以看到她心里有多高兴! 陆清雨看着他们一言不发排队,若有所思,弘羽训人倒是有一套,这才来几日,这群人就有模有样了,假以时日,他应该能训练出一支队伍,到时候若是碰到战事,他们就有保障了。 不行,她要赚钱,多赚钱。 「弘羽,你过来。」见他洗好手,陆清雨就把他叫到跟前,「你看咱们家现在挑水吃很是麻烦,你们洗个手还要排着队。等明儿闲了,你带着人挖一口井,我们做个压水井,弄几个水龙头,到时候洗手洗衣裳就方便多了。」 「怎么做?」弘羽眸光闪动,以一种发现稀世珍宝的眼神望着陆清雨。这个女子,让他惊喜的地方太多了,总是能让人出乎意料。 「简单,我来画个图,到时候你只管做就成!」压水井、水龙头那是现成的在脑海里映着呢。 「好,等明儿我就带着他们挖水井、砍竹子去。」弘羽高兴地答应着。 众人落座,郑氏分发了筷子,招呼着,「都饿了,赶紧吃吧。」 小桌子夹起一块红烧肉,笑呵呵地,「跟着姐姐有肉吃,我要天天跟着姐姐。」 这都是他娘告诉他的,童言无忌,大家都笑起来。 第72章 吃过晚饭后,陆清雨帮着郑氏刷锅洗碗,好一顿忙活。 奇怪的是,先前郑氏还病怏怏的,家里人多吃得多,她还抱怨来着,可几日后,她就适应了。有人帮她插秧种田,有人帮着家里看家护院,她精神头也好了,身上的毛病竟痊愈了。如今做起活来,可是飒爽地很! 陆清雨十分欣慰,这辈子能有个娘陪着,比什么都强。 累了一天,收拾完,她又烧了一大锅水,跟郑氏抬到屋里沐浴。 弘羽知趣,带着十一个兄弟到村头的河边洗澡,并不在家里,这让家里的两个女人自在了许多。 一边洗,陆清雨一边跟郑氏盘算,「娘,您别怨我招这么多人来家里,这年头世道乱哄哄的,南边和西边都打起来了。要是咱这地方打起来,没人就等死了。眼下家里这么多人,地方太小不够住,上个茅厕都得排队,我打算等立秋,天气凉爽,多盖几间屋子!」 「那得多少银子啊?」郑氏心疼女儿辛苦,赚点银子不容易。 「一百两足够了,」陆清雨虽然在城里散了不少银子,可治了楚云朗这个大客户,手里又有进项,也就不愁了。 郑氏知道她主意大,何况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拦着。 洗漱完,母女两个各自安歇。 弘羽独自一个人回来,说是其他人太热,还要在河里泡一会儿呢。 陆清雨疲乏地很,躺下连话都懒得说,没多时就睡着了。 却不知道弘羽悄悄起身,从窗户翻出去。 等她四更天醒来的时候,摸摸身边,发现弘羽不在,这才有些心惊。 不过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家伙,经常一大早起来跑山上练功去。 她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弘羽已经在院子里了,其余的兄弟们也都坐在院子的凳子上喝水,一个个渴得跟牛一样,抱着大瓷碗咕嘟咕嘟喝个不停,看得陆清雨惊讶极了。 「你们这是绕着后山跑了几圈啊?怎么就渴得这样?」 「嘿嘿,让嫂子给猜着了。」甲二牛饮一通,乐呵呵回应着陆清雨。 陆清雨白了他一眼,就进了灶房。 郑氏也起来,舀水洗漱,进了灶房做饭。 等吃早饭的时候,陆清雨才发现这群人有些不大对劲,衣衫都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子腥味儿,像是——血的味道。 大热的天儿,一大清早的,就有一群苍蝇嗡嗡叫着,在他们四周飞来飞去,十分惹人厌。 「茅房太臭了,苍蝇这么多!」弘羽挥着手自顾自话。 陆清雨看了他一眼,就听郑氏不解道,「茅房不前日才掏干净了吗?小雨又用灰烬填了,不该这么多苍蝇啊。」 陆清雨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一脸怒容,喝着十二个大小伙子,「昨晚到底去哪了?」 弘羽笑嘻嘻把筷子又递给陆清雨,赔笑道,「我们哪里也没去,不过是一大早上山练功,大家都热得把衣裳湿透了。」 「闭嘴!没问你!」陆清雨没接筷子,气得狠狠瞪着他。 郑氏有些莫名其妙,「小雨,怎么发起火来?这是怎么了?」 「你问他们!」她纤纤玉指对着这十二个人划过去,「一个个翅膀硬了,没人管得了了是吧?竟敢瞒着我半夜三更跑出去杀人放火?」 话音刚落,弘羽就变了脸色。其他十一个人面色也好不到哪里。 郑氏,更是吓得脸都黄了。 他,他们,杀人放火了?什么时候的事?」郑氏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陆清雨不想吓着她,就放柔了声音,「娘,您别怕,我在审他们呢。」 一个「审」字,让郑氏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说?他们可都是弘羽的好兄弟呢。」 哼,正是因为好兄弟,她才要管。而首先要管的人,就是弘羽。 这家伙,翅膀硬了,不把她放眼里了,竟敢半夜三更瞒着她出去? 怪不得她四更天醒来的时候没见着他人影呢,敢情跑出去干坏事去了? 先前弘羽就说过能赚钱,她问怎么赚,这家伙答曰杀人。 如今他有了十来个兄弟,又都是死士,杀人放火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万一他带着十一个人专司杀人放火赚银子,可不就成了十恶不赦之人了? 就算是乱世,草菅人命的事情多之又多,那也不是他杀人的理由! 她的目标是把他扶植为一代枭雄,可没想着让他做占山为王的土匪! 弘羽低着头,不敢说话。 第73章 其他十一个人更是没个敢出头的。 这让陆清雨快气炸了,手啪啪拍着桌子,恶声恶气地痛骂,「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是不是想让我也跟余大小姐那样给你们下个毒才甘心?告诉你们,我下毒的本事可比她高多了,保管你们这辈子再难翻出我的手掌心!」 这话可不是吹牛,余紫苑的毒不过都是花银子雇人配置,她陆清雨想要什么毒自己配不出来呀? 骂完一通,陆清雨自己都快疼哭了。桌子太硬,拍了几下,手掌都红了,生疼啊。 见她缩回手只吸冷气,弘羽忙陪着小意,「娘子,手疼了吧?都怪我,来,我给你吹吹。」 「给我闭嘴!」陆清雨悲愤交加,一听这家伙张口就来火,吓得弘羽忙闭上嘴还顺带着拿手给捂住了。 他用眼神向兄弟们求助,十二个大小伙子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跟陆清雨解释。 最后大家一致对甲二使眼色,这家伙平日里就数他最能说会道,这会子派上用场了。 甲二面对正发飙的陆清雨也不敢呀,他迟迟疑疑犹豫不决,不料背后有四五只手对着他的背一推,他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冲到陆清雨面前。 「嫂,嫂子……」他诺大个子站在陆清雨面前,垂着头,一副犯了错的小孩子模样。 「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陆清雨看着他那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却愣是咬牙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是,嫂子。」甲二啪地站直了,咽了口唾沫,这才慢慢说,「昨夜,是甲一哥,带着我们去了富阳城柳家的宅子,杀了余大小姐几个死士,打算把余大小姐给杀了来着,不过她的人太多,我们,我们下不了手!」 「嗯?」陆清雨歪着头望着他,「人多为何却下不了手?是你们本事不济吗?」 「当然不是!」甲二就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一双大眼瞪得溜圆,「我们十来个兄弟可是死士里头最出众的,怎么会打不过他们?」 陆清雨甩出一个既然打得过为何下不了手的眼神,甲二赶紧解释,「都是死士营里从小长大的兄弟,怎能下得了杀手?」 原来是这个缘故! 陆清雨了然,打小儿的兄弟情,哪能说杀就杀?没有感情的人那叫机器! 可她知道,弘羽他们不是机器,是人,正常的人! 相信那些死士们也都是因为被余紫苑的毒药控制才会为她卖命吧? 不过瞒着她偷跑出去这件事不可饶恕! 昨夜他们要是因为手软被余紫苑的死士给杀了,让她找谁要人去? 「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都不是你们半夜不睡觉偷溜出去的借口。」陆清雨威严气势地宣布,「你们每人罚作俯卧撑二百个,仰卧起坐二百个,沿着后山跑两圈。」 「娘子,什么是俯卧撑、仰卧起坐啊?」陆清雨话刚说完,一个声音弱弱响起。正是带头犯事的弘羽。 陆清雨勾唇冷笑,「你,除了跟他们一块儿受罚,今晚,还不能睡床,要跪……」 刚要说榴莲的,想想自打穿越过来就没见过榴莲,到嘴边又改成「搓衣板」。 弘羽一张俊连立即垮下来,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副震惊不敢置信的样子。 陆清雨不看他,亲自给众人示范什么是俯卧撑、什么是仰卧起坐。 完了之后,她站在院子当中,命十二个大小伙子排成一排,一声令下,「开始,谁先做完有肉吃,最后一个做完的,午饭没得吃!」 于是众人齐唰唰地趴在地上,争先恐后坐起来。对于这些接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来说,这样的惩罚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到一个时辰,这帮人就完成了任务。 陆清雨又宣布,「本来上午是该你们挖水井砍竹子的时光,现在让你们白白浪费了,现在你们就回屋里躺着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其实她是怕他们熬了一夜又做了体力运动,这会子吃不消,让他们赶紧补觉去。 弘羽像个尾巴似的跟着她,「那,娘子,我能躺你屋里吗?」 「门都没有!」陆清雨踏进屋门,哐当一声把门闭上。弘羽被关在门外,高挺的鼻梁差点儿没有被门板给撞塌了。 他默默鼻子,不确定地拍门,「娘子,那,那我躺哪里?」 「爱躺哪里躺哪里!」陆清雨气鼓鼓地哼着,径自躺在床上。 弘羽识趣地跑到灶房跟兄弟们同甘共苦,睡在地铺上。 一觉醒来,已是日已西斜。 弘羽和众人起来,郑氏已经做好了饭,给他们留在锅里了。 第74章 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弘羽没发现陆清雨,就问郑氏。 郑氏说她去后山采药了。 弘羽赶紧扒完饭,带着兄弟们去了后山砍竹子,顺道找陆清雨。 陆清雨背着药篓子,拎着挖药的锄头,见他们上来,没个好脸色,撂下一句狠话,「今天砍不完别想吃晚饭。」 说罢,就扬长而去。 甲二苦着脸皱着眉头,对弘羽道,「哥,嫂子怎么这么凶?我好怕。」 乙二也道,「哥,嫂子要不给饭吃咋办?」 弘羽凶巴巴瞪他们,「我怎么知道怎么办?我夜里还要跪搓衣板,你们却能呼呼大睡,这还有天理吗?」 其他兄弟们一听这个,顿时觉得心里平衡了,纷纷跑过来安慰弘羽,「哥啊,跪就跪吧,让嫂子开心,我们才有肉吃啊。」 「是啊,哥,嫂子高兴了,我们日子也好过!」 弘羽气得无话可说,拎着砍柴刀呼呼地往山上爬。 陆清雨在家里把药材洗净,摊开在竹匾里晾上,就开始四处找东西。看得郑氏十分稀奇,问她,「小雨,你找啥呢?」 「娘,我找搓衣板呢。咱家的搓衣板呢?」 郑氏嘿嘿笑了笑,「咱家的搓衣板昨儿洗衣裳冲河里了。」 陆清雨盯着郑氏的眼睛看,郑氏目光闪烁,尴尬地笑。 陆清雨乐了,「娘啊,那搓衣板挺重的啊,怎么就被河水给冲走了?」 往常洗衣裳怎么也不见被冲走? 「那我去小桌子家借一个!」陆清雨说走就走,慌得郑氏忙跟上,「还借什么?依我说,算了吧?弘羽那孩子,也挺懂事的。」 「算什么算?」陆清雨气得脸色发白,「他那是提着脑袋去杀人呢,万一被人杀了怎么办?咱娘俩还有活路吗?」 郑氏的脸唰地白了,她的确没有清雨想得周全,万一弘羽不能全身而退,那对家不得找她们娘俩算账啊? 陆清雨健步如飞地去了小桌子家,开口就是借搓衣板。 小桌子娘知道她想做什么,收到郑氏的眼色,她连忙道,「找不到了,丢了呢。」 陆清雨冷笑,转身要走,孰料小桌子在身后脆生生喊着,「姐姐,找到了。」 她回头,就见小桌子抱着他家的搓衣板吭哧吭哧地跑过来,小脸儿累得通红。 「还是小桌子乖!」陆清雨接过来,笑嘻嘻地走了,余下目瞪口呆的郑氏和小桌子娘。 「你个憨娃子,就你知道的多?」小桌子娘气得拍了小桌子一巴掌,吓得孩子哇哇大哭。 郑氏叹口气,劝她,「算了,多大点事儿,也值得打孩子?」 拉着小桌子的手哄着,「走,跟大娘走,大娘给你炖肉吃。」 「嫂子,你可不能惯着他,这孩子真不省心!」小桌子娘说着,收拾收拾也去了清雨家。 弘羽跟人扛着毛竹回来,也没见清雨的影子,看见厢房的门开着,知道她在屋里呢,也没敢进去,只老老实实带着人在门口挖井,按照陆清雨今早上画的图纸,设计水龙头。 一众人在院子里干得风风火火的,六个人挖井,六个人生了火烤毛竹,把竹子打弯,做成水管子。 忙活到快天黑了,水井挖出水来,竹子做的水龙头、水管子也都成型了。 「歇歇吧,快洗洗来吃饭。」郑氏和小桌子娘蒸了白面馒头,炖了红烧肉,凉拌了几个蔬菜,一盆一盆端到院子里的桌子上,喊着弘羽他们。 弘羽和兄弟们就着才挖出的水井的水洗了手和脸,坐到桌边。 陆清雨才施施然从厢房里出来,弘羽十分有眼色地给她打来一盆清水,甲二一手端着胰子一手拿着布巾候着。 陆清雨白他们一眼,低下头认真地洗手,沁凉的水才从地底下涌出来,凉润润的,在这个夏日格外清爽。 接过胰子打了,又冲洗了一遍,她才拿过布巾擦手,「这水有些浑。」 「才刚挖出来的,哪能不混?等过几日沉淀下来就清了。」郑氏给她解释了一番,就招呼弘羽他们吃饭。 弘羽却老老实实地站着,其他兄弟也都立在那里,整整齐齐的,鸦雀无声,吓得小桌子伸出去要抓大馒头的小黑手也缩了回去。 「都吃饭吧,」陆清雨想了个主意,淡然地看了眼这些大小伙子们。 弘羽这才点头,其他人轰然一下全都坐下去,腰身挺得直直的,军威浓重。 陆清雨满意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郑氏碗里,「娘,辛苦了。」 弘羽赶紧有样学样,也夹了一块放进郑氏碗里,「娘,辛苦了。」 第75章 郑氏乐呵呵地看着大家伙儿,「不辛苦不辛苦,大娘天天乐呵着呢。吃吧吃吧。」 其他人却都夹着一块红烧肉要给郑氏,鹦鹉学舌般,「娘,辛苦了。」 郑氏哭笑不得,「你们吃,我够了。」她哪有这么多儿子呀! 陆清雨见这些家伙憨憨的不成体统,一眼瞪过去,弘羽立即下令,「不用你们夹,都吃饭!」 就见那十一个人齐刷刷捧起碗,风卷残云般吃着。 陆清雨也赶紧去夹菜,还嘱咐小桌子,「赶紧吃,不然一会儿就被这帮家伙给吃完了。」 他们家吃顿饭就跟打仗似的,这一帮子大小伙子个个能吃得很,大有吃穷老子的架势。不抢,还真吃不上饭呢。 小桌子听话地点头,用得还不大熟练的筷子也加入抢菜的大军中。 吃完饭,弘羽又带着众人借着天边最后一缕光把水井和水龙头安装好。 简易的水龙头一拧,那水哗啦啦流了出来,喜得郑氏合不拢嘴,「啊呀呀,这个东西可真好,只一压,就有水用了,咱家再不用挑水了。」 「洗衣裳也不用端到河边去,多便宜啊。拧干了直接搭在绳上就成!」小桌子娘羡慕地望着。 小桌子则笑哈哈地捧着水洗脸洗手。 陆清雨默默地进了灶房,从灶子里掏出几块没烧透的木炭,找一块白布包了,扔进水井里。 「你这是做什么?把水都弄脏了。」郑氏不满地瞪着她,就要伸手去掏。 「娘,这烧过的木头啊,放在水里可以过滤,这水打出来就清亮了。」 郑氏听不懂什么是「过滤」,愣了下。 陆清雨余光看到弘羽和其他人也正热切地看着她,只好给他们细细解释了,「娘,这个烧过的木头叫木炭,城里有钱的人家不都买来冬天烧炭盆吗?」 「知道,这个没烟。」郑氏点头,不知道这跟扔水里有什么关系。 「这个木炭啊,不仅烧着没什么烟,而且放水里,它能吸附水里的脏东西,水就变得干净了。」 弘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看着她的眼神更亮了。 大家辛苦忙碌了一天,吃完饭,各自洗漱了,就回各屋洗漱了。 弘羽小心翼翼地跟陆清雨进了厢房,一关上门,就见陆清雨指指床边的搓衣板,沉声喝道,「给你预备的,跪着吧。」 弘羽看了眼那错落有致的搓衣板,二话没说,双膝跪在上面,倒是出乎陆清雨的意料了。 「你,你还真……」她吞下后半截话,免得让弘羽听出她心软了。 「娘子,都是我的错,」弘羽端端正正挺直了腰背,一双蓝幽幽的眸子诚挚地望着她,「我不该带着人偷偷去城中刺杀余紫苑,更不该回来还撒谎。」 陆清雨,「……」。 人家这错认得这么扎实,把她要说的台词全给说了,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娘子,是我不好,我跪一晚上搓衣板。」弘羽挺拔的身姿纹丝不动,看着陆清雨,讨好一笑,「娘子只管安睡,我要是动一动,定要天打雷劈!」 「呸,谁让你天打雷劈?」陆清雨被他这话给弄得哭笑不得,「你别拿这个来搪塞我,打量我会心软呢。你爱跪就跪……」 说罢,自己脱了鞋子上了床,翻身朝里,不敢看他,唯恐多看他一眼,就会心软。 弘羽安安静静地跪着,并没有发出任何动静。可陆清雨却睡不着了,她又不好意思翻个身,只得面墙,可睡不着的话老这么侧着,就觉得腰酸背疼,十分难受。 她咬牙煎熬了一刻钟,愣是没听见弘羽发出任何声响,她气得不由暗骂这傻子,就不知道服个软,叫唤两声? 又勉强忍了一会儿,没听见那傻子一点儿动静,她实在是熬不住,翻了个身过去。 就见弘羽身姿依然笔挺地跪在搓衣板上,面容静谧,但双眼却闭上了。 像是,睡着了? 她瞪了他一眼,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陆清雨不由得笑了,膝盖下垫着搓衣板,他身子也没歪没斜,竟然还能睡着? 她还真是服了。 她微微探身,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许是手扇的风扑在他的脸上,弘羽霍然正来眸子,眸底已是一片清明,一丝懵懂的睡意都没有。 陆清雨惊讶极了,这人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开口,就见弘羽赶紧把笔直的身子挺得更加笔直了,面上的表情更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一样,「娘,娘子,我不好,我不该睡着,都是我不对……」 第76章 他来不及道歉,声音里还透着一丝丝惊慌,听得陆清雨心头酸酸的。 「起来吧,到床上睡。」她坐起来,伸手去拉他。 弘羽却缩着手不肯,「我,我还没跪够一夜呢,这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你听不听我的?」陆清雨柳眉倒竖,杏眼瞪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敢驳我的话了?」 「没,没有,我,我不是……」 听着他急急忙忙的辩解,陆清雨无话可说,手上用了些力气去托他。 弘羽借着这个力道起身,站在床前诚惶诚恐不敢立即上床。 「膝盖疼吗?」陆清雨见他没什么反应,就问了一句。 「不疼,」他摇摇头,好像真的不疼一样。 陆清雨来火了,一拳打在他的膝盖上,弘羽下意识「啊呀」一声。 「不是不疼吗?」陆清雨仰脸望着他,冷冷一笑,「胆儿肥了啊,都敢撒谎了?」 「我,我受得住!」弘羽垂了眸子,看她面色不虞,忙抓住她的手,往他的膝盖上敲,「真的,我受得住!以前我做死士的时候,还跪过瓷片……」 他说得云淡风轻,可不知道听的人心里是多么震撼! 跪瓷片,那是多心狠手辣的人才做得出来的? 余紫苑真是蛇蝎心肠! 「看来你挺乐意跪啊?」陆清雨心疼不已,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也不是,」弘羽挠挠头,憨憨一笑,「那个,太疼了。这个搓衣板,还行。」 还行? 这个傻子! 陆清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拉着他上床,「算了,今晚就这样吧。你要是乐意跪,改天再跪!」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弘羽再不开窍也懂了,他那双蓝幽幽的眸子亮晶晶地,欣喜地看着陆清雨,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哎,好,我听你的。」 两个人躺下,陆清雨没了睡意,她手枕在脑后,声音平平问他,「你觉得是现在跟我在一起好,还是跟余大小姐一起好?」 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想问这个问题,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想得到个什么结果。 「当然跟你一起好,」弘羽老实答道,「你是我娘子啊,娘子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 「嗤——」陆清雨笑了,「谁告诉你的?是小桌子娘?」 「不是,我自己想的。」弘羽嘿嘿一笑,忽然侧过身来,对着陆清雨,「娘子,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很好很好的那种好。」 他说的那种好,陆清雨想不到,但心里还是甜丝丝的,闭着眼睛,就着月光,嘴角上扬。 弘羽眼力好,一下就捕捉到了,他也跟着笑起来。 轻柔的微风从窗格子里透进来,月光柔柔地洒在室内,静谧又安然。 良久,本以为已经睡着的陆清雨忽然又说起话来,「弘羽,你说,我把攒的钱,招一些人来好不好?」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讨论这么严肃郑重的话题。 弘羽愣了下,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需要招兵买马?」 「聪明!」陆清雨习惯性地揉揉他的发顶,「你想啊,我前儿被困在富阳城,要不是你请小白脸,哦不,白旭去救,说不定我就不在了。」 弘羽一把捂住她的嘴,手抖发起颤来。想想那惊险又恐怖的场面,他就一阵后怕。 幸亏去的及时,万一陆清雨又个什么意外,他该怎么度过余生? 陆清雨轻轻把他的手扒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拍了拍,道,「这一次我侥幸活了下来,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呢?你这次能搬得动老虎山的人马,可下次呢?要是离老虎山很远呢?」 一连串的发问,让弘羽心神巨震是啊,这些日子他已经真切感受到了世道的不太平,南边和西边已经打起来了,依照南梁如今的国力,战火总有一天会蔓延过来,到时候,他们这些乱世中的男男女女又凭着什么能活得下去? 是时候,该组织一支队伍,拥有自己的人马了。 他热血有些沸腾,不过却坚定地摇摇头,「人马是要组建的,只是,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这有什么可辛苦的?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还能帮到你,一点儿都不辛苦。」陆清雨又拍拍他的手,「再说,我们都靠着你保命呢,哪能一点儿都不付出?」 「你对我,真好!」弘羽反手握着她的手,摩挲着她指腹间的薄茧,郑重点头,「好,让我们一起,在这乱世中能活下来!」 说完,他忽然一把紧紧拥住陆清雨,动情地把下巴搁到她的肩头。 第77章 陆清雨吓了一跳,这家伙开窍了? 不过等了一会儿,他也仅仅是抱着她而已,并没有其他动作,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家伙有贼心有贼胆,就是没有贼脑子啊! 这样也好,乱世当道,她还不想太早有孩儿,那就慢慢等他开窍的那一日吧。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拥抱着,交颈而眠,一夜好睡。 第二日一早起来,就见院中以甲二为首的十一个死士都起来了,正排着整齐的队伍在院中操练。 一见他们出屋,那十一双眼睛齐刷刷投射过来,贼亮贼亮的,带着莫名的兴奋。 弘羽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些人赶紧别开视线,装模作样地操练。 陆清雨知道这些家伙都憋着坏呢,没理他们,直接去了灶房。 弘羽则慢慢走到他们中间,那群人刷地一下围了过来,「哥,膝盖疼不疼?」 「哥,那搓衣板跪着什么滋味?」 「要不,你也尝尝?」弘羽狠狠剜了一眼甲二,冷冷道。 「嘿嘿,哥,这种滋味我们兄弟哪能说尝就尝的?你有媳妇,岂是我们能比的?」 「是吗?我看你不是羡慕我有媳妇,你是皮痒了吧?」弘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捡起地上一根枯枝,就朝甲二招呼过去。 「让我看看,是你嘴头子厉害还是功夫厉害!」 一群人就嘻嘻哈哈地让开场地,看着弘羽和甲二两个在中间腾挪躲闪地走起招来。 吃过饭,陆清雨和弘羽坐了车去润生堂,其他人也挤在这两辆车里,有说有笑地一起走了。 到了润生堂,第一件事,清雨先是给了弘羽一百两银票,叫他去打听着置办两辆马车,第二件事,就是让他问问杨安的意思,能不能合伙把队伍并在一处! 弘羽带着使命和兄弟走了,陆清雨才开始问诊看病。 才看了两个,门外就来了一辆马车,看上去不显华丽,隐隐中透着奢华。 马车停下,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子,带着惟帽,扶着丫头的手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伙计忙迎上去,「这位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那姑娘只朝陆清雨这边走来,「你就是大夫?」 陆清雨抬眸,颔首,「正是!」 「听说你医术很高,专治疯病?」 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吧? 陆清雨笑笑,也没谦虚,「尚可!」 「这样,你能给我开一个方子吗?」那姑娘忽然凑近,悄声问她。 「可以,容我给姑娘诊完脉……」陆清雨边说边把药枕递过去。 谁知那姑娘却不伸手,只小声道,「我就开个方子抓个药而已。」 陆清雨自打在润生堂坐诊还没碰到过不让诊脉只开方子的病人,不由奇道,「不诊脉怎么开方子?我不知道得的什么病啊?」 「我说给你听不就成了?」姑娘麻利地打断她的话,道,「不是给我用的,给一个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前些日子疯了,上房揭瓦的……」 「这么说是痰迷心窍啊?」陆清雨似乎明白了,「我们铺子里有清热化痰的丸药,一百两一丸——」 「好了,」那姑娘急急截过她的话,匆匆说下去,「就是吃了你们的丸药好的。」 「那,都好了还吃什么药?」陆清雨纳闷了,只觉得这姑娘很是奇怪。 「我,我现在不是想让她好得更利索吗?」姑娘不满地瞪着陆清雨,隔着惟帽陆清雨都感受到了。 她摇摇头,无奈道,「姑娘,这药不是乱吃的,要想调理身子倒是可以,不过得先诊过脉才成!」 那姑娘气得刷地站起来,指着陆清雨鼻子骂,「你这人怎么这么迂腐啊?我给你银子就是,又不是让你白开。」 说着,从丫头手里抓过一个荷包,啪地拍在桌上,「这是定金,你只管开一个安神调养的方子。」 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开一个调养的方子也不是不可。 陆清雨看在银子的份上,拿起笔来,开始写方子,谁知那姑娘又开始指手画脚了,「在里头加一味朱砂……」 陆清雨眼皮子跳了跳,「姑娘,这方子并没有朱砂。」 「让你加你就加!」这姑娘以为自己给了银子,底气壮了,颐指气使起来。 「加多少?」朱砂安神,少量也没什么。 「五分。」那姑娘压低嗓门,悄声道。 「什么?」陆清雨手抖了抖,声音拔高,「这可是让人昏睡的,日子久了没好处。」 「你管他有没有好处?只管开就是。」那姑娘冷声道。 第78章 「姑娘,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大夫是治病救人的,不是谋财害命!」陆清雨冷了脸,把那荷包推回去,意思很明显。 姑娘气急败坏,一跺脚,气哼哼地扶着丫头的手就往外走,因为走得太近,差点儿被大门口的门槛给绊倒。 她回头破口大骂着,「什么破门槛,等回头给剁了。」 陆清雨也没法跟她计较,恰好此时弘羽带着人巡逻过来,顺道进来看看她。 见那姑娘坐着马车朝西走,陆清雨多了个心眼,「你叫个人跟着那辆马车,看看到底谁家的,是不是要谋害家里的老人?」 弘羽赶紧让一个兄弟跟了上去,这才细细跟陆清雨说置办马车的事儿。 「给了定金,半个月就好。」 陆清雨放心了,就听弘羽又压低嗓门道,「杨保长一听我这话,高兴得要命,这年头,他那点子人肯定不够用,巴不得咱们入伙呢。」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陆清雨自是高兴,伸手摸了摸弘羽的脑袋,笑道,「好好干,前途似锦!」 弘羽低声嘿嘿地笑了。 秦掌柜正好从后门出来,看见了,忍不住打趣,「小两口说什么笑话呢,高兴成这样?明摆着是来气我们这些老小光棍的?」 他老家有一房婆娘,已经没了,只留下两个孩子都已成年,他算是老鳏夫了。 其余伙计都还年轻,没有成家呢。 这话一说出口,那几个伙计就哈哈笑起来,陆清雨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推着乐呵呵的弘羽出去了。 过了晌午,弘羽就告诉陆清雨,跟着那辆马车的死士回来了,说看着那辆马车进了富阳城内柳府。 陆清雨和他对视一眼,两根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是,余紫苑的外祖家?」 「是,那车上的姑娘,是柳家长房大小姐。」 陆清雨忽然想起来,双手一拍,「我知道了。」 弘羽看着她,就听她道,「你忘了?前些日子余紫苑叫人来买了丸药,怕就是给柳府老夫人用的。柳家大小姐却让我开安神的朱砂,莫非是柳老夫人又犯病了?」 「柳老夫人要是犯病,那余紫苑怎么不来买?她毕竟上次来买过一次。」 弘羽提出质疑,陆清雨觉得很有道理,不由蹙眉道,「要么,就是柳大小姐瞒着余紫苑出来的,她们之间,怕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吧?」 逮着能整治余紫苑的机会,陆清雨觉得不能轻易放过。 「你的人,能不能潜入进去细细打听了?」 「甲二的身手可以。」弘羽笃定道,「只是要花费些时辰,一时半会肯定没信儿。」 「这个没事,我们等着就是。」 两个人商议定,当时弘羽便叫了甲二,吩咐了一番,甲二自去了。 本以为要等个两三日的,谁知当天半夜甲二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五个黑衣人。 陆清雨和弘羽起身,两人没敢惊动郑氏,悄悄去了灶房,十几个人挤在两间狭窄的屋内,陆清雨只觉得空气都凝固了,越发觉得很有必要盖大房子。 「他们怎么出来了?」弘羽眼神在五个黑人脸上逡巡而过,问甲二。 「哥,是我碰到他们,他们也没跟我交手……」甲二微微仰着脸,年轻的脸庞在昏暗的油灯光线里,压抑着隐隐的悲愤。 这么说,这五个黑衣人是来投诚了? 跟甲二他们一样? 「甲一哥,我们兄弟不想再跟着余大小姐作孽了,」领头的一个黑衣人忽然抱拳给弘羽施礼,目中隐忍着愤怒,「她生性残暴,我们在她眼里不过是会说话的木偶而已。」 其余四人也抱拳,虽然不说话,可从他们的神情里看得出来他们都对余紫苑恨之入骨。 「那几位是不是身上也中毒了?」陆清雨上前一步轻声问道,余紫苑就靠毒来控制这些人,这些人私自逃出来,定是没有解药的。 「是,嫂子,」为首那黑衣人诚恳地看着陆清雨,「是甲二哥告诉我们您可以解毒的,我们这才……」 陆清雨明白,点点头,「伸手我看看。」 就给他们五个先诊脉。 一众人屏息着,过了片刻,陆清雨诊完脉,擦了把额头的汗,道,「跟你们的毒不一样。」 弘羽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解不了?」 「也不是,」陆清雨摇摇头,蹙眉道,「这个脉相有些怪,让我想想。」 「好,那你想想。」弘羽小心翼翼地说完,看了眼那五个黑衣人,果见那五个人也一脸的忐忑。 这要是解不了毒,就白跑出来了。到时候肝肠寸断地疼死,真是不甘心呐。 第79章 若要再回去,被余紫苑发现,他们五人更别想活,而且下场会很凄惨。 他们曾亲眼目睹余紫苑一夜之间杀了二十个死士,还把一个死士千刀万剐。 那份凄惨,不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 想当初,甲一便是被杀的那二十个死士之一。 他们到现在都纳闷,当初甲一明明被余紫苑一刀捅到心脏上,为何又活了? 甲二见众人面色不好,忙打岔道,「放心吧,我嫂子医术堪比华佗在世,我们这些人的毒都是她解的,一定也能解得了你们的。」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是啊,甲一哥的毒有多霸道,你们都是知道的,不也解了。」 「这解毒又不是吃饭,也是要费脑子的,让嫂子想想就有法子了。」 那五个黑衣人已经打定主意逃出来,此时听见这么多宽慰的话,心里一暖,忙抱拳团团一礼,「我等都听甲一哥和嫂子的。」 陆清雨含笑点头,又听为首的黑衣人道,「柳府的老夫人并未发病,余大小姐想与太子退婚,已经给余丞相写了信。余丞相来信不答应,柳老夫人这几日正帮着余大小姐出谋划策。至于柳大小姐为何要给柳老夫人买药,我等就不知道了。」 陆清雨听得一头雾水,这个余紫苑也是个奇葩,放着堂堂的太子妃不做,竟然要退婚,莫非是心中有人了? 柳老夫人竟然还帮着她,这也宠溺过头了吧? 不过这跟柳大小姐买药给柳老夫人用有什么关系?柳大小姐特意交代在方子里添上朱砂,是想让柳老夫人昏睡不醒吗? 看来,柳府的水也很深! 陆清雨一时解不开这个疙瘩,就问那人,「余大小姐和柳大小姐关系如何?」 为首黑衣人忙道,「她们两个并不亲密,前几日还起了冲突,柳大小姐的母亲也就是余大小姐的大舅母也不大喜余大小姐,余大小姐要真与太子退了婚,柳大小姐和她母亲怕也不乐意。」 毕竟有太子妃这个名头,柳府就是外戚,将来柳大小姐说亲,也能沾光不少。 难道这就是柳大小姐想给柳老夫人用朱砂的用意? 让柳老夫人昏睡不再管余紫苑的婚事? 陆清雨看了眼弘羽,见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余紫苑不想嫁给太子,她想嫁给谁?」 陆清雨暗暗点头,弘羽果然也想到了这个。 不过先前余紫苑似乎喜欢弘羽,只是弘羽现在一文不名,余紫苑又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俊逸出尘吗? 这天底下俊美的男子多了去了,凭余紫苑的地位,应该不会找不到俊美的男人。何况太子殿下萧珩也是个美男子,虽然比弘羽差了那么一丢丢。 再说,弘羽的亲兄弟慕容驰跟他长得几乎一摸一样,要论俊美,不差分毫,怎么不见余紫苑喜欢? 她只觉得这里头千丝万缕,找到一个头,才能抽丝剥茧。 她一时还真想不到那么多,还是先研究怎么给这五个人解毒吧。 弘羽把那五个人安置下来,就和清雨一起回了屋。 陆清雨坐在桌前,一灯如豆,她托着腮盯着那油灯的灯苗,发起呆来。 「脉浮数,这是内热外寒的症候,该用什么药呢?」 弘羽知道她还在操心那五人的毒,也不敢打扰她,就坐在床上静静看着她出神。 昏黄的灯光下,女子的侧颜柔美清丽,下颌线弧度优美,衬着挺翘的鼻子和小巧的红唇,像是画中的仕女,安静祥和,岁月静好。 他的心忽然剧烈跳起来,很想把这张脸捧在掌中,细细地摩挲,柔柔地爱怜。 他这么想着,就身不由己地下了床,走向桌边。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这美好如画的侧颜,却不料陆清雨忽然回过头来,惊喜道,「我想到了,弘羽,我想到了。」 弘羽顿时石化在那里,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似乎不知该放在哪里。 「薄荷,快去找薄荷。」陆清雨跳起来,就往外头跑,「我记得咱家巷子口有一丛薄荷的。」 也不管是否三更半夜,拉开门就往外跑。 弘羽吓得赶紧跟上,看看外头黑得厉害,又回身端着油灯。 两个人摸到巷子口,就着昏黄摇曳的灯光,陆清雨拔了一把新鲜的薄荷,兴冲冲往回走。 在灶房门口,用水龙头的水冲洗干净,就让弘羽生火。 在灶房睡着的人,都是功夫很高的死士,一有动静,他们全都醒了,纷纷起来看他们干什么。 第80章 一听说陆清雨想到了办法解毒,那五个死士高兴得合不拢嘴,出去瞧热闹。 见陆清雨手里攥了一把新鲜的野草,他们面面相觑,就这一把草,能解毒? 众目睽睽中,清雨舀水,放薄荷,煮沸之后略微焖了一会,就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 「喝了。」她看着端着碗犹豫不决的五人。 为首的黑衣人叫甲六,看了眼陆清雨,端起碗来和其他四个人一一碰了下,仿佛壮士扼腕一般,「兄弟们,别辜负嫂子一番好意。」 于是五个人面上带着决绝的神情一仰脖子喝干碗中的薄荷汤。 陆清雨把碗收起来交给弘羽洗了,甲二眨巴着眼问,「嫂子,喝完了,然后呢?」 「睡觉啊。」陆清雨不解地看着他,「不然呢?」 众人有些傻眼,看着弘羽和陆清雨走了,只得躺下去。 天亮后,甲六带着那四个死士一大早就守在陆清雨房门前,等陆清雨被外头的鸟叫声吵醒起床一拉开门,就见门口齐刷刷竖了五个黑衣黑裤的黑衣人,顿时吓了一大跳,惊叫道,「弘羽……」 弘羽冲出来,瞪着他们,「你们要干什么?」 甲六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哥,我们,我们想让嫂子给看看,毒到底解了没有?」 毕竟毒在自己身上,不解就是一块心病,谁知道何时发作呢? 陆清雨理解,「走,到桌边坐下。」 回屋去了药枕,来到桌边,那五个人齐刷刷坐下,一双双热切的眸子盯着他,发出亮闪闪的光。 良久,陆清雨把他们五个全都诊完,这才咳嗽一声,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们。 「怎样,嫂子?」甲六不敢问,脸都变黄了,甲二凑上来,小心翼翼替他问。 「不怎样。」陆清雨清了清嗓子,在甲六五人沮丧、失望以及绝望的神情中,郑重宣布,「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了?」弘羽跟过来一直看着,听到这里也摸不着头脑。 这没事了指的是解了毒还是没解啊? 「没事你也不懂?」陆清雨挑挑眉头,十分惊讶,拿指头对着一帮大小伙子一一点了点,「你们做死士是不是都被余紫苑给虐傻了,竟连没事都不懂了?」 「你的意思,是毒解了吗?」毕竟跟她在一起好几个月,弘羽比其他兄弟还是能懂她的,小声又热切地问她。 「是啊,不然你以为呢?」陆清雨拿手扇着风,推了推往里凑的甲二、乙二等人的脑袋,「去去去,大热的天,别在这里挡风,一边儿待着去。」 说着,她自个儿挤出人群包围,施施然去水龙头那里放水。 见她模样如此淡定,弘羽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还发呆的兄弟们吼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操练去了。」 甲二也明白过来,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拍着甲六的肩膀,「我就说嫂子厉害吧?不过一丛野草就把咱们的毒给解了,真是华佗转世啊。」 弘羽不满地瞪他一眼,什么华佗转世?陆清雨要是个男人,还有他什么事儿?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他气哼哼地甩了一句话,留下一头雾水的甲二。 「哥,我这是哪里惹你了?」 甲六至此才回过神来,多年来被毒药控制的他们,深受其害,不知有多想根除这该死的毒,如今一朝了却心愿,别提有多惊喜了。 「我们好了,我们的毒解了。」他高兴地跳着,和其余四个死士拥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声,「嫂子威武,嫂子万岁!」 于是院中轰然响起「嫂子威武,嫂子万岁」的声音,吓得正漱口的陆清雨呛到了,一口吞了漱口水,剧烈地咳嗽起来。 「别,别,别。」她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来,面色涨得通红地摆手,「可别胡说,万岁可不是乱叫的。」 那些人可不管这些,整齐又雄壮地喊了十来遍,到底过了一把瘾,气得陆清雨恨不得把他们的嘴给缝上。 郑氏被这声音吵醒,不知发生了什么,好在在屋里只听见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声,至于喊的什么并没听仔细。 她起来站在门口一脸震惊地问,「这是怎么了?忽然喊起来。」 「娘,他们操练喊口号呢。」陆清雨忙给她解释,岔了过去。 「前几天怎么没听他们喊?」郑氏很奇怪,嘀咕了一句,就去洗漱了。 吃完早饭,弘羽就给他们分派了活儿,一拨人跟着甲二上山砍竹子,一拨人跟着弘羽在院子里打地基。 事先,陆清雨和郑氏还有弘羽都商量过这房子盖在哪里。 第81章 后来三个人都觉得现在城内不安全,上次陆清雨被困之事至今还让弘羽耿耿于怀呢。在镇上呢,又买不到合适的。 乱世中,他们觉得还是在乡下平稳,战火真要蔓延过来,大不了他们往山里躲一躲。 趁着天儿早晚凉快,他们就开始忙活起来。毕竟家里有这么多人了,盖房子非常迫切。 陆清雨专管画图纸设计房屋,他们家的院子就这么大,本来里长说给他们一块后山下的地,但郑氏不喜欢,也就作罢。 这也难不倒清雨,她设计出三层的楼房,上下足有十来个房间,按照现代的功能,分割成卧室、客厅、起居室、还有卫生间。 三层楼辟出四个单独的屋子,每个屋子里都有卧室、卫生间、起居室等,其实说白了就是那种联排别墅,中间一堵墙隔起来,就是独门别院,既有各自的空间,还能方便联络。 弘羽看到这样的图纸就觉得惊讶,没想到陆清雨不仅医术高明,连这样的房屋造型都能画出来,越想他越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三层楼,他们两个和郑氏住在一层,中间隔了一堵墙,各自独立。其余人住在二三层楼,每个房间设计成宾馆的样子,每两人住一间屋子,十六个死士总共需要八个房间。 这样,每一层楼总共有六个房间,住满之后,三楼还余下四个房间,能放些行李,将来若是来的人多了,还可以住人。 他们打算过了八月十五动工,眼下先预备起来。 这么多人住在一起,每日光粮食就得几十斤,又都是年轻小伙子,个个身强体壮能吃能喝的,费不少银子。 陆清雨手头总共有一千多两银子,置办了马车,再盖完房子,也就剩个几百两。 光吃喝顶多就撑个一年半载的。 看来,她有必要再进城一趟,找萧珩要银子了。 正好她也想去打听打听余紫苑和萧珩的婚事到底退了没有。 事不关己,她不会去费心费力,可眼下余紫苑对弘羽有企图,她还得多加小心! 过了两天,恰好弘羽休沐,她就同他一起进了富阳城。 城内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 听说北齐使臣已经大好,带着使团回去了。而西楚二皇子楚云朗却依然住在驿馆,没有要走的迹象。 陆清雨先去了客栈找萧珩,在门口通报了,不多时小太监吉祥就跑出来迎她,「哎哟,是陆大夫来了?」 他白皙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跑得一头汗,「殿下听说您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特意让咱家来迎一迎呢。」 能得太子殿下贴身太监的相迎,那也是无上的光荣呢。 不过陆清雨没觉得有什么,径自随着吉祥进去了。 客栈是富阳城内最大最豪华的,一共三进院子,江南风格,曲水流觞、雕梁画栋,看上去不似客栈倒像是某个富家人的大宅院。 萧珩下榻在后院,一进去陆清雨就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石青色的大理石屏风遮挡住内里的光景,转过屏风后,就见迎面一个如意垂花门,满院子的鲜花绿植,使得院子生机勃勃,花香扑鼻。 上得石阶,就是一个抄手游廊,朱漆蓝檐,描金的卷云纹花卉,显得富丽堂皇,又不失典雅端庄。 廊檐下挂着十来个鸟笼子,有鹦鹉、斑鸠、画眉,还有不认识的各色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好不热闹。 萧珩负手站在正屋的门口,一身宝蓝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缂丝镶白玉的腰带,墨发如云,面容俊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看见陆清雨走过来,他慢慢笑了,「陆大夫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陆清雨也没客气,蹬蹬蹬跑上石阶,和他面对面站着,「殿下是否忘了还欠民女银子的事?」 萧珩一拍脑袋,恍若才想起来,「你看,你不说本宫还真给忘了呢。」 一副欠揍的模样。 陆清雨恶狠狠磨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那是那是,」萧珩态度很好,但旋即话音一转,道,「只是本宫目前手头有些紧,一时凑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陆清雨斜睨着他,「殿下位高权重,区区万两银子还能拿不出?殿下这话,倒让我这个小老百姓有些汗颜哪。」 萧珩也不知道听没听出这话音,反正就是笑着跟她打太极拳,「陆大夫,你要知道,本宫眼下不在京城,随身有这么多人吃喝,哪来的银子呀?陆大夫可否宽限本宫一二啊?」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陆清雨还能有什么办法? 人家堂堂太子,她能逼着他不成? 第82章 想了想,她气苦地叹了口气,一拂袖子,「算了,等你有银子再说吧,我先走了。」 「哎,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吃个饭再走?」萧珩下了石阶,热情地挽留她。 弘羽就在门口等着,见状,大步走上前来,抱拳行礼,「殿下留步!」 萧珩碰了一鼻子灰,气得面色发白。 刚要发作,忽然陆清雨回过头来,神秘兮兮地往前一凑,小声问他,「殿下,听说余大小姐要退婚,您是不是怪没面子的?」 萧珩的脸一下子僵住了,死死地瞪着她,咬着腮帮子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陆清雨嗤笑一声,「殿下,这没什么丢人的,余大小姐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 说完,转过身去,潇洒地挥挥手,和弘羽肩并肩走了。 萧珩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她的背影,还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女子,真是稀罕! 没要到银子,陆清雨也不会坐以待毙,她想了想,带着弘羽去了驿馆,找西楚二皇子楚云朗去。 驿卒替她通报了,陆清雨和弘羽进去,见到了楚云朗。 楚云朗穿着一件雪白的长袍,腰间系着黑玉腰带,黑白相配,十分俊俏。 看见陆清雨背后站着的男人,他的面色顿时冷若寒霜,指着弘羽,命下人,「把他轰走!」 陆清雨知道他还记着那日弘羽给他刮痧的仇呢,不由得嘻嘻一笑,「殿下今日气色甚好,不易动怒哦。」 楚云朗挑眉,「你来就是跟本殿说这个?」 听他语气,就知道他还火着呢。 「当然不是,」陆清雨摆摆手,殷勤地走上前两步,笑道,「民女来就是想看看殿下恢复如何了。我们做大夫的,遇到疑难杂症总是想治好的,病人吃了药后有什么反应也是我们关注的,这就叫回访。」 她文诌诌地解释了一通,楚云朗听懂了,「不错,你还挺负责。」 「那殿下把这几日您喝药的效果细细跟民女说说吧?」她已经把楚云朗当作病号,言语没那么拘谨。 楚云朗也不在乎,真的跟她说了服药后的状况,「这几日头没那么紧,也睡得着了……」 「殿下真是好福气,这头风的毛病想来能治好了。」陆清雨在肯定自己药方功效的同时,也不忘拍拍楚云朗的马屁。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楚云朗虽然没有表现得多高兴,但面色有了明显的回转,可以说从方才的暴风雨到现在的多云了。 「殿下这方子用的还好,不过还需要再添几味药……」 「添什么药?」楚云朗抱着胳膊看着一脸殷勤笑意的陆清雨,心里直打鼓。 这丫头要说医术,那是相当高明,简直可以用得上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这些词了,唯一一点不好的地位,就是太贪财了。 他这个病,还没治几天,一万多银子就已经填进去了。 其实有人能给他治好病,曼说一万两银子,就是十万两银子,他也舍得。只是一想想这丫头变着法儿从他手里捞银子的嘴脸,他就觉得不舒服。 说起药方来,陆清雨可是货真价实地懂行,当即道,「我看你内脏有热毒,再添几味,就牛蒡子、玄参、桔梗吧。」 「这个有什么用?」楚云朗淡淡问道,心里嘀咕着是不是为了从他这里捞银子随便加的什么药。 但陆清雨却一脸严肃地告诉他,「这可是十分厉害的一个解毒方子,眼下天儿热,又不下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瘟病,用了这个方子,有病治病,没病防病。」 楚云朗刚要说「我用不着」,就被她一口打断,「殿下,您这身子格外需要!」 好吧,他这身子的确不怎么样,他还能说什么? 陆清雨见他不语,知道这是答应了,就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 楚云朗一见着这手指在他眼前晃,脑袋就疼,气得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磨牙低吼,「又要银子是吧?你怎么不抢?」 弘羽上前,攥住他的手腕,冷声喝道,「放开!」 楚云朗气急败坏地松开陆清雨的手,瞪着弘羽咬牙切齿,「你这个醋坛子醋瓮,这么个贪财的婆娘,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稀罕呀?给我我都不要!」 「那是因为你养不起呀!」陆清雨也不恼,笑嘻嘻接话,「殿下,咱可是凭本事吃饭的人,抢银子那种违法的事儿民女不干,您,放心吧。」 楚云朗气个半死,只觉得脑袋又嗡嗡叫,赶紧让人拿来银票给陆清雨,换来那张十分厉害的解毒方子,扶着脑袋躲屋里去了。 陆清雨揣着那张银票上了马车,一路上掏出来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次次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第83章 弘羽微笑望着她,只觉得这丫头贪财的小模样也是那么美好。 楚云朗还说不稀罕,哼,巴不得他不稀罕呢。别人不稀罕跟他有何关系,反正他稀罕,稀罕地要命。 「弘羽,你快看,这可是一千两的银票哎,」陆清雨推了推看着她傻笑的弘羽,一脸的惊奇,「先前我都没顾得上看仔细,没想到这银票上的字这么好看,写得真端正!」 弘羽陪着笑,伸头去看,像是被陆清雨的笑给感染了一样,他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 回到家里,陆清雨就把银票交给郑氏收好,让她再去买几亩良田,又给弘羽等人分派了活儿,制作土坯,砍竹子,看木头,让大家都忙活起来。 八月十五这晚,清雨家院子热闹非凡,郑氏和小桌子娘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又从镇上打来米酒,买了月饼,请了隔壁刘老爹一起坐了,分了两桌。 大家喝酒吃菜,好生热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高兴着,门外忽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她们推开篱笆门走进来,站在桌边,就那么看着他们。 陆清雨定睛一看,不是她二婶杨氏和陆曼儿吗? 这娘两个怎么来了? 他们没请她们呀? 郑氏是个厚道人,即使杨氏母女不好,可念着陆书同的情分,她还是起身让着她们,「怎么来了?坐下来一块吃?」 杨氏和陆曼儿喜上眉梢,就要挤过来,却被陆清雨一把给推到一边,「没位子了。」 杨氏和陆曼儿脸上的笑就僵住了。 郑氏看不过去,「到底是亲戚,何必这么生分?」 「娘,不是我要生分,是她们想跟咱们生分啊!」陆清雨想起之前陆曼儿和杨氏对他们做下的坏事,就一肚子火,「娘忘了吗?陆曼儿还帮着别人来杀我,这样的亲戚,咱们可要不起。」 郑氏被她一番话说得无话可说,也就不想搭理杨氏母女了。 杨氏和陆曼儿还赖着不走,可劲儿瞅着那一院子的大小伙子,还有那喷香扑鼻的饭菜。 陆清雨一看陆曼儿那眼神,就知道她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当即就起身,摸了把扫帚,对着她们母女扬起来,「再不走,我要打人了。」 杨氏来气了,哼哼道,「你别忘你爹刚死的时候,你二叔是怎么照顾你们母女的。」 「那是我二叔,不是你们!」陆清雨把扫帚一举,做势要打,「我二叔要来,我二话不说,请他上座。你们两个什么玩意儿,也敢来这里掺合?」 杨氏和陆曼儿害怕她真动手,吓得慌里慌张跑出去了。 小桌子拍着手哈哈笑,「姐姐厉害,姐姐威武!」 「威武」这个词儿还是跟甲二他们学的。 陆清雨也跟着笑起来,不是她心狠,实在是杨氏母女太过分,他们吃过多少次暗亏了。 二叔陆书同虽然可怜,可跟杨氏母女搅合在一块儿,她就没法周济他。 小桌子娘叹口气道,「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你二叔也真是亏了。」 陆清雨点点头,「等二叔哪天用得着我我必帮他,只是杨氏母女,我是坚决不会来往的。」 看着小桌子那欢喜的样子,陆清雨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小桌子娘,「婶子,你想不想让小桌子上学?」 小桌子娘愣了愣,反应过来,高兴道,「想啊,做梦都想!」「那好啊,我看村里还有不少跟小桌子娘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到时候问问里长,能不能找个空房子把这些孩子集中到一起,请个先生来教?」 「哎呀,你要是办成这件事可就给咱村里积了大德了。」小桌子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眼睛亮亮的,「我们家小桌子可是托了你的福了,咱也不求他将来读书中举,能识字不受人骗就好!」 这些山里的村民们世代目不识丁,村里除了里长识得几个字外,连个秀才都没有,更别提走出大山到外头闯一闯了。 陆清雨心里盘算着,越发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对。 吃完饭,众人又吃了月饼切了瓜果,赏了月,后半夜各自回屋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他们就又开始分成两拨盖房子。 歇了一天,陆清雨就跟他们一同去镇上,她去她的润生堂,他们则跟着弘羽去镇上巡逻。 弘羽为了跟清雨一同进出,特意跟杨安申请隔一天来一次的,杨安不舍得他们这帮武艺高强的年轻人,所以就答应了。 在润生堂坐了一天,看了几十个病号,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的病人,陆清雨还是蛮轻松的。 傍黑时跟弘羽他们一群人乘了两辆马车回家时,刚到村头,就见一个妇人牵着孩子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过来,离得近了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小桌子娘两个。 第84章 「婶子,这是怎么了?」小桌子娘满面泪痕,披头散发的,一看苗头就不好。 「小雨,你娘,你娘她……」小桌子娘抹了一把泪,哭哭啼啼的语不成调。 「婶子,你慢慢说,我娘出什么事儿了?」虽然心里很急,但陆清雨还是极力稳住自己,轻声细语问小桌子娘。 小桌子娘擤了把鼻涕,定定心神,道,「半晌午的时候,我跟你娘去买田,在地头转悠的时候,你二婶子和曼儿来了,说你二叔不大好,你娘吓得赶紧去看,谁知我在田里一等不来二等不来……」 跟杨氏和陆曼儿有关? 陆清雨眯了眯眼,很好,这下子不收拾这母女两个也不行了。当初看在她二叔面上才没理会这对母女的,现在竟然把主意打到她娘头上了。 这是活腻了吗? 「婶子,后来你去找了没?」 「我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你娘回来,以为你二叔出事了,就赶紧带着小桌子去了你二叔家,谁知你二叔一个人躺炕上,不见你二婶和曼儿,你娘,你娘也不见了。」 小桌子娘一脸愧疚,扇自己的脸,「都怪我不好,该跟着你娘的,你二叔说没见着你二婶带着你娘过去。」 「婶子快别这样,」陆清雨下车拦着小桌子娘扇自己耳光,「就算你去了,她们母女想使坏也有招的。」 这对烂了心肠的母女,肚子里不知道憋了多少坏水,连她二叔都不知道的事,小桌子娘去了又有什么用! 弘羽听完大概,当即拉了小桌子娘两个上车,驾车忘村里驶去。 到了陆清雨二叔陆书同家,就见大门敞开,陆书同拄着拐杖坐在门口的门槛上,一见陆清雨来了,忙起身,道,「小雨,我不知道你娘和你婶子去了哪里,你赶紧找找吧。」 陆清雨点头,又问他,「二叔,这几日二婶和曼儿有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 陆书同摇摇头,「还跟以前一样,对我爱答不理的。」 不过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飞快道,「对了,这几日你二婶和你妹妹做了不少衣裳,还去镇上打了首饰。」 这么说,杨氏和陆曼儿定是从哪儿得到银子了。 陆清雨当机立断,「二叔,我想看看二婶和妹妹屋里……」 陆书同迟疑了下,还是答应了。 弘羽就带着甲二几个人进去了,一顿翻找,从炕头的箱子里找到一锭泛着霜花的银锭。 陆清雨接过来看了看,发现似曾相识。 「弘羽,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这种银锭?」弘羽在这方面是行家,比她懂得多。 「这是富阳城内柳家从钱庄取出的银锭。」 清雨想起来,那晚有杀手闯进他们院子,被弘羽一顿打杀,最后留了几个活口,交代出是陆曼儿母女两个指使的,那时候就从她们母女两个那里搜出这种银锭。 看来,今日杨氏和陆曼儿绑架了郑氏,定也是受柳家的人指使的。 这么说来,还是余紫苑的事了。 只是余紫苑想找人杀她还有理,指使杨氏绑架郑氏,到底为了什么? 对于搞不清楚的事,陆清雨没必要费心思,她现在首要的是找到郑氏。 有了柳府这条线,这事就有头绪了。 她告别陆书同,回到家里,和弘羽等人商量对策。 「如今不知道余紫苑是什么目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要想个法子救出我娘。」 「我娘很可能被带到柳府了,」陆清雨面色不好,看了眼弘羽,「怎么办?」 柳府可是深宅大院的,余紫苑在里面还不知道放了多少人马,他们怎么找? 「会有办法的,先别急。」弘羽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今夜带人去柳府探探,等明日你约柳家大小姐出来一趟。」 「柳家大小姐?」清雨有些不大明白,「约她做什么?」 先前柳家大小姐找她开方子要在里头加一味朱砂,被她拒绝了,再约她,她肯出来吗? 弘羽眉头蹙了蹙,给陆清雨分析着,「城中也不乏有名望的大夫,可她偏偏来找你,这说明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她很可能还没有开到方子。」 陆清雨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于是点头答应了。 当天夜里,弘羽就带着人去了柳府,小桌子娘两个陪着她在家里歇着,甲二带着几个死士守着他们,等弘羽的消息。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十个人才回来。 陆清雨听见动静,赶紧爬起来迎出去,就见弘羽从马车跳下来,眉眼间带着从未有过的凌厉。 第85章 「柳府没见到人,我们找了几个余紫苑的死士悄悄问了,也没见过。」 这些死士跟弘羽他们都认识,虽然还没逃离余紫苑,但对她残暴的行为颇有不满,也为自己留了条后路。 既然他们说没见着,那绑架郑氏这事儿就没经过他们之手。 可能余紫苑对他们也疑心了。 郑氏不过一介妇人,寻常壮汉就能牵制住她,余紫苑若不想用自己的死士,花钱雇几个人也能做到。 「那,现在该怎么办?」陆清雨先前还抱有极大的希望,如今听弘羽这么一说,倒是急了。 「不能慌,办法总归是有的。」弘羽扶着她坐在院子的竹凳上,又让人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喂她喝了两口,见她面色没那么苍白,才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先弄清余紫苑的目的,再想办法。」 「为今之计,先把柳大小姐约出来……」 也只能这样了。 「我昨夜已经让人给柳大小姐留了纸条,今日我们还是去润生堂。」 事到如今,陆清雨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咬牙一试。 辰初一刻,柳如玉坐着马车来到润生堂。 陆清雨有些意外,还真让弘羽料对了,这位柳家大小姐还没找人开到方子呢。 「你约我来,是不是答应给我开方子了?」 柳大小姐倒是个爽快人,开门见山问道。 陆清雨点头,「规矩柳大小姐应该知道,一个方子一千两。」 陆清雨狮子大开口,这样柳大小姐才不会猜疑。 「还请柳大小姐移步一叙。」 柳如玉冷哼一声,以为陆清雨不想让人看到,就跟着她去了后院厢房。 一进门,从门后就闪出两个人,把柳如玉给堵在屋内。 「你们,要干什么?」柳如玉惊慌失措地望着两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声音都变调了,「银子我会一分不少给你们的。」 「柳大小姐不用惊慌。」陆清雨搬了张椅子坐下来,给弘羽使了个眼色,他就把柳如玉摁坐在对面一张官帽椅上。 「请柳大小姐来,是有事相求!」她淡淡说完,就见柳如玉气得脸涨得通红,「你们就是这样有求于我的?」 陆清雨哂笑,「不这样怕柳大小姐不肯说呀。」 柳如玉气了个半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身后那两个黑衣人可不是好惹的。 「什么事,快说!」她气急败坏喝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你表姐余紫苑的。」陆清雨慢条斯理开口,状似漫不经心问着,「你可知道她近日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哼,她哪天不反常?」柳如玉一听是余紫苑,面色就不大好了,「她就是个疯子。」 陆清雨悄悄和弘羽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探听到的消息没错,这位柳家大小姐跟余紫苑十分不对付。 问对人了。 她轻笑,「你可是跟她亲表姐妹啊,人家又是丞相家的小姐,你这个态度,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说的难道有错吗?她好好的太子妃不做,非要退婚,不是个疯子又是什么?」柳如玉倒是实诚,本来对余紫苑就恨之入骨,如今一打开话匣子,就滔滔如洪水,往外倾倒。 「她要是退了婚,我还能嫁个好人家吗?」她咬牙切齿地骂着余紫苑,「也不知道她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进了粪水了,闹得祖母也跟着谋划,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 陆清雨听着听着有了眉目,「你表姐想退婚,怎么退?难道直接跟太子殿下退吗?」 太子殿下的婚事不都是皇上钦定的吗?这婚事能说退就退了? 「听我祖母跟前的丫头说,我表姐好像找个什么人替嫁?」柳大小姐也不知道内幕,估计也只是听了一耳朵。 不过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清雨脑子里似乎有电光闪过,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看了眼弘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诧。 「替嫁这种事可是欺君之罪,你祖母也敢答应?」 「只要是我姑丈的女儿不就成了?」柳大小姐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看着她,一脸你笨的表情。 「当年定亲的时候也只说是余丞相的女儿,又没说哪个女儿!」 原来还有这操作! 陆清雨只觉得匪夷所思,余丞相的女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嫁给太子殿下的,那得是嫡出的女儿呀? 这跟绑架她娘郑氏有什么关系? 她似乎想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想不透,望着弘羽,一脸的茫然。 弘羽也不知这里头到底什么缘故,郑氏按说跟余紫苑八杆子打不着关系的,绑架她,到底图个什么? 柳大小姐见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在发呆,忍不住嚷嚷起来,「我该说都说了,你们快把我给放了。」 陆清雨这才回过神来,又问,「那,你表姐昨日有没有往府里带人?」 柳如玉眨巴了下眼,摇摇头,「没听说。」 旋即又道,「往府里没带人,不过倒是往金陵送了一趟东西。」 「送东西?」陆清雨语调微微有些高,一颗心怦怦乱跳,「送的什么东西?」 「我特意找我祖母的丫头悄悄打听了,说是给姑丈送些中秋礼,都是我们富阳城的特产,想来给姑丈瞧瞧的。」 送特产?又是在昨日,怎么这么巧? 富阳到金陵,走水路快得很,两日就到了。而中秋还得半个月呢,余紫苑就这么急? 若是吃食,送早了怕就坏了。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医娘子》卷一 作者: 壹梦 02、《娇医娘子》卷二 作者: 壹梦 03、《娇医娘子》卷三 作者: 壹梦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