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小书虫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回到齐王府后,侍奉的小厮瞧见谢嘉言手上伤势,吓得急忙去喊府医。 在府医上过药后,谢嘉言靠在躺椅上,左手扶着额角,忍不住回想方才的经历。 就好似一场梦,小姑娘从天而降,他们一起经历了极惊险的场面。 小姑娘怯生生地说,她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今天的一切,因为担心他才跟过来,问他信不信。 从理智上说,他自然不会信此等怪力乱神的话。 可从情感上,看着小姑娘盛着满满关心的眸子,他下意识就信了。 她并不善于编造谎言,说出的话漏洞百出。 他自幼习武,如若她一直跟在他后面,他不会察觉不到。 还有他脖颈所受的那一击,也透着古怪,依照正常情况,小姑娘的力气又如何能够打晕他呢? 可这一切疑惑,在对上她清亮眼眸后,他突然就失去了追问的念头。 她既然不愿说,他就不逼她。 谢嘉言恍然发现,对上沈明姝,他似乎总会多几分宽容。 他阖上眼,脑海中思绪翻涌。 方才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师兄的雕工也这么好的嘛?」小姑娘的嗓音清甜,拿着那副发簪图朝他笑。 而小姑娘的模样,同数次闯入他梦中的飘渺身影交叠,复而融为一体…… 其实,他也总在做一个梦。 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总有个姑娘,拿着枚发簪,朝着他巧笑嫣然。 可他却看不清她的面容。 倏尔,谢嘉言睁开眼,起身拉开抽屉,取出枚匣子。 打开来,里面躺着枚绿檀木的发簪。 ☆☆☆ 而在明姝历险的这一天,承嘉侯府的书房也迎来了位贵客。 承嘉侯令丫鬟上好茶后,笑着朝对面的徐老爷道:「不知徐兄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见徐老爷面露踌躇之色,承嘉侯道:「虽然侯府与贵府的亲事已经取消了,可以你我二人多年的交情,徐兄若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提起那取消的婚约,承嘉侯神色无不惋惜。 徐老爷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后,才道:「我此番来,正是为了小儿的亲事。」 他看着承嘉侯,神情感慨:「我回去后,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下这与沈兄结为亲家的机会。」 「你我二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宇儿要娶妻,也只有娶沈兄的千金我才能放心。」 听了徐老爷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承嘉侯也颇为触动,他长叹一声,遗憾地道:「我自然是想和徐兄亲上加亲的,可惜容华那丫头是个没福气的,她不情愿,我这个做爹的也不好强迫她啊。」 听了承嘉侯这话,徐老爷面色难看了一分,这话倒像是沈容华嫌弃他家开宇才退亲一般。 不过是个破落候府,摆什么架子,若非那高人的话,他还真不愿意同承嘉侯这种蠢货结为亲家。 他按耐着不满道:「既然沈兄也还有结亲的心思,那这事自然是可以再商量商量的……」 「虽说容华不愿,沈兄又一副慈父心肠,不愿勉强她,那不如换一女延续这婚约?」 「听闻沈兄幼女明姝聪敏灵秀,若能与小儿结亲,岂不是美事一桩?」 承嘉侯这才品出徐老爷的意味来,他瞪大了眼睛:「你是说,要求娶明姝?」 徐老爷将茶斋放下,颔首道:「正是,不知沈兄意下如何……」 承嘉侯神情带着些不可置信:「你莫不是在说笑?」 瞧见承嘉侯如此惊愕的神情,徐老爷心中不悦更甚,他假笑道:「关系婚姻大事,我自然不是在说笑。」 听得徐老爷不似玩笑的语气,承嘉侯目光复杂,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开宇是个好孩子,可他在年纪上同明姝差的有些大吧……」 这婉拒的意思很是明显,徐老爷在心中暗骂承嘉侯不识抬举,可面上却还得维持着笑意:「怎么会,开宇不过略长明姝五六岁,哪里就差的大了。」 「再说,年纪大些也就更懂疼人。」徐老爷呵笑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明姝若是嫁过来,你也能放心。」 年龄差距过大这话自然只是推脱之辞,可没想到徐老爷并未退却,反而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承嘉侯的面色由此变得有些微妙,他摇摇头道:「此事不妥,开宇毕竟和容华有过婚约,若又和明姝定亲,实在不妥。」 第2章 「为何不妥?」徐老爷端着笑意,「容华与开宇已经解除了婚约,明姝又不曾有婚约,两人定亲并无可置喙的点,外面说起来,也只会觉得徐沈两家交谊甚笃。」 「况且,明姝与开宇都在太学读书,彼此也是相识的。」 徐老爷摩挲着茶杯,笑意不达眼底:「我同沈兄相交多年,沈兄应当知晓,我此番既然上门来求亲,必然是诚意十足的。」 「沈兄若有什么异议,直说便是。」 「唉。」承嘉侯摇摇头,表情几经变幻,而后长叹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说了……」 瞧得承嘉侯甚是诚恳的神情,徐老爷心底莫名升起几分不妙的感觉,觉得他这一开口,仿佛就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果然,只见承嘉侯感慨道:「其实年龄只是一方面,更多的还是他二人不相配啊……」 「说来惭愧,我平日对明姝的管教也并无特殊之处,可她就是争气得很,不仅凭自己的本事考入了上舍,还同五公主相交甚笃,得了皇后娘娘青眼,做了五公主的伴读。」 承嘉侯虽然努力克制着表情,嘴上说着惭愧惭愧,可眼中的得意之色却是掩都掩不住。 「她现在年纪还小,又拜在了江太常的门下,此时还是当先以学业为重,至于婚嫁之事……还不着急。」承嘉侯捋了捋胡子,笑着道,「就算要定亲,也得同太常商量才是。」 「而开宇年纪也不小了,又急着要娶亲,那与明姝就不太合适了。」 承嘉侯自以为话语说得很含蓄,可孰不知徐老爷听了却被气得够呛。 在徐老爷看来,这就是明晃晃地在说开宇配不上沈明姝。 他面色变得甚是难看,语气不算好地道:「沈兄这是嫌弃我家开宇吗?」 承嘉侯顿了顿,迟疑着道:「倒也不是,开宇自然是个好儿郎,与容华本是般配的。」可和明姝就不配了。 他确实觉得徐开宇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毕竟此时的徐家权势正盛,凭着这股东风,只要徐开宇不是个傻子,总归是能被「吹」起来的。 所以对于沈容华居然拿出那件事要挟他,使得他不得不同意取消婚约,他是不满且遗憾的。 可若要他将明姝嫁给徐开宇,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徐老爷在说出这话前也不打探打探情况,此时与明姝交好的都是皇子公主和一些顶级世家的子弟,和这些贵人比起来,资质平平的徐开宇就不够看了。 不说嫁给皇子做皇子妃,明姝就是在身边随便抓一个才俊,也要胜过徐开宇许些呀! 这般想着,承嘉侯看徐老爷那不满的神色就有些不对味了。 他有啥觉得不高兴的啊?他说的都是实话啊。 承嘉侯: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真觉得你儿子配得上我女儿? 父母看自己儿女总是带着滤镜的,在徐老爷看来,他肯替自己儿子求娶沈明姝,那是看在高人的卜算上,算是低就了。 承嘉侯将沈明姝描述得那般鲜亮,可一细究,那公主伴读身份只是个名头,又不是真的成公主了。 沈明姝书念得好又如何?女子不能参加科举,再读两年总是要回家嫁人的。 而娶妻更看重的是女方的家世和品貌。 承嘉侯手上并无实权,承嘉侯府只是个空架子,家世上自然是算不得多好。 沈明姝虽然据传相貌上佳,可她书读得这般多,不定会在这上面伤到开宇的自尊心,由是在「品行」上也算不得贤良。 由是在徐老爷看来,她还不如有个实力雄厚外祖家的沈容华。 若非无奈,他怎么会给开宇求娶她? 于是,徐老爷冷着脸,沉声道:「开宇虽然现在未考得功名,可那只是因为他还未将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以他的资质,若用起功来,必定是前途无忧的。」 就算考不上功名,以他徐家如今的权势,想替徐开宇谋个一官半职还不是容易得很,哪轮得到承嘉侯这般轻看。 他语气不好,承嘉侯听了也不高兴,他是看在两人关系好的份上,才同徐老爷说了心里话,可他摆出这般姿态是作甚? 徐开宇自己学业不行,难不成还怪别人? 承嘉侯语气敷衍地道:「是是是,那我就在这提前恭贺徐兄了。」 第3章 「你。……」徐老爷听了更是不快,只觉得承嘉侯这话阴阳怪气的,可他想到今天的来意,勉强按耐下了火气。 此时还不能和承嘉侯撕破脸。 这般想着,徐老爷挤出笑来,放缓语气道:「所以照沈兄的意思,你我两家的婚事是不能商量了?」 承嘉侯想了想:「也不是不能商量……」 「只是容华那里,我是不好去说的。」 「明姝又还小,也不成。」 承嘉侯轻咳了一声:「不过,我还有一个女儿……」 说着,他笑容满面地道:「我二女儿玉柔乖巧可人,又聪明能干,如今还不曾定下婚事,徐兄若是不嫌弃,不如让玉柔来延续这门婚事?」 待走出承嘉侯府,坐上马车后,徐老爷面上笑意瞬间消失,面色变得甚是阴沉。 他用力在车厢内的桌板上一拍,冷哼道:「不识抬举。」 承嘉侯那老东西一再推脱不说,最后还想拿个庶女来糊弄他,简直是不将他徐府放在眼里。 可偏偏碍于那高人的话,他在面上还得维持着平和。 想到方才他明明已经表露出来不悦,可承嘉侯那个不会看脸色的,还在那里说他家玉柔如何如何,难不成真以为他会为开宇娶一个庶女? 这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女儿了吧! 这般想着,徐老爷心中愈发气恼,在心中盘算着,下回再见那高人时,要再问问,看能不能寻到其他办法,能既不用娶沈家女儿,又不会破坏徐家的风水。 ☆☆☆ 而明姝在经历了山间一事后,回到府就被沈知钰好一顿训斥,直待她好生一番撒娇认错,才算将这件事混过去。 沈知钰问起来,她便按照谢嘉言的话,说是突然接到江太常的指示,才去了净空山。 看沈知钰的神色便知他是不信的,可明姝丝毫不慌。 反正沈知钰也不能把她提溜起来拷问,她说出这理由,他不信也得信。 瞧着明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沈知钰固然气恼得很,却也拿她没办法,便想到从谢嘉言那边入手,去问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当他跑到齐王府,去询问谢嘉言后,得到的竟是和明姝一样的答案。 这让他更生气了——他们两个居然还提前对好了口供! 沈知钰:这绝对有问题! 在解释了所谓的「「事情经过」后,谢嘉言递给了他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沈知钰虽然不满他的欺瞒,却也无可奈何。 他接过了盒子后略一打量,问道:「这是?」 谢嘉言神色轻松:「我损坏了明姝的一样小物件,这算是赔礼。」 「就劳烦沈兄替我转送了。」 沈知钰:你们两个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乎,沈知钰跑了趟齐王府,什么都没问出来,倒还成了两人间的邮差。 他气呼呼地跑到明姝院子,将那木盒往桌上一放,便抱着手臂站在一旁,不高兴地道:「谢嘉言说这是他给你的赔礼,他弄坏了你什么东西?」 明姝望着桌面上那只精巧的木盒,也是一头雾水。 她挠挠头,疑惑地道:「什么赔礼?他并没有损坏我的东西呀?」 沈知钰哼了一声:「那你就打开这盒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闻言,明姝一把将木盒揣进怀里,面露警惕:「等你走了我再看。」 见她防贼一般地看着他,沈知钰大为不满:「早知道你这般小气,我就在给你之前偷偷看了。」 明姝捂着木盒,嘿嘿一笑:「不会的,以五哥哥的品行,肯定不会做出偷看这档事的。」 听得她的夸奖,沈知钰表情才好看了些,他语气闷闷的:「你就给我看看嘛,总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明姝想了想,觉得根据这盒子的形状,再依照谢嘉言的性子,再这里面八成是只毛笔。 估计是他给她的「谢礼」? 既是如此,那让沈知钰看看也无妨。 这样想着,明姝解开了那木盒子的锁扣,将盒盖轻轻揭开。 在看清里面东西后,明姝神色微怔。 第4章 竟然,是一枚木簪。 且看这模样,不正是先前那画稿所绘的那一枚吗? 可谢嘉言为什么要把这个送给她? 若明姝此时的表情是喜悦夹杂着疑惑的话,那沈知钰在看到那簪子后就是掩不住的气恼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他既然送这东西给你!」 明姝有些不解:「这……有什么不对吗?」 还没等沈知钰做出解释,青荷恰好上前来通报:「小姐,夫人唤你过去一趟。」 青荷瞧见一边的沈知钰,高兴地道:「五少爷也在啊,那正好了,夫人也令人去唤您了,说是让您也一起过去。」 听得苏氏的传唤,明姝面色一变,不会是苏氏知道了前日的事,要训斥她吧…… 她紧张地道:「母亲可有说是什么事?」 青荷顿了一下,犹豫着道:「似乎是夫人母家的一位少爷到了府上,夫人喊您过去见一见。」 简单收拾后,两人便一起去了苏氏的院子。 今日风大,好在出门的时候,青荷特意给明姝多围了件披风,因此一路上她倒没有觉得太冷。 苏氏院子里种了好几株银杏树,秋风一扫,叶落簌簌,在树下披盖了一片金黄,瞧着好看极了。 明姝小心地绕过落叶堆,在进入屋子时恰好听见了苏氏的话语:「如此这般,就再好不过了。」 「明姝平日顽皮得很,日后有你能替我盯着,我也要放心许多。」 「娘亲又在说我什么呀。」小姑娘声音清甜。 苏氏侧目望去,只见明姝刚迈进屋子里。 她今日穿着件豆青色披风,衣领处缀着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小脸粉嫩,再配上那委屈巴巴的表情,可爱又可怜,直叫苏氏忍俊不禁。 「怎么来的这么慢。」苏氏伸手去揽她,语带笑意地道,「我正同你苏延表哥说起你呢。」 「苏延表哥……」明姝下意识望去,而那原本背对着她的玄衣少年郎也缓缓转过身来。 在见到少年的面容后,明姝神色微怔。 她不是没见过生得俊美的少年,不说谢嘉言是何等翩翩姿容,就连沈知钰的面容放在众人中也是极出色的。 世家子穿戴皆考究,太学中随处可见容貌出色的少年郎。 可这位表哥却又不同,他的容貌不算惊艳,可那温润如玉的气质,却是明姝从未在任何一个同龄人身上见过的。 像是一块经了雕琢的璞玉,低调地在释放着光华。 「明姝表妹好。」少年笑容和煦,予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他的目光落在明姝的头顶,眉眼染上笑意:「早就听姨母说,明姝表妹天真可爱,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一见面就夸她呀……明姝想了想,礼貌地回应:「表哥也是一表人才。」 苏氏没好气地从她后脑勺择下来一枚小小的银杏叶,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进来前也不晓得理理头发。」 望着苏氏手上的叶片,明姝这才领悟过来,感情这位苏表哥的话不是在于夸她,而是在说她憨? 她悄悄地瞪了一眼边上的沈知钰: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沈知钰无奈地回了她一个眼神:我也没注意到啊。 苏延瞧见他们这番小动作,眼中笑意微敛,目光转向沈知钰,语气温和地道:「这位便是知钰表弟吧。」 沈知钰亲近明姝,和苏氏也一向亲厚,因此对于苏延态度也很有礼。 两人互相问候后,苏氏笑着介绍道:「苏延已经被选入太学,以后每日都要同你们一起上学的。」 「如此甚好。」沈知钰点点头,「只是不知苏延表哥是录入了哪一书斋呢?」 苏延笑意温和:「侥幸过了上舍的测验。」 闻言,沈知钰眼中出现惊色,看向苏延的目光顿时不一样了。 沈知钰是知道入上舍的测试有多难的,他的水平在内舍中已经是出类拔萃的了,可经了三回上舍测验,都是铩羽而归。 而这苏延居然通过了? 要知道,他还是从宛城过来的,又没有什么显赫背景,进入太学的难度本来就要远胜于寻常京城学子。 第5章 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被选入上舍…… 这……大概得是天才般的人物吧! 沈知钰肃然起敬,他由衷赞叹:「厉害厉害!」 明姝附和地点点头,眼中也满是赞叹。 「侥幸而已。」苏延轻笑道,「日后还要劳烦表妹多照应。」 「哪里的话。」苏氏笑着插话,「是我要麻烦延儿替我多看着点明姝。」 明姝总算晓得,自个刚进来时苏氏那话的意思了。 如此这般,那岂不是以后她在书斋里做什么都会被通报给苏氏? 不要吧! 这般想着,明姝再望向苏延的目光不自觉就带上了警惕。 苏延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眼神微暗。 考虑到苏延从宛城赶到京城,一路舟车劳顿,苏氏并没有留他太久,只是简单地又说了两句让他们好好相处的话,便让他们离开了。 苏氏还要留了苏延说几句话,明姝和沈知钰便先出来了。 出了屋子后,明姝小小声抱怨道:「这下好了,以后我在书斋里做了什么,我娘全都会知道」 「有个人盯着你也好。」沈知钰哼了一声,「免得你又做出上回那般的荒唐之事。」 「我哪有…… 」明姝声音更小了,「那一次是意外,平日里我明明乖巧得很。」 「既然乖巧,那多一个人盯着也无妨啊。」沈知钰没好气地道。 明姝委屈地扁扁嘴,决定不再和沈知钰说这个话题。 此时两人正走过那几株银杏树,明姝脑中灵光一现,惊喜地道:「我知道该回送师兄什么了!」 沈知钰:??? 他气急败坏地道:「你还想着回送他礼物?」 明姝奇怪地看着他:「人家送我礼物,我肯定得回送回去呀。」 「不然,不就失了咱们承嘉候府的礼数吗」 「不行!」沈知钰沉着脸道,「这种登……你和他讲什么礼数?」 听得他的口气,明姝不高兴地道:「五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都说了,上回是我自己要去的,和师兄并没有关系。」 「你……」见明姝还替谢嘉言说话,沈知钰更气了,「你这个笨蛋,你知道送簪子是意味着什么吗?你就敢收下,还想着回礼?」 「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明姝满头问号,「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呀。」 「送簪子是…… 」沈知钰望着明姝求知欲满满的双眼,涨红了脸,愣是说不出那解释的话。 敲!谢嘉言这个登徒子,仗着他妹妹傻乎乎就干出这么不知礼数的事,真是太太太过分了! 「反正这事你别管了。」沈知钰憋出这么句话,就急匆匆先走了。 「哎……」瞧着沈知钰就这么走了,明姝无奈地收回视线,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银杏树上。 她拢起裙子,慢吞吞地蹲下身来,在树下的叶堆里翻拨着。 这一片上有缺口,不要。 这一片形状奇怪,也不要。 这一片颜色不够鲜亮…… 她挑挑拣拣好久,择出了十几片比较完美的叶片,吹去上面的尘灰后,她从怀里摸出个小兜兜,准备将银杏叶装进去。 「明姝表妹。」 身后突然响起的男声让明姝吓了一跳,手里的小兜兜和银杏叶掉了一地。 明姝一回头,对上的正是苏延那张温润的面容。 「抱歉。」苏延也蹲下身来,替明姝拾捡掉落的银杏叶。 他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在金黄的叶片衬映下宛如上好的美玉雕就。 将叶片都拾起后,苏延侧过头,笑着将它们都递给明姝:「是我贸然出声,吓到你了。」 两人的距离一时极近,明姝甚至可以清晰瞧见苏延微垂的眼睫。 真长啊……在得出这个结论后,明姝这才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之近,她慌忙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距离。 苏延随后站起身来,他神色暗淡了几分,轻声道:「表妹似乎不太喜欢我。」 「并没有……」明姝有点心虚地否认道。 苏延低敛着眉眼,声音很轻:「其实我能看出来的,表妹不必在意……」 第6章 「我性子木讷,说话做事也不讨喜,如今姨母能暂时收留我,便已是我极大的幸事。」 说着,苏延起眼眸,认真地看着明姝:「如若表妹日后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能稍微为你们做些什么,我在侯府借居也能安心些。」 他的目光澄澈,仿佛一泓清泉,透着满满的诚恳,却叫明姝愈发愧疚,她对他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 她又联想起苏氏曾说的,苏延的身世很是可怜。 如此一来,他心思敏感了些也是难免的。 明姝思忖片刻,才迟疑地道:「我没有不喜欢你,我觉得你挺好的……」 她不算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你看,要是你不好,太常能收你入上舍吗?」 这般说着,明姝从手里分出一片银杏叶,递给苏延:「这个你拿着。」 苏延接过叶片,疑惑道:「这是?」 明姝想了想,道:「我听过一个传说,说是银杏叶代表着好的运气。」 「所以,我把我的好运气分一点给你。」 明姝小声道:「我听娘亲说,你以前过得不太开心,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来了京城,又考入了太学,日后必将会是一片坦途的。」 见苏延神色微怔地看着那银杏叶,明姝露出个笑容:「你看,我都把我的幸运分给你了,所以肯定不是讨厌你呀。」 听得明姝的话,苏延面上不自觉就浮现笑容,他轻柔地将银杏叶捧在手中,温声道:「我很喜欢,谢谢明姝……」 见他恢复了笑容,明姝松了口气,嘿嘿一笑道:「即然如此,那我能不能和你打个商量啊?」 苏延微微一笑:「表妹只管说。」 「就是……」明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希冀的目光看着苏延,「那我在书斋的表现,你能不能不和我娘亲说呀?」 「我只有在困得不行的时候才会打一小会瞌睡,中午也不是每天都吃得很多……」 「可我娘亲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训我。」 站在银杏树下的小姑娘笑容甜美,有风悄悄袭过,吹得她豆青色的裙摆微扬。 望着这样的明姝,苏延眼底情意汹涌,却又被他竭力按耐下。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明姝:「你不要我说的,我都不会说。」 我都听你的。 ☆☆☆ 得到期待的答案后,明姝欢快地同苏延道了别,如若说之前她心中还有些嫌隙的话,那现在—— 明姝:苏延表哥真是个好人! 苏延久久地望着明姝离去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中,才向前走去。 她性子虽然随和,警惕心却一直很重,旁人近一寸,她便要退一尺。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会慢慢来。 苏延轻轻摩挲着手心的银杏叶,目光缱绻。 而另一边,沈容华听闻了徐家的人拜访承嘉侯的消息,正急着赶去找承嘉侯。 步履匆匆之时,她无意瞥到不远处正信步向前走的玄衣少年。 在看清那少年的面容后,沈容华惊得瞪大了双眼,不自觉就往后退了几步,仓促之下,险些摔在一边的灌丛中。 她面露惊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就出现?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香岚的声音唤回了沈容华的思绪,让她从那段可怖的记忆中脱离开来。 她上下齿打着颤,声音发抖:「无事……」 香岚意识到不对,可却不敢多言,只是见沈容华停驻在原地,便小声道:「那小姐现在还要去找侯爷吗?」 沈容华瞧着苏延逐渐走近,拢在袖间的手不住颤抖,听得香岚的问话后,怒惧之下在她手臂上用力一拧,轻斥道:「闭嘴。」 而那边,苏延已经看到了这边的一对主仆。 和那双宛如平静潭水的双眼对上后,沈容华忍不住一哆嗦,瞬间移开了目光。 不……这已经不是上一世了! 沈容华重复地告诉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耐下心底的惊涛骇浪。 第7章 她在面上挤出个难看的笑来,朝着香岚柔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你扶我回院子吧。」 沈容华刚才那一拧下手极重,香岚的眼泪险些直接飙出来,可面对着沈容华无不威胁的笑容,她只能强忍着痛意,低声应诺。 而此时苏延已经走至了沈容华的身边,瞧见她苍白脸色,状似关心地道:「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 「无妨……」沈容华连忙否认,她低垂下头,手搭在香岚手上,一副柔弱的模样。 明明苏延看过来的目光甚是温和,可沈容华却有一种毒蛇在皮肤上爬过的凉腻感,那种窒息般的滋味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她僵硬地朝着苏延一颔首,便携着香岚仓皇离开了。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延眼中温度逐渐褪去,他抬袖轻扬,拂去空气中残余的几缕甜腻香粉气味,眼里闪过几分厌恶。 「宿主既然对她有那么强的杀意,直接杀了便是。」突然出现的电子音不带丝毫感情。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沈容华。 「我不会杀她」,苏延眼神幽暗,「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 他唇角上扬,吐出的字眼却冰冷残忍:「有的时候死亡才是一种解脱……而那种女子,不配得到解脱。」 况且……苏延回忆起方才沈容华的古怪表现,心念微动。 按理说,此时的沈容华应该从未见过他才是。 可她方才那表现,却像是怕极了他。 如此这般,可真是有趣呢……这般想着额,他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茂盛灌丛边,苏延笑容温润,身姿颀长,远远看去,端的是君子如玉。 ☆☆☆ 明姝回到院子后,便开始着手准备回礼的事。 她预备用这些银杏叶做些书签,回赠给谢嘉言。 时人所用的书签大多是竹、木所制,更有贵重的会以象牙和玉石为原料。 这些材质的书签谢嘉言大概不会缺,可用银杏叶做的书签,会不会让他觉得特别呢? 怀着这样的期待,明姝仔细地将银杏叶洗净,逐片摊在木板上,预备着等晾干后再进行处理。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便开始进行今日的学习任务。 复习所学篇目,背诵重点段落,阐述思想观点…… 待所有任务都完成后,天色已经昏沉了。 明姝获得了5点学习经验奖励,再算上先前「拯救天才画家」任务奖励的100点,她如今的学习经验余额为314,成长点余额为1点。 完成拯救任务所获的的学习经验奖励不多,但却赠予了她一次抽取技能的机会,通过抽取可以随取获得一项绘画方面的增益技能。 明姝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祈祷了两句,搓了搓手后,便在系统面板上一摁。 系统发出了一阵滴滴滴的声音后,语气欢快地通报道:「恭喜宿主获得#照相机#技能。」 照相机? 这个现代气息极浓的词汇让明姝思绪有些恍惚,她迟疑地道:「这……是绘画方面的技能吗?」 「是绘画技能哟。」 #照相机#:你画出来的画会无限接近于实物哦~人肉照相机说的就是你! 阅读技能信息后,明姝目光微亮,这技能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她想测验测验这技能,便提笔沾墨,略加思索后,在纸上绘了一片银杏叶。 下笔之时,她只觉得银杏叶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异常的清晰,就连叶片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 明明只是简笔勾勒,那绘出的叶片却给人一种鲜活生动的感觉,明姝很确定,先前的她是无法画出同实物如此相似的图样的。 这一认识让明姝心头一热。 她正好瞧见了进来收拾东西的青荷,便兴冲冲地拉青荷过来,预备要画她。 落笔之时,青荷的面容也立体地出现在了明姝脑海中,她五官的布局,眉眼的间距,面部的轮廓都相当清晰。 纵然如此,这一次画出来的效果却远没有银杏叶好,最终的成品只能说和青荷有三分相似。 好在明姝并没有对这一技能抱有过高期待,因此也没有多沮丧。 第8章 看来这项技能只是增强了她的观察能力和对细节的把控力。 666号鼓励她道:「技能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想要在任何方面有所建树,都是需要勤奋练习的呀~」 学习上最容不得弄虚作假,因此,系统提供的任务、道具、课程都没有能让人在某个领域一步登天的。 全都是需要明姝在后期投入大量心力去练习的。 这一过程正如她在逐渐点亮主线任务知识脉络,每一处被点亮的知识点,都昭示着明姝在学习途中的前行足迹。 也只有这样,这些知识才能算是真正被她这个人所掌握。 「友情提醒一下,宿主之前所接的【画】的任务时限马上就到了哦~」 666号指的任务正是她之前苦苦琢磨的那幅山水画。 在询问过江太常和谢嘉言后,结合他们的建议,明姝又将所购买画作的#情景重现#看了好几遍,收获匪浅。 那幅画已经修改完成了大致,只待收尾了。 可她此时所剩余的任务时间也不多了。 于是,明姝悲伤地意识到——她又得熬夜了。 捉着书桌上掉下的几根头发,明姝摸了摸自己暂时还算旺盛的头毛,心生惧意。 熬夜秃头啊! 做最难的任务,赚最多的成长点,熬最晚的夜,说的就是她本人了。 666号骄傲地道:「宿主不用担心,只要容貌值足够,就算你秃了,也还是会很美的。」 明姝:……不,我选择头发! 说到头发,这让她联想到白日里沈知钰的奇怪表现。 谢嘉言的礼物到底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瞧见青荷正捧着那画作在看,明姝脑中灵光一闪,沈知钰不肯说缘由,她可以去问别人啊! 「青荷……」明姝状似无意地问,「我看到一个话本,里面的书生送了一枚簪子给一个姑娘,这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青荷不疑有他,极自然地回答道:「那这书生定是心悦那姑娘的。」 「这样啊……」明姝点点头,却又猛然意识到青荷话语的重点,她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说心悦?」 青荷肯定地点点头:「那是自然,除开长辈所赠的,男女之间赠送簪子本来就是作为定情之物的呀。」 仿佛有一朵烟花在明姝脑海里炸开,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定情信物……那那那……谢嘉言是不是…… 她不敢再往深处想,嗷呜一声就把脸埋进了袖子里面。 ☆☆☆ 翌日便是正常上学的日子了,可明姝昨夜因为熬夜作画,起的要比平日晚了一些。 她匆忙提着书袋和画轴赶过去门口的时候,却发现苏延已经在马车前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从前上学的时候,因为不在一个书斋,他们兄弟姐妹间都是各走各的,并没有互相等候的习惯,由此瞧见安静站在马车前的苏延时,明姝很是讶然:「表哥怎么还没有走?」 苏延今日穿的仍是玄色的衣裳,衬得肤色极白,他温和一笑:「我等表妹一起。」 明姝有些愧疚:「抱歉,我不小心起晚了,让你久等了。」 苏延摇摇头:「今日是我第一次去太学,还得劳烦表妹多照料,应当是我向表妹致歉才是。」 时辰已经不早了,苏延替明姝摆好脚凳,示意她先上马车。 明姝朝他感激地笑笑,提起裙子便要上马车,在踏上脚凳时,她的裙边不慎滑过苏延的手指。 丝缎触感柔软,恍若少女的肌肤……这一联想令苏延眼里闪过暗芒。 直待明姝上了马车,苏延才转身上了其后另一辆马车。 承嘉侯很是看重苏延,给他安排的用度规格同府中少爷并无二致。 一个能被上舍录入的青年才俊,放到京城中任意一家都是会被拉拢厚待的对象,更何况,这青年才俊还无父无母、家世清白。 此中意味自然是不必言说了。 承嘉侯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这般行径显然是有将苏延收拢至承嘉侯府之下的意思。 不过,这些都不是明姝能操心的事。 第9章 未久,马车便在太学停下。 按照寻常情况,该是由书童带着苏延前往上舍报道的。 而此时却由明姝暂代了引路书童的职责,她领着苏延往红顶小楼走,一路上顺便同他说了些要注意的事项。 苏延眉眼含笑,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点一点头。 在将重要事宜都介绍清楚后,他们也就到了书斋。 这时候,书斋里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这会儿瞧见明姝和一个面容陌生的少年一同走进来,不由神色各异。 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明姝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学子。」 苏延笑意温润,落落大方地道:「在下苏延,初来乍到,还望诸位日后多多指教。」 闻言,一众学子露出了悟的神情,客套地表示了欢迎。 明姝小声同苏延道:「你随便找个空位置坐下就行。」 苏延点点头,目光在书斋内扫视了一圈,轻声道:「表妹坐在哪个位置」 明姝指着第一排道:「我坐在这里,同五公主一起坐。」 她以为苏延是找不到位置,便主动地为他指了几个空处:「这几个地方你都可以坐。」 「第一排么……」苏延的目光在明姝指的那几个位置上移过,最终停驻在了第一排。 苏延指着第一排最左的空位,笑意清浅:「那我坐在这里可好?」 「行啊……」明姝刚要应诺,便发觉他所选的位置甚为微妙,竟是在谢嘉言的旁边…… 谢嘉言并不喜欢同其他人一起坐,所以他身边的位置总是空着的。 由是明姝在让苏延随便挑位置的时候,根本没有将他身边的那处算在里面。 望着面无笑意、神色冷淡的谢嘉言,明姝一时卡了壳 。 「这……」 瞧见明姝神色为难,苏延温声道:「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另选一处位置便是。」 见苏延主动放弃,明姝松了一口气,看向苏延的目光带着些愧疚:「那……」 还没等明姝说什么,她便听见一道语气偏冷的清朗男声:「方便。」 谢嘉言的目光落在苏延面上,漫不经心地道:「你坐过来便是。」 虽然谢嘉言嘴里说着让他坐过来的话,可他那神情分明是写着——离我远点。 但苏延却恍若未察,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在谢嘉言左边的位置安然坐下。 见苏延落座,明姝也抱着书袋在谢静瑶身边坐下。 谢静瑶使劲朝她使眼色,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显然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明姝的。 明姝自然晓得她要问什么,小声道:「中午时再同你说。」 谢静瑶悄悄瞥了一眼苏延,听了明姝的话,眼里露出遗憾来。 不过,正主就在这,确实不适合当面议论他什么。 这般想着,她翻出书,开始做预习。 而另一边的两人却处于一种极微妙的氛围中。 「齐王府谢世子,久仰大名。」 「苏某曾拜读过阁下大作,属实精妙。」 苏延朝谢嘉言友好一笑:「日后,还要请谢世子多多指教才是。」 「不敢。」谢嘉言面色冷凝,简单回了两字后,便重新捧起书册开始阅读,显然是不愿与苏延多言。 不知为何,在看到这人的第一眼,他就心生不喜。 而他同样能看出,这人对他也怀有敌意。 纵然苏延在外表上掩饰得很好,面上是完美的笑意。 可谢嘉言却能隐约感受到,那笑容背后绝非真是一团和气。 看在明姝的面子上,他才应诺了让这人坐在边上,但却完全没有要与他深交的意思。 见谢嘉言表现的甚是冷淡,苏延面上笑意不减,只是垂下眼,掩去了眼中阴霾。 这边的低气压明姝自然是能感受到的。 不过,她把这归结为是因为两人才刚刚认识,并不熟悉,所以才相处得有些尴尬。 往常时候,她在上课前都会与谢静瑶和谢嘉言交谈几句的。 可今日这氛围实在古怪,由此并没有人说话,只听得书页翻动的哗啦声。 第10章 明姝只能将头往书页上凑得更近,一副专心读书的模样。 好在未久,上课的摇铃声便响起了。 这堂课是文学史,任教的周学官教学风格飘逸洒脱,喜好随性而讲,上课的内容并不固定。 周秦汉唐宋,各时期的文赋诗词他信口就来,讲到兴起时,还会眉飞色舞地开始咏诵。 诵到一半,就喜欢点学子起来接着背诵。 纵然上舍学子大多阅书甚广,可周学官却总偏爱些冷门孤僻的长篇作品。 因此,想要接上他的咏诵是一件挺困难的事。 毕竟,学子们很难及时回忆起,他口中的下一句诗词是来自哪本文选中的哪一篇目。 所以,每周两次的文学史被公认是最恐怖的一门课程。 原本的第一排是谢嘉言一人独坐的,只因为各门课程的学官提出疑问后总喜欢喊他来作答,其中不乏一些高深晦涩的问题。 如若坐在他身边,难免会被「殃及」,也可能会被学官提溜起来回答问题。 答不上来很丢人。 答上来了可能也会很丢人。 因为那答案还可能会被拿来和谢嘉言的对比。 而两个答案被放在一起后,展现出来的差距足以叫另一回答者羞愤难当。 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刻意避开坐在第一排了,这样被点到的概率也就会小不少。 这让明姝不由感慨,无论在哪个时代,被点起来回答问题都是一件令人想逃避的事。 自从明姝和谢静瑶坐到第一排后,同样得到了各科学官的「宠爱」,这大大降低了其余学子的压力。 正可谓是「牺牲」她们两人,造福全学斋。 而明姝因为顶着江太常弟子的名头,被点起来的次数还要更多些。 一开始,她看到自己的答案总被谢嘉言吊打还会觉得羞愧,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明姝:我等凡人不能和天才相提并论。 此时,周学官正讲到晚唐派的诗风,他讲得十分投入,说到他欣赏的点,还会摇头晃脑地咏诵几句诗文。 明姝主线任务的学习进度还停留在两汉文学。 因此,她对于宋代的文学流派与作品尚还知之甚浅,由是此时持着笔在不停地做记录。 而周学官讲了一阵,又见底下学子都在频频点头,兴致不由更高:「没想到,有这么多的学子对晚唐派的作品感兴趣,甚好甚好啊!」 「晚唐派诗作,近宋却未远唐,兼具两朝风韵,实属难得啊!」 周学官长叹一声,吟诵道:「未识凤师面,早熟凤师名。毓灵本岷峨,弱冠游神京……」 听闻周学官抑扬顿挫的咏诵声,明姝瞬间警戒,将头埋得极低,生怕被他喊到。 做出这一举动的并非只有明姝一人。 大多数学子听得周学官的咏诵,眼里都闪过茫然:我是谁?他是谁?这首诗是谁的?下一句该接什么? 而往往这时候,总会是谢嘉言出面,化解这一尴尬场面。 可这一次,周学官刚停下来,就有一道清润男声接上来:「睡起乍凭栏,竹外闻人声。忽报凤师至,屣履出相迎……」 周学官眼里放出亮光来,抬目望去,却见发言者是那新学子。 他又见这学子外容清俊,举止矜持,顿时心中更生喜意。 他轻咳一声,道:「可否继续?」 苏延笑着点点头,神色自如地继续往下背。 他姿态大方,声音醇厚,语气平稳,听起来甚是悦耳。 见此,周学官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其余学子再看向这位新学子时,眼光也都不一样了。 这苏延,似乎是个厉害角色。 待苏延背完后,周学官含笑道:「你很不错。」 苏延谦虚道:「不过是偶然间读到过中庸子的这首诗,羡慕他与惟凤的情谊,便记下来了,算不得什么。」 见他提到惟凤,周学官眼里亮光更盛:「可读过九僧?」 苏延点点头:「多有抄录。」 说着,他随口咏诵了数句,句句都戳在了周学官的喜好上。 「不错不错。」周学官本就是性情中人,竟就依此同苏延攀谈起来,眼中尽是快慰。 第11章 上舍学子多是天资聪颖之辈,向来是慕强的。 这堂课,苏延可谓是大出风头,也就真正将自己的名字印在了上舍学子的脑中,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而谢嘉言在此过程中,未发一语,眼中无惊无恼,只是静静地翻着书。 于是,这堂课便在周学官的连连提问、苏延对答如流中飞逝而过。 待到下课的摇铃声响起,明姝同苏延交代了几句关于五香斋的事宜,便被谢静瑶拉着走了。 苏延坐下后,面上带着和煦笑意,轻声道:「谢世子,方才承让了。」 谢嘉言朝他投去个奇怪的眼神:「让什么让?」 他将书册往前一推,语气懒懒的:「你既然这么喜欢同学官探讨,那以后这事都交给你了。」 见谢嘉言毫不在意的模样,苏延心中的愉悦消了些,他温声道:「谢世子这话倒是误会我了。」 「苏某并非争抢好胜之辈,只是初来乍到的,想给学官和同窗们留下个尚可的印象罢了。」 「挺好。」谢嘉言站起身,语气很随意,「我此时要去吃饭了,就不同苏学子细聊了。」 他语气一转:「总不会,我去吃饭苏学子也要跟着吧?」 听得他那带着嘲意的话语,苏延面上笑意不变,眼神却蕴着冷意:「自然不会,谢世子请便。」 ☆☆☆ 而另一边,明姝被谢静瑶拉至五香斋,两人打好饭入座后,谢静瑶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下课了,周学官真是可怕,他今日所提到的那些诗我听都不曾听过。」 说到这,谢静瑶感叹道:「不过那苏延还真是厉害,竟然能和周学官来来回回这么久,也是个奇人啊。」 明姝赞同地点点头,苏延远比她以为的还要厉害的多。 周学官上课随性,他随口拿来举例的诗,苏延都能轻松接上,可以想像他学识之渊博了。 「不过,苏延和你是什么关系啊?」谢静瑶好奇地道,「怎么是你带他来的?」 明姝很自然地道:「他是我母亲家的人,算是我表哥,是从宛城来的。」 「哦。」谢静瑶了然道,「原来他不是京城人士呀,怪不得我先前从未听说过这人。」 「不过就他今天的表现,日后想要留在京城应该也很轻松。」 谢静瑶咽下一口小排,才继续道:「周学官虽然只是在太学就任学官,可他在朝中的声望却很高,你那表哥得了他的赏识,日后若有他举荐,自是会仕途无忧。」 明姝点点头:「我爹也很赏识他,估计是想要他留在府上的。」 「留在府上?」谢静瑶眼里闪过几丝捉狭笑意,「那是要他以什么身份留在府上?」 她声音压低:「该不会是要留他做女婿吧?」 明姝惊得手中的筷子差点掉了,她赶忙道:「你可别乱说!」 「你这么激动干嘛……」谢静瑶撇撇嘴,「就算是做女婿,也未必说的是要配给你呀。」 「你不是还有两个姐姐嘛。」 「不过话说回来。」谢静瑶语气神秘,「我真觉得你那表哥看你的时候不对劲,他之前站在你身后时,看你的眼神也太温柔了些。」 明姝无奈地往她盘子里夹了块小排:「你可快别说了,我和他昨天才第一次见面。」 「行吧。」谢静瑶满足地夹起明姝「上贡」的小排,换了个话题,「那我们不说他,来说说前几日的事……」 「你那日说好了要一起吃饭,结果我从宫里溜出来跑到酒楼,却没看见你人。」谢静瑶语气幽怨,「你这个大骗子。」 「咳咳……那是因为突然有些事,突然有些事……」明姝颇为心虚地往她盘子里又夹了块小排,「是我的错,改日再单独请你吃饭。」 谢静瑶摇摇头,眼里闪出八卦的光:「我才不要你请吃饭,我就想知道……你和谢嘉言,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呀?」 明姝的筷子这次是彻底惊掉了。 谢静瑶凑得离她更近些,坏笑着道:「我可是知道的,你生辰的时候,他还给你备了礼物,他何时这般细心过……」 「方才你和你那表哥一同进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表情都不一样了,还故意装得不在乎。」 第12章 「还有还有,方才你那表哥越过他同你说话时,他那脸色坏得不行。」 她嘿嘿一笑:「我可是看见了的,他手上虽然翻着书,眼睛却时常瞥去看你,根本就没有专心下来。」 「啧啧啧。」谢静瑶越说越兴奋,「这莫不是铁树要开花了。」 随着她的叙述,明姝的脸愈发涨红,她把盘子里的小排全夹给了谢静瑶,无奈道:「公主殿下,求您别说了。」 见她脸红得不行,谢静瑶总算停下了话茬,她心满意足地看着盘中满满的小排,还不忘多添了句:「我是真的觉得,日后不定我是要喊你堂嫂的。」 谢嘉言按辈分算是谢静瑶的堂哥,如若明姝嫁给了谢嘉言,那自然就是谢静瑶的堂嫂了。 只是,嫁给谢嘉言……这是明姝从未想过、也不敢想的。 毕竟,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他都是近乎完美的存在,是她需要仰望的。 这一世,哪怕她在得到系统后,已经相当努力地在提升自己,却也只是希冀自己能够追着他的脚步就好。 可是,她想起那枚躺在她妆奁里的木簪,竟然隐隐心生了几分希冀。 ☆☆☆ 下午的文学概念课上,学官显然是听说了上午有关苏延的事,一来便就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苏延也不负他的期待,回答得颇为精妙,引得学官出言夸赞。 他长相温润,回答问题时的姿态也甚是大方,语气也甚是和缓,确实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谢静瑶没忍住戳了戳明姝,再次感叹:「苏延真的好厉害啊。」 闻言,谢嘉言悄悄看了过来,却见明姝一脸赞同地点点头,不由轻哼了一声,将手上的书哗啦地翻过一页去。 下学后,便是要去江太常处上课了。 谢嘉言路过明姝座位时,说了今天同她的第一句话:「太常说今日要晚些开始上课,要我们先去书斋里等一等。」 闻言,明姝眼眸微亮。 太常有事要推迟上课的话,那她不是正好可以借此时间让他看看画? 顺便问问那簪子的事…… 而谢嘉言此时走至门口处,竟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她,道:「还不快些。」 明姝微惊,他这是要等她一起走吗? 察觉到他的意思,明姝面上露出喜悦,匆匆同苏延解释了几句:「表哥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去上课。」 言罢,她拎起书袋,握着画轴,便哒哒哒地朝着谢嘉言跑过去,欢快地道:「咱们走吧。」 谢嘉言点点头,顺手接过她手上的书袋,在离开前,还回头凉凉地瞥了苏延一眼。 而明姝心情极好,根本就没想到回头,一面走,一面兴冲冲地同谢嘉言说话。 望着两人并行离去的背影,苏延眼神晦暗。 谢嘉言……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可真是碍眼呢。 两人并行走了一阵,明姝叽叽喳喳地说话,谢嘉言难得没有怼她,而是态度极温和地顺着她说话。 明姝抬了抬手中画轴,讨好地笑道:「师兄等会替我看看画呗。」 她嘿嘿一笑,小表情甚是骄傲:「我这次进步很大的!」 若是平时,谢嘉言指不定就要泼她冷水了,而今天却难得地道:「嗯,不错,我等会欣赏欣赏。」 两人走至半路,却发现前边有个红衣姑娘,在槐树下徘徊。 在瞧见走过来的谢嘉言和明姝后,那红衣姑娘眼神一亮。 她大声道:「谢!嘉!言!你别走!」 明姝定睛望去,发现那姑娘果然是个老熟人。 能在太学做出这般大胆行径的,也就只有徐诗韵这样的奇女子了。 谢嘉言停下了同明姝的交谈,目光冷淡地望过去。 见他望过来,徐诗韵声音更大了:「我不管,你今天不听我把话说完,我就不许你走!」 谢嘉言看向她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傻子,他哼了一声:「腿长在我身上,我走不走你管的到吗?」 这话说出来,明姝仿佛瞧见徐诗韵心上被扎了一刀。 徐诗韵神色微变,却倔强地咬着唇,将手延伸开挡路:「你不许走!」 第13章 谢嘉言凉凉地道:「你不会以为你的手长到能拦住我吧。」 这话一出,明姝都为徐诗韵抹一把泪。 无他,谢嘉言这张嘴,真的能气死个人。 也不知道徐诗韵怎么想的,每次都是被谢嘉言一顿冷嘲热讽,可就是这样她还能坚持追着谢嘉言跑,也实在是难得。 大概也正是如此,明姝对徐诗韵并没有一种看「情敌」的感觉。 明姝:唉,大家都不容易。 回想起每次谢嘉言怼别人的话语,明姝不由心生庆幸。 这样看来,谢嘉言每次怼上她的时侯,都还算是口下留情了的。 如此想,明姝心中竟然生出来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果然,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 徐诗韵这两年变化很大,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明丽娇艳的少女,唯一没变的就是张扬跋扈的性格。 有着镇远将军府作后盾,又有着一身好武艺,她向来是以高傲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的。 即便是屡屡在谢嘉言这里碰壁,被众人在背地里嘲笑议论,她也从未受过那些流言的影响,依旧我行我素,活得随性自在。 可此时,明姝惊讶地发现,徐诗韵的眼圈居然红了,眼里还泛出水光来…… 她这是……哭了吗? 徐诗韵含泪看着谢嘉言,依旧伸展着双臂挡在两人面前,她放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哭腔:「我真的有话想和你说。」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都没有分给明姝,而是执着地、坚定地注视着谢嘉言。 在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显然不太好,虽然明姝觉得谢嘉言绝对干得出来这事。 明姝犹豫了一下,小声同谢嘉言道:「要不我先去书斋里等你?」 谢嘉言皱了皱眉,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她的提议。 听得两人的对话,徐诗韵眼中闪过几分自嘲。 而谢嘉言看着明姝拎着画轴,像只小兔子般窜开了,不由眼中带了笑意。 见状,徐诗韵的手不由攥紧,嘲弄地轻呵了一声。 谢嘉言这才看向她,眼中却没了笑意:「你有话就快说。」 听得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徐诗韵心中愈发酸涩。 她抬着泪濛濛的眼,痴痴地看着谢嘉言:「我家里要给我定亲了。」 说着,她面露哀戚,泪水从眼眶滑落:「可是我喜欢的人……」 「是你啊!」 徐诗韵昂着头,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流,声音因泪意而沙哑:「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望着徐诗韵汹涌的泪水,谢嘉言难得地沉默了。 半晌,他才沉声道:「可是我不喜欢你。」 他看着徐诗韵,神情很认真:「我也不想娶你。」 虽然早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可是真正听到这话被谢嘉言说出来,徐诗韵还是觉得心像是被划开一般的痛。 「是因为沈明姝吗?」 徐诗韵瞪着红红的眼睛,不甘心地道:「她是很漂亮,可是我也不差,她书读的好,可我武艺比她强……我并没有哪里比她差呀!」 「论家世背景,我还要远胜过她许多……」 谢嘉言冷着脸打断她:「你提起沈明姝做什么?」 他原本要道,我并不喜欢沈明姝。 可第一个字刚说出口,他心中就生起了一种古怪的心虚感。 停顿一瞬后,他说出的话变成了:「我不喜欢你和沈明姝有什么关系?」 谢嘉言的语气很笃定:「即便没有沈明姝,我也不会喜欢上你的。」 徐诗韵承受不住一般,哇地大哭起来:「你果然是喜欢沈明姝的。」 谢嘉言:??? 他望着哭得甚是狼狈的徐诗韵,心里只有困惑。 「你这是个什么道理?我说的是我不会喜欢你,怎么就成了我喜欢沈明……」说到最后,谢嘉言的声音不自觉变低,心里升起些烦躁。 他蹙眉道:「你拦下我就为了说这些?」 「这些难道不重要吗?」徐诗韵哭得脸上妆容乱糟糟的,「我明明是最喜欢你的那一个,跟在你身后跑了这么多年,可你却喜欢上了别人。」 第14章 「我就是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是不好……」 闻言,谢嘉言想了想:「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那我可以告诉你……」 他冷淡地看着徐诗韵,道:「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你宁可将三年花费在一个没有关系的人身上,也不愿意去做一些其余的有意义的事。」 「我同你说过很多遍,我不会喜欢你,可你却置若罔闻。」 「在你看来,这些年叫做追逐,可在我看来,却是纠缠。」 「而你所谓的追逐在我身后,或许让你自己很感动,让你觉得你很喜欢我。」 谢嘉言语气平缓,话语却尖锐:「可我从不回头看,所以在我看来,这些并没有任何意义,也并不特别。」 这话仿佛一柄利刃,直直扎入了徐诗韵的心里。 她面色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原来,她这些年的追求在谢嘉言眼里什么都不是吗? 她看着谢嘉言眼中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仿佛被刺痛一般地挪开目光。 她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上提着的书袋上。 那书袋里面兜着几本书,提绳上还挂了枚娇憨可爱的木雕小兔子。 一看,就知道这书袋的主人是谁。 见此,徐诗韵眼中闪过颓色,手攥着衣袖,几乎要将之扯破。 而谢嘉言在说完话后,觉得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便预备要走。 他在转身离开时,迟疑了一下,道:「你若是不愿意定亲,应该去和你爹娘说,和我说有什么用。」 他语气算得上诚恳,仿佛真的是在给徐诗韵提建议。 可在徐诗韵听来,却不异于往她心上又插了一刀。 留下这话后,谢嘉言觉得事情算是圆满解决了,便心满意足地提着书袋径直离开了。 徐诗韵这次没有再拦他,而是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玉冠青衣、身姿颀长的少年郎,只是一个背影都好看得叫她的心砰砰直跳。 可是,他却不喜欢她。 徐诗韵的手捂在心口,泪水溅入口中,是咸苦的滋味,叫她整颗心都皱了起来。 ☆☆☆ 而另一边,明姝到达书斋后,江太常果然不在。 在同书童打了招呼后,她便进了屋子等候。 在将桌案简单收拾了一番后,明姝将画作平铺在桌上,自顾开始欣赏起来。 修改后的这副画,已经是发挥了她最高水平了,在明姝看了,几互挑不出错来。 线条流畅,色调清雅,构图和谐。 明姝手捧着脸,自我陶醉地道:「这简直是近乎完美了。」 「那宿主要确认提交吗?」666号道。 「不了不了。」明姝连忙拒绝。 这次的画作提交关系到她【画】的评级,她已经耗去了两次机会,只剩下最后一次提交机会。 如果顺利,她【画】的技法就可以升至丙甚至乙了。 可如果不顺利,她不光会被扣成长点,还得等上许久才有下一次任务。 由此,虽然她自己对于这画很是满意,却也不敢轻易提交。 明姝想,还是等谢嘉言看了再说吧。 等了十余分钟,谢嘉言的身影才出现在了门口。 他刚进门,见到的便是托着腮、呆呆看着他的明姝。 谢嘉言不由挑眉道:「怎么不读书,倒在这发呆」 明姝这才回过神来,她连忙坐正,指着谢嘉言手上的书袋,小声嘟哝道:「因为书袋在你那呀……」 谢嘉言觉得她这模样好笑,将书袋往她面前一放:「喏,还给你,这会儿总能看书了吧。」 见谢嘉言神色和平常并无区别,明姝忍不住好奇:「徐诗韵那边如何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徐诗韵都和你说了什么,可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才择取了一个较为妥当的问法。 谢嘉言点点头:「该说的都说清楚了,她问的我也都答了,她日后应该不会再找上来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还给她提了个很可行的建议。」 他的语气和神色无不表现出来——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 第15章 可明姝联系到他平日里给建议的方式,心里不由为徐诗韵捏了一把汗。 明姝:希望人没事。 「好了。」谢嘉言明显不愿意再谈这件事,转开话题道,「你说的那画呢?我看看。」 明姝会意过来,将摊在桌上的画作指给他看。 谢嘉言近身上前,先是大致阅览了整张画,而后一偏头,便对上了明姝神情紧张的小脸。 瞧得她眼中忐忑,谢嘉言顿了顿,再次看向画时眼中闪过了几丝犹豫。 过了一会,他才再次抬起头。 明姝深吸一口气,正预备迎接他的批评,可没想到的是,谢嘉言顿了一下,竞道:「不错。」 明姝揉了揉耳朵,晃了晃头,迟疑着道:「师兄你……说什么?」 「我……我没听错吧?」 谢嘉言轻咳了一声,重复道:「我说尚可。」 明姝眼里绽放出亮光来:「真的吗?」 谢嘉言又瞥了眼那画作,眼里闪过挣扎,最后还是点点头:「嗯。」 明姝表情瞬时变得很兴奋。 天呐噜,她这幅画居然能得到谢嘉言这么高的评价吗! 要知道,她同他一起上了这么久的课,却鲜少见他对什么表示出赞赏。 一句尚可,在明姝看来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 如此这般,那她此次【画】升到乙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嘛! 画作的事完毕,接下来就该是簪子的事了。 明姝拿起书袋,在里面翻了翻,翻出本《诗经》来。 她将《诗经》递给谢嘉言,道:「这个送给你。」 谢嘉言面露疑惑,却还是接过了那《诗经》。 他随手翻了翻,便发觉了不同。 书页间夹了三枚银杏叶。 叶片轮廓优美、色泽鲜亮,最特别的是,那叶片上还绘了图字。 谢嘉言拣起一枚,眼中闪过疑色,他将那叶片上的图画展示给明姝,问道:「这三道弧是何意?」 只见那叶片形状圆润,中间处绘了一个简笔的笑脸,看着很是可爱。 瞧着谢嘉言不似作伪的困惑,明姝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堂堂谢才子,也有会不懂的时候呀。 明姝用两根手指放在嘴角梨涡处,两边上提,撑出一个笑来。 「你看我。」她的声音因为这动作而有些含混,倒像是在撒娇一般。 谢嘉言望着明姝笑得眼睛弯成两个月牙、两颊鼓鼓的模样,眼中不由也溢出笑意。 他摸着下巴,点评道:「像只松鼠。」 明姝辛辛苦苦演示一番,却没想到会让他得出这么个结论,不由羞恼道:「是要你看我的表情!」 「看了啊。」谢嘉言点点头。 「那你不觉得我的表情和那画很像吗?」明姝终是按耐不住,气鼓鼓地道。 闻言,谢嘉言又看了一眼那银杏叶,再对上明姝时语气就很笃定了:「不像。」 明姝眼睛瞪得更圆了:「哪里不像,这分明画的就是个笑脸!」 谢嘉言望着小姑娘这模样,眼中笑意愈浓。 一点也不像。 他想,你要比它好看得多。 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不能让她太骄傲了。 这般想着,谢嘉言既没有出言否认她的话,也没有出言赞同,而是开始翻看剩下的银杏叶。 剩下的两枚,就是很正常地写着字。 小事情小事情,简笔画他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明姝迅速平复好心情,决心赶紧进入今天的正题。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师兄,你可别小看了这三片银杏叶,这可是我在成千上万片银杏叶中精选出来的。」 「据传说,赠送银杏叶可以把好运带给对方,还有祝人身体安康的寓意呢。」 「我希望师兄能一直健健康康的。」 听了她的话,谢嘉言唇角上扬:「你有心了。」 见对话如她想象的那般开始展开,明姝眼中流露出喜色,她顺势问道:「那师兄上次送我那簪子,可是也有什么别的寓意?」 第16章 言罢,明姝觉得自己耳朵开始发烫,定然已经是红透了的。 这话已经是她鼓起极大勇气才问出口的。 她的心砰砰直跳,又是期待又是忧虑地等着谢嘉言的答案。 「哦,你说那簪子啊。」 谢嘉言的目光从银杏叶上收回来,语气很淡然:「你之前不是夸它好看吗,我就让你哥哥给你带过去了。」 说完这话,他又开始拨弄那画着笑脸的叶片,仿佛那叶片是什么极好玩的玩具。 明姝等了一会,却不见他再说话。 她心中不由升起几分不太妙的预感。 不会吧不会吧……就这? 承嘉候府。 苏延在下学后,稍作休整便去了苏氏的院子问安。 苏氏本就很怜惜他,又听他说起今日在太学的事、夸赞明姝听课很认真后,不由愈发喜笑颜开:「日后有延儿你替我看着,我也算能放心了。」 说着,她长叹一口气道:「我只有明姝一个孩子,对于如何做母亲也是在慢慢摸索着,失职的地方有很多。」 「先前府中事物又多,那孩子又是个闷性子,有什么事都不会和我说……也是这两年我们才亲近了些。」 说到这,苏氏眼里闪过柔光:「我也没什么别的期望,就希望她能在太学好好过上几年快乐的日子,然后再嫁个好人家。」 苏延神情恭敬,含笑听着苏氏的叙述,在听她说到嫁娶之事时,眼中闪过异芒。 而苏氏话锋一转,又问道:「延儿今日可有见到那齐王世子」 听到那名字,苏延眼中笑意微凝,点头道:「是有见到。」 闻言,苏氏语气有些紧张地道:「那延儿感觉如何?」 苏延语气很平和:「自然是龙章凤姿、气度不凡的。」 「只是,那谢世子性情颇为冷淡……」 他略微一顿,语气稍微有些犹豫,「或许是因为我初至学斋,他才表现得这般高傲吧。」 说着,苏延神色微黯:「不过,谢世子是何等身份,不理会我这等普通人也是正常的。」 听了这话,苏氏神情变得踌躇,她叹息了一声,道:「也是……齐王府的门第哪里是这么好够上的……」 她慨叹道:「我总听明姝提起她那师兄如何如何的,可毕竟还是没机会见到他真人,了解的也都是些道听旁说的事情。」 「原本想着,延儿你可以帮我看看,这谢世子其人到底是如何的。」苏氏的神情颇为感慨,「可转念一想,齐王府哪里是我们候府能攀上的呢。」 这话语里指的自然是明姝的亲事,也是苏氏最忧心的一件事。 原本她想着,明姝对她那师兄定是有好感的,而听明姝所言,那谢世子对她也是好的。 因此,苏氏才生了心思——明姝和这谢世子有没有可能定下婚事呢 她只是一时念起,也不曾同明姝提过这想法。 可在听了苏延这一番话后,她便越觉得这事是有些不现实的。 承嘉候府和齐王府之间,门第之差属实有些大了。 苏氏是把苏延当娘家人看待的,又见他性情温和,举止有礼,才忍不住他说起这话题。 可现在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妥,由是她很快收住了话题,笑着道:「罢了罢了,这些事原不该同你说的。」 苏氏朝苏延露出宽慈的笑容:「延儿就好生在候府待着,日后姨母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的。」 苏延拱手谢却,温声道:「能借居在侯府我已觉愧不敢当,又如何能这般烦劳姨母为我费心思呢?」 他唇角上扬,眼中是和煦笑意。 他想要的,自然会自己去取。 随后,苏氏又同他嘱咐了几句后,本还想留他用饭,却被他谢绝了。 走出苏氏院子后,苏延再回忆起苏氏的话,眼中笑意冷凝。 这还真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世了呢…… 他的明姝不再只是囿于内宅之中,而是将一身光华尽展露于人前。 而苏氏似乎也不再是前世那个严肃拘礼的候夫人,甚至……她同明姝在这一世关系甚好。 至于那碍眼的谢嘉言,明姝所谓的师兄。 第17章 师兄……苏延在心中默念着这个称呼,再回想起明姝对他极自然的亲近举动,眼中的寒意几近实质。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变故? 明明上辈子全无接触的一人,这一世却同明姝有着这样亲近的关系…… 只是因为他的重生吗? 思绪辗转间,沈容华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晃过。 苏延不禁眯起了眼。 如果他没料错,那沈容华身上也是有些不对劲的…… 回忆起她在刚看到他时露出的惊恐神色,由此推断,这沈容华莫不是也有着上一世记忆? 纵然在思考着,苏延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在经过花园时,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呼唤声。 「苏表哥请留步。」 那声音娇柔婉媚,恍如黄鹂宛转。 听闻那称呼,苏延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挂上温润的笑意,缓缓转过身去。 出言喊住他的那人竟是沈容华。 在看清对方面容后,苏延眼中闪过莫名的意味。 他刚在推疑这沈容华的身份,她竟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延瞧着沈容华强装镇定的模样,心中愈觉有趣。 明明怕的要命,却还是要找到他面前来……看来,她图谋不小。 沈容华柔声道:「上回初遇表哥,因不知表哥身份,又加上那时我身体不适,才在表哥面前那般失礼,还望表哥莫要在意。」 说着,她微微躬身,致歉的态度甚是诚恳。 沈容华似乎有意向他卖好,神情姿态都甚是恭柔。 苏延面上仍是温和的笑:「沈大小姐说的是哪里话,苏某不过是借居贵府,哪里值得你这般对待。」 「这一声表哥,实在不敢当。」 见他态度甚佳,沈容华心中惧意也就散了些。 她以手捂唇,娇笑着地道:「我与三妹妹关系亲近,她的表哥自然也就是我的表哥。」 苏延心中冷嗤,关系亲近,她倒也说得出口这话。 而沈容华见苏延没有不悦的意思,胆子便大了些,她轻笑着,状似开玩笑地道:「初闻表哥到来的消息,我还以为这是母亲为三妹妹寻的姻缘呢。」 闻言,苏延面上笑容微敛,声音沉了些:「此等话大小姐可不能乱说。」 见他神色骤变,沈容华忍不住一哆嗦,她结结巴巴地道:「我自然只是开玩笑的……」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道:「听闻已经有一户人家上门说要求娶三妹妹,爹爹也甚是中意,如今这亲事已经是在洽谈中了,怕是快要定下了。」 听得这话,苏延脸上笑意渐淡。 他沉声问道:「大小姐可知这来求亲的是哪一家?」 明明这对话是按照沈容华预期的在发展,可不知怎的,她却反觉得愈为慌张。 「是……是光禄大夫徐家。」她快速报出那名字,心中仿佛释下了一快重石。 「光禄大夫徐家……」苏延重复了一遍,看向沈容华的目光带了冷意,「如果我没记错,这原本该是沈大小姐的夫家。」 被苏延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沈容华更是慌乱。 她按照原本准备的话,磕磕巴巴地道:「原本是这样,可后来徐家看中了三妹妹,便与我退婚了,要求娶三妹妹。」 苏延知道了那求娶者的身份,此时情绪已经平息下来,他略一挑眉,道:「还有这等事,侯爷竟也答应?」 沈容华用指甲抠住衣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静:「徐家公子一表人才,更是家世显赫,爹爹自然是答应的……」 说这话时,沈容华悄悄打量着苏延,果然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寒光。 见此,她稍微得了些安慰,如此这般,她今日这一趟总算没有白来。 苏延面上重新挂上了和煦笑容,他温和地道:「竟是如此,倒劳烦大小姐一番解释了。」 沈容华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着要挑拨他去对付徐家。 只是这挑拨甚是拙劣,语气虚伪,言辞刻意。 按理说,他是不应受她这种段位的挑拨影响的。 第18章 可是,这话语中的主角是明姝。 牵扯到她,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将此事轻轻放下了…… 沈容华见目的已经达成,便是一刻也不想在他面前停留了,胡乱说了几句后,便托辞离去了。 待走出了苏延的视线范围,沈容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扶着一边的树木稍作歇息。 没想到早在这个时候,这人就已经这般可怕了。 明明她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新的一世,苏延并不会认识她,前世那些事也还没有发生…… 可在真正面对苏延的时候,她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对苏延的恐惧仿佛已经扎根在了她的心中,每当看见他那温润的笑,她连魂魄都在战栗。 这个人就是个披着温润面皮的恶鬼…… 可这恶鬼也有软肋。 事关沈明姝的婚事,她不信他会不在意。 她的话虽然并非全然是事实,可徐家曾欲求娶明姝的事却是真的。 虽不晓得他会用什么方式去对付徐家,可她相信他定然是有底牌在的。 徐家是豺狼,苏延是恶鬼,这两边碰撞起来,无论是哪一边受损,她都是乐见其成的。 想到这,沈容华心中不由升起些快慰。 能想出这般精妙的计谋,她终究不是上一世那个懵懂无知的沈容华了。 ☆☆☆ 而另一边,一直到下课,明姝都没有再主动搭理过谢嘉言。 谢嘉言找她探讨的时候,她也只是极不情愿地答上几句。 江太常布置好功课,宣布下课后,明姝小声请了辞,便卷了书袋和画轴,噔噔噔地小跑着走了。 谢嘉言本还欲同她多说几句话的,却没想到她动作极快,他压根都没来得及开口,就不见她人影了。 她这是怎么了? 见谢嘉言对着门口露出疑惑又懊恼的神情,江太常捋着胡须,眼里流露出了然的笑意 「嘉言这是同明姝闹别扭了?」江太常笑着问。 谢嘉言摇摇头:「并不曾啊。」 他低下头收拾书本,语气有那么点委屈:「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他回想了一番,还是觉得奇怪——他今日并没有哪里得罪她的地方呀? 下学特意等了她一起过来,路途中也是顺着她说话,替她看画时说的也是好话。 她怎么反而还不高兴了呢? 难不成是觉得他没说实话,没有指出她那幅画里的问题? 可她当时表现的也挺开心的呀?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委屈,不高兴的明明就该是他呀! 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后,谢嘉言不由愣神。 嗯,他为什么要不高兴? 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文学概论课时,明姝面对谢静瑶夸赞苏延时露出的赞同神情,心里愈发酸涩。 谢静瑶那丫头没眼光就算了,沈明姝她怎么能也这样…… 真是太可气了! 直至回到院子,明姝都觉得耳朵是烧一般的灼烫。 她扑倒在软榻上,用毯子蒙住脸,仿佛这样就可以压住那羞恼的情绪一般。 谢嘉言在解释原因时毫不在意的语气仿佛一盆凉水,将明姝心底刚升起的小火苗瞬间浇灭。 果然,谢嘉言送簪子时完全没有那种意思,是她想多了。 而她就这般直接地问出来了,岂不是反而暴露了心思? 啊啊啊啊,她就不该去问的…… 在明姝看来,她偷偷喜欢着谢嘉言是一回事,可是让他知道了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这几年,除开正常学业上的交流外,她从没有拿私事打扰过他,将师兄妹的关系拿捏的很好,一步也不曾僭越。 可是经了今日这问话,谢嘉言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这般想着,她不禁将脸捂得更严实了。 「喵呜~」 猫崽软糯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接着,一只小肉垫啪唧一下落在了明姝的腿上,另一只则开始扒拉明姝蒙的毯子。 「喵嗷~」猫崽的叫声透着些担忧。 第19章 突然出现的猫崽稍稍分散了明姝的心神,让她从羞恼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她将蒙脸的毯子放了下来,又顺了顺猫崽微微炸起的毛毛,柔声道:「你怎么跑过来了呀?」 猫崽是很可爱,可是撸猫易沉迷,她怕学习的时候分神,便将猫崽养在了院子的厢房里,每日得空时便去陪陪它。 平日里都是青荷在照顾它。 按理说,猫崽不应该这时候过来的才是。 果然,青荷也很快就出现了。 她看见窝在明姝怀里懒洋洋的猫崽,自责地道:「是我没有看好云朵,叫它跑到小姐这来了。」 云朵是明姝给猫崽起的名字,因为它色泽雪白、体态圆润,恍若一朵胖乎乎的云。 明姝摇摇头,温柔地撸了一把猫崽的下巴:「没事,我这会也没有在看书,正好陪陪它。」 「喵~」猫崽用毛毛蹭了蹭明姝的手,显然是被揉得很舒服。 见明姝不在意,青荷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小姐,表少爷这会儿过来了,说是要见您。」 「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出去了一会,哪想到云朵这就跑过来了呢。」 表少爷? 明姝初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愣怔,而后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苏延。 苏延怎么过来了? 明姝有些疑惑,同时也有些烦躁。 不能继续撸猫了嘤。 明姝方才在榻上那一番扑腾,发型自然是没保住的。 这会肯定不能顶着这模样去见人。 她自觉地坐在了梳妆镜前,任由青荷摆弄。 只是在府上见苏延,自是不需要装扮的多隆重的。 于是,青荷只是给她松松挽了个小髻。 头发梳好后,青荷端详了一番,觉得这模样看着素了些,便想着再添只簪子上去做增色。 在妆奁里看了看,青荷的目光被一枚精巧的木簪吸引住。 样式大方雅致,簪头的花样也很漂亮。 「小姐,别这枚簪子可好?」青荷指着那木簪问道。 明姝正同怀里的猫崽温存,瞥了一眼那木簪后,神情有些不自在。 青荷挑选的正是谢嘉言送她的那一枚。 管它呢!既然谢嘉言没把这簪子当回事,她又何必将它看得很特别。 明姝拍板道:「就戴这枚。」 哼!她不仅这会儿要戴,以后天天都要戴。 这样,不就正能表现出她的坦荡了吗! 当收拾完毕要去前室的时候,猫崽却黏着明姝不肯松爪。 「喵呜。」 被猫崽用萌萌哒的表情盯着,明姝实在是不忍心把它扒拉下来。 无奈之下,她便只好将猫崽也给抱上了。 到达前室时,便看见苏延低敛着眉眼,手指搭在椅子上,安静地在等候,他旁边桌案上摆着一盏未被揭开过的茶杯。 听得有动静后,苏延才抬起头来。 面上仍是一贯的温和笑意。 明姝刚欲同他打招呼,怀里却突然生了异动。 原本乖巧窝在她怀里的猫崽,在看到苏延时却疯狂挣扎起来,浑身的毛毛都炸了起来。 「喵呜!」 猫崽发出尖锐的叫声,将脑袋深深埋进了明姝怀里,毛绒绒的身体抖个不停。 「这是……」苏延瞧见这变故,连忙站起身来,似乎想要帮明姝搭把手。 似乎是感觉到他的靠近,猫崽抖得更厉害了,叫声透着浓浓的惧意,听着更为可怜了。 如此便可以确定,让猫崽发生如此变化的正是苏延。 明姝往后退了两步,不住地安抚着猫崽,朝苏延露出个歉疚的笑来:「云朵认生,还望表哥莫要在意。」 这般情况下,自然只能先把猫崽带下去了。 明姝转身将炸成一团的猫崽小心地递给了青荷,示意她先将猫崽带下去休息。 可正在青荷要将猫崽带走时,猫崽却重新仰起头,冲着明姝喵喵直叫,那叫声甚是急促,仿佛是在警示着什么。 而当猫崽被带下去后,明姝再看苏延那温润的面容,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了种违和的感觉。 第20章 她养了猫崽这么久,它从来都是乖巧伶俐、极通人性的,何曾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异状。 都说小动物能感知到一些人不能感知到的东西。 那猫崽这表现,是不是正说明了苏延身上有奇怪的地方呢? 苏延愧疚地看着明姝:「是我吓到表妹的猫了。」 明姝摇摇头,语气很客气:「无妨,表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苏延噙着笑意道:「方才刚去给姨母请安,经过表妹的院子,想着表妹应该下学了,便来看看。」 闻言,明姝心底只有两个字——就这? 她望着苏延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明日又不是休沐的日子,他不回屋复习功课,倒跑过来串门? 他都不需要复习练习预习的吗? 再回想起苏延白日里在学斋的精彩表现,明姝不由同666号感叹:「这就是天才吗?」 666号鼓励道:「宿主的智慧值也是有70的,这已经超过大部分人啦!」 各项数值想要增长可以从两方面入手,一方面是通过加成长点,另一方面则是通过后天的努力使之自然增长。 明姝这几年吭哧吭哧地努力学习,外加完成各项任务,也才使智慧值达到了70。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天才,最多是那种还算聪明的普通人。 是靠着加倍的努力和足够的勤奋,才略微拉近了些同天才们的差距。 苏延可以不去温书做功课,可她不行啊! 这般想着,明姝顿时有了紧迫感,她礼貌地问道:「那除此之外,表哥可还有别的事?」 见此,苏延的笑意滞了滞,才道:「还有便是感谢表妹今日的引领了,如没有表妹在,恐怕我还很难融入进学斋之中。」 明姝摇摇头:「不会的,以表哥的学识,即便没有我,也能在太学中一展风华的。」 听得明姝的夸赞,苏延唇角不自觉上扬:「表妹谬赞了。」 明姝斟酌了一下言语,才道:「如此这般,表哥的谢意我也收到了,那表哥可是要回院子了?」 闻言,苏延神情有些受伤:「表妹这是在赶我走吗?」 「自然不是。」明姝矢口否认,她诚恳地道,「只是我还有很多功课没有做,就不能同表哥长谈了。」 你看也看了,谢也谢了,这总该走了吧? 明姝将逐客令下的这般明白了,苏延自然不好再留,他温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表妹了。」 明姝点点头,粲然一笑:「表哥慢走。」 她此时的笑容仿佛一泓甘泉,稍微抚慰了苏延原本躁怒的心。 在同沈容华交谈后,他想要即刻见明姝一面的念头便在心中肆意疯长。 他想见她,想确认她仍是鲜活无恙的…… 于是,纵然知道有些冒昧,他还是来了。 苏延的目光从她漾起梨涡的唇角上移到熠熠生光的眼眸,再到鸦黑蓬松的鬓发…… 而当他望见那发髻上别的木簪后,瞬间神情一变。 这……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枚发簪! 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所处的环境,心神都被那木簪所摄住。 这枚发簪他如何会不熟悉…… 它曾经扎进明姝的心口,而后又插入了他的脖颈。 这是她最珍爱的物件,至死时都攥在手中。 这一世,他提早了三年到临承嘉侯府,以全然不同的姿态和身份。 本以为可以改变上一世的轨迹,护她无恙。 也能和她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 可为什么她现在就戴上了这枚发簪? 这枚发簪又到底是谁送她的? 苏延眼底情绪汹涌,纵然他极力在克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那他送给她的木簪,又被置于何处呢? 「表哥?」明姝难掩惊意的语气响起。 不能吓到她……这般想着,苏延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嫉妒和不甘的情绪都压了下去。 他展露一个笑:「表妹这簪子很好看。」 第21章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伤感:「我母亲也曾有过一枚类似的……」 听了他的解释,明姝的疑惑才稍减了些。 若是这缘故,那他对着她那簪子露出那般深沉的情绪,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而苏延几乎已经要控制不住情绪,他不愿在明姝面前失态,便只想着赶紧离开。 「表妹好好学习。」苏延努力维持着温和的语气,「我就先告辞了。」 明姝点点头,便见苏延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苏延的这一场来访,来也仓促,去也仓促,表现的还甚是古怪。 明姝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皱起眉头。 奇奇怪怪的。 这难道就是天才的特殊之处? 可谢嘉言也不这样呀。 明姝这般想着,只觉得不太能理解。 罢了罢了,还是同这表哥保持距离的好。 这般想着,明姝首先去看了看猫崽。 这时候,猫崽已经平静下来,缩在小窝里睡着了。 见此,明姝便放心地回了屋子,开始今日的学习。 完成了日常任务后,她将那画轴展开,信心满满地点了提交。 能得到谢嘉言认可的画作,还愁通不过系统的检测? 「滴滴滴。」 系统的光标转了几圈,才缓缓停下。 评价等级那里晃了许久,最终停下后,显示出一个丙来。 而面板上那【画】的花蕊也并没有能长出新的花瓣来。 「滴!恭喜宿主通过【画】评级任务#山水成景#,【画】技法等级升至丙,奖励学习经验50点。」 对于任务通过,明姝本是开心的,可在看到那评级后,她却很是不解。 「怎么会只有丙?」 在她的设想里,这幅画应该能让她一举突破到乙才是。 666号地道:「这是经过系统严密测算后评出的等级,不会有错的。」 明姝也只是随口提出疑惑,并非真正质疑评级的结果。 因为虽然666号并不是那么靠谱,可系统数据却是不会有错的。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是谢嘉言的判断出了问题。 不应该……吧? 谢嘉言可是系统认证过的天才画家,明姝曾经悄悄扫描过他的一幅画,系统直接给出了甲等的评级。 足可见,他现在在绘画上的造诣已经很是不凡。 按理说,他的判断不应该有误呀。 明姝犹豫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道:「他当时看画的时候,说的是尚可吧……」 「我应该没听错吧?」 666号停顿了一下,同样不太确定地道:「可能……是他放水了?」 ☆☆☆ 徐府。 夜半时分,小屋里只点了一盏灯烛。 除却灯烛映出的昏黄光芒,其余没被烛光笼罩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 当然,这并非是徐府点不起烛火,而是由于此时的情况甚是特殊。 有人要在黑暗中造访徐府。 徐老爷端坐在正厅的座椅上,等候着那位指点过徐家的高人现身。 他虽然面色看着很是平静,可从他那不断敲碰桌案的手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颇是忐忑。 良久。 顶上有屋瓦被掀开的声音,随后,传来了三道清脆的敲击声。 徐老爷面露喜色:「高人,是您来了吗?」 「嗯。」一道沙哑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 「我正有一疑问想要求教高人……」 「不忙。」沙哑声音打断了徐老爷的话,「我今日来,是要问你一件事。」 闻言,徐老爷虽然眼露惊诧,却还是朝着前方一合袖,道:「高人请讲,徐某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静默瞬刻,那沙哑声音才再次响起:「我问你……」 「你可曾有向承嘉侯求娶过他那三女儿?」 「这……」徐老爷初听到这个问题,还有些愣怔。 那高人的声音过于沙哑,由是听不出语气来,可他问出这问题必然是有缘由的。 第22章 徐老爷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在不确定对方态度的情况下,自是不会贸然作答。 他斟酌了一番,才道:「去年的时候,高人为徐某留下金玉之言,说承嘉侯府千金的命格与我徐家相配。」 「高人的话,徐某谨记在心,可偏生在前些日子,承嘉侯府竟是提出了退亲,说是他那长女不肯嫁了。」 徐老爷摇摇头,语气感慨:「我与承嘉候多年交情,虽然他这事做的不地道,却也不能因此坏了我们两家的情谊,便只能允诺了退亲。」 「只是可怜我儿,和承嘉侯府定亲后,便一直洁身自好,身边半个侍妾都无,属实是个痴情的……」 虽然这痴情的对象并非是沈容华就是。 沙哑声音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这些废话就不必说了。」 这高人语气和态度都不算好,可徐老爷却是一番习以为常的模样,甚至还因此有些惶惶:「高人勿怒,高人勿怒……」 「那承嘉候态度颇为坚决,我也不好勉强,又见他三女未曾婚配,这才有了此等想法……」 「所以,此事便是属实了。」沙哑声音语气中蕴含着冷意。 「承嘉侯府三女同小儿本就有同窗之谊,倒也算是相配……」 徐老爷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身边传来呼啸风声,急促的风卷朝他压袭而来,将他整个团住,让他几乎要不能呼吸。 「唔……呃……」徐老爷跌坐在地,面色涨红,眼球凸出,却压根没法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他艰难地吐息着:「高人饶命……」 那沙哑声音冷冷地道:「我卜算得与你徐家先祖有缘,才想着对你提点一二……」 「可你却曲解了我的意思,破坏了全盘的布局。」 「愚蠢至此,不可救药。」 他抛下此话后,那困住徐老爷的风卷也瞬间消失。 徐老爷宛如重获新生一般,剧烈地咳嗦起来。 那风卷叫他吃尽了苦头,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表露出分毫的愤怨来,只是内心的恐惧愈盛。 他对着不知名的人态度如此尊崇,自然不单只是因为这人曾同他说过几件预见性的事,叫他避过了几个暗坑,反获了升迁。 更是因为,在某一次,他不过是提过两句关于他某个合不来同僚的恶语,那高人听得他的抱怨,当时只是嗯了一声,并不作他言。 可四日后,便传来他那同僚暴毙的消息。 立案调查,却查不出那凶手半点讯息。 那同僚风评不好,可在怎么也是朝廷命官,竟就这么在天子脚下被暗杀了。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而自危的人中,徐老爷尤其惊惧,他心中隐隐有念头——这人不会是被那高人所杀吧 而他的这一猜想很快得到了那高人的认证。 自那之后,他对于这高人是又敬又怕。 一方面想要利用这高人为徐家谋取利益,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会惹了这高人不快 。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于是在每次同这高人会面时,他都有安排侍卫守在不远处,以备不测。 可刚才那高人露出的一手,他连惊叫都来不及,更莫说通知潜伏的侍卫了。 也难怪先前那同僚会死的不明不白了。 徐老爷一面使劲咳嗽着,一面飞快思索着。 那高人会动怒,是因为他向承嘉候求娶过沈明姝? 难不成那高人的命格同沈明姝有牵连? 在确认不了答案的情形下,徐老爷只有先认错,保住小命再说。 他朝着地面叩拜道:「是……是徐某误了高人的事,多谢高人饶命……」 半晌,那沙哑声音才再次开口:「今日未要你性命,是看在你前些时日办事还算周密的份上……」 「可日后你若还做出此等坏我好事的愚蠢行径,我不会再留手。」 那声音变得有些阴恻恻的:「凭我的本事,想要再找一个趁手的工具并不难。」 这话算是撕去了伪装,将他的意图都摆到了明面上。 可徐老爷听了反倒安心了些,如此这般,只要他还有利用价值,这人总不会在现在就要了他性命。 第23章 只是,他心中还是委屈的,明明上回也是这人要他娶沈家女儿,可这回他这回不过是照办了,却因此受了这样一番折辱。 沈明姝和沈容华都是沈家女儿,区别又在何处呢? 而那沙哑声音在敲打他后,也不忘补上一颗甜枣:「放心,只要你不做出忤逆我的事,我自是会保你徐家无恙。」 「毕竟,你倒也还算好用……」 徐老爷颤巍巍地问:「徐某斗胆想问,高人可还有别的禁忌,也请一并告知……以免徐某日后行事再有冒犯。」 「徐某此次原本只是按照高人的指点行事的 ,只是未想到高人同那承嘉侯府三小姐有牵连……」 「我同她并无牵连。」沙哑声音语气冷淡地道,「但你倒是要注意,不要同她有牵扯,也不要去招惹他,否则,你徐家必将颓败。」 「我说的那对徐家有益的婚事,对象需得是承嘉候府大小姐。」 沙哑声音变得极为低沉:「而你此番去招惹了三小姐,必将承受反噬……」 「反……反噬」徐老爷惊得面色一白,在见识到这高人手段后,他已经将之归为了玄门中人,由此对他这话并不存疑。 他语气颤抖地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求高人指点。」 在徐老爷连连恳求下,沙哑声音才慢悠悠地开了口:「唯一之计……便是娶承嘉候府大小姐。」 ☆☆☆ 夜色幽沉,一道黑影从徐府窜出。 那黑影几下跃跳,便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下。 他抬手在面上一抹,显露出了面容。 却正是苏延。 「宿主又浪费了一件道具。」电子音语气很不满。 「那人身上恶值极高,宿主杀了他,这个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此时的苏延面上并无笑意,他额前的鬓发被夜风吹起,露出浸染着寒意的眼眸。 「这家人我留着还有用。」 他用苍白的指尖在漆黑的袖上划了一个圆圈,语气很冷:「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一个个送他们上路。」 「至于这个月的任务对象……」苏延停顿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 「我早已定好。」 ☆☆☆ 承嘉候府,荷风院。 沈玉柔被喊过来时,柳姨娘正站在梳妆台前,摆弄那盛满钗饰的妆奁。 见沈玉柔来了,柳姨娘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柔儿来了,快,快坐过来。」 柳姨娘让沈玉柔在梳妆镜前坐好,自己就站在她身后,一面端详着镜中沈玉柔俏丽的面容,一面感慨:「我的柔儿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沈玉柔望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也很是满意。 这副皮相不知比她在现代时要好上多少倍,杏眼樱唇,端的是娇俏美人的模样。 而身后的柳姨娘,虽是三十多的人了,可那一张面容仍是娇媚动人。 这也是她能在承嘉候府荣宠多年的倚仗。 柳姨娘拿起木梳,温柔地替沈玉柔理着发:「我前几日打探消息,听侯爷身边的人说,侯爷替你物色了一门好亲事。」 这话一出,瞬间将沈玉柔从容貌的喜悦中抽离出来,她心中警铃大作,急忙道:「还有这事?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柳姨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过分激动:「柔儿莫要担心,自然是好事我才会同你说的。」 对于柳姨娘口中的好事,沈玉柔是不信的。 在古代这几年,她早已不复先前的懵懂,就凭她现在这身份,哪里会有什么能让她满意的好亲事? 柳姨娘喜滋滋地道:「是光禄大夫徐家的嫡出公子。」 光禄大夫?沈容华凭借着微薄的历史知识,大致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品阶较高的官位。 还是嫡出的公子,这能看得上她这个庶女吗? 沈玉柔虽然觉得自己做皇子妃都是够格的,可这光禄大夫家的公子并未领略过她不同于这个时代女子的一面,又如何会想要求娶她呢? 而柳姨娘接下来的话,瞬间为她解了惑。 「你到时候嫁过去,就是正经的夫人。」从柳姨娘的语气可以听出,她对这婚事是极其满意的。 第24章 她感叹道:「若非是你大姐退了亲,徐家又想着联络和侯府的关系,这样的好婚事还轮不到你呢。」 「说起来,也是我们柔儿运气好……」 闻言,沈玉柔却瞪大了眼睛。 大姐,退亲,徐家…… 这些字眼拼凑在一起,那婚配对象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 徐开宇? 这名字一出现在沈玉柔脑海里,她瞬间就犯恶心了。 这不就是那和沈容华有了婚约、却还对其他女子穷追不舍的极品渣男吗? 这会儿沈容华看不上他了,就把这婚事丢给了她? 而看柳姨娘这神态,还觉得是她捡了便宜? 岂有此理! 沈玉柔忍不住尖锐出声:「我不嫁!」 原本一脸喜色的柳姨娘听了她这话,不由愣住,随后满脸疑惑地道:「这样好的亲事,别的府的庶女是求都求不来的,你怎么倒还不乐意呢?」 「那徐家公子就是个无耻之徒,他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谁晓得他是为了什么娶我的!我如果嫁过去,他肯定不会真心对我的。」 沈玉柔满脸写着抗拒。 这种心有白月光、人品还不好的男人,堪称渣男中的极品,她嫁过去不就是往火坑里跳吗。 柳姨娘却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反而一本正经地道:「男人不都是这样,你只要坐稳正夫人的位置,其余的就不用管了,其余的都越不过你去。」 她认真地矫正沈玉柔:「男人的真心值几个钱,还是地位来的靠谱。」 「莫要像我,就算得了你爹爹的宠爱又如何,这么都越不过那正房……」 听得柳姨娘这番话,沈玉柔只觉得她是被这封建思想洗了脑,同她根本没有话说。 沈玉柔咬着牙,心里暗自发狠。 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嫁给那徐开宇的。 府上若执意要让她替沈容华去嫁给那垃圾,就别怪她找寻别的办法了…… ☆☆☆ 而府上关于徐开宇和沈容华婚事闹出的这一阵风波,当事人之一明姝竟全程处于一种不知情的状态。 在【画】的评级任务告一段落后,明姝又将重心移到了主线任务上。 她的主线任务已经进行到了两汉文学,且已经学习完了全部的课程,只待一个收尾的工作。 学习完课程还不算完,她还得通过一次结课测验,才能真正点亮两汉文学的光点。 两汉文学的主要文学作品篇幅都较长,内容上也很繁复,由是背记起来很是困难。 在测验的压力下,明姝压根没法分心去想别的事。 至于先前同谢嘉言的那些尴尬,也被她暂时抛开了。 考试当前,这些事暂且也就不是事了。 这段时间里,谢嘉言好几次看着明姝欲言又止,却又见她捧着书看的甚是专注,在一边踌躇许久,终是没有开口。 而明姝则开始了每天侯府、学斋、五香斋、江太常书斋四处四点一线的生活。 这一日,她刚结束在江太常处的课程,提着书袋慢吞吞地往前走,心里还在默背着汉赋的重难点篇目。 可行到半路上,却不慎撞到了人。 嘶! 那人的胳膊处硬邦邦的,撞得明姝一踉跄。 「抱歉……」明姝揉了揉被撞到的额头,率先道了歉。 她仰起头,却在看见撞到那人面容时微怔。 「徐诗韵?」 明姝揉头的手停住了,她望着一言不发、默默盯着自己的徐诗韵,眼里透出疑惑。 她想了想,道:「谢嘉言已经走了,你来的晚了些……」 徐诗韵摇摇头,打断她:「我是来找你的。」 闻言,明姝不由瞪大了眼睛。 找她? 见明姝面上虽是疑惑,却不见害怕,徐诗韵不由讶然:「你不害怕?」 明姝比她更疑惑:「为什么要害怕?」 徐诗韵偏头看了看了无人的四下,视线又转到明姝神情迷惑的面容上。 这些年她自己的变化很大,可沈明姝的变化也不小。 第25章 她的五官原本就比常人精致,在这三年的岁月,反倒像是又经了一番细细雕琢。 那一双眼睛仿佛淬入了万千星光,眼波流转间灵气盎然,透着潋滟的波光。 被这样一双眼眸望着,徐诗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半拍,面上神情都不由松动了。 在意识到自己反应后,徐诗韵心里暗骂自己了一句。 没出息! 她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太好地道:「旁人都说我性情乖张暴虐,现在这周围又没别人在,你就不怕我摁着你打一顿吗?」 明姝眨巴眨巴眼:「你为什么要打我?」 见她不解的表情,徐诗韵愈是焦恼:「这还用问吗,你……」 她话说到一半,望着明姝清澈明亮的眼眸,突然想到——看这模样,沈明姝未必知晓谢嘉言喜欢她的事。 那她这会儿说了,岂不是还促就了他们的感情? 那可不行。 于是,徐诗韵改了口:「我就是看不惯你。」 「哦。」明姝点点头,却仍没有多担忧,「没关系的,我跑的很快,你肯定打不到我。」 她略一歪头:「我跑到太常的书斋里,你总不能当着太常的面打我吧。」 瞧见她这般淡定的模样,徐诗韵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萌感。 可是她想到今天的来意,迅速将这想法驱出脑子,昂起头,姿态甚是傲慢地道:「像你这么弱的,我还不屑于打。」 明姝听了也不生气,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 见明姝提着书袋,真是要走的模样,徐诗韵顿时急了:「喂,我说了是要找你的。」 「可你不是看不惯我吗?」 「我……」徐诗韵见明姝一副「既然你不喜欢我我就不搭理你」的表情,咬咬牙,「忍辱负重」地道:「你就当我瞎说的。」 明姝这才停住脚步:「你要找我做什么?」 「我……」徐诗韵顿了一下,道,「我想找你说说话。」 闻言,明姝犹豫了一下,她和徐诗韵并不算熟悉,能有什么好说的? 可她脑海中闪过徐诗韵红着眼的画面,不知怎的,有些心软。 罢了罢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聊一聊也好、行。 明姝叹了一口气,走至路边的石墩上,拍了拍灰,便在上面坐下:「坐过来吧。」 徐诗韵也照着她的模样,在旁边的石墩上坐下。 她轻咳一声,道:「你倒是比一般的女郎洒脱。」 明姝顺势揉了揉自己的腰背,语气带一点抱怨:「最近学业上事务过于繁重,所以累的很。」 「反正只是说话,坐着也是可以说的。」 「你有话直接说便是。」 原本在决定要找明姝前,徐诗韵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的。 毕竟她的名声不算太好,之前还同明姝有过一些不算愉快的误会。 可这会儿与她挨着坐,见她如此自然的状态,徐诗韵莫名也就放松下来。 静默了一瞬,徐诗韵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喜欢谢嘉言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明姝点点头。 徐诗韵的喜欢如此张扬,想要不知道这件事还真有点难。 徐诗韵神色黯然:「可是他却不喜欢我,而我家里却要给我定亲了。」 「定下的是秦国公府的长子,秦国公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亲事若定下来,定然是不能随意更改了。」 闻言,明姝算是知道上回她为何要拦下谢嘉言了。 如若真的定下婚约,徐诗韵自然是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追逐着谢嘉言了,上回可以说是她为了自己的喜欢尽的最后一次努力。 明姝突然有些羡艳她的这份张扬与勇敢,不像她,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都不曾真正将喜欢说出口过。 而徐诗韵还在说话:「可我一点也不想定亲,我同那秦国公府的公子全然不熟悉,他也未必会喜欢我,毕竟就我这名声……」 徐诗韵对自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明姝想了想,试探着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嫁,不若和你爹娘好好说一说,若你真心不愿,他们也未必会勉强你。」 第26章 毕竟,从徐诗韵行事风格来看,她家里人定是极其怜惜她的。 所有的张扬任性背后,必然伴随着如珠似宝的宠溺。 不是所有人都有做徐诗韵的资格。 听了明姝这话,徐诗韵不禁苦笑,谢嘉言也给过她同样的「建议」。 从这一角度看来,这两个人的脑回路倒是相契,也难怪…… 她摇摇头道:「就算拒绝了这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我总归是要嫁人的。」 「况且……」她的声音小了些,「我总归是要试着忘掉他的……」 听她这话,倒是有将那秦国公府公子做「创口贴」的意思了。 明姝原本想说,这对那公子并不算公平,可转念一想,感情的事哪里扯得出一个公平来。 况且,这是在古代,婚姻基本都与爱情无关。 能像徐诗韵这般大胆追求过所爱,失败后还能谋到一个好归宿的,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这般想着,明姝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的感情观仍是偏现代的,说出来的话,怕是洒脱如徐诗韵都是难以接受的。 于是,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沉默,凉凉的风拂过,撩动着额发,吹得眼睛痒痒的。 「沈明姝。」徐诗韵的声音听起来沙沙的,「若是你喜欢上一个人,会和他说吗?」 这般单刀直入的问题,也只有徐诗韵能问出口了。 可这问题却勾起了明姝掩藏在心底的许多念头。 半晌,她才轻声回应:「我不会。」 闻言,徐诗韵转过头,直直地看着她,仿佛要从她眼底窥得答案:「为什么?」 虽然她有猜到将会得到的是这一答案,可当这话从明姝真正口中说出来,她还是不免觉得失望。 她原本以为,沈明姝会是不一样的。 沈明姝多特别呀,明明生的好看,却丝毫不以此为倚仗,恃靓而自傲,而是待任何人都温柔大方。 面对太学中他人的殷勤,她都是笑着婉拒,既不随意受恩于他人,也注意维护那人的颜面。 原本她被江太常收做弟子,是引起了一番议论的,可她硬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与成绩堵住了大部分人的口。 这样的一个女子,徐诗韵扪心自问,她是讨厌不起来的。 纵然,她夺走了她所喜欢的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以为会是特别的存在,在这一问题上,仍是给出了她不期待的答案。 徐诗韵望着沈明姝,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原本以为会听得到的,是关于爹娘不允许、会引得流言遭人非议、日后不能再找好夫家……或是害怕被拒绝这一类的解释。 可明姝给出却是她全然未想到的答案。 她低敛着眉眼,鸦黑的长睫像小扇子一般垂下:「因为我喜欢他呀。」 听到这答案,徐诗韵有些愣怔,她重复了一遍:「因为喜欢?」 「嗯。」明姝点点头,她仰起下巴,声音很轻,「因为我喜欢他,所以我会等他先说喜欢我,再告诉他。」 徐诗韵捋了一遍逻辑,仍是没有听懂明姝所要表达的意思,她皱着着眉道:「是不是因为你还没有那么喜欢他?」 不然,为什么非得要对方先说呢? 明姝摇摇头,目光很认真地看着徐诗韵:「不,是因为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所以,我一点也不想给他负担,一点也不想让他有为难。」 明姝眼里闪着温柔的光芒:「除非他是真的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否则,我不希望他有一点点将就。」 「如果可以,我就努力向他靠近,让他能看见我。」 「如果不行,我就藏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他就好。」 明姝唇角漾起浅浅的梨涡:「但是,选择权是在于他的。」 「这大概,就是我的喜欢。」 金色的余晖映照在她的上半张脸上,反衬得她眼神亮得惊人。 这一刻,徐诗韵似乎感受到了另一种勇敢。 她的勇敢在于能大声说出她的喜欢,而沈明姝的勇敢则在于可以接受只是默默地喜欢。 第27章 不论后事,不求结果,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倔强。 徐诗韵不自觉用手捂住了心口。 她想,能被这样喜欢,该是何等的幸事? 一瞬之间,她居然有些羡慕那个被她喜欢的人。 ☆☆☆ 而在同徐诗韵聊过那一次后,仿佛有许多积压在明姝心头的东西随之消散而去。 那是一次真正的聊天,不是谁开导谁,也不是谁安慰谁,而是在交谈间互相吐露心事,在诉说中彼此释怀。 感情是生活中极重要的部分,却绝非是全部。 她一直将喜欢谢嘉言当做自己一个人的事,并不不愿意打扰到他。 若非是那一枚木簪搅乱了她的心神,她恐怕会一直对此保持着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 感情的事是强求不来的。 更何况,这一世她还有许多更有意义的事要去做。 比如,站到更高处去…… ☆☆☆ 随着两汉文学测验的日子愈发逼近,明姝在太学园林里找了处爬满绿藤的阴凉回廊,这几日中午吃完饭后,便会拿着书,到那儿去背一会儿。 既节约了时间,又不会扰到旁人休息。 谢静瑶很疑惑:「月测不是刚考完吗,最近这么用功干嘛?」 江乐之却有别的理解,她甚是欣慰地道:「多学些东西也就多些底气。」 同她们两个不一样,明姝那种家庭情况,唯有自己争气些,才能为自己赚个好前程。 这天,难得阳光甚好,明姝便从绿荫处挪了出来,靠着栏杆,口里小声背着重点篇目。 两汉文学最重要的,一是辞赋,二是《史记》,三则是乐府诗。 甚至因为乐府诗所表达的内容更贴近生活,理解起来更为容易,诵读起来也更为朗朗上口,在现代的时候,乐府诗的传诵程度相较汉赋还要更胜一筹。 然而,在这个时代则不然。 这个时代其他方面不谈,单从文化上来论,则是多个朝代的杂糅,而当世的许多文人都受宋代文化思想影响最深。 因此,当世文人对乐府诗的评价并不算太高。 而明姝的学习却是站在一个全局的角度来进行的,并不受单一时代的喜好影响。 所以,纵然乐府诗在这一时代不算被看重,她也需要将之学好。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明姝将书蒙在脸上,嘴里念叨着,「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青……」 她伸手抓了一把脑袋,反复念着一个青字,却记不得接下来的句子。 那啥,啥马来着? 正在她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不耐烦的浑厚男声接上了她的话:「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明姝吓了一跳,挡在脸上的书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只见那藤萝架背后走出一人来,身量不高,神情严肃,正捋着稀疏的胡子。 「宋学官?」明姝刚捡起的书差点又因惊讶掉在了地上。 宋学官将一手备在身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学官好。」明姝先是礼貌地打了招呼,才试探着问道,「您是凑巧经过?」 宋学官却不答,只是扬起头,不太满意地看着她:「你昨日还在背《子虚赋》,今日怎么就开始背这俗诗?」 俗诗? 明姝愣了一下,才发觉这说的是她所背的这首乐府诗。 这……俗吗? 不对! 更重要的是,宋学官怎么知道她昨日背的是《子虚赋》? 面对着明姝狐疑的眼神,宋学官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平日里习惯在这一处休息,你这几日在这吵得很,闹得我都没休息好。」 他确实是有这个隐癖,可那日见明姝捧着个书,在此叽里呱啦背得认真,不知怎的,他竟没有出声赶人,反而是听着她将《史记》中鸿门宴的片段读了个五六遍。 他原本以为这一日就算是完了,可没想到,这丫头之后日日按时到,一天比一天背得起劲。 前几日她背的内容,他还有听下去的意思,可今日她背的这篇目,却叫他听不下去了,这才现了身。 第28章 「啊!」明姝瞪大了眼,「那您怎么不和我说,我以为没人在……」 「罢了罢了。」宋学官摆了摆袖子,「你声音倒也不算大。」 「不过。」宋学官话锋一转,有点嫌弃地看着她,「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脑瓜聪明的,可这两天听你背书,那真叫一个折磨人。」 「这么些篇目,你翻来覆去那么多遍,却还不通畅。」 明明背的很快了呀!明姝心里想,在记忆锻炼术的加持下,她背记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可是,想到刚才她卡壳的时候,还是宋学官替她接的话,明姝就说不出辩解的话了。 她思绪一转,想到宋学官刚才称呼那乐府诗为俗诗,由是眼中带了狡黠笑意,合袖躬身道:「自然是比不得学官,连您口中那俗诗都熟记于心。」 「那……」宋学官卡了一下,发觉这丫头还是和先前一样牙尖嘴利、角度清奇。 他气恼地道:「本就是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作品,我……我也是在先前无意中瞥见了,不慎就记住了。」 他将手备在身后,傲慢地道:「我年轻时背书,一目十行,但凡读过的作品,没有不烂熟于心的。」 也正是凭此等天赋,他才从一个贫家子飞跃至今天的地位。 「而我愈往深去研究学习,就愈发觉作品间存有沟壑。」 宋学官瞥了一眼明姝手上的书册道:「此等民间俗作又如何能和名家篇目相匹呢?读来不过是浪费时间。」 明姝心里感慨,看来这宋学官不仅对男女存在歧视,就连看待文学作品时心底也存了个贵贱之分。 她想了想,才道:「学官说的是有道理,可我学识和见识都尚浅,只觉得这些经世的名篇,读来总是有益处的……」 「况且,在我以为,既是读书学习,那便不必过分计较所谓俗雅,只要是好的、有意义的篇目,我都愿意去学习。」 明姝眼里漏出些光亮:「老师也曾和我说过,做学问不能只讲究阳春白雪,也要去看一看那些倾诉民间声音的篇目,否则就会是高高浮在天上,缺少了踏实。」 「头要仰着看天,脚却也要挨着地,这才能使所学的东西得以致用。」 听明姝提到江渝年,宋学官轻哼了一声,低声讽刺道:「倒是惯是会说些堂皇话。」 他眯着眼看向明姝:「你这小丫头,我倒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方才既是在背诵《孔雀东南飞》,那可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个什么事吗?」 明姝稍加思索,道:「小吏焦仲卿之妻刘兰芝,为焦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迫,于是投水而死,焦仲卿听闻后,哀痛不已,最后他选择了……」 她顿了一下,斟酌了一番,拣了个「温和」的说法替换吊死一词:「自挂东南枝。」 大概是明姝在吐出这五个字时,语气过分铿锵,硬是将一个上吊自杀说得像慷慨就义一般,宋学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又咳了一声,以示威严:「你既然知道这内容,那可知刘兰芝为何会被休遣吗?」 「当然是因为她那婆婆蛮不讲理、性情古怪。」明姝答得毫不犹豫。 听见这答案,宋学官威严表情又有些挂不住了,他斥道:「错!」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这才是她被休弃的原因。」 说出这缘由后,宋学官像是终于吐出心中郁气,他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姝:「如你这般的女子,思绪比那刘兰芝还要活络,言行举止全无女子该有的恭柔婉顺,每日反倒同一群男子争强好胜。」 「即便你暂且考过他们又如何呢?他们未来研学的路还长着,有的是机会越过你去……」 「可你,再读两年便是要回家嫁人的,略微读些书便够了,何必这般好高骛远。」 「你此番读了这篇诗文,看了那刘兰芝的下场,竟也不生些敬畏之心,难不成也想重蹈这女子的覆辙?」 他摇摇头,道:「我这话或许难听了些,可也是看你有几分灵气,不愿看着你迈入歧路。」 「男子读书做官,女子侍奉夫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不知道太常是怎么想的,竟收了你为徒,倒不知这是害了你。」 听了这长长的一段话,明姝双手握成拳,低垂着眉眼,双唇被咬得发白。 第29章 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她的胸腔,她压制中心中委屈愤慨的情绪,抬起头,朝着宋学官正色道:「这就不劳学官操心了,既然我能在此时压过那些男子,那么我相信,只要给我机会,我在未来仍旧能够超过他们。」 她提高声音,压过宋学官即将出口的讽言:「即使没有这个机会,我也会努力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 明姝不卑不亢,语气笃然:「我既是要学习,那必然就不能只是满足于识几个字,读几本书。」 「我要学,就要学经世之法。」 宋学官原本轻蔑的神色因为她这话微变,他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语,粗黑的眉毛一挑:「笑话……你野心倒是不小,可你莫要忘了,这朝堂就没有留给女子的位置。」 乍一听,宋学官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他站在时代的立场上,对明姝的行为做出了最冷酷的评价。 可他这样凭着自己的认知,肆意给他人泼冷水,还摆出一副人生导师模样、企图操控他人人生的人,却是明姝最为讨厌的哪一类人。 这种人希望社会永远按他们所想要、所习惯的方式运转,永远不要变迁。 从某些角度来看,也正是这种人阻止了社会的发展变迁与推陈出新。 而对付这种人,就需要引用到一位伟大文豪的金句。 明姝一字一顿地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她昂着头,板着脸,努力让自己有气势起来:「一位哲人曾有言,这世上本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才变成了路。」 「纵然此时无路,可我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走出一条路呢?」 「呵。」宋学官嗤笑一声,用轻蔑的眼神扫过明姝,「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这屡出狂言的小丫头,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话不投机道不同,那就没必要互相浪费口舌了,明姝抿着唇,抱着书册朝宋学官行了一礼:「学官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说完,明姝大跨步地向前走,带起的风将衣摆吹得扬起,居然显得颇有气势。 而宋学官看着那昂首阔步、连发梢都写着不高兴的小小背影,心里躁恼更甚。 他用力捋了一把胡子,也很生气。 「不识好人心!」宋学官愤愤地道。 要不是他看那丫头还算顺眼,何至于苦口婆心多次劝导她? 她倒好,不领会他的好意不说,反而还牙尖嘴利地顶嘴。 经世之才?宋学官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脑中不由回忆起,明姝在这些年里的一些出彩表现,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丫头是有几分小聪明,可未必堪大才。 可这几日见她读书时那股认真刻苦劲……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能在太学中看见了,心里原本是有触动的。 能有这样的勤奋,做什么事会不成呢? 这般想着,宋学官气又消了些,心里不由生了些遗憾: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 太学某处树林的隐蔽角落。 秦子枫左右探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在附近后,才收回视线,小声同面前女子道:「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太学里,你找我做什么?」 闻言,沈容华原本低敛着的眉眼骤然抬起,露出水光涟涟的一双眼,她声音颤抖地道:「你说我为什么找你?」 「我问你……」她用那双含泪的眼眸幽怨地看着秦子枫,声音凄婉,「你同我表姐那亲事,是不是真的?」 「我……」秦子枫一时语塞。 见此,沈容华的泪水簌簌滚落,端的是梨花带雨,偶尔抬起眼皮,流露出的那一抹哀怨,看得秦子枫心都收紧了几分。 他上前一步,拉住沈容华的手,慌忙地解释道:「那只是长辈的意思,我心里是不愿意的……你知道的,我真正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呀!」 心里是不愿意的……沈容华眼底闪过嘲弄,他这意思是明面不打算拒绝,暗地里还要同她纠缠吗? 她望着眼前一脸紧张的男子俊朗的面容,心中却愈凉。 两年前,她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救下了在上一世被恶仆摁死在水中的秦国公府小公子,同秦国公府结下善缘。 第30章 同时,她亦因此认识了秦子枫,秦国公府大公子。 彼时,她已经在太学中物色了些「好苗子」,可这些少年同秦子枫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 打定主意后,她使出浑身解数,誓要将这优质夫婿勾到手。 秦国公府家教甚严,秦子枫平日里见到的贵女也都是端庄守礼的,哪里见过沈容华这般风姿惑人的女郎。 只消她几下撩拨,他就乖乖咬上了勾。 可因为沈容华身上还有着同徐开宇的婚约,两个人的交往也就一直遮遮掩掩的,而沈容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妩媚风情,更是将未经风月的秦子枫迷得找不着道。 沈容华心里清楚,秦国公夫人虽然现在表现的很喜爱她,可若是她要嫁给秦子枫了,秦夫人就未必会愿意了。 所以,她必须要将秦子枫的心牢牢攥在手里。 可是,当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同徐开宇的婚约,以为可以和秦子枫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却又听得另一噩耗——徐诗韵同秦子枫将要订婚。 她一直将秦子枫视为自己的囊中物,以为自己已经将他拿捏的死死的,由是今日找上他的时候,原本是满怀着怒气的。 可当她真正同秦子枫面对面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才恍然意识到,原来选择权一直都在秦子枫手上。 秦子枫若是要抛弃她,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纵然,他们之间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过了…… 她根本没有向他质问的资格。 想到这,沈容华姿态放的更低了,她一边哭泣着,一边柔若无骨般的倚入秦子枫的怀中。 秦子枫最喜欢她那把柔媚甜腻的嗓子,由是她这会儿捏着嗓子,带着哭腔道:「我自然是相信秦郎的,可这我那表姐也是个标致的美人,你若是见了她,不会就不要我了吧……」 她用细白的手指捏住秦子枫的衣袖,轻轻摇晃着:「你答应过,要娶我为妻的。」 「放心放心。」秦子枫被唤得心都要化了,他用手轻轻抚着沈容华的背,温声安抚道,「你那表姐痴缠齐王世子的事满京城谁人不知,此般浪荡的女子如何堪为我妻……」 「哪里比得上你对我一心一意的。」 听了这话,沈容华仿佛受到安抚一般,在秦子枫怀里蹭了蹭。 可在秦子枫看不到的地方,她低垂的眉眼里闪过几分嘲弄。 明明是新的一世了,她为何……为何又让自己陷入了这样卑微的处境? 明姝拿着书回到学斋时,学子们已经各自在看书了,她低着头回到座位上,拿书掩住脸,这才露出沮丧的神情来。 方才宋学官那番话,没有伤到她是不可能的。 这大概就等于,在你努力在向前冲的时候,一个人端起一盆凉水就往你身上倒,嘴里还念叨着「我这是为了你好……」 况且,明姝愤愤地想,还不止一次两次,这宋学官已经不知道泼了她多少次冷水了。 他对待女子那种傲慢轻蔑的态度,让明姝忍不住怀疑——他该不会是在女子那里受过什么心理创伤吧? 否则,何至于怀有这般敌视偏激的态度? 太学学官这么多,轻视女子的也不止宋学官一个,却也没有哪个像他一样,在明面上做的这般难看。 某次月测学子整体的成绩不佳,他就要捋着胡子说一句:「都是因为招了太多女学子,才把这等第拉下去了。」 可明明名次靠后的几位都是男学子。 若是要同他争辩,他还会瞪着眼,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这还不是那些女学子到了太学,才把这学习风气给搅坏了。」 总之,在他看来,女学子的身份就是原罪。 明姝一贯同自己说,对于这样的人,莫要理会就好了。 可心里终究还是在意的。 虽然方才她在宋学官那里放话放得掷地有声,可心里却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底气。 她作为女子,想要参加科举和入朝为官,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办到的。 需要有足够亮眼的成绩和一个特殊的契机。 成绩可以靠努力去获得,但合适的契机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可她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第31章 宋学官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再有两年,她可能就会被逼着嫁人。 承嘉侯迟迟没有给她定下亲事,是将她当作了一个极具潜力的货物在待价而沽。 若哪天遇到一个「出手大方的人家」,怕是商量都不会和她商量,就会把她打包嫁过去。 而在这之前,她能不能等到那个契机呢? 这般想着,明姝心里是难言的焦虑。 「喂。」 她用来遮面的书被轻轻叩了叩。 明姝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便从书里探出了头,恰好对上了谢嘉言充满探究的眼神。 谢嘉言从她手上抽出那书,语气有点嫌弃地道:「你的书拿倒……」 他话还没说完,却意外瞥见了明姝红红的一双眼,不由神色一变,不自觉提高了音调:「你哭了?」 此时的书斋颇为安静,谢嘉言的这一句话也就分外的清晰。 众学子都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见谢嘉言这话引来了这么多注意,明姝又羞又恼:「我才没哭!」 她小声争辩道:「是我方才趴着休息的时候,枕到了眼睛,才不小心压红了……」 谢嘉言双手合抱在胸前,一脸「我就静静看着你瞎编」的神情。 他略一挑眉:「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明姝不说话了。 见明姝垂着红红的眼皮,又陷入了沉默,谢嘉言有些急了:「到底是怎么了?」 而此时刚进学斋的苏延瞧见的,便是谢嘉言板着脸站在明姝座位前,而明姝则低垂着头,像是在受训一样。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几步便走至明姝座位处,做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语气带一点质问地道:「谢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谢嘉言正急着想知道明姝哭的原因,因此,对此会儿莫名其妙上前来的苏延自然给不出好脸色。 他冷冷地道:「这与苏学子有什么关系?」 苏延面上虽仍带着笑,眼神却带着凉意:「我是明姝的表哥,她的事,我自然不能不管。」 「我还是她师兄呢。」谢嘉言听得苏延语气里透出的那种亲昵感,心里更是不舒服,「你不过才来数日,可我已经和沈明姝结识数年。」 「我们之间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听了这话,苏延面色不变,只是眼底凉意愈盛,他轻笑一声,道:「亲疏与否,可不是单看相处时日的。」 他温柔地看了明姝一眼:「至少,我是绝对不会对明姝有半句恶语的,更不会把她弄哭。」 听得苏延这话,明姝便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想要解释:「不是……」 可那边谢嘉言已经很快接过来苏延的话头,他轻嗤了一声:「忠言逆耳利于行,苏学子也是饱读诗书的,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若是什么都顺着她哄着她,才是害了她。」 苏延噙着笑反驳道:「既是身为兄长,应该多多鼓励她才是,有的时候,并非只有逆耳恶言能推动人进步。」 望着这逐渐跑偏的话题,明姝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她依稀记得,最开始不是谢嘉言在问她为什么哭吗? 怎么现在却成了他们两个关于忠言和恶语的争辩? 见两人针锋相对的模样,明姝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阻道:「你们不要在学斋里吵架呀……」 明姝一开口,两人的目光便又转向了她。 被两道灼灼的目光盯着,明姝原本劝阻的话顿时有些说不出口了。 此时的氛围怎么看怎么奇怪,乍一看,倒像是这两人是为了她在争吵…… 这般想着,明姝不由瞪大了眼。 与她无关啊! 她啥都不知道呀,可不能就这么背了这锅。 想清楚了,明姝弱弱地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口,语气诚恳地建议道:「我看你们讨论的挺好的……」 「要不……你们出去继续?」 似是没想到明姝会给出如此「体贴」的建议,两人神色都是一滞。 这话……怎么说的他们跟两个拌嘴的稚童一般? 两人顿时没了继续争辩下去的兴趣,场面顿时陷入了一种新的尴尬。 第32章 好在每每这个时候,总会有勇士出现,来打破这僵局。 就比如这会儿兴冲冲走进来的谢静瑶。 谢静瑶面上笑意灿烂,她似乎是急着想要同明姝分享喜悦,瞧见谢嘉言和苏延都聚在明姝座位前,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在讨论什么学业上的难题。 「大家都在呀。」她朝两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凑到明姝身边。 谢静瑶来了,两人自然不好再逗留在这位置,于是借着这机会,都各自回了座位。 谢静瑶并没有注意到明姝的异样,她拉过明姝的手,高兴地道:「过几日,观戏楼会来一队漠北来的戏班子,到时候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听说里面演戏的还有胡姬呢!」 听了这话,明姝算是明白谢静瑶感兴趣的点了。 谢静瑶的母亲是和亲的异域公主,身上怀有胡人的血脉,这也让谢静瑶对胡人很是好奇。 可京中并无几个胡人,由是谢静瑶并没有真正见过寻常胡人的模样。 「去不去?去不去!」谢静瑶撒娇般地摇晃明姝的手。 「去去去。」明姝同样是对胡姬充满好奇的,这会谢静瑶主动邀请了,她自然不会拒绝。 而另一边的谢嘉言和苏延,也将这一番对话听进了耳朵里。 谢嘉言偷偷瞥过去,瞧见明姝神情正常地同谢静瑶说笑,这才稍微放心了些,而在听到什么胡姬戏曲之类的,却不由皱起了眉毛。 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苏延此刻手上正翻阅着一本书,可他的心神却完全没在书上。 在听到明姝那边传来的话语后,他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观戏楼……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一地点,唇角微微上扬。 而侧目看到同样瞥向明姝的谢嘉言时,他眼底寒芒涌动。 ☆☆☆ 是夜,无风无云,浓墨吞噬了星子,天幕一片漆黑。 谢嘉言平躺在床榻上,虽是闭着眼,可眉头却是蹙着的,一看便知睡的并不安生。 他又做起了那个梦。 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一个身影朦胧的姑娘朝着他缓缓走来。 那姑娘长发长裙,身姿窈窕,面容处像是缭绕着氤氲雾气,模糊而又神秘。 纵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他却能感知到,她是在笑。 姑娘愈走愈近,在距离他不过半米远的距离停下来。 「你是谁?」 他的声音是意外的沙哑,却终是问出了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姑娘没有作答,只是安静地望着他,隔着雾气,也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温柔。 良久,她抬起袖子,竟是要拉他的手。 这是在从前的梦里都不曾有过的。 谢嘉言犹豫了一下,并没有避开。 下一瞬,他的手中被塞入了一枚冰凉的木簪。 而那姑娘在将簪子递给他后,便开始慢慢地往后退。 一步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开。 这时,一阵不知从哪来的风吹过,将姑娘的长发吹得扬起,也吹散了一直弥漫在她面周的雾气。 显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在看清那姑娘的面容后,谢嘉言眼里满是惊色。 「沈明姝!」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自觉朝她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可随着那阵风,梦中的明姝身影逐渐浅淡,只是面上仍挂着温柔的笑意。 她深深地、饱含眷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安然地闭上了眼。 「别……」 瞧得这一番异变,谢嘉言只觉得心跳骤停,下意识就想要冲过去拉住她。 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挪不动脚步。 他就这样看着明姝的身影彻底消散成无数个光点,而后彻底消失不见。 他的面前重现弥漫起雾气,却再不见任何身影。 仿佛刚才出现的沈明姝,只是他的幻觉。 这只是梦…… 他这样告诉自己。 仿佛这样,就可以遏制住心中的慌乱。 第33章 感受到手中木簪的凉意,他缓缓地摊开手,目光落在那木簪上。 绿檀木的质地,样式精致,正是他在梦中见过无数次的那一枚。 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木簪上却沾染了斑斑血迹…… 那血色刺得他眼眸生疼,连带着心也开始抽痛。 他骤然睁开了眼。 入目是墨蓝色的床帏,他仍在自己的屋子里。 谢嘉言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心神却仍未从方才的梦里抽离出来。 骤然消失的沈明姝、带血的木簪…… 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谢嘉言摇了摇头,似是想要把有关这古怪梦境的思绪都排离脑外。 他撩开床帏,翻身下了床,走至书桌前,预备看一会书。 可就在他要点灯时,突然听见了一道细微的响动。 仿佛是瓦片被移动的声音。 有人在房上…… 夜半潜来,必不是客。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谢嘉言心神微凛,他将灯盏轻轻放下,身体慢慢地向屋内放剑的位置挪去。 夜黑,风高,宜杀人。 苏延立于房顶之上,朝着挪开瓦片显露出的缝隙里洒进了一把烟尘。 看着那烟尘落入屋内,苏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于幻境中死去,倒也算是他给这赫赫有名的天才选的一种体面死法。 这迷烟是一项罕见的高级道具,也是苏延压箱底的宝物,统共只有三次使用机会。 它能使任务对象陷入幻境之中,产生许多幻觉,从而心神恍惚,让他有机可乘,能够将之一击毙命。 他曾用这道具虐杀了他那蛇蝎心肠的继母,让她在极端恐惧的情绪中迟迟断不了气,最后被活活吓死。 迷烟会根据任务对象的特性而生成不同的幻境。 他那继母为人泼辣恶毒,因此所经历的那幻境也是充斥着魑魅魍魉。 那这传闻中清高孤傲的谢世子,又会陷入怎样的幻境呢? 这般想着,他眼里闪出兴奋的光亮。 可等了半晌,却不见下边传来任何响动。 难不成是这迷烟还未生效? 不可能。 上回这迷烟刚撒出去,他那继母就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可见是即刻生效的。 那就是这迷烟已经起作用了? 苏延稍作思考,便预备下去一探究竟。 谢嘉言身份特殊,算是他所杀对象中地位最高的一个了,想要悄无声息地除去他并不容易,由是他在来前做了充足的准备,更是将压箱底的道具都翻了出来。 他已经在这院子周围使用了隔音道具,此时便毫不忌讳地翻身下地,径直推开了房门。 他昂首阔步,行态甚是嚣张,仿佛出入无人之境一般。 可当他走至床榻之前,动作粗暴地扯开床帘后,却发现那榻上空空如也。 哪有谢嘉言的影子。 见此,他心中一惊,刚要回头,却倏尔听到嗖的一声。 一柄长剑闪着寒光,直直朝他刺来。 虽然他在察觉到不对后,瞬时就往侧边倒去,可那剑刃仍是划过了他的肩背,留下不浅的一道伤口。 苏延闷哼一声,心中大怒,转手便取出枚符纸,抛向谢嘉言。 这正是他上次用来对付徐老爷的。 虽不致命,可那风旋却足以让谢嘉言吃一番苦头。 而谢嘉言在看到那黑纱蒙面的夜潜者古怪举动时,不由眉头一皱。 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由举着剑后退一步,神情愈发警惕。 可下一瞬却见那黑衣人神色痛苦地开始……在地上翻滚? 那黑衣人用手扼住脖颈,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谢嘉言面露狐疑,这是个什么发展状况…… 是什么刺客的新招数吗? 若是换做旁人,指不定就要因这古怪情况而滞在原地。 可谢嘉言不一样,他提起剑便刺了过去。 面对漏出破绽的敌人,当然要抓住机会打得他爬不起来才是。 第34章 苏延正处于一种痛苦与困惑交织的状况,他朝谢嘉言丢出的符纸生效在了他身上。 怎么会这样? 是那系统出了什么差错吗? 还没等他质问系统,就见得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朝他扎下来。 他瞳孔猛缩,顾不得其他,连忙挣扎着向一旁翻滚而去,总算是避开了那一剑。 纵然如此,他此时的状态却是异常的狼狈。 背上的剑伤不论,更糟糕的是道具的反噬。 那风旋没能伤到谢嘉言,反而叫他吃足了苦头。 好在此时,那风旋总算是停下来了,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可谢嘉言的剑却又刺了过来。 这一次,剑刃划破了他腰部的衣衫,袒露出腰间肌肤来。 谢嘉言不慎瞥到,瞬间嫌弃地挪开了眼神。 苏延见此不由愈加羞恼。 就在苏延气得快要爆发的时候,一直装死的系统终于出了声:「任务状态异常,任务状态异常。」 「滋滋滋……无法锁定任务对象……」 「该诛杀任务已失效,请宿主尽快撤离。」 一连串的电子音仿佛火引,瞬间点燃了苏延的怒气。 受了这般折辱,还想要他轻易离去,怎么可能! 苏延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身形一闪,就不管不顾地朝着谢嘉言扎过去。 可就在刀锋要碰触到谢嘉言的时候,他眼前视野却一阵扭曲,面前的谢嘉言往后一仰,避过了刀锋。 他本欲再刺,可待谢嘉言再次回身时,显露出的竟是明姝的脸。 「表哥……」 面前的「明姝」声音幽怨,眼神甚是怨毒:「你为何要逼我……」 见此,苏延的动作一滞,拿匕首的手微微颤抖。 我没有……我也不想的……他张着口想要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湖水好凉呀……」 「我好冷……」 听得那哀戚的声音,苏延眼中闪过痛色,恍惚之间,手中的匕首哐当一下落在地上。 而腹部在同时也受了重重一击,直叫他跌倒在地。 腹部的疼痛让苏延瞬间清醒过来,他此时分明是在齐王府刺杀谢嘉言,明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地方。 那必然就是幻觉了。 不必说,定然是那迷烟的效果又落在了他身上。 苏延跌坐在地,望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谢嘉言,眼中又惊又怒。 这谢嘉言是个什么怪物,为何他的这些珍奇道具样样都反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电子音适时响起:「经测算,对方武力值极高,宿主若还不撤退,将有生命危险。」 「是否使用系统积分兑换瞬移机会?」 苏延看着那【是】选项后面跟着的极高数字,再见那又要劈过来的剑,咬咬牙终是选择了【是】。 而谢嘉言感受到黑衣人黑纱背后怨毒的眼神,便知这人对他是深怀恶意的,稍加思索便直接刺了过去。 可下一瞬,那黑衣人却突然消失,谢嘉言一剑刺过去,却只是扎中了一片空气。 他面露疑色,可屋内环境甚是黑暗,他一时很难确定那黑衣人是躲去了哪里。 他用剑挑开屋内帷幔,目光快速在室内巡看一圈。 窗户是拴好的,房梁上没人,各物件也没有挪位。 却未瞧见任何人影。 跑了? 怎么会这么快? 谢嘉言抿着唇,提着剑快步走至门前,一把推开房门。 院子里静谧无声,唯有一株孤零零的槐树被月光照映着,在地面投出一片阴影。 那刺客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而这院子也安静得太不正常了。 王府守卫森严,他的院子附近更是有着巡查的侍卫队。 那人到底是以什么方式躲过重重防备,竟直接闯入他的房间? 谢嘉言低垂着眉眼,暗自思忖,握剑的手愈加用力。 「世子!」 当值的小厮仿佛这才听到动静,赶来时瞧见谢嘉言提剑站与门前,不由神色大变。 第35章 「方才有人闯入我的房间,意图行刺。」谢嘉言语气极冷,「传令下去,封锁各处出口,全面搜捕刺客。」 小厮听得前半句话,吓得魂差点飞出来。 有人潜入院子行刺,可他这个当值的竟是半点响动也没听见,要真是出了什么事…… 小厮不敢再想,躬腰鞠身,连连应是后,便赶忙去传消息。 谢嘉言站在房檐遮蔽下来的阴影里,双唇紧抿,眉目仍未舒展开来。 方才那刺客身手极为诡异,虽然可以看出他的武学功底并不好,可那一招一式却都颇为刁钻狠辣。 若非那人行径诡异,且失误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未必能全然无恙。 这般想着,谢嘉言抬手举起那柄剑,月光打在剑刃上,折射出森森寒光。 他瞥着剑刃上的血迹,目光幽深。 这血迹是方才缠斗时,他划破那刺客肩背处得来的,此时已经干涸,呈现一种暗红色。 虽然已经下令去追捕那刺客,可谢嘉言却有预感: 这人,应该是抓不到了。 ☆☆☆ 一阵疾风席卷屋内。 下一瞬,苏延凭空出现,直直坠落在地上。 他背部的伤口经得这一番磕撞,再次撕裂开来,血渗透黑衣,嘀嗒淌落于地。 苏延以手撑地,这才勉强直起身子,他面色阴沉,眉眼间煞气惊人。 谢嘉言……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名字,心中杀意大盛。 自从重生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了。 任务失败不说,还赔上了大半道具。 方才为了从王府逃离,更是耗去了所有的系统积分。 这等于说,他这些年完成任务的积攒全没了。 更重要的事,明明他才是那个行刺的人,最后却落得比刺杀对象还要狼狈! 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般想着,苏延的神情愈发阴冷,他沉声道:「为何那谢嘉言不能杀?」 电子音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愠怒,语气很是冷漠:「本系统早就和宿主说过,我们虽然是要靠夺魂获得积分,可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能杀的。」 「经系统检测,该人属于特殊存在,若强行对其进行诛杀,必会造成不可估量的结果。」 听闻这话,苏延冷哼一声:「这就是那些系统道具反噬在我身上的原因吗?」 电子音解释道:「系统道具效果强度同任务对象【恶】值挂钩,而前任务对象的【恶】值经检测……「 电子音顿了一下,才道:「为0。」 闻言,苏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怎么可能。」 【恶】值代表着一个人心中的恶念,只要生而为人,怎么可能会心中不存任何恶念? 苏延语带嘲弄地道:「你莫不是测算错误了,他谢嘉言难道是圣人?」 「即便是圣人,恐怕也不可能心中全无恶念。」 「系统检测不可能出错。」电子音冷冷地道,「那人既然不能成为任务对象,宿主还是尽早选择另一任务对象的好。」 「宿主本月还差两点魂值,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后果是什么,宿主也是清楚的。」 电子音的语气无不威胁。 闻言,苏延反倒放松下来,他躺倒在地面上,将四肢舒展开来,面上竟漾起几分笑:「有时候,我真不明白……」 「你明明就是个嗜杀的妖物,本该是无所禁忌的才是,却偏偏又这般遵守这些所谓的秩序……」 他略眯起眼,笑容带着几分邪气:「什么善心恶念,于你而言,不都是些魂值吗?」 电子音丝毫不在意苏延话语中的讽意,它语气漠然地道:「万物皆有秩序,不能杀的人,我劝宿主不要乱动心思。」 苏延笑容不变:「我若偏要动心思,你又能如何呢?」 见电子音久久没有回应,他轻嗤一声,眼中讽意愈盛:「怎么,利用完了我,就想要扔掉?」 电子音仍旧不答。 苏延身上的伤口仍在淌血,可他却恍若感觉不到痛,甚至以手枕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 「你放心,别的我不敢说,可要是我死了……」 第36章 他嘴角仍是上扬的弧度,语气却蕴着森然杀意:「一定会拉上你一起。」 听了这话,电子音才重新响起。 它幽幽地道:「宿主可不要忘了,若是没有我,你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不是我求着你做任务,而是你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做任务。」 ☆☆☆ 翌日,明姝刚至太学门口,竟恰好遇见了江乐之。 明姝眼眸一亮,朝她招一招手,便欢快地向着她跑过去。 两人并排往学斋走,一路上笑闹着说着闲话。 聊到徐诗韵时,江乐之仿佛想到什么,凑近明姝轻声道:「你可听说了徐开宇那事?」 徐开宇? 怎么突然提到他 明姝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他怎么了?」 江乐之语气甚是幸灾乐祸:「他不知被谁打了一顿,这几日来太学都是一瘸一拐的。」 徐开宇被打了? 闻言,明姝眼里闪过惊讶:「怎么会这样?」 他好歹也是权臣之子,平日里身边也总是跟着小厮,怎么会突然被打呢? 「听说是大半夜有人潜入徐府,将他拖出来打了一顿,然后把人给丢到徐府门外挂着了。」 江乐之语带嘲笑:「若不是门房听得异动,及时把人捡进来了,徐家这脸就更丢大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义士替天行道了 」明姝啧啧道,「徐开宇这种人就是缺了打,之前才蹦哒得那么欢快。」 她拍了拍江乐之的袖子,嘿嘿一笑,小声道:「指不定是哪位爱慕你的郎君在替你出气呢!」 「别胡说。」江乐之嗔怪地看了明姝一眼,这才道:「我只盼着他在之后能离我远些。」 说着,她皱着眉道:「我上回还没和你说,他在和你大姐退亲后,竟是又找上我来,说什么他总算恢复了自由身,可以娶我了。」 江乐之眼里满是嫌弃:「我真是搞不懂,他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只要他想娶我,我就会嫁给他……」 「你是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江乐之粗着嗓子模仿道,「乐之,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可把我给恶心坏了。」 江乐之没好气地道:「这话让寻常人听见了,怕是真会以为我们之间有私情呢。」 「罢了罢了,不提他了。」江乐之摆摆手,将目光重新落在明姝面上,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听人说,谢世子昨日训你了」 「他们还说,你都被训哭了,还是你那表哥出面,才止住了他。」 吃瓜吃到自家的明姝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是哪来的谣言?」 「是谣言就好。」江乐之轻轻拍了拍明姝的手,安慰道,「我初听到这传言也是吃惊得很,虽然谢世子平时是挺不近人情的,可我觉得他对你还是极好的。」 明姝止不住点头,心里却有些焦急。 师兄昨日明明是在关心她,怎么却被传成了这样? 就连乐之听了这谣言都半信半疑,那其余人还不得全信了。 不行,可不能因为她坏了师兄的名声! 必须让其他人知道,师兄根本没有训斥她。 这般想着,明姝到书斋后刚一入座,连书都还没拿出来,就冲着旁边的谢嘉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师兄早上好。」 谢嘉言:? 谢嘉言先是有些疑惑,但在瞧见明姝的弯成月牙的笑眼后,他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一声,强自镇定道:「既然来了,便开始读书吧。」 「嗯!」明姝欢快地点点头,便翻开书册开始看。 明姝这边是沉浸在书里了,可谢嘉言却读不进去了。 他手捧着书册,眼睛却忍不住悄悄向明姝瞥去,却见她看书看的认真,表现并无异样,不由心中生疑:她今日为何要主动同我打招呼? 还笑得那样开心。 莫不是做了什么错事,又需要他替她遮掩? 而明姝在看到同窗们来的差不多齐了,便站起身,将手中书册往谢嘉言桌案上轻轻放好,甜甜一笑道:「师兄,我这段话读得不太明白,你能给我讲讲吗?」 第37章 明姝说这话时声音不算太小,由是周围的学子都是能听见的,顿时忍不住从书册后面探出头,悄悄观察前面两人的动态。 谢嘉言:?? 这会儿他算是确认了——沈明姝不对劲! 先前她何曾在学斋里主动找他问过问题。 况且,谢嘉言看了看她指的那一段落,顺着读下来,并没有什么晦涩生奥的地方,按他对她的了解,她不应该读不懂才是。 纵然心里这般想,谢嘉言还是接过书,指着她选取的段落解释道:「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这是一种讽刺,对应的正是前面那歌舞升平的场面……同时,这也是对其后诗句的启承……」 他讲的很细致,说到一些特殊之处还多有引申,明姝听得连连点头,差点真的以为自己真的是来向谢嘉言问问题的。 谢嘉言解释完毕后,将目光从书册移向明姝:「这般解释,你懂了吗?」 明姝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懂了懂了。」 见她一副受教了的模样,谢嘉言用手指敲了敲书页,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若还有不懂的,也可以一并问了。」 明姝取回书册,连连摇头:「没了没了。」 谢嘉言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语气显得温和些:「即便不是学习上的事,你也是可以问的。」 不就是想要和谢静瑶一起溜出去看戏吗! 若是她态度端正些,他也不是不能在老师面前替她遮掩一二。 他自以为已经琢磨透了明姝举动异常的原因,此时便只待着她开口。 可他哪里知道,明姝只是想通过与谢嘉言的交谈,在众学子面前证明她和谢嘉言关系并无不虞。 此番目的达到了,她自然就没想着在谢嘉言座位旁逗留。 由是她断然地摇头:「没有别的问题了,谢谢师兄。」 随后,便毫不拖泥带水地回了自己座位 瞧得明姝动作如此干脆,谢嘉言原本想要说的话落在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 他愤愤地扯过书,气呼呼地想:她不自己说,难道还想着他主动提出要给她做遮掩的事吗? 休想! 谢嘉言把这不忿压在心里,憋着一口气等明姝主动来找他。 可他等啊等,一直等到下学都没等到。 谢嘉言:沈明姝她是不想去看戏了吗?! 眼见明姝和谢静瑶说着话,收拾着东西准备去吃饭了,他才按耐不住地出言喊住她:「沈明姝,你先别走。」 闻言,明姝有些惊讶,却还是同谢静瑶说了,让她先去五香斋等她。 谢静瑶啧啧两声,意味深长的看了明姝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见沈明姝乖乖地走过来,谢嘉言板着脸,甚是严肃地道:「虽然我一直督促着你学习,叫你专心学业,莫要把心思放在别的事物上……」 说着,他轻咳一声,道:「可我也不是那般古板的人。」 瞧见明姝仍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他继续道:「你偶尔想要出去看看戏,也不是不行……」 听了这话,明姝才疑惑地道:「看戏?」 谢嘉言颔首道:「你不是和谢静瑶说好了,过几日要去看戏?」 「哦。」明姝这才听明白,她点点头,「是有这回事。」 谢嘉言哼了一声:「所以你是又准备像上回一样,要我替你在老师面前打掩护吗?」 啊?明姝满脸惊愕:「我没这么想呀……」 她小声地道:「我是准备直接和老师说清楚的。」 闻言,谢嘉言顿时有了种自作多情的羞耻感,他耳根微热,语气不悦地道:「既是如此,那你先前那般讨好我作甚?」 讨好?听得这词,明姝略微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嘉言指的是她先前主动和他打招呼还有向他问问题的事。 只是,他管这叫讨好? 怎么听起来这么卑微的感觉…… 明明她平日里对他也是尊崇有加呀。 明姝一时语塞,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她才小声道:「你是我师兄,我同你打招呼,向你问问题,不都是很正常的吗?」 「可你平日里却并不如此。」谢嘉言双手合抱在胸前,语气闷闷的。 第38章 平日里那不是为了避讳嘛…… 可这话自然是不好在这会讲的,明姝想了想,还是决定同他说实情。 毕竟,以谢嘉言的性子,怕是都还不知道那些传言。 这般想着,她稍微正色了些,道:「其实,是因为我听到了些传言……」 「那传言说……说是你昨日把我训哭了。」 瞧见谢嘉言瞬间皱起的眉头,明姝连忙补充道:「这都是那些不了解实情的人在瞎说,我昨日哭绝对不是因为你。」 她一脸认真:「师兄对我最好了。」 闻言,谢嘉言的眉目才舒展开了些:「所以,你今日才主动找我,想要戳破这传言?」 明姝点点头,本还欲再多解释几句,却被谢嘉言打断:「我们之间的关系,哪里轮得到旁人来议论。」 听得这话,明姝瞬间抬起头,却恰好对上谢嘉言笃断的眼神。 扑通扑通……她隐约能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声,一种灼热感在她心头蔓延开来,直叫她心尖都在发烫。 她悄悄地想,谢嘉言到底知道不知道,他这话多容易让她误会。 误会……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 ☆☆☆ 从五香斋走出来后,三皇子带着和煦笑意,一路上同向他行礼的学子颔首问好,端的是平易近人的姿态。 也正是因为这份异于其他皇子的温厚,让他在太学里的名声一直甚好。 人人皆赞,三皇子虽贵为皇子,却待人亲厚,即便是对上那些出身微末的学子,态度也不曾有别。 待他走经太学内的园林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轻唤:「三皇子请留步。」 闻言,三皇子眼中闪过微不可察的一缕厌烦,却还是停下了脚步,维持着笑意回了头。 叫住他的是一个蓝裙女子,头上钗环朴素,衣裙的料子瞧着也一般。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女子脸上时,眼里才有了些兴趣。 柳眉樱唇,小鹿般的眼里难掩紧张忐忑,属实是娇俏可人。 「不知这位姑娘找我所谓何事?」三皇子语气甚是轻柔,眼神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我……」沈玉柔被他这样看着,又是羞涩,又是紧张,一时连本来预备好的话都不记得说了。 她全然未想到,这三皇子竟生得这般俊俏。 剑眉星目不说,浑身还带着一种难言的贵气,比她在现代追的那些偶像明星要好看太多。 「不用紧张。」三皇子语气愈加温和,用眼神安抚着沈玉柔,「慢慢说,不着急。」 「我……我确实是有话想同您说……」沈玉柔结结巴巴地道。 说完这话,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做自我介绍,连忙补充道:「我叫沈玉柔,是承嘉侯府的二姑娘,也是沈明姝的姐姐。」 闻言,三皇子眼中笑意愈浓:「原来是明姝的姐姐。」 他用专注的眼神看着沈玉柔,语气相当温柔:「早就听说明姝的姐姐也在太学就读,只是不曾见过……」 「今日一见,却不想玉柔是这般气质出尘。」 对于如何获取女子欢心,三皇子深谙其道。 女子都喜欢听容貌上的夸赞。 夸初次见面的女子颜色好,难免显得孟浪唐突,可若是夸她气质佳,就没有哪个女子是会不高兴的。 果然,沈玉柔在听了这话后,又惊又喜,脸上飞起两抹红晕,娇羞地道:「三皇子谬赞了。」 「这哪里是谬赞,我只怪自己词汇匮乏,竟形容不出半分玉柔的仙姿来。」 瞧见沈玉柔羞得说不出话来了,三皇子才轻笑着道,「玉柔此番找我,是为了何事?」 听三皇子提到正题,沈玉柔这才从惊喜中脱离出来,回归至今日的来意。 她反头看了看四下,见并无人关注这边,才轻声道:「玉柔找殿下,是有要事想要和殿下商量,可这事非同寻常,并不适合在太学说……」 商量要事……三皇子心中闪过轻蔑,面上却不显,仍是温柔地道:「那玉柔的意思是……」 「三日后,观戏楼,三皇子可愿前来一叙?」沈玉柔抬起头,目光充满希冀地望着三皇子。 第39章 闻言,三皇子笑意微凝,他望着面前这娇俏美人,眼底闪过探究。 他竟有些看不明白,这沈氏玉柔是否知道她这话语里所含的另一层歧义…… 见三皇子迟迟未回话,沈玉柔心底愈发忐忑,她是知道自己这一行径颇为大胆的,可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 半晌,三皇子才展露笑容,上挑的眉眼仿佛蕴着绵绵情意:「佳人相邀,我自是要来的。」 这话说的同样暧昧,也是三皇子的一种隐蔽试探。 可他不会想到的是,面前这女子壳子里是个现代的灵魂,由是根本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沈玉柔面露喜色,欣然一笑道:「那我便在观戏楼等着殿下了。」 三日之后,便是休沐的日子,也是明姝同谢静瑶约好看戏的日子。 青荷知晓明姝要去看戏的事后,早早地收拾了个小包袱,里面绸巾、手帕、纸扇等小物件一应俱全。 除此之外,明姝还让青荷备了个食盒,里面装上了些新奇的点心,预备到时候同谢静瑶分享。 观戏楼是全京城最大的戏楼,汇聚了举国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剧目繁多,演技精湛,深受京中达官贵人的喜爱,也是各府夫人联络感情的重要去处。 同时,观戏楼还时常会推出些特别的展演,以便能让戏客能一直保有新鲜感。 比如这回的胡人戏班子,便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一连几日都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当然,以谢静瑶的身份,自然是不用愁没票的。 马车停在了观戏楼门口,明姝在青荷的搀扶下下了车。 她头戴垂纱的帏帽,身穿浅绿色长裙,脊背挺得直直的,一瞧便是大户人家的贵小姐。 虽然面纱遮掩了大半容貌,可她周身那种曼妙的气质,仍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苏氏瞧着她丽色一日胜过一日,又是喜又是忧,再三命令她平日出门时一定要带上帏帽,以免惹来是非。 可纵然是这般,承嘉侯府三小姐好颜色的传言仍在京中小范围地传开了。 而明姝顶着一众打量的目光,镇定自若地携着青荷跨入门内。 刚进入里面,便有一个挽着双丫髻的粉裙丫鬟迎上前来。 那丫鬟行了个标准的礼,才恭声道:「公主已经在厢房里等着了,烦请沈小姐随我来。」 由丫鬟领着到了厢房时,明姝才发现,厢房里有的不仅是谢静瑶,还有谢嘉言。 瞧见她来了,谢静瑶眼里放出光来,仿佛找到什么救星一般。 「来,坐坐坐。」谢静瑶止了明姝的行礼,急匆匆地上前拉过她一同坐下。 谢静瑶偷偷瞥了谢嘉言一眼,语气颇为心虚地同明姝咬耳朵:「谢嘉言怎么也过来了?还和咱们在一起?」 她一向是有些畏惧这个堂哥的,尤其是每次他在看书时,她心底就会升起一种油然的尊崇感,在边上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到他。 至于和他一起看戏,这是她在梦里都不敢想的。 谢嘉言这种人,也会来看戏? 「这个……」明姝顿了一下,同样侧过头,悄悄打量了一番谢嘉言。 他今日果然如她所料,穿的是青色长衫,愈发显得面容清俊、气度翩翩。 谢嘉言只在明姝刚进来时抬了下头,随后便又低下头,继续阅读着桌上的书册。 谢静瑶小声吐槽道:「瞧他看书看得那般专注,我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闻言,明姝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从青荷手上接过只包袱,解开后朝谢静瑶展示——里边正包着两本厚厚的书。 见此,谢静瑶惊得瞪大了眼,下意识就往边上挪了挪。 「乖乖……」谢静瑶一脸不能理解的神情,「你们这是把戏楼当书斋了呀。」 她摇摇头,自嘲道:「我这么个闲人在你们俩之间,简直是格格不入。」 明姝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分一本给你看?」 「可别了。」谢静瑶断然拒绝,「我今日就是来看戏的,才没有您二位这般醉心学术的想法。」 明姝将那两本书放在桌上,才小声同谢静瑶解释:「我原本也不想的……」 她的语气甚是无奈:「原本今日是我是该去老师那看书的,这会儿是告了假才得以过来看戏。」 「一般我请假,老师允诺得都很爽快,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可不晓得这回是怎么了,老师听到我是要来看胡人唱戏后,竟然很是高兴。」 第40章 这般说着,明姝眼里闪过悲伤:「他还让我认真看,看完后写一篇抒发观后感悟的文章交给他。」 明姝示意了一眼谢嘉言,语:「还连带着师兄一起,都被唤过来看戏了。」 闻言,谢静瑶眼里闪过深切的同情,她握住明姝的手,真心实意地感慨:「那你真是太惨了。」 明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初听得这任务时,她有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 她在现代上学的时候,每逢寒暑假,学校就会布置写红色影片观后感的作业。 小小的明姝啃着笔杆,挠着头想半天,也憋不出几句感悟来。 而这回,她又体会到了被观后感支配的恐惧。 明姝:原来古代也有观后感和命题作文qwq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外边突然响起了锣鼓声。 这表明着这场戏很快就要开始了。 果然,下一刻,遮罩在厢房前的靛蓝色帷布被缓缓拉开,厢房瞬间就成了一处舒适的看台。 这处厢房的视野极佳,正对着中央戏台处,可以将戏台上的景况看得清清楚楚。 喧嚣的锣鼓声渐停,接替响起的是极富有节奏的击鼓声,一下又一下,瞬间就将那激昂的气氛带起来了。 谢嘉言此时也抬起了头,目带审视地看向了戏台。 「呜……」 一声绵长的哀叹声从幕布后面响起,仿佛是妇人在倾诉无限的愁绪。 随着那哀叹声渐歇,一个身着深蓝色戏裙、头上箍着一圈珠翠的螺髻女子施施然从幕后走至台上。 唱完那一声哀叹,螺髻女子将遮面的水袖一扬,显露出带着愁色的容貌来。 而座上观众在看到女子容貌时,顿时散发出一阵吸气声。 就连明姝几人,也看得愣住了。 那女子的装扮同以往的花旦并无区别,甚至可能是因为角色原因,服饰还要更简朴一些。 可她生的高鼻深目,眼窝深邃,一张上了浓妆的脸艳丽至极,给予人最直接的视觉冲击感。 明姝顿时有了兴趣,满含期待地看着那螺髻女子。 而那螺髻女子在展示完自己富有异域风情的容貌后,便甩着水袖,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她那唱段的曲调念词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只是那声音相较寻常女子要钝厚许多。 可偏偏她此时扮演的是个身世凄苦的柔弱妇人角色,便显露出些违和感来。 随后又上场了个男性角色,仍是个身形高大的胡人,可那表演方式同以往的戏子并无不同,甚至还透着一股浓浓的违和感。 大概唯一特殊的,就是这些角色的扮演者胡人的身份。 也就是满足了人们的猎奇心理罢了。 明姝在最初的新鲜感过了后,便对这戏曲没了兴趣,她偏头一看,却见谢静瑶看得两眼发直,显然是沉浸其中了。 见此,明姝也不好打搅她,便顺势看向了谢嘉言。 他此时也正看着那戏台处,只是表情却算不上太好。 他紧蹙着眉头,将目光转向了明姝这边,同明姝恰好四目相对。 明姝分明从他眼中读出了四个字——这啥玩意? 见此,明姝突然有些想笑。 谢嘉言这模样一看就是对这戏没兴趣的,叫他写上一篇观后感,可不就是在难为他吗。 而谢嘉言显然是不打算委屈自己看下去的,他干脆地低下头,继续开始看他的书。 明姝也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 不就是观后感嘛!她对自己的编造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在现代时,她对没看过的电影都能胡诌出千儿八百字的,换到古代也一定可以! 于是,她也翻开了带来的书,开始做江太常布置下来的功课。 任凭外面锣鼓喧天,厢房里的两人自岿然不动,一面一面翻着书。 ☆☆☆ 书斋。 江太常在书柜前一阵徘徊,稍作思索后,取下来一本《诗经》。 他翻开《诗经》,看着那第一篇露出颇有意味的笑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江太常出声轻诵,眼里蕴着笑意。 第41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读出这一句,江太常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想起自己那一对学生,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不过,这回他可是给他们创造了个大好的机会。 小姑娘小少年的,一起看戏、说说话,可不就是个增进感情的好机会? 江太常下意识忽略了一同看戏的谢静瑶,满心期待着那自个那两个傻乎乎的学生能借着这机会有些进展。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直接把戏楼当成了书斋,各自学得甚是认真。 至于他期待的那些情感上的火花,那是半点也无的。 ☆☆☆ 观戏楼另一处厢房。 三皇子看着面前带着笑容的娇俏女子,一手扶着茶盏,另一手的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温声道:「沈小姐有什么话,这会儿可以说了吧。」 沈玉柔有些紧张地点点头,她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是想和三皇子做一桩交易。」 闻言,三皇子挑了挑眉:「交易?」 这倒是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过也正常,这沈氏玉柔再是大胆,也不可能就这么直接表现出那种意思。 他颇带兴趣地看了看沈玉柔,语带调侃地道:「沈小姐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当然是嫁娶的事呀……沈玉柔如是想。 可这话自然是不能在一开始就说出来的,否则就显得她掉价了。 她要做,就要做皇子妃,那些侧妃什么的,她才看不上。 于是,她绝对不能在这时候就表露出自己的目的来,一定要等三皇子主动求娶她。 她在找上三皇子之前,可是经了一番「调研」的,最后得出结论,还是这三皇子最适合攻略。 一是因为他母亲早逝,母家也算不得煊赫,她有「上位」的可能。 二则是他的名声甚好,据传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人品上应该还是能过关的。 三呢,是因为他平日里的举止甚是朴素,丝毫不摆皇子的排场。 由此沈玉柔暗自推断:这三皇子或许经济上是有些窘迫的。 这正是她的机会。 既然都到了这地步,她再怎么也要试一试。 这般想着,沈玉柔大胆了些。 她清了清嗓子,柔声道:「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我得到了些珍奇的方子,可以制作出一些奇妙物件来。」 「如若按着这方子进行批量生产,再将那些物件进行售卖,必是能赚上一大笔的。」 「我想用这方子做交换,求三皇子帮我一件事。」 闻言,三皇子敲击桌面的手微顿,他显露出个温和的笑,状似提示地道:「沈小姐不如先说说,这是个怎样的奇妙方子?」 ☆☆☆ 而另一边,戏台上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明姝的书也看了小半。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用手捶了捶酸麻的肩颈,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明姝:累了,想困觉。 而正当她撑着下巴,有了些昏沉睡意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惊叫声:「救命啊!」 这凄厉尖叫声吓得明姝一抖,险些直接从椅子上跌下来。 这这这,是怎么了? 听得那惊叫声,屋内的人自然是坐不住了。 就连原本专心看戏的谢静瑶面色都变得凝重。 看戏时不许喧哗已经是一条默认的规则,而能进入观戏楼厢房的,大多是不会故意触犯这一规则的。 因此,隔壁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谢嘉言站起身,沉声道:「我去看看。」 谢静瑶也是个胆子大的,闻言腾地站起来:「我也去。」 见此,明姝也赶紧站起来,跟在了两人身后。 谢嘉言看了两人一眼,顿了一下,终是默许了她们跟着。 而一行人刚走出房门,便听到一声急促的喊叫声:「快去喊医师!」 接着,便有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飞快地从隔壁厢房跑出来,他跑得很急,险些撞到在一边的明姝。 还是谢嘉言手疾眼快,一把就把明姝捞到了身后。 第42章 「是小的一时莽撞,无意冲撞到了贵人,还望各位贵人莫要见罪。」小厮瞧见面前几位皆是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吓得一哆嗦,连忙告罪。 谢嘉言蹙着眉问道:「这里面是出了什么事?」 瞧见这几位贵人没有要同他计较的意思,这小厮才松了一口气。 听到谢嘉言的问话,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颤抖着道:「回贵人的话,这里面……这里面的大人受伤了……」 小厮眼中闪过急色:「我正是急着要去喊医师,这才冲撞了贵人。」 受伤?几人听了这小厮的话,眼里都闪过惊色。 谢嘉言仍是皱着眉的,他摆手示意小厮:「那你快去。」 「是是是。」小厮一阵点头哈腰,便极快地跑走了。 正当谢嘉言在同小厮交谈时,明姝偏头望去,却见那隔壁厢房的门是大开着的,里面传来抽气声和细微的呜咽声。 不知怎的,她突然一阵心慌,不自觉地就朝着那门口处走近了些。 而当明姝的目光探进厢房,瞧见那道倚坐在墙边的佝偻身影时,不由神色大变,惊慌之下,整个人仰着往后倒去。 谢静瑶察觉到不对,忙上前两步接住明姝:「这是怎么了?」 明姝摇摇头,借着她的搀扶才再次站正,她抬起手指向屋内,声音在发颤:「那里面……那里面是宋学官。」 闻言,众人神色都是一变。 牵扯到相识的人,自然不能不管不顾,谢静瑶扬声道:「我身边有个懂医术的丫鬟,让她先看一看。」 刚一进入厢房,明姝便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两个侍女站在一边发抖,而宋学官倚坐在墙边,高仰着头,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他双手合握着一段匕首柄,而那把匕首则深深插在他胸口上,将胸前衣料染得鲜红。 这般模样,倒像是他自己将那匕首送进了胸口。 见此场景,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是怎么了?」谢静瑶眼中惊色愈浓,她虽然不是第一次见死人,可属实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 昨日还行走在学斋中的宋学官,今日竟以这样诡异的方式躺在了观戏楼的厢房里…… 一边的侍女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本来是来给这位大人换茶水的,可谁知道……我……我刚一进来,就是这般情况了……」 谢嘉言沉声道:「你进来时,里面便只有他一个人?」 那侍女连连点头。 这便奇怪了……难不成是宋学官自己捅了自己? 谢嘉言看着宋学官胸前的伤口,眼里闪过遗憾。 照这匕首捅进去的深度,即便医师很快赶过来,恐怕也是回天乏术了。 而谢静瑶身边那习医的丫鬟赶忙上前去,预备先探探情况。 可还没等她靠近宋学官,他就骤然睁开了眼,顿时叫那丫鬟吓了一跳。 宋学官的神情甚是恍惚,浑浊的眼珠转动着,依次在众人面前移过。 最终,落在了明姝脸上。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对着明姝的眼睛,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那眼中的情绪好似雾霭,混沌又朦胧。 宋学官的脸色已经呈青白,在看向他时,明姝心中是又惧又怕的,可又担心他是有什么话要说,便强忍着惧意同他对视。 谢嘉言察觉到身边小姑娘在发抖,又见宋学官举动奇怪,出言解围道:「医师马上就来了,学官您再坚持一下。」 宋学官却恍若未有听见,仍是直直地望着明姝。 见此,谢嘉言继续问道:「学官可有看清楚是谁伤的您?」 听了这话,宋学官才有了动作,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嘴唇嚅动着,似是要说话。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沙哑得仿佛用粗砺砂纸磨过。 就当众人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没看清凶手的时候,他深深地望着明姝,眼里闪过歉疚,声音轻得仿佛刚说出口就要散去:「我不知道……你会死……」 而在说完这话后,他嘴唇动了动,却还来不及在说什么,眼中的神采就瞬间黯去。 袖中的手更是软软地垂了下去。 第43章 室内陷入了沉寂,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宋学官的辞世。 屋内人面面相觑,再忆起他先前的表现,皆将目光投向了明姝。 而明姝同样是一脸茫然,她的手无意识地捏住衣袖,手心沁出的汗将袖口都濡湿了。 那懂医术的丫鬟颤抖着上前,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宋学官的鼻息,又在他的手腕处压了压,神情瞬间变得慌乱。 她颤抖着道:「这位大人已经……已经……」 「已经没有气息了……」 ☆☆☆ 本朝重教育,太学学官地位尊崇,由是宋学官一事极受重视。 官衙的人来得很快,搬运尸体,调查环境,还向谢嘉言和明姝问了些具体情况。 谢静瑶作为公主,自然是不好掺合进这种事中的,于是在变故发生后,她便乘轿回了宫,避开了接下来的嘈乱。 而明姝则等着侯府派人来接她。 谢嘉言跟在她身边,护送着她去马车边上。 一路上,两人静默无语。 谢嘉言几次偷偷瞥过去,看见的都是明姝垂着头黯然的模样,欲言又止好几次,终究是没有说话。 侯府来接明姝的是沈知钰,他候在马车边上,神情焦虑,直至看到明姝了,才赶忙迎上来。 他上下打量着明姝,担忧地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明姝摇了摇头。 见状,沈知钰稍微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一边的谢嘉言,神情瞬间就变了:「谢世子怎么也在?」 他目光狐疑地在谢嘉言脸上扫了扫:「可不要说,又是巧合?」 谢嘉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沈知钰屡屡出言针对他,到底为的是什么? 难不成是嫉妒他是明姝的师兄,分走了她对哥哥的孺慕? 大好的男儿,怎么这般小肚鸡肠的。 明姝扯了扯沈知钰的袖子,小声道:」我累了,我们能先回府吗?「 如此这般,沈知钰自然不好揪着这事不放了,他颇为警惕地看了谢嘉言一眼,这才护着明姝往马车方向走。 明姝朝谢嘉言露出个勉强的笑,便要同上马车了。 谢嘉言犹豫了一下,终是出言道:「回去好好休息,今日的事莫要再想。」 听得他话语的关切,明姝的脚步顿了顿,心底涌上些感动。 相较于之前,师兄终究是学会关心人了。 她朝谢嘉言点了点头,小声应了是。 而谢嘉言见明姝要上车了,没忍住又多添了一句:「观戏的文章也莫要忘了写,老师明日要看的。」 闻言,明姝差点从马车上跌下来。 明姝:……确认了,还是原来那个谢嘉言。 ☆☆☆ 回府之后,明姝自然是迎来了一大堆关心的。 宋学官之事透露着十足的诡异,由是相关的消息被官府死死压住,并不许外传。 府中人只知道明姝是受了些惊吓,至于其余的事,便并不知情了。 纵然心绪复杂,她还是挣扎着做完了每日的学习任务。 可在她摊开纸墨,预备着写江太常布置的观后感之时,脑海中不由重新映起宋学官的面容。 在说完那内容古怪的话后,宋学官还动了动嘴唇。 旁人只以为他是临死前无意识地在润湿双唇,可明姝却看得分明,他嘴唇嚅动时的那口型,分明是在说话…… 明姝依照着那口型,说出口的那三个字却是: 对不起。 明姝:? 再联想起宋学官看向她时的异常表现,明姝的手不自觉攥紧。 宋学官……是在向她道歉? 可是……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曾经对她的刁难? 因为他对她泼过的冷水? 因为他时常表露的轻蔑? 可是这些,都不该是他在临死前急切想表露的东西呀…… 「我不知道,你会死……」明姝默念着这句话,心底满是困惑。 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又到底是谁,以什么样的方式杀了宋学官呢? 第44章 明姝想得出神,直至毛笔上的墨在纸上晕开,她才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收拾好笔墨。 重新面对着雪白的纸张,明姝实在是下不去笔。 经了今日这一番变故,她若还能胡诌出篇观后感,那简直就要是奇迹了。 她长叹了一声,将笔重新搁下。 宋学官的死,她要说多难过,也是没有的。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算不得好。 可要说不难过,那也是不可能的。 毕竟是曾经教习过她的人,也是她学习路上的领路人,就这么在她眼前断了气,她打心底难以接受。 她不喜欢宋学官,但也只是想着有一天能用事实压倒他,能将她取得的成绩甩到他面前,叫他心服口服,收回从前那些话语…… 却从没有想过,要他从此阖上眼,再也说不出话。 面对异样的声音,最好的办法永远不是扼住说话人的喉咙、叫他说不出话来。 而是以事实为证,让对方哑口无言。 可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得到宋学官一句真心实意的认同了…… ☆☆☆ 草草地看了一会书,明姝便熄灯上了床。 海绵空间里她的分体接了学习的班,开始继续温习两汉文学的内容。 或许是因为白日还是受了惊吓,精神处于一种极度疲惫的状态,明姝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她独自一个人飘荡在太学的小径上。 是真的飘荡,她的脚离地足足有三寸之高,仿佛踏着虚空在行走。 她飘啊飘,终于在前边看见了人影。 而当她兴冲冲奔过去时,却发觉那些人对于她的出现视若未见。 明姝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触碰其中一个还算相熟的女子,却惊异地发现,自己的手直接从她的衣袖间穿了过去。 就在她又惊又惑的时候,那个女子开口了,语气带着些鄙薄:「你们说,那承嘉侯府的沈明姝,到底是怎么和苏延勾搭上的?」 听得这话,明姝使劲晃了晃脑袋,以确认自己没听错。 却又听见另一个女子用讽刺的语气道:「谁知道呢……我就说那苏延平日里为何对我们这般冷漠,原来是已经和他那表妹勾搭成奸了……」 「难怪要避讳我们呢……」 她们在说什么? 明姝:瞳孔地震! 「不过也不知道这苏延是怎么想的。」人群中又一个女子说话了,「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却非要选一个破落侯府出身的表妹。」 闻言,那同明姝相熟的女子不屑地哼了一声,眼里闪过妒色:「寻常女子哪个愿意同他在婚前勾勾搭搭的,我看就是那沈明姝引诱的他!」 「否则,以苏延的品行,又哪里会做下这般丑事?」 明姝:??? 明姝望着那女子皱鼻瞪眼的模样,只想默默说一句:姑娘,你话里的酸气都要溢出来了…… 虽然她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可她想说,这剧情也太扯了吧? 她勾搭苏延? 怎么可能!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呀…… 明姝围着这群女子飘了一圈,气呼呼地道:「我就算是剃了头发做尼姑,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可能去勾搭苏延的!」 而她刚说完这话,就有一阵疾风吹过来,风一扬过,这群女子瞬间就消失了,取代出现的是三四个锦袍少年。 再一看脸。 得嘞,全是熟面孔。 尤其是那站在中间的蓝衣少年,每次在太学见到她都要红脸。 里面一个瘦矮的少年挤眉弄眼地道:「都听说没?苏延那小子和他那表妹的事。」 「这事闹得这么大,谁会不知道。」旁边另一瘦高少年啧啧感叹道,「谁晓得苏延那小子平时一声不吭的,转头就搞了个大的,竟然把写给表妹的淫词艳图夹在了文章里交了上去……」 「倒也不必说的这么难听吧?」那蓝衣少年皱着眉道,「那诗我也听了,除开些思慕之情,并无什么龌龊言辞。」 瘦高少年摆手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宋学官说的。」 第45章 他学着那模样,瓮声瓮气地道:「你你你……这等淫词艳图,也敢交上来污我的眼睛?」 瘦矮少年瞧见他这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让那小子运气不好,偏偏碰上了那宋学官呢。」瘦高少年摇摇头:「若是其他学官,这事怕也就不会闹这么大。」 「况且,那宋学官原本好像还挺欣赏苏延。」 「还不是那沈明姝艳名太盛,况且这表哥表妹相亲相爱的事,谁不喜欢打听两句呢!」瘦矮少年笑得贼贼的,「说起来,还真是便宜那苏延了。」 蓝衣少年搡了瘦矮少年一下,语气不太好地道:「说不定就是那苏延刻意设计的,这事属实蹊跷得很,苏延看着也不像是没脑子的,怎么就做出了这等蠢事?」 他声音小了些:「况且,我见过那沈三小姐,明明是个极娴静的人,怎么可能是外面传的那样……」 明姝原本听着他们前边的对话,是疑惑且气恼的。 他们口中的宋学官似乎对她恶意很大 而且,他们在谈论起她时的语气让她极不舒服。 可在听到蓝衣少年说自己娴静时,她没忍住小声吐槽:「想不到会有人用娴静来形容我。」 明姝说完这话后,却没有得到期待的回应,这让她有些愣神。 她在期待谁的回应呢? 666……一串数字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可……这串数字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她是忘掉了什么吗? 而她现在又是在哪里呢 梦境还是现实 正在她皱着眉头苦苦思考的时候,突然觉得脑中天旋地转,眼前场景瞬间一黑。 在一片漆黑中,她的周遭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她耳边猝然响起一道语带遗憾的年迈女声:「怎么这一胎会是个女孩……」 「上面还有好几个庶子压着,你这往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一道熟悉的清冷女声随之响起:「我身子骨好着呢,日后还能再生的……」 说着,那清冷女声里带了点笑意:「您看我们明姝,小小一团却是极漂亮的,日后定是个大美人。」 明姝……她听得这个称呼,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酸涩感,眼里瞬间就有了泪意。 这是她的娘亲呀…… 她虽然看不清苏氏的神情,却能想象到她是在用极柔软的眼神看着她。 在这一刻,有关她小时候的记忆变得分外清晰。 在她极小的时候,苏氏还是极温柔的一个人。 她会将明姝抱在怀里,轻声唱着调子柔缓的童谣,哄她入睡。 苏氏让明姝第一次体会到,母亲原是一个温暖的词语。 可随后,因为一直无子且同各个姨娘长久的明争暗斗,让苏氏在心神疲惫之余,不由对明姝多有迁怒。 明姝性子敏感,遇事又总喜欢逃避,母女俩的关系也就渐渐疏远客套…… 回忆往昔,明姝心底酸涩感愈浓。 而她还未从那种伤感中走出来,耳边就再次响起了另一道语气冷漠的浑厚男声:「既是迟到了,那你便没有再参加考试的机会。」 「太学容不得你这般不守时的学子。」 太学?不守时? 明姝甚是惊讶,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迟到的时候? 还没等她对这话产生疑惑,这道浑厚男声便换了语境。 转而用一种鄙夷的语气道:「如此徒有艳名的淫性女子,又如何堪为你的良配?」 「你天资聪颖,还有大好的前途,就甘愿将名声赔在一个女子身上?」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怎样的回复,那浑厚男声语气中怒意愈盛:「若那沈明姝还要些脸面,此时便该自己削发去往庵中,莫要来祸害你!」 明姝:??? 这人谁啊? 感情前面他说的那啥女子,也是在指她? 明姝顿时怒了。 她最厌烦的,便是这些古代男子在形容女子时,常带贬义地评论一个淫字。 明明一个个自诩读的是圣贤书,是明理之人,可点评起一些女子时,话语却透着一股子恶臭。 第46章 就譬如朱熹,一个在当朝亦被许多文人奉为圣人的大家,在某些方面的思想仍称得上狭隘。 例如,对《诗经》中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夷」,前几朝文人都慨叹其中所透露出的真挚感情,可朱熹一挥袍袖,便对之盖下了「淫奔」的印戳。 在他看来,「君子」仍是君子,而那等候的女子却是「淫」的。 双标程度,可见一斑。 而这说话的浑厚男声,恐怕就是得了朱熹的真传吧! 她沈明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怎么到了他口里却被说是淫? 这人到底是谁? 明姝气呼呼地想,在背后这样骂她,敢和她当面对峙吗? 她努力眨着眼睛,想破开这一片黑暗,窥视到那男人的长相。 当她眼睛都眨累了的时候,眼前黑暗终于渐渐褪去,视野也渐清晰起来。 率先闯入视线的,是雪白的一团。 「喵呜~」 那雪团子叫了起来。 明姝顿时眼神一亮:「云朵!」 猫崽用爪子扒拉了她一下,似乎在示意着要明姝同它一起走。 而明姝刚要迈动步子,却感到脚部传来凉意,这才发现她此时正站在一片小池塘里。 这池塘水位极浅,才堪堪没过她的脚踝。 而猫崽整只团子却是浮在空中的。 明姝喃喃道:「我这是在梦里吧。」 猫崽又「喵呜」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一般。 她再联想起先前所见的那些古怪场景和听到的奇怪话语,眼神恍惚了一会,忽而确定:「一定是在做梦……」 她如今分明在太学读得好好的,哪里有遇到过那些糟糕的事情。 况且,如果不是梦,她为何会周转在好几个场景中呢? 明姝摇了摇头,伸手摸了一把猫崽,轻喃道:「我怎么可能和苏延表哥有牵扯,这定然是在梦里。」 原本还甚是温顺的猫崽,在听到她话语里的那个名字后,瞬间剧烈挣扎起来。 「喵呜!」 望见暴动的猫崽,明姝吓了一跳,瞬间收回了手,可手臂处还是被挠出来一道血痕。 「云朵?」 猫崽左右摇晃着头,似乎在否认着什么。 见明姝仍是一脸茫然,它哀息了一声,伸出爪子用力抓住明姝的衣袖,示意她和它走。 明姝犹豫了一下,怕它伤到爪子,便顺着它往前走。 趟过塘水,很快便到了岸边,明姝一只脚刚上岸,便听见猫崽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喵呜。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恰好对上猫崽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睛。 这是怎么了? 明姝伸出手想要抱住它,却在即将触碰到它时眼前一黑。 而指尖却传来柔腻的触感。 「诶。」 是青荷的声音。 得出这一认识,明姝骤然睁开眼。 果然,引入眼帘的是青荷放大的脸。 而她的手正戳在青菏脸上。 「这回我总不是在做梦吧……」明姝轻喃道。 原本看见明姝转醒,青荷是高兴的,可她又见明姝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不由担心地道:「什么做梦?您在说什么?」 瞧见青荷的反应,明姝反倒松了口气:「那就肯定不是在梦里了。」 这青荷这么青荷,一定就是青荷。 青荷:??? 青荷在明姝额头上摸了摸,抿着唇,满眼忧色:「感觉小姐还是有些发热呢。」 哈? 明姝这才注意到青荷手上拿着一块叠成方块的毛巾,而她额头上还能感觉到水痕。 看来,这毛巾正是从她额头上取下来的。 「我这是……」明姝试探着道,「发烧了?」 青荷点点头:「您前日半夜就开始发热,还是府医及时赶来,才勉强退了热。」 前日? 明姝神色愕然:「我睡了一天?」 「还要外加一夜。」青荷补充道。 明姝的肚子适时给出了反应,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第47章 见状,青荷连忙道:「那边温了粥,我这就给您端来。」 青荷端粥过来后,明姝原本是想自己吃的。 但大概是发热的后遗症,她的手脚都软得像面条,根本使不上力来。 于是,只能是青荷一勺一勺地喂她。 望着那碗白粥,明姝突然联想到雪白的猫崽,她下意识问道:「云朵呢?」 谁知,青荷却一脸愕然:「云朵?」 「这是谁? 瞧着青荷不似作伪的迷惑,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了明姝心头,她心中涌起慌乱的情绪来。 「就是我先前捡回来的那只小白猫。」 「猫?」青荷面上惑色愈浓,」您什么时候养过猫?「 「怎么会?」明姝惊声道。 她抓住青荷的手晃了晃:「就是花灯节那天,我带回来的那只小猫……我们还一同给它冲洗了的……」 「它平时很乖,总安静地窝在厢房里……总是你在照顾它……」 青荷摇了摇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明姝:「小姐您先躺躺,我这就去喊府医来。」 明姝:我真的不是在说胡话! 但青荷还是坚持将府医喊了过来。 在替明姝进行诊断后,府医捋着胡子,判断道:「热度已经退了,三小姐这症状,恐怕还是之前受了惊吓,精神上还未曾恢复罢了。」 得了府医的话,青荷才放心了些,只是在照料明姝时愈发轻柔细致,全然把她当做了一个脆弱的瓷娃娃。 而明姝在同青荷交谈时,通过旁敲侧击次将消息都捋顺了——其余的时间线都没有问题,唯独是有关猫崽的那一段记忆,仿佛是被抹去了一般。 她还记得猫崽,可青荷却坚持说猫崽不存在。 那到底是谁的记忆出了问题呢? 在将院子的侍奉的丫鬟都问了个遍,得到的都是否认的答案后,明姝开始慌了。 最后,她拖着「病体」跑到沈知钰院子里去询问,沈知钰却摇摇头,还用手撸了撸她的头毛,一脸惊奇地道:「你怕不是傻了,咱们花灯节哪里捡过猫?」 明姝歪着身子避开他的魔爪,闷声道:「你才傻了,我们明明捡了猫,你当时还嫌它脏兮兮来着。」 「你就是烧糊涂了!」 「我没有!」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沈知钰败下阵来:「行吧行吧,过几日我给你带一只回来。」 他以为明姝是找着由头向他讨猫。 可明姝倔强地摇摇头:「我明明有云朵了,才不要别的猫。」 沈知钰没好气地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得得得,这话你也就在我这说说,出去可别这么说,我怕外面要传你烧坏脑子的事了。」 明姝抬手推开沈知钰的爪子,本还欲辩驳,却一下被沈知钰捉住袖子。 「你手怎么了?」无意瞥见那雪白手臂上的那一抹血痕,沈知钰神色微变,语气难掩担忧。 明姝顺着望去,这才发觉自己手臂上有一道血色的抓痕。 这不正是云朵不慎抓的吗? 她不忧反喜,高兴地道:「我就说云朵是存在的吧!这痕迹就是它……」 话说到一半,明姝意识到不对,声音渐微。 可云朵不是在梦里抓的她吗…… 难不成,那梦不是梦? 现在才是在做梦? 这般想着,明姝踮起脚在沈知钰胳膊上捏了一把。 「嘶。」沈知钰全然没有防备地被明姝捏到,顿时闷哼一声。 「痛吗?」 沈知钰没好气地道:「你觉得呢?」 明姝点点头:「痛就好。」 那就证明现在应该不是在梦里。 沈知钰:??? 在听了明姝解释原因后,他气恼地道:「要判断是不是在做梦,你怎么不捏自己?」 明姝振振有词:「我肯定是真实的,你有可能虚幻的,自然是捏你才能确定。」 沈知钰:…… 她病刚好她病刚好……沈知钰在心里默念着这话,这才将情绪压了下来。 他作为懂事的兄长,自然不能和突然顽皮的妹妹计较。 第48章 他摆摆手,语气疲惫地道:「走吧走吧,回去记得处理好那伤口。」 明姝却还不肯走,除开云朵的事,她还有别的想问沈知钰。 纵然确认了现在是处于现实中,可她先前那梦境却也真实得可怕。 里面出现的人和猫,都是她认识的。 先不说云朵是如何一回事,单是那梦中出现的若干场景就让她满心疑惑。 作为经历过穿越、还在落水后绑定了神奇系统的人,明姝对这些非自然现象接受良好。 所以,她目前的猜测是——云朵或许是只猫妖。 如同许多志怪小说一样,云朵可能是来找她报恩的。 而她那所做的那个古怪的梦大概正是云朵所设。 所以,最后也是在云朵的带领下,她才「走」出了那梦境。 在梦境之后,它就离开了。 这般解释起来,一切也就通顺了。 必然是它使用了什么术法,才叫众人都忘记了它的存在。 嗯,一定是这样。 可云朵为什么要让她做那样的梦? 在梦里,她似乎和苏延颇有纠缠,而那些学子和宋学官都对她充满恶意…… 云朵是在警示她什么吗? 再回忆起云朵在见到苏延时激动的表现,答案跃然而出: 云朵是要她小心苏延。 可明姝还是没想明白。 如果说那梦境是预知的话,那逻辑上也说不通的呀…… 不说苏延平日里都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对她从来温和有礼,并不像是会做出那般失礼之事的人。 就说宋学官,他如今还尸骨未寒,又如何会在未来对她说出那些恶言呢? 这般想着,明姝轻咳了一下,向沈知钰问道:「我这两天没去太学,宋学官的事……」 听了这话,沈知钰露出个了然的表情,他沉声道:「讣告已发,消息也传开了,只是凶手仍未归案。」 「宋学官之妻早亡,唯有两妾,还都是撑不起场面的,他平时也无来往的亲戚,子还尚小,后事还是太常帮着张罗的。」 沈知钰叹息了一声:「说起来也是可怜。」 明姝也是一声长叹。 以宋学官那性子和说话方式,怕是得罪过不少人的。 只是不知是怎样的仇怨,竟叫人要害了他的性命。 ☆☆☆ 从沈知钰院子离开时,便有凉风迎面袭来,叫明姝不由紧了紧披风。 青荷一面扶着她,一面小声道:「姑娘就不该出来的,这身子才刚好,万一又受凉了怎么办?」 明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她这发热来得奇怪,并不是真正病了,而更可能是受了云朵的影响,约莫只要休息一阵,就会无碍。 为了尽快回院子,两人走了小径,却骤然听见激烈的争吵声。 「怎么,有些人做了亏心事,却敢做不敢当?」这声音音调颇高,蕴着怒意。 闻言,明姝忍不住从树木缝隙中瞥过去,却恰好瞧见沈玉柔杏眼圆瞪的模样。 而站在她对面的,正是面色雪白的沈容华。 沈容华此时神情很是不好,她蹙着眉,语气不耐烦地道:「二妹妹在胡说什么,我何曾对你做过什么,竟叫你这般编排?」 「编排?」沈玉柔双手叉腰,颇有两分不依不饶的意思,「你别给我整这种文诌诌的话,你这人好不要脸,自己不愿意嫁给那个渣男,就把他丢给我。」 「怎么,把我当垃圾场了?」 见沈玉柔话语里的粗俗字眼,沈容华眼里闪过嫌恶:「我听不懂二妹妹在说什么,但我劝你慎言。」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嫡姐。」 「嫡出了不起啊!」 沈玉柔最烦这一套,她原本就看不起这沈容华,此时又自认为抱上了三皇子的大腿,这会儿和沈容华撞上了,自然是要一报前仇的。 沈玉柔冷哼道:「你自己要和徐开宇退婚就算了,凭什么要我替你嫁?」 她可是打听过的,这沈容华之前是如何巴着倒贴徐开宇的,纵然知道有江乐之的存在,也不改痴情。 第49章 堪称古代版「舔狗」。 虽不知她现在怎么又看开了,要和那渣男退婚,沈玉柔原本是要替她叫一声好的。 可谁知她却祸水东引,把这婚事弄到了她头上。 怎么?她沈玉柔就活该接她的盘吗? 听了沈玉柔这话,沈容华可算是懂了,感情是徐家最后找上了沈玉柔,想要让她嫁给徐开宇。 不过,看沈玉柔这模样,竟然还不愿意? 沈容华轻嗤一声:「人家堂堂一个嫡出公子,能看上你,不晓得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就凭你这身份,原本最多也就是给徐开宇做个妾。」沈容华趾高气昂地道,「我把这等好亲事让给你,你居然还对我口出恶言?」 她的目光在沈玉柔面上扫过,心里很不舒服。 这沈玉柔区区一个庶女,却是她们三姐妹里命最好的。 上辈子沈明姝早死,她嫁给了人渣做妾,都算得上凄惨。 而这沈玉柔竟凭着好相貌,嫁给了工部尚书的长子做正妻,听说婚后也颇受宠爱,夫君房里半个妾室都无。 这般想着,沈容华眼里闪过妒忌。 果真是咬人的狗不叫,上辈子那沈玉柔就惯会伪装,表面上对承嘉候和苏氏讨巧献媚,背后却没少算计她,最后竟还某得了那般好的一个去处。 还有那苏氏也是偏心到不行,她上辈子明明表现得那般安分守己了,苏氏却还是偏宠沈玉柔,最后还给她安排了那般的好亲事。 而后来,明明沈明姝是自己要死,她只是动了些小手脚,那苏氏却迁怒于她,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害得她只能去给徐开宇做妾。 想到前世,沈容华心中是又妒又怨,凭什么她的命就这么不好 沈玉柔听了她的福气论,更是怒不可遏:「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真是笑话!」沈玉柔鄙夷地望着她,「你自己不嫁,强行推给我,还说这是福气。」 沈玉柔一把抓过沈容华的手,拉着她就要走:「你既然觉得这是福气,那就和我一起去找爹,把话说清楚,说你要嫁给徐开宇。」 沈容华原本还想和她说清楚,徐家要娶沈玉柔的事与她无关。 可这会被她这般毫不客气地抓着,沈容华顿时有种被侮辱的感觉,她一把甩开沈玉柔的手,怒斥道:「无礼!我可是你嫡姐,你怎敢这么对我!」 「别给我整这套。」沈玉柔还要拉她,「我最烦你这种表面上说得好听,背地里却行事龌龊的人!」 「你觉得那是福气,你就去嫁,别把我搅和进来。」 闻言,沈容华不由冷哼,这不就是前世你的做法吗? 可她见沈玉柔又拉住了她,一副不把她拉到承嘉侯那里就不罢休的模样,顿时急了。 她这会还急着要出府呢,哪里有空和沈玉柔纠缠! 这般想着,她决定先稳住沈玉柔再说。 「可我与徐开宇已经退婚,你就算把我拉到爹爹面前,也是无济于事的。」沈容华软化了语气。 听了这话,沈玉柔拉着沈容华的手一滞。 瞧见这话有效,沈容华眼里闪过喜色。 「你想要摆脱和徐家的婚事其实也不难……」沈容华用一种哄骗的语气道。 「二妹妹如果愿意的话,我倒是有一计……」 她笑着看向沈玉柔,原本以为会看到她心动的神情。 却不想沈玉柔仍是一脸冷漠。 沈玉柔扯着她的衣袖,冷哼道:「你少给我来这套,你要是真想帮我摆脱这婚事,直接和我去爹面前说清楚不就行了」 「你嫁过去,我就不用嫁了。」 「反正你也觉得这是福气,那不是正好?」 而树林另一边的明姝,蹲着身子裹着披风,竖着耳朵翘首在围观两人的争吵。 一开始沈玉柔的声音还很大,所以她也算是明白了这争吵的缘由——沈玉柔要嫁给徐开宇? 明姝摇摇头,料到这事八成和承嘉侯扯不开关系。 若是从前的沈玉柔还好,但这穿越过来的沈玉柔肯依就怪了。 她看着沈容华本来端着架子,可却被沈玉柔一把拉住,瞬间花容失色的模样,不由感慨: 第50章 她这二姐可真是莽得很。 随后,明姝就见沈容华同沈玉柔耳语了两句,沈玉柔一愣,而后拉着沈容华袖子摇得更用力了。 可因为声音太小,她这边根本听不见,便如同在看一出哑戏一样。 明姝:她们在说什么?在线等挺急的。 吃瓜吃一半,最是捉急,而这时又有风刮过,冷飕飕的,明姝被吹得一哆嗦,腿又蹲得有些麻了,险些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此时有一双手,从后面提住了她披风的帽子,助她勉强维持了平衡。 明姝原本以为是青荷,便没有多在意,可当她不慎侧头,瞧见青荷惊讶神情时,不由愣怔。 不是青荷,那会是谁? 她颤巍巍地回头,对上了一张出乎意料的面容。 明姝惊得瞪大了眼,差点惊叫出声。 「嘘。」苏延食指放在唇上,又指了指树丛那边的几人,朝她露出个温和的笑。 明姝赶忙遏制住没有出声,她瞧了瞧那边激烈的战况,心中后怕,要是她蹲在一旁吃瓜的事暴露了…… 后果太曼妙,她不敢想。 「你……」明姝小声道,「你怎么在这?」 苏延笑着向她展示手上捏着的物件,那是一枚木块和一把小小的圆口雕刻刀。 那木块上雕了朵花的雏形,看着尚有些粗糙。 苏延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轻声道:「我正坐在那树下做些雕工,恰好瞧见表妹蹲在这处,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 「不想,又惊扰到了表妹。」 明姝摇了摇头,表示无妨。 苏延对着另一边还在争执的沈玉柔沈容华两人,好奇地道:「那边是怎么了?」 明姝挠挠头,这涉及到侯府女儿的婚事,自然是不好同苏延说的,她只能含糊地道:「我也是不小心路过的,」 那边的热闹暂时也没啥好看的了,于是明姝小声提议道:「要不我们先离开这?」 把舞台彻底交给她们两位。 「又或者……」明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木雕,「你继续去做手工?」 苏延轻笑:「我和你走。」 或许是受那梦境影响,明明此时的苏延语气和神情都很是自然,明姝却仍从中读出了些暧昧的感觉。 她心中有些不适,不动声色地拉远了些同苏延的距离。 苏延走在后边,察觉到小姑娘隐秘的动作,面上神情未变,眼底笑意却淡了些。 待远离了那边的「战场」,明姝同苏延隔着一段距离并排走着,气氛略有些微妙。 明姝想了想,出言打破了尴尬:「没想到,表哥还长于雕工。」 苏延笑着摇摇头:「不敢说长于,只是能雕些小玩意罢了。」 说着,他语气关切地道:「听说表妹近身体有恙,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好多了好多了。」明姝客套地道,「只是略微受了些惊吓,算不得什么大事。」 至于所受的惊吓是何,苏延应该也是听说了的。 闻言,苏延似若无意地问道:「对于宋学官之事,表妹很难过?」 据他所打听的,即便是在这一世,两人的关系也是出了名的不睦。 明姝却点了点头:「毕竟,他也曾经教导过我……」 「纵然我们之前有过龃龉,可逝者已逝,那些争执便也随风而散了。」 明姝轻叹一声:「宋学官应该也有许多未完成的心愿吧……以这样的方式猝然长逝,确实叫人难过。」 苏延静静地看着明姝,她说话时神情很认真,纤长的眼睫微微闪动,遮掩住清澈的眼眸,面上肌肤莹白若净瓷,带着一种飘渺出尘的气质,像是流落凡尘的小仙女。 在听完她所说的话后,他不禁喉头微梗。 这就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善良美好得仿佛一抹暖阳,本就该一直发着光的。 她对人总是这般宽和,可谁又对她宽和了呢? 前世那些人捉住了她的一点错处,便是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泼盖下来,直要将她逼死。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抱着她僵硬的尸体时,他几欲疯魔。 第51章 苏氏打他骂他踢他,直呼误引了中山狼入室,他也只是默默承受着,全不反抗。 脑海中却回旋着明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抱着我,我想清清静静的走。」 是了,自始至终,她所求的也只是一片清静。 可就算是这样,那些人也不肯放过他。 千错万错都是他的疏忽,才给她带来了那样的祸事。 可为什么死的却是她? 在她死后,那些人满脸喜色地为她张罗丧事,之前那些口出恶言的也都转了风向,改口慨叹红颜薄命。 大概,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死者为大吧。 却让他恶心得几欲呕吐。 他苏延长到这么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若不是明姝,或许他就折在了八岁的那个寒冬。 没有人比他更懂活着的珍贵。 一群人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只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事,就要逼人去死…… 这就是他们所信奉的仁义? 上一世,他在杀了宋学官和沈容华后选择了自尽,哪知再一睁眼,却是回到了十一岁那年,还绑定了一个自称杀手系统的妖物。 妖物又如何?至少,这一世他有了保护她的能力。 那些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延将那些激烈情绪按在心中,用温柔的眼神看着眼前小姑娘:「明姝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姑娘。」 骤然而至的夸奖让明姝心生警惕。 一个男子夸奖一个女子,若非是有什么特定的原因,那必然是带有目的性的。 她刚才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感受,就引来苏延这般的夸赞…… 苏延莫不是真的想泡她? 这般一想,也不是不可能,古代不就是流行什么表哥表妹吗? 正当明姝遐思之时,苏延又开口了:「我瞧见明姝表妹总戴着这枚木簪,似是很喜欢的模样,不若我再雕上一枚送与表妹,表妹也好替换着戴。」 他说话时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只是极正常地想要送一份礼——如果明姝并不知道簪子的特殊含义的话。 知晓送簪子寓意的明姝心中警铃大作。 苏延他不对劲! 他就是想泡她! 如若是寻常的女子,在面对这种情况,恐怕就会是含羞带怯地借由拒绝了。 明姝自有她的小妙招。 她清了清嗓子,正色望向苏延,语气严肃地道:「表哥是不是不知道送簪子的寓意?」 嗯? 苏延想到了许多种情况,比如她婉言拒绝他时该如何说服她,却不曾想到她会这般问他,于是只好接着她的话道:「难不成还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他露出温润笑意:「寄居府上,我能做的实在有限,也只能雕一枚簪子送给表妹聊表心意罢了。」 明姝摇摇头:「表哥既是不知道,那我就说给表哥听。」 「除开父母长辈外,寻常男女之间赠送簪子,便有互诉爱意、私定情缘的寓意。」 明姝一板一眼地解释,即使在说到爱意情缘时,也脸不红心不跳,仿佛在讲解什么知识点一般。 解释完了,明姝轻咳一声,道:「表哥从前不知道也没关系,今天我同你说了,你也就知道了,日后可不能再随便姑娘家簪子了。」 她认真地看着苏延,语气带着几分庆幸:「好在你是同我说的这事,我是你表妹,咱们之间没有可能,我肯定不会误会你,要是别的姑娘听了,指不定就要误会你喜欢她了。」 一口气讲这番话说出来,明姝顿觉通体舒畅,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这表哥要是个玲珑人的话,自然就不会再在她身上费心思。 明姝心里美滋滋:没有什么暧昧是敞开说话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一定是说的不够扎心。 见她话语如此直接了当,苏延面上笑意微滞,他瞥了一眼明姝头上的木簪,心中甚是酸涩。 那你头上的木簪,又是谁送你的呢? 是那个谢嘉言吗? 那你……是喜欢他吗…… 苏延不敢再深想。 他怕再想下去,心头的那股妒火就要将他烧化成烬。 第52章 没关系的……他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 虽然他现在打不过谢嘉言,可只要继续按照计划行事,他总有一天能摆脱系统的钳制,杀了那碍眼之人。 他才是这世上最喜欢明姝的人,没有人会比他对明姝更好。 他绝不会就这么将她拱手相让。 ☆☆☆ 另一边,沈玉柔和沈容华拉扯许久后,总算是统一了意见。 沈玉柔斜睨着沈容华,冷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事你来做,我在暗处给你提供便利。」 沈容华已经在心里骂了沈玉柔千八百遍,可面上却还得带着笑哄她:「正是如此,这事若成了,也算是我对二妹妹的补偿。」 沈玉柔轻嗤道:「得了吧,若是没有好处,你会肯冲在前面?」 沈容华但笑不语。 两人分别后,沈玉柔看着沈容华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讽刺意味愈浓。 而原本退在一边的小丫鬟春兰此时才凑上前来,颇为担心地道:「小姐这是要同大小姐合作?」 她咬咬牙,小声道:「大小姐这人心机深沉,先前没少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绝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沈玉柔摇摇头,拍了拍春兰的手,语气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吧,我还能中了这古人的套不成?」 「我看过的宅斗宫斗片,比她吃过的饭还多。」沈玉柔高昂着头,骄傲地道,「这沈容华算计我这么多次,这次我非得叫她摔一个大跟头!」 她可不是沈容华眼中的傻子,沈容华想要把她当枪使,下辈子吧! 她原本说要拉沈容华去承嘉侯处,不过是看她行色匆匆,故意要让她不快,没想到,竟意外得了个回击机会。 若是机会运用得好,她不仅可以摆脱与徐开宇的婚事,还能叫沈容华吃个哑巴亏。 沈玉柔哼声道:「真是个傻子,之前那么算计我,真以为我会和她好好合作?」 她先前用那肥皂方子作交换,泪眼婆娑地恳求三皇子帮她摆脱这婚事。 可若是她自己就解决了这婚事,那她是不是可以向三皇子另换一项好处了? 想起三皇子俊美的面容,沈容华心头一热,脸顿时有些发烫。 若能嫁给他做皇子妃,该是何等的幸事? 不定,日后还有母仪天下的一天…… ☆☆☆ 皇宫,御书房。 「臣叩见皇上。」江太常恭敬地向前方行一大礼。 「快快免礼。」景帝连忙唤江太常起身。 「今日只是朕有事找太常商议,太常不必多礼,入座便是。」 江太常在下方坐下,直背昂首地道:「皇上找臣,可是为了辽国来访之事?」 景帝点点头:「正是。」 他用手按着额头,语气有些疲惫:「辽国这些年发展神速,似乎也随之生了不臣之心,我听暗卫传来的讯息,它怕是不甘于做我大庆的附属国了……」 「此番来访,它必然是会有所动作的。」 江太常拱手道:「若有能为皇上分忧之处,还望皇上尽管吩咐。」 景帝点点头道:「这事正是会牵扯到太学,此番辽国来访,打的是与大庆交流的名头。」 「辽国国君还向朕提出了希望让我朝学子同它国俊才交流切磋的提议,显然是有备而来,想要在这上面压过大庆。」 「朕已经同辽国君主定下来三场比试,届时,必然是一场都不能输的。」 江太常沉声道:「皇上不必忧心,我太学广集天下才子,想要压过区区辽国,岂不容易?」 「况且,三年前不是便有过这样的比试,那时嘉言不过十三岁,却力压群英,场场都是魁首。」 「经了三年,嘉言更是长进了不少,皇上自然更是不用忧心。」 听了这话,景帝面上并无喜色,他捻着眉心道:「此番辽国国君还要一要求,便是不要再让嘉言上场……」 「他们的理由说的充分,说是曾夺魁首者,此次自然是不必添誉,要多给其余人机会。」 景帝语气有些疲惫:「朕自然是不好不允的。」 「嘉言不能上场,那这比赛便多了一分变数。」 第53章 「这赛事中还有一场便是武术,除开嘉言,太学中能在文武上都压过辽国学子的,怕是也不多吧……」 听得这番话,江太常面色也凝重了些。 景帝沉声道:「今日找太常说这些,正是希望太常在辽国使团来访前做好安排,关于比试之事,于一些有潜力的学子也可以提前告知。」 江太常连忙起身,镇重地朝景帝合袖作揖道:「臣定当全力以赴。」 ☆☆☆ 沈容华在摆脱了沈玉柔纠缠后,步履匆匆地出了府,赶到了街上的某家茶楼。 她带着帏帽,遮住了面容,就连身边的香岚在面容上也是做了遮挡的。 到了某处偏僻小院,沈容华在门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 随后,便有小厮来开门。 待两人都跨入院门后,那小厮又连忙将门锁上,垂着头并不敢看沈容华。 「你在外面安分地候着。」进入屋子前,沈容华压着嗓子同香岚道。 香岚哪敢做声,只是连连点头,便低着头在门口站定。 在进入屋子的一瞬间,沈容华便被迎面而来的秦子枫揽腰抱住。 秦子枫撩开她的帏帽,亲昵地在她发间嗅了嗅:「怎么今天要找我?」 沈容华早换上了一副娇柔的模样,她不动声色地往秦子枫怀里靠得深了些,而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秦郎,我好害怕……」 卧在怀中的女子身躯温软,那一张梨花带雨的面容更是勾得人怜惜不已,秦子枫顿生保护之情,他忙不迭用手替沈容华揩去眼泪,柔声哄她:「这是怎么了?」 「我害怕会失去你……」沈容华哽咽着道,「我娘亲早亡,爹爹忽视我,继母不喜欢我,姐妹们也总拿话语挤兑我,我在侯府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说着,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秦子枫的脸颊,含着泪的眼里满是眷恋:「直到遇见你,我才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温暖……」 「可是,偏偏你又要和我表姐定亲了。」沈容华泪眼朦胧,「诗韵是我表姐,你是我最爱的人,这叫我如何割舍……」 她轻轻扯一扯秦子枫的衣袖:「我只是想和秦郎永远在一起而已。」 说完这番话,沈容华透过泪光果然瞧见秦子枫满眼的心疼与感动。 年轻的少年郎对待感情总是热烈而冲动的,只需要姑娘的几滴眼泪,就能引得他们心中升起无限豪情。 秦子枫紧紧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道:「容华莫要忧心,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我这番回去,便去同母亲说清楚!」 「不要……」沈容华摇摇头,噙着泪道,「我不愿因为我,叫你同伯母起了争执……」 秦子枫柔声安抚她:「莫要担心,母亲本就很喜欢你,要是你能做她的儿媳,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在他看来,沈容华是镇远将军的外孙女,徐诗韵是镇远将军的孙女,两人的身份差异并不大,相比行事粗蛮的徐诗韵,他当然是更愿意娶柔情似水的沈容华的。 沈容华在心中轻斥了他一声天真,面上却不显,而是轻轻搡了他一下,盈着水濛濛的眼睛,状似小心翼翼地道:「不如我们为表姐看看,有没有更合适她的夫婿,到时为她引荐一二。」 她眼里带着些天真神情:「若她能和另外的少年郎看对眼,那你们两个的婚约自然也就作罢了……」 ☆☆☆ 明姝在府上「歇息」了好几周,才被获准去上学。 下了马车,她提着书袋,看着熟悉的建筑,望着蓝天白云,心中顿生豪情。 她沈明姝又回来啦! 她竟然已经对这地方,产生了一种归属感。 一边走一边同熟识的学子打招呼,心情甚是愉悦。 这些天苏氏不许她出门,一定要她在院子里好好休养。 于是,除开沈知钰来看过她两回,绝大多数时间她也就能和青荷说说话。 闲适之下,人就容易冲动消费——就比如她,一时想不开,给自己购买了一门练琴的课程。 然后,每天练琴八小时、背谱两小时的「快乐」生活了解一下? 一开始,青荷还高兴得很,连着夸赞她的琴音。 第54章 可当她连着许多天翻来覆去地弹那几首曲子,还经常是从早到晚的,这让院子里的仆从们都有些不堪其扰。 再美味的五花肉天天吃也会腻,更何况明姝的琴音只能算得一块小肥肉。 青荷小心翼翼地提醒:「小姐您要不要歇歇,每天练这么长时间的琴,我怕您身子撑不住……」 求求您去看书写字画画吧! 明姝也很无奈,谁让系统的审核标准过分严苛,她原本的那点浅薄底子,根本达不到系统的要求,只得一首一首反复地练习。 回想起这十余天的魔鬼式练琴,明姝不禁抬起手,只见那葱白指尖却都是红红的,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这都是她为艺术献身留下的勋章啊! 正当她内心慨叹不已的时候,身边传来一声轻咳:「傻站在这干吗?」 不用回头,明姝便知道是谁。 她深吸一口气,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才转向那人:「师兄……」 「好久不见!」 时隔许久,再看见明姝的笑容,谢嘉言感觉心跳都快了些。 他望着明姝白生生的小脸,瞧见那尖尖的下巴,不由皱眉道:「瘦了。」 感受到他目光,明姝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下巴,心里欲哭无泪:每天白粥青菜,能不瘦吗? 她就等着去五香斋好好开顿荤呢! 明姝信心满满地道:「我会吃回来的。」 谢嘉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暗自定论,下次一定要注意,不能再让她看到那种场面了。 据他所听知的,明姝是因为那日受了惊吓,才病倒过去。 想想也是,小姑娘家家的,看见死人能不怕吗?尤其是那死的还是她从前的师长。 终究是他的疏忽。 当然,此时自然是不好再在她面前提起此事的,于是谢嘉言很快就进入了正题:「太常要我喊你先过去一趟。」 明姝:? 她扬了扬手上书袋:「可我都还没去学斋……」 「太常有要事找你,你暂时先不需去学斋。」 于是,明姝还没来得及去学斋见一见她心爱的同窗们,便被谢嘉言半路劫走,去了江太常的书斋。 在听了江太常一番叙述后,她瞪大了双眼,指着自己道:「您是说,我要代表大庆参加同辽国学子的比试?」 江太常淡定地点点头:「你是我的亲传弟子,自然是要出场的。」 明姝迅速将目光转向谢嘉言:「那师兄呢?」 江太常摇摇头:「他这次不能上场。」 「啊……」明姝愣了愣,瞧见江太常讳莫如深的神情,终是没有开口问。 「此次比试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好生准备,争取在比试中压过那些辽国学子,一展我大庆英才风姿。」 听得江太常慷慨激昂的话语,明姝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那……我加油?」 「加油?」江太常面露讶色。 谢嘉言接过话头解释道:「就是她会努力的意思。」 江太常只当是他们的暗语,便点点头,满意地道:「你有这般的斗志,为师很满意。」 「你对这比试恐怕不太了解……」,他和蔼地看着明姝:「我已经安排好了,在比试前,你都不需去学斋上课,这些天就由嘉言带着你,熟悉熟悉比试内容。」 明姝:懂了,就是赛前临时抱佛脚嘛! 最后,江太常意味深长地道:「此番辽国使团里,也有女性学官随行,彼时你也可以去交流一二。」 女性学官? 听得这词,明姝眼中先是惊讶,而后绽放出亮光。 她了悟地朝着江太常一躬身,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喜悦:「明姝明白!」 江太常看着一脸喜色的明姝,也忍不住笑着捋了捋胡子:「既是明白了,那便去好好准备吧。」 他看得明白,明姝想要的绝非只是在太学读上两年书。 她的认真,她的努力,她的钻研,无不展现了她的野心。 而如果可以,他愿意拉上她一把。 当今圣上贤明宽和,这是明姝的运道,更或许也是未来女子们的运道。 第55章 江太常博览各朝诗作,在读到唐宋之间女才子们所做的诗篇时无不慨叹,文字锦绣,意甚妙哉。 即便是一些描述闺怨的诗篇,却也细腻柔婉,动人至深。 有此等天赋,可以想象若是将她们置于不同的环境中,定会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而明姝,便是有天赋的人。 江太常感慨地看着她和谢嘉言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若说现在的文坛,是一片平静的潭水,那么明姝的出现,或许会成为一颗石子,将这潭水搅和到波涛四起。 想到这,江太常露出个期待的笑。 不起波涛,又如何能出不平之作呢? ☆☆☆ 明姝跟着谢嘉言,一同去了书斋的另一处书房。 心中却一直在想江太常方才的话。 辽国……那是一个怎样的国度呢? 竟然……会有女子做官。 她想得就入了神,险些直接撞到了门板上。 「走路当心些。」谢嘉言皱着眉提醒了一句,而后接过她手上的书袋,往书桌上一放,「过来坐好。」 明姝赶忙乖巧地坐下。 而谢嘉言站在书桌前,身子挺拔,神情认真,倒真有些学官的范样了。 「你这些天在家里可有温书?」小谢学官沉声道。 明姝点点小脑瓜:「看了看了。」 谢嘉言满意地点一点头:「那我就先和你说说,这次比试的内容。」 「 本次比试分有三场,分别是文试、武试、艺试。」 「文试,自然就是才学上的比试,同我们平日的月测区别不大,你不用过分担心。」 「至于武试……」谢嘉言顿了一下,才道,「这个你也不用管。」 听着谢嘉言的讲述,明姝正提笔做着记录,听得他的话,下意识抬头道:「为什么?」 谢嘉言想了想,用了个自以为委婉的说法:「像你这样的小身板,应该挡不下辽国人的一击。」 说完,他便跳过了这一话题,开始说下一项:「至于艺试,就稍微麻烦些了……」 「参加比试者各有神通,所擅长的也各不相同,有时并不好拿来比较,所以艺试的评定也是最困难的。 他思忖了一下,道:「若想要夺魁,就必须要拿出一项足以教所有人信服的才艺。」 明姝记下比试的关键信息后,顿时焉了大半:「师兄觉得……我看上去像能夺魁的样子吗……」 她说这话原本是有些自嘲意味的,却不想谢嘉言竟然点点头:「我觉得可以。」 明姝:! 谢嘉言继续道:「你可是老师的亲传弟子,自然不能跌了他老人家的面子。」 闻言,明姝摇摇头,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不不不,只有师兄这样的才能被称作是老师的亲传弟子。」 她指了指自己,小声道:「我这样的,最多也就是个关门弟子。」 谢嘉言略一挑眉:「此话何解?」 见他发问,明姝扁了扁嘴,语气幽幽:「就是只配给师父和你每日关门的那种。」 纵是知道明姝一贯爱说些古怪的俏皮话,谢嘉言还是没忍住溢出笑容,他没什么威严地轻斥道:「不许玩笑!」 明姝一脸无辜地摊摊手,然后恭恭敬敬地坐正:「谨遵谢学官教诲。」 谢嘉言轻咳一声,勉强恢复了严肃的表情,他正色道:「我先考一考你近日学习的成果……」 明姝在休养的日子里,日常任务并没有落下,由是答得还算流畅,谢嘉言眼里透出满意来。 「只要保持这般的水准,你的文试应当是比较稳当的。」谢嘉言沉声道,「此番辽国使团里,大半应该都是我曾经接触过的。」 「他们的文才大多只是泛泛,你要胜过他们应该不算难。」 「至于艺试……」谢嘉言目光灼灼地望着明姝,「你可有什么想法?」 明姝想了想,觉得自己琴棋书画好像都会一点,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不由迟疑地问:「是只能选一项才艺参加比试吗?」 「倒没有这项规定,只是最后会择选最优者罢了,如若水平相当,才艺多些的自然就有优势。」 第56章 谢嘉言神色淡淡地道:「不过我当年只是写了一幅字便胜出了,可见这还是以质优先的。」 望着将夺魁说得同喝水一般容易的谢嘉言,明姝:我怀疑你在炫耀,而且有证据。 她算是知道谢嘉言为什么不上场了,感情是已经将对手碾压过一次了。 「那我还是多准备几项吧。」明姝掰着手指算道,「我的字估计拿不太出手,画还成,琴也还行,棋术不太好……」 谢嘉言提示道:「棋术并不算在艺试里面。」 这般一计算,明姝挠了挠头,发现自己其实掌握的才艺其实也不算多。 明姝:原以为自己还能算是个杂才,结果只是一只小废柴。 「要不我临时再去学点啥?」明姝忧心忡忡地道,「这样一想,我根本就没有胜算啊。」 「别担心。」谢嘉言安慰她,「你到时候就会发现,其实大家都差不多。」 「以参加比试学子的年纪,想要在任何一项才艺上有所造诣都不容易,你只要将自己已有的水平好生展示出来便是。」 说着,谢嘉言指了指右边的桌案:「我看过你的画,还算不错,但你说你还善琴……」 「那便弹上一曲试一试。」 瞧见另一边的桌案上的琴,明姝神色复杂,却还是乖乖地坐了过去。 其实,在完成了弹琴弹到吐的的魔鬼课程后,明姝暗自发誓,近期内都不想再弹那几首曲子了。 可当她在桌案后坐下,看到神情专注望着她的谢嘉言时,心中竟生了两分庆幸——至少她还有好几首熟练的曲子,不至于在他面前丢脸。 江太常书斋里的琴品质自然是极好的,例如这一柄,就是上好的桐木所制,仔细嗅去,还有淡淡的沉香味。 明姝轻轻地在棕褐色的琴面上抚了抚,又在丝弦上轻轻拨了拨,算是同这柄琴打了声「招呼」。 随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贴上琴弦,左手按弦,右手拨弦,一抹一挑,便有潺潺琴音溢出。 弹过无数遍的曲子,每一步都烂熟于心,明姝闭上眼,神色安然,细白的手指仿佛是在琴弦上飞舞。 当第一个琴音响起时,谢嘉言原本紧绷的神情瞬间缓和了些,这比他想象的要好上太多。 他望着认真弹奏的明姝,目光从琴上移到了她的面容上。 她面色沉静,微垂的眼睫在眼下遮出小片阴影,发髻上的步摇随着手上动作轻轻晃动,水蓝的裙摆垂曳在地,仿佛是一幅动态的仕女图。 也是这时候,谢嘉言心中才恍然有了个模糊的认识: 他心目中的小姑娘,好像长大了。 她不再扎花苞头,婴儿肥也减退了些,身量似乎也高了些…… 正当他思绪恍惚的时候,琴音缓缓停歇。 明姝睁开眼,瞧见神情恍惚的谢嘉言,不由微讶。 难不成是她弹得太好了,叫他沉浸进了琴音里无法自拔? 出于对谢嘉言光伟正形象的信任,明姝压根没有想过他在走神的可能。 谢嘉言这才恍过神来,他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一本正经地道:「不错。」 一边说着,他脑中赶忙回放刚才的琴音。 明姝弹的是《阳关三叠》,整首曲子弹得很是流畅,中间似乎也没有卡顿和错音的地方。 这般想着,谢嘉言思考了一下,补充道:「指法娴熟,节奏很稳,拿去参加比试应该是够格的……」 「若要挑出些问题,大概就是意境上差了些,琴音听起来匠气浓了些,少了些自己的领悟,所以显得不够灵动。」 这也是他未能沉浸入琴音的一个原因。 谢嘉言想了想,另选了一个易懂的说法:「总的来说就是你弹得像是伴奏,可若要在比试胜出,那必然是要有镇压全场的气势的。」 「而这气势,并非是说要你弹多激昂的曲子,而是在于那乐声是否能一下捉住听者之耳,将他们拉入你所造出的情境中。」 明姝虚心地听着,不住地点着头,甚至想拿个小本本将这些话记下来。 谢嘉言说的不错,她的这首曲子在系统评定下属丙等,算是勉强通过,也就是堪堪及格的水平。 第57章 系统给出的评价是【有骨无魂】。 大致意思,指的就是她能熟练地将这首曲子弹出来,却未能将之的精粹展现出来。 明姝抓了抓头,面露急色,可想要给乐曲注入灵魂也不是一时就能办到的呀! 瞧得她的焦急,谢嘉言放缓声音安慰她:「莫要着急,我只是给出些简单的建议罢了,你的琴艺在同龄人中已经当属佼佼。」 捕捉到到他神色里漏出的一抹温柔,明姝心念微动,竟有一种同回忆里的场景重合的感觉。 在现代时,所有人都说谢嘉言孤高冷傲,可她却知晓他内心也有温软的地方。 他也是会安慰人的。 当她处在一片黑糟糟的环境里,无人理会的时候,只有他照进一束光来,用极温柔的语调鼓励她活下去:「你已经很棒了,所以不要放弃。」 这于他,或许只是一种行善;可于她,却是一种救赎与活下去的支撑。 而此时,再看到面前穿着古代服饰的俊逸少年,明姝内心升起一种复杂的感动。 谁能想到,在穿越时空后,她还能有再遇到他的机会呢? 这是老天的垂爱。 从悠远的回忆中抽离,明姝露出个浅浅的笑,她轻声道:「谢嘉言,我给你弹一首曲子吧。」 她没有喊师兄,也没有喊谢世子,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谢嘉言怔了怔,然后点点头。 这一次,明姝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在琴弦上拨弄,弹出的琴音刚开始时也有些断续,显然是不太熟练。 可她目光专注,神情甚是郑重,仿佛在做一件极了不得的事一般。 这是一首谢嘉言并未听过的曲子,调子简单而舒缓,却意外地牵动了他的情绪,让他心中升起了一种意外的熟悉感。 像是,在哪里曾经听过一般…… 他的手不自觉握紧,心神忍不住随着那曲调起伏而变幻。 直至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明姝眼底流露出一抹释然。 时隔一世,她终于把这首曲子弹给他听了。 明姝认真地看着他,郑重地道:「这首曲子叫做《虫儿飞》,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她尤其加重了最喜欢三个字。 不等谢嘉言说什么,她抢着道:「我不用这个参加比试,所以你不许批评我。」 瞧得她小心翼翼的神色,谢嘉言心里反思:他从前是不是对明姝太严厉了些? 才叫她总担心自己会批评她。 谢嘉言同样认真地点点头:「不会批评。」 他顿了一下后,又补充道:「很好听。」 是真的很好听,他仿佛透过乐曲,听见了她的心声一般。 他望着小姑娘有些绯红的脸颊,突然很想抱抱她。 可于理而言,这是不合适的。 这让他内心升起些莫名的焦躁。 最后,谢嘉言站起身来,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明姝的头,目光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下次更熟练了,再弹给我听。」 感受到他的触碰,明姝的脸更红了。 她在心里暗暗想,要是上辈子他们能见面的话,应该也会是这样的吧…… 明姝压住心中的想法,点一点头,还没说出答应的话,肚子便抢先发出一声巨「咕」,瞬时将室内温(暧)馨(昧)的气氛一扫而空。 而也正是这一声巨「咕」,让两人这才意识到此时已是午间了。 「去吃饭吧。」谢嘉言唇角不自觉上扬,「方才也是辛苦了。」 「师兄才是辛苦了……」明姝结结巴巴地道,心中很是懊恼。 多好的一个增进感情的机会啊! 她弹琴,谢嘉言听琴,这场面本来很美好,却生生叫她这一声肚子叫毁了。 明姝:嘤,我这不争气的肚子。 她将桌案上的书具稍微整了整,又背过身拍了拍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场面小场面,她本来就不是走淑女路线的。 这充分展现了她在乐理上的天赋,连肚子叫的声音都比别人响亮! 再想想之前在山间的摔跤名场面,她在谢嘉言面前,似乎本来就没什么形象了…… 第58章 在「自暴自弃」式的自我洗脑中,明姝成功将自己劝服,顺便将心中乱撞的小鹿给摁没了。 「动作快些。」 谢嘉言已经率先在门外等着她了。 「来了来了。」 明姝哒哒哒地小跑出门。 可她刚跨出房门,却听见谢嘉言幽幽的声音:「可别忘了关门……」 明姝:哈? 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嘉言是在拿先前那个梗嘲讽她。 自己说过的话,跪着也要圆回来。 明姝又羞又恼,忙转过身去关门。 这间书房的门为了防止被风吹得晃动,两边都是上了栓的,需要拔开插栓才关得上。 她抱着裙子,蹲下身子去拔插栓。 正当她解决完半扇门的插栓,要去拔另一边门的时,却发现谢嘉言正扶着另半扇门,长身玉立,眼里蕴着笑意:「我也不做亲传弟子了,和你一起做关门弟子,怎么样?」 ☆☆☆ 一番磨蹭后,赶到五香斋的两人面对的自然是「人走、茶凉」的场景,明姝最爱的糖醋小排也没了。 吃完目的只是果腹的一顿饭后,两人才一前一后从五香斋出来。 明姝走在前面,由于午间太阳有些晒,使她不得不眯着眼,脚步不由加快了些。 却在没走出多远,便被一个穿着墨蓝色衣裙的女子拦下。 那女子朝她略一问礼,便温声道:「可是沈明姝沈姑娘?」 明姝打量了一番女子面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她,由是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我是。」 那女子露出个格式化的笑容:「既是如此,那便要麻烦您同我走一趟了。」 瞧得明姝疑惑神情,女子补充道:「是皇后娘娘召见您。」 闻言,明姝眼中惊色愈浓。 皇后娘娘……那不是谢静瑶的养母吗? 而刚走近来的谢嘉言,正好听见了女子的这句话。 听得话语中所提到的人物,他神情瞬间微变。 而那女子在看到谢嘉言后,也是微惊,但极快便反应过来,朝他恭敬行礼道:「见过世子殿下。」 谢嘉言上前一步,冷淡的目光在女子面上滑过,沉声道:「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又如何会被皇后娘娘召见,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听了这话,明姝轻轻扯了扯谢嘉言衣袖,想说自己还是谢静瑶的伴读来着。 可却被谢嘉言一个严厉的眼神止住。 面对谢嘉言的诘问,女子面色不变,神情恭谨地道:「奴婢只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过来接沈姑娘入宫罢了。」 「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姑娘见了皇后娘娘才知道。」 说着,她展出了袖中的令牌。 看到那精致令牌,谢嘉言顿了顿,才继续道:「既是皇后娘娘传唤,自然是不好阻拦的,只是烦劳稍等片刻,让我同她说上几句话。」 女子含笑做了个请的手势:「世子请便。」 随即,明姝便被谢嘉言拉至了一边,他低声道:「等会进宫,少说话,见了皇后,不论她说什么,你只管顺着她便是,切莫顶撞她。」 明姝点点头。 谢嘉言又补充道:「无论看到听到什么,都切莫表露出震惊来。」 明姝有点点头,但有点慌了。 最后,谢嘉言示意她可以走了:「她直接从太学召了你去,定然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也不需要过分忧心。」 明姝:听起来更让人担心了呢! 望着明姝走至那墨蓝衣裙的女子身边,谢嘉言扬声道:「早去早回,太常安排下来的功课你还欠着不少。」 这话自然也是说给那女子听的。 那女子眸色微闪,嘴角笑意却不变:「世子放心,皇后娘娘见过姑娘,将事宜吩咐完,自然是会将姑娘安然送回来的。」 跟着女子离开之时,回想起方才谢嘉言目送她离开的灼灼目光,明姝脑中自动幻化出一个迷你谢嘉言,在挥着小手绢给她送别。 这一生动画面让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在前面引路的女子感受到后面的状况,眼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第59章 看来,这位沈姑娘应该不曾听说过皇后娘娘的相关传闻。 不然,她此时应该笑不出声来才是。 太学外面停靠着一辆朴素的绿顶马车,明姝坐上车后,马车便平稳地行驶起来。 明姝靠在车厢壁内,这才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境遇。 按理说,谢静瑶记在皇后名下多年,两人关系应该算得上亲密才是。 可明姝却从没有听她提起过皇后。 一句也没有。 被选为谢静瑶的伴读后,明姝原本是该去拜见皇后一次的,可却被皇后以「犯了头疼、不见外客」的原因客气地打发了。 而谢静瑶当时似乎还流露出了几分庆幸。 再结合谢嘉言的叮嘱,可以得出结论: 这位皇后娘娘应该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明姝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而马车此时也缓缓停下。 明姝:苟住,我可以! 她想起谢嘉言的叮嘱,无论如何,面上绝不能表露出怯意来。 一下车,见到的便是朱红的宫墙和熠熠生辉的琉璃瓦。 接应她的仍是那先前那女子,那女子面上仍是极标准的笑:「接下来的路,要烦请姑娘同我一起步行了。」 明姝点点头:「有劳姑姑领路。」 反正都是皇后身边的人,喊姑姑一定没错。 听得她的称呼,女子微一颔首,便领着她朝前走。 走在齐整的青石板路上,明姝垂着头,目光悄悄在周遭瞟过。 大概经了太久的年岁,部分宫墙底部的红漆有些剥落,透露着一种厚重感。 而一只黑猫正伏在宫墙顶上的琉璃瓦处,转动着琥珀色的眼珠打量着走过的明姝。 望见那黑猫,明姝心头微凛。 在现代时,她曾听过一个传闻。 据说,古代皇宫里的猫,都是惨死在宫廷斗争中妃嫔的冤魂所化。 她们死得凄惨,连魂魄也被禁锢在宫中不得解脱,只能化作猫游窜在宫闺之中,窥看着后宫中永不歇止的争斗…… 打住! 明姝深吸了一口气,赶忙将思绪收回。 她只是进宫来打个酱油的,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而走在前面的女子感受到后边的安静,心中闪过疑惑。 她倒是没想到,这沈姑娘这么沉得住气,临要见皇后了,竟然表现得这般镇定,一句多的话也不曾问她。 倒是个胆子大的。 一路进了皇后所居的未央宫,明姝被引到一处偏殿门口,那女子便止住了脚步:「皇后娘娘已经在里面了,姑娘进去便是。」 明姝维持着镇定的假象,冲女子颔首致谢后,便深吸一口气,抬脚跨入了殿中。 「参加皇后娘娘。」 一进入大殿,明姝便行了跪拜之礼。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膝盖落在冰冷地面上时,还是让她心中一抖。 又冷又硬。 约莫过了三五分钟,殿上才传来一道威严女声:「起来吧。」 明姝这才站起身来,借着理裙子的机会揉了揉膝盖。 她心中感慨,也不知晓那些宫斗剧里,一跪便是几个时辰是如何受得住的。 腿真的不会废吗? 而殿上身着朱红衣裙的王皇后也转过了半边身子,露出一张轮廓极美的侧脸。 「你便是沈明姝吗?」王皇后的声音还算温和,「静瑶总和本宫说起你,今日总算是见到其人了。」 「正是……」明姝连忙拱手答应,目光丝毫不敢乱瞥,「公主能向娘娘提起臣女,是公主的抬爱。」 闻言,王皇后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可明姝却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滴!临时任务:王皇后的烦恼。」 久违的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王皇后原本应该是高高在上、万事无忧的,可她却也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烦恼。」 「宫中画师无数,却从未有人绘出过符合她心意的丹青来。」 「王皇后真的很烦恼。」 第60章 「请宿主画出一幅让王皇后打心底满意的丹青来吧~」 听了666号做作的声音,明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你的文案水平真的降低了不少……」 「我就是尝试了下新的语音包嘛!」 666号轻哼一声:「我劝宿主还是接下这任务的好,这临时任务可是根据你接下来的遭遇自动生成的。」 明姝:! 她望着殿上雍容华贵的王皇后,根本没法将她和任务详情中那个傲娇中透着些委屈的王皇后联系起来。 666号的意思是,王皇后接下来会让她画画? 事实证明,666号虽然经常不靠谱,可在布置任务上倒是不曾预测错过。 「听静瑶说,你画艺极佳……」王皇后慢悠悠地从殿上走下来,「本宫近日恰好想绘一幅丹青,便贸然想到了你。」 「你应当不会推辞吧。」 听得王皇后不容拒绝的话语和她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威胁之意。 明姝:这和任务详情里面描述的人设不一样啊qwq 王皇后是皇后,而明姝只是个小小的侯府之女,她就算是对明姝提出再古怪的要求,明姝也是无法拒绝的。 明姝垂着头,语气恭敬:「能得娘娘信任,是臣女的福气。」 「可臣女毕竟才疏学浅,比不得宫中诸多画师,只望娘娘看了臣女的画后,莫要动怒才好。」 王皇后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你倒是坦诚……」 她走至明姝不远处停下,漫不尽心地道:「看了诸多宫中画师的画,偶尔看些不一样的,也算是趣致。」 明姝:懂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她这样的清粥小菜也是可以尝一尝的。 王皇后做了个手势,便有宫女上前,搬来了一条软塌和一张桌案。 软塌在王皇后身边放下,桌案在明姝身前放下。 王皇后在软塌上坐下,语气懒懒的:「本宫就坐在这,你看着画便是。」 话说的轻巧,可语气里的警告意味却丝毫不减。 好在有#照相机#技能在,人像画对于明姝来说并不算太难。 「那臣女便得罪了。」明姝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看向了王皇后。 她的目光从王皇红曳地的朱红裙摆一寸寸往上移。 细窄的腰身,窈窕的曲线。 虽已是近不惑之年,王皇后的身材仍保持得很好。 明姝忍不住庆幸,这样她画起来也不用太为难。 而当她目光落至王皇后面容上之时,却不由目露惊色。 她总算知道,为何宫中的画师都无法画出让王皇后满意的画作了…… 只见那美艳绝伦的一张脸上,右侧却有着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仿佛是噬咬的爬虫依附在上,生生破坏了那一张五官皆美的脸。 明姝将指甲掐入肉中,凭着那股疼痛感,才忍住没表露出过分震惊的神情来。 她望着桌案上一应俱全的画具,袖中的手微微颤抖。 于这种情况下……她该如何做,才能绘出一幅让王皇后满意的画作…… 望着阖眼靠在榻上,神情淡然,眉眼处却流露出冷意的王皇后。 明姝再次吞咽了一口唾沫。 照实情画自然不行,不照实情画也不行。 比起琢磨如何画出一幅让王皇后满意的丹青,她明显更应该担心的,是如何在画完画后保住自己的小命…… ☆☆☆ 太学,课后。 听得学子传话,谢静瑶走出学斋,瞧见站在外边的谢嘉言后,面露疑惑:「堂哥这时找我做甚?」 谢嘉言眼里难掩焦急,言简意赅地道:「沈明姝被王皇后接入宫了。」 闻言,谢静瑶面色瞬间一变:「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时辰前。」谢嘉言沉声道,「皇后身边的人直接从太学带走了她。」 谢静瑶当即立断:「我这就回宫。」 她面色有些凝重:「母后近日的状况是越发不好了,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谢嘉言点点头:「你放心去,余下的事,我会和学官说。」 第61章 「宫中之事,万不得已,我是不能掺合进去的。」 可王皇后的特殊情况,却让他始终无法放心。 「沈姑娘迟迟不动笔,是想等到宫门落锁后,留在宫中陪本宫吗?」 王皇后缓缓睁开眼,狭长的凤目带着冷意从明姝面上扫过。 明姝赶忙道:「有幸为娘娘作画,臣女自然是要好好斟酌才敢落笔。」 「不必斟酌。」王皇后抬起戴着镶金护甲的手,轻轻撩了撩鬓发,「你看本宫是什么样子,便照着画便是……」 「是……」明姝只能将画纸铺开,拿起画笔,作出一副要落笔的模样,脑中却是在苦苦思索。 其实,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读过一个故事。 故事中的画师要给一个瞎眼瘸腿的残暴国王画像。 如实画会惹怒国王,被认为是在嘲讽他,刻意美化也会惹怒国王,被认为是在反讽他。 两难境地下,画师灵机一动,便画了一幅国王侧身眯眼单膝、跪在石上拉弓射箭的画作,最终得到了国王的奖赏。 可是吧,这方法并不适用于现在的明姝。 且不说在古代为尊者绘制丹青本就有多种忌讳,正经的人物丹青是必须画全脸的。 就说宫中的画师,可以说是本朝在画艺造诣最高的一批人了,明姝都能想到画侧脸图,那些人会不曾想到过这一方法? 那未免也太小瞧古人的智慧了。 特意接她入宫,又抛出这样一个困局给她,王皇后对她显然是不怀好意的。 只画侧脸看似是避过了王皇后右脸的疤痕,可她若是追究起来,仍是可以治明姝的罪。 明姝几乎可以想象到,王皇后会是如何冷声训斥她:「怎么,本宫的另外半张脸就这么不堪入目吗?」 那……画上件精致面饰遮蔽住那疤痕? 也不好。 这办法肯定也有别的画师想到过,可【王皇后的烦恼】任务仍旧存在,就可以看出用这一方式绘出的丹青仍未能让王皇后满意。 女子都是爱惜容色的,哪怕贵为皇后想必也是不能免俗的。 可她今日却大刺刺地在明姝面前展露出自己的缺陷,必然是有所原因的。 要么是想表露出亲近之意,要么就是想要借此捉住明姝的错处…… 参考已知条件,明姝合理怀疑原因是第二种。 这般想着,明姝拿着画笔的手更抖了。 如果是王皇后打定主意要治她的罪,那必然会用一种极严苛的眼光去看待她的画作。 她必须要画出一幅无可挑剔的作品,才能保证自己无恙。 怎么办怎么办……明姝的心跳骤然增快,背后已然沁出冷汗。 冷静……愈是这种时候她就愈不能慌。 既然系统会生成【王皇后的烦恼】这一任务,那这必然就不会是死局,定然是有破解之道的。 明姝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目光重新落在了王皇后身上。 当她望见王皇后朱红凤袍上的金线时,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好像……想到办法了。 桌案上的画具很全,尺寸不一的干净画笔依次搭在笔搁上,数只白瓷小碟里盛着朱红、银朱、石青、石绿、佛青、藤黄等染料,还有两只盛着金粉、银粉的小碗,连墨汁都是研磨好的。 不得不说,王皇后至少没在材料上为难她。 明姝取了一支细毫画笔,沾了朱红染料,轻吐一口气后,便毅然落了笔。 一笔又一笔,洁白的画纸上逐渐出现了朱红的轮廓。 王皇后阖眼靠着榻躺了一会,觉得殿内安静得过了头,便又悄悄睁开了眼。 正好瞥见了奋笔挥毫的明姝。 此时的明姝全然专注在画上,只顾着手上动作,头也不抬,因此并未察觉到王皇后注视的目光。 王皇后:? 她是在画本宫吗? 怎么都不需要看着本宫画的? 望着明姝垂头时露出的净白肌肤,王皇后抬手抚过在自己脸上的疤痕,眼中闪过冷意。 她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能画出个什么名堂…… 第62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桌案上的画也落下了最后一笔。 明姝缓缓搁下笔,起身朝着前方鞠身道:「劳烦娘娘久候,臣女已经画完了。」 「迎春。」王皇后语气仍是懒懒的,「把画取来。」 侍候在殿中的宫女赶忙上前,朝明姝点头示意后,便要取画。 而当迎春看到那画作后,眼中闪过惊色。 作为皇后身边训练有素的大宫女,她也只是流露了一瞬的惊讶,便轻轻移开镇纸,拿起画作,小心地捧着画作走至皇后所在的软榻处。 「我倒想看看,誉满天下的江渝年教出来的徒弟,是怎样出众的资质……」王皇后以手抚额,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至了画上。 而当她瞥见画中内容时,却面色一变。 那画上,绘的是一只金红色的凤凰。 通体朱红,仿佛披盖烈焰,火红的羽翼上闪着熠熠金光,整幅画透露着一种华贵艳烈的气势。 「你……」王皇后骤然转头看向明姝,目光甚是复杂。 明姝面上带着标准化的微笑,略一欠身后,温声解释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是万民之尊,臣女为娘娘的凤仪所倾倒,随心所至,才作出了此画。」 「除此之外……」明姝顿了顿,「臣女实在是无法想到,还有什么能够比拟娘娘的风姿。」 听了这番话,王皇后仍是冷着一张脸,可眼中冰霜明显要融化了些。 她又望了眼画作上那耀目的金红凤凰,手指无意识地在榻上轻轻敲打着。 半晌,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道:「你倒是个机灵的,竟想到拿这画来奉承本宫。」 「这怎么能说是奉承呢?」明姝的语气要多恭敬有多恭敬,「皇后娘娘本就是我朝之凤,臣女不过是如实而画罢了。」 没动怒,没摔画,可见她的思路应该是没错的。 能用拍马屁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 王皇后缓缓站起身来,走近那捧着画作的宫女,手指在那画上轻轻抚过,眼中闪过一抹痴色。 由于染料还未干,王皇后的护甲染上了朱红。 她望着护甲尖端的一抹红,唇角弧度微微上扬,轻飘飘地吐出一句:「画的也就还凑合吧。」 与此同时,666号欢快的声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临时任务:王皇后的烦恼,获得奖励:学习经验+200,成长点+1 。」 大概是因为人物对象身份的贵重,此次任务的奖励也高得惊人。 听得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明姝心头感受颇为复杂,原本看王皇后的表现,她以为这任务应该是达不成了。 可谁知道,某些人看着高高在上、冷若冰霜,背地里却有着口嫌体正直的属性。 顶着极大的压力快速赶完一幅画,明姝不仅精神上很疲惫,手指也还泛着酸,也只能从这情境中找出一些萌点聊以自娱。 可王皇后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头大震。 「不过,你既然知晓这尊卑贵重,又如何敢唆使着本宫的静瑶去做出那般糊涂事呢?」 王皇后语调不高,气势却逼人。 「作为公主伴读,本就应当事事以公主为先,在公主言行不当时加以劝阻的。」 「可你倒好,仗着静瑶宠爱你,便唆使着她屡次偷偷溜出宫去,上回还在观戏楼遇到了那种祸事。」王皇后面色阴沉,「如若这些事传出去,岂不是要坏了静瑶的名声?」 一旁侍奉的宫女听了一番话,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这沈三小姐也是运气不好,样样都犯了娘娘的忌讳上: 样貌过好,名声过盛,家世却泛泛。 她们这些做宫人的再清楚不过,公主想要做什么事,岂是旁人管得住的。 皇后止不住公主,此番便只能抓着沈三小姐开刀了。 王皇后走至明姝面前,一把捏起她的下巴:「你这丫头倒是好算计,讨得了静瑶的喜爱,得了这公主伴读的身份,以此作为跳板混入太学,竟还叫江渝年收了你做弟子……」 言罢,王皇后用力甩开她的下巴,冷声道:「处处都要抢静瑶的风头,叫旁人看来,怕是以为你才是公主呢!」 「对此,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第63章 她的手劲极大,明姝只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 王皇后所说的这些话,看似连贯,实际上却多有恶意混淆,她一时竟不知道该从何处辩起。 正在明姝头昏脑胀之时,666号的提示声慌忙响起:「宿主先苟住,按照系统提示,接下来应该还会有转机……」 这这这,该怎么苟? 明姝看着王皇后的怒容,只觉得她下一步就是要将她拖下去打板子了。 之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就将她拖下去,大概是要多亏那幅画拉来的微弱好感值。 紧急之下,明姝脱口而出:「娘娘您听我解释……」 殿内寂静非常,王皇后冷冷地瞥着她,似乎是在等着她解释。 「我……」 明姝刚说出第一个字,便有宫女匆匆进入殿中,低声通报道,「娘娘,皇上来了。」 明姝:! 不是吧,她这是什么运气,一天之内见了皇后还要见皇上? 闻言,王皇后神色微变,自是顾不得搭理明姝了。 她扬声道:「还不替本宫正容。」 随即,便有宫女端着个金盘走上前来,另一宫女从金盘中取出一枚金质面饰,细细地贴在了王皇后脸上伤疤处。 瞬间,王皇后脸上的疤痕被便掩去,面上金饰使她愈显雍容华贵,那余下的面容更是莹白如玉,瞧不见丝毫瑕疵。 见此,明姝心里也有了计较:王皇后「素颜」见她果然是有预谋的。 「安分些。」 整理完仪容后,王皇后朝她抛下这充满警示性的话语,便在宫女簇拥下施施然向殿门口走去。 见此,明姝松了一口气。 想想也是,皇上要来自然是不会来这偏殿,王皇后肯定也是不会让她有见到皇上的机会的。 可正当王皇后走至殿门口时,却骤然停下了脚步。 「皇上?」王皇后蕴着讶色的声音响起。 刚松一口气的明姝再次提起了气。 明姝:?! 王皇后的声音隐隐透着些不自然:「您怎么到这来了?」 殿门口遥遥传来道浑厚男声:「朕听说皇后在这偏殿赏画,便也来瞧瞧。」 「怎么,皇后不欢迎朕? 「自-然-不-是……」 纵然隔得远,明姝仍是能想象出王皇后是怎么咬着牙说出这番话的。 666号得意的声音同时响起:「这是命运的轨迹,她当然是破坏不了的!」 命运的轨迹? 听得这一词汇,明姝脑中隐隐闪过某一念头,却转瞬即逝。 666号解释道:「大概就是说,每个人的命运都存在着轨迹,做每出一项选择,达成一项成就,都会使轨迹有所不同。」 「就比如,你如果没能完成【王皇后的烦恼】这一任务,接下来面临的可能就是被王皇后抓起来打一顿,而你完成了这一任务,那将要面临的就是另一种情景……」 「这就是轨迹的一种可变性。」 「而【王皇后的烦恼】则是一种既定的轨迹,是一定会发生的且很难改变的,而这一临时任务也是受你之前的轨迹影响才产生的……」 666号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后,才稍微顿了顿,道:「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明姝:…… 她小声吐槽:「你不光是文案水平下降了,叙事能力也烂了很多。」 「明明是你理解能力有问题!」666号不满地道,「那我换个说法,就比如说,你们三姐妹一同落水,而我最终绑定的是你,这就是受命运轨迹注定的……」 闻言,明姝心念一动,这还是666号第一次和她提到绑定的缘由。 她试探着问:「所以说,那天的落水也是在命运轨迹里就安排好的?」 「你怎么知……」666号意识到失言,骤然收住话头。 它发出了一声懊悔的嘟哝:「这些都不是你该了解的,你只需要好好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就行了。」 说完这话,666号便又进入了装死状态。 明姝也没有再追问,她之前多那么一句嘴也只是好奇罢了。 第64章 毕竟,这个世界属实是奇怪,穿越、重生、系统等等玄妙的事情接连发生,甚至还有「猫妖」的存在。 是的,明姝至今还坚信云朵是前来报恩的「田螺猫妖」,是来达成她渴望撸猫的心愿的。 而在明姝与666扯谈的时候,王皇后和景帝也都缓缓步入了殿中。 殿内宫人纷纷行礼问安,明姝也随大流地躬身请安。 但她与众不同的浅绿色的衣裙还是引起了景帝的注意力。 感受到景帝瞥过来的目光,明姝连忙再次问礼:「臣女参见皇上。」 听得她的自称,景帝略一挑眉,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不等明姝作答,王皇后便抢在她前面笑着道:「这是承嘉侯府的三姑娘,也是静瑶的伴读,此番也正是她在为臣妾绘制丹青。」 不得不说,王皇后实在是深谙语言的艺术。 她省去将明姝召唤入宫的情节,听起来倒像是明姝主动献媚,要为她作画一般。 「原来是静瑶的伴读。」景帝眼中有了些兴趣,「听皇后的语气,这沈三姑娘的画应该画得不错?」 「滴!恭喜宿主激活特殊任务:景帝的认可,目前任务评级:查无此人。」666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请宿主通过努力,获得景帝的认可,任务评级与任务对象的认可度挂钩,宿主获得的景帝认可度越高,任务评级也就会高,将会带来神秘增益效果哦~」 这任务属于特殊任务,便是明姝一定要做的任务。 虽然听666号的描述,这任务并不会有惩罚,可对于明姝来说,如果她想要在未来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景帝的支持必不可少。 所以,就算没有这项任务,她也是一定要去刷景帝认可度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 景帝作为一国之君,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吗? 更别说要得到他的认可了。 这任务简直是史诗级的难度。 正当明姝思索的时候,另一边景帝已经在看明姝的画。 在瞧见那宣纸上展翅欲飞的金红凤凰后,景帝的眸色微暗。 王皇后站在他身边,话语里蕴着笑意:「沈三姑娘属实是个妙人,说是一见到臣妾,便如同见到了这凤凰一般……」 「这份玲珑心思,宫里的画师真应该学一学。」 说着,王皇后向明姝投以「慈爱」的目光:「莫说静瑶喜欢她,就连臣妾,见了这沈三姑娘也是喜欢得紧。」 明姝:…… 喜欢个鬼,您刚才还想着把我拉下去打板子来着。 而且这一番话,明褒暗贬,几句话便给明姝打上了喜好阿谀奉承的标签。 只能说,王皇后不愧是后宫大boss。 听了这番夸赞,景帝点点头,便将目光从画上挪开了,他淡淡地道:「皇后若是喜欢,看着赏赐便是。」 说这话时,他不曾分给明姝半个眼神,显然是对明姝这等「媚上之辈」瞧不太上。 而666号的通报声也随之响起:「滴!特殊任务当前评级:阿谀小辈。」 「滴滴滴!警告:目前特殊任务对象认可度为负,请宿主立刻采取措施进行补救!」666号的声音有些焦急。 瞧得景帝的反应,王皇后眼中闪过满意,她唇角上扬,柔声道:「自然是要赏的……」 她朝一边的迎春使了个眼色,语气温和地道:「迎春,你带沈三姑娘去领赏,然后便送她出宫吧。」 「是。」迎春略一福身,便走至明姝身前,语气恭敬地道:「沈姑娘随奴婢来。」 明姝:…… 王皇后一顿操作下来,她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好消息是她得以出宫,算是逃过一劫。 坏消息是在王皇后的努力下,她在景帝那的印象应该已经跌入谷底。 随着迎春走至殿外,天色已经是近黄昏了。 迎春领着她从未央宫的侧门处出,过了一条长长的廊道,七拐八拐地将她带至了来时的地方。 先前那辆绿顶马车正停靠在原处。 见此,明姝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65章 而迎春从袖中摸出了一只锦盒,将之递给了明姝:「这是娘娘给姑娘的赏赐,姑娘请收好。」 她特意咬重了「收好」两个字。 接过这有些「简陋」的赏赐,明姝一番谢恩后,便要离去。 「姑娘且慢……」迎春喊住明姝,「娘娘还要奴婢带给姑娘一句话。」 迎春面无表情,压低着声音道:「娘娘说,要姑娘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去肖想一些不属于您的东西。」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像那些狗血小言里恶婆婆警告小白花女主的台词? 若不是知道王皇后膝下无子,她真要以为自己是同王皇后的儿子有了什么牵扯,才叫她说出这样一番警告的话语来。 ☆☆☆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明姝高度紧绷的精神才算松弛下来。 被宫中马车送回来,她被皇后传唤的事自然是瞒不住的。 承嘉侯和苏氏都派了人过来询问,明姝一概以「皇后找她询问五公主的事」为理由对付了过去。 在洗去一身疲惫后,明姝换上一套柔软的衣裙,便懒懒地靠在榻上,开始回想白天的事。 王皇后为什么要如此针对她? 她让宫女留给她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正当明姝想得入神的时候,666号幽幽的声音响起:「提醒一下,宿主在皇帝那的认可度已经是负数了,宿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毕竟,皇帝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浪费了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不用着急。」明姝豪气地挥了挥手,「我已经想到补救措施了。」 666号:「嗯?」 明姝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写文章时有一种手法叫做欲扬先抑,是通过前后鲜明的对比来烘托人物的优点,从而能带给读者更深刻的感触。」 「同理,我留给皇帝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好,可这样一来,我只要在接下来的时间做出一件足以让他对我心生赞许的事,就能让他产生一种反差感,从而对我改观……」 「而接下来同辽国使团的比试,正是一个好机会。」 明姝捏紧了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地道:「我一定要在这次比试拿到魁首!」 666号凉凉地道:「如果宿主不是躺在榻上说出这番豪言壮语,一定会更有说服力。」 「另外……」666号补充道,「宿主主线任务【两汉文学】的测验马上就要到截止日期了,宿主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做?」 明姝:……嘤。 ☆☆☆ 未央宫。 王皇后扶着门框站在殿门口,望着景帝一行离开的背影,面上笑意渐渐褪去。 「去把公主带过来。」 未久,谢静瑶便被两个宫女搀扶着带到了王皇后面前。 王皇后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才抬眸看向了谢静瑶。 见她眼中蕴着的焦急,王皇后轻嗤一声,道:「就这么担心本宫对那个小丫头做什么?」 谢静瑶沉默不语,只是一双眼倔强地望着王皇后。 「若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费这么一番周折。」 王皇后慢悠悠地将茶盏放在一边小几上,漫不尽心地道:「你放心,本宫没对她做什么,不过是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又叫人把她送回去了。」 「一根寒毛也不曾伤了她的……」 「只是……」王皇后凤目里蕴着讽意,「你是真心待她,她却未必是真心待你。」 「真不真心的,儿臣自己能感受到。」谢静瑶冷冷地望着王皇后,「可儿臣却知道,母后要对付沈明姝,为的可不是儿臣……」 「母后不就是想让王家的妹妹嫁给堂哥,才觉得沈明姝碍眼的吗?」 「又何需打着为儿臣好的名头行事呢……」 听了这话,王皇后面色骤然阴沉。 ☆☆☆ 大概是因为昨日实在是太过疲惫,明姝在背书时一个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还成功在早上睡过了头。 当她赶到江太常的书斋时,却发现今日的书斋里多出来了个江乐之。 第66章 「明姝!」江乐之欢快地起身去迎她。 她拉着明姝,高兴地道:「今日后,我便和你一起在书斋学习了。」 谢嘉言手里捧着本书,这时才抬起头,补充道:「除了她以外,老师还选出了十几名学子,都是作为参加比试的预备人选。」 说着,谢嘉言瞥了江乐之一眼。 另外的学子都被分在了别的书房进行训练,只有江乐之不肯,硬是要跟明姝在一个书房。 谢嘉言觉得,这严重影响了他同明姝的一对一教学。 可瞧见明姝欣喜的神情,他还是将不满的话语吞进了肚子里。 他的目光在明姝身上略过,见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才又悄悄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据他从宫中探得的消息,王皇后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对明姝做什么的。 可他暂时还没有查清楚,王皇后对她下手的原因。 而当谢嘉言预备暂时搁置这一问题,开始今天的授课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谢学官」的地位可能要不保了。 两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捧着本书在叽叽喳喳讨论。 「这就是那传闻中的解题宝典?」明姝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打量着江乐之手上薄薄的书册。 那书册约莫只有半指厚,封皮上没有文名,看着甚是平平无奇。 江乐之点点头:「我简略翻了翻,内容居然还不错。」 明姝从她手上接过那解题宝典,翻开第一页,上面赫然写着「瞎写的,别信」。 明姝:…… 这位作者还挺有个性的。 虽然第一页看着很不靠谱,可其后的内容却让明姝微讶。 叙述简洁,条理分明,并不是明姝预想的那种粗制滥造的盗版书。 全书分作了五个板块,分别叙述了测验中常见的五种题型:帖经、策论、杂文、经义、墨义。 明姝此时翻到的正是杂文的板块,这也是她最为头疼的。 杂文旨在测验学子对各类文体的掌握程度与在文学上的才华,体裁包括且不限于诗、赋、箴、表,对学子的表达能力、议论水平、语言灵动性都有着较高的要求。 而对明姝来说,最难之处在于符合体裁要求。 每次咬着笔苦苦思索,想着该如何把脑子里的大白话化作文言句式或者七言短句时,明姝都恨不得就地掀起一场新文化运动。 明姝:我本可忍受文言文,如果我不曾见过白话文qwq 而解题宝典中,作者贴心地给出了数种极具应试性的备考方案,从标题该如何起草、结构该如何设置、主旨该如何把握等多角度进行了详细讲述,在之后更是详细给出了优秀例文,并总结了常考的几大主题,最后更是附上了几份万能模板。 越往后翻阅,明姝面上敬佩神色愈浓。 没想到,古代的教辅事业便已经如此发达。 这本解题宝典不仅在内容上相当充实实用,文采更是不凡,不仅将干货讲得很是生动有趣,还在一旁附注了许多妙趣横生的吐槽。 例如,在帖经这一板块,作者虽然给出了一份重点必背篇目的名单,却还在下面用朱笔补了四行小字: 以上书目仅供参考,如未押中概不负责; 考生背诵还需谨慎,若得丁等后果自负。 最后,附上了八字【高分秘籍】:想要高分,必背全本。 明姝:可以,这很真实。 而翻到宝典的最后一面,则写着: 投机取巧不可为,放下宝典,重新做人。 明姝深深感受到了作者对自己所著的这本教辅的恶意。 「怎么样?是还不错吧。」江乐之见她翻到了末页,笑着道。 明姝点点头,这本宝典确实是不错。 「我想,我们这段时间就可以以它为范本展开温习,这样一来,对温习的进度也算是有了个参考。」江乐之提议道。 谢嘉言:?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应该是他来给明姝复习功课吧? 谢嘉言用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那本薄薄的书册,这本小小的书册居然妄想取代他的地位? 第67章 可谁知明姝已经点点头,一脸赞同地道:「我觉得可以。」 谢嘉言:? 而明姝再次翻阅这本宝典时,却发现了问题。 「这一段破题,怎么看着有点熟悉?」 明姝瞧着这一页上的题目,不由惊道,「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这道题我曾经拿去问过郑学官,而郑学官给出的回答,和这上面的思路几乎一摸一样!」 郑学官是负责教授上舍经学的学官,是个三十余岁、性子宽厚的学官。 闻言,江乐之也凑过来围观,在阅读完那段破题后,也不由点头称赞:「这段破题写的是真的不错,可以看出这著书者的渊博来。」 「那这…… 」 莫不是剽窃? 明姝与江乐之两相对视,眼里都有了答案。 「真相只有一个…… 」明姝艰难地吐字。 江乐之接着她的话道:「这本宝典的著书人……」 「就是郑学官!」两人异口同声地道。 在扒下郑学官的马甲后,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明姝是知道部分学官囊中甚是羞涩的,却不知道他们有的羞涩到要靠倒卖教辅书谋取生计。 她回想起在上郑学官的课时,他一脸严肃地道:「听闻近来各学斋间通行着一本所谓的解题宝典……」 郑学官昂着头,正气十足:「这种玩意不知道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你们随便看看就行,切不可多信。」 那时的明姝还未多想,只是以为郑学官是在劝诫某些想要投机取巧的学子。 她那时还感慨,原来早在古代就有了教辅书。 解题宝典什么的,听着就很具有「营销」风格。 可却没想到,这书居然就是郑学官所著! 而这会儿再回想郑学官的话,明姝就体会出不对了。 在郑学官提起之前,大部分学子都从未听说过这所谓的解题宝典。 这本书风靡太学,不就正是在郑学官提起之后吗? 郑学官:随(快)便(点)看(去)看(买)! 似乎是感受到明姝的震惊,江乐之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啦,太学里的学官不少都没有别的职衔,而学官的俸禄最多也就勉强维持家用……」 可但凡是个文人,哪个没有点烧钱的小爱好? 「所以学官们大都有着自己的生财之道。」江乐之凑到明姝耳边,语气神秘地道,「其实郑学官卖宝典已经算好的了,你听说过……没?」 江乐之说出了一本曾经在京城大为火爆的话本名字。 明姝点点头,这话本她不仅看过,还买了全册珍藏在小书箱里。 「那本书就是柳学官写的。」江乐之小声道。 明姝:! 她想起书中男女主角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和那细腻柔婉的文风,实在是无法将之和蓄着山羊胡、总板着个脸的柳学官联系来。 「还有还有……」江乐之似乎熟知这些小道轶事,一连又给明姝科普了好几位学官「背后的故事」。 在听完她的讲述后,明姝只能在心里感叹: 大型人设崩塌现场。 她身边仿佛散了一地的碎片,那都是曾经对学官们持有的滤镜。 「嘘!」江乐之小心翼翼地道,「这些事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了。」 明姝用力点点头,眼神坚定:「我肯定谁都不说。」 为了保持太学积极向上的氛围,为了维护学官光辉灿烂的形象。 太学小卫士明姝决定守口如瓶,将这些八卦都吞进肚子里。 这时,谢嘉言凉凉的声音传过来:「聊得这么开心,书不用看了吗?」 两人瞬间噤声,明姝连忙捧起宝典,朝着谢嘉言嘿嘿一笑:「这就看这就看,我一定好好拜读郑学官的大作。」 此刻,正在书斋里备课的郑学官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略微一皱眉,便起身关了书斋的窗户。 风真大,他想。 ☆☆☆ 到了中午的时候,因为有江乐之在,明姝毅然地放弃了谢嘉言这个前饭搭子。 第68章 她本还预备去找谢静瑶,可江乐之却摇摇头,道:「今日几位公主都没有来学斋。」 闻言,明姝神情微凝。 而江乐之接着道:「昨日五公主连课都没上完,便急匆匆地离开了,想来或许是宫中有什么事。」 离开? 明姝心中隐隐升起个念头,连忙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未时申时之间吧?」江乐之语气不太确定,「不过,是谢世子过来喊的她。」 听了这话,明姝算是确定了,谢静瑶肯定是为了她才赶回了宫。 而谢静瑶今日没来,指不定也是因为她的事。 江乐之瞧着明姝一副忧虑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本就是个极剔透的性子,当即便找到了联系:「难不成,她昨日离开是为了你?」 明姝点了点头,随即便将昨日发生的事简略同江乐之说了一番。 听了明姝的一番叙述后,江乐之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明姝轻叹道:「我也没想明白,皇后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难为我?」 江乐之蹙着眉想了一会:「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顿了一下,才道:「有关王皇后的事,在世家里也算不上什么秘辛,她在登上后位之前遭遇颇为坎坷,之后又因为一些意外,导致精神上出了些问题……」 在听完江乐之的讲述后,明姝也只能一声长叹: 王皇后属实也是个可怜人。 作为千恩万宠于一身的王家嫡女被选入宫,她原本是该一举封后的。 可景帝心头却已有白月光,只将她封了贵妃便置于宫中。 心高气傲的王皇后如何受得住这般冷待,在那并非善类的白月光挑拨下,做出了些蠢事,反倒惹得景帝厌恶。 而后,被怒极之下的景帝掷来的一只茶盏伤了脸。 一张花容玉貌的脸蛋添上了难以消褪的瑕疵。 后来,敢于挑拨景帝同世家关系的白月光自然是暴露了「真面目」,被一杯毒酒送上了路。 王皇后虽问鼎后位,可与景帝之间仍是隔阂难消,但此时的精神状况也还算正常。 变故源自于那次意外,二皇子、也就是王皇后幼子落水早夭,这件事宛如压倒王皇后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她彻底崩溃。 宫人皆知,王皇后在生二皇子时伤了身子,几乎没有再生育的可能。 后宫女人,没了孩子,几乎也就断了一半念想。 约莫是出于愧疚,景帝将最宠爱的五公主过继到了王皇后名下,也算是一种陪伴。 可王皇后并未因此而得到安慰。 她在得知自己不会再有儿子后,性情便变得扭曲,行事变得诡谲难料,作风颇为阴毒,一心为背后的王家谋划。 江乐之眼里闪过困惑:「按理说,你同王家应该没有冲突才是。」 「可她暴露出缺陷让你作画,明显就是不安好心,若在这上面出出了差错,她要治你一个亵渎的罪名也是难以辨驳的。」 江乐之拍了拍明姝的手,眼里满是庆幸:「幸好我们明姝聪明,竟然想到了那般巧妙的方法。」 可明姝并未因此得到安慰。 在描述里,王皇后仿佛一条毒蛇,还是精神不太正常的那种,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咬她一口。 似乎察觉到明姝的忧虑,江乐之安慰道:「你也不用过分忧心,纵然她是皇后,也是不能随意对你做什么的,况且还有我们在,你也不是一个人。」 「嗯。」明姝点点头,回握了一把江乐之的手,「我以后会更谨慎的,不会让皇后捉到错处。」 似是为了转移明姝的注意力,江乐之换了个话题:「你准备好过些日子百花宴的衣裳了吗」 「哈?」明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乐之轻笑道:「你如今也满十三了,是可以参加百花宴的了。」 说着,她轻轻在明姝粉白的脸颊上捏了捏,眼中笑意满满:「到时候我们明姝去参加百花宴,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少年郎呢。」 闻言,明姝略有些羞赧。 她当然是知道百花宴的,美曰其名是邀请京中适龄的少男少女们共同赏花,实则是大型交友相亲现场,不知促成了多少对佳偶。 第69章 明姝瞥见江乐之眼里的调笑,忍不住也捏了一把她的脸:「说起来,乐之都参加过一回百花宴了,不知道可有看对眼的少年郎?」 听了明姝的这一问话,江乐之先是一愣,随后小脸一下就红了。 见此,明姝瞬间明白过来: 有情况! 见明姝一副不问出个答案就不罢休的模样,江乐之总算是红着脸道:「那个人你也是知道的……」 闻言,明姝不由愈发好奇,江乐之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就是……就是你五哥……」 明姝:?! 沈知钰? 瞧见明姝震惊的神情,江乐之小声补充道:「我觉得他性子很好,待人也温和有礼…… 」 瞧见江乐之红红的耳根,明姝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乐之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知钰的? 而江乐之在将这件事说出来后,却仿佛释下重负,她继续道:「其实,我同他相识得挺早的。」 「那时候我刚入太学,被分入了内舍,学斋里的一些学子见我是个女子,便轻视于我,可他却站出来替我说话。」 「他说,女子又如何,我妹妹才六岁,便已经识得许多字,能背许多诗,并不输于男子,你们怎么知道这位江姑娘会不如你们呢?」 回想那一段记忆,江乐之露出微笑:「后来,我在月测中远远甩开了那些轻视我的学子,可他说的这话,我却一直都记得。」 「我知道有许多疼爱妹妹的兄长,可他们只是将妹妹视作幼苗,觉得只用护在身后便是。」 「可你五哥哥却不一样,他肯定你独立的价值,信任且爱重你,相信你也能同男子一般有所建树。」 说着,江乐之眼里闪过亮光:「大概是因为这份特别,我总忍不住去关注他,到后来,母亲和我说起婚事时,我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的,竟然也是他的模样……」 「那时候,我便明白过来。」江乐之声音很轻,面上红霞一片,「我大概,有那么点喜欢他……」 望着江乐之说起往事时娇羞的神情,明姝只觉得自己之前迟钝得过了头,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而一直没有同你说的原因,也是怕你误会。」 误会?明姝面露不解。 江乐之拉住明姝的手,认真地道:「一开始,我只是很好奇,想知道一直被他挂在嘴边的妹妹是个什么模样……」 「可在见到你后,我才发现,原来真的有这样可爱的妹妹。」 她专注地看着明姝:「如果说在一开始,我接近你或许是有沈知钰的原因在,那么之后的相处,就全然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了。」 「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 得知江乐之担忧的点后,明姝断然道:「怎么会。」 「相处是骗不了人的,你对我如何,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她将江乐之的手握得更紧了,一脸认真地道:「无论有没有什么前因,我只知道,江乐之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明姝顿了一下,嘿嘿一笑,「这声嫂子我先叫为敬。」 闻言,江乐之的脸更红了:「莫……莫要说笑了。」 她羞得眼皮连都在泛红:「我如今不过是在单相思罢了,你哥哥是如何想的,我却并不清楚……」 「嗨。」明姝一摆手,「像乐之你这么好的姑娘,谁会不喜欢。」 「况且,我觉得我哥肯定也是喜欢你的,不然他怎么会有事没事就来找你问东问西。」 江乐之却并不相信:「可他每次都是在问你最近的情况……」 「这都是借口。」明姝语气笃定,「如果只是为了问我的情况,他至于问得这么勤吗?而且,你们最后的话题是不是都落在了别的上面?」 江乐之回想了一下:「好像是……」 「那就对了!」明姝很有信心,「我哥肯定是对你有好感,才会屡次来找你,他就是迟钝了点,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你。」 江乐之半信半疑:「真的吗……」 听了明姝的推断,她内心是喜悦的,可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明姝摸了摸下巴:「凭我对我哥的了解,应该八九不离十。」 第70章 她原本想说,待我回去试探试探,却听见江乐之轻声道:「我原本是想着,等这次同辽国使团的比试过了,便主动去同他说清楚的。」 明姝:! 江乐之缓缓地道,「今年我也将满十五了,母亲总在我身边提起哪家哪家的青年才俊……」 「可我并不喜欢,便一直搪塞着。」江乐之声音很轻,「我是想着,在这次比试后,便同他问个清楚,至少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如果不成,我便会和父母说清楚,我不想嫁人。」 江乐之语气里带着些倔强:「青灯礼佛也好,带发修行也罢,下半辈子即便只是和书本相伴,也好过嫁给不喜欢的人蹉跎一生。」 闻言,明姝心中涩涩的。 世人常说,古代女子太过痴情,只是为了一段感情便生生死死的,实在太过不争气。 可这何尝不是因为在这般世道下,女子手里能存有的一点点选择权,便是对于感情。 而这选择权还时常被掠夺。 男子情场失意,也还另有一片天地可以供他去闯荡。 而女子的天地却大多限于内宅中。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所以,才会有婚姻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的说法。 投胎是一种玄学。 如若可以,谁又不想能依靠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呢? 江乐之认真地看着明姝:「三年前同你的那一番谈话,我并没有忘,可我翻遍了史料,发现像我这样的女子想要出头,实在不易。」 「一年前,我的那篇《长安赋》也算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甚至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上读后,曾问作赋者何人,在得知我是个女子后,便说,有此好女,定是百家相求。」 说着,江乐之露出一抹苦笑:「可我更希望他说的是,有此英才,文坛之兴。」 「若是一般的学子,所作赋篇能得到皇上的赞许,那必然是前途无量,可只因我是女子,得到的便只是骤增的上门提亲者。」 「那时候,我就在想,就算我这般努力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而这时候,沈知钰却跑过来同我说,说我写的那篇《长安赋》是如何如何的好。」 「他说得很细致,每一点都恰好合上了我的心意。」江乐之脸颊的小酒窝又一次浮现,「他说,江姑娘之才,沈某不如。」 「那时候我就想,我如果要嫁人,那就只嫁给他。」 「大概,你会觉得我这般的行径有些过于放诞了。」江乐之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可如若不是他,我是不准备成婚的。」 「不,不是放诞。」明姝摇摇头,她望着江乐之的眼睛,认真地道,「乐之很勇敢,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姑娘。」 可她和沈知钰最终会如何,却也不是明姝所能决定的。 毕竟,影响婚事的,不仅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还有更多复杂的东西,比如家世地位,比如利益牵扯…… 江乐之笑了笑,道:「我此时同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告诉你,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感情的。」 「纵然他拒绝了我,我也不会因此而自弃。」 「毕竟,除了感情,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追逐。」 「这次同辽国使团的比试,我们都要努力。」江乐之捏了捏明姝的手,「让辽国,让天下,都能知晓大庆的女子于才学上并不输于男儿。」 ☆☆☆ 这样一番促膝长谈的后果,就是两人到达五香斋时,里边连菜汤都不剩了。 还是靠着明姝同后厨交涉,才勉强得了两块白馍。 两人凑合着充了饥后,便快速赶回了书斋。 为了弥补浪费的时间,两人连午间小憩都省了,直接翻开书开始学习。 谢嘉言是在小憩后才再次进入书房的,瞧得两个伏案读书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扬,也不打搅她们,便在一边坐下了。 他撑着着额头想了想,取纸铺开,提笔蘸墨,便开始认真地书写。 直待书房外传来摇铃声,明姝才再抬起头,起身想稍微活动活动。 第71章 「过来。」谢嘉言见她起身,便顺势同她招招手。 明姝哒哒哒跑过去,却被他塞了一叠纸。 她好奇地扫了几眼,却发现上面写的好像是些题型和解题思路。 字迹工整俊逸,内容简明详实。 「这是?」明姝面露不解。 「这是我结合之前的比试做出的些许总结,你拿过去看看。」说着,谢嘉言瞥了眼明姝桌上的那本解题宝典,「肯定比看那本宝典效果更好,也更有针对性。」 闻言,明姝才算明白过来,感情这人刚才写了这么久,就是在写谢氏解题宝典? 「如果有哪里没看懂的,就过来问我。」谢嘉言轻咳了两声,语气严肃地道。 明姝郑重地点点头:「我一定认真看。」 旋即也不休息了,拿着这叠纸便回到了桌案前,同江乐之小声探讨起来。 谢嘉言:? 明明是他写的东西,沈明姝干嘛不找他? 不急,他在心里想,他在写的时候特意将几个要点说得晦涩了些,沈明姝肯定还是会来问他的。 于是他随意翻开了一本书,便一边看一边等了起来。 可谁知他等着等着,却听见另一边的小声讨论里,提到了他所设置的难点。 而两个人分析探讨着,竟就将答案总结出来了。 谢嘉言:失策了。 于是直到下学,他也没有等到明姝过来问他题。 临走前,明姝倒是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师兄总结的可真好,我和乐之都觉得获益良多。」 谢嘉言:…… 「哦。」他抬起下巴,似若无意地道,「那你觉得,我写的解题思路同那宝典比,哪个更好?」 明姝犯了难,如若不知道那宝典是郑学官所著,她肯定毫不犹豫说是谢嘉言的。 可这会知道了,再这么说会不会显得很不给郑学官面子? 瞧得谢嘉言眼里流露出的对答案的在意,明姝想了想,试探着道:「师兄……这是在和宝典较劲?」 谢嘉言:…… 他扭过头,状似冷淡地道:「我就随便问问……」 随后,抛下一句:「无论如何,你都好好温书就是。」 便仓促离开了。 明姝原本还想多说两句,见他走的这么急,挠了挠头,只能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师兄明天见。」 江乐之假装收拾着书袋,瞧得那边的景况,不由笑着摇摇头。 这两人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开。 若是这般两情相悦下都不能有一个好结果,那真是…… 太可惜了。 ☆☆☆ 对于渐近的百花宴,明姝是没有放在心上。 可承嘉侯和苏氏却是在意得很。 由是在又一日的下学后,苏氏便叫人专程唤了明姝过去。 母命难违,纵然功课还没写完,明姝还是在青荷的陪同下去了苏氏的院子。 她是到的最晚的一个,不过承嘉侯已经在屋里坐着了,沈容华和沈玉柔也都乖巧地坐在一边。 「明姝来了呀。」承嘉侯看到她,顿时喜笑颜开。 明姝笑着应过后,又依次向承嘉侯与苏氏问安,才乖顺地在一边坐下,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承嘉侯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展现慈父形象的机会,他笑眯眯地看着明姝,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我们明姝也都是个大姑娘了。」 潜台词就是可以嫁人了。 「上回,崇礼侯还同我说起你,说他家公子也在太学就读,一直很是仰慕你。」承嘉侯捋了捋胡子,「倒是有要求亲的意思。」 崇礼侯家的公子?明姝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却发现查无此人的讯息。 崇礼侯府她倒是知道,一个只能说比承嘉侯府稍微好上一些的的颓败侯府。 但也说不上要好,毕竟这崇礼侯公子声名甚微,想来也很难担负起振兴侯府的任务。 而承嘉侯府里的五公子沈知钰,在京城圈子里却算是个风云人物,前途很被看好。 未来还说不上哪家的后劲会更足。 第72章 所以,承嘉侯定然是不会考虑让她嫁去崇礼侯府的。 果然,承嘉侯话锋一转,道:「可我见崇礼侯家的公子于学术并不专精,日后怕是要随军的,并不算是个好的婚配对象,便替你婉拒了。」 其实,身边找上他想要求娶明姝的同僚相当之多。 大多是看中了明姝此时的声名。 可既是同僚,那就并不会比承嘉侯府好上多少,这显然是达不到承嘉侯对未来亲家预期的,他所举例的崇礼侯公子,已经算是求娶人群里较好的一位了。 而京中那些合适的高门人家都还处于观望状态,纵然有看好明姝的,在对她还不算了解的情况下,也不愿贸然表露出求亲的意思。 这次的百花宴算是明姝正式以可婚配的身份在京中高门圈子里露脸,可以说是个极重要的契机,也难怪承嘉侯很是看重。 一边的沈容华听了这话,不由在心中冷嗤。 她这爹爹,自己废物得不行,却又好高骛远,一门心思想靠嫁女儿拔高侯府地位。 可也不想一想,就凭着侯府的境况,那些高门大户哪里会看得上。 她若非摊上了个这样的母家,又如何会需要这般苦心谋划才能能嫁给秦子枫呢? 愈是这般想着,她心中愤懑愈浓,捏着衣袖的手指愈发用力。 而明姝却神情乖巧地道:「劳烦爹爹为我费心了,可两位姐姐至今都还未曾定下婚约,我这个做妹妹的,怎么好抢在前面。」 明姝这话说的没什么可挑剔的,承嘉侯只得象征性地将目光移到另外两个女儿身上:「说的也是,容华和玉柔的亲事,也该尽早定下了。」 他的目光掠过沈容华,面色变得略微有些不自然。 旋即便直接略过了她,直接对沈玉柔笑着道:「此番百花宴,徐家的开宇也是会在的,届时你们二人也可说说话,相互间熟悉熟悉,莫要受外边的流言蒙蔽了。」 承嘉侯在后来又同徐老爷吃了几回酒,推杯换盏间,也算是在口头定下来了沈玉柔同徐开宇的亲事。 也不知是为何,徐家的态度较之前要好上许多,也不嫌弃玉柔庶出的身份,迫不及待地要同他商议亲事。 反倒是玉柔,几次在见他时都表露出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这显然是被外面流言误了。 承嘉侯这般想着,更觉得要好好同这二女儿说说,叫她莫要听信外面的谣言。 沈玉柔:呵呵。 由于已经有了谋划,沈玉柔也懒得同承嘉侯费口舌,任凭这个爹怎么说,都只是乖巧点头。 经了这几年,她已经充分认识到,想要做出点什么成绩,靠这个爹是半点用都没有的。 先前府上的大半铺子都是连年亏损,是府里倒贴钱才开下去的。 可就是这般情况下,承嘉侯也不愿意分出一间铺子来给她做点心铺,还说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还是柳姨娘在她的撒娇下,将自己名下的一间铺子分给了她。 而她的点心铺一开起来,便在京城甚是风靡,每月赚得的银子比侯府其他铺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这时候,承嘉侯又找上门来,一口一个好女儿乖女儿的,说什么要扶持她的铺子。 其实还不是贪她赚得的那些银子? 见她点心铺子开得红火,便要来分一杯羹。 而当她提出要研究肥皂玻璃之类的新物件时,承嘉侯却又矢口反对,并表示:这点心铺子的收益还不够吗?你一个小丫头这么折腾做什么? 沈玉柔:辣鸡! 那些穿越小说里,女主角运用现代知识制肥皂、做玻璃,更有甚者还造出来火炮,凭借着这些金手指,一个个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 可轮到她去实践,才认识到这些事做起来有多不容易。 就算掌握着配方,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持,也是研发不出产品的。 而她这便宜老爹目光短浅,莫说支持她的事业了,不来拖她的后腿都算好的。 若非这样,她也不用冒险去搭上三皇子的线,还献上了那般珍贵的配方。 不过……沈玉柔回想着最近和三皇子的几次会面,眼里流露出笑意。 三皇子对她的态度是愈发的温柔了。 第73章 上回观戏楼的事件,也是三皇子替她摆平了,才避免了她卷入宋学官身死的风波里。 三皇子近日还传讯给她,说肥皂已经快要研制出来了,还邀请她到时候一起去看成品。 至于那徐开宇,有多远便滚多远去吧。 这般想着,沈玉柔悄悄瞥向沈容华,倒是她这大姐,心思那般歹毒,竟然想出那般阴险的计谋,倒是和这渣男很相配。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渣男配贱女,最好就是他们两个人锁了,莫要再去祸害别人。 接下来,承嘉侯又发表了一番他有多么关心三个女儿、有多希望她们三个姑娘能寻到一门好亲事的慈父感言。 看着三个女儿乖巧的神情,他满意地捋了捋胡子,道:「过些时日的那宴席,你们都要好好表现才是,莫要跌了侯府的脸面。」 「你们三姐妹应当要相互扶持,才能促使着侯府越来越好。」 沈容华:呵。 沈玉柔:呵呵。 沈明姝:emm 三人面上神情不变,心里都不约而同表露出对承嘉侯这话的嘲讽。 别的人家,都是想着要儿子争气,考取功名振兴家业。 而到了她们府上,几个庶兄都极不成器,显然是没指望的,唯一一个学业不错的,还是二房的沈知钰。 承嘉侯可不就把希望都放在三个女儿身上,企图将她们的婚事卖出个「好价钱」。 明姝默默想,要是承嘉侯把在这方面钻研的心思分上一半放在公事上,承嘉侯府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承嘉侯自认为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便满意地道:「剩下的事宜,你们母亲自会同你们说的,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就先走了。」 在承嘉侯走后,苏氏简单说了几句同百花宴相关的安排,旋即冷冷地瞥了沈容华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大姑娘也不是第一次参加百花宴了,该怎么做,也无需我来说了吧。」 苏氏扶着额,冷淡地道:「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我管不到你,你自己把握着分寸,莫要做出什么收不了场的事。」 对于沈容华近日频频出府的行径,苏氏又如何猜不到些许端倪呢? 只是暂且按着不说罢了。 苏氏同沈容华的不和已经是全府皆知的事了。 苏氏手握府中掌事权,在沈容华再三挑衅下,终是忍不住给她下了几次绊子。 可沈容华性情大变后,也不是个吃得亏的,一遇到事便跑到外祖家去哭诉。 舆论总是对继母不友好的,两人几次交锋,外面便有了苏氏薄待继女的传言。 苏氏被恶心得不行,却又拿有个雄厚外祖家做靠山的沈容华没办法,索性撂下话,说是不再管沈容华的事了。 而这时听了苏氏赶客的话语,沈容华也不客气,阴阳怪气地内涵了几句后,便扬长而去。 凭借着多出来的一世经验,沈容华在同苏氏的交锋中占了上风,心里自是畅快得很。 也不由更加鄙视上辈子的自己。 在苏氏面前卑躬屈膝了那么久,最后还不是落得了个悲凉下场? 她下意识就忽略了自己做出的恶事,只把错处都归在了别人的身上。 在对上沈玉柔时,苏氏的态度就要好上一些,吩咐了几句见到徐家夫人时该如何做的话后,便也让她离去了。 望着两人接连离开,而屋内只剩下自己后,明姝瞬间警觉了。 单人谈话什么的,最是可怕。 果然,苏氏站起身来,走至明姝身边,道:「跟我来。」 纵然很想跑路,但迫于苏氏威严,明姝还是乖乖地跟上苏氏,到了内室里。 苏氏在内室软榻上缓缓坐下,望着一脸乖巧的明姝,语气严肃地道:「方才你爹说的话你也听了,侯府现在的境况你也清楚……」 「娘也没什么本事,给不了你更多的助力。」苏氏感慨道,「你的婚事能仰仗的只有你自己。」 终究还是嫁人这个亘古不变的话题, 闻言,明姝微微垂头,心里甚是无奈。 「你这两年看着是风头颇盛,可没有足够的家世背景作为支撑,那些名声也都是一团散沙,风一吹,便散去了。」」苏氏沉声道,「若不借着这时机,定上一门好亲事,再耽误下去,待风头过了,你再想要觅到合适夫婿便困难了。」 第74章 明姝在心里默默反驳,她今年也才十三啊,怎么在苏氏口里都快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你莫要看你大姐现在这般得意,她今年也要近十六了,失了徐家的婚约,未必能找到更好的,外祖家终究是带了个外字,也无法在这上面给她更多助力。」 对于这话,明姝却不赞同,在她看来,她那大姐唯一聪明的一次,便是解除了与徐家的婚约。 知女莫若母,苏氏自然是能看出明姝心里的不同想法,她轻叹一声,道:「娘也知道,你有着你自己的想法,对于娘平日里所说的一些话,叫你做的一些事,你表面上应承了,实际上却都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明姝啊,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苏氏用歉疚的目光望着明姝:「娘很抱歉,没有将你生成一个男子,这样你也不用受到这么多的束缚,可以尽情去做许多你想做的事。」 「往常娘说什么,你都是乖巧地应,可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娘却不清楚了。」 「所以,娘今天想听听,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闻言,明姝骤然抬起头来,却正好与苏氏极温柔的目光相对上。 四目相对,沉默了半晌,明姝想了很久,终是迟疑着开了口:「我……」 ☆☆☆ 沈玉柔刚出了苏氏的院子,便忍不住抬手捏了捏肩颈处。 方才僵坐了那么久,可憋死了她了。 而她刚走出几步,果不其然撞上了沈容华。 明知道沈容华应该是在此等了她许久,沈玉柔还是装作不知情地道:「大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百花宴就要近了。」沈容华似笑非笑,「二妹妹觉得我找你会是为了什么事。」 见沈玉柔仍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沈容华心中暗骂,面上却还是和气地道:「我找二妹妹,自然是为了我们之前的规划。」 她特意咬重了「我们」二字。 「哦。」沈玉柔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件事是交由大姐来办,算是对我的补偿吗?」 补偿个屁! 沈容华笑容微裂,她倒没想到,这沈玉柔脸皮这般厚,竟真的就准备让她一个人冲在前面。 「这事若成了,可是对我们都有好处的。」沈容华收了些笑意,「二妹妹何必在这儿装傻充愣,莫不真是什么力都不肯出?」 「那倒不是。」沈玉柔也不想真正把人惹火了,「那大姐就说说看,需要我做什么吧。」 「如果是我能帮上忙的,我肯定不推辞。」 那如果是你帮不到的呢?你就不管了? 望着沈玉柔嬉皮笑脸的模样,沈容华勉强压下心中火气,道:「当然不会是难为二妹妹……」 待沈容华说完,沈玉柔佯装考虑了一会,又讨价还价了一番,才语气勉强地道:「行吧,那就这么办。」 沈容华憋了半肚子气,强忍着不发作,此时见算是说妥了,便预备马上抽身离去,可沈玉柔却拉住她:「诶,大姐你先别走啊。」 沈容华勉强维持着微笑:「二妹妹还有什么事。」 沈玉柔笑嘻嘻地道:「我看大姐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而我院子里的小厨房最近刚好研制出许多新奇吃食来……」 「这样吧,接下来的几天,我每日都派人给大姐你送些吃食,也算是报答大姐对我的帮助。」 沈容华本想拒绝,可又想到沈玉柔那名噪京城的点心铺子,不由对于她口中的新奇吃食生了些好奇来。 从前她和沈玉柔关系不好,她院子里的吃食她总是没有份的。 而顾及到面子,她也拉不下脸去沈玉柔铺子里买。 这会儿她主动提出来要给她送吃食,沈容华自然是心动的。 况且,两人此时还是合作者的身份,量沈玉柔也不敢在吃食里面做什么手脚。 这般想着,沈容华笑着点了点头:「那便谢过二妹妹好意了。」 见她点头,沈玉柔笑容真诚:「大姐不用客气。」 望着沈容华施施然离去的高傲背影,沈玉柔笑意愈浓。 春兰小声道:「小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让夫人觉得,咱们是和大小姐绑在一起了呀?」 第75章 她心里很担忧,大小姐能和夫人对着干,可她家小姐却不能啊。 「嗨。」沈玉柔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放心好了,就算夫人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迁怒我的。」 「我可是听说了,我那大姐为这百花宴耗巨资定制了一条华贵罗裙……」 沈玉柔露出个狡诈笑意:「看我一杯杯奶茶灌下去,她到时候还穿不穿得上。」 「我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 在与苏氏一番长谈后,明姝离开院子时虽然身体很疲惫,心里却是高兴的。 她发觉,苏氏好像也并不完全是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不通人情。 甚至,她在听到明姝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时,虽然面色微变,却也没有止住明姝的话头。 最后,苏氏轻轻拍了拍明姝的头,温柔地道:「我的明姝读了许多书,果然是不一样的。」 「你说的一些道理,娘虽然听不太明白,可也能感知到,你说得很好。」 「娘帮不到你什么,可却永远会是你的退路。」 明姝回想起那几句话,忍不住以手覆住心口,感受着那种悸动。 原来,纵然是有着时代的隔阂,母女之间也可以做到互通心意吗? 她在这个时代的母亲,是受着封建思想影响长大的,平日里同她说的一些话、要她做的一些事也是封建且古板的。 可在与她推心置腹的交谈后,却能够说出一句「娘永远是你的退路」这样的话。 再回想起她刚到来这个时代时自暴自弃的咸鱼态度,明姝心底微微慨叹: 现在看来,一切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在这个时代里,她感受了真挚的亲情与友情,遇到了一批很好很好的人,也获得了与某些人重逢的机会。 比她在现代的经历要好上太多太多…… 所以,接下来一定要更努力呀。 ☆☆☆ 而在明姝离开,苏氏终于止不住眼泪,失声痛哭起来。 前夜,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逼着明姝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在她的再三逼迫下,明姝沉默了。 她以为她是应了。 可却不想,明姝在几日后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潭水里,用死亡做着无声的抗争。 望着她了无生气的苍白小脸,她不由回想起在日前,明姝最后一次见她,说:「娘,对不起。」 她那时还以为,明姝终于是想通了,是在为自己先前的固执道歉。 可这时她才明白过来,那声歉意,原是为的她的生恩。 梦里的她,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明姝,直至她死去,也没有想明白为何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而在今日,在与明姝的这一番谈话后,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可她唯一确定的是,她一点也不希望重现梦中的情景。 ☆☆☆ 接下来,又是几日紧锣密鼓的备考。 而因为苏氏要带她去街上取为百花宴准备的衣裳,明姝向江太常告了半天的假,乘着马车赶到了绫罗阁。 在店中侍仆的引领下,明姝到了绫罗阁为雅客备的隔间。 苏氏已经在里面了,一同在的,还有沈玉柔。 瞧见明姝来了,苏氏眼里露出喜色:「过来看看这衣裳可还合你的心意?」 明姝走过去一瞧,衣架上挂着一件绿罗裙,袖口处掐着银线,裙摆呈褶皱散开状,腰身处绣着一朵精致的水莲花。 看起来属于清丽低调款的。 苏氏大概也是听从了她的不愿张扬的意思,才给她定下来这样一身衣裙。 明姝点点头:「很好看。」 「那便去试试。」苏氏含笑推着她去试衣之处。 而她怀里刚被塞了衣服时,屋门却被叩响了。 是不紧不慢的三声。 苏氏神情瞬间转冷。 见没有人开门,屋外人说起了话:「母亲,是我。」 毕竟是在外面,苏氏终究还是唤丫鬟去开了门。 第76章 来者自然是沈容华。 她穿着一身鲜亮红裙,袖口裙摆处都以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看着甚是华丽。 沈容华昂着头,甚是高傲地走入屋中,语气随意地问候了一声苏氏。 期间,还没忘了一扬裙摆,向众人展示那衣裙上华贵的装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炫耀来了。 沈容华确实是抱着气苏氏的心态来的,瞧见苏氏面上的不满,她心里就舒坦得很。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沈容华不禁朝着那目光所在方向望去。 却是明姝在看她。 沈容华眼中得意愈浓,她挑眉道:「三妹妹这是在看我的裙子吗?」 她伸手在袖口金线上轻柔地摸了摸,状似无意地道:「这是我请绫罗阁的拢月娘子定制的,也是看在我外家面子上,拢月娘子才应诺了。」 「若不是拢月娘子一月只接三套裙装,我原本也是可以替三妹妹问一问的…… 」 随着沈容华噼里啪啦一大堆话落下来,明姝的注意力却没有在她的话语上。 明姝的目光从她的脸颊慢慢移至腰身处,最后瞥过裙摆处。 心里想的却是: 几日不见,她大姐怎么感觉……富态了许多? 当然,这话还是不好直接同沈容华说的。 于是,明姝顺着她的话点头道:「大姐姐的裙子很好看。」 就是感觉紧绷了点。 而这衣服的颜色又很显白,衬得沈容华变圆的脸宛如一颗白生生的鹅蛋。 明姝悄咪咪扫了一眼周围人的表情,发觉并不只是她一个人这样认为。 而这里面,尤以沈玉柔的笑容最为灿烂。 这沈容华果然是个蠢的,这才七八日的功夫,她投喂的那些吃食便见效了 沈玉柔瞧着沈容华至少宽了一寸的腰,心中暗自得意: 想艳压她?门都没有! 而由于信息的不对称,沈容华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花蝴蝶般转悠了一圈,在苏氏出声「赶人」后,斜睨了一眼明姝怀中「寒酸」的衣裙,丢下一句「那就不打扰妹妹们试衣了」 ,才施施然出了门。 待回到自己的隔间,沈容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方才在苏氏她们面前转悠时,看到她们气恼的神情确实很愉悦,可这衣裙也着实有些勒人,她是憋着一口气,才撑住没有在她们面前出丑。 沈容华松开衣襟处的盘扣,又解了束腰的绸带,才觉得舒服了点。 可感受到腰身处的紧绷,她皱起了眉毛:「拢月娘子可是将尺寸弄错了?怎么感觉这衣裙并不合身。」 一旁的香岚咽了一口唾沫,并不敢做声。 在她看来,哪里是尺寸弄错了,分明是她家小姐长胖了。 「罢了罢了。」沈容华抚过袖口金线,眼里闪过满意,「如今再改怕是也不好改了,我近日少用些膳食,看到了宴会那日能不能宽裕些。」 听了这话,香岚才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是。 香岚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那要不要也同二小姐那边说,叫他们无需送吃食来了?」 沈容华回忆起那被称为「奶盖茶」的糖水丝滑的口感,和那紫薯酥香甜的滋味,忍不住动了动嘴唇,心中很是不舍。 她轻咳了一声,道:「毕竟是二妹妹一番好意,还是不好拂了她的面子。」 她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地道:「那奶盖茶里主要是是茶水,茶是解腻清肠的,喝起来应该无碍。」 「而那紫薯酥是紫薯做的,紫薯是粗粮,吃起来也是利肠的。」 这般说着,沈容华才觉得安心了些:「你回府后去和厨房说说,叫他们接下来都不需要送肉菜来了,日膳的分量也减半。」 「若是饿了,我就用些二妹妹那边的吃食垫垫肚子。」 香岚:…… 「是。」 ☆☆☆ 「滴!恭喜宿主通过【两汉文学】测验,奖励:学习经验+30,成长点+1 。」 听得这声通报,明姝长舒了一口气。 困扰她多日的测验总算是过了。 第77章 「据统计,宿主已点亮【先秦文学】、【魏晋南北朝文学】、【两汉文学】三枚光标,获得额外奖励:成就/技能升级机会*1 。」 升级机会? 明姝有些激动,她这几年也算积攒了不少的成就与技能,可那些技能基本都停在了初级,所以效果并不算太明显。 用666号的话来说,就是明姝真的把系统用成了一个学习打卡记录器。 每天除了完成日常学习任务,便是学习课程,赚得的学习经验也都用在了精进个人技能上,压根没有对系统商场里面那些千奇百怪的道具产生过兴趣。 明姝振振有词:因为太麻烦了。 她清点了一番已有的技能,发现大部分都鸡肋得不行,以至于她都遗忘了曾经获得过。 比如技能#牛皮糖#,是她从沈知钰那儿获得的,效果是在黏人时可以稍微减少对方对你的厌烦。 还有一项叫#梦中神女#的成就,达成条件是获得超过三十个男子的仰慕,效果则是稍稍提升她的知名度。 最初达成这项成就时,明姝还很愣怔。 啥时候她就有了这么多仰慕者? 她在太学认识的男学子都还不超过十个。 但由于这项成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用处,她很快便将之抛在了脑后。 在经了一番思考后,明姝将有升级价值的技能列了出来: #舌灿莲花#、#契若金兰#、#特殊的记忆术#、#轻功#、#照相机# 分别与口才、亲和力、智力、自保能力、专业能力挂钩。 明姝仔细比较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升级#舌灿莲花#。 她如今的智慧值已经有73,即便是在人才如云的太学里,也是很高的了。 而在之后,免不了有与人争辩的时候。 那时候,这技能便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助力。 「宿主是否确认升级#舌灿莲花#成就?」 在点下【是】后,明姝舒展开双臂,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滴!成就升级成功,当前情况: #舌灿莲花#(中级):我有特殊的沟通技巧。 成就效果:只要你说的有道理,就能获得更多的赞同。 明姝琢磨了一会,觉得这升级应该是升在了「更」上面 。 也就是说,她在与人辩论时,只要说的有道理,就能得到更多群众的支持 大致了解了升级后的成就后,明姝便开始规划接下来的学习安排。 百花宴过后,便将是与辽国的比试了。 想到那位会随行的女学官,明姝心中升起些许激动。 如果条件允许,她是很想同那位女学官聊一聊的…… ☆☆☆ 已经说不清,百花宴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一种惯俗的。 但如今,它已然成为京中最受瞩目的一场盛宴。 名曰赏花,实则相亲。 每年由不同的高门世家承办,向全京城有适龄儿女的人家派发请柬。 届时,园中将布置好各式花卉,适龄男女们可以不必忌讳,共同赏花。 意兴之至,对花诵诗,弹琴题字,与宴者可以一展才艺。 若有看对眼了的,便可以在宴后去打听,若是家世登对、八字相合,不日便可定下亲事。 在起初,还有些守旧文人认为此等宴会「有伤风化」,不宜推行。 可很快就被怼了回去。 拥护者扬言:「凡所见者,必是心中所视。」 一场「平平无奇」的赏花宴都能被扭曲成这样,那必然是那些守旧文人自己心中存「淫」了。 于是,那点小小的反对声音便如同没入大海的石子,半点浪花都没激起来便湮无声息。 毕竟,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婚姻都被认为是人类社会繁衍的头等大事,如有蓄意碍事者,必然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百花宴当日,明姝一大早便被青荷喊起来,洗漱后便换上了提前备好的衣裳。 随即被按在了梳妆镜前,挽发上妆。 待收拾完毕后,她携着青荷一同去了前厅。 第78章 沈玉柔和沈容华都还未到,倒是沈知钰和两个也要赴宴的庶兄已经在等着了。 令明姝意外的是,苏延也在。 他仍是一身玄衣,那衣裳款式普通,却也挡不住他如玉气质。 说起来,在上次和他把话说清楚后,明姝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苏延看见明姝,只是微微一笑,态度既不疏离,也不亲昵。 「怎么到的这么快?」 说这话的自然是沈知钰,他疑惑道:「你们姑娘家的,出门不该是要收拾许久吗?」 「况且……」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明姝,「你看着和平日怎么没啥变化?」 明姝:…… 她明明穿了新衣裳,梳了新发型,用了新口脂,还搽了薄薄一层香粉。 在他眼里却成了没变化。 「明明是你自己观察不细致!」明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那你说,要怎样才算是有变化?」 「自然是要像二妹妹那样。」沈知钰顺手向明姝身后一指。 明姝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见沈玉柔正施施然地走过来。 沈玉柔穿着一身月白长裙,梳的是极简单的发型,只别着一根玉簪,些许黑发披垂在后背,走动间发丝轻舞,曼妙至极。 确实和平常很不一样。 待沈玉柔走近了,明姝才更发现不同。 沈玉柔的妆容精致得出奇,素眉、妙眼、樱唇、玉面,真正达到了一种有妆似无妆的效果。 整个人透着一种素雅出尘的气韵。 见此,明姝不由自惭形秽。 相比之下,她不知抹匀没有的粉和险些涂出去的口脂,实在寒碜极了。 明姝:这就是来自跨时代化妆技术的碾压吗? 再一看周围的人,果然都盯着沈玉柔,眼里流露出惊艳来。 瞧得众人表现,沈玉柔自然很是满意。 也不亏她天没亮就爬起来准备,费尽心思才化出了这样堪称绝妙的妆容来。 这些古人化妆技术落后得很,所谓上妆,也不过就是把眉毛涂黑,把脸涂白,再把嘴涂红。 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而她这妆容,可是吸取了现代诸多美妆博主干货,充分考虑到了光影对骨骼的影响,极大地修正了自己五官上的小瑕疵。 在数日前,她还特意挑选了材料,自制了隐形的假睫毛,今早耐心地一根根贴上,以求以最自然的效果放大双眼。 不光是妆容,她在衣饰上也花了不少小心思。 在这么多人的宴会上,想要出众,自然是要靠与众不同。 最醒目的两个颜色,自然是红和白。 红被沈容华选了,她便只能选了白。 好在这月白色的衣裳的上身效果也很好,衬得她愈发清丽可人,同时透着一种柔弱的气质。 肯定是男人们最喜欢的那种调调。 沈玉柔偏头看向明姝,见她那平平无奇的打扮,心情不由愈发的好了,顺口便夸道:「三妹妹今日真好看。」 明姝真心实意地感叹:「二姐姐更好看……」 她话还没说完,另一边又传来响动。 只见沈容华身着艳丽红装,趾高气昂地走了过来,身上佩着的珠翠在走动时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远远瞧着,竟是比沈玉柔还要夺人眼球。 明姝:这就是钞能力吗? 可待沈容华走近了,便显出劣势了。 她的妆容在沈玉柔的衬映下,显得甚是粗糙。 面涂得太白,唇涂得太红,倒像个假人。 而沈容华面上微笑,也在看到沈玉柔时微微凝固。 她的目光在沈玉柔清丽脱俗的妆容和盈盈一握的腰身上略过,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装柔弱的小贱人! 而沈玉柔眼底蕴着得意,心中更是畅快得很:重金购置裙装又如何?还不是被她艳压得彻底。 两人目光对视,仿佛有火花溅起。 原本就不牢靠的联盟几乎就要因这一次碰面而崩溃。 想到今日的谋划,沈容华勉强按耐住不满,挤出个和善的笑来。 第79章 可在对上沈玉柔精致的面容时,她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二妹妹今日的装扮倒是费心得很。」 沈玉柔不甘示弱,目光在沈容华衣裳上的金线上扫过,昂着头讽刺回去:「我只是费心,大姐费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一旁围观的沈知钰不由在心底默默感慨,这就是女人间的斗争吗? 恐怖如斯。 他再一看身边认真吃瓜的明姝,不由心底庆幸:好在三妹妹不是这样的。 而苏氏的到来,总算是止住了两人的话头。 苏氏的目光在沈容华和沈玉柔身上扫过,神情微动,却终是没有出言。 她移开目光,语气严肃地道:「既然人齐了,就都上车吧。」 苏氏作为今日侯府赴宴领头的长辈,众人自然不会对她的话有异议,就连平日最爱出言挑衅的沈容华,今日也是老老实实地应了。 明姝走在后面,看着前边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今日恐怕是会热闹得很…… 不过这都与她无关,她只是去宴会划水的罢了。 这时,666号的电子音突然响起:「滴!支线任务:才女风范。」 明姝:? 「请宿主在百花宴中达成以下条件: 1、见缝插针手不释卷 2、艳惊四座名声鹊起 注意,两项条件皆达成才算任务完成,此为重要支线任务,请宿主郑重对待。」 明姝:…… 她只是想摸个鱼而已,怎么就这么难qwq 坐上马车后,明姝再一仔细琢磨那任务条件,就琢磨出不对了。 手不释卷? 意思是她在整场宴会上都要拿着书看? 明姝:……这未必也太装了吧。 别人都在谈天说地、赏花作乐的时候,她一个人捧着本书在看,岂不是太煞风景了点。 她要是真的这么干了,说不定可以顺带着把第二项条件也完成了。 因为过于与众不同而引起广泛关注,达成「惊四座」与「做作名声鹊起」的成就。 666号插嘴道:「不行哦,必须要是艳惊四座,也就是说要正面的名声才行。」 「这是重点吗?」明姝愤愤道,「你们这任务的设置明显不合理,哪有在宴会上看书的,那不就是在装…滋滋…吗?」 666号贴心地为她的违禁词消了音,而后一本正经地道:「本系统只负责颁布任务,至于要如何达成任务,就得靠宿主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不过。」666号补充道,「条件都附有进度条,宿主可以通过了解进度条情况确认条件达成情况。」 说着,666号展示了更细致的任务情况: 1、见缝插针手不释卷(进度:0/180min) 2、艳惊四座声名鹊起(进度:0%) 明姝这才稍微安心了些,180分钟,倒也不算太长,她苟一苟应该是能完成的。 至于条件二,也就只能到时候见机行事了。 这时,马车晃了晃,而后停稳,青荷撩开帘子来扶明姝下马车。 落地之后,明姝观察四周,发觉已经停靠有不少的马车了。 一行人都下了车后,便跟在苏氏身后,验了帖子进入宅院。 此次百花宴由秦国公府承办。 作为京中的老牌世家,秦国公府虽然这些年隐有颓势,可那份底蕴仍是摆在那里的。 进入府邸,所见的一草一木、一阁一楼,都透露出古朴典雅的气度来。 宴会设在花园里,有机灵的仆佣走在前面,引着众人入宴。 作为京中极盛大的宴会,所邀请的宾客数量自然也是庞大的。 不断有宾客入席,可承嘉侯府一行人入场时仍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无它,只是因为这一行人容各位出众的容貌。 京中早有传闻,说承嘉侯府的姑娘都是好颜色。 今日一见,众人才觉此言不虚。 一身红衣的沈容华最是引人注目,远远瞧着,端的是丽色动人。 几个聚在一起的贵夫人们目光略过沈容华丰腴的身姿,落在了她饱满的臀部。 第80章 一夫人点评道:「这沈大姑娘看着倒是个好生养的。」 「就是身上妩媚气重了些,少了些正房的气度。」另一夫人补充道。 最后一夫人做了总结:「不做主母有什么要紧,如若可以,我倒是想给我那幼子聘下她。」 而后,则是月白衣裙的沈玉柔,她装扮素雅,在一众花团锦簇的姑娘里,甚是特别。 一看见她,便有夫人皱起眉头:「瞧着病怏怏的,气色差得很。」 一夫人附和:「看着倒是同我夫君院子里那些爱扮可怜的小妖精相像。」 「我倒喜欢她这种模样的。」另一夫人反驳道,「看着就乖乖巧巧的,娶进来肯定是个听话的。」 对于未来媳妇,几个夫人标准并不同,由此作出的评价也有相悖。 「不是说,今日那沈三姑娘也会来吗?」某夫人的目光在人群中巡看,「我倒是听说她许久了,可惜却未曾在别的宴会上见过她。」 闻言,几位夫人皆是应和:「那姑娘名声倒是大,却不知晓其人是个什么模样。」 「站在承嘉侯夫人身后的那个是不是?」一夫人语气不太确定地道。 听了这话,众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姑娘甚是娇小,双平髻,绿罗裙,半张脸被承嘉侯夫人挡着,露出的另外半张脸净白无暇。 第一眼望过去,注意到的并非容颜如何,而是被那周身的气质所摄。 她的衣着打扮都并无特别的地方,可却凭着那出众气质压过了周遭的姑娘。 几个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半晌都无人出声。 还是那言语最刻薄的一个夫人先开的口:「看着倒像是个教养好的。」 她边上夫人点点头:「果然是读了不少书的,气质都要不一样些。」 另一夫人摇了摇头:「书读多了,心思也就杂了,倒并不适合娶进门来。」 而另一边的明姝,感受到四面八方投过来的打量目光,忍不住抖了抖。 可还没等她同666号吐槽两句,就被一连串系统电子音淹没:「滴!收集到声名值……」 等到电子音停下来,她条件二的进度已经成了45%。 看到这一数据后,明姝不由瞪大了眼。 宴会还没开始,她进度条就快过半了? 「这只是宿主凭借容貌值拉来的一波数值而已,如果宿主想着光靠这个拉满进度条就错了……」 666号话还没说完,条件二的进度条一跳,便转成了60%。 明姝:qwq 666 号:…… 这该死的看脸的世界。 明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围过来的贵妇人们包围了。 「沈夫人。」一个相貌端庄的妇人含笑同苏氏问礼,旋即以温和的目光望向明姝,「这便是明姝吧,倒是听闻多时了,今日一见,果然是钟灵毓秀。」 「秦夫人客气了。」苏氏同样有礼地问候回去,顺便扯了明姝一下,「这孩子就是性子闷,平时不爱出来走动。」 这位秦夫人正是此次宴会的主办者,秦国公夫人。 由于有同沈容华的羁绊在,苏氏同秦夫人也是相识的。 接下来,明姝连着同周夫人、许夫人、李夫人等诸多夫人问好,沐浴在众多夫人们「慈爱」的目光里,她连手脚都不敢动一下。 一边的沈玉柔也没好到哪去,虽然神情还算镇定,可明姝隐隐瞥见,她拢在袖中的手在微微颤抖,显然也是紧张的。 多了一世经历的沈容华倒是对这场面应对良好,言语间还能笑着奉承这些夫人几句。 还是苏氏替她们解了围:「既然见过诸位夫人了,你们便自己去走动走动,也不必跟着我了。」 听了这话,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作为塑料姐妹花,三人自然是不可能结伴走的,脱离众夫人视线后,便各自分开了。 明姝同青荷穿梭在各式花卉间,目光在人群中寻看着。 她找的自然是江乐之。 可还没等她看见江乐之,率先遇见的熟人却是徐诗韵。 徐诗韵穿着一身蓝色裙装,瞧见她时先是一愣,旋即面上便显出了些尴尬,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第81章 明姝正犹豫着要不要同她打招呼,却听见她低声道:「江乐之就在前面,看着是在找你。」 说完这话,她便低着头快速离开了。 「谢谢。」明姝朝她的背影道了声谢。 徐诗韵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回头。 果然,明姝再往前走了几步,便正好同江乐之迎面遇上。 江乐之今日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烟罗裙,她跟在一个气质极佳的妇人身后,模样甚是乖巧。 在看到明姝时,她眼眸一亮,拉了拉前面妇人的衣袖,道:「我看见明姝了。」 「伯母好。」明姝同江夫人有过几面之缘,由此便自然地上前打了招呼。 江夫人同明姝颔首致意,声音很温柔:「明姝好。」 她同江乐之轻语了两句,便温声道:「你们两个去吧,注意着莫要冲撞到他人便是。」 虽然过程略有曲折,可两人总算是成功会面了。 江乐之拉着明姝的手,高兴地道:「我们现在去做什么好?」 「你还是第一次参加百花宴吧,来,我带你去逛逛。」 「先不急。」明姝摇摇头,「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同你一起。」 重要的事?江乐之先是一愣,随之问:「什么事呀?」 「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过去说。」 在来的路上,明姝便已经找好了场地,这会很轻松地便将江乐之拉到了园中某处小亭子里。 此时,大部分人都在园中赏花,由是这处偏僻位置并没有什么人。 感受到周围的偏僻和明姝神情的郑重,江乐之不由有些紧张。 这是要同她讲什么秘辛吗? 在她忐忑且期待的目光里,明姝抬起衣袖,在里面摸了摸…… 而后摸出来一本书。 江乐之:? 明姝拉着她在石椅上坐下,然后摊开书,示意她看过来。 望着那封皮上并无文字的书,江乐之想,这书定然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书,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明姝才会要与她分享。 于是,她满怀期待地看向书页。 昔余与夫子,相遇汉川阴。珠浦龙犹卧…… 江乐之很快辨认出来,这是唐人卢照邻的诗。 流传度不算广,可也是名篇了。 可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江乐之想,可能还要往后看? 这时,明姝也正好翻了页,于是她便接着往下看。 可一连好几页,全是卢照邻的诗。 江乐之愈发困惑了,她望着明姝专注的神情,心中生起一个念头: 明姝说的要事,不会就是指……看书吧? ☆☆☆ 宴会的另一边,谢嘉言面色冷淡,全然将四周投射过来的目光视作无物。 而他身边的红衣少年却完全不惧他身上的低气压,扯了扯他的衣袖,语气有点兴奋:「好多姑娘在看咱们。」 谢嘉言收回衣袖,语气有点嫌弃:「你穿得这么花里胡哨,能不招人看吗?」 红衣少年不以为耻,反而骄傲昂首道:「怎么会是因为衣服,肯定是因为小爷脸好看!」 「你看看周围,能找出几个穿的像你一般鲜艳的。」 「怎么就没有了……」红衣少年很不服气,顿时四下巡看起来。 可他环顾一圈,还真没看见其它穿红衣的人。 就连几个姑娘家,穿的也都是桃红或水红的衣裙。 而那些姑娘家在与他目光对视后,都不由羞红了脸。 红衣少年:不会真没有吧…… 好在这时,他眼前出现了另一道红衣身影。 那衣裙的色泽甚至比他这一身还要鲜艳些,远远看去,那衣裳上还闪着熠熠金光。 红衣少年语气顿时有些激动:「那不就是!」 谢嘉言顺着他目光漫不经心地汪过去,在瞥见那红衣女子面容时,不由皱了皱眉。 这人……瞧着似乎有点眼熟? 他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很快将人对上了号。 似乎是沈明姝的某个姐姐。 第82章 这一结论,让他心里的烦躁莫名消退了些。 沈明姝她姐姐在这,沈明姝还会远吗? 而一边的红衣少年又在念叨:「说起来,我在这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比小仙女更好看的。」 少年的语气里带了点期待:「你说,小仙女她今天来了没有?」 知道他话里小仙女指的是谁的谢嘉言眉头蹙得更紧了。 谢嘉言冷淡地道:「你管这么多做甚。」 「今天不是百花宴吗,我找她赏花不行嘛!」红衣少年理直气壮。 你想得美。 谢嘉言瞥了他一眼,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若非受他母亲的所托,他真不想和这话多且吵还爱做梦的表弟同行。 ☆☆☆ 花园里的池塘边。 徐诗韵蹲在池塘边,手里掰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揪下来的花。 「徐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徐诗韵吓了一跳,她不满地抬起头,瞧见的却是个面容陌生的女子。 「你谁啊?」她语气不太好地道。 「我是谁并不是重要。」那女子拢着月白色的裙子,慢慢在她身边蹲下。 「重要的是,接下来我要和徐姑娘说的话……」 「明姝……」江乐之终究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所以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呀?」 「哈?」明姝这才从书里抬起头。 她瞧见江乐之眼里的不解,轻咳了一声道:「哦,我就是想和你探讨一下…… 卢照邻诗风的变化?」 江乐之:? 「拜托。」江乐之抬手点了点明姝的额头,「难得出来赴一次宴,你怎么还在想这些?」 「可莫要真是读书读傻了。」江乐之神情有些无奈。 往常都是别人这样形容她,却没想到她还有将这原话赠给别人的时候。 明姝:嘤,我也不想的。 要不是系统安排下任务,她也想赏赏花、吃吃东西、看看热闹的。 她扫了一眼任务,发觉进度条过半,她们已经看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书了。 那么,休息一会也不是不可? 况且,江乐之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这么拉着她一起看书似乎也不太好。 这般想着,明姝将书往衣袖里一塞:「那我们就去逛逛。」 顺着两侧摆满花卉的道路向前走,一路上遇见了不少衣着鲜亮的男男女女,其中大半都是明姝不认识的。 「你平日又不出来参加宴会的,认识的人自然就要少些。」江乐之道,「进入太学念书的女子毕竟是少数。」 「你瞧见方才那个粉衣姑娘没?」 明姝点点头。 「她也曾进过太学,可只读了不到半年,便又回家了。」江乐之小声道,「许多家里并没有给女儿启蒙的习惯,就算之后同意让女儿入太学,她们也很难跟上学习进度。」 明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等到时候咱们当上学官了,就可以从这方面入手进行整改。」 「你写赋文宣扬女子读书启蒙的重要性,我就来替你宣传。」 闻言,江乐之失笑道:「你想的倒是长远。」 明姝一本正经:「你看人家尹学官,不就是二十岁就做了学官?」 「子曰: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江乐之没忍住笑出声:「人家孔子哪里说过这话……」 明姝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原来这京城里未曾婚配的男女有这么多。」 「倒也不是。」江乐之解释道,「百花宴也并非只有未定婚约的男女可以参加,已有婚约的男女,也可以借着这机会名正言顺地见面。」 毕竟,在这个时代,若无特别的原因,男女之间并无太多接触的机会。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着,突然便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叫好声。 只见前方围着一圈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游艺活动。 明姝拉着江乐之凑过去,从人群缝隙中往内看。 只见一个身姿英挺的红衣少年郎站在中央空地,手里握着一支竹矢,而在他前方约莫两米五远的位置摆着一只一尺余高的陶壶。 第83章 少年朝着壶所在的方位略做比划,右眼眯了眯,手上一使力,那竹矢便呈一道流畅的线条落入壶中。 见此场景,围观群众又发出了一阵惊叹。 「八投八中,实在是厉害。」站在明姝身边的姑娘话语里是掩不住的激动,双手捧着泛红的脸,目光简直是黏在少年身上。 明姝合理怀疑,若不是出于贵女的矜持,这姑娘怕都是要直接冲上前去了。 而这红衣少年确实有让姑娘们迷恋的资本。 身姿颀长,眉目精致,站在那里恍若一幅浓墨重彩的图景。 笑起来的时候眼里仿佛是盛了和煦暖阳。 这样的少年,但凡见过一次,便很难忘却。 明姝略一思索,便想起来这人的身份:「原来是他。」 「明姝认识?」江乐之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嗯,见过一次。」明姝点点头,「他是师兄的表弟,叫温……」 明姝略微卡壳,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便干脆道:「他姓温。」 「记性倒是不错。」清朗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明姝骤然回头,正好对上了谢嘉言的面容。 她眼里露出喜色:「好巧……」 「嗯。」谢嘉言点点头,便极自然地站在了她身边。 是挺「巧」的,他快要把整个园子都逛遍,才在这儿遇见了她。 谢嘉言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她面上掠过,状若无意地道:「你方才可有瞧见什么新奇的事物?」 明姝摇摇头:「我方才一直和乐之在亭子里,这会才刚出来。」 闻言,谢嘉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站在中央的温也正好朝这个方向看过来。 温也率先看见的自然是谢嘉言,但旋即便看见了他身边的明姝。 他瞬时眼眸一亮,只几步便走近来,露出个极灿烂的笑来:「好久不见……」 他精致的桃花眼里满是潋滟柔光:「明姝是来看我投壶的吗?」 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和四周迅速聚拢来的打量视线,明姝顿觉压力。 她连忙摇摇头:「不不不,路过而已路过而已……」 话刚说完,明姝便瞧见温也眼里流露出失望来,配着他那极盛的容貌,实在是惹人心怜。 明姝顿时有一种做恶人的感觉,连忙又补充道:「不过,你投壶的技艺属实是高超的。」 刚才那姑娘怎么说的来着?八发八中,确实是极高的水准了。 听得她的夸赞,温也眼中又放出光来:「你若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教你的!」 说着,他指着一边的桌子,有些害羞地道:「那边可有你喜欢的物件?我赢来送你。」 这投壶是百花宴游艺形式的一种,那桌上摆的正是些彩头,在竞技中博得头筹者才可获得。 明姝听着系统滴滴滴的通报声,感受到周围围观者愈发多起来,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谢谢你,但不用麻烦了。」明姝摇头婉拒。 温也以为她是觉得不好意思,便提议道:「那要不你和我一起,我来投壶,你负责奏乐,最后的彩头归你?」 这是投壶竞技的一种形式,两人合作,一人负责投壶,另一人在边上负责奏乐。 执矢时乐起,矢落而乐停。 不仅考验投壶者的命中率,也考验奏乐者对节奏的把控和技艺的娴熟。 只有两者配合得好,才能算作是一次赏心悦目的表演。 听了这话,原本坐在琴前的紫衣女子顿时站起身来,望向明姝的眼中带了些敌意。 方才在温也上场时,是她手疾眼快,主动请缨才得来了这个合作的机会。 这会若被顶替了,面子上哪里说得过去。 而明姝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也想试一试投壶……」 她眨眨眼,神情甚是俏皮:「看看能不能给自己赢来一份彩头。」 望见明姝唇角漾起的小梨涡,温也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他有些结巴地道:「那……」 他原本想说,那我来给你伴奏,可又突然想到—— 他不会弹琴啊! 第84章 正当温也无比痛心的时候,明姝已经向前一步,站到了空地中,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礼貌地道:「如若诸位暂时都不想上场,那便由我先献丑了。」 在往常,女子一般都是负责奏乐的部分,主动要投壶的女子并不多见,由是围观的人比之前还要多上许些。 都想瞧一瞧,这姑娘的水平到底如何。 而那原本坐在琴前的紫衣女子站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显然是不欲给明姝伴奏的。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见此,明姝只是笑了笑:「在献丑前,我大概还需要找一位奏乐的同伴……」 闻言,人群中有些躁动,许多少年眼中都显露了意动。 可还没等他们主动请缨,一道青色的身影便直接走了出来。 顶着众人的目光,谢嘉言径直在琴前坐下,神情自然得仿佛他是受邀而来的。 他全然不在意那些满是惊讶的眼神,手指在琴弦上拨弄了两下,确认音色无误后,便仰起头,朝明姝比了个手势:「开始吧。」 明姝原本的预期,是要乐之来给她伴奏,可她目光略过人群,却见乐之冲她眨了眨眼,露出个颇有意味的笑来。 而辨她的口型,说的正是「加油」二字。 随即,便有侍仆给明姝奉上竹矢。 随着明姝拿到竹矢,谢嘉言那边也传出了乐声。 是轻缓而悠扬的调子。 而明姝神情十分专注,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不远处的投壶,手上比划了几下,便欲投掷。 围观的人小声道:「是不是忘了把壶挪回来?」 一般来说,投壶的距离都是一米左右,一米五便算是远的了。 而方才的温也十分自信,直接叫人将陶壶挪至了两米五的位置。 众人刚才光顾着看热闹,在明姝上场的时候,也就忘了关于壶位置的事。 「先等她投完这一回吧。」 不论怎么说,乐声已经响起,显然是不好去打断的。 随着一道嗖的破风声,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旋即便直接落入了陶壶中。 而那陶壶连抖都不曾抖一下。 可见投壶者把控之精准。 「厉……厉害…… 」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便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见竹矢顺利入壶,明姝骤然松了一口气。 被这么多人围观着,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好在,总归是没有失误。 旁的竞技她可能不太行,可类似投壶这种的,她却是再拿手不过。 从前宅在院子里的时候,她除开看话本,便是同青荷一块投掷着玩。 她转头去看谢嘉言,却见他正含笑望着她,手指仍抚在琴上。 瞧见他的笑容,明姝愈受鼓舞,她信心满满地接过侍仆奉上了的第二支竹矢。 绿裙少女自信地持着竹矢,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飒爽风姿。 青衣少年抚着琴,指尖动作行云流水,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而从来都是神情倨傲的少年,此时的面色却是难得的和缓,甚至还隐隐有着柔软的意味。 心甘情愿做隐于一旁的伴奏。 站在人群中的江乐之望着这一幕,眼中满是笑意。 而这时,却有人从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江乐之回头一看,却是个粉衣的小丫鬟。 ☆☆☆ 听完来者长长的一串话后,徐诗韵皱起了眉头:「你在说什么?」 她狐疑地看着沈玉柔,语气警惕地道:「你到底是谁啊?」 「你这人关注点真奇怪。」沈玉柔说了半天,也觉得费劲,「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在关心我是谁?」 「你才奇怪!」徐诗韵最见不得人说自己不好,顿时语气很不好地怼了回去。 「你当我是傻子吗?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就相信你的话?」徐诗韵冷哼一声,「像你这样喜欢挑拨离间的,我见得多了。」 「虽然沈容华那丫头是讨嫌了点,可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和她可是表亲,她犯得着算计我吗?」 听了她这话,沈玉柔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你怎么这么天真,像她那种烂人,别说表亲了,她连亲姐妹都往死里算计。」 第85章 就拿她来说,她明明啥都没对沈容华做过,那沈容华偏偏还在暗地里算计了她好几回。 「你是她妹啊,不然怎么能把这事了解得这么清楚!」徐诗韵冷哼道。 沈玉柔:…… 我还真是她妹。 「算了算了。」望着脸上就写着单蠢二字的徐诗韵,沈玉柔失去了同她说清楚的兴趣。 「反正你就在这地儿呆着就行,遇见别人给你酒啥的也别喝……」 她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道柔媚女声:「二妹妹可叫我好找……」 沈玉柔:?! 她缓缓回头,果然对上了沈容华那张涂得跟面粉一样白的脸。 而沈容华在沈玉柔转头时,也正好瞧见了一脸疑惑的徐诗韵。 「原来表姐也在……」沈容华下意识打招呼,可旋即便意识到不对—— 徐诗韵怎么会还在这? 沈玉柔不是说人已经被带过去了吗? 沈容华面露震惊,迅速看向了另一边的沈玉柔。 而沈玉柔同样是一脸震惊—— 沈容华怎么还在这? 她不应该已经过去了吗? 两人一番对视,瞬间确认了一点: 出大问题了! ☆☆☆ 最后一支竹矢仍稳稳地落入了陶壶中。 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明姝手心还冒着汗,却盖不住心中的兴奋,她转头望向谢嘉言,露出个极其灿烂的笑来。 我们赢啦! 她朝谢嘉言做口型道。 谢嘉言眼里也盛着笑意,他点点头,表示赞许。 负责计算的侍仆恭敬上前道:「沈三小姐也是八投八中,相距六十寸,同温小侯爷成绩相同。」 「如若没有其余参试者,那本轮胜出的便是您与温小侯爷。」 「不不不。」温也忙摆手道,「是我不如沈小姐。」 他耳根微红,眼里满是钦佩:「明姝真厉害。」 明姝推辞道:「过誉了过誉了。」 无它,唯手熟尔。 谁让这古代没啥别的娱乐活动,她耍的多了,自然也就很熟练。 而正当明姝目光转向人群中,想要同乐之一起分享喜悦时,却半天没寻到她的人影。 咦? 她是先走了吗? 可不知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门小书虫》卷一 作者:灵枝 02、《侯门小书虫》卷二 作者:灵枝 03、《侯门小书虫》卷三 作者:灵枝 04、《侯门小书虫》卷四 作者:灵枝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