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爱你都意外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机场永远熙来攘往,巨大的玻璃幕墙后天空微阴,心情也跟着晦暗。梅施无聊地站在出口处,时髦的高跟鞋样子无可挑剔,衬得小腿笔直修长,唯一的问题是走不得站不得。她很想去后面的联排椅子上坐,可今天这身短裙非常不适合坐下,除非她想引猥琐男来假意在她前面蹲下系鞋带,顺便拍拍走光图。梅施望天叹气,做潮人也真不容易,要豁得出去,这裙子短得堪堪遮住内裤,半截大腿显得主人很大方地露在外面,就这还是名牌,大师设计。 她真是错了,穿这身来接梅逸!这位少爷习惯迟到,真没想到最近大牌到航空公司都配合他的风格,居然晚点。 俏丽的五官,精致的妆容,时尚的打扮,让梅施在人群里十分打眼,她总听见类似拍照的咔咔声,虽然想法很自恋,但她生怕真的是在偷拍她,被捕捉到什么可怕的表情,沦为笑柄。 一对儿打扮普通的老夫妇,拖着山寨花格子箱左顾右盼地走着。老伯伯还用方言不停地说着:“在哪儿上飞机啊?怎么全是出口?” 梅施热情地回头,准备为两个老人解惑,她突然地转身明显吓到两个已经走到她身后的老人,老伯伯甚至夸张地退了半步,惊诧地看着梅施,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梅施觉得脸上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抽了抽,但木已成舟,她只能笑一笑,尽量和气地对老两口说:“登机要上二楼的。” 老婆婆点头道谢,拉着老伴往滚梯走。梅施转回身,余光瞥见老伯伯还在回头看她。老伯伯的方言又出来了:“倒是个好姑娘,怎么只穿了个上衣?” 梅施觉得眉心一跳,估计自己的青筋都爆出来了。 老婆婆比较通达,拖着老伴不以为然地教训他:“你就是没见过世面!你看看,这不全都是没穿裤子的姑娘吗?” 梅施回头,看见老婆婆手指扫过几个也穿着短裙的女孩,她松了口气,自己果然还是个正常人。被老伯伯打击了,梅施总觉得自己的裙子格外短,周围向她暼过来的眼神好像都落在她的腿上。动作从容地从包里拿出墨镜,大墨镜差不多挡住半张脸,她踏实了,果然没穿衣服被人看到应该先挡脸,看不出谁是谁,顿时就悠然自在了。 喧哗声升腾,一波乘客表情各异地从机场里面走出来,梅施听清是梅逸乘坐的班次,仔细地看着出来的人。镜片上方居然有个大大的指印,阴天带墨镜再加上这个指印真是雪上加霜,梅施摘下眼镜从包里拿出眼镜布边擦边张望。 “你……”一个男人不太敢确认似的在梅施身边停下,皱眉细看她的脸。 梅施侧头暼了他一眼,确认不是梅逸,立刻不太感兴趣地抢答:“你认错人了。”又开始专心擦眼镜。 “你是梅施!”男人听了她的话立刻确认。 梅施这才抬头仔细看了看男人的长相,还算英俊吧,见过好友戴辰辰的老公,她对男人的审美也被拔高了几个档次,这男人在她看来也就是路人甲。 “你不认识我了?”男人极为惊讶地反问,有点儿不痛快,“我是黄越开!” 梅施直直看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手点着他:“哦,哦,你是……”她本来还想在黄越开惊喜的表情中诚实地说“我还是想不起来”,却被梅逸一声“老姐”打断了。 黄越开于是还保持着被美女铭记在心的喜悦,一边开手机一边对梅施说:“互相留个号码吧,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多联系。” 梅施戴上眼镜,梅逸已经拖着箱子一步三晃地走着hip – pop风格的步子向她走过来。梅施见到梅少爷就头皮一麻,顺口报出一串数字,想赶紧打发走这个路人甲,省得被看见美女瞬间变保姆的场景。 黄越开心满意足地扬扬手机,有几分道不尽的欠扁劲儿说:“我先走了,我家司机在等我。” 梅施顿时在心里嗤了一声,装什么少爷啊,还我家司机,有她家梅逸谱大吗?用的司机都是她这档次的……真是悲哀的骄傲啊。 “姐,你的桃花运越来越好了。”梅逸嚼着口香糖,站在她面前笑眯眯地说。 “快走吧,饿了没?”对于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弟弟,梅施一向富有老母鸡情怀,小时候爸爸妈妈都忙,这个弟弟简直像是被她带大的。至少梅逸小学的功课就是她辅导的,被梅逸控诉为学习不好的根源,从小学就被耽误了。 梅逸手插兜,“还行吧,老姐,我最想喝的就是这个机场咖啡厅的奶茶了,算是一绝,一直想着呢。” 梅施点头,“我去给你买,两杯够不够啊?”说着还一手拉梅逸,一手扯着他的箱子,把他安置到椅子上坐下,“在这儿等我。” 梅逸呵呵笑起来,“放心吧,我已经过了走失的年纪了。” 梅施也深为自己这副保姆大妈的嘴脸不耻,快步往二楼的咖啡店走去。 咖啡厅的灯光在阴暗的天色里显得格外温暖,橙黄的浅晕让身处其中的人眉目柔和。 阮廷坚坐在角落的幽暗里,明明在微笑,却让对面的刘义远丝毫觉不出和善。咳了一下,刘义远讪讪地喝了口咖啡,“阮总,那事儿……已经讨论决定完了,还劳动你这么远追到机场来,实在是……兄弟我力所不及啊。” 阮廷坚的眉头飞快地一皱,“刘主任,明明是我们鼎亿的企划更优秀,标书……” 刘义远哈地干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阮总,我知道你是才从美国回来的,嗯……”他挠了下头,苦笑了笑,“在这儿做生意,光靠国外那套是行不通的。这个……你慢慢就懂了。” 阮廷坚唇角残留的笑意也慢慢敛去,刘义远有些局促,站起身主动握手,“那……我就先去安检了。阮总,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阮廷坚收回手缓慢地站了起来,刘义远连连点头,急切说:“留步,留步。”再不敢看阮廷坚一眼,匆匆而去。 梅施手撑着咖啡店的吧台等店员制作奶茶,没趣地看周围的人,突然一个胖子急急忙忙地站起身逃命一样走了,与他同桌的男人起身站在原地,梅施无心地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忍不住激动了一小把,真是个帅哥啊。刚才坐在暗处又被胖子挡住,竟然没看见。身材没得说,五官更是精致,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符合时下姑娘们的审美,面瘫得冷漠深沉。梅施偷笑了两下,幻想起自己拿着鞭子奴役这名帅哥的动人场面。 “女士,你的奶茶。”店员神情古怪地把装了三杯奶茶的袋子礼貌地递给梅施,心有余悸地偷瞥着她脸上的诡异笑容。梅施没再关注周围,低头摆弄着不平衡的袋子,最后干脆拿了一杯在手上,拎着袋子快步往外走,今天客人多,耗费了不少时间,梅逸肯定早等急了。 先是手一烫,梅施尖叫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松手,举着只剩半杯的奶茶站在一身脏污的帅哥面前,看上去像成心泼负心汉的样子。 帅哥估计没被烫着,表情还很淡定,俯视着因为没反应过来还举着杯子看他的梅施。 “对不起,对不起。”梅施瞬间复活,把杯子就手放在旁边的隔栏上,她再次庆幸自己戴了这副墨镜,刚才是她看别人,现在周围的人都抬头看她,她又有了捂住脸就谁也认不出的快 感。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面巾纸,对面的帅哥一直像小白杨一样挺拔地站着,完全没有接过纸巾自己擦的意思。梅施简直是神经末梢反射,扑上去用力吸他一看就价格昂贵的西装上的污渍,擦了几下才觉得自己的举动显得非常狗腿。 嘴角抽了抽,借换纸之机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拿了张新的殷勤塞到帅哥手里。“对不起啦,我刚才没看见。”她很明白,像这样的男人千万不要和他提出干洗费,不然他会以为自己被侮辱了,只有非常夸张的道歉——像闯下塌天大祸般惶恐,简直要哭了,才能让他们顺过气,保持风度地滚蛋。 帅哥的手一松,梅施塞给他的面巾纸如和平鸽一样降落到地面。 “你的眼睛是管什么用的?用来喘气儿吗?”帅哥语调平淡地说,不是疑问也不是反问。 梅施盯着地上的纸巾,耳朵通过骨传导听见咬牙切齿地咯咯声。“我道歉了。”她一字一顿地说。 阮廷坚其实并不介意她的无心之失,刚才和刘义远的谈话让他心情败坏,眼前这个时髦的女人戴着墨镜一副故作神秘的样子顿时挑动了他的火气,“道歉有用的话……” 梅施顿时爆炸了,这个混蛋不是想说: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吧? 刚才所有的情绪都变成厌恶,这年头还有人学道明寺呢么?脑袋一热,她操起旁边还剩半杯的奶茶,就在这瞬间她还顾虑到了对称之美,哗啦泼向山寨道明寺的另外半边肩膀。“既然道歉没用,我就泼满一杯。”她本来还想说:感情深一口闷,结果听见帅哥骨节通过空气传导来的咯咯声,立刻从怒气中清醒过来,敌我力量悬殊,这个流氓耍不得。利落地一猫腰,夺命狂奔,连回头都没敢,为了以防万一连滚梯都没敢用,踩着高跟鞋一路跑下楼梯。 梅逸看见她这样玩命地赶回来,抱歉地站起身,安抚她说:“姐,其实我不那么急的。” “快走!”梅施一把拖起梅逸的箱子,飞速跑出门口,今天唯一人品爆发的是车抢到了地面的好位置,几步就窜进车里,摘了眼镜才感到安全。梅施喘了半天粗气,梅逸才一脸惊疑地坐上车来。 “走喽,妈还在家等咱俩呢。”梅施一改刚才的仓惶,显得十分欢快。 第二章 梅逸还是不停盯着她看,“姐,你是不是碰见孩子他爸了?” “啊?”梅施疑惑地看了弟弟一眼,有点儿跟不上思路。 “我还以为你偷生了谁的孩子被发现了才这样没命奔逃。”梅逸皱眉。 “别胡说了!”梅施勃然大怒,“我这身材像生过孩子的吗?!” 梅逸上下看了看,撇嘴摇头,表示很难发表意见。 梅施恨恨地发动车子,梅逸这次从澳洲回来变得越来越难交流了,他脑袋里都装了什么啊? 梅施把车停在自家院子里,笑容生硬地把弟弟的箱子拖下来。梅逸刚才还有说有笑,进了院子却变得十分沉默。保姆毕阿姨热情地出来帮梅逸拿行李,梅施拉着她先进了屋,有点着急地问:“我妈呢?” 毕阿姨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院子里的梅逸,小声说:“太太接了个电话,就急着出门去了。”毕阿姨顿了顿,她是梅施的主要线人,知无不言地继续说:“电话是打到家里的,我接起来听着是个年轻的女人,太太出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梅施皱眉,点了下头示意毕阿姨不用再说下去了,父亲梅国华的风流,她和梅逸从小到大早已司空见惯。只是刚才她还和梅逸滔滔不绝地说妈妈有多想他,知道他回来高兴得睡不着,在家翘首盼他。现在……梅逸又要失望了吧?他肯定也发现了妈妈的车子不在,梅逸从小就比她敏感。 梅施心里有些酸疼,爸爸妈妈总有比他们姐弟更重要的事,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因为她深深知道,所以才更心疼梅逸。“小逸,先休息下吗?”她走到门口招呼弟弟,梅逸脸上为掩饰失望而摆出来的淡讽微笑让梅施更加烦恼。“我先去下厕所。”她笑嘻嘻地说,快步避开梅逸的视线给妈妈拨电话。 赵舒元接到女儿的电话有些内疚,这么多年来专注事业冷落了他们,作为母亲已经很难受,现在又因为丈夫的混蛋劣行焦头烂额,让久未回国的儿子失望,更加觉得过意不去又委屈。“施施,你和小逸到天盛来吧,妈妈请你们吃大餐当赔罪。” 梅施握着电话沉默了一下,本来还想提要不要叫爸爸一起,终于因为母亲疲惫的声音而没有说出来。“那……好。妈,这回你可别再走了。”她也想不到自己会冒出这么句孩子气的话,大概实在不想让小逸再伤心了。 赵舒元窒了一下,苦涩地笑了,“嗯,来吧。妈妈等你们。” 梅施故意举着电话兴高采烈地跑到梅逸面前,“妈妈来电话啦,她在饭店等我们,叫咱们快去哪。” 梅逸懒散地用脚尖点着地,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走吧。”梅施笑嘻嘻地拖他出门。 赵舒元定的包房豪奢阔大,母子三人分别坐在圆桌的一边,满桌昂贵的菜肴,盘子里放置了高高的食雕,缓慢转动的里桌让造型各异的食材雕塑和装饰鲜花挡住了视线,连梅施都找不出话的时候,显得彼此的距离格外遥远。赵舒元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些抱歉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笑着招呼:“小逸,过来,挨着妈坐。” 梅逸淡漠地笑了下,没动,“我还是坐这儿吃着舒坦。” 赵舒元抿起嘴角,有些伤感。梅施赶紧说:“妈,你一定是怕小逸在国外吃不到这些,才点这么一大桌的吧?其实不必啦,小逸最想吃的肯定是各种地道的小炒,小吃,陪他去吃——这活儿我可最乐意了。” 赵舒元松了口气,笑容还是有些僵硬,嗯了一声,点点头。 梅逸冷笑着夹菜,语调很随便:“这里和公司长期定的酒店很近,平常招待重要客户一定总在这家饭店吧?我可真是好命啊,这一桌看来是最高档次的。”他说到“好命”的时候,故意加了个古怪的口气,说不出的讥讽。 梅施和赵舒元都尴尬地沉默了。梅施一来看见这么大一桌菜就能想象得出,妈妈肯定没有挨个点梅逸喜欢的菜色,只随意吩咐早已相熟的经理准备一桌高级的套菜。梅逸说的全都对,这里是国元集团定点招待客户的饭店,一季度一结账的,妈妈这顿大餐弄巧成拙。 梅施喝了口果汁,准备再搜出几句话来说说,冲散一下诡异的气氛。包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梅施十分惊喜,以为是爸爸找来了,飞快地回头微笑。儿子今天回家,又在天盛吃饭,梅国华想找来那是易如反掌。门口是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三十上下,容貌虽然艳丽,比起梅国华其他的情妇,始终有点儿“熟透了”的悲剧。梅施使劲抿住嘴,刚才那声“爸爸”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赵舒元见了是她,眉头冷漠地皱起,甚至明显地“啧”了一声。 梅施也认识,这个女人算是爸爸相处比较“久远”的一个“小妈”,刚认识的时候还叫方小花,现在叫方曼。从爸爸妈妈发家了以后,无数女人踊跃争当她和梅逸的“小妈”,梅逸小时候还因为贪图一包国外来的新鲜糖果,被骗喊过一个女人小妈,引为毕生耻辱。梅施每次想起这事,脑袋里总会出现一副四格漫画,一个笑容诡异的怪阿姨边摸着美貌正太梅逸的头,哦呵呵地笑着说:叫声“小妈”,有糖吃。美貌正太懵懂地叫了,最后一格只剩阴暗的鬼气,和一排别有深意的省略号。 方曼无视赵舒元的嫌恶,很热络地叫了声:“大姐。” 这个称谓让梅施和梅逸都浑身轻微一抖,不是因为听不惯,是因为每次有无知女人这么称呼妈妈的时候,她肯定要倒霉了。 “谁是你大姐?”果然,赵舒元的声音尖锐起来,批评下属批评多了,赵舒元的声音非常有威慑力。 方曼笑了笑,坐下,好像没听见。梅施和梅逸看着她,流露出隐晦的佩服之意,这招置若罔闻真是非常霸道啊,因为她的无抵抗,赵舒元也没再继续下去。梅施暗暗慨叹,老妈大概是近年没能遇见这么无耻的,所以一时也不知从哪下手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看着已经凑到梅逸身边,热情洋溢地拍着梅逸胳膊的方小花,她的好日子的确过到头了。 “你真是小逸啊?”方曼充满惊喜地说,“变了好多,都是大小伙子了。还记不记得我啊?” “不记得。”梅逸面无表情的吃饭。 梅施觉得很欣慰,美貌正太果然长大了,不再被怪阿姨诱惑。因为梅国华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几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所以梅逸从小到大遭到怪阿姨的攻击远超于她,看着他的淡定,梅施有种得道圆满之感。 “没事就出去吧。”赵舒元冷声说,当着刚回来的儿子,她并不想对方曼太过粗暴。 方曼笑笑,得意地说出此行的目的:“我真是想细看看小逸啊,他长得真好看,将来我儿子要是能像他小逸哥哥,我就心满意足了。” 赵舒元反而没再说话,沉着眼看自己面前的碟子。 梅施忍不住摇了摇头,完蛋了,她似乎看见妈妈的战斗指数冲破了上限。对父亲荒唐行径的容忍,妈妈向来只有一个底限,不准有私生子。方曼肯定为了得到梅国华的首肯下了大力气,所以耐不住兴奋前来炫耀。这个女人永远只能是方小花,因为她搞不清梅国华和赵舒元谁是胳膊谁是大腿。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梅逸有点儿厌烦地站起身。 “回家啊?我送你。”梅施也觉得方小花很无趣了,没围观的价值。 “不用,我去见几个老朋友。”梅逸头也不回地走了,连声再见也不说。 梅施自己回了家,真是有点儿累了,洗了澡就早早钻入被窝。大概睡的太早了,两点多就醒来,起身下楼去拿点儿水果,准备边吃边上网。路过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听见父母的房间里传出东西摔破的稀里哗啦声。梅施咬了口苹果,十分淡然,妈妈和爸爸吵架的时候有个非常坏的习惯,就是摔东西,所以梅家很少摆很值钱的古董在外面。 “……别怪我不讲二十几年的情分!”赵舒元冷笑着说,声音尖利,穿透性很好。梅施嚼苹果,方小花还是有点儿能耐的,让妈妈撂下这样的狠话。 “阿元。不就是一个孩子吗?她生她的,我的钱、公司,都会传给小逸的。”梅国华不以为然。 “梅国华,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忍你这么多年,无非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如果你过了最后的界限,我立刻和你离婚。国元是个什么状况你比我清楚,我没必要替你支撑的那么辛苦。我拿了我的股份,趁还值几个钱一卖,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赵舒元说的很缓慢,诅咒果然是不能用太激动的语调的,还是平静冷酷着说有威力。 梅国华果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干笑一声,“不就是一个孩子么。我这就和曼曼说。” “曼曼?让她带着这几年在你身上捞的卖肉钱滚回老家当她的方小花。再让我看见她还在这城里,后果……你知道的。” 梅施端着果盘轻手轻脚地上楼,很理解爸爸为什么会变身为一个极端重男轻女的人,估计是被压迫狠了,形成了强烈的情绪反弹。谁都知道梅国华发家靠运气,守住这番家业却全凭精明的老婆。 梅国华为人油滑,最大的资本在于他善于钻营和编织关系网,赵舒元忍他这么多年,大概与他具备的这份挖门盗洞的天赋有关。梅施不止一次听见妈妈讥讽地说起:“如今做生意,还真需要像你爸这么不要脸的人。”看着爸爸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种人物中间,或谄媚奉承,或信誓旦旦,或庄严肃穆,真觉得妈妈的话十分在理,这活儿一般人胜任不了。 第三章 刚进屋,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梅施一跳,看来电是陌生号码,估计是打错了,她哪有半夜打电话来的朋友啊?犹犹豫豫地接起来,对方环境很嘈杂,“是梅逸的姐姐吗?”口气也很蛮横。 “是啊。”梅施有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你弟弟没钱还到我们这儿玩,叫他付钱还砸了我们场子,你说这事怎么办吧。”对方嗤嗤冷笑。 “赔钱,折现呗。要多少,我现在给你们送去。”梅施被他的口气激怒,不就是要赔钱么,弄得这么嚣张。 “赔钱?”对方哼了一声,“自然要赔的。” 这回轮到梅施冷笑了,她还以为对方能骨气硬点儿,说:赔钱?我们不要钱! “你弟弟折了我们的面子,怎么说?”对方的流氓腔调就出来了。 “见面说呗。”梅施挑嘴角,这么正常的回答反而让对方说不出话来了,“要怎么赔就怎么赔,但绝对不许打我弟弟,听见没?” 对方干脆挂断了电话。 梅施长出了一口气,梅逸少爷就是她的债主。才两点半,这时候打电话还不得被辰辰骂死。拨了戴辰辰的手机,半天也没人接,梅施又拨了一遍,才听见一个慵懒又好听的男人声音,“梅施?辰辰还在睡。” “唐凌涛?太好了,找的就是你!” 凌晨风凉,又是去酒吧这样烟花繁闹之地,梅施特意找了套包裹严密的运动衫穿上,头发也松散地扎了个马尾辫。马路上少有车辆,一路狂飙到酒吧街用的时间是平时的五分之一。梅施在霓虹闪烁中挨个寻找扣留梅逸的酒吧,招牌很显眼,非常顺利就找到了。她以为自己就够迅速的,没想到戴辰辰的老公唐凌涛一副来了很久的样子,懒散地在大门口抽着烟,丝毫没有半夜被叫醒的疲态。喝得醉醺醺的女孩子们从酒吧里出来,没有不多看他几眼的,梅施走向他的这短短一截路,就看见不下三个女孩贴着他的胳膊,暧昧地说:“走啊,帅哥,一起去玩玩。” 梅施连连摇头,怪不得戴辰辰总抱怨自己的老公没挑好,果然是太招风了,不好看管。唐凌涛的眼神毫无预兆扫过来,双眸晶亮,她来不及收敛自己的悲叹,惊悚地觉得唐凌涛一定看穿了她的想法。 唐凌涛只是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对醉酒女孩的骚扰和梅施摇头叹息都无动于衷,他从容扔掉烟蒂,彬彬有礼地招呼梅施说:“来啦,走吧。” 梅施对他,总有种说不出的惧怕,感觉他笑着吃人还不吐渣。今天是情非得已才找他,平时戴辰辰只要一说唐凌涛要来,所有人都望风而逃。“哦,哦。”梅施机械地点着头,显得有点儿唯唯诺诺,唐凌涛还极有风度地替她开门,梅施不自觉地缩起肩膀走了进去。 酒吧里,阮廷坚放下空酒杯,示意酒保再来一杯。 坐在他旁边的奚成昊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个戏谑的弧度,“很受打击?” 阮廷坚眯起眼,抿了口新倒上的酒,有些慵懒地轻哼了一声,“有点儿,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再重新学习这个生意圈的游戏规则。” 奚成昊的笑容变深,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和你一起做生意,真是太愉快了。” 阮廷坚冷漠地瞥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以为你至少要说一堆愤世嫉俗的言论,甚至赌气说要甩手回美国去。” 阮廷坚嗤笑一声,“我从不是个知难而退的人,更不是所谓‘愤青’。我只是个生意人。” 奚成昊又很不矜持地笑了,却仍旧带了浓郁的贵族气息,“阿阮,你回国这段时间,词汇量又惊人增长了,我看好你。” 阮廷坚面沉如水,忽视好友的明褒暗贬,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奚成昊点头微笑,随即叹了口气,“可能……并不能全按你的想法来。” 阮廷坚看着他,明显地不以为然。 奚成昊转着酒杯,神色严正了些,“你的确在国外待得太久了,很多国人的想法和做法都不够了解。他们……尤其你选中的那些人脉广,资历深的商界老辈,还是很相信‘联姻’这一说的。就算你开出非常优厚的条件,这些没落的老商人早已是苟延残喘了,还是希望你变成他们的女婿、侄女婿什么的,才能真正出力为你办事。” 阮廷坚冷漠地挑了挑嘴角,“真好笑。不过……我无所谓,他们自愿奉献,我没损失……” 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话,酒吧一角站了几个人,一个穿了身运动服的女孩子正在很大声的骂人,奚成昊看了几眼,小姑娘虽然挺好看但实在太凶了,于是了无兴趣地收回眼光,“不早了,走吧。”站起身才发现阮廷坚正直视着喧闹的一角,仿佛在仔细倾听对方的争吵。 “阿阮?”奚成昊奇怪,与阮廷坚相识数年,对他的没人性体会深刻,怎么今天突然对酒吧里的小纷争起了兴趣? “再等等。”阮廷坚笃定地眯起眼,这个声音他认得,虽然她穿了运动服显得像个高中女生,绝对没错,她就是在机场泼他奶茶的疯女人。 梅施此时正在勃然大怒,因为看见宝贝弟弟脸上的青肿,“不是跟你们说,要多少钱说个价,绝对不能打我弟弟吗?!” 酒吧经理看了看她身后的唐凌涛一语不发,打电话给梅施的凶狠劲全没了,只咬着牙受着梅施的斥骂。 梅施越说越怒,“你们酒吧治安不好,让小偷偷走我弟弟的钱包,我们不找你们赔,你们还欺负我弟弟!”说着上前猛推了经理一把,威力十足,推得经理一屁股坐在地上,带翻了空桌上的花瓶,乒乓之声更显得梅施出手气势万钧。 酒吧里面的办公区走出一个年轻人,含笑看着正在发威的梅施,夸张地做出贴着墙根避祸的姿态绕过她,走到唐凌涛面前,恭恭敬敬叫了声:“涛哥。”递上烟,双手为他点燃。“这点儿事怎么连你都劳动了,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唐凌涛笑着摇了摇头,辰辰的朋友……他怠慢不得。 梅施的暴行已经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对着满脸坚忍的经理又补了几脚,愤恨说:“叫你打小逸,叫你打小逸!要钱给你钱,要面子我给你找了个有面子的人来,你还想怎么样?干吗还动手?” 梅逸都看不过去了,上前环抱住姐姐,制止她的暴行。 贺林咂着嘴问唐凌涛:“这真是嫂子的朋友啊?” 唐凌涛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经理被梅施踢得苦不堪言,又满腹怒气,忿忿向贺林喊了声:“林哥!”眼看要忍不住了。 贺林呵呵笑了笑,看见梅施不甘被弟弟拖开,还打算冲上去继续战斗,“行了吧?”这话是问唐凌涛的,要不是这小姑娘请动这尊大神,今天还轮得到她伸胳膊踢腿了?她和她弟弟早被教训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唐凌涛只是笑了笑,梅施还在那儿高声训斥憋了一肚子气的经理,贺林摇头,装作毛骨悚然:“嫂子的朋友这个样子,那嫂子……”看了眼唐凌涛,惴惴问:“嫂子也这么揍你骂你吗?” 唐凌涛看了他一眼,贺林真的毛骨悚然了,怯怯收声。 梅施骂得差不多了,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啪地拍在桌子上,朗声说:“咱们一码归一码,该赔钱赔钱!”颇有豪气地说完,又忍不住搭着刻薄一句,“不像你们,说话像放屁似的!”经理脸色铁青,气鼓鼓地看了贺林一眼。贺林点了点头,经理才拿起钱头也不回地走到酒吧里面去。贺林觉得十分有趣,看着梅施牵着弟弟,像安慰小孩一样拉着比她高一头的弟弟走出去。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来,回头怯怯看了唐凌涛一眼,刚才的威风全没了,僵硬地笑着说:“谢谢啊。” 唐凌涛也笑了,向她挥了挥手。 “这姑娘谁家的啊?挺有意思。”贺林笑着问。 “梅老油家的。”唐凌涛随口说,阮廷坚正与他擦肩而过。 去停车场的路上,阮廷坚突然问奚成昊:“梅老油是国元老总梅国华的外号吗?” 奚成昊十分意外他会这么问,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是。” 【第二章】 梅施一觉睡到中午,起来还是腰酸腿疼,揍人也是个力气活儿啊。 下楼吃饭才发现老爸老妈一反常态地都在家里,坐在厅里沙发看着她下楼。梅施狐疑地站在楼梯口,非常不对劲儿,往常她大早上起床碰见爸爸准备上班都会被训斥几句,今天……她怎么都觉得爸爸看着她笑得很谄媚。 “你……你们……”太吓人了,梅施都结巴了。 “施施啊。爸爸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梅国华十分和蔼可亲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胖脸生辉,吓得梅施倒退了一步,撞在墙壁上。男人到了她老爸这年纪还好色如命的,莫不神情猥琐——她这回才在爸爸的笑容里领略到了怪蜀黍的精髓。 梅国华笑意盎然,“这事要成了,我这辈子就不用再为你操心了。” 梅施咽口水,他这辈子的确没为她操什么心。“爸,”梅施看着他,“你就直接说重点吧,我受得住。”他要再笑下去,她就要哭了。 梅国华也的确再找不到能铺垫点缀一下的词汇了,终于直奔主题:“从美国来的财团少东给我打电话了,说有意向和咱们国元合作。” “啊?”梅施无法置信地看向妈妈,美国来的少东想和他们合作?不是皮包公司,就是纯粹骗子!在本省商圈,谁都知道国元这两年举步维艰,要不靠老爸拉关系套内幕,早就濒临绝境,妈妈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全都因为越来越少的开源,越来越多的节流。就算有脑袋被洋门缝夹了的少东来寻找合作伙伴,也不可能找上国元的。 第四章 赵舒元脸色沉郁,在女儿探询的目光里点了点头,证实这不是梅国华纵欲过度后的神智混乱。 梅国华再次激动,“鼎亿集团……”他想寻找一下适合的词语,结果找到了非常合适的,“真他妈的有钱啊。” 梅施看着他,又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刚来的时候多牛啊?”梅国华略带鄙夷,幸灾乐祸地说:“好像是来一统江湖的,竟弄些洋花样,什么国外的管理理念啊,精英团队啊,营销模式啊,结果怎么样?在这里根本行不通!连吃了好几回屎,这会儿终于开窍了,知道来找我老梅了。说实在的,只要有钱,有我老梅拿不下的项目吗?” 梅施木讷点头,“哦,哦,恭喜你,老爸。” 梅国华眼珠一转,梅施浑身一哆嗦,怪大叔的笑容又来了,“该恭喜的人是你啊,宝贝姑娘,鼎亿的老总才二十六,长得吧——反正你老爸这辈子没看过那么好看的,还有一肚子洋垃圾,哦不,洋墨水,我很婉转地向他表示过啦,你还没对象,真是天赐良缘嘛。” 梅施面部肌肉僵硬,在老爸嘴里她都成了“宝贝姑娘”,可见“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好看”这句话里掺了多少水分——应该说,全是水分。她都能想象得出爸爸所谓的婉转,拿着电话笑开了花,直着嗓门问人家:你结婚没啊?有对象不? 梅施艰难地眨了眨眼,不想直接打击爸爸的热情,“外国人靠得住不?该不会只是想在国内包个小三吧?” 梅国华像街边流动摊位的推销员一样惯会避重就轻:“他爹妈绝对是纯正中国人,这个我都帮你打听好了。”一副对女儿很负责的态度,梅国华点点头,“后天晚上去见见吧,我叫秘书往你卡里打笔钱,算老爸给你的置装费。” 梅施的眼睛亮了亮,很没骨气地问:“给多钱?” 这么直接的问题显然难住了梅国华,他偷眼看了看老婆,支吾了一下:“具体数目……你妈说了算。我还有事,我先出门啦。”梅国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赵舒元站起身,“施施,和妈到书房谈一谈。” 梅施点头,默默地跟妈妈往书房走,她明白,真正重要的谈话现在才开始。梅施忍不住摇了摇头,老爸一辈子都这样,咋咋呼呼他最行,真正一锤定音的还是妈妈。赵舒元今天异常的沉默,关上房门,她甚至深吸了一口气,这样郑重的态度,梅施很久都没看见了。 大概是不想让谈话显得太过正式,赵舒元没有坐写字台后面的位置,挨着女儿坐在沙发上,“施施,这次的事,别等闲视之,就当帮妈一把。”赵舒元苦涩一笑,“近年来能帮我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爸爸,小逸……”神色间露出浓浓的疲惫。 “妈……”梅施心疼皱眉,这么长时间她都看在眼里,爸爸的胡闹,梅逸的叛逆,再加上一团糟的公司,妈妈真的已经精疲力尽了。她不是不想帮,试过几次,都有心无力地败下阵来。 赵舒元勉强地笑了笑,“也别把这事想得像你爸说的那么市侩,对方条件不错,年纪也和你合适,就当普通相亲吧。我见过这个年轻人一面,个性并不是随和活泼的,我觉得你打扮得文静点可能更容易使他产生好感。” 梅施听了想说话又忍住,虽然妈妈嘴巴上说了那么多,她还是能感觉到妈妈对这件事情的期待。 赵舒元发现了女儿的欲言又止,“不是强迫你如何,只是想给对方留个好的第一印象。如果相处几次,你真觉得合不来的话……那就算了。”即使只是个假设,赵舒元的口气里也带了不甘和失望。 梅施轻浅地皱了下眉,终于笑着说:“妈,我都明白的。” 按约定好的时间赶往饭店的路上,梅国华在车里第n次表达了对女儿今天打扮的赞许,“好几年了,我终于觉得你穿对了衣服。” 梅施懊恼地闷不吭声,腰上的蝴蝶结系得太紧了,一阵阵的肚子疼,总想要去厕所似的,爸爸的夸奖严重地增加了这种不适的感觉。 为了安全起见,梅氏夫妇决定把叛逆少年梅逸留在家里。梅逸在走廊里碰见打扮好准备出门的姐姐时,先愣了两秒,梅施非常机警地向后跳了一步,终于没让梅逸笑喷出来的口水溅在自己这套淑女至极的雪纺连衣裙上。 梅施的厄运远远没有完结,在饭店大厅里竟然碰见了何佳韵和她的父母。梅施假装看大厅另一面的巨大山水画,留个后脑勺给何佳韵,再次确认了上辈子与她有杀父之仇,这辈子需要冤冤相报。大学两人虽然在不同的系,因为家世优越,长相又都出众,天生就要拿出来相提并论似的,渐渐不是仇人也成仇人了,女孩子比不起啊。 何佳韵松开挽着父亲的手,非常执着地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绕到梅施的正面,梅施淡然地举起手包挡住脸,“噗”的一声,何佳韵的口水喷在皮包上,梅施摆出夸张嫌恶的表情掏出面巾纸擦拭。 “你也是来参加阮总的饭局啊?”何佳韵已经稳定了面部肌肉,一只纤细的胳膊模特一样放在腰间,挑衅地看着她。 梅施看了眼她深v领边露出的两个半圆,“你也是吧?我看出来了。” 何佳韵被她猥琐的眼光看得缩了下肩膀,随即醒悟过来,挺胸抬头站直了身体,冷艳一笑,“我觉得没有半点危机感。” 梅施懒得理她,以为是何佳韵的即兴刁难,显然梅家夫妻也是这么想的。直到何家人真的与他们一起进入了同一个包房,梅国华和赵舒元才互相怔忡地看着对方,十分意外的样子。何佳韵的爹妈显得非常自然,甚至还没话找话地与梅家人搭几句话。梅施深深震惊了,这个鼎亿的老总不是外国来的,是外星来的吧?他大概是招聘员工招聘得出毛病了,找女朋友也要竞争上岗?而且把面试安排在同一时间? 鼎亿少东还没来,典型老总作风,要在最后一刻闪亮登场,梅家和何家各自坐在桌子的一边,大概的确是太尴尬了,彼此再没多作交谈。梅施听见何佳韵的妈妈小声嘱咐她“好好表现”,梅施想笑,一回头看见自己妈妈殷殷的眼神……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脑子里突然浮现了一副画面——自己老妈和何佳韵的妈妈在桥洞底下欣喜若狂地给各自的女儿打电话:“人傻,钱多,速来。”然后她华丽丽地笑喷了,笑完才发现一包房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显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开心。梅施赶紧故作镇静地喝了口茶,像是示范动作一般,全包房的人都随之喝茶,都需要压压惊。 梅施看表,心里猜测外星傻缺财主会在超过约定时间后五分钟到达,然后一脸找抽地说:“我工作太忙,来晚了。”然后坐下,“先从各自学历开始,做下自我介绍吧。” 正想着,饭店经理仪态翩翩地推开门,朗朗说:“阮总,请。” 一屋子人都站起身来,梅施没想到几个辈分高的人也会站起来迎接“阮总”,动作慢了,被妈妈催促般拉了下胳膊,不知妈妈是不是故意的,拧得她的肉很疼。梅国华离开座位去和“阮总”握手,却因为何佳韵的爸爸离门口更近而抢了先。梅施发现爸爸的不悦十分强烈地表现了出来,有违“梅老油”这个奸刁的外号。 何爸爸风度翩翩,颇有长者风范地握着阮廷坚的手不松开,用肯定地语气说:“不介意吧,阮总?我们冒昧打扰你们的餐聚,实在是因为我明天就要去法国,时间仓促。” 梅施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大不了是那些无谓的寒暄。因为角度问题,阮廷坚的脸被个子很高的何爸爸挡住,梅施忍不住伸着脖子来回张望,被身边的妈妈又掐了一把,这才死忍着肉痛极为优雅地垂下头,十分害羞的样子。 阮廷坚的表情十分平淡,看不出喜怒,收回被何爸爸握住的手,声调毫无起伏地说:“没关系。只是今天我工作太忙,来晚了。” 梅施只听见他们对话的这一句,完全符合她对这个外星生物的猜测,又差点笑喷,赶紧把头垂得更低,嘴角无法自控地抽动了好几下。 梅国华这才抢到握手机会,边简单寒暄,边向阮廷坚介绍自己的妻女,当他抬手说“这是我女儿梅施”时,不知道为什么梅施觉得特别想笑,阮廷坚很礼貌地与她握手时,她也没有抬头,生怕看见阮廷坚长得et会夺命狂笑。像小媳妇接公爹给的压岁钱似的,她碰了碰那只修长光洁的手就缩了回来,手放到裙子褶皱里后还搓了搓手指回味了一下,et的手感似乎很好。 梅国华十分满意女儿的表现,故作埋怨地说:“阮总别见怪,像我女儿这样的国内女孩子就是这么斯文内向的。” 梅国华这句惊天谎言一出,除了阮廷坚,其他人都惊呆了,连何佳韵都瞠目结舌地看着梅国华,连讽笑都忘记了,心里佩服他实在太敢吹。 梅施比较安慰,将来这事儿要是黄了还能怪老爸一开始的广告太虚假,害得人家接受不了这个巨大反差而甩手泪奔。 阮廷坚的语气仍然那么不咸不淡,走到主位上坐下才缓缓说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梅施嘴角再次不受控制地抽动,他觉得什么了他觉得?!大家落座,视线一片大好,经理正在向阮廷坚介绍今天的特色菜,梅施趁此机会抬头,打算把这人是何方孽畜看个透彻。这个男人……不得不承认,养育她二十好几年的老爸在形容阮廷坚长相的时候终于说了句实在话,的确是很好看,问题是……非常眼熟! 第五章 阮廷坚突然转了下眼神,那凉凉的,无波无澜的眼神一下子擭住梅施没来及收回的目光,她顿时觉得脊背上冒了一层冷汗。想起来了,他就是在机场找碴的那个山寨道明寺。梅施赶紧继续低头,心里发虚,他不会想起什么,然后当场发作起来吧?何佳韵会把这事演绎得让她耻辱终生的。 经理退了出去,等待上菜这段时间,几个人都一时找不到话题,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阮总。”何佳韵主动出击,笑盈盈地说,“咱们上回在李伯伯办的晚宴上碰见过,还记得吗?” 梅施看着自己的手指微笑,何佳韵平时挺机灵的,现在怎么了?如果阮廷坚说不记得了,好吧……她会取笑何小姐无数次的。 阮廷坚眯眼想了想,梅施忍不住替他着急,快说不记得,快说啊!阮廷坚又把目光投在梅施身上,梅施虽然低着头,也能感觉到全桌人都顺着他的眼光看过来了。“我反倒觉得梅小姐十分眼熟,以前见过么?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太好了。 梅施淡定说:“从来没见过。”明天她要再去买两副那个牌子的眼镜,以表达她对厂商的感谢。 这顿饭吃的很无趣,梅施猜测何佳韵是顾忌自己在场,没好意思展开猛烈攻击。所有人都只是泛泛地谈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阮廷坚话少,何梅两家当着彼此的面,甚至连相亲的本意都没流露出来,都怕被对方传为笑谈。 梅施虽然吃相斯文,好吃的菜都没放过,反正她“害羞”嘛,不善言谈,那就专注地吃好了。阮廷坚也没再故意引她说话,这餐饭估计她是吃得最开心的一个。 “几位慢用,我先走一步,晚上还有个重要的会议。”阮廷坚只是草草吃了一些,明明是句极为礼貌的托词,他那么冷冷淡淡地说起来,让人无端觉得他似乎很不高兴。 这回梅施没用妈妈掐,积极主动地站起来送行,没想到与迎接阮廷坚不同,桌上的其他人对他的提前离去都表现出不豫,起身非常缓慢,显得梅施非常急不可耐地让他滚蛋。阮廷坚那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嘴角轻微地向下一拉,神色明显地不悦。从梅施身后走过的时候,她觉得隐约有股杀气一般的寒意。 阮廷坚在门口站住,回头看他们的时候,梅施不得不在心里夸一声,这半回身的姿态的确很具备王者之气,傲慢得欠揍啊!“回头我的秘书会登记一下几位的联系方式,今天失礼了,下次再聚吧。” 梅施对这个人的印象顿时摔落谷底,这副天底下他老大的嘴脸就够让人不痛快的了,话少,冷漠,还小心眼,装得彬彬有礼其实非常恶毒。无心泼了他奶茶,他都不接受她诚挚的道歉,可见是个不容许别人犯错的刻薄小人。反正这样的男人是她最不喜欢的类型!还让秘书登记联系方式呢,和他交往用不用调查祖宗八代啊?约个会用不用找秘书预定时间?太好了,何佳韵喜欢他,如果她能嫁个这样的男人,真是什么仇恨都得报了。 出了饭店的门,梅国华和赵舒元都显得非常不高兴,连话都没兴趣再多说,回去的路上车里气氛也十分沉重。梅施安静地坐着,心里很满意,看来她爸妈也认为这个阮总很不靠谱了,或者说他的态度让他们觉得理想中的”天赐良缘”的确是做梦。 “老何他们是什么意思?”梅国华像个爆竹突然炸了,连个过程都没有。 “行了,都这样了,下次再找机会吧。”赵舒元掐了掐鼻梁,十分疲倦的说。 “施施啊,你别对阮总有意见,他今天就约了咱们一家,是老何他们太不要脸,来横插一杠。你没看阮总今天也很不高兴吗?”梅国华皱着眉解劝,梅施听得直想笑,这还不是女婿呢,已经开始维护起来了,钱的魅力对爸爸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就算他今天只约了咱们一家,他也是打算先后和几家姑娘相亲,他当自己是皇帝呢?遴选后宫?他这是脚踩好几条船,也不怕淹死!”梅施翻着眼戳破爸爸的谎言。 “婚姻是大事,买东西都要货比三家呢,更何况是选老婆。”梅国华对男人看待女人的心态是行家,不以为然地说。 梅施还想再说几句,赵舒元烦躁地啧了一声,“好了,回头再说吧。”车也驶进小区,所有人又陷入沉默。 回到家也是各回各房,梅家夫妇甚至连儿子没在家都无心过问。 梅施倒是有些担心,生怕梅逸又去了什么不好的地方,招惹难缠的人物,边换衣服边打电话给弟弟。梅逸那边很吵,果然他又去迪厅这样的地方瞎混了。梅施厉声叫他回家,梅逸很不在乎地说还没到十点,回家无聊。 梅施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清了他在什么地方,换了合适又不扎眼的衣服找他去,看着他才能放下心。 眉眼俊秀的梅逸在舞池里被几个女孩围住,当姐姐的坐在吧台远远看着,心里真是说不出安慰还是担心。梅施也明白,自己这个弟弟靠这么看着是没用的,假期完了还不是要回到美国去,估计玩得比这个还疯。她只求他一不沾染毒瘾,二不感染怪病,三不当少年爹地……真这么发散地思考下去,她真是要寝食难安哪。 “一起喝一杯?”一个男人带着不可饶恕的得意之色挨着她坐下,梅施没正眼看他,就被他轻浮的姿态给恶心着了,没等她冷声拒绝,那男人自己先大惊小怪起来,拍了下巴掌,“怎么又是你?” 梅施这才有点儿兴趣赏了他两眼,面熟,没记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或许阮廷坚对她也是这种感受,心里很不是滋味。在阮廷坚见过的女人里,她也沦落为丫鬟甲了吗?太伤自尊了。 “说起来真是……”面熟男十分慨叹,“怪不得中国人都信缘分,真是太神奇了。” 这话说得梅施又想吐了,就他这副纯正得近乎乡土的面孔,还拿腔拿调地说“中国人”这么见外的话呢。这恶心人的劲头倒让她想起他是谁了,就是机场偶遇的所谓“老同学”。 “我今天上午刚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了薛勤,晚上就又看见你了。” 梅施直直地看着他,周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好像突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你说,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了谁?” 黄越开一副夸张的惊讶样子,“你不会连薛勤都忘了吧?当初我们可是隔壁寝室……” 薛勤……她怎么可能忘记他是谁。 “怎么,他也回国了?”梅施重新整顿神情,漠然地冷笑一下。 黄越开连连点头,“改天一起出来玩。”他的目光已经随着路过的美女飘走了,接着人也飘走了。 梅施无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她在这么吵的地方,如果他打电话来她也听不到……没有未接来电。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忘了,像薛勤那样注重细节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晚打电话给她呢?他……还会打电话给她么? “姐,你没事吧?”梅逸一脸疑惑地走回她身边坐下,远远的就发现姐姐神色不对。 梅施白了他一眼,用湿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给吵的!这里也太闹腾了!” 梅逸放下心,笑的时候露出白白牙齿,这种明朗的笑容让梅施的心情也好起来了,“姐,你看那个领舞的女孩。”梅逸看小舞台上那个卖力舞动的纤瘦少女,“好看吗?” 梅施只注意到她超短蓬蓬裙下的热裤,梅逸一问,她才又看了看少女的脸,坦诚说:“妆太浓,一跳舞热得都花了,像鬼一样。” 梅逸皱眉,不屑说:“女人就是不会欣赏女人。” 梅施心不在焉,有些烦躁地嗤了一声,“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就会欣赏女人了?” 梅逸腾地站起身,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毛都炸了,“你先回去吧!” 梅施后悔,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叛逆少年都听不得这样的话。“好了,小逸。”她赶紧拉住弟弟的胳膊,“咱们回家吧,我大概是太累了。” 梅逸皱眉,嘴唇动了动,终于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纱帘照到房间里的时候,梅施觉得头很疼……她应该睡了很长时间,又似乎根本没睡。几乎是无意识的动作,她摸了摸枕头边的手机。实在有点儿惊奇,一向神经极粗的自己,竟会因为听说薛勤知道了她的手机号码而这样惴惴不安。翻身避开阳光,自己也觉得好笑了,怪不得说初恋力量巨大,看来是真的。 薛勤……一想起他,她就会想起校园里绿意葱葱的古树,优雅而静默。印象中的薛勤永远穿一身整洁的白色半袖衬衫,瘦削却挺拔的身材因为这简单的色调显得内敛而清高。学校里的高材生往往都带着那么股不谙世事的倨傲,有点儿孩子气。她记得他获得公派出国的机会来向她告别时,这种气质尤为明显,他看着她说:“家世的差异让我一直非常有压力,总觉得在你面前有种无法甩脱的自卑感,所以……还是分手吧。” 她记得自己坐在小小的桌子对面,看着他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那天她还准备了一个好消息想告诉他,她要和他一起出国读书……她为自己画好了未来的图景,一起出国,然后结婚。终于这份没有说出口的惊喜梗在她心里变成了一个结,从此她非常厌恶听到“出国深造”这四个字。 那天是薛勤率先离开的,梅施总觉得他的步伐有着她从未见过的轻松。仿佛是一瞬间恍然大悟,与薛勤交往一年多,别说越雷池半步,就连靠近那个池子都没有。她一度以为是薛勤用心苦读造成的书呆子做派,分手这刻,他的轻松……让这一切变得早有预谋。 第六章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好像一下子换了角度看过去的一切。以前回忆是粉红的,现在全是灰色的残迹,非常丑陋。 薛勤……这个她以为早就该淹死在茫茫脑海里的人,突然一下子浮出来,让她有措手不及的惊痛。他带给她的挫败感——经过这几年,她变得比以前更会打扮,更漂亮……似乎也没治愈。 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着唱起歌,吓了沉入思绪的梅施一跳,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坐起身,拢了下有些凌乱的长发,她深吸了一口气才装作十分淡漠地接起来喂了一声,心跳的声音却很清晰地响在耳边。 “梅施小姐吗?”对方是个女人,嗓音悦耳且非常公式化,梅施嗯了一声,双肩不知不觉地瞬间颓下。“我是阮廷坚先生的秘书,请于下午三点到魁北路的属秀咖啡与阮总见面。” 梅施觉得自己突然就被激怒了,“我没空,告诉他,我永远没空见他!”这人也欺人太甚了,还真让秘书约定见面时间! 秘书小姐显然是个见过风浪的姑娘,就像早就预设好的答录机般朗朗说道:“如有改动,请直接致电阮总。谢谢,再见。” 梅施想摔电话,忍住了,恶狠狠地拨回去,却再没人接听。这就是霸王邀约!直接致电阮总?她也得知道怎么致电阮总啊!她是可以去问爸妈,可她非常了解爸妈知道她要阮廷坚的电话目的是拒绝的话,她会非常惨,至少她的钱包会非常惨。 重新躺倒盖上被子,对啊……她有不去的自由嘛! 手机又响,这回是妈妈,梅施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长长叹气,终于还是接了起来。毫不意外,“阮总”的秘书效率非常高,不仅通知了她,还通知了她妈妈。如果阮廷坚真打算和她结婚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彻底的贯彻一个真理:娶一个女人,等于娶她全家。 一直磨蹭到下午两点,她突然有个非常好的想法,可以穿上去机场的那套衣服,戴上墨镜,重点提示一下阮总,让他对她有更深刻的看法。 事实证明,知女莫若母也是句真理,赵舒元竟然提前下班来“督导”女儿的穿着,要求务必与上次保持同一风格。梅施沉着脸,穿着另一套优雅裙装,一肚子悲愤出了门,临走还要听送她到门廊的母亲说:“施施,别让妈妈失望。” 梅施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分钟,因为一路上车开得十分暴力,速度也没抚平她的抑郁,当阮廷坚翩翩走进来,看着早早来到的她时,露出满意的矜持微笑,像在鼓励一个工作表现出色的下属一样,她就更加抑郁了。 “上回……失礼了,对不起。”阮廷坚一坐下就淡然说了这么一句。 梅施愣了下,实在有点儿意外,阮廷坚从头到脚都像是个不会道歉的人种。 侍者来点单,阮廷坚随意点了一杯咖啡,话题被截断,两人都没试图继续。 “今天本想约你一起吃晚餐,结果还是没时间。”阮廷坚说话模式像是脉冲的,一会儿一句,前后没有关联。 “哦。”梅施喝了口咖啡,强迫自己适应一下他的说话方式,不然会有喘不上来气儿的感觉。 “对我,印象好吗?”阮廷坚神情平静,简直就像在问应聘的员工:喜欢这份工作吗? 梅施咽了口唾沫,十分庆幸提前咽下了那口咖啡,不然全得喷他脸上。这口唾沫显著地压住了涌到她嘴边的话:不好,十分败坏! 她应该婉转一点的,婉转。 “嗯……”她突然觉得话到说时方恨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看得少。 “好,既然你对我没太大的意见,我很高兴。”阮廷坚看着她,十分肯定地总结。 梅施瞠目结舌,她有意见,她还没来得及说。“呃……那个……” “是的,我会和你父母协商具体事宜。” 梅施握着桌沿,她终于找到技巧了,想和阮廷坚正常交流,一定要在一秒内抢答,不然他就会自行宣布答案并取消她发言资格。 “阮总,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手机很不凑巧地响起来,梅施犹豫了一下,毕竟今天一天她都在等电话。 “你先接。”阮廷坚很大度地说,眼神颇具威严地一点,很明显,他觉得她的电话在交谈中打来是种失礼,但他可以原谅。 梅施觉得太阳穴剧烈抽痛,她就要被阮廷坚折磨疯了,这几年她没这么窝火过。 “喂?”她几乎有些凶狠地对着手机嚷。 “……梅施?”对方显然受到惊吓,口气十分不确定。 梅施呆住,这个声音……与两年前完全没变。 “是梅施吗?”薛勤又问了一遍。 “是……”梅施不知道,自己竟然拖了个有些怅然的尾音。 阮廷坚缓缓地端过咖啡,浅啜一口,默默地看着她。 “我听越开说了,昨天又碰见你……现在才打电话给你有点儿冒昧,晚上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吗?很长时间没见了,老同学似乎没剩几个……”薛勤比往常话多,讪讪地试图解释自己请客的理由。 “有时间。在哪儿?”梅施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在玻璃基座上晃出的光晕,极力显得平静。 “我才回国,这城市变化又太大,”薛勤笑了,“还是你说吧。” “吃川菜?我记得你爱吃辣。”梅施被往日的记忆点亮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却让对面的阮廷坚皱起了眉头,他盯着她看,她却毫无察觉。“忠武路蜀园,很好找。” 挂断了电话,梅施才发现阮廷坚的目光,不像探询,却十分不悦。当然了,这个傲慢到天上的家伙容忍不了她的忽视。 “今天,就这样吧。”他先站起身。 “嗯……阮总……”想和他说清楚,但妈妈那期待又担忧的神色却一下子挡住她要说的话。她应该在他有时间,有耐心的情况下,小心地,“卑微”地,“十分惋惜”地说明对他完全没意思,这样才算妥善了结。 “其他事情,我都会和你父母交代清楚的。”他又宣布他规定的答案了。 梅施突然全身无力,看着阮廷坚步履优雅地离开。这个男人恐怕是不会听她的拒绝的。对她来说,她要拒绝的不是阮廷坚,而是她父母。 【第三章】 面对面坐在桌子两侧,梅施和薛勤都沉默地看着对方,梅施突然醒悟这种直接的对视古怪而失礼,闪开眼神的时候,薛勤的脸上也浮现出同样抱歉又羞涩的神情。 “对不起。”薛勤笑了笑,“我只是太久不见了……想看清你。” 梅施也笑了,这句话也正是她想说的。是啊,她也想看清楚他,两年的岁月流去后,他变成什么样的人?因为约在川菜馆,他穿了身休闲款的西装,眉目清隽,比她平常见的那些男人到底多了些书卷气。喝了口茶,梅施抿住自己嘴角分不清滋味的笑意,迷上他的……就是这份孤高的书卷味道吧?她家里不出斯文人,所以这种气质让她觉得新鲜又安心。毕竟认为读书人有气节,有信义的看法流传了几千年,梅施也觉得这样的人比父亲那种油滑市侩要可靠得多。 店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打断了彼此些微的尴尬,薛勤笑着说:“还是你点吧,我比以前更加外行了。” 梅施的心咚地一跳,“以前”……这个普通的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道不明的意味。飞快地点了几个菜,梅施再也没了直直看他的勇气,只是转着自己的茶杯,和陌生人寒暄一样找些平淡的话题。“以后怎么打算?继续读书,还是找工作啊?”她确信自己口气十分正常。 “找工作吧。”薛勤皱了下眉,口气有些闪缩,似乎不想多谈又似乎有些失落。“我打算先玩一阵,从来也没游山玩水的时间和心情。现在又回来,才发现竟然连明月山都没去过。”薛勤苦笑。 梅施微笑点头,这倒是,以前他就只知道学习,找他去哪儿玩都说没兴趣。 “施施……能陪我一起去明月山吗?”薛勤毫无过渡的邀请让梅施轻微地一颤,他竟然还能这样轻易地喊她施施。“嗯……”她的沉默让薛勤有些难为情,“你要是忙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因为朋友们不是去了外地,就是已经工作了……” 他急于解释的样子让梅施心有些难过,连忙打断他:“后天吧?天气应该不错。我也很长时间没去过了,听说又装了索道,开发了很多旅游项目,我还挺想去的。” 薛勤愣了一下,才笑出来,“好,那就定好后天。” 第一道菜是鱼香肉丝,薛勤难得露出孩子气的表情,歉意地挑下眉,夹菜里的笋丝吃,“这还是回国第一次吃川菜,闻着味道都馋。” 梅施笑着看他,终于觉得情绪缓和下来。菜陆续上桌,薛勤边吃边说些求学的趣事,过去他并不善言谈,梅施有些惊喜的发现,他还是很有幽默感的,至少她觉得他说的那些有意思。 分手离开时两人都觉得很满意,退回到“朋友”这个身份让彼此都轻松而愉快,不必孜孜追求过去错失的情感,他们毕竟曾经那么亲密过,熟悉感只需稍稍重温便驾轻就熟。 梅施回到家,毫不意外看见父母都坐在厅里,无论他们假装在做什么,目的也只有一个——询问她和阮廷坚的进展。 “施施,来,坐。”梅国华难得慈爱地招呼女儿,往常这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在家的。 梅施镇定地看了他一眼,僵着脸坐到他对面的沙发里。 “今天吃什么啦?”梅国华笑得太开,眼睛眯起来显得格外油滑,梅施看了一眼,厚道地转开眼光。 “川菜。”她对着父母从来就没有倾诉的欲 望,尤其对着爸爸那种突然发现她还有点儿价值,露出变废为宝的惊喜神情时,更加什么都不想说。 第七章 梅国华和赵舒元多少年都没这么默契地互看了一眼,“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赵舒元微笑了一下,梅施觉得她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 “妈。”她咬了下嘴唇,话都涌到嘴边,“国元真的有这么困难吗?!”她不自觉地提高的声调,有些质问地意味。 “是,非常困难。”赵舒元沉着声音接口。 梅施愣住,她问那句话只是想说他们没必要非和阮廷坚搅合到一起,万没想到妈妈会给了这么一个肯定的答案,而且一点儿都没犹豫,脱口而出。一向要强,不甘示弱的妈妈说出这样的话,让梅施再说不出一个字。 “施施,”梅国华皱了皱眉,适时开口,“如果阮总不喜欢你,那咱也就认了,命里没这笔横财,没这运气。可明摆着,他对你至少比对老何的姑娘有兴趣,无论如何,咱们要争取一下。如果成功了,对国元,对你……对小逸都是一次很大的转机。” 梅施撇了下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阮廷坚在他眼里就是一笔横财。她对爸爸话里的那个“咱们”十分刺心,争取让阮廷坚看上她竟然是“咱们”的事情,而且还抬出了小逸。 “他和你约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了吗?”梅国华简直都不屑掩饰自己的急切了,梅施对他越来越露骨的巴结相忍无可忍。 “没有。”她冷着声说。 “近期有个……”梅国华还想继续说,被赵舒元推了一把,悻悻地住了口。 “你也累了,上去休息吧,明天再谈。”赵舒元对丈夫做了个阻止的神色,微笑着对女儿说。 梅施被他俩弄得骤然脱力,突然就累得不行,懒懒道了下别就匆匆上楼。不忘去梅逸房间看一看,梅少爷又不在家,梅施靠着弟弟的房门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却还是那么犯堵。 为了避免被父母不厌其烦地追问和鼓动,梅施故意一直躺到十点多才起床,饭也不吃就直接外出逛街。其实她没什么特别要买的,进了百货商场却直奔了运动区,出了电梯她才有些莫名其妙,对明月山之行自己有这么在乎吗?在分手男友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大概也是女人的本能,她这么安慰了下自己,心安理得地买了套全新的休闲服,淡雅的颜色显得她动静皆宜。 回家的时候才下午三点多,她认为这个时段是十分安全的,至少爸爸绝对不会在家。事实证明她又错了,阮廷坚对她父母的吸引力远远超过她的预料。梅施看着笑眯眯坐在厅里的梅国华,心里产生万分惋惜,如果她爸能变身妙龄少女就皆大欢喜了,他可以亲自嫁给梦寐以求的阮总。 “都买什么啦?”梅国华充满八卦气质地微抬屁股张望了一下,“买运动装?要去郊游啊?” 梅施很庆幸,至少妈妈没在,比起爸爸的“怂恿鼓动”,妈妈一脸为难,期盼她一起忍辱负重的神色更让她受不了。“嗯。”她随口敷衍,快步上楼。 “约在什么时候啊?”梅国华不死心地追问。 “明天!”梅施几乎要尖叫了,以前他不在意她,她觉得失落,没想到啊,遭到关注也是这么痛苦的事! 梅施和薛勤约好早上六点在他家附近的广场见面,道路上车辆稀少,绿树上隐约还有露水的润泽光晕,梅施的心情出乎意料的好。薛勤准备了一大袋零食水果,梅施很意外,过去的他绝对不会这样细致。她忍不住取笑了他几句,说他出国后变得更加婆妈了。薛勤只是笑,很开心似的。去明月山走高速不过一个小时的路程,说说笑笑尤其觉得时间很短。不是节假,游人并不多,两人玩得很畅快。薛勤体贴地为她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拍好了一张张的检视,稍不如意就立刻删除,梅施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容慢慢侵入眼睛,这样的薛勤……简直是以前她理想中的他。 爬到山顶的时候,薛勤拦住一个游人给他们拍合照,梅施以为他会趁机揽住她的肩膀什么的,结果他没有,很斯文有礼地贴着她的胳膊,既亲密又不失分寸。这小而刻意地举动却让她很喜欢,若说旧情复炽,绝对谈不上,只能说重逢很愉快,至少没再纠结于分手的疼痛。这样的距离让她安心又舒坦,也丝丝缕缕感受到他的体贴。她深刻地感觉到薛勤再不是那个孤高傲气的男孩,而是个稳重细心的男人了。 回程的路上,两人都说好去什么地方吃晚饭了,梅施却接到了阮廷坚的电话。薛勤帮她挂好耳机,笑微微地看她,让她顿时对这个电话十分抗拒,不愿意当着薛勤的面多说什么,只嗯啊地胡乱应付。 “去明月山了?”阮廷坚这回没通过秘书,语调却还是很公式化。 “嗯。”梅施有点儿想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似乎以为我和你一起去的,叫我晚上顺便去你家吃饭。” “嗯……啊?”梅施的手一抖,车都晃了晃,吓得薛勤喊了声小心。梅施喘匀了一口气,故作平静地说:“大概是误会了,我这就打电话跟他解释。” 话筒里半天没有声音,梅施皱眉,掉线?他走开了?“喂?喂?还在吗?”她提高了声音。 “不用了。”阮廷坚的声音似乎比刚才还低沉,“我已经答应他了。” 梅施连表示惊讶的能力都失去了,木然地开着车。 “你五点到我公司来接我。”老总口气又来了,“阮总”冷声吩咐。 “我……”梅施立刻打算拒绝,结果始终没追上阮廷坚挂电话的速度。梅施十分沮丧,这种被使唤的感觉非常不好,自从认识阮廷坚,不,自从听说他的那一刻开始,一向自诩高傲的梅大小姐就沦入非常悲惨的境地,现在一种身为丫鬟的屈辱感让她简直疯狂了。 她迫不及待地给妈妈拨电话澄清这个悲剧的误会,连薛勤在旁边露出好奇的神情都顾不上了。结果是电话一接起来,就听见妈妈很赞许的声音:“做的很好,施施。” “妈!今天晚上……” “嘘!他在旁边吗?”赵舒元十分谨慎。 “没有。”梅施面无表情地说。 “那就好。”赵舒元松了一口气,“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妥当了,你只要负责把阮总带回来就好。而且……”赵舒元几乎有点儿恳求,“今晚我们正好和他有点儿重要事谈,希望他能帮我们拿下23号开标的项目。你只要听着就好,千万别插嘴,明白吗?对爸妈来说,这简直是个翻身仗,施施,这时候,你无论如何要帮我们。” 梅施沉默,又是这种口气,这简直是妈妈对付她的杀手锏。每次妈妈说:施施,帮我一把,她基本就完败落马了。 “嗯,好吧。”梅施叹了口气,挫败地想鼎亿的办公楼是在华临广场附近吗。 梅施把薛勤送到小区门口,薛勤下车前温和地笑着与她告别,虽然梅施心里因为阮廷坚的事一团乱,看了他这样的笑容,心情还是为之一轻。 “今天真高兴,只是没能请你吃饭有点儿遗憾,明天好吗?”薛勤微笑。 “应该没问题。”梅施笑了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薛勤的邀请让她觉得有些紧迫盯人。薛勤下了车,进小区门的时候还回身向她笑着挥手,梅施也含笑点了点头,那么明朗和煦的笑容……她真不该怀疑他另有目的。 车里只剩她一个,立刻觉得闷得要喘不过气来,压下车窗都没用,反而灌了一鼻子灰。她当然明白今天是个说清楚的好机会,只要当着父母和阮廷坚说出她的想法,估计她就安生了,该过什么日子过什么日子。只是……向来性格沉稳的妈妈在电话里特意说起生意上的事,口气里那份急切让梅施也突然觉得心里惶惶不安。23号就能见分晓吗?只要她再坚持半个月,国元有了转机,那时候再提没好感不想继续是不是两全其美? 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就到了鼎亿大厦,虽然路过了一两次,真正靠近还是被它的奢靡之风给惊到,她咝地吸了口气,真不敢想阮廷坚的办公作风竟然是这么奢侈的。正想找个靠近大门的停车位,就看见一个西装帅哥向她抬手示意,梅施晃了下脑袋做了一个小小的晕厥状,阮廷坚肯定有异常邪恶的审美观,找保安都非要这么好看的。西装帅哥指示她把车开到门口迎宾车道上,并礼貌地轻敲了下梅施这边的车窗,梅施压下车窗,死死地板着脸,看上去处变不惊,其实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靠得这么近的帅哥。 “梅小姐,我是阮廷坚先生的秘书,请您稍等,阮总马上就下来了。”帅哥保持微笑,梅施继续面无表情,她十分怀疑,阮廷坚是不是把她的照片印成n份,像通缉犯人一样分发给他的众多人形答录机,他们个个都好像和她很熟似的。“请您开下后备箱。”帅哥又用播音员的语调说话了。梅施条件反射地按下开关,按完了才一惊,难道阮廷坚要坐进后备箱里?! 帅哥一挥手,像招呼战友冲锋似的,几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捧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箱子,迅速把她的后备箱装满。梅施觉得车都下沉了一个位置,木然地下车看了看码放整齐的成箱水果和补品,这应该是阮廷坚准备的礼物。不得不说,他的礼数还是非常周全的。 阮廷坚像是掐准时间下楼似的,这边帅哥秘书砰地替她关上了后备箱,那边“阮总”悠然地从门口走出来。 梅施看着他,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发吧。”阮廷坚看了她一眼,梅施痛恨自己的软骨,被他眼风这么一扫,就十分自觉地坐回车里。还有更可耻的,“阮总”身上散发着浓烈得几乎是天生的奴隶主气派,她这个伺候梅少爷惯了的人差点狗颠屁股地去给他开车门。 第八章 幸好帅哥秘书眼勤手快,替他老板开了车门,保住了她的尊严。梅施向他投去感激和赞赏的眼光,如果她真能成为他们的老板娘,这样的员工必须重用! 她立刻又唾弃了自己成为老板娘的志向,没可能! 握着方向盘的手竟然出汗了,她被阮廷坚吓得很紧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紧张,从见面到现在,阮廷坚一句恐吓她的话都没说过。而且……他坐在她旁边的感觉惊悚又古怪,她简直都不能专心开车了。 “红灯。”阮廷坚提醒她的语气也是波澜不兴的。 “哦,哦。”梅施猛省自己差点闯了红灯,一脚踩上刹车,阮廷坚整个人向前冲,他扶了一把,又弹回座位。整个过程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被她摇来晃去的只是他的替身玩偶。梅施看在眼里,第一次把对他的恐惧刻进心底最深的神经,这人太可怕了!正常人至少会翻她一个白眼。等等,她瞪圆了眼睛,因为潜心观察他,才发现他竟然穿了身休闲装……不是为了配合她的谎言吧? “绿灯。”阮氏电子导航又工作了。 梅施这回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专注驾驶,阮廷坚那像电子合成的语调让她就快疯了,再也不想听他提示。 她的车一开进小院,已经看见一堆人出现在门廊里,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无论是父母还是阮廷坚都像是不打算让她拥有健康的精神状态了。 阮廷坚一下车,梅国华就走过来握手,像接见情人一样激 情四射,梅施看见妈妈,甚至梅逸都紧随其后走过来,家里的保姆工人们也满面含笑,强忍着好奇站在门边,那嘴脸梅施都没心思细看。梅逸看上去还算这些人里最正常的一个,满脸的讽意,每当梅国华又吹得很经典的时候,他就会不轻不重地冷哼一声,梅施看见妈妈皱眉瞪了他一眼。 “我在郊区买下一个果园,水果都还不错,带一些给你们,别见笑。”阮廷坚又看了梅施一眼,梅施立刻非常有眼色地打开了后备箱,毕阿姨率先过来开始搬,梅国华和赵舒元笑容满面,对他的这个举动显然极其满意。 阮廷坚其实说话很客气,可怎么听都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梅施看着父母的笑容,这个感觉只有她有吗? 进屋先落座喝茶,梅施想坐单独的沙发,却被妈妈暗中抢先一步把梅逸推过去坐下,无奈只能和阮廷坚坐在一起了。 “今天玩的怎么样?”赵舒元瞪了女儿一眼,随即笑着问阮廷坚。 阮廷坚虽然从国外回来,喝功夫茶的姿态却很内行而优雅,梅施有点儿慌,抢着说:“挺开心!” 阮廷坚听了微微一笑,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笑容,落在梅施眼里又吓出一身冷汗,怎么都觉得他暗藏杀机。 “还可以。”阮廷坚放下茶杯,淡然评价,“明月山的确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是啊,是啊。”梅国华找到话题,就明月山的风光和历史胡吹了十几分钟,正好说到饭菜摆设完毕,大家入席。 有阮廷坚的地方,就注定气氛沉闷。 梅家的饭桌向来波澜起伏,要么是赵舒元冷声抱怨梅国华种种劣行,要么是梅国华训斥梅施生活懒散百无一用或者梅逸顽劣烧钱,今天想表现出家庭和睦,欢乐就餐,别说有阮廷坚,就是没他,梅家人也都无能为力。 极为沉默的吃了几分钟,梅国华笑着对梅施说:“给阮总夹糖醋排骨啊,这是咱家的拿手菜。” 梅施像被电打了一下,愣了两秒才木然伸手去拿公用筷子。她故意行动缓慢,给足阮廷坚说“我自己来”的机会,结果他非但没说,还放下筷子托着碗,一副等着吃的样子。梅施绝望,随便夹了一块。 “施施,换一块。”阮廷坚说。 梅施又遭电击一样颤了下,原本夹的那块肉掉回碗里,幸好他说换一块,显得她只是很听他话。施施……亏他叫得出口,她听着都要呕了。 梅国华和赵舒元非常惊喜地互看了一眼,嘴角都显了笑意。 梅逸唔了一声,大概是想喷饭终于忍住了,他低头猛扒了一口菜,没人关注他。 “施施就是不会心疼人!”梅国华一喜,又开始胡言乱语,油滑腔调冒了出来,“挑块最瘦的嘛。” 把最瘦的排骨夹到阮廷坚饭碗的这几秒时间,梅施的手臂严重地抽筋了,动作僵硬得像木头。 阮廷坚淡然吃完就放下碗筷,其实一桌子人都无心用餐,见他放下筷子都做出自己也吃完的样子。 “吃点水果吧?”赵舒元站起身,示意大家都回厅里。梅施皱了皱眉,下面进行的谈话才是今天的主题,她真的非常厌烦旁听,就好像在听家人和阮廷坚就她的卖 身钱讨价还价似的。 “不了,我公司还有些事。”阮廷坚漠然说,喜怒莫辩。 赵舒元和梅国华都很意外,面露难色,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要走? 阮廷坚也并没给他们挽留的机会,径直走向门口,外面的天色已经微黑,梅家院子外的道路上停着阮廷坚的车,车灯在夜色里十分显眼。梅施真不知道他的车什么时候来的,也许就是一路跟着她回来的。 梅氏夫妻一直把阮廷坚送上车,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梅施和梅逸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听见梅国华最后忍不住说了句:“关于那个项目……” 阮廷坚已经坐进车里,整个人隐藏在暗色中,即便如此,梅施仍感觉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她听见他那冷淡的,没起伏的声音说:“这个问题改天到我办公室谈。” 看着阮廷坚的车远去,梅家夫妻才疑惑地转身往回走,对正在赶蚊子的梅施说:“今天你惹阮总不高兴了吗?” 梅施跺着脚怕蚊子叮,挺了挺脖子,嘴硬说:“没……没有啊。他不高兴还能跟我回来吃饭吗?” 梅国华紧皱着眉,连连摇头,“那就怪了,他怎么不给我们说话的机会哪?” 梅施啪啪地拍着胳膊,“哎呀,好多蚊子。”说着快步回屋,阮廷坚不高兴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怪,她只是想不通他干吗帮她圆这个谎。他还能怕她被爸妈责备?那绝对不可能。难道他真看上她了?这个……有可能。 “我觉得他对施施非常有好感。”梅施听见妈妈在身后很开心地说。 梅国华嗤了一声,很权威地说:“假洋鬼子就这样,他们在外国疯丫头见多了,反而觉得国内的大家闺秀才够味。” 梅施被爸爸的话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逃命一样往楼上跑,把拐角处的梅逸撞了一趔趄。 早上,梅施被妈妈叫醒——这都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揉着眼睛醒过梦,她就意识到,一定是“阮总”又发布什么新指令了。 盛夏的早晨照例阳光明媚,梅施半靠着床头,心情却一片阴霾。 “阮总约你中午吃饭。”赵舒元笑着宣布,似乎一点儿都没觉得奇怪。 “妈,他约我,干吗不直接给我打电话?他打算和谁交往?你?我爸?”梅施拨了下头发,挑着眉梢看妈妈。 “这孩子!”赵舒元苦笑了一下,坐在床沿一副慈母的样子。 梅施默默看着她,这样和蔼而耐心坐在她身边的妈妈,实在有些陌生,充满生活气息的母亲让她的心里瞬间柔软,可妈妈一开口,心里淡淡的依恋便消散了。 “阮廷坚虽然年纪不大,却也不是愣头小子了。他有钱,却总是融不进这个圈子,事业自然无从拓展。他需要像你爸爸这样的人帮他牵线搭桥,做一些他不屑做的差事。我觉得,他对你有好感是一方面,他觉得你爸爸更适合与他合作是最重要的。所以,”赵舒元皱了下眉,最后还是决定直白地说出来,“按你说的,他和你交往还是和咱家交往,其实没分别。” 梅施笑了笑,闭着眼倒回枕头上,不想再看妈妈说这番话的表情,太现实了,就很悲哀。“妈妈,你把话也说的太明白了。”昨天不还说阮廷坚是对她这个人有好感吗,怎么睡一觉就全变了,打算实话实说了? 赵舒元沉吟了一下,“我今天早上又打电话给他,想敲定时间谈那个合作项目,结果他又故意岔开话题,反而提出要和你一起吃午饭,我觉得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梅施睁开眼,看着自己床头柜上的花纹,“妈……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我就不信,我和他上床了,结婚了,他就能对咱们百依百顺,就能帮国元起死回生了!你也说了,他不是愣头青,也不是什么文艺青年,他哪有心思谈情说爱?” 赵舒元淡淡一笑,看着女儿,“你肯定觉得我的提议很可耻,好像出卖了你,拿你换钱。可是,施施,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生活!” 梅施仍旧盯着床头柜,长长的睫毛半遮住眼睛,赵舒元知道她在听。 “你觉得,我这么多年忍你爸是为了什么?当然,我可以说是为了你和小逸,但我也是为了自己能更好的生活!我可以甩手而去,让你爸彻底毁了国元,然后呢?我要过什么日子?你和小逸要过什么日子?我已经老了,已经没力气从头再来,我只能拼命保住现有的。施施,你就算不为了国元,阮廷坚也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他能让你一生衣食无忧。看看我,连你爸都忍了,你还有什么不能忍?”赵舒元自嘲地苦笑。 梅施也笑了,“妈,为了说服我,你还真豁出去了。”这样的心里话都说出来。 第九章 赵舒元不理会女儿的嘲讽,“你一直是个明白的孩子,更多的话我也不再说了。你当然可以拒绝阮廷坚,国元没了这次机会,也许真的完了,你能过平凡的生活吗?小逸能吗?等你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再想找阮廷坚这样条件的男人,简直是做梦。到时候,你就是愿意‘付出’,得到的也绝对不是眼前这些了。你不是在帮国元,你是在帮你自己。” 梅施的笑容无声地凝固在唇角。 “施施,和阮廷坚在一起,真的那么困难吗?”赵舒元皱眉,无法理解地问。 “不困难。”梅施缓缓阖拢眼睫。 妈妈这副被逼上绝路的惶急样子让她实在无法面对,既觉得彻骨寒冷又同情心疼。如果她有个何佳韵那样的妹妹就好了,妈妈就不会这样焦灼不堪了。是啊,和阮廷坚交往有什么难?比妈妈忍受爸爸更难吗?她发现自己的确继承了父母的凉薄和现实,妈妈问的好,她愿意变成普通人吗?愿意整天为钱所苦吗?悠游自在惯了的小逸,能天天去打工看人脸色,想买什么都捉襟见肘?因为她拒绝了阮廷坚,而国元真不幸倒闭了,她的后半生都会在父母的埋怨下过日子,漫漫几十年……光是想想就崩溃了。 母亲离开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摩挲了一会儿,才拨通了薛勤的电话,“今天我有事,不能一起吃饭了。”她平静地说,不许自己感觉遗憾。 “啊,没什么。”薛勤的轻笑透过手机传了过来,梅施似乎看见了他清爽的笑容,他笑的时候,唇形尤其好看。“下次再约吧。” “嗯。”她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选了条浅浅的杏色裙子,头发也梳成温婉的式样,镶着水晶的头箍细细点缀在发间,现出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特有的秀美精致。 阮廷坚也很有进步,亲自开车来她家接她,梅施安静地坐在车里,他专注开车的时候偷眼看他,嘲笑自己到底有什么不满意,仅是长相他都比薛勤出色得多。其实,没选择的……一直是她。 “吃什么?”阮廷坚突然问。 “火锅。”梅施脱口说,大概是抵制阮廷坚的想法太深入骨髓,他提问的一瞬间,她还是下意识起了坏心,想看他穿着高级西装在锅里捞肉的样子。他吃的欢天喜地时,会不会也满脸泛着油光? “嗯。”阮廷坚似乎对她的提议毫不意外,也不抗拒。 靠着幻想阮廷坚吃麻辣火锅的样子,梅施一路十分愉快。可是……看着他把车开进一家有名西餐厅的停车场。她幻灭了,阮廷坚一意孤行到了无视她意愿的地步,可见刚才的询问是纯粹的礼节。 阮廷坚的车速十分缓慢,想是在寻找特定车位似的,梅施看着他路过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位置,死死闭紧嘴巴,不然她会溜达出一长串咒骂他是猪的词句。 阮廷坚终于找到他满意的车位,梅施特意看了看周围,没什么特别,更坚信他有诡异的审美观。她很主动的去开车门,虽然电视里的帅哥在和女主不熟时都会给她开车门,但阮廷坚就别指望了,再夹生也不会提供这项服务的。 “稍等。”他说,不知道是高级车的自动反应还是他的操作,啪地一声车门都锁住了。 梅施回头狐疑地看他,他正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熟练地点点点,好像在查看邮件。梅施百无聊赖地看着车外,本来就出来的晚了,过了午饭时间,大多数人都吃完了往外走,梅施懒懒地看着,突然就发现了熟悉的人。 薛勤和一个年轻女人一同从饭店里出来,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不欢而散的样子。女人想打车,薛勤还拉了她一把,看样子是坚持要送她。女人眉头紧皱,说出来的肯定也不是好话,薛勤却一脸歉然,不肯松手。 女人恨恨地甩开薛勤,自己向停车场走过来,薛勤皱着眉跟在她身后,梅施发现他们似乎往阮廷坚旁边的车走过来,她简直鬼使神差地把车窗压下一条缝,外面的人声车声一下子灌了进来。薛勤和女人真的是奔着旁边的车来的,梅施紧张地半转过身面向阮廷坚,还好阮廷坚一直在摆弄手机,看都没抬头看她。 “薛勤,你真让我看不起!”女人的声音十分尖锐,车里的梅施听得非常清楚。这里是停车场的一角,周围少人,两人没想到旁边车上还有人,虽然没提高嗓门,也没太多顾忌,畅所欲言。 “曼曼……”薛勤哀恳地喊了她一声,说不上是请求谅解还是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我还得谢谢你,今天就忍不住和我提分手!不然等你勾搭上那个富家女,我就显得更可笑了!” “曼……” “我都听黄越开说了,我就等着,等着看你怎么开口和我说!”曼曼的声音愤恨,但说到这里,还是有些哽咽。“我没继续念书,就是因为想和你一起回来!你真够可以,这才回来几天?就搭上那女的!她漂亮吗?哈,就算很丑又怎么样,她家里有钱哪!” “你不用把我说的这么不堪。”薛勤声调平稳,再没了刚才的歉意,“我对她也是很诚心的,所以要先和你说清楚再去追求她。” “诚心?算了吧,薛勤,你别这么虚伪,我对你的印象还不至于糟糕到底!你追求的是她吗?还不是她的家世,她的钱吗?” “好吧,你偏要这么认为也没办法。”薛勤沉默了一下,“是的,我回来接连碰壁,终于想明白了。我要能娶到她,至少少奋斗二十年,错了么?人总要抓住眼前的机会。” 一句话似乎问住的曼曼,她再没说什么。 “上车吧,我送你回家。我觉得,你该理解我。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至少我没想过欺骗你。” 梅施想不明白,那个叫曼曼的怎么还能再坐上薛勤的车……薛勤有车,也有女朋友,他说不想骗曼曼,他却骗了她! 那个在校园树下的孤傲少年曾经对她说,因为家世差异,他有压力,不如分手。现在他又说,娶到她就能少奋斗二十年。 “干吗这么看我?” 梅施听见阮廷坚说,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没什么。好了吗?”她向阮廷坚微笑,这是她第一次向他微笑。 阮廷坚看了她一会儿,“吃西餐不介意吧?” 梅施摇头,“不介意。” 她木然地下车,刚才展露的那个笑容像是糊在脸上,换也换不掉,干吗换掉,她该哭吗?她应该很平衡,至少薛勤也认同她对阮廷坚做的。 阮廷坚的脚步顿了顿,低头看了看她,微微张开靠近她的手臂,她很自然地挎住他的胳膊。 眼前的机会要懂得抓住,薛勤都明白,她也明白的! 【第四章】 与阮廷坚吃饭也不是全无乐趣,想沉默的时候可以非常自然地一直不开口说话。 梅施并不清楚这顿饭到底吃了什么,再次挽着阮廷坚的手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他问:“吃的好吗?”梅施这才觉得自己吃得有点儿撑,刚才一直心不在焉地往嘴巴里塞东西。 “很好。”她抑制住泛起的恶心,点了点头。 “我送你回去。”阮廷坚吃饭的时候一句话不说,现在倒很积极主动。 “不用了!”她简直脱口而出,刚才想抓住机会的心好像和食物一起被吃进肚子。下决心是一瞬间的,克制意愿却是个长期活儿。“你不是下午还有事嘛,我自己回去。”梅施怕自己的拒绝显得太果断,放慢语速小声说。如果梅国华看见,一定又会夸她的姿态足够“大家闺秀”。 “送你一趟的时间还有。”阮廷坚拉开驾驶座的门,站在车边面无表情地看她。在他的注视下,梅施认命地上了车,被他威慑了也好,无力与他争执也罢,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谁也不想见,一句话也不想说。 路上照例静默,阮廷坚似乎比平时话更少,她无心关注他的心情。窥破薛勤的秘密,伤心的程度比不上渐渐渗入骨髓的寒意。原来那么明朗温和的笑容背后,也藏了世故和现实。薛勤与爸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男人,她曾对他文人式的孤傲寄予厚望,觉得他不会有爸爸的种种毛病,结果……骨子里,同样寒凉。这种类似颠覆的感受,十分绝望。 车在家门口停住,梅施随口说了声再见,看也没看阮廷坚就下了车,今天全部力气都用在向他微笑上了。走了几步,她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回头一看,吓得愣住,阮廷坚也下了车。梅施讷讷地看他,话都忘了说。 “我看见梅总的车在,想进去讨杯茶喝。”阮廷坚仍旧面无表情地说着彬彬有礼的话,梅施只觉得头皮发麻。他在她身边停了停,意图明显,可打死她也没了再挎他胳膊的勇气。她低低地垂下头,站在那里好像要落地生根,阮廷坚看了她一眼,还好没有坚持,自己先往屋里走。梅施心情沉重,脑子乱成一团麻,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看上去十分贤淑。 梅国华显然对阮廷坚跟女儿回来异常惊喜,连声招呼,比昨天还要热情。 “你们先聊。”梅施觉得自己就要虚脱,找个借口上楼。眼下尤其看不得爸爸对阮廷坚摇头摆尾的献媚样子,其实她和爸爸在做同样的事,想达到同样的目的,他的丑态刺得她格外痛。 梅施看见爸爸和阮廷坚的眼神都刷地扫过来,阮廷坚还是那种充满压迫感地注视,明明他坐在沙发里仰头看她,却生生让她觉得被俯视了。梅国华的眼神就比较直白好懂了,赤 裸裸地威胁,就这还生怕女儿看不明白,笑里藏刀地说:“快点儿下来,陪阮总说说话。”梅施漠然回身上楼,爸爸说这句话时的腔调实在太熟了,电视剧里x红楼的胖妈妈们都愿意这么说。 第十章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直接就倒在床上,细密的布料贴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脑袋却异常沉重,好像承受了双倍的地心引力,都发了疼。真想就这么睡着,或许明天她就完全康复了,再也不会觉得呼吸都压抑。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毕阿姨探头探脑地打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叫你下去呢。” “嗯!”梅施烦躁地哼了一声,眉头紧皱导致太阳穴更疼了。 又拖延了一会儿,估计阮廷坚已经在准备告别了,她才缓步下了楼。为了解释自己迟迟不下来的举动,她换了家常休闲衫,洗了脸,没化妆的皮肤让她比刚才好受了些。 让她失望的是,爸爸和阮廷坚在厅里一副谈兴正浓的样子,当然是她爸爸的谈兴。阮廷坚听得很认真,爸爸的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显然阮廷坚的表态让他十分开心。 “那——就这么定下了,明天我让秘书,不,我自己拿着合同去……”梅国华发现阮廷坚的眼神移向身后,也跟着回头一看,“啊,施施来啦。”梅国华心满意足,今天真是太顺了,阮廷坚正面地回应了他的合作提议,而且很好说话,他提的几个要求都轻松答应。“去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让她今天晚上回家吃饭。阮总,都这个时候了,今天也在这儿吃饭吧。” 梅施嘴巴答应着,却没动。现在才四点多,留人家吃什么饭啊,她就不信阮廷坚的屁股这么沉。 “那就打扰了。”阮廷坚淡然说,悠悠喝了口茶,闲话家常般地随意提起:“主要是家里的保姆有事离开半个月,临时找其他的也不合意,回家也没人照顾起居。” 梅施听了,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她看见爸爸的眼珠骨碌一转,亮得简直璀璨夺目,胖妈妈的经典语气又来了:“哎,还找什么临时保姆啊,我们施施天天闲在家里,就让她先帮你一阵。” 阮廷坚微微一笑,虽然不置可否,很显然他是满意梅国华的意见的。 梅施觉得脸部肌肉很紧绷,她真的很想大声说不去当阮廷坚的临时保姆,更不想开展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拓展业务”!她一直站在沙发边没有坐下来,两只手都握成拳,梅国华笑容可掬,难得对女儿也露出讨好的笑容,“快去给你妈妈打电话啊。”自己也顺势站起来,推女儿去饭厅,轻易化解了女儿额头冒出青筋的突兀准战斗姿态。 “我不去!”一转过拐角,梅施就冷着脸宣布,不知道为什么把声音压得很低,到底没胆让阮廷坚听见。 梅国华并没跳脚暴怒,比女儿还平静,“可以啊。然后你爸妈就变成穷光蛋,小逸正好也不必再去澳洲了,你现在就回屋收拾收拾东西,这房子我早压给银行了,我们一起去露宿街头。” “行!”梅施发狠,也学着他的口气。 梅国华头都没回地走到厅里,梅施听见他的热情丝毫没有受损,殷勤地问阮廷坚:“今天吃我们家乡做法的龙须面好不好?” 梅施站了一会儿,夕阳的光把后院的植物染得一片金黄,从饭厅的落地玻璃望出去宁静而优美,这样的生活——她能让父母和小逸彻底失去吗?她……真的有勇气面对一无所有的人生吗?她不恨薛勤,因为她理解他的悲哀。 掏出手机,拨了号码,在赵舒元接起以后,她听见自己波澜不惊地说:“妈,阮廷坚在咱家吃晚饭,你回来吧。”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时候,阮廷坚的帅哥秘书来梅家接她去阮廷坚市中心的房子,阮廷坚狡兔三窟,最常住的还是江边这套三室两厅的房子。二十层楼的高度,站在窗边让人心惊胆战,梅施拿着帅哥秘书给她的钥匙,默默地环视这套房子,虽然阮廷坚天天出没于此,还是没有多少生活气息。帅哥秘书挨个打开房间向她介绍,她留意到阮廷坚的床整洁得像样板间的模型,他一夜睡起来,早上平整得一条皱纹都没有。 “阮总早饭一般在早上八点吃,喜欢白粥,不喜欢吃发面的包子。晚饭很少在家吃,应酬很多,但周末的时候还是需要准备的。”帅哥秘书像播报天气一样正规而流畅,用这样的姿态介绍阮廷坚的生活起居十分可笑,梅施却半点也笑不出来。身为佣人的可悲感受越来越让她泄气,阮廷坚的可耻超乎她的想象,他想从她身上榨出的价值真是太多了,堪称淋漓尽致。 正说着,阮廷坚开门进来,梅施颤了颤,他不是上班去了吗……看他的样子也不想是落了文件在家,亲自回来拿的人。 帅哥秘书问了声好,举止并不见仓促但闪得又礼貌又迅速,梅施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借口,房间里就只剩她和阮廷坚了。 梅施有点儿紧张,假意微笑,“渴吗?我给你倒杯水。”饮水机在厨房,梅施磨蹭了一会儿才端了杯水出来,实在可悲,阮廷坚原来的保姆服务规格看来非常高,什物架上放了大小不一的一叠托盘,梅施选了最小的那个,举着盘子递水给阮廷坚就更符合丫鬟的形象了。 阮廷坚脱了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上,人却悠悠然站在窗前,似乎眺望蜿蜒的江水。拿起梅施递来的水时,散发着从骨子透出来的高雅。梅施突然没勇气看他,他的确是个非常好看的男人,穿着衬衫,领带也被他扯散,静谧空间里有着浓郁的暧昧味道。 梅施弯腰装作收拾他随手放在茶几上的空杯子,却不防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手一颤,托盘掉在玻璃台面上发出很响的声音,却一点儿都没影响阮廷坚收紧的手臂。 梅施的心疯狂加速,他的举动其实早在预想之中,可真的发生了,她却十分惊慌,抗拒之意因为来得突然所以猛烈得冲昏她的理智。 阮廷坚的吻带着满满的情 欲意味落在她纤柔的后颈上,梅施浑身一哆嗦,手脚快于大脑,反射般用力推开他,她简直落荒而逃,还好,万幸她没顺势甩他一耳光。从电梯里冲出来,夏日燥热的空气一下子裹住她,她几乎窒息了,这瞬间的停顿让她反而冷静下来,她就这么跑出来……以后要怎么办? 阮廷坚没有过程,没有语言的亲密,满带着他的不屑,他不在乎她的感受!自始至终,他和她父母,她自己,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一种关系,一种保证。阮廷坚或许从没想过和她结婚,她的父母也用了很不肯定的语气让她与他“试着交往”,这种轻视,让她本能地受不了。 打车回家,的士司机空调开得很小,热得梅施出了一身的汗,回家第一件事是洗澡。恢复一身清爽,心情也不见得放松,阮廷坚会怎么样?最好的情况是他认为她在害羞…… 楼下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梅施听见爸爸在很大声地说着什么,她很心虚,该不会阮廷坚告状了吧?她就不信阮廷坚好意思对爸爸说:你女儿不从我! 蹑手蹑脚地溜到楼梯拐角,她竖着耳朵听爸爸在咒骂什么。 “你说说,阮廷坚他到底什么意思?”梅国华把茶几拍得嘭嘭响,“昨天答应的好好的,今天怎么又推了,什么‘还需要好好考虑’?!他还要我们怎么样?女儿我都送上门去了!” “老梅!”赵舒元实在听不入耳,高声阻止了丈夫的抱怨。 “他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话行不行?!”梅国华又气狠狠地说。 “这事……”赵舒元的声音十分低沉,疲惫不堪似的,“急不得。” “不急?!”梅国华直着嗓子喊,“今天都几号了?不用提前去跑跑吗?不用准备吗?” 赵舒元烦恼地长出一口气,“我总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 梅施一抖,她知道妈妈说的是自己。 “你赶紧上去给我问清楚!梅施她想干什么?真想全家跟她一起喝西北风吗?”梅国华怒不可遏。 梅施死死握住扶手,她对阮廷坚的拒绝是多么的无谓……她这才真正明白。他根本不用逼她,自会有替他跳出来的人。 梅施坐在电脑前,随意地翻着新闻图片,心里却总翻腾着她不愿意去想的一些事情。其实阮廷坚要是把今天发生的事上升到对梅家的报复,问题倒好解决了,她大可装出贞洁烈女的样子,自有爸爸那样的人替她“负荆请罪”。很窝囊,也很委屈,最悲哀的还是束手无策。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梅施一跳,看了眼屏幕,是薛勤打来的。他显得很有耐心,她看着屏幕上他的名字出神,他一直坚持着没有挂断。 “喂?”梅施并不想揭穿他的骗局,但冷漠的口气还是让薛勤立刻察觉到了。 “我是薛勤。”他有些生分地礼貌说明。 “嗯,我知道啊。”梅施也没想自己的情绪还是这么直白地流露出来,太枉费“梅老油之女”的美誉了,于是甜甜地微笑说。 “几天没见你,忙完了吗?”薛勤听见她的轻笑,放了心,口气又见亲密,“明天请你吃饭?” “不行啊。”梅施很逼真地遗憾说,“我家最近有些事,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恐怕不能见面了。” “这样啊……好,等你回来再联系。”薛勤本想问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梅施语气里的某丝敷衍意味还是让他敏感地察觉了,终于还是没有太过殷勤。 梅施挂了电话,愣愣地看了会儿手机屏幕,再也没有薛勤的名字——这种失去的落寞感受比听见薛勤亲口说出真相的时候更浓烈,他对她来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与那些想追求她的,见过一两面的男人一样,她随口编织着谎言搪塞他。梅施轻轻苦笑出声,她竟然没有揭穿他,她到底也变了,如果是两年前,她一定理直气壮地高声质问薛勤,把他最后一点儿尊严也踩得粉碎,可现在的她不想。薛勤的追求,她对过去的留恋,她很乐意就这样无疾而终。 第十一章 楼下传来瓷器破碎的刺耳声响,梅施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这时候爱摔东西的两位都不该在家啊,尤其知道她今天与“阮总”没约会的情况下。 “这钱你别指望我会给!”梅国华的咆哮响彻整个房子,隔了这么远,梅施听得清清楚楚。她立刻就跳起来往楼下跑,能让爸爸给钱,又让他吼这么大声的绝对没别人,只有梅逸少爷。 果然,梅逸一脸愤恨倔强地站在沙发旁边,梅国华坐在他对面使劲拍沙发,估计是拍茶几手太疼。 “你当我儿子一场,屁都没学会,就学会玩女人!”梅国华的胖脸因为恼火而皱在一起,更像大肉包子。梅施本来还很紧张,生怕他又把小逸惹急,可跑下来听见这么句金玉良言,她很不配合情境地笑了。 梅国华又开始拍扶手,“就这招都没学好!那样的女人能招惹吗?你不嫌脏?!干净漂亮的小姑娘多得是!你换一个,我双倍给你钱都行!” 梅施无语,她爸爸教育小逸的方式从来都是另辟蹊径的。 梅逸却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漂亮的黑眸子立刻燃起火焰,亮得让人胆战心惊,“你别侮辱她!我从没学你!这世上最烂的男人就是你,你凭什么教训我?你懂什么?我从没想过玩哪个女人,我是真心喜欢伏瑶!” 梅国华愣了,被如此猛烈的反攻震惊,并被“世上最烂男人”这个说法伤害,瞪圆了眼睛半天没说话。 梅施也没吭声,小逸这几句话虽然忤逆无礼,却也算真知灼见。弟弟能有这么正确的爱情观,做姐姐的很安慰。 “好啊,你小子反了。”梅国华突然平静下来,梅施被他阴恻恻的表情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梅逸也戒备地看他。都知己知彼,他这么一笑,就是要出阴招。“这么看不起我,就别问我要钱!而且我的话放在这儿,我说不给,你也别指望你妈会给你!” 这威胁的口气比刚才的笑容更恶心人,梅施仿佛看见爸爸拉着妈妈的胳膊撒娇哭着说:“别给小逸钱,不许给小逸钱!”其实不用爸爸告黑状,妈妈也不可能给小逸钱做这个用途的,虽然她一直对小逸很大方。小逸也是心知肚明,才迫不得已问爸爸要钱,没想到照旧几句话就把彼此都说急了,鸡飞蛋打。 梅国华沉着脸,回房拿了手包,一语不发地出门去了。 梅施心疼地看着弟弟刚才还倔强的脸一下子现出茫然和烦恼的神情,他似乎……还有一丝丝的悔意。梅施的心都被拧皱了,小逸为了要到钱而向爸爸屈膝低头——光是想想她就受不了。“要多少?”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形同溺爱,可就是没办法,一遇见梅逸的事,她就没有是非观念。 梅逸烦恼地皱眉,“二十万。” “这么多?”梅施吓了一跳,“到底怎么回事?” 梅逸的眉头皱得更紧,“她为了给妈妈治病,欠了迪厅老板的债,你也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利息加得非常高,还逼瑶瑶……”他恨恨地别过脸,不想说下去。 梅施听得暗暗摇头,这情节也太俗套了吧!“是真的吗?”她脱口而出,虽然心疼小逸,可对那种环境里的女孩子还是本能地没好感和不信任,哪儿那么多白莲花啊?多数是看梅逸年少单纯,设局骗钱。 梅逸又用那种异常明亮凌厉地眼神刺她了,梅施认栽地举手做出赔罪的表情,她知道小逸又觉得她也侮辱他的宝贝心肝儿了。 “小逸……”梅施决定讲道理,若论动之以情,那个什么瑶瑶肯定比她玩得好。“你才认识她几天?你真了解她吗?钱是小事,可万一被伤了心,那阴影是一辈子的。”梅家人讲道理的角度永远异于常人。 梅逸倔倔地微扬起下巴,“我带你去看!” 梅逸轻车熟路地把梅施带到一家小而残旧的医院,连电梯都不对外开放,走楼梯去三楼住院部时梅施被病房里散发出来的“生活气息”恶心得喘不过气来,紧紧闭着嘴巴。 在一间两人合住的病房里,伏瑶坐在床边给母亲喂粥,梅施进门只看见她过于纤瘦的背影。病床上形销骨毁的妇人看见梅逸,露出虚弱的笑容,伏瑶便回头看,临近黄昏病房里光线十分昏暗,梅施还是被她惊艳了。伏瑶应该和梅逸差不多大,因为瘦弱显得年纪更小,不施脂粉的时候,皮肤白嫩,黑瞳幽亮,五官是近乎完美的精致。眉梢眼角的浅愁,让人心生怜惜。 看见梅施,伏瑶十分意外,端着碗筷讷讷不知招呼。 “这是我姐姐。”梅逸笑着说,梅施听了忍不住看了下弟弟,难得这么早熟的口气。 伏瑶这才想到站起身,有点儿紧张,居然向梅施鞠了一躬,“梅……姐姐好。” 梅施对她的紧张生出几分好感,明知她在很复杂的环境里生存,她的生涩让人惊喜。如果她老练地招呼,反而显得油滑。 “阿姨今天好点儿了吗?”梅逸很细心地问。 “好……好些了”伏瑶勉强笑了笑,很容易看出她说了谎。 一个壮硕的中年妇女风风火火地走进病房,看见梅逸并不意外,只是偷眼瞧了瞧梅施,“好了,瑶瑶,我来了,你去上班吧。” 伏瑶看梅施露出好奇的神色,轻声解释说:“这是我找来照顾妈妈的阿姨。” 简单道了下别,三人就下楼到了医院的院子里。 “姐,你先回家吧。我陪瑶瑶去上班。”梅逸非常自然地拉住伏瑶的手,伏瑶看了看梅施,脸红想挣开,反而被梅逸握得更紧。 “我也去吧,回家也无聊。”梅施其实还是想多观察一下这个女孩。 到了这家曾经来过的迪厅,梅施才恍然想起梅逸看那个领舞女孩的神情。伏瑶很快化了个浓妆,穿了短裙出现在舞台上,这个时候迪厅的人还不多,她只是跳着轻缓的热身舞蹈。梅施发现,她一眼也没看梅逸,或许这样的自己……她也觉得无法面对宛如生活在云端里的矜贵少年。 梅逸却目不转睛地望着舞台上的她,那幽深而温柔的眼神,梅施看了心里都有些发酸嫉妒,太纯真了吧? 人渐渐多起来,音乐也变得激烈,伏瑶玲珑的身体蛇一般灵活扭动,说她跳得狂野,不如说她跳得卖力。对她来说,这是唯一可以拯救母亲的方式了。她的认真让梅施突然有点儿辛酸,生活无论对谁,都不容易。不知为何,她想起了阮廷坚,很坦白地羡慕他,如果她也能活得那么强势就好了。 “小逸,我先走了。”梅施拍了拍弟弟的胳膊,梅逸送她到马路边,替她拦出租车。“别担心,钱的事我帮你解决。” “姐,不用!”梅逸嘴硬,“你和我还不是一样,伸手要钱过日子!” 梅施被弟弟直白的话噎了一下,是啊,她也是这么没用的米虫,这时候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可悲又无能,连伏瑶都比不上。 回到家,爸爸终于恢复正常的不在,妈妈在书房里翻着各种文件,梅施敲门进入的时候,她正一脸焦头烂额的样子。 “妈……”梅施看着妈妈烦恼的表情,要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又怎么了?” 赵舒元撑着太阳穴,“按现在的情况,下个月员工的工资都成问题了!”她啪地拍了下文件夹,赌气又想不通地自问,“怎么可能会到这地步!就这样,你爸爸还拿了五十万走!他想干什么?我看真正想让咱们一家喝西北风的人是他!” 梅施说不出话。 赵舒元这才仔细看了眼女儿,硬是挤出点儿耐心地问:“有事吗?” “没……没事。”梅施僵硬地笑了笑,“我就是来看看。” “嗯。”赵舒元又把眼神落到纸上的一堆堆账目,恨不得看出一笔意外的进账来。 梅施默默为妈妈关上门,轻叹了一口气,大家都在为钱烦恼。 回了自己房间,想了很久才拿出手机给戴辰辰拨电话,却在对方问“施施啊?”的时候,失去说出目的的勇气。 “辰辰,你在哪儿?我找你……”这还是她第一次开口问朋友借钱,心跳都加快了,明明平时相处甚欢,突然就觉得矮了半截。 戴辰辰仍旧那么无忧无虑地轻松,“我正无聊,要不咱俩吃宵夜去?” 梅施心烦意乱,“好,一小时后悦乐街口见。” 在街边停好车,梅施站在一家已经关了门的饰品店门口等戴辰辰,悦乐街不长,集中了很多潮流小物的精品店和时尚饭店,一入夜,很多年轻人便聚拢来,气氛很好。几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边聊边从梅施面前走过,都放慢脚步,玩笑般互相推搡。梅施扭头看戴辰辰会来的街角,无视这几个毛头小子。他们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在同伴的起哄下走到梅施身边,假装熟练地搭讪:“美女,一个人啊?和我们一起去唱歌吗?” 梅施收回眼光,在这个男孩的身上打了个转,长相倒算清秀,她笑了笑,晃得男生一阵失神,“不了,等朋友。” 男生其实并不指望这个娇俏的美女真能和他们走,还沉浸在刚才她笑容里的男孩呐呐地说:“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 “不能。”梅施骤然收了笑,又漠然看远处的街口,她对这样青涩的男人毫无兴趣,对他们故作潇洒的搭讪更是嗤之以鼻。男孩被她变脸之快吓了吓,支吾半天,梅施再没正眼瞧他,自觉没趣地和同伴们怅然离开。 第十二章 梅施长出了一口气,愣头青的男孩她看了好笑,可阮廷坚那样的男人她又觉得压抑,都说女孩子心里有个梦中情人,她怎么就是特例呢?看透薛勤后,简直只剩一片空白,连她自己都想不出要嫁什么样的男人。 戴辰辰顺利地停好车,一眼就看见向她走来的梅施,笑着跑过去拥抱了她一下。 梅施斜眼看了看她,“干吗这么热情?” 戴辰辰把车钥匙塞进包里,“今晚你能陪我真是太好啦,明天一早我要去和唐凌涛离婚。” 梅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一脸笑容的人,说她明天去结婚到还有几分可信。 “去吃烧烤吧,我特想吃烤鱿鱼。”戴辰辰挽住梅施的胳膊,往一家出名的小店走。虽然是家烧烤店,却愣是被店主装出几分酒吧风格,人正多,只剩一个角落的小桌子,两人只能挨着坐在一侧,彼此看不到表情。 “怎么了?唐凌涛红杏出墙?”梅施只能想到这一个答案,不然真想不出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抛弃的。 “算是吧。”戴辰辰皱眉,“别提他了,今晚要尽兴而归!”说着就使劲翻菜单,叫来服务员这样那样要了五个人也吃不完的东西。 梅施默默地看着她,辰辰是怕太早回家会觉得孤独吧?万一睡不着的话,这一夜就更加难熬了。 “喝啤酒?”戴辰辰看着她笑,梅施却在她甜美的笑容里看到了掩饰不住的伤心。 “好啊,不醉不归吧。”她也呵呵笑着,十分有兴致的样子。她没追问辰辰到底为什么要和唐凌涛离婚,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烦恼,正如她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她还怎么开口问辰辰借钱?或者……还有她更不愿意去深想的,就算眼下借到了钱,家里的情况不好转,她要怎么还? 两个人嘻嘻哈哈,喝的很开心,心里却各自翻腾着自己的烦恼。 一直喝到将近十二点,梅施都数不清脚边堆放的啤酒空瓶,戴辰辰明显醉了,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才不会哭!最开心的人是我!” 梅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拉起她,幸好都没穿高跟鞋,顺利地出了小店。夜风凉爽,梅施觉得清醒了些,“辰辰,我们还是别开车了,危险。” 戴辰辰瞪大眼,很聪明地说:“坐出租车更危险!会被带去偏僻的地方先奸后杀。” 梅施眨了眨眼,同意地点头,“有道理,那我们慢慢开回去吧。” 她与戴辰辰回家走不同的方向,幸好夜深,人车稀疏,刚拐到主路,就被一辆警车从对面横开过来挡住,梅施被闪烁的警灯晃得睁不开眼,还好尚能熟练地停车。警察下车来敲玻璃,梅施一吓,酒都醒了好多。知道自己犯了错,她下了车毕恭毕敬地给年轻的警察鞠了一躬,“警察叔叔我错了。” 年轻的“警察叔叔”扑哧笑了,随即强忍笑意问她:“错哪儿了?” 喝醉的梅施特别老实,小学生一样垂头站着,到底因为酒劲而来回摇动,“醉酒驾驶。” “行,挺自觉。”警察看着她露出严厉的表情,“那也得跟我回队里,这车你绝对不能再开!多危险!” 梅施把头垂得更低,瓮声瓮气的样子十分可爱,“叔叔我错了。” 警察又好气又好笑,“知错也得走!”说着来拖她上警车,梅施连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走。警察头疼,毕竟是个娇娇嫩嫩的年轻姑娘,又不好硬扯她,“再不合作,吊销你的驾驶证!” 梅施瞪着眼睛,很真诚地辩解,“叔叔,我不是不合作,我要尿尿。”这不怪她啊,喝了那么多啤酒能不上厕所吗。 警察有点儿崩溃,“忍忍,这里没厕所!” 梅施很大方地走向路边的绿化带,身手利落地翻过矮树丛,不忘嘱咐:“叔叔,帮我维持一下交通啊。” 警察叔叔顿时觉得嗓子一阵腥甜,她上个厕所要维持什么交通! 坐在交警大队的接待室里,梅施觉得酒劲彻底过去了,只剩害怕,她还是第一次进“局子”。值班的老警察让她联系家人来接她,梅施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都凌晨一点了,爸爸?妈妈?梅逸?她泄气地耷拉着肩膀,居然没一个合适的。 凌晨的走廊上很静,皮鞋的声响十分清晰地由远及近,梅施只顾自己苦恼,看都没看来人,直到听见那人平淡地喊:“施施。” 梅施吓了一跳,差点从木椅子上摔下去,惊慌失措地抬头,看见的是半夜出现仍然西装革履的阮廷坚和他的帅哥秘书,帅哥秘书一身休闲装扮,比较像正常人。 “你……你……”梅施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帅哥秘书苦笑着说:“我在烧烤店就看见您了,见您和您朋友都没少喝,就怕出事,偷偷尾随您想看您安全回家。没想到……”他看了眼老警察,讪讪地笑了笑,“我就通知阮总了。” “你一直尾随我?”面对帅哥秘书,梅施又精神了,倒平添几分老板娘的风采,帅哥秘书羞赧地点了点头。梅施一阵激动,羞愤交加,她非常想知道他有没有看见她当街方便,以及面对警察叔叔的怂样。因为问不出口,这份纠结就更沉重了,她对他怒目而视。 被冷落在一旁的阮廷坚还是万年不变的冷漠模样,“还需要什么手续么?”他问老警察。 办理完所有手续,梅施蔫头耷脑地跟着他走出交警大队,听他吩咐帅哥秘书:“找人把她的车开到我那里。” “那个……”梅施想举手发言,能不能送回她家啊,她也想回家。 阮廷坚平静如水的眼神缓慢地扫过来,却像从天而降地大石块,一下子压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没说的话也被一并压回肚子里。 “上车。”阮廷坚石破天惊地为她拉开车门,梅施木然地眨着眼睛,简直是飘进车里,一路无语地被带回他家。 站在那栋高楼门口,梅施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这个时候回他那里……结果简直不言而喻。 “上去休息一晚吧。”阮廷坚并没胁迫她,“不会像上次那样了。” 梅施惊异不定地看着他,他已经率先走进去了。她又开始分析他的话,不会像上回……他是暗示对她已经没兴趣了?她的所作所为,包括这次丢脸到家的事件,让他死心了? “不来么?”已经按好电梯的阮廷坚云淡风轻地问。 梅施脑袋混乱,一时也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办,毕竟掉头就跑也需要很大的勇气,今夜的一番折腾,她真的精疲力尽了,只能顺从地跟在他后面上了电梯。 进门后阮廷坚礼貌地为她拿了拖鞋,看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你去客房睡吧,早点休息。”说完就自己回房了。 梅施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无奈地走进另一个有床的房间,虽然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头也剧烈地疼起来。窗帘没有拉,透过玻璃能看见黑沉沉的天空,她觉得必须要考虑如何面对搞砸了阮廷坚这事的所有后果……越想越觉得心寒,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阮廷坚对于她,她的家庭是多么难得的一个转机。 苦恼毕竟敌不过酒意,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满室灿烂的阳光了,她出了好半天神才把昨天的种种回忆全了……还不如想不起来。 房子不大,阮廷坚在厅里接电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仔细听还是能听清楚的。 “……是,她昨晚是在我这里。” 梅施浑身一激灵,敏锐地预感到这通电话不是爸爸就是妈妈打来的。 “……没必要,一会儿我送她回去。” 梅施想要哭了,误会了!大误会! 阮廷坚怎么就不把话说全呢!她现在倒宁可把昨天被警察抓了的倒霉事全盘抖落出来,现在……就因为他这几句断章取义的实话,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第五章】 梅施想冲出去争辩前,还是没骨气地先杀到连着客房的小洗手间里去梳洗一番,毕竟对方是阮廷坚,就算金头银面的时候看见他也毛骨悚然,更何况蓬头垢面。昨天那是避无可避,今天……借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就以刚起床的“原生态”冲到他面前。 从卫生间出来,梅施又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这回居然是女人的声音,她本来以为是阮廷坚在看电视,手都搭上门把了,才真切地听见女人说:“我打电话到你办公室,确定你真没去上班,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梅施警觉地停住,贴在门上细听。 阮廷坚没有立刻回答,停了几秒才答非所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女人呵呵笑了几声,一点都不尴尬,甚至还有点儿自告奋勇式的小得意,“我也住这个小区啊,你不知道吧?” 阮廷坚没说话,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甚关心。 “是感冒吗?我帮你熬点儿粥。”女人的声音飘忽,好像换了方位,梅施觉得她应该是起身靠近了阮廷坚,也许还伸手摸他的额头。 “我没感冒。”阮廷坚淡淡地说。 梅施皱眉,总觉得阮廷坚这样的人被女人冒昧找来都会有些不高兴,更何况这样“动手动脚”,但听他的语气明显没有显著的反感。 “其实……”女人的语调一下子变得暧昧,突兀得梅施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早就想来。” 阮廷坚没动静。 梅施真想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看厅里的情况,可房间太静,厅又太近,肯定会被发觉。他们会在干什么?深情对视?互相依偎?阮廷坚你倒是说话啊! “廷坚……”女人喊他的名字的语气更像是呻 吟,太挑逗了。 梅施觉得深受侮辱,阮廷坚绝对是故意的!那女的就算没发现她脱在门口的鞋,阮廷坚也对她能清楚听见厅里的动静心知肚明吧?他想表明什么?他很抢手?相亲的时候就玩这手,现在又这样!还有新鲜的没了?士可杀不可辱,男人可让不可抢! 第十三章 梅施握了握拳,就这么冲出去撞破他们吧……想也知道,那女的有备而来肯定打扮得无懈可击,就她这身隔夜的休闲装扮出去了也徒增笑柄,搞不好那女人还会斜着眼看她,问阮廷坚:你家小保姆啊? 阮廷坚要是答是,梅施的人生又得留下不可擦除的污点!她不能给阮廷坚和那个女人侮辱她的机会!更不能让阮廷坚得逞,当着她的面就在厅里干柴烈火起来,就算她已经是成年人,也不带这么放开了教育的! 眯了眯眼,也算计上心来,梅施放重脚步噼噼啪啪地往卫生间走,飞快地脱了衣服,把淋浴开到最大,有心再奉送一首洗澡歌,到底没那么好的心情。浴室的架子上放了一套干净的浴衣,虽然有点儿犯恶心,还是不得已穿在身上。随手又洗了内衣裤,房间里阳光正好,晒干也就一会儿功夫,她也豁出去了。 回到房间晒好内衣,擦着头发,梅施已经满意地听不到厅里有任何声音了。真是巧计退敌啊,她的心情真正好起来。 房门毫无预兆地豁然打开,阮廷坚穿着衬衫,扣子也没系好,慵懒的打扮仍有掩不住的俊雅。 梅施吓得像踩蟑螂一样跳起来,因为没穿内衣裤,本能地用手一上一下的挡住重点部位,手触到浴衣时才顿悟自己还算有衣蔽体,自己这个姿势实在太惊慌而猥琐,赶紧松开手,扬着下巴不屈地盯着阮廷坚看。她本想义正言辞地训斥他干吗不敲门,可他走向她时,她紧张得什么都忘了,就傻傻地看着他靠近。 “是邀请?”虽是问话,他却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双臂已经固执地揽住她的细腰。她只穿着拖鞋,比他想象中还要纤小,整个人只及他的胸口。刚刚洗过澡,皮肤像水滑的荔枝肉,清新的幽香更是令人阵阵骨软筋酥。她的眉眼本就娇俏,杏眼黑瞳,没化妆的时候更是毫无污染的鲜嫩欲滴。第一次见她虽然不甚愉快,他还是承认对方是个漂亮的女孩,此刻的她……比前几次见面更打动他。他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娇小,玲珑,精致,她像朵粉玫瑰,不如红玫瑰艳丽却更娇嫩,微微的刺……胜却其他万紫千红。 梅施觉得呼吸困难,她又被冤枉了,不管初衷是什么,她真的只是单纯的洗澡…… 他的双臂修长有力,抱住她的时候仿佛承托了她全部的重量,她不齿地发觉——这是种很好的感受。没等她继续品味,情况就糟糕了,那双有力的胳膊突然一松,她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就看见了天花板。她被他扑倒在床上了,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明明承担了他身体的重量,她还是觉得被压得只剩出气,没有进气。 “你不是说……”她本能地抗议,他保证过的! “我说什么了?”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梅施想举出证言,可话到嘴边……是啊,他说什么了,他只是说不会像上次那样,按他一贯断章取义的说话方式,他没说错,他的确是没像上回只是浅尝辄止。 “可以么?”他仿佛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身体却恶劣地更重的压下,火热的某点更贴近她。 梅施沉默,她的回答还有意义吗?妈妈,小逸,爸爸……这些人在她脑袋里一闪而过,她定定看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这个男人,有钱,帅气,就算她是在街边碰见他,也该很动心吧?她何必这么认真呢?认真的爱情……她也有过的,下场不过尔尔。还不如听从妈妈的话,两全其美。她不该觉得是被阮廷坚享受了,她应该具有万能的阿q精神,想着是她享受了阮廷坚。多好啊,享受着他的人,拿着他的钱。 这种自我暗示很见效,她微微地向阮廷坚笑了笑,艰难地扭动了一下,抽出被他压住的双臂,柔柔地勾住他的脖子,无声地默许。 阮廷坚却没再继续,只是压着她,默默看她。 梅施受不住他这样的眼光,闪缩着眼神,“外面……还有人啊?” 阮廷坚轻笑出声,“没了,走了。” 梅施又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搞不清他为什么突然停住,不会在等吉时吧? 这轻浅的一瞥如同羽毛在他的心上刺痒地一刮,原本就鼓噪的热切骤然沸腾,咬上她的嘴唇时他才不得不对自己坦白,第一次正式见面时,看着强作淑女模样,顽皮娇俏的她,他就期待这一刻! 梅施有点儿害怕,果然是从吃肉的国度回来的,这人都是用咬的!他似乎非常中意她的锁骨,匆匆咬了咬她的嘴唇就直奔那里,咬得她又疼又痒,无尽的折磨。 “给我脱衣服。”他气喘吁吁的说。 梅施咬了咬牙,双手探向他的皮带扣,他也很配合地弓起身,梅施觉得手臂不够长,像蛇一样向下游了游,肌肤的摩擦让阮廷坚忍不住嗯了一声,十分难忍的样子。梅施的脑袋轰的一响,怪不得男人喜欢听女人咿咿呀呀,的确……很煽情,她喜欢。裤子顺利地褪掉,她就是再打算好好“享受”也没勇气去扒他的内裤,红着脸又勾住他的脖子挺了挺身蹭回了原处。阮廷坚也没再强迫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她觉得他是故意折磨她,不肯好好“服务”,只压着她,双手揉 捏着她胸前的柔软,不肯给她最直接的刺激。勃发的灼热间断地触碰她渐渐湿润的入口,只是不肯停留。 梅施觉得浑身软烫,又羞又气,他什么意思,让她主动啊?休想!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怕他爆血管才没使出娇啼着喊压美蝶这种级别的杀手锏,在这种事情上女人有天生的优势,反正最难受的不会是她,她不急!他想玩,她就陪他好好玩! 眼睛里泛起媚丝,双腿使劲一收,稳住他线条优美的腰部,阮廷坚一时想靠近也有些困难,原本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撑住他的胸膛,似推拒又似抚摸。语气里加了哭音,柔柔软软地嗯了嗯,拉着长长的调子说:“别……”她是娇柔小淑女来着,她想起来了。 阮廷坚的额头倏然浮出一层细汗,梅施觉得他连瞳孔都收紧了,成功,要怎么说声优是x片的成功关键呢,真理啊。 他终于狂躁地进入时,她再也没那么多想法了,疼痛和最原始的结合感震撼了全部的感官。 她不知不觉地闭起眼,撑着他胸膛的手也软垂下来,徒劳无力地拽住身侧的床单。她只是觉得茫然,对欲 望,对这个男人,未来…… 他埋在她的软热里小心翼翼,终于还是抵不住沸腾的血液,喑哑着嗓音问她:“好些了么?” 她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感受里,煎熬,没有快 感,黏腻难受,只求快些结束。点了点头,她放弃思索。 她知道第一次感觉糟糕是正常的,和他的技术无关,尤其在她有些怅然的情况下。 她想过初 夜的场面,虽然想不出那个男人的脸,但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是陷入在一片粉红色云彩里的,那个男人带给她疼痛,也带给她甜蜜。她紧张,也幸福,感觉很圣洁。 现实永远是现实,这个道理她已经非常明白了。然后呢……他已经在最后的关头了,她觉得酸楚,胀痛,因为飞快的震动而昏昏沉沉,但是,她在他冲入高点的时候紧紧搂住了他,一股热烫在她体内爆发,她好像瞬间清醒了,她死死攀附的这个男人……就是她的未来! 阮廷坚也表现出令她意外的温柔,明明没有餍足却并没试图再一次,甚至抱她去了他卧室里的大浴室轻柔地为她清理。 舒适的热水带走了她的部分疼痛,他修长而坚定的手给她难以言喻的安全感,他把她放在他的大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轻声嘱咐她好好休息一下,这才再次进入浴室清洗他自己。 梅施闭着眼,想起了一句被认为好笑的台词:我是贼,我是一个偷心的贼。 太可悲了,一切已成定局的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该说:我也想当个偷心的贼,可惜……我的确是个偷钱的贼。 如此亲密之后,她却仍然觉得那男人很遥远。 梅施背对着浴室门口,紧紧闭着眼,刚才没怎么害羞,现在倒突然不知怎么面对了。阮廷坚洗完澡出来,轻轻打开衣柜,梅施松了口气,真希望他换了衣服就照常去上班,她就可以趁机逃走。虽然逃走已经没有意义了,但她还是想去没有阮廷坚的地方透一口气!从相识开始,一切都是按着他的想法进行的,她的意愿,她的想法,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赋予他认定的意义。比如今天,阮廷坚肯定认为是她“诱惑”了他。 她听见他合拢了柜门,脚步很轻,是走向窗边的沙发的,然后整个房间陷入寂静。 他不是想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她“醒”来吧?梅施默默坚持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翻身看了看,阮廷坚姿态优雅地坐在沙发里,他的这些细枝末节的良好修养让她有说不出的滋味,有点儿羡慕,更多的是压抑。他越像王子,她就觉得和他不是一个星球的。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平静如昔,连梅施都突然疑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刚才与她火热欢 爱的男人。 “住下来吧。”他说。 梅施眨了眨眼,看他印在地毯上的影子,终于点了点头。如果他能说些诸如:“醒了?”“舒服点儿了吗?”这样的客套话,她的感受或许还会更好点儿。他如此沉稳地宣布下一步计划,很符合他的风格,而她,照例只能接受。 “我要去下公司,顺便去你家拿你的东西?”阮廷坚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眉梢眼角有淡淡的笑意,梅施却垂着眼睫没有看他。无论他是用肯定的语气,还是问询的语气,对她都没有区别,她只要点头,再点头就可以了。 第十四章 阮廷坚没再说什么,头也没回地走了,还算细心地为她关上了门。 梅施虽然身体不舒服,却无法入睡。对他事事安排在先实在有点儿郁闷,感觉失去了自由,可真让她自己回家拿行李,或者和他一起去,都让她胆怯尴尬。虽然她一夜未归,父母又得知她是在阮廷坚的家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可就这样面对面……她还是无法设想这样的场面。 懒懒地蜷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听见熟悉的手机铃声,梅施烦躁地皱眉,不情愿地起身去客房,她的手机放在那儿了。一活动才体会到初夜后遗症,腰酸腿疼不说,那种羞于启齿的不适简直让她恼恨!阮廷坚就能精神奕奕地出门去,她却饱受恶果,不公平都渗入他和她人生的每个点滴里了!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梅施愣了几秒才接起来。 “施施,谢谢你。”赵舒元口气诚挚,梅施听了哭笑不得,谢什么?她终于豁出去了? “没什么,这也是为了我自己。”梅施笑了笑,坦率地说。 赵舒元反而被这话噎了一下,生硬地换了个话题,“刚才阮总来家里了,拿你的东西,合同……也签好了。” 梅施没出声,对生意上他们怎么交易无比厌烦。 “做得很好……施施。” 听妈妈这句夸赞,梅施简直要大声笑了,感觉很讽刺,也很悲哀。 晾在客房里的内衣裤已经干了,她动作缓慢地穿上,早上她随意脱下它们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才几个小时……她已经心态苍老地感觉到了物是人非的酸涩。甩了甩头,她不想像个文艺少女似的悼念这个悼念那个,遗憾什么呢?作为第一个男人,阮廷坚算无可挑剔的,至少没给她留下什么恐怖的心理阴影。除了很轻率……想想也算不错的,好歹没让她回魂的时候看见一张又老又丑的面孔,悔恨得大哭出来。 阮廷坚回来得比她想象中快,他没用司机,亲自提了她的行李箱进房。 梅施裹紧浴袍,这样面对他很不自在。阮廷坚没有盯着她看,只是打开壁柜,有整整一格空闲,“我帮你放?” 梅施看着空置的柜子,猜测以前有没有别的女人把衣物放进去过?“不用了,我自己来。”她光想着阮廷坚拿着她内衣裤的样子就觉得无比猥琐恶心,她死也不要穿了。 “可以么?”阮廷坚云淡风轻地问,人却已经向后闪开两步,为梅施创造了劳动空间。 梅施犹疑地看了看他,他不出去?打算一直围观?阮廷坚大概收到了她的排斥信号,问了声晚上想吃什么,就缓步走到厅里去了。梅施这才打开箱子,首先拿出一套裙子换上,这才有了安全感,定下心来慢慢把衣物分类放进壁橱。行李一定是在妈妈授意下收拾的,全是精致的淑女系列,连领子稍微大些的都没入选。 磨蹭了好久才收拾完,临要开门出去,她回头看了看她躺过后被子还没叠的床,想起第一次来这里阮廷坚起床后的状态,终于哭丧着脸认命地折返回来,找了条新床单,按五星级宾馆的水平仔细地整理收拾。为了不给他留下邋遢的印象,她像熨斗一样努力地熨平床单上的每一个褶皱,想想以后天天要过这样的生活,她就有泪流满面的冲动。 那条脏污的床单虽然很有纪念意义,梅施却觉得它格外龌龊,随便找了个抽屉把它塞进去,打算趁阮廷坚不在家的时候再洗。 阮廷坚坐在餐桌边等她,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饭店来送过外卖,阮廷坚还很有格调的把饭菜都放进考究的餐具里,梅施看着一桌子的盘盘碗碗又想哭了,这……一会儿都要她洗啊!她这也算援助交际吧?人家献身后,都换了丰衣足食,就她……只剩自己动手。 “吃吧。”阮廷坚像封建家长一样宣布开饭,说了这一句话后再没交谈的意思。 梅施确实有点儿饿了,拿起筷子才发现,他要的居然是川菜,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感觉不想哭,好歹他们口味还算一致,不然这日子更加没法过了。 阮廷坚吃饭的修养保持一贯水平,王子级别的,甚至连筷子磕到碗盘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梅施顿感压力巨大,她去夜市吃烧烤,最欢乐的时候还会抬起一只脚踩着凳子,那是相当奔放豪爽。前几次在饭店或者人多还好,如今在这么静的环境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得不努力控制自己,别一不留神咀嚼的声音就超过对面的阮廷坚。同时深深地伤了心,认识到自己确实是暴发户的女儿,平时再装得人五人六,和人家的确不是一个档次。 阮廷坚轻轻放下碗筷,“要喝点儿什么吗?” 梅施点头,心里真盼望他能拿出一大杯加冰可乐,他要菜的这家实在有点儿太辣。当阮廷坚从厨房拿出两个高脚杯,淡然问她:“要红酒还是香槟?”梅施再次想哭了。 “有白水吗?”她艰难地问。 阮廷坚已经坐下了,眼皮不撩地说:“厅里。” 梅施乖觉地站起身,拿起两个充满优雅气氛的高脚杯去厅里饮水机里接凉白开,为了配合阮少爷的气质,都只接了四分之三满。 阮廷坚喝凉白开的时候,梅施忍不住偷眼看他,果不其然,他把凉白开喝出红酒的感觉。有理由相信,阮廷坚是那种在街边舔冰棍也会舔得无比优雅的人。她不喜欢这种人!虽然她讨厌爸爸,但潜移默化的,她觉得大口喝酒,气急了会骂娘的才是正常男人。和阮廷坚这样的生物生活,她会因为压力太大而崩溃的,无时不刻地要紧绷自己别露出粗俗的一面! 他吃毕下桌的时候,会风度翩翩地向她点点头,不乏领袖风度地说:“谢谢你了。” 她当然明白他在谢什么,收拾这么一大桌呗!最要命的是,她还要挤出奥运会礼仪小姐的微笑说:“不用谢。”自己说完了都想抽自己。 站在水槽边洗碗的时候,她觉得不适更加严重了,今天是她最有理由受到优待的日子不是吗!她十分想念早上温存待她的阮廷坚,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又恢复原形了呢?他该不是去自己的星球补充怪异能量了吧? 阮廷坚应该不喜欢看电视,卧室里没有安装,只有厅里有。梅施干完活儿才晚上六点多,厅里的电脑又被阮廷坚霸占,她只能打开电视消磨时间,两人同处一室,虽然各干各的,看上去十分温馨。她真不敢早早回房,不然阮廷坚又该用那副理所应当的嘴脸问她:“邀请?” 一直耗到九点多,梅施实在是受不了了,站起身有心往客房去吧,看了看被电脑屏幕晃得脸色发青的阮少爷,这个想法就自然湮灭了。在阮廷坚的大卫生间里洗脸刷牙,她连洗澡都不敢,洗澡对阮廷坚也是有特殊含义的。 等她缩在床的另一边,还谨慎地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盖上,营造了独立的空间,阮廷坚才闷不吭声地回房洗澡。他躺上床的时候,梅施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还难受呢,她真不想!而且,他对她太坏了,一点儿优待都没有,她凭什么就让他爽透爽够啊? 他沉默地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挪过来搂住她。 梅施浑身僵硬,觉得他的身体每一处都在喷火,“今……今天……别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结巴,好像良心尚存的奸商撒谎欺骗了消费者一样,“我很不舒服……”其实她还想加一句:干活累的,终于还是没敢。 “嗯……”阮廷坚顿了一会儿才批准,可还是不见挪开。 “那个……”梅施想婉转地表达意见。 “就这么睡吧。”阮少爷又宣布了答案,梅施又想流泪了,他的一条胳膊又重又热,放在她身上像背了一袋大米,她要怎么睡啊?! 幸亏这一天被折腾得太疲惫,即使扛着大包,她还是睡着了。被他压得呼吸困难的丧失最后一丝清明时,她还不忘立志:偷够了钱,她要远得不能再远的逃离这种生活! 阮廷坚动了动被压得麻痹的胳膊,梅施睡梦中感觉到了,皱着眉头抱怨似的嗯了一声,阮廷坚挑起嘴角没再动弹。轻轻抬起压在她腿上的自己的腿,舍不得真的让她负担重量,他只是圈住她,不让她再乱踢。这一夜他睡得比她累多了,好像通宵在与歹徒搏斗,她大概不习惯床上还有别人,所以睡着以后总本能地“清除”。 手脚获得自由的梅施,果然又立刻行动起来,被踢了几脚以后阮廷坚不得不再把她半压半抱搂在怀中。 她很香,抱着她的时候,她显得这样小,细胳膊细腿像个孩子。她睡得不舒服,睡梦中撅着嘴巴发脾气,扭来扭去想甩脱他的钳制,像条气鼓鼓的小肉虫,他觉得很可爱也很有趣,默默盯着她看。 这样搂着她躺到早上七点,阮廷坚还是决定叫醒她,颠了颠胳膊,梅施的头便来回晃了晃,看得他想笑,“施施,起床,和我一起去吃早饭。” 梅施皱眉,不理。 他提高声量又喊了一遍,梅施啧了一声,烦得不行地抽出胳膊,使劲敲他胸膛,“别吵!烦人!我要睡觉!” 阮廷坚抿紧嘴唇,这还是他第一次叫人起床,没想到被直白地嫌弃了。 “施施。”他用吓唬她时最管用的冷淡语调又喊了她一遍,平时只要他这样一叫她,她基本就服帖了。没想到睡梦中的她一点儿都不买账,被吵得更烦了,奋力抽出小腿,白嫩的脚丫暴力地一脚蹬在他小腹上,踢得他闷哼一声,赶紧用手抓住她的脚腕。手里细嫩的触感,在早上性 趣勃发时简直是要命的诱惑,他低头看怀里她睡得粉扑扑的脸蛋,终于还是不忍心了,松开她下床去洗了个澡。 第十五章 穿好出门的衣服,再看床上的梅施,因为独霸整张大床,睡着了也一脸小人得志,整个人都横过来了。阮廷坚挑眉微笑,轻手轻脚地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脑袋下面。好笑地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再逗她几天,还是算了……梅大小姐的确不是个相夫教子的料,指望吃她张罗的饭菜实在是奢望,她能不懒得喂饱她自己都不错了。在厅里他给保姆祝阿姨打了电话,原本放她三天假也只好取消。 梅施听见很遥远的敲门声,像梦,又很真切。敲门的人很执着,叩叩叩地把她终于敲醒过来。 “谁……谁啊?”梅施疑惑,是在敲卧室的门啊,肯定不是阮廷坚,他样样都教养良好,唯独没有敲门的习惯。 “梅小姐,已经九点半了,起来吃早饭吧,不然太晚了。” 梅施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想明白大概是阮廷坚请的保姆,随便嗯了一声算是应答。很多模糊的记忆又冒出来,阮廷坚好像叫过她起床,又好像没有……这一夜换了地方,旁边又有那么大一坨障碍物,她睡得太痛苦了。无心看了看被子……不是昨晚她盖的那一条,难道她抢阮廷坚的被子盖了?不会的,不会的!梅施连连摇头,安慰自己,阮廷坚也不是那样任她宰割的善心人士,她要半夜掀他被窝,他还不得一脚把她飞下床去啊?肯定是他走了以后,她无意识地夺过来的。 梳洗打扮,穿好衣服以后,镜子里的女孩又亮闪闪的了,梅施学阮廷坚面无表情地练习一下倨傲的气势,其实很成功的,像公主一样高傲,问题是见过阮廷坚简直从娘胎里带来的高段数骄傲,她这像是烧火丫头生怕被人看穿生装出来的矫情。只好放弃了,换了副亲民的伪善嘴脸出现在厅里,祝阿姨长得像她的声音一样和善,胖胖的,手脚非常麻利。 白粥和咸菜虽然简单,梅施却觉得十分和胃口,是“同居”生活完美的开场第一餐。 “梅小姐,我一会儿要去超市,你需要什么吗?”祝阿姨收拾好碗筷,客气而生疏地问。 梅施微笑向她点了点头,的确有很多东西要买,干脆坐到厅里阮廷坚的电脑桌上写清单,祝阿姨就静静地站在对面等。梅施心里很感慨,什么样的主人用什么样的仆人,连阮廷坚的保姆都是这么有派头的,要是她家毕阿姨肯定像娱记一样上下打量她,套她的祖宗十八代。“东西有点儿多,你能拿得过来吗?”梅施有点儿抱歉,递上清单。 祝阿姨淡淡一笑,“没关系,您的司机在楼下,他会帮我拿的。” “我的司机?”梅施一愣。 祝阿姨没有回答她的意思,问:“您要喝什么饮料?阮先生特意嘱咐给您买。”她顿了下,似乎想了想才补充说,“阮先生平时很少在家吃饭,家里的食物几乎都是现用现买,您想要什么水果零食都写上吧。”说着又要递回清单,梅施摇头拒绝。 趴在玻璃上往下偷看,她很想知道“她的司机”是什么模样的,二十层看看去,人和甲虫差不多大,她只看见阮廷坚平时坐的那辆拉风的黑色轿车。大概他是把自己的司机让给她用,梅施还是有一丝丝感动的。 趁家里没人,赶紧处理她私藏的脏床单,在洗手池里清洗重点部位时,看着那块血迹慢慢模糊,她想悲叹一下,可惜完全没心情了,主要是未来不堪展望。接下来更是悲剧,她发现自己根本搞不定阮廷坚那台看上去很先进的洗衣机,一定是他从外星带来的,一点儿都不人性化,按来按去都不给点儿反应,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祝阿姨和司机满载而归,梅施耐心等他们搬完东西才好学地请教祝阿姨。 她很无辜地使劲戳洗衣机的“开始”按钮,没反应,于是又像展示故障似的来回戳其他按键。“坏了,不好用。”她下结论。 她明显看见祝阿姨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还好慈祥的祝阿姨没有笑出来,只是按下固定在墙上的接线板开关,谆谆教诲说:“在使用任何电器前,一定要通电。” 梅施尽量保持镇定,坚决不要脸红。“哦,好……好。”她莫名其妙的又结巴了。 “梅小姐,有件事要和你说一下。”祝阿姨十分认真,梅施眼睛看着天花板一角,很傲兀的样子,其实是没脸正眼看人家。“我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晚上五点,阮先生的早饭需要您准备。” 梅施大惊失色,脱口问:“他以前是谁管?” “阮先生很少在家里吃早饭,有时候就喝牛奶吃面包。” 梅施又把心放回肚子里,要让她早上按时起来给阮廷坚做饭,她会厌恨到蓄意杀害他的。 手机又响起来,是梅逸。梅施皱眉叹气,她几乎都忘记了关于钱的烦恼事。 “姐……”当梅逸支支吾吾地喊她时,梅施简直都猜到他要说什么,他肯定是走投无路了。“你还有多少钱?先借我应下急。” 梅施心疼,小逸什么时候为钱这么低声下气过?她又想起自己打算问辰辰借钱时的心情,安慰梅逸说:“你别担心了,这笔钱姐姐替你想办法。” 梅逸沉默了一会儿,梅施想不出他的表情,大概是很难过很沮丧的样子吧。“姐……” “放心,我会尽快的,等我电话。”梅施不想听他说感谢的话,飞快地挂断电话。真正的烦恼这时才涌过来,虽然她知道这不是个提钱的好时机,但也实在没其他办法,只能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让梅施意外的是,妈妈对她的来电十分开心,她说有事要面谈立刻让她回家,她也赶回去。妈妈的好心情让梅施心上的石头轻了点儿,看来国元的危机真的过去了。 从那套房子里逃出来的时候,梅施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门里门外的空气都不一样。她优雅地按电梯,觉得自己又是梅大小姐了,而不是洗碗做饭的梅阿姨。 让她吃惊的是,阮廷坚的司机还等在楼下,看她出来,无比自然地为她拉开车门,问她去哪。自由的空气又变得稀薄了,她终于领会到阮廷坚大方派给她司机的真意,根本就是监视她!亏她早上还傻兮兮地感动一把呢。 家里只有妈妈在,梅施感触良深,自己的爸爸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也跟了阮廷坚了,在他眼里就没了哄骗的价值,再也不会上心想看看“回门”的女儿了。 与上次进书房看见妈妈满面愁容不同,梅施难得看见妈妈笑得十分开怀。 “国元……状态好吗?”梅施也被妈妈的笑容温暖,无心地搭着话。 “很好,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了。”赵舒元也长吐出一口气,神态也比前些日子自如了。 “妈,给我二十万。”梅施鼓足勇气,直奔主题,她怕自己绕一会儿就没胆子说了。 赵舒元愣住,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梅施觉得后背浮起一层冰凉的细汗,被空调一吹,更外寒意刺骨。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赵舒元皱眉,“是不是要给小逸?” 梅施讪讪地笑了下,看来梅逸已经问妈妈要过了,也是,都要到她那里,妈妈这儿肯定试过了。 “简直胡闹!为素不相识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往水里扔钱!”赵舒元脸色发青,是真动了怒。 “妈,我虽然也不赞同小逸的做法,但他现在已经铁了心,如果把他逼急了,他那脾气……万一胡来……”梅施也烦恼。 “这钱我就不能给!”赵舒元难得气急败坏地拍了下桌子。 梅施深吸了一口气,“妈,你就当这钱是给我的吧!就当是我有偿服务的吧!”原本是句赌气的话,可说出口,居然岔了音,鼻子一酸。 赵舒元如遭雷击地瞪大了眼,这话女儿说出来,当妈的真受不了。 “好吧。”她十分疲惫的说,刚才那股高兴劲全散了。“我一会儿就叫秘书给你打钱。”她的口气里甚至有些厌烦,梅施颤了颤,被刺得很疼。 阮廷坚打电话来,梅施稳了会儿情绪在接起来。 “在哪儿?” 他平静的语气让梅施深感无力,“在我家,顺便拿点东西。” “你们晚饭就在这儿吃吧。”赵舒元插嘴说,梅施点了点头,转达了妈妈的意思,阮廷坚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书房里又陷入安静,梅施有些难过,母女之间竟然也有这么难堪的时候——没了交谈的心情,连彼此敷衍都疲惫。 “妈,我上楼收拾点儿东西。”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妈妈也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被收拾的井井有条,好像她从没离开一样,她突然就伤了心,流了一脸的眼泪。 【第六章】 梅施慢慢在房间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为了符合阮廷坚的审美,很多她喜欢的首饰和配件都不能用,挑挑拣拣才发现自己的穿衣风格实在离“淑女”差太远,精巧秀气的饰物简直没几件。打包笔记本电脑时,盖子上用小亮钻粘出的图案显得十分幼稚,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假惺惺,可女孩到女人的这一变化,好像让她的心态骤然变老了。闲着也无聊,她开始清除盖子上的装饰,非常麻烦,搁平时早不耐烦了,可现在为了消磨时间竟然拥有了超强的耐心。擦去最后一点残余的污渍后,梅施喜滋滋地端详,觉得特别清爽顺眼,很符合阮廷坚家的整体风格。 第十六章 握着电脑的手颤了一下,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挑选合适的衣物、首饰,甚至连用物都按阮廷坚的喜恶去审视……她怎么了?想不出答案,真的很莫名其妙,大概……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干一行爱一行,阮廷坚选中她是因为她“贤淑”,她自然不能让他发觉自己傻乎乎地被欺骗了。他是出钱的人,消费者是玉帝。想想自己真错了,二十万不该问妈妈要,反正按俗话说她已经踏上不归路,干吗不无耻得彻底一点儿呢!先好好行骗,攒够私房钱再露出真面目,闹得阮廷坚忍无可忍,只能提出分手。只要没结婚,315也不会保护他的。 这次问妈妈要钱的经历太痛苦了,梅逸的悲剧也是个警示,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她现在是距离金矿最近的人!想想以后,她可以大把给小逸钱,告诉他这张卡零花,那张卡购物,别说一个伏瑶,十个伏瑶姐姐也帮你搞定!中国法律不答应,姐姐带你去阿联酋! 敲门声打断了她心潮澎湃的展望,毕阿姨在门外说:“先生太太让你下去,阮总来了。” 好像一瓢冷水浇在燃烧的梦想上,梅施顿时矮了半截,脑袋里浮现阮廷坚的万年冷脸,细长的眼睛波澜不兴地瞟着她。她真能从这个人身上骗到钱吗……她不是一般的怀疑自己。落山的太阳正好照进她的房间,在金色的光线里,她握拳立志,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加油,梅施!只要阮廷坚还是个男人,不管他来自哪个星系,她都可以循着前辈成功的例子征服他。 下楼的时候,厅里一派其乐融融,没回来见女儿的梅国华却笑容满面地坐在阮廷坚身边,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梅施听见他已经非常适时地更新了称呼,一口一个“廷坚”,亲昵得梅施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细细看了看阮廷坚,真佩服他的忍耐力,还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算做应答,这都是成功人士啊,梅施感慨,深感自己的差距巨大。 “都收拾完了么?”赵舒元也和颜悦色地问女儿,刚才那不愉快的谈话好像从没发生过。 梅施悲叹自己到底不够级数,面对妈妈这样亲切的询问还是露出一丝尴尬,“都……都收拾完了。”居然还结巴。 阮廷坚被梅国华的话题牵绊住,没有和她打招呼,梅施坐在妈妈身边,没话找话说:“小逸还没回来?” “他?”赵舒元冷冷一笑,“这几天我就没怎么见他人影!不是晚上不回来,就是一早就走!” 梅施非常后悔自己找的这个话题,现在是父母对梅逸最不满意的时候,她不该在阮廷坚面前提起的。妈妈的声音有点儿大,连阮廷坚都听见了,向她们这边看过来。梅国华中断了一下谈话,烦躁地挥了下手,“别再提那个不孝子了!廷坚,我再给你说说这事的内幕……”他又成功地抓走了阮廷坚的注意力。 梅施暗暗撇了下嘴,就是因为父母这样高兴了就给钱,不高兴了就恶声恶气咒骂“没出息”、“不孝子”,才让梅逸这样叛逆。再加上这次不问青红皂白,就在经济上施压,把梅逸逼得钻牛角尖,非要帮助伏瑶到底吧。她都能猜到,父母连好好和梅逸谈一谈都不肯,更不会像她那样做做样子去看伏瑶,让梅逸觉得他的爱情被尊重了。 爱情,梅施又想苦笑了,整个梅家,能相信爱情的人……大概只剩天真的梅逸了,虽然他总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是成年男人了。就冲他还沉迷爱情的冲动劲,就说明还是个孩子。梅施真不知道该为梅逸的纯真担忧还是庆幸,有梅国华这样的父亲,怎么还有梅逸这样的儿子呢?不过梅逸长大了也变成爸爸那样,她也会难过绝望的……相比之下,让梅逸一生做一个不合时宜的情种也不错。 饭桌上照例是父母围攻阮廷坚,合约啊,详情啊,谁和谁的交情啊……梅施只要一声不吭地斯文吃饭就算出色表现了。阮廷坚听得很认真,梅施本来意外了一下,后来也想明白了,他要和她家这样的人家合作,图得不就是这些吗。看父母那积极的样子,阮廷坚平静中透露的满意神情,梅施心里一片明镜,他需要养这样的狗,帮他做他不齿的事,然后他依然活得那么有尊严。时不时她总有丝欺骗了他的负疚感,真是多余,她不过是他的棋子,垫脚石,或许当她还没准备好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要抛弃她了。亏她刚才还那么可笑地计划着要“逃开”,搞不好她是被“踢开”的,这都取决于她的父母还能带给阮廷坚多少利益。 “小逸,回来啦。”梅施听见毕阿姨在门廊说话。“吃饭了没有?” 梅逸已经被拖到饭厅口,梅国华和赵舒元都恨恨向他看了一眼,转过脸来再不理他,招呼阮廷坚多吃点儿菜。 梅逸原本就苍白的脸一下子因为愤怒而飞起红晕,冷漠地扭过头,甩开毕阿姨拉住他的胳膊。 “小逸。”梅施赶紧站起身,跑去拉他,触及他潮湿的衣物才发现他被淋湿了,外面下雨了?可以想见,父母一定粗暴的收回了他的车。“来吃饭吧。”梅施恳切地看他,才这么几天,弟弟就瘦了,那么好看的眼睛下面浮出淡淡的青黑。 “姐……”梅逸看着姐姐,显然心情平复了很多,脸色渐渐又恢复了苍白。“我不吃了。我还有事,回家拿点儿东西就走!”梅逸生硬地说。 梅施着急,不顾阮廷坚还在,拉着弟弟去了他的房间。 梅施目瞪口呆地看着弟弟明显空荡的房间,梅逸开柜子拿出干净的衣服更换,并不避讳姐姐。“都卖了。”他冷声说。 梅施半天说不出话,那些车模,还有动漫人物模型向来被梅逸爱如珍宝,玻璃架上摆放手表的地方也空空如也,梅逸对穿着不太挑剔,就是喜欢手表。“全卖了?”梅施一阵肝疼,梅逸那些表值多少钱哪!这小子真是豁出去了!“那……危机解除了?” 梅逸皱眉,有些泄气,“虽然还清了欠债,可她妈妈还要看病啊……” “小逸!”梅施也有点儿急了,“这是个无底洞啊!你这点儿本事填不满的!你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 梅施看见弟弟的眼神变冷,知道她说的“这点儿本事”又伤了他,讷讷住口。 “我是她男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梅逸扭开脸,倔强地说。 梅施一阵窝火,这话说的真是漂亮,问题是梅少爷知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啊?她突然理解了父母的恼怒,真想就这么袖手旁观,看卖光了东西的梅少爷能把漂亮话说到几时。“你打算怎么办?”梅施的口气也冷下来,真的有点儿恨伏瑶了,虽然印象很好,现在也全变成恶感了,她还想连累梅逸到什么地步?! 梅逸发觉了姐姐口气里的讽意,咬了咬牙,发脾气说:“我去卖肾行不行?不用你们一个个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多日来积压的火气突然发泄出来,梅逸有些口无遮拦,“再不行我就去当男公关!你都能为了钱卖 身给阮廷坚,我还怕什么!” 梅施的眸子骤然放大,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爱若珍宝的弟弟,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梅逸也呆住了,缓了会儿神才露出痛苦的神色,“姐……对不起。我大概是疯了……” 梅施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这里是二十万,妈妈给的,算是我的卖身钱,你拿去吧。”把卡扔到他身上,梅施扭头就跑,她不想在弟弟面前哭。 刚跑几步就撞在一个人身上,他西装的扣子划在她脸颊上,一阵刺痛。梅施赶紧垂下头,她吓了一大跳,居然是阮廷坚!他什么时候来的?她和梅逸说话的时候并没关上房门,他不会听到什么了吧?这一惊恐,连眼泪都吓回去了。 “你的东西呢?我帮你拿上车。”阮廷坚的声音听上去比平时还漠然,梅逸追出来,看见阮廷坚也被他的气场震住,愣愣地站在走廊里不说话。 梅施赶紧点头,阮廷坚搂住她的肩膀,也许是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愤怒。抬头印证,果然是错觉,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 阮廷坚帮她拎着箱子,风度好的几乎让梅施想要夸他几句,可惜,无论是骂阮廷坚还是夸他,都需要无比的勇气,梅施只是提着电脑包,乖巧地跟着他,半句话也不敢说。 梅逸还站在走廊里,看见她,一脸歉疚地说:“姐……” 阮廷坚已经冷然地转回身来看着他们了,梅逸知道自己是不可能避开他了,悻悻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梅施虽然被他的话刺伤,可见弟弟道歉,心又软了,刚想说话,被阮廷坚冷漠地打断:“施施,快走!” 梅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了,他是生气了,他看梅逸的眼神很不友好。 被父母送上车,梅施和阮廷坚一起坐在后座,却离得远远的。小雨还在下,玻璃上点点滴滴,看不清行人和景物,车里像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你……都听到了吧?”她突然有勇气问了。 “嗯。”阮廷坚面容冷漠。 他这样简短的回答,让梅施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你别生气。” 阮廷坚冷笑一声,“梅家的孩子都没教好,看来需要我代为管教。” 梅施偷偷用眼角瞟了瞟他,什么意思?梅家的孩子,包括她吗? “梅逸的事,你不用再管了,我负责。” 梅施觉得她都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了,可扭过脸仔细看他,还是一派平静。 第十七章 雨似乎停了,潮湿的街道上人们收起伞,脚步却越发匆匆。因为天色阴沉,街边的商铺早早开了霓虹,衬着街面上雨水的倒映,有些虚幻。 梅施觉得好奇心都快沸腾了,他说他负责是什么意思?会替她出钱?不太可能……他浑身哪有爱心细菌啊? “你……”阮廷坚突然侧过脸,灯光把他的侧脸映成一道清晰的剪影,梅施被他没预兆的开腔吓了一跳,反射地抬头看他,深深被他完美的脸部曲线折服……他一定来自一个颜控的星球。阮廷坚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直地瞪着自己看,收回眼光看向正前方,梅施的眼睛又瞪大了点,他的鼻子不是垫的吧?有机会一定要拧一拧。 “带我去你弟弟的‘女人’那里。”他的嘴角冷峭地挑了挑,明明是句普通的话,却被他说的讽意十足。梅施觉得梅逸要是听了,肯定会揍他的,在他眼里,梅逸估计就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崽子。 “你去干嘛?!”梅施脱口质问,说完了有点儿张口结舌,她的语气是不是太冲了点儿? 阮廷坚倒好像不觉得突兀,看着窗外的景色,“只是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梅施点了点头,很了解他的感受,梅逸大把的钱砸在那个女孩子身上了,身为“长辈”是想去瞧一瞧的。梅施偷眼看了看阮廷坚,有点发怯:“你不会对她们说什么吧?” 阮廷坚转回头,这次有了思想准备,回视着她,把梅施看得一身鸡皮疙瘩地垂下了眼。“你觉得我会说什么?” 梅施暗暗嗤了一声,那还用想?他一定会用居高临下的冷脸对伏瑶母女说:“你们已经从傻子梅逸那儿得到的够多了,现在开始,消失吧!”然后她会被梅逸恨一辈子。 这话她当然不敢照实回答,只能很违心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呀。”抬眼,很柔情似水地看了看他,确定眼神里充满恳求、哀怨和一点点的娇弱,“反正,请你千万别说刺激她们的话。”她应该试试以柔克刚对这个人有没有用了。 阮廷坚又微微地挑嘴角,这个笑容其实很帅,酷酷的,却非常欠揍!只要他这么一笑,梅施就会觉得他看穿了她的五脏六肺,不揭穿她,却笑话她,让人非常窝火。几乎是立刻让她明白,这个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省省吧! “只是衡量一下她们是否值得‘帮助’。”他坐直身体,眼睛又看着前方。 梅施张了张嘴,很诚实地想问问他会不会出钱,毕竟他看见梅逸和她因为钱而争吵,终于还是忍住了。说了医院的地址,司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车子改换了车道,向医院驶去。 伏瑶因为还清了债务,没有再去迪厅上班,这个时候正在服侍妈妈吃晚饭。阮廷坚走进病房的时候,伏家母女都错愕的看着他,直到看见他身后的梅施,神情才缓和下来,确定不是走错房间的人。梅施笑着打完招呼,才有些懊恼地发觉自己竟然就这么空着手来了,上次有梅逸还好,眼下被母女二人热情的招呼着,十分歉疚。 接下来又有更大的问题,怎么介绍阮廷坚呢?阮少爷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伏家母女,完全没有自我介绍的意思。明明是毫无礼数的举动,在阮廷坚身上却显得深沉而矜持,让人觉得自己失礼于他似的。伏瑶的妈妈简直强打精神差点下床来招呼这位一看就不同凡响的贵人。 “这位是……这位是……”梅施为难,发现阮廷坚原本还带了那么一丝丝笑意的脸吧唧摔在地上,掉了一地冰碴。什么叫善莫大焉呢?梅施一扬眉,用从容赴死的心情甜笑着说:“这位是我男朋友,听说你们遇见了困难,来看看。” 伏瑶还是羞涩地低着头,简单梳着一个马尾,那种娇柔的兰花气质彰显无遗,她并不敢抬头细看阮廷坚,可这样的闪缩,更让她惹人怜惜。 梅施觉得阮廷坚盯着伏瑶看的时间超过了正常范围,她细细观察了一下,他竟然看得目不转睛,谁知道是在审视还是正在惊艳。坏了,她大意了!她低估了伏瑶的美貌和阮廷坚的无耻!万一他展开攻势,一个是只会说大话,不知柴米贵的空壳少爷,一个是随手就甩出大笔钞票的实力派美男,伏瑶未必能很坚定的始终爱着小逸啊!阮廷坚在车上说的那句“看她们是否值得帮助”现在想来也充满了邪恶的意味!阮廷坚不就是个拿钱做交易,还绝不吃亏的人么!他还“帮助”了梅家呢! 她还是太傻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善待陌生人呢?他勾搭上伏瑶,是对小逸最深重的侮辱和报复,的确是给小逸毕生难忘的上了一课!她还对他抱有那么美好的期待,一个连无心之失都不能原谅的人,还会以德报怨地解决她和小逸的烦恼吗? 阮廷坚优雅地一伸手,跟着一起上来的司机连忙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放在阮廷坚手上。梅施惊疑地看着,阮廷坚的司机不会随身携带好几个红包待命吧?她也没见阮廷坚给他任何指示啊。这派头耍得超帅的,连她都有点儿被震慑了,什么叫气质啊,这就是!虽然明知很假,还是很迷人,他这是故意展示魅力吧?梅施惴惴地看伏瑶,小姑娘扛得住吗?还好,伏瑶还是低着头,没看阮廷坚的表演,梅施一阵暗喜。 阮廷坚把信封亲自递给伏瑶,照例淡漠雅致地说:“此行匆忙,一点儿心意,收下吧。” 梅施死死地盯着他握信封的手指,伏瑶征询地抬眼看她,被她的眼神吓了吓,梅施也惊觉了,连忙微笑点头。梅施头点得积极,以弥补刚才对伏瑶的惊吓,她看得那么用力,好像舍不得让阮廷坚给钱似的。伏瑶娇怯怯地伸手,梅施觉得自己又露出极度关注的神情了,想掩饰也有心无力,生怕阮廷坚趁机用手指暧昧地刮一刮伏瑶的手心什么的,给足下流暗示。 很安慰,两人的手指还有一厘米的距离。 “伯母,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阮廷坚向伏妈妈礼貌颔首,伏妈妈又挣扎着坐起身。 梅施又忍不住撇嘴,真能装啊!人面兽心!搞不好心里在盘算什么恶毒的主意!她仿佛都看见阮廷坚把支票本甩得哗哗响,一脸淫 邪地看着伏瑶问:“你值得帮助吗?” 鼻子一疼,下楼梯的阮廷坚突然停住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她一下子就在他肩头撞扁了鼻子。梅施揉了揉,神情怔忡,刚才想得太专心了。 “你在想什么?”阮廷坚回过头来,静静看他。 “在想你打算怎么‘帮助’伏瑶。”梅施心直口快地回答,因为思维环境的原因,“帮助”两个字被她说得别有意味,惹得阮廷坚眼神一凛,猛地转回头,腾腾腾地大步下楼。梅施辛苦地跟着,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像狼狈追赶主人的狗,十分悲惨。 上车前阮廷坚接了个电话,边说边上车,看都没看梅施一眼。 梅施满腹心事,而且习惯于他这样对陌生人彬彬有礼,把她看成下人的姿态,非常自然地绕到另一边上车,很乖地缩在离他远远的地方独自想心事,思绪起伏跌宕。如果伏瑶跟了阮廷坚,小逸会不会从此留下深重的心理创伤,一辈子游戏人间,再没真爱?又或者因祸得福,小逸意识到自己的不足,发愤图强,立志做超越阮廷坚的男人?最糟糕的是,阮廷坚会不会找一处大房子,让她和伏瑶住在一起,然后淫 笑着说:齐人之福,我之梦想。不行!这绝对超过她的底限!3p绝对不行!她不能纵容自己犯罪,她会把他变成东方不败的! 阮廷坚漠然用眼角瞥了瞥她,她的神情随着思路千变万化,因为咬牙使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更加坚毅。 “下车。”梅施被阮廷坚冷声招呼打断,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下。很中她心意,晚饭她几乎就没吃,现在正饿。阮廷坚目的明确又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包房,梅施觉得伏瑶这“新人”还没谱,她这个“旧人”的待遇就下降了。之前阮廷坚好歹会挽挽她的手,或者放慢脚步与她并肩同行,现在就好像遛狗一样,大步流星地自己走在前面。 包房里还有一个男人,梅施摆出已经渐渐熟练驾驭的淑女风范,用三分之二的手指与人家握手,甜笑,忽闪睫毛。 阮廷坚自顾自坐下,没有替他们介绍的意思。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很绅士地为梅施拉开阮廷坚身边的椅子,照顾她坐下。梅施道谢的时候狠狠打量男人一眼,真帅啊! “我叫奚成昊,是他的朋友。”男人微笑的时候,下巴微微变尖,说不出的俊俏,比阮廷坚有风情多了。 梅施端正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学着伏瑶的样子向白开水介绍自己:“我叫梅施。” “梅……”奚成昊皱了皱眉,恍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怪不得梅小姐有些眼熟。” 阮廷坚的心情好像突然变得很坏,连优雅都懒得装了,口气恶劣地说:“眼熟?大概是她长得太普通了。” 梅施的双拳骤然握紧,这是嫌弃她了是不?欲加之罪了是不?她长得普通,伏瑶长得好看了吧?不生气,绝对不能让他抓到把柄,她是个逆来顺受的小淑女呢!要走也是她自己走,绝对不是被赶走,这样她的人生就该阴影了。 奚成昊轻轻笑出声,“梅小姐,你今天怎么惹他生气了?” 因为引狼入室,让他看见了伏瑶呗!梅施委屈地摇了摇头,瞪大眼无知地说:“阮总他生气了吗?” 阮廷坚面无表情的翻菜单,置若罔闻。 第十八章 奚成昊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梅施,好像觉得非常有趣。梅施突然对他也起了厌恶,阮廷坚的朋友果然都不是善类,奚成昊也是一副逗弄邻居家宠物的嘴脸,欠揍得狠! 梅施坐在车里,偷瞥着面沉如水的阮廷坚。刚才那餐饭,她吃下去的是能量,阮廷坚吃下去的好像是火药,虽然他没怒形于色,或者再开口说些讥讽的话,梅施还是很明显感到了他熊熊燃烧的恼意。梅施很不理解,为什么他生气是走慢热路线的?如果当着奚成昊刻薄她长相普通是因为对伏瑶的惊艳之心作怪,可她表现的多可圈可点啊?没有还嘴,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细心地为他夹菜,对奚成昊温柔有礼,而且死忍着不正眼细瞧奚大帅哥,他到底还有什么不满? 司机帮忙把梅施从家里带来的箱子拿上楼,梅施看了看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的阮廷坚,这一大箱的东西要放在哪啊?和他合用的壁橱已经放得差不多满了。阮廷坚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这房子小,要不搬去别墅住?” 梅施心里一咯噔,平时夸张惯了,此刻忍不住做了个晕眩的姿势后退了一步,她怎么这么有才呢,又猜中了!可能是有个那样的爹,对男人的好色荒淫有了潜意识的认知,阮廷坚的邪恶思想活动靠预感就能全中!换大房子,然后接伏瑶来?正准备开门离去的司机紧张地扶了她一把,梅施顺势站稳,坚决地说:“不用换了,这里好!” 阮廷坚审视般看着她,没再说话。 “我……我先去收拾东西。”梅施最怕他这样的眼神,拖着箱子闷头往房间里走。胡乱塞塞,倒也满满当当地全容纳下来,箱子底全是鞋子,梅施又目不斜视地拖着回了厅里,松了一大口气,阮廷坚去了客房洗澡。梅施用慢动作往鞋箱里摆鞋子,每只鞋子都套了塑料袋,梅施像剥橙子皮一样精心缓慢,才放了一半,阮廷坚已经围了条浴巾出来了。梅施觉得他看都没看她,就径直回了卧室,她终于坦诚地翻了个白眼,继续磨蹭,最好摆到他完全入睡。 一个小时后,梅施鬼祟地打开卧室的门,房间里只开了她这侧的床头灯,阮廷坚在极暗的光影里一动不动。梅施无声地得意笑,行窃一样蹑手蹑脚拿了换洗衣物,去客房浴室洗澡。恢复一身清爽,又想着逃过淫 魔袭击,心情非常华丽。在厅里擦着头发,她突然有了一个疑问,如果阮廷坚对伏瑶一见钟情,那还会不会对她产生邪念?捶了下头,不行啊不行,难道她真要放任阮廷坚和伏瑶的奸情吗?小逸怎么办? 算了,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梅施觉得脑袋很疼,不想再思考下去了,越想越乱。说不定伏瑶对小逸死心塌地,阮廷坚热脸贴冷屁股呢? 轻轻走到床边,她用小龙女睡绳子的姿势堪堪贴在最靠外的一侧,尽量不使床垫产生一丝震动。 “全都弄完了?”阮廷坚突然出声,吓得梅施差点脸朝下垂直降落,他的声音里没有半点睡意,反而在“全都”这两个字上拖了个微微的长音,意味鲜明。 “嗯,都弄好了……”梅施绝望,看来是躲不过去的。也是,她这块鲜肉算算还热乎着呢,伏瑶是水里的肉,她却是已经被叼在嘴里的。所以说敏锐的女人悲哀,可以从一个眼神引出这么多的思考。 他的胳膊已经带着明显的热度压过来,梅施认命地平躺下来,光线幽暗,却是看帅哥的好角度。阮廷坚伏上身来时,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就在她眼前,幽光在他一侧的脸颊、挺直的鼻梁上勾出一道金线,陷入黑暗的双眼却闪烁着晶亮的星点。梅施有些窒息,虽然不喜欢阮廷坚的人,但他的脸绝对值得迷恋。 大概是她仰视他的眼神太过花痴,阮廷坚皱着眉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借着微弱光线看她的表情。梅施有些慌乱,没把握装出该有的神色,只好飞快地闭上眼睛。 他的吻照例落在她的锁骨上,舔舐啮咬,麻麻痒痒偶尔一下重了,还有些疼。 …… 她不知道自己是昏过去又醒来,还是睡了最深沉的一觉,窗帘挡住阳光,分不出时候。 阮廷坚已经不在了,梅施觉得浑身酸痛得比初次还厉害,阮廷坚昨天发疯了! 去浴室的这几步路,她走得极为艰难,双腿没半点力气,还好像总有东西从身体里涌出来,简直是活生生被蹂躏了!梅施扶着墙壁,恨恨地算着安全期,天杀的混蛋,如果他肯柔情蜜意一点儿,多付出点耐心和技巧,她用这么痛苦吗?就是为人太抠门了,在这方面的付出都斤斤计较! 或许……还是不够爱她吧,在最疯狂时的怜惜应该是有感而发的。眼睛突然更酸涩了,梅施眨了几下,哭什么?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么?她只是买一赠一的那个附赠品而已。 【第七章】 梅施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祝阿姨敲门,叫她吃午饭。梅施说不吃了,实在没胃口,只想躺着。 阮廷坚的生活有多乏味,从他的家就能看出来,卧室里什么娱乐设备都没有,连电视也只有厅里装了,卧室看来只用于睡觉。梅施睡不着了,干躺着无聊至死,去厅里拿笔记本电脑回房上网。打开包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拿鼠标,她用不惯触板,只好去找祝阿姨询问哪有鼠标。祝阿姨正在厨房里忙活,随口让她去书房的写字台抽屉里找。 书房被装饰成沉稳的米色,不大,只有两个书柜和一张写字台,连电脑都没放在这里,应该是阮廷坚的私密空间。梅施开了门后就有点儿心虚,像偷看人家日记的感觉,可祝阿姨随意的口气让她觉得这里不过是间仓库而已。她无奈地承认自己很阴暗,坐在椅子上挨个拉开抽屉看,她很想知道阮廷坚会偷偷收藏些什么物品,如果她发现了a片的话,她决定从此把他当正常人看待。 阮廷坚的生活习惯让她简直要尖叫了,每个抽屉里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梅施翻动得小心翼翼,感觉他就是那种自己的东西被挪动了0.01厘米都能发现的怪人。当看见鼠标的时候,梅施简直要涌出两行热泪,他连鼠标的连线都缠得比刚出厂时还整齐,绝对有强迫症!生活本就是凌乱而随意的,他这些细枝末节的拘谨和刻板,让她实在无法忍受,将来她离开的时候,一定要把他的东西全翻乱扯散,不然总会觉得有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痛苦不堪哪! 鼠标下是个精致的黑丝绒方盒,梅施毫不犹豫地掀开看,立刻如获至宝,里面是几张照片,看起来颇有年头了。握着照片的手剧烈地抖起来……梅施张着嘴看照片里的人,这绝不是真的!扑哧,她忍无可忍地笑出来,太爆笑了,口水都喷在照片上几滴,赶紧手忙脚乱地擦去。照片里的人,像男版的丑女贝蒂,经典的黑框眼镜,诡异微笑的嘴唇间露出朋克气息的金属牙箍。韩星的整容前后对比照也没这么震撼人心!经过厚重镜片放大的眼睛里,露出无比熟悉的眼神,严肃,庄重,没有太大变化的是脸部轮廓,也因此轻易地看出这的确是阮帅哥整容前的真实面目。梅施贴在照片上研究他的鼻子,果然没有现在挺,她摸的话绝对会摸到假体。 这张照片里的阮廷坚带有浓烈的“学术派风格”,符合外国电视剧里成绩优秀书呆子的每一项指标,尤其那种闷骚的沾沾自喜,特别传神。梅施仿佛看到了阮廷坚整个大学时期的生活状态,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绝对不是偶然的,当然也不排除是整容的面瘫后遗症。 因为真相太过令人震惊,梅施好半天才想起看其他的照片,第二张是整容前的阮贝蒂和一个女孩子的合影,那个女孩子倒是非常漂亮,细细看有几分伏瑶的味道,都是那种娇柔型的姑娘。然后都是这女孩的照片,或在校园的树下,小路上……她应该是阮廷坚的初恋情人兼同学,因为女孩子照片的背景里出现了各种肤色的学生,绝对不是国内的大学。 仔细地排好照片的顺序,妥当地把黑绒盒恢复原样,这么想来,阮廷坚对伏瑶一见钟情成分就非常复杂了,却也比较好懂。阮廷坚一定是受过创伤的人,被初恋抛弃了,当然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和et谈恋爱的。所以阮廷坚会特别喜欢伏瑶这一型的女孩子,就像原来她对薛勤那种感受。 祝阿姨就站在书房门外,梅施开门出来差点撞上她,吓得跳起来。 “找到了?”祝阿姨对她的神色明显地产生了怀疑,眉头微蹙地盯着她看,梅施赶紧扬了扬手里的鼠标,表示自己其他什么都没拿。“梅小姐……”祝阿姨支吾了一下,“今天我家里有些事,想早点回去。” 梅施正合意,态度极为友善地说:“没关系,你走吧。” “晚饭我都做好了,你要吃就用微波炉热一下。还有……” 梅施有些戒备地看着她,总觉得这才是她要说的重点。 “明天的早饭材料也放在冰箱里,请你‘督促’阮先生吃,老夫人很关注阮先生的早饭问题。” “老夫人?!”梅施也听明白祝阿姨是在说她懒,不给阮廷坚弄早饭,她早就问过,阮廷坚不是出去吃就是吃面包,他有手有脚还用她伺候吗?她的注意力全被这个新出现的老夫人吸引去了,都没顾上驳回祝阿姨的投诉。 “应该是阮先生在美国的亲戚吧。”祝阿姨似乎没兴趣多说,回身拿了吸尘器往卧室去。 “等……等,等等!”梅施抢先一步挡在门口,“这个房间……我自己收拾。” 第十九章 她和阮廷坚留下了那么多暧昧的痕迹,绝对不想被祝阿姨看见!而且她也没办法想象,她和阮廷坚赤 身裸 体翻滚过的床,被祝阿姨摩挲来摩挲去。 祝阿姨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非常得体地笑了笑,“如果不用收拾的话,我先走了。” 梅施连连点头。 送走了祝阿姨,梅施才愤恨不已的开始换床单,上面有非常明显的印子,引发心理生理的双重厌恶。要一直按这个频率,阮廷坚的床单会被洗破的,而且她也无比厌烦这项工作!她又开始为今天晚上的“安危”担忧,真是新仇旧恨,度日艰难啊。 晾床单被折腾得胳膊酸疼,这两天都换两次了,梅施决定以后采取谁受不了谁干活的策略,她躺在干净的地方,让阮廷坚睡在污渍上,他受不了他洗他换! 睡了一会儿又上上网,已经晚上六点多也不见阮廷坚回来,她可没兴趣打电话给他问行踪,自己热了饭,看着电视悠闲的吃了,觉得没有他的生活才是生活。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也没见阮廷坚的踪影,他也没打电话给她,梅施洗好了澡,美美地躺在被窝里,觉得这一天相当完美,入睡前又想了想那张阮贝蒂照片,笑了好一会儿,心情欢乐地睡着了。 大概是睡得早,梅施起床时才五点多,看完表一回身,发现阮廷坚正毫无睡意地盯着她看,梅施又被他惊吓了,和他生活简直是恐怖系列片。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裸着上半身睡在床的另一侧,晨光照映在他光滑的胸部肌肤上,那光晕像是杂志上ps出来的。梅施愣了愣,陶醉在这顶级的美色中,阮廷坚的眼神也迷人,冷漠,深邃——突然她就笑了,最后一点儿理智让她没有彻底笑喷。贝蒂照的破坏能力是超乎想象的,每次看见美人阮廷坚时,那个形象就如影随形的出现了。 阮廷坚皱眉,不解和鄙视地看着她。 “吃……早饭吗?”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失误,本想说出殿堂级的问候语:吃了么?终于还是靠谱地说出这么一句。 阮廷坚冷漠地垂下眼睫,“不想吃。” 太好了!别说我没问你啊!梅施抿嘴,非常满意他的答案。 阮廷坚又沉默地躺了一会儿,梅施也不说话,只听他翻身起床,去浴室梳洗打扮,再一转眼,西装革履的阮少爷又出现了。梅施靠着枕头坐在床头,一副听他吩咐的乖巧神情,但她发现,这好像并不太讨好他,他的脸又像黑锅底了。 从昨天穿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阮廷坚面无表情地放在床头,“这是给你的,以后别问你父母要钱了。” “哦。”梅施点头,心里狂喜,他终于想起发她“劳务费”了。多给点,多给点! 阮廷坚又看了她一会儿,转身走了。 梅施觉得他有点儿过分,这么早,他肯定是出去吃早饭了,带上她嘛,她最不喜欢吃面包牛奶了。 又躺回被窝,梅施笑眯眯地看他那侧床头柜上的卡,再睡一会儿就去购物,看看她的工资有多少。 睡得迷迷糊糊,她听见自己的手机响,拿过来看了眼是梅逸,这才懒洋洋的接起来。 “姐……谢谢你。”梅逸的声音很古怪,大概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吧。 “不用谢了。”梅施觉得梅逸变乖了,为了那二十万反复道谢。 “姐,阮廷坚能这么帮我们,我知道,都是你的原因……谢谢你,你这么对我,我还……” “他怎么帮‘你们’了?”梅施一激灵,睡意全无,梅逸这傻孩子,还帮“我们”呢!阮廷坚一定对伏瑶出手了! “你不知道?”梅逸十分意外。 “啊……嗯……昨天他回来的晚,我没来得及问。”梅施觉得这都不是重点,懒得编合理点儿的谎言。 “他……凌晨才从医院走。”梅逸的声音掺进一丝古怪,梅施觉得欣慰,傻弟弟也觉得不对劲了吧?“他为伏瑶的妈妈转了院,在第一医院包了高级病房,似乎还联系好了肾源。” “钱都是他出的啊?”梅施皱眉。 “嗯……” 果然还是金钱攻势,当然了,还有柔情辅助策略,这不是陪到凌晨么?估计进展顺利,一晚上兴奋得都没睡着,瞪着眼想美事早上把她差点吓死。“哪家医院,我有空也去帮帮忙?”梅施一挑嘴角,多好的一场戏啊,她不去看看真是太浪费了,而且……她要怎么才能降低对小逸的伤害呢?她和梅逸在这出戏里,角色真都太悲情了。 梅施真对这家医院无语了,十五楼以下的病房要分ab座,梅逸给她的地址是1123病房,她到11楼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问护士才知道要从楼梯绕到b座。因为9楼以上都是高级病房,楼梯间杂人非常少,梅施走在静悄悄的走廊里一阵阵的毛骨悚然,脑袋里涌出来的全是关于医院的灵异传说。梅施走得飞快,却不敢重重落脚发出鞋跟的嗒嗒声,回音在细窄的走廊里听起来也很怕人。跨过了一道铁栅栏,梅施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一直惊悚忐忑的心总算落地了。 “非得这样吗?”女孩子的声音有些高,还掺杂了不甘和愤怒,从下一层楼的台阶上传过来,回音缠绵,听上去非常哀怨。 梅施一惊,僵立在原地,木然地继续听。 “是的。”阮廷坚的声音依旧平静淡漠,伏瑶难得表现出来的激动情绪完全没有影响他。 “我不能离开妈妈!”伏瑶的声音都发了颤。 “哦?”阮廷坚顿了下,有点儿遗憾地说,“那我就对令堂的手术无能为力了。” 伏瑶长时间的沉默,梅施有些同情她,很了解这种无可奈何的感受。 “我不急着要你答复。”阮廷坚笑了笑,很宽容,“你可以慢慢考虑。” 伏瑶再次开口,语调已经变得沉静而麻木,“我能一直陪妈妈到她康复出院么?” 阮廷坚似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从来没说不可以。手术时间是你决定的,能陪多久,看你的意愿。” 他的话让伏瑶的语气再次尖锐,“你这么逼我,梅逸知道吗?他同意吗?” 阮廷坚顿了下,梅施都能想象得出他脸上表现出的不以为然神色,“我要做什么,用问梅逸同不同意么?” “好!我答应!今天就安排手术时间!”伏瑶上楼的脚步非常重,咚咚咚像是在生气,梅施本能地挪了下脚步,想避入楼梯的拐角,随即猛省,这是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活生生的奸情,干吗是她躲开?她才是该昂头挺胸的苦主啊! 伏瑶猛地看见走廊上站着个人也吓了一跳,跟在她身后的阮廷坚也看过来,梅施正琢磨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应付这场面,没想到很省事,伏瑶怨恨地瞪了她一眼,扭头走向主走廊。阮廷坚更是无比自然地对她说:“来了?”然后跟着伏瑶也往病房里走了。 梅施愣愣地站在原地,悲叹世界真的被外星人颠覆了。伏瑶的怨恨,阮廷坚的无所谓,都让她不知所措,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儿梅逸脚步匆匆地走来,拉住她的胳膊,“姐,听瑶瑶说你来了,怎么站在这儿了?” 梅施被他拉着往病房走,默默看他清澈的眼睛,前两天的烦躁已经褪去,因为心里有愧,他看她的眼神陪着小心又温暖亲切,压在他心里难题解除了,他的神情里自然而然地透露着轻松平和。面对这样的他,梅施千万句话都说不出口,可不说出来,她又觉得她们姐弟实在太可悲可笑。 病房里医生护士正在查房,主治大夫显然认识阮廷坚,在房间一角面带微笑地对他讲解着什么。伏瑶在配合护士,梅逸见了,赶紧松开姐姐的手,快步走到床前帮伏瑶扶住伏妈妈。 梅施看弟弟专注的神情,时不时他的眼神和伏瑶相遇了,嘴角便浮出耀眼的微笑。很多年了,她都没看过弟弟这样真心笑过。梅施默默环视着这间豪华的病房,围在病床边的一群护士大夫……最后看向阮廷坚。他也在看她,眼睛里的神色她无心解读,只剩厌恶。就是因为有钱,他就随心所欲的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她的,伏瑶的,小逸的!他想要的,他就身手去拿,不管被他握在手心里的人是多么痛苦挣扎。他自己说的很对,他要做什么,何须问别人愿不愿意? 梅施转头就走,在阮廷坚面前,小逸对伏瑶的真挚爱情实在让她受不了!她的宝贝弟弟,她千方百计的去呵护,竟被这两个人面不改色地践踏在脚底。她都这样痛心了,小逸要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阮廷坚没有追出来,梅施只能站在他的车边等他。就是这么荒谬,被背叛,被抛弃的她,还要没皮没脸的等他出来,和他谈!她根本不想再和他说半句话,只想来来回回抽他几个耳刮子。他才和她上床多久?他就打起另一个女人的主意!她以为世上的男人无耻,她爸爸就到一定境界了,没想到还有阮廷坚这个级别的。 阮廷坚不紧不慢地从大门里走出来,看梅施脸色灰白地等他,一点儿都不意外,在她面前停下,等着她开口。 梅施深深呼吸一下,才抑制住自己就要爆发的暴力因子。“伏瑶不行!”她直奔主题,真的,现在她一句迂回过渡的话都没精力说,“伏瑶不行!”她把声音提高了一挡,握着两个拳头说。 阮廷坚看了她一会儿,微蹙的眉头舒开,反问:“为什么不行?” “小逸喜欢她!”梅施说得铿锵有声。 阮廷坚继续面无表情,问:“这和我有关系么?” 第二十章 梅施语塞,感觉百万大军被他轻轻一呼出一口气就吹得灰飞烟灭。她也是气昏头,孤注一掷地扬起下巴,“你已经有我了!” 阮廷坚幽暗的黑眸骤然亮起几点星芒,似笑非笑,直直地看着她。 梅施简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没见过这么能自取其辱的!在他说出类似“有你又怎么样”、“我们不过是同居”甚至“你算老几”之前,她故作潇洒地冷笑一声,“你和梅家的‘合作’还没结束,我们还不能分手。你和其他女人我不管,伏瑶绝对不行!” 阮廷坚还是直直的看着她,却让她有些害怕,这明明是森冷和残忍,看来她说伏瑶不行,深深激怒了他。 “没什么不行,她也是自愿的!”阮廷坚说完抿紧嘴唇,梅施总觉得他在克制殴打她的念头。 应付阮廷坚,她根本不入流,混乱中她用了最不靠谱的一招:“好!你选吧!有伏瑶没我,有我就不能有她!” 阮廷坚听了冷冷一笑,梅施看了他的笑容,觉得他立刻扑过来喝光她的血都不稀奇。“说说,我为什么选你?你很‘乏味’。” 梅施顿时觉得自己黔驴技穷,本来是想用他和梅家的合作关系来压一压他,对伏瑶不过是初恋阴影,她可是代表着合作赚钱哪!没想到又错了,阮廷坚是梅家救星,梅家是阮廷坚的领带,说换就换,不值一提。 耍下流是吧?她乏味?千万别和她比谁下流!“你也就那么几招!时间还短!我还没嫌你乏味呢!” 这话说出口,梅施自己都一愣,也没脸再看阮廷坚的表情了,转身就跑! 上了自己的车,梅施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完了,她可以收拾东西从阮廷坚那儿滚蛋了,今天算是把他彻底得罪了。 以后怎么办……爹妈的抱怨,梅逸的失恋,她算是掉进地狱了。 摸了摸口袋里的卡,趁阮廷坚气糊涂还没醒过梦来,快把钱转到自己卡里,说不定以后就要靠这笔钱活命了。 跑去最近的银行,在柜员机上看了下余额,差点没被阮廷坚气死,他给了她二十一万。比妈妈给她的“卖身钱”多了一万,这简直是侮辱,她在他眼里就值这一万块吗!还是本事不到家,有种就给她二十万零一块,也算他恶毒到最高级别。铁青着脸把钱都转到自己账户上,梅施觉得心里有底,就算被爹妈赶出家门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长长吐了口气,她调整了一下凌乱的心情,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去饱饱吃一顿,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一个人要了一桌子菜,吃到快要站不起来才心满意足,再逛逛商场,消消食,心情已经好很多了,觉得有了水来土掩的心理准备。 安静了一下午的手机终于响起来,梅施心情沉重地看了看,发现不是父母打来痛骂她的,才庆幸地接起来。 “姐,你干吗去了,怎么还不回来?”梅逸有点儿着急,“阮廷坚都在医院坐一下午了。” 梅施暗暗嗤了一声,傻弟弟,还没看出异样吗? “姐,快来把他弄走。”梅逸压低声音,有点儿烦躁地说。 “我弄不走他。”梅施冷笑。 “好了,姐,别再和他赌气了,他都说了是在这儿等你回来的。”梅逸耐心耗尽,“他就这么坐在这儿,大家都很不自在的,伏阿姨都没法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手术呢。你再怎么和他闹,回家去吵行吗?他在这儿真烦人啊。” 梅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说……和我闹别扭了,在医院是为了等我?” “是!看他的意思,你不来他就不走!都多大人了,玩这一套不恶心啊?” 梅施默默挂断电话,果然她只是魔高一尺,以为跑了就没事了……阮廷坚看来是真的记恨上了她,要她回去自投罗网哪! 看着人群涌入医院电梯,梅施突然就退缩了。 凭什么她非要去“认领”阮廷坚?他有本事一辈子住医院好了!伏瑶妈妈休息的好不好关她什么事?大家都很烦关她什么事?最近她就好像圣母一样了,只有我为人人,不见人人为我! 赌气转身走出医院大门,为了表示理直气壮,渐渐变成小跑。刚才吃了不少,跑起来格外有劲。口袋里的手机卖力地唱起歌,梅施翻着眼睛不理,打电话的人非常急迫,三连拨,梅施终于认命地接起来。 “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梅逸已经接近疯狂了。 “你就不能自己把他赶走吗?”梅施质问,第一次觉得弟弟该到了自立的年纪。 “你以为我没赶?”梅逸冷哼,“你快来吧,你再不来,我就叫妈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梅逸应该是在走廊上打的电话,梅施都听见了回音。 “叫妈来……是个好主意。”梅施干笑,梅逸啪地挂断电话,显然是无话可说了。 她也知道这是句废话,妈妈来了,不过是多了个陪阮廷坚“等她”的人。而且这样拖下去,就算梅逸忍住不出卖她,阮廷坚也会主动联络她父母来“陪等”施压的,阮廷坚这套恃强凌弱的手段她已经了若指掌。 面无表情不是为了显示不满或者冷酷,完全是疲惫和绝望。梅施连门都没敲,挺尸游魂一样走进伏妈妈的病房。眼前的场面完全在她意料之中,窝在沙发里这么长时间的阮廷坚照样西装笔挺,神色漠然,她终于知道让梅逸疯狂的是什么了,阮廷坚的眼神总是跟随着伏瑶。梅逸忍住没去揍他,大概是因为他看伏瑶的眼神更多是观察和品鉴,并没明显的下流意味,最重要的,他是出钱的金主,梅少爷看来也开始明白屈从于现实了。伏瑶当然也扛不住这样的眼神,干脆背对着阮廷坚坐在妈妈床脚,一屋子人连呼吸都无比压抑。梅施瞬间感受到众人看她时就像看到救星的那种热切企盼,当然阮廷坚除外,他的眼风只是浅淡地从她脸上扫过,挑衅、鄙夷……反正含义丰富得让梅施心跳加速,气恨啊! “我姐来了,可以走了吧?!”梅逸说这话的时候音调不高,但脖子上的筋却浮了出来,死盯着阮廷坚。 阮廷坚面不改色,好像没听见他说话。 “姐!”梅逸显然对付不了这块冰冻牛皮糖,像埋怨又像求救似的扭头喊梅施。 梅施咽了口唾沫,非常艰难地挤出笑容,向阮廷坚做作无比地眨了眨眼睛,“走吧。”她尽量友善地招呼。 阮廷坚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反应,继续稳如泰山地坐在沙发里。梅施感受到大家无声的绝望,压力非常巨大,只好“甜蜜”地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走吧?”她用哀恳地眼神看着他,这都造得是什么孽啊! 阮廷坚终于表示对梅施的态度满意,站起身,绅士风度十足地揽住她的腰。谁被搂谁知道,他真是用了力气啊,梅施有点儿想哭了,她今天绝对凶多吉少。伤害阮廷坚的话语top3无疑是:我看过你整容前的样子;你乏味;你时间短。虽然她保留了第一项,看阮廷坚的神情也知道,已经凑够本钱下地狱了。 阮廷坚拖着她上了他的车,车里闷热无比,空调也不能马上驱散,他并没开窗通风,梅施骤然出了一身汗,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他也没有立刻开走,梅施放在身侧的手轻微颤抖,看来他是等不到回家就要开始清算了。 “我……”阮廷坚拖着危险的长音,解开西装扣子,梅施进入一级戒备,幸好他没再继续脱,她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去,量他也没胆子在车上就证明“时间够长”,她已经为自己这句明显是诬蔑的话悔恨了一万遍!“只是要伏瑶陪你弟弟一起去澳洲读书。” “……”心思明显在别处的梅施反应了一会儿,才惊讶地“啊”了一声。再想想她偷听到的对话,伏瑶怨恨的眼神就顺理成章了,她一定以为这主意是她出的。不过……这个想法真的非常不错,除了要分开伏瑶母女,现在想让小逸独自出国读书,那小子绝对会顽抗到底的。 “可我现在觉得……”阮廷坚的尾音又挑上去,梅施觉得自己的神经也跟着绷紧,他却没立刻说下去,冷笑着开动了车子,“你的提议非常不错。伏瑶……值得期待。” 梅施逼着自己看前面,她真的想破口大骂,他非得这么报复她吗?“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学着他的语气,豁出去了,要死要活给个痛快话行吗? 阮廷坚又轻哼了一声,专注开车,空调的冷风已经击退了闷热,梅施觉得寒毛都立起来了,他的这声哼——真是胜却千言万语啊。 回了家,阮廷坚淡然开门,换好了鞋子,他就站在玄关口似笑非笑地看她,“去洗澡。” 真是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啊,梅施脸色灰败,事已至此还怕什么?他还能弄死她?那是要坐牢的!梅施木讷地走进卧室,听话地清洗完毕。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阮廷坚拿着换洗衣物与她擦肩而过,他进入浴室前又冷笑一下,“乏味?”然后甩上了浴室门。 梅施大声地嗤了一声,话虽然说的铿锵有力,音量却十分可悲,近乎嚅动嘴唇:“你还真别不服!说你时间短,我错了,你要能原谅我,我就道歉!说你乏味,那是事实!事实!”为了证明真相,她举证般案件重演,挫了挫门牙,又愤恨地出中指,再挺动腰部,一二三,三二一…… 门瞬间被打开,梅施完全没想到他洗澡会神速到这地步,该不会只洗了重点部位吧?给她反应的时间太短,阮廷坚围着浴巾出来的时候,她正对着他傲兀地伸着中指。 第二十一章 阮廷坚的眼睫被水洇湿,黑眸显得异常深幽明亮,他无起无伏地开腔问还保持姿势的梅施:“什么意思?” 梅施木然地把手收到身后,不想回答他的明知故问,这答案地球人都知道的吧,属于国际通用手势。 “你想主动?”阮廷坚笑了笑,很欣慰似的点了下头,“很好。” 梅施一脸疑惑,收在身后还依旧保持着手型的中指颤了颤,还有这意思呢么? 阮廷坚走到床边,悠然躺下,梅施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有当受的优良潜质。 阮廷坚看着天花板,口气友好,“你可以选择,你主动还是我主动?” 梅施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这就像选被凌迟还是自杀,当然……自杀。 走向床边的时候,她清楚的看见了他嘴边的笑意。很得意是吧?她被这笑容彻底激怒了!邪恶地撇嘴笑了笑,突然爆发力很强地跳上床,身手之敏捷,吓得阮廷坚愣了一下。她已经一屁股坐在他的腹部,压得他闷哼了一声,疼痛和皮肤致密的接触一下子撩动了情 潮的最脆弱处。 …… 呼吸因为过于急促而需要更长时间平复,梅施觉得刚才最绚丽的一瞬间,她连视觉都失去了,渐渐才又看见了周围。 她的脸正贴在阮廷坚的颈窝处,身体还紧密交缠,她像是依附着他而生的弱小生物,这种感受很特别……满足,安全,小小的陶醉。 阮廷坚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快慰中,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停驻在挺直的鼻梁两侧。 意识逐渐清醒的她立刻就起了坏心,用沾着薄汗的小手细细摸过他的鼻梁、鼻翼……完全没有异样!她不相信,又转而摸他的耳后,也没有伤疤!怎么可能?她又不死心地去摸他的发际线…… 他又发出撩人的浅吟,尚在她身体里的部分飞快地发生了变化……梅施被他的变化搅得十分难受,实在是误会啊,她哼哼唧唧地伏在他身上,阮廷坚无心听她说了什么,陷入了新的火热。 “骗子……骗子……没信用的骗子……”她在起起伏伏中反复咒骂这一句,还说让她选呢!他从没给过她选择权! 【第八章】 也许是她太热情了,以往非常守时的姨妈没有一早就大驾光临,梅施坐卧不宁,有点儿感觉就往厕所跑,翘首企盼。 阮廷坚微微睁眼,在浓密睫毛下克制的瞥了她一眼,她正抓了包花花绿绿的东西,不辞劳苦地再一次赶往洗手间,然后一声欢呼从门里发出来。阮廷坚皱眉,这是她搬来后第一次这么开心,实在有点吵。也许是太高兴了,梅施在厕所里哼着欢快的歌,阮廷坚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坐起身,放弃补眠。 梅施兴高采烈地从洗手间里出来,脸上有异常耀眼的笑容,太明媚了,显得脸颊上因为兴奋而染上的红晕格外粉嫩。看见阮廷坚靠在床头平静地看着她,像被急速冷冻般僵了两秒,突然觉得对着他这张充满压迫脸说出来亲戚的消息十分艰难。还好,阮廷坚也没给她纠结的机会,拿过床头的浴巾,起身,围在腰间,与她擦身而过走进洗手间。这套动作他做得美感十足,从容优雅还让她什么都没看到。梅施想了想,特意把卫生巾的包装袋放在他那侧的柜子上,心满意足地钻进被窝,因为从凌晨就在热切期盼大姨妈,她折腾的身心疲惫,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睡大觉了,这样还可以减少与阮廷坚相处的时间,真是美好至极。 阮廷坚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自己床头柜上的东西,眉头轻微一蹙,终于明白一大早她在欢呼什么了。 梅施也在眯着眼睛观察他的反应,很好,他第一时间发现了。阮廷坚冷着脸走过来,明显不悦地抓起卫生巾有失风度地甩进床头柜的抽屉里,自顾自换了休闲衣物,走出房间。梅施连连摇头,可怕的收纳强迫症啊!看来摆在柜子上的物品会严重影响他情绪,她搬来后就发现这里所有的小物件都收在柜子或者抽屉里,就连厅里的茶几上都没有任何装饰物,果盘都没有,光秃秃的整洁感是他的最爱。 周末祝阿姨是不来打扫的,她听见阮廷坚在厨房里折腾,过了一会儿他开门汗她:“起来吃早饭。” 梅施故作虚弱地轻声说:“不了,我现在很难受。”还夸张地皱眉闭起眼,一副奄奄一息的濒死状态。 阮廷坚冷冷看着这个刚才还欢天喜地唱歌的人,砰的关上门走了。 梅施听见大门开合的声音,耐心等了会儿,房子里非常安静,这才起身扒着门往厅里张望,阮廷坚果然出门去了。她欢呼一声,如释重负,拿了笔记本电脑回卧室准备上网,想了想,又去厨房拿水果和饮料,在厨房的流理台上放了盘果酱面包,一杯牛奶,梅施愣了下,这不会是阮廷坚给她准备的早餐吧?可惜啊,她最讨厌西式早餐了,要是碗馄饨该多好……阮廷坚为她买早餐馄饨,这个想法连画面都没形成就被她否决了,醒醒吧! 阮廷坚到底几点回来她也不知道,一整天在家吃喝上网非常开心,为了避免清醒着和他碰面,梅施不到八点就关灯睡觉,半夜起来换纸的时候看见阮廷坚已经躺在床的另一侧,觉得十分庆幸,连一句话都不用跟他说。 星期日的早上,阮廷坚早早起来换了出门的衣服,面无表情地问还躺在床上装睡的梅施,“用给你带什么回来吗?” 梅施梦呓般拒绝:“不用了……”她可以叫外卖,只要坚持到星期一他上班走,她就大获全胜了。 阮廷坚再不说话,梅施听见他开门离去。每次他走了,她才感觉新的一天完美开始,这个娱乐设施非常少的房子也渐渐给了她熟悉感,因为她在家的时间比阮廷坚长,感觉阮廷坚才是寄住的。 毕竟是休息日,总担心阮廷坚会突然回来,梅施皱眉摇头极为不情愿地叠好阮廷坚的杯子,还得叠得方方正正,坚忍地抹平他的那半边床。惬意地钻进自己堆成窝状的被子,边啃水果边上网,梅施看着一拳之隔的整洁区域,无比感慨物种的差异。她和阮廷坚的关系,这张床真实体现得淋漓尽致,就算共享这么私密的房间,还是完全不能融合,楚河汉界般壁垒分明。 她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爹妈赚够钱?那不可能,贪心是无止境的,只要阮廷坚身上还有油水可捞,就绝不会率先收手,她只能寄希望于阮廷坚了,以他移情别恋的速度,她异常看好他。 接近十一点,梅施开始盘算午餐要叫什么外卖,阮廷坚这处房子的位置实在好,周围很多餐馆店铺,生活非常方便。刚在网上查到附近一家饭店的电话,门已经被敲响了,梅施疑惑地通过门镜看,居然是阮廷坚的帅哥秘书。他笑眯眯地送上一包餐盒,梅施看着外包袋上饭店的商标,非常惊喜,正是她刚才选定的那家。 “谢谢,我正想叫这家的外卖呢。”她诚挚地夸奖帅哥秘书,如果她将来有钱了,也要请这么上道的秘书。 帅哥秘书笑得很谦虚,“是阮总叫我订这家的。”眼睛里还满是“你们俩真是心灵相通”的祝福笑容,让梅施一阵惊悚。 关上门,梅施也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周围饭店虽多,这家算是特别有名的,无非是巧合而已。更说不定是帅哥秘书替老板哄女孩的小伎俩罢了。都怪这个“心灵相通”的插曲,吓得她相对阮廷坚派人给她送饭这一举动产生任何感谢都不能。或许这两天闹得太不愉快了,要承认阮廷坚的优点她都不情愿,更何况,这人多恶劣啊,连送饭都派秘书来,侵占员工的休息时间,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帅哥秘书算加班费。 姨妈来访的这几天,梅施过得非常舒心,阮廷坚却总是冷着脸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寡言。梅施觉得他一定是因为这几天她不能提供“服务”,心理和生理都非常不愉快。她有点儿阴暗的快乐,哈哈,再不满意他也无处投诉。为了表明姨妈的眷顾,梅施把正在用的那包卫生巾就放在他的床头抽屉里,那是他规定的地方,他习惯把手机手表什么的放在里面,方便他发现。为了表明进度,梅施恪尽职守的不停更换型号,从夜用到日用,无声实时汇报。阮廷坚每次拉开抽屉,脸色都非常阴沉。 为了表明身体虚弱,梅施强忍着没有四处去玩,天天宅在家里。所以下午接到阮廷坚的电话,说晚上她父母情他们吃饭,梅施还是很开心的,她快要憋死了。 阮廷坚虚假的礼貌风度是毫无瑕疵的,他会提早下班来特意接她一同去饭店,大概也是表明很善待合作伙伴的抵押品的意思吧。 梅国华看起来最近过得非常舒心,整张脸都放着嚣张得意的光彩,梅施发现他赶着来握阮廷坚的手时,亲密地喊“廷坚”,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妈妈也是春风得意,看来国元的困境真是度过去了。 梅施没想到梅逸和伏瑶竟然也在受邀之列,父母对他们的态度虽然冷淡,总算还在不失礼的范围里,看得出一定是阮廷坚要他们来的,她父母绝对没有叫伏瑶来吃饭的意愿。 开场白照例是谈生意上的事,梅家姐弟和伏瑶都自顾自吃菜,沉默得连陪客都算不上,不过是三个布景。阮廷坚虽然是晚辈,做坐在正座上,话不多,每次开口,梅家夫妻都立刻中断自己的话题,认真听他说。梅施觉得,爹妈比以前更像阮廷坚的员工了,言听计从的气场全散发出来。 “伏瑶的出国手续都办好了。你们打算哪天走?”阮廷坚突然说,话题一下子指向伏瑶,大家都有点儿措手不及。 第二十二章 梅逸和伏瑶都愣了一下才互相看了一眼,梅逸不冷不热地说:“一周以后吧。” “好,那我就叫人给你们订票。希望你们能遵守约定。伯父伯母,希望你们也严守承诺。”阮廷坚挑了下眉梢。 “那自然,那自然。”梅国华冷笑着点头,不用阮廷坚再嘱咐,他正巴不得这么做。 “那个……廷坚……”梅施发现妈妈正了正脸色,与爸爸郑重交换了下眼色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并且刻意不看她。梅施立刻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果然,妈妈继续说:“梅逸和伏瑶的事情也算尘埃落定,你和施施呢?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面对阮廷坚,赵舒元毕竟不敢太强硬,把最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 “嗯,我打算尽快和她订婚。”阮廷坚十分自然地说。 啥?梅施惊得跳起身。 “这孩子!”赵舒元爱责地看了女儿一眼,拉梅施坐下。 梅施在妈妈“就算你很惊喜,也要矜持一点儿”的善意眼神里,抖如筛糠。她脑袋一片空白,然后浮现的竟然是阮廷坚一丝不苟地家,光秃秃的家具,没有电视的卧室,起床后极其平整的家……阮贝蒂的照片。她想不明白,阮廷坚为什么会有和她订婚的念头?且不说相识的时间有多短,就说在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她也称不上是个把他照顾妥当的女人。伏瑶事件后,她的“淑女”形象仅仅残破地维持在婉约派的穿衣风格上,他还要和她订婚? “好,好!”梅国华哈哈大笑,满意的满脸放光,“挑个吉利的日子,我们好好办一办,明确了国元和鼎亿的关系,对我们良荣县的开发计划大有好处!说起来,良荣县的计划还有个难点,就是……” 梅施恍然大悟地暗暗点了点头,怪不得,还有大计划在后面需要更密切的合作。早就觉得阮廷坚不是纯正的abc了,他的母语绝对是中文,这时候回想,看人家说得多有技巧,他要的不是结婚,是订婚,随时变卦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想起以前和朋友聊天,她都这样鼓励过人家:还没结婚,就不算插足。阮廷坚看来深谙此道,一方面安抚了她父母铁心为他效忠,一方面给自己留足了后路。一旦“订婚”破裂,他还是钻石王老五,她就惨了,会背上“弃妇”的恶名。与阮廷坚相处,人要放聪明点! 梅国华和赵舒元都不厌其烦地说着下一步开发计划,目前的难点……阮廷坚相当沉默,有时候梅国华特意停顿问他意见,他都心不在焉地闷不吭声,让梅家夫妻很是尴尬。 “今天就这样吧。”阮廷坚瞥了梅施一眼,她还沉溺在自己思绪里,往日冷淡而礼貌地阮总有点儿突兀地打断了梅家夫妻的话题,并且立刻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让毫无准备的梅家夫妻表情十分错愕。 梅施皱眉,正在幻想如果真与阮廷坚结婚后的种种悲剧,一辈子都不能明目张胆地懒散除外,搞不好会生出一个小贝蒂,她这个当妈的要带着孩子辗转世界各地——整容。 “施施。”阮廷坚叫她,梅国华和赵舒元都站起身,只有她一脸悲愤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梅施被妈妈推了一把,这才发现阮廷坚已经吃好准备走了,赶紧跟着站起身来。伏瑶跟着未来婆婆很礼貌地站起身,梅逸却懒洋洋的故意拖了一会儿,阮廷坚状似无心地冷漠看了他一眼,梅施心惊肉跳,总觉得阮廷坚这一眼背后的寒意十分令人担忧。 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黑透,稀薄的橙黄色让人感觉很宁静,梅施看着车外的景物,突然就有了疑问:“我们不回家吗?” 阮廷坚的脸从上车就一直很沉冷,好在梅施已经习惯了他喜怒哀乐都是一副嘴脸,处之泰然。因为她说“回家”,阮廷坚的神色微微回转了一些,口气在平淡里多了些温度,“不回,去一个地方。” 本能应该问“去什么地方”,但梅施已经在心里替他回答了自己,他一定会说“去了就知道”,所以问也是白问。 路程比她想象的要长,车一直向外环开,路灯渐渐点亮,天却黑的飞快,好像她走了一会儿神,在看外面已经是一派正宗夜景了。 “嗯……那个……”阮廷坚的车开得不快,在渐渐车辆疏落的马路上,她突然有了交谈的兴致,“你到底要梅逸答应你什么?还有我父母?” 本来做好他随口应付掉的准备,没想到阮廷坚语气平静地说的很详细,“援助伏瑶的母亲,提供她出国所需的资金,梅逸都必须答应我在澳洲自食其力,绝不再向父母索要援助。” 梅施顿时激动了,“这不可能!他平时娇生惯养,自己养活自己都够呛,再加上伏瑶!”他是想整死小逸吧? 阮廷坚看着前方的路,梅施清楚地听见他不屑的冷哼一声,“他早该自立了。” 梅施气得肝疼,这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小逸该自立了,他阮大少还不是继承了祖业才拽得二五八万吗?他奔三的人了还没自立,假装教育专家似的让没满二十岁的小逸自立?!这话她当然不敢直白地说,所以深吸了一口气安抚自己的粗暴情绪,婉转地这样措辞:“你不要对小逸太苛刻,你二十岁的时候自立了吗?”这么善良的口吻实在憋闷,她还是溜达了一句,“你二十岁的时候要养未婚妻吗?!” 阮廷坚原本就微微上挑的眼角在斜瞥她的时候,冷酷得十分有味道,那一眼撩过来,梅施的心尖缩了缩,这魅惑劲真是整容界的杰作。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顿了下,“那时候我没未婚妻。” 梅施不敢鄙视他的脸,只好把鄙夷地目光投在他的肩膀上,他是在遗憾吗?谁叫那个时候你还是贝蒂哥呢?你倒想有未婚妻,谁能看上你啊? “如果我发现梅逸偷偷接受你或者你家里人的资助,我会立刻中断对伏瑶母亲的医疗赞助。”阮廷坚一改上一刻的聊天口气,冷漠地官方腔又出来了。梅施在暗影里翻着白眼,和这人真是水火不容,光是聊个天就痛苦不堪了。她以前也不是没设想过自己未来的老公是什么样子,有一点很重要,能听她说八卦,而且不厌其烦,阮廷坚是不可能了,真要是和他过一辈子,她绝对会比他早死,憋死的! 车子驶进一片别墅区,夜晚家家华丽的灯饰从玻璃窗投射出来,奢华感一下子数倍提升。阮廷坚带她进了一栋明显还没装修完毕的房子,梅施不是很感兴趣地四处瞧了瞧就站在空荡荡的厅里不懂了。 阮廷坚很自然地说:“结婚后,我们就住这。” 梅施差点一个踉跄跌倒,他是个善于计划的人,但这也太超前了吧? “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我让他们做。” 梅施无力地眨了眨眼,她只有一个要求:不想在这个房子里看见他…… “我们……”她觉得有必要把话和他说明白,让他知道她也不是任凭他算计地傻子,这么折腾下去,以后地球人都会知道她是他抛弃的女人。“我们还年轻,干嘛这么早结婚?”她有点儿恨自己,当着阮廷坚明白说出自己的意思有这么难吗?她其实是想说我还不想结婚,可说出去就变成了这样! 阮廷坚站在灯光较暗的地方,梅施觉得他的眼睛里有异常恐怖的光亮,看来再婉转的拒绝也刺激了阮王子。“那个……”她决定描补一下,安抚一下他的自尊心,“你的条件这么好,早结婚是很亏本的……”她有点头疼,自己在说什么啊,怎么就这么怪异呢。“人生的选择喝多,说不定你能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孩子呢?那时候后悔可就晚了……”阮廷坚的脸上越来越难看了,梅施失败地住嘴,看来她又弄巧成拙了,其实她是好意,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呢的,可的确不该由她来说!再发人深省,她一说,还是嫌弃人家的意思,而且显得特别虚伪。 “嗯,很有道理。”阮廷坚面无表情,随手啪地关闭了电源,整栋没完工的别墅陷入黑暗,梅施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忘了跟你说,这两天我要出过一趟,还需要准备,你先回去吧。” 梅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见阮廷坚车子发动的声音了。她手忙脚乱地追出去,只看见他造型完美地车尾灯。她目瞪口呆,她知道他要出国,但他也不能这样把她留在国内啊! 小区的照明很完善,倒不怎么令人恐惧,梅施很窝火的关上别墅大门,气恨地检查了一遍,她为什么要管这些事啊?她也该像房主一样潇洒地扬长而去嘛! 咬牙切齿地给梅逸打电话要他来接,梅逸很热情,一口答应,然后问了一个让她泪流满面的问题:“我这就去接你,但你在哪儿啊?” 梅施环顾四周,只能确定自己不在外星。 梅逸得知情况,很同情地说:“那你只好走到小区门口看名字了。” 梅施泪水朦胧地眺望这一片山景水岸的别墅区,再次确认,和阮廷坚的日子真是没发过了。 梅施很用力地推开防盗门,故意用钥匙磕得叮叮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她才被梅逸送回来,等的时候被叮了一脚包。厅里一片黑暗,她凶狠地把灯开到最亮,使劲开关鞋柜,务必要把阮廷坚吵起来,她要是看见他安逸舒适地躺在空调房里睡大觉,绝对会冲上去挠死他。卧室里还是没有响动,梅施放重脚步乒乒乓乓走进房间,一下子扭开开关,没想到床上空无一人,阮廷坚还没回来。很泄气,好像铆足劲儿想演出好戏,却发现一个观众都没有。梅施顿时就蔫了,垂头耷脑地洗了澡,愤愤不平地涂了一脚的花露水,一腔怨怒找不到对手发泄,憋得一夜辗转反侧,觉都没睡踏实。 第二十三章 早上六点多梅施就起了床,拉开阮廷坚的柜子看了看,他的衣服按颜色刮得像专卖店的货架,衬衫领带整齐的让她觉得压抑,。她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收拾行李离开,估计是已经走了。虽然一口恶气没出,想到他好几天不在,甚至不呼吸同一个国度的空气,她都觉得轻松畅快。 梅施笑眯眯地梳妆打扮,耐心熬到九点,这才呼朋唤友地给好朋友们挨个打电话,她必须狂欢一下,喝点酒浇浇愁压压惊。她深刻领悟到梅逸的叛逆,原来打破平时的生活模式是很减压的一件事,虽然很徒劳。 戴辰辰她们的热烈响应也特别鼓舞她,梅大小姐顿时从阮廷坚的阴暗气场里华丽复活,挂断电话第一时间冲向百货商店。兴奋之下忘记算时间,她到的时候百货商店还没开门,梅大小姐毫无怨怒地与一群中年大妈大叔等在门口,一副急着烧钱的凶型恶相。商店开门她就直扑平时喜爱的前卫牌子专柜,以前穿短裙总担心走光,可这段时间穿过膝长裙又觉得整个世界的阳光都被这身“优雅”裙装遮挡了,她提前进入了中年期,整个人都发了霉。 之前阮廷坚给的钱她还精明谨慎地打算攒起来当救命草,鼓噪的叛逆感再加上女人天生的购物欲,梅施频频刷着卡,今日之后谁管洪水滔滔?她非买痛快了不可!从头到尾买了一遍,连包包都换了个极具时尚感的超大款,现做现卖地穿在身上,把早上出门时那套中规中矩的连衣裙团成抹布状塞在包里,神清气爽,心情灿烂。 梅施觉得自己心思的确很慎密,还打电话回家问问祝阿姨阮廷坚回来没有,得到否定答案后,还放了祝阿姨的假,让她立刻回家,省的她看见她这副装扮,向阮廷坚告状。 回家配合自己的新衣服画好了妆,坐立不安地等到约定的时间,梅施去了那家夜总会果然是第一名。阮廷坚已经把她压迫的快成疯子了,这么盼望放纵人生,闲着也是闲着,挨个给纪晓净她们打电话催命,一轮电话打完,她先要了两瓶啤酒,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这么急不可待,大概是昨天被弃于荒野的愤怒始终在内心深处熊熊燃烧吧,女服务员来包房里送酒的时候,用同情的眼光看了她两眼,梅施咕咚咕咚地灌着酒,也觉得自己像失婚后重获自由的怪大妈,那一套失去理智的行为已经差不多都全了,就差掏出大把钞票找个比自己年轻的帅哥来欺负欺负。 最先到的是顾可心,目前正热衷白领生活的顾姑娘充满小资情调,拿着腔调想要瓶洋酒,梅施冷眼看着她,乓地一声把啤酒顿在桌面上,“去死吧,洋酒!”所有的“洋”字都能让她联系到那假洋鬼子阮廷坚身上,让她痛恨万分。“这里的菜太差了,不然今天咱就喝二锅头!谁提洋酒,我跟谁急!” 顾姑娘被她吓住了,神色木讷,对等待下单服务员说:“来瓶二锅头。啊……哦,来两瓶啤酒吧。” 晓净和辰辰也都来了,也许都有点儿自己的烦心事儿,不用她劝业都主动喝的很卖力,喝酒要的就是这个气氛,太嗨皮了,梅施喝了好几瓶,一个劲儿要去厕所,天旋地转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她现在讨厌一切稳定有序的东西! 可心和晓净是猥琐舞王,一曲跳完,她和辰辰看来只有甘拜下风了。“你们别……别得意!”梅施仰天笑,一步跨上桌子,她能出奇制胜的,“知道阮廷坚的老三样吗?姐给你们演一演!看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这话辰辰不爱听了,老三样算是什么制胜法宝啊?“嗤!”她鄙夷,“先演演唐凌涛!” 梅施眯眼笑:“那也行……我也挺好奇的。” 纪晓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嫌弃地啧了一声,“施施,你别笑得这么恶心。” 她正琢磨要摆出什么姿势配合辰辰,扭脸就看见了唐凌涛,揉了下眼睛还真是他,他正把辰辰从矮桌上抱下去呢。欢呼一声,这简直太好了,可以看真人现场版了,绝对无码啊!为了观赏的完整性,她决定再去趟厕所,省的中途离场。处理完毕……梅施有点儿懵,包房里的人呢?她再次推开洗手间的门看了看马桶,确定自己没有走反,突然就火了,一定个是她们卑鄙的先奔赴私密地点看小剧场了! “等等我!”她还不忘抓起包包,快步冲出了房间,太不仗义了,这些人!有好看的就忘记有福同享了! 她一定是喝多了,陷入了幻想世界!站在大门口的这个人不是阮廷坚吗?她不是很确定地都到他面前推了他一把,他没动,她却被弹得踉跄后退了一步。再抬头喵一瞄,绝对就是,那副整容面瘫俊颜别无分号。环视一下四周,模模糊糊像在旋转餐厅似的,是了,她醉了,迷幻中一切都不是真的,兴高采烈地掏电话打给晓净,不服输的说:“没义气的玩意!你们在哪儿?我好像碰见阮廷坚了,等辰辰和唐凌涛表演完,我来压轴!” 接下来很混乱,好像是她带着阮廷坚去往演出地点,又好像是阮廷坚带她去。 然后周围很黑暗,又有点儿熟悉,她似乎睡着了,又好像洗了澡。闻了闻身上的沐浴露味道,头发也湿了,衣服也没了……这是,这是……轮到她了吧?观察了一下剧场情况,这也太逼真了!不就是她和阮廷坚的卧室吗! “人呢?观众呢!”她大声呼吁掌声。 “施施……”只有阮廷坚很隐忍的声音回答她。 哟,这就脱了啊?演员也都到位了。她顿时入戏,“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我恨透这一切了!”她先冲去拉开壁柜,把里面仅仅有条的衣服全翻出来扔在地上,还嫌不够乱地用脚来回乱蹚。“生活是什么?”酒兴文采啊,梅哲学家拿腔拿调地边在衣服上蹦跶边讲课,“生活就是乱糟糟!凭什么非要这样,这样,这样啊?”她又拉开了所有的抽屉,充满革命精神地把里面的东西天女散发地掀得到处都是。 再拉过男一号,按在床上进行下一章节的论述,男演员们哼了一声,她翻过他看了看,果然压在她仍在床上的手表上,伸脚一划,那块表发出悦耳的响声撞到柜子角上,这时候好像导演还插了句旁白:“那是满钻限量版……” 她砸着嘴巴点头,“嗯,小言里都这么些,男主都戴限量版,也不知道是他妈真的不。” 旁白:“……是真的。” 她坐在男演员肚子上墩了墩,不耐烦地一挥手,旁白不是重点,她继续:“床伴是什么?花样翻新呗!不然叫什么床伴!叫老公了!” 这回导演没有再胡乱加入旁白,男演员也沉默。 “就三样!就三样!”她又恨恨的扭了扭,“这人就没被科普过吗?就没看过a片吗?我不信!有什么难的,基础动作总会那么几下吧?” 男演员:“哪些基础动作?” 梅施“啧啧啧”地摇着头,无知啊无知!“有什么啊?不就是……”伏下身,手臂撑在他头的两侧,胸口的皮肤贴的很紧,梅施满意于这个触感,光滑、细腻、忍不住扭了扭腰,蹭了蹭。她感觉到阮廷坚的手臂猛地环上来,摆在 她腰上,她讨厌这样的钳制,更用力地扭了下,便听见他似痛苦地闷哼。“接吻!”她用一只手摆完阮廷坚的下巴,像古代阔少爷调戏当街卖身葬父的小娘子,“当然要亲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阮廷坚总是直奔锁骨,最调情的不是嘴巴吗?她不服气又好气地去吸他的嘴唇,好软,口感很好,把舌头探索地深入他的嘴里,却一下被他捕获,梅施出其不意,只能呜呜呜地反胜为败,调戏被被调戏,亲吻变被亲吻。 “还……还有吗?”幸好他没有在一个项目上停留太久,松开她,喘息着问。 梅施也很喘,台灯的光线太暗了,她几乎什么都看不清,视觉的模糊加上意识的混乱,让她格外勇敢也特别诚实。顺了会儿气,她诲人不倦的回答:“舔!” “哦?”身下的同学也很认真,勤学好问。 梅施撑起了些距离,歪过小脑袋,用舌尖划过阮廷坚的脖子,也许有些痒,他发出长而低的轻吟,对于舔,阮廷坚做的还是不错的,梅施学着他的样子,在“阮廷坚”的小樱桃上或吸或啮,不过对于阮廷坚都会的招式她是十分不屑的,谁都知道舔的精髓……她软绵绵地滑下男人的身子,光线虽暗,寻找重点还是很容易的,梅施伸手握住,有点儿犹豫,想想……还是很恶心的。不知道洗干净了吗?她略显嫌恶地凑过去闻了闻,鼻子呼出的热气丝丝缕缕地撩在男人最敏感的地方,顿时让“阮廷坚”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这个反应让梅施觉得十分有趣,坏心的舔了一口。 好像拉开了引信,炸弹爆炸了,一直被科普的同学飞快而凶猛地坐起身,梅施都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自己已经以奇怪的姿势被他压倒。 “脚……脚……脚抽筋了!”梅施的膝盖都被压得撞在肩膀上,离开高声抗议。 好学的童鞋完全罔顾她的意思,一下子顶入她的最深处,所有的怨言只变为长长的一声“啊”。这个姿势太难受,也太利于他的进攻,梅施用力地摇着头,他简直是疯了,每一下进入都好像带了暴戾的虐意,而且他似乎熟知她想要他顶撞的某点,狠而准,几下就要了她的命。在狂喜地炙热里,心脏剧烈跳到她快要不能承受的频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呀呀的喊着什么,只觉得酒精加上疯狂的快 感,让她的灵魂都好像凝缩到无暇顾及的小小一处。她的身体被他控制了,摇曳,颤栗,痉挛,攀附……她似乎想拒绝他,又在他要抽离的时候恋恋地抱着他。 第二十四章 她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长时间,她的眼前忽明忽暗,却看不清任何事物。她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尽是他急促的喘息,每次在他频率最暴虐的时刻,她都听见他喊“施施”,音调因为激动和疾喘变得凌乱,但是……似乎很熟悉。 又一次被他抛到最高处的时候,她死死搂住他的腰背,消耗殆尽的体力只能让她闷闷地长声呜咽。他也在巅峰之乐后交付了自己,然后她听见他在耳边喘息断续地说:“施施,最美好的是现在吗?” 他的灼热精华充填在她的深处,带给她一波缠绵的余韵。“嗯。”她坦白回应。 “每次都这么舒服不就行了。”他轻声而笑。 也对……她虚弱地点了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梅施觉得眼睛酸疼,艰难地睁开眼睛,视力有些模糊,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何处——这是阮廷坚的客房。 习惯性起身,腰腹却酸软地一抽,让她几乎做不起来,很明显,昨天她爽过或者被爽了。 看窗帘外阳光强烈的程度,应该临近中午,她又环视一遍周围,实在想不起自己从夜总会到客房的过程了。抱住头,晃出来的全是些片段,她喝啤酒,唐凌涛和辰辰要无码演出,阮廷坚……她暴力捣鼓了他的整洁王国,还试图让他变得不再那么“乏味”。等等……等等。梅施顾不得手脚虚软,跳下楼来回踱步,这里面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阮廷坚不是出国了吗?她怎么会碰见他?就算她真的科普了,教学场地是卧室,怎么她会在客房? 她快步跑出客房,刚要拉开卧室的门,阮廷坚正好从里面打开,梅施已经顾不得以什么残样面对他了,她只想理清昨天那一团乱麻。上下打量一下阮廷坚,西装革履,神色冷酷,没有纵欲过度,舒服到半残的迹象。他正冷静地注视她,梅施不想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侧了下身子,很没形象挤进卧室——窗明几净,简洁整齐,一切都是老样子。梅施呆住,太过真实的幻觉和现实交错在一起,让她脑袋一片空白。 阮廷坚也不说话,只站在门口默默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询问他关于昨天的悲剧。“你……”不敢正眼看他,她侧过身,看着他的拖鞋提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几点?” “忘了。” 梅施愤愤,觉得他是故意不答,提前对他说这是必答题就好了。“昨天……”她决定开门见山,“我们没发生什么吧?” 阮廷坚微微歪了下头,幽瞳眯了眯,“没,一切正常。” 梅施的后背起了身鸡皮疙瘩,他一切正常,她就不正常了。昨天如果不是他,那是谁?!她惶急地搜索关于昨天的全部记忆,一星半点也不放过,完了……她手脚冰冷,想起来了,她喝醉前想找过年轻的帅哥,发泄在阮廷坚这儿受到的窝囊气!该不会她喝醉了以后,潜意识控制神经中枢,真这么干了吧? “我……我怎么会在客房?”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我看你醉了,送你去的。”阮廷坚平静而镇定,梅家却在这样理性的语气中绷断了最后一根神经。 她疯了一样四处找手机,然后躲进客房给晨晨打电话,完全顾不得阮廷坚在看着她。 “……你说,在夜总会看见了阮廷坚?!”她瞪大眼,辰辰提供的这个消息太令她震惊了,不知怎么,还有小小的一丝庆幸。 挂断电话,她脸色阴郁地走回大厅,阮廷坚依旧优雅地坐在沙发里在喝一杯白开水。 “昨天你在哪儿碰见我的?”她觉得刚才自己完全没问在点子上。 “夜总会。”阮廷坚缓缓地放下杯子,慵懒而淡定。 “我们上床了吗?”她盯着他,太专注了,忘记脸红。 “嗯。”他坦然承认。 “那你刚才还说什么都没发生?!”她简直要跳起来了,尖着嗓子问。 阮廷坚皱着眉看她,似乎十分不理解,“我是说一切正常。” 梅施闭了下眼,耍她这么有意思吗?他就一直像是俯视耗子笼的老猫,微笑看傻傻的耗子在他搭的笼子里上串下跳。 “施施,经过昨晚,我觉得我们该订婚了。”他说话的时候,还微微笑了笑。 梅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对他,他的话,他的笑,都让她前所未有的感到屈辱。 “可我不这么觉得!你耍够我了没?”她也回看着他,再没闪开眼神,“你和我父母无论要进行什么计划,你放心,他们看在钱的份上会对你效忠的,没必要非得和我订婚!” 阮廷坚的黑瞳深幽,看不出情绪,“我从没说过我和你订婚是因为其他原因。我只是想和你订婚。” “哈!”梅施夸张地笑,“这话你能骗得了谁?你自己相信吗?为什么要和我订婚?” 阮廷坚沉吟了一下,梅施没给他编造理由地机会:“千万别说你喜欢上我,真喜欢,干嘛不干脆结婚!订婚?算了,阮廷坚,随便你要我父母再交什么抵押品好了,和他们翻脸也随便!我受够了!” 【第九章】 梅施等着阮廷坚,以她吵架的经验,气势是很重要的。 问题是……阮廷坚根本不看她,她的威慑完全落空,而且他也不针锋相对,仍旧面瘫着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太后悔刚才采用设问的吵架模式了,她一万句话堵在嗓子眼里,只要他提个头儿,她就能滔滔不绝骂得他毫无还嘴之力,可他偏偏只字不说。梅施暗暗摇头,就冲这德行,也不能和他过日子,连架都吵得这么不赶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从未向往过所谓“相敬如宾”的婚姻,现在倒是深刻地体会到这种婚姻的可怕,不配合吵架都应该算做家庭冷暴力的一种了! 周围陷入极端的静默,梅施戳在厅里,像个忘词的演员,不知该愤然退场,还是等对手缓过神来继续下去。这种透心凉的失落感,让她真是百感交集,继而心灰意冷。她转身,准备回卧室收拾行李离开,的确是到了该走的时候,该揭破的面皮揭破了,该说的真心话也说了。即便他不赶她走,留下她的原因也让她无法负担——合作,合作,还是合作。她觉得忍不了他,他何尝又觉得她是诚心如意的?只不过他还有忍耐的动力。 手刚碰到把手,一直沉默的阮廷坚突然开口说:“今天是梅逸出国的日子。” 梅施僵直地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极端的挫败感汹涌翻滚。这就是阮廷坚,他可以把她不动声色地扔在郊外,然后踪影全无,她想发脾气都找不到人,他也可以一句话就挡住她坚定如山的去意,就算她再想发脾气,也不能在小逸离开的这天闹得天翻地覆。他永远可以伸出一根小手指就按住对方的七寸,而且傲慢地对待对手的叫骂——他根本不屑于听。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剜了他一眼,这回还好,他也正在看她,接收到她的恨意,不过没用,照例是那副波澜不兴的表情。梅施突然想起伏瑶盯她的那一眼,当时她觉得能理解伏瑶的怨气,现在正是体会深刻。 “去打扮一下,还有两个小时起飞,我们这就要出发。”阮廷坚口气平静里似乎还有份轻柔,在她听来完全是胜利者的慈悲。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尖叫,跺脚,使劲扯自己的头发!凭什么她要事事听他摆布!可她能做的……只有僵直地站了一会儿,把想做的事情压服在理智深处,沉着脸按他说的做。 刚过上班高峰,道路依旧有些堵,阮廷坚不说话,她也完全失去了想和他说话的意思。直到上了高速,阮廷坚才明显地长出了一口气,说:“施施。” 梅施意兴阑珊地瞥了他一眼,他的眼光正落在杯托上的矿泉水,梅施厌烦,恨恨伸手帮他拧开盖子,就这种举手之劳,他玩什么眼神暗示啊! 也许是她的服务态度太差了,阮廷坚的表情明显地僵了一下,“我不是要你给我开饮料。”他的声音比平时沉冷,梅施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没兴趣争辩。 “施施,”阮廷坚调整了一下语气,希望自己的话听上去尽量诚恳和耐心,“我以为订婚是表示对女方的重视和尊重。”虽然身在国外,阮家对孩子的传统教育还是很重视的,阮廷坚听姑妈说过中国婚俗各地不同,在某些地方如果不举行订婚仪式就是对女孩子的轻慢。 梅施对着路边的山丘翻了下眼睛,说得没错,对“女方”重视和尊重么!她父母会感受到他这份深情厚谊的。她不自觉地哼了一声,阮廷坚听见了,皱起眉不再说话。 送梅逸伏瑶的场面还算浩大的,梅家全家再加上阮廷坚,梅国华和赵舒元各开了自己的车来,两个西装笔挺的司机在忙着办理票务和托运。梅逸被伺候惯了,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拉着伏瑶的手悠闲地看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回头看见阮廷坚讥讽的眼神,顿时浑身不自在,表情讪讪地抢过伏瑶手里提的小背包,算做自己也出了力。 伏瑶脸色苍白,显得心神不定,梅施觉得她很可怜,为了母亲得到阮廷坚的资助,要陪着这么位少爷远赴重洋,离开母亲身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胳膊,梅施安慰说:“放心,我会经常去看伏妈妈的。”伏瑶一听,立刻流下两行眼泪,赵舒元不满地看过来,她赶紧匆匆擦去。 第二十五章 “谢谢你,施施姐。”伏瑶充满恳求的眼神看得梅施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是受阮廷坚压迫的可怜人哪。 梅国华和赵舒元都不是什么感情丰富的人,本来就没什么话对儿子和伏瑶说,无非反复嘱咐注意身体之类的,票子弄妥之后,两人便都露出离去的意思。梅逸很了解父母,拉着伏瑶就往安检走,还是梅施含泪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万一挨不下去就给姐姐打电话。” 梅逸表情复杂,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姐……我也是下了很大决心,我是个男人,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你就别再诱惑我了。” 梅施愕然,眼泪都凝在眼眶里,等着微笑挥手离去的弟弟,他不是被阮廷坚威胁,简直是被他洗脑了! “伯父,伯母。”阮廷坚招呼已经向门口走的梅氏夫妇,“喝杯东西再走吧。” 梅家夫妻欣喜地交换了下眼色,也不急着离开了,连连点头赞同,梅国华还略显谄媚地说:“也好,也好,天气这么热,是有点儿口干了。” 梅施还在向候机区张望,小逸这一去不是享福,万一寒假时凑不出回国的路费,岂不是一年多见不到面吗?像小逸这样的,他能打什么工啊?他拿什么养活伏瑶?伏瑶连英语都听不懂…… “施施?”阮廷坚叫了她一声,正心烦意乱的她更烦,没想到他还主动走过来拉她的手,本能想甩开,偏偏他握得紧,回头瞪他的时候正看见父母惊喜和满意的眼神。梅国华一脸赞许,梅施觉得他就要伸出大拇指夸她一声“这才是我的好闺女”,一时恶心得她没了誓死反抗的兴致。 阮廷坚拉着她走到梅逸爱喝奶茶的那家店,梅施感慨万千,当初她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阮廷坚的时候多惊艳啊,要不怎么那么多人喜欢“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酸诗,真是有道理啊! 要好了各自的饮料,阮廷坚这回主动开口,百年难得一见的谈兴高涨,“这里是我和施施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他淡淡地笑了一下,要不是梅施受到惊吓一口水呛在嗓子里,还真觉得他有那么点儿甜蜜蜜的意思。 这个死混蛋根本就什么都记得!他早就认出她了!梅施又喝了一大口水,压住咳嗽。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耍她玩了!她还装淑女呢,更引得他暗笑着冷眼围观她! “哦?”梅国华笑得猥琐,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是怎么碰见的?” 阮廷坚又笑了笑:“她毁了件我的西装。” 迎合着阮廷坚的笑容,梅家夫妻全笑了,好像这话多幽默似的。 梅施笑不出来,早知道她会跪下来一点一点帮他擦拭干净的!真的!要多孙子就有多孙子! “哈哈,”梅国华也适时表现了他和阮廷坚差不多级别的“幽默感”,“没想到你俩还是一见钟情。” 梅施被这个词和在座其他三个人的笑容刺激得浑身一哆嗦,鸡皮疙瘩半天没退下去。 阮廷坚似乎也受不了今天这番自我突破了,终于恢复了正常表情,淡淡说:“施施不同意订婚。” 这个转折太猛烈,梅家夫妻还沉浸在上一秒“一见钟情”的欢乐里,反应了足足两秒才配合阮廷坚做出反应,各自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梅施学阮廷坚,看玻璃幕墙外的行人,不接招,冷暴力。 “她想直接结婚。”阮廷坚无视她还在场,公然歪曲她的意愿。 “啊?!”梅家夫妻深觉自己老了,思维明显跟不上节奏。 还是梅国华见惯世面,顺溜地见风使舵,“太好了,恭喜你们啊!”话都说完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才爆发出来,赵舒元也满面光彩。 梅施瞠目结舌地看着阮廷坚,他的嘴角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更显得欠扁!他是故意的!她拒绝得已经那么明白了,所以他就顺水推舟地让她成为惊天大罪人!看看,人家阮总都“一见钟情”了,结不成婚全是她的罪孽,他又是受害者又是悲情人,什么好处都占尽了! “你弄错了!”她冷着脸站起身,“我压根没有和你结婚的意思!” 忍无可忍,实在是忍无可忍!算计她吧,看她笑话吧!他要她担着个恶名,她担了! 梅施拖着行李箱,走得匆忙且慌张,好几次绊在箱子脚上踉踉跄跄。从阮廷坚家出来,按电梯的时候都胆战心惊,料定他会回来的很快,总怕电梯门打开出来的就是他,她还机灵地躲在拐角,确定安全才飞奔出来冲进电梯。电梯里的几个住户明显都被她吓到了,梅施置之不理。 逃家首选是宾馆,虽然知道接下来是一段苦日子,父母对她将进行惨无人道的经济封锁,她应该万事以省钱为主,可她还是想住在高档一点的地方,免得从阮廷坚那儿逃出来后显得太凄凉。办完入住手续,在豪华房间里沐浴完毕,梅施望着都市林立的高楼大厦,哀叹自己和小逸是五十步笑百步,都是被钱泡软骨头的人。 现在冷静下来想,她抗拒阮廷坚其实很矛盾,当初和他在一起就是想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他都想娶她了,她该骄傲于自己的魅力才是,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入宫当皇后娘娘……她居然还逃了?!叹息着摇了摇头,理智属于比较理想化的词汇,光凭“以理服人”管住自己的还是极少数人。光是想想阮廷坚一尘不染的家,一根子打不出个屁的个性,把她当猴耍的恶趣味,他的柜子,他的抽屉……他所有所有的一切,她都觉得压抑到喘不上气。当初咬牙坚持,是因为关系仅仅定位在“交往”上,吃他的,喝他的,享受他整容后的俊脸,知道沉闷的日子终有一天能结束,有盼头才有挺头,所以他一说结婚,她被判无期,就立刻崩溃了。 她也知道,她把一切都弄糟了……她做人很失败,总是想妥协,却没韧劲。既然当初接受了阮廷坚,和他有了最亲密的关系,就该承认现实,为什么接受他,为什么过这样的日子,理由她清楚明白。可是……真的忍不了!她哪怕有伏瑶的忍劲都好,丧心病狂地和他结婚,狠狠分他一半财产……她实在做不到。 记得她爸爸痛心地看着她摇头,怅然说她不是个做生意的料,这话是真理,就因为她的无法忍受,一切都回到原点……唯一回不去的是她的清白身。赔了,赔了,她痛心疾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也低估了阮廷坚折磨人的本事,以及地球人和外星人的种族相斥。现在只能阿q的安慰自己,梅家已经从第一步的合作中赚到了钱,自己也收了阮廷坚的二十万,伏瑶也从他那儿赚到了母亲的医疗费…… 她自欺欺人地在思维继续到下一步之前跳上床,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不要想下去了,不能想下去了…… 爹妈要怎么埋怨她?梅家会不会再次回到原来举步维艰的境地?阮廷坚不再为伏妈妈出钱? 她用枕头拍打着脑袋,别想了,别想了,就这么打算:车到山前必有路…… 照她的想法,她的手机会被打爆,至少爹妈不会轻饶她。自以为明智地开了震动,却因为心虚总是瞥着手机,反而更加关注了。很安静……超乎寻常的安静,直到夜色降临,谴责电话也没一通。宾馆在商业街的末梢,梅施换了比较休闲的衣物,权当散步出去买饭,来回用了一个小时,电话还是死寂一片,偶尔收到几条广告证明它还健在。 梅施回房,打开电视,坐在窗前魂不守舍地吃已经凉掉的饭菜,想不通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阮廷坚脑袋有病不是一天两天,和他过招非常疲惫,她又不能主动打电话给爹妈,问人家为什么不骂她吗? 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梅施去柜员机查看了自己银行卡的余额,上次疯狂消费好歹还剩了一点儿,维持生活还可以对付一段,五星宾馆却不能长住了。本来以为矛盾会迅速激化,吵啊闹啊,几天就能见了分晓,可照目前的情形,好像是持久战。不得不佩服阮廷坚的邪恶精明,她最怕的就是拖,他便给给她拖起来看! 实在受不了这种闷葫芦的局面,她试探着给妈妈打了电话,假意问她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果然不出所料,妈妈根本不知道她已经从阮廷坚那里逃出来了,还劝她别再任性,“你看你那天,发脾气站起来就走!我都想骂你,廷坚多好啊,还劝我们不要怪你,他会跟你说明白的。你们现在到底怎么样?选好日子了吗?” 梅施面部肌肉僵硬,默默听了会儿才想起来问:“你们和他合作的什么县计划进展顺利吗?” 赵舒元有点儿责怪,“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你就该好好计划你们的婚礼!忙的过来吗?要不我让我秘书小文去帮帮你?” 还有心思惦记她的婚礼,看来进展顺利。梅施敷衍了几句,挂断了电话,想不通阮廷坚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想再让她自投罗网,要挟她最好的方法不是与梅家合作的项目吗? 正不知道下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接到了辰辰的电话,忍不住倒了苦水,没想到在家住得很不舒坦的辰辰居然说有个好地方适宜安顿,是她一个朋友的家,很大的房子只有一个人住。梅施简直喜出望外,深感天无绝人之路。 按照地址找到那栋房子,辰辰已经先到了,还有一个帅哥说是房东的弟弟,叫柯以颉。 “哇!”柯以颉很热情地特意从台阶上跑下来接过她的箱子,“我的室友全是美女啊!” 梅施向他微笑,心里却很不地道地认为他有小受气质,至少几句话后,他就完全展现了“姐妹”的风采。 第二十六章 进了这栋别墅梅施就觉得浑身难受,房东柯以勋的的房子颇有阮氏整洁风格,她悲哀地认识到对这种环境已经产生强烈的心理阴影了。柯以勋自己住这么大的房子,除了书房和主卧,其他房间都没放家具,梅施一直没见到他,觉得私自布置不太合适,正想说出自己的想法,柯以颉却已经电话联系装修公司,要单独为自己搭个厕所出来,相比之下,她显然是多虑了。 辰辰和柯以颉明显和她是一路人,合拍得仿佛是被同一对爹妈遗弃的兄弟姐妹。换了房子第一件事情就是购物,买家具的时候,辰辰和柯以颉的无厘头让她对这二位室友更加满意。柯以勋的房子也最快速度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看着楼上楼下的一片狼藉,梅施觉得像重回故乡般舒适。 除了柯以颉的专用厕所,一切在傍晚前准备就绪,梅施躺在新买的床上,摆了个肆无忌惮地大字,箱子里的衣服散落一地不曾收入柜子。柯以颉说他是男人应该负担起布线这样的粗活,结果房间里的网线和电源板的线被他结网一样盘绕在房间四周,凭空营造出盘丝洞的氛围。但梅施对这一切非常满意,有种飘上天的轻松。 房东柯以勋如辰辰描述,的确是位美男,梅施一眼就看出他和辰辰之间的暧昧,顿时她就踏实了,这种情况下的男人最好欺负,简直有求必应,所以她也不必对可悲的房东帅哥抱有歉意了,可以蛮横地白吃白住。 为了庆祝顺利入住,房东房客们外出聚餐,梅施吃饱喝好,第一次觉得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组织。昨天还悲情地充满了落荒而逃的凄凉,今天简直就拐入了武陵源。 “来来来,”她用力拍柯以颉的肩膀,“为我们的幸福生活干一杯。”梅施又给自己倒满啤酒。 这个倡议得到了辰辰和柯以颉的热烈响应,只有柯以勋低头不屑于看他们的自顾自吃菜。 “感情深,一口闷。”她刚想应景地说这句对白,没想到被辰辰抢先说出来了,梅施哈哈笑,合心合意。 她这叫落荒而逃么?分明是奔向幸福啊! 敲门声停了停,又换成去敲隔壁辰辰的房门,柯以颉敲得认真、耐心、卖力,无论敲谁的门起到的效果都一样,响彻整条走廊,每一下都好像敲在天灵盖上。梅施崩溃地坐起身,头发乱成一窝,好几绺垂在眼前让视线相当朦胧,“我恨死你!”她尖着嗓子大声诅咒柯以颉。 被诅咒的人相当愉悦,干脆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梅施起床的造型完全没惊吓到他,反而笑眯眯地说:“快下楼来尝尝我新做的蛋糕。” 梅施浑身一激灵,现在谁和她提“蛋糕”都会产生这样的生理反应。住“柯氏公寓”样样称心,唯独这位折磨人的柯二少。他一定是为了找能被他摧残的人才欢天喜地搬来的,柯二少折磨人的方式很特别,是最甜蜜的酷刑,比阮廷坚的冷暴力还凶残,因为阮氏冷暴力至少不会让人发胖。“我……我今天想喝粥。”梅施决定抗争到底。 柯以颉仍旧笑眯眯,“免费房客梅小姐,你不具备点菜的权限。” 梅施咬牙切齿,配合着贞子的发型,表情十分到位,“那我就付费成为vip!我要喝粥!” “欢迎你成为付费贵宾,请下楼吃vip蛋糕。”柯以颉用专业的口气说,活像客服先生。 梅施回答他也很简洁明快:“去死!” 故意拖延,打扮得闪亮亮用了一个小时,虽然希望渺茫,她还是衷心渴盼柯大师傅的早餐服务已经完结。下楼的时候正碰见柯以勋脚步匆匆的回房间,“落下东西啦?”她随口搭话。 柯以勋停下脚步,用围观外星人的眼神从头到脚把她扫描了一遍,梅施被他看得不自在,也低头查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丢脸之处。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柯以勋皱眉,表情隐忍,非常含蓄地说,“你不必再穿泳衣避暑了。” 梅施知道他很不赞同今天她这身抹胸家热裤的打扮,假哭着不胜唏嘘,“勋勋哪,你不知道我的痛苦,我有阴影,一穿淑女feel的衣服就——心悸,头晕,气喘……”这是真的,阮廷坚带给她很多心理疾病,这就是最显著地一样。 柯以勋故作认真地点点头,“嗯,你这样的可以去领证了。” 梅施因为听见“领证”又引发心悸、头晕、气喘,心理病的又一样——听不得与结婚相关的词句。“领什么证?!”她高声反驳,就差在楼梯上跳起来了。 柯以勋不为所动,也不为所惊,淡定地继续上楼,在拐角解答说:“残疾证。” 梅施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是结婚证就好。等等——“你什么意思?!你才领残疾证!你们全家都领残疾证!”柯以勋已经消失在走廊里了。 “施施,下来吃蛋糕。”另一个该领证的在一楼甜蜜地招呼。 梅施脚步虚浮地飘下楼,“你们还没吃完?”她瞄了瞄坐在餐桌旁一脸黄连相的辰辰,辰辰也在看着她,两人都觉得对方即将泪流满面。 “没,辰辰说一定要等你一起吃。”柯以颉笑容灿烂,在厨房里把碟子弄得叮当响。 梅施坐到辰辰对面,眯着眼睛,恶狠狠表达着心情:非要等我一起?戴辰辰,你好样的! 辰辰也眯着眼睛会看她:我死你也别想逃! 柯以颉甜美地把两盘蛋糕放在两人面前,完全无视他们激 情相撞兹兹冒火星的仇恨眼光,“吃吧,吃吧,今天是香草口味。” “哎呀!”梅施夸张地掩住嘴巴腾地站起身,好像想起自己该去拯救地球,“今天我要去探望病人,对不起啊,以颉,我来不及了吧。” “探望病人?”柯以颉皱皱眉,突然又笑了,“带我做的蛋糕当礼物吧。我今早烤了两个,比较失败的给你们吃了,等等,我去把非常成功,绝对会让你大有面子的蛋糕写上早日康复啊。” 梅施颤抖着伸出手,徒劳地看着柯以颉活蹦乱跳地跑进厨房,“不……不用了吧。” 下一秒她和辰辰终于泪流满面。 伏瑶妈妈收到蛋糕还是非常开心的,梅施也替柯师傅高兴。 伏妈妈已经出院,以前一直照顾她的护士也被阮廷坚请来当专职保姆。伏瑶为了要给妈妈治病,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落脚的这套房子也是阮廷坚派人租的 ,梅施找了好半天才找来。不必她故意打听,伏妈妈一个劲儿地感激,把阮廷坚夸了个够,看样子他还没切断对伏妈妈的资助。梅施没坐太久,因为不习惯阮廷坚在伏妈妈嘴里成了上帝,对她那么恶劣的人却成为别人膜拜的对象,这种落差实在男难忍。 小区道路纵横,梅施有点儿懵,忘记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随便找了条路驱车离开。阮廷坚也来探望伏妈妈,梅施的车刚消失在拐角,他的车就停在楼下。 伏妈妈看见他,不免惋惜,“没碰见梅小姐?你快去追她吧,一会儿走远了。”她不住催促。 阮廷坚笑笑,“是啊,是该找她回来了。” 第二天仍旧是相同吵闹的早晨,梅施盘算着准备去找份工作。阮廷坚没立刻吵得人尽皆知,是吃准她没钱了只能孙子一样回去求他,她还非拿出点儿骨气来不可了。 照例还是试吃柯师傅的蛋糕,想搭柯以勋的便车出去找工作碰运气,没想到却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门是以颉开的,在喝果汁的梅施听见阮廷坚平静的声音在门厅里传过来差点没喷了辰辰一脸。 “你好,我是阮廷坚,我是来找梅施的。” 无起无伏,却在她心里投下巨大炸弹,炸得她魂飞魄散。 “请进,请进。”柯以颉愣了愣后很热情地把阮廷坚让到厅里坐。 梅施觉得虽然她从没当着柯家兄弟兄弟说过阮廷坚,辰辰这个大嘴巴应该早私下传播过了,所以柯以颉一副心照不宣的德行,路过饭桌去厨房的时候,还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 厅里的人好像刷啦一下全钻进土里消失了,她回过神来,连对面的辰辰都不见了。 柯以勋从书房里走出来,颇有家长风范地招呼阮廷坚,以颉还热情洋溢地给客人倒了饮料。寒暄过后柯以勋就狠盯了她一眼,意思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然后就翩翩回书房了。这人的演技也不逊于阮廷坚,看着是道貌岸然的君子,好像她看不见书房那道门缝似的。一想柯以勋趴门缝的样子就觉得他比阮廷坚猥琐多了。 阮廷坚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她,梅施故意看窗外,其实她早就悲哀地看清,阮少爷就算坐在柴火垛上也像坐王座。 “施施,房子已经装修好了,要不要去看看?”阮廷坚的唇边似乎还有笑意。 梅施先保持克制地深吸一口气,让阮少接受自己被抛弃这个事实看来是个功夫活儿。“不去了,从那里‘走’回来挺远的。”她冷笑。 阮廷坚笑着垂了下眼,不知道他是感到好笑呢,还是感到抱歉。“上回是我不对。跟我去看吧,希望你能满意。” “我没必要满意,那个和我没关系。”梅施尽量冷淡,悲哀啊,阮廷坚淡笑说话的样子真的有那么点儿含情脉脉的韵味,很难抵挡,阮廷坚的整容师傅啊,你又赢了。 “别赌气。”阮廷坚直直向她看过来,双眸晶亮,梅施只好再次望天,这是催眠的眼神啊,不能细看。“秋天结婚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准备。” 梅施觉得气噎,感觉与外星来客交谈的翻译器出问题了。“我不打算和你结婚!”决不能迂回,就这么说她还怕他听不懂呢。 第二十七章 阮廷坚依旧微笑,被拒婚还能笑得这么开心估计还是没听懂。“说个理由。” 梅施觉得胜券在握,理由是吧,她最多的就是理由!“我不喜欢被你管着!我想穿我爱穿的衣服,我想去我爱去的地方,我想和我的朋友到处去玩,我也不喜欢收拾屋子,也不喜欢在过于整洁的环境里生活,我会紧张!” 阮廷坚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有阻止过你出去玩吗?有干涉过你的衣着品味吗?我让你收拾过屋子?!” 梅施瞠目结舌,一下子被击败,是啊,他从来没说过,都是她自动自发的。 “你暗示的!”她垂死挣扎。 阮廷坚挑眉,漂亮的眼睛瞪大,用眼神询问:我有吗? 梅施觉得要流泪,有,就是用这双会说话会骂人的眼睛暗示的! 阮廷坚本来在她呼唤自己名字的时候眉眼浅注了一抹柔软,听了她后面的话,微微僵了下嘴角,想不到,他会收到她的好人卡。 “哪儿不适合?”他问,审视地看着她。 梅施嚅动了下嘴巴,“我不喜欢太冷静的男人,”她谨慎地措辞,“生活太有秩序,几点起床,几点睡觉,所有的东西像图书馆里的存档一样。” 阮廷坚看着她,又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在问:我有吗? 梅施点头,也用眼神坚定地回答他:你有!“我喜欢非常轻松地生活,可以躺在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电视,或者赖在床上上网,日夜颠倒,一天也不起来。”她描述一下自己过去的生活,试图让他有个更清晰的感受,不过说着说着她都觉得自己像只猪,圈里吃圈里拉,当着阮少爷说出来十分没面子。“其实,和你结婚对我来说是只赚不赔的买卖。”她生硬地转了话题,决定恭维着拒绝他,展现高超的谈话技巧。“我们的关系拖下去,吃亏的不是我。你能愿意与我结婚,我很感动……” 阮廷坚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就像在开记者招待会,说着鬼都不信的圆滑假话。 “可是,我们的性格不合啊。”梅施皱眉,语重心长,“如果糊里糊涂地结了婚,将来要面对的就不是一段失败的恋情而是一次失败的婚姻。”她瞥了阮廷坚一眼,他似乎对她将心比心的精彩分析毫无兴趣。“到时候,你还得分一半财产给我!”既然动之以情不行,她只有晓之以账了。 “扑哧。”阮廷坚居然笑了,梅施一惊,阮廷坚笑的时候双眉压低,眼睛水亮含情,还是双桃花眼!“我愿意分一半财产给你。”他呵呵笑着说。 梅施结巴了,“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她又矛盾地端出圣母的嘴脸,“总之……”深觉自己黔驴技穷,梅施有点儿泄气,“我不想和你结婚。”说的太没气场了,怎么听都像在耍赖。 “嗯,我知道了。”阮廷坚点了点头,表情肃穆。 梅施有点儿意外,想想也就释然了,阮廷坚条件那么好,被她这么连番拒绝,实在么必要坚持下去。 “我有几点要说明一下。”阮廷坚的官方腔也出来了,太正式,梅施不自觉地正襟危坐,仔细聆听。“与国元合作期间,在你父母面前暂时别公布我们已经分手,以免影响合作情绪。” 梅施想了想,立刻小鸡啄米,太好了,正中她意!这样就不用受到父母的责难了。 “一切公众场合,社交活动,都要以情侣的身份出现,不能让外界对鼎亿与国元的合作关系产生怀疑。” 这倒令她不爽,还不是游街示众啊,谁都知道她和阮廷坚有一腿……算了,床都上了,的确是有一腿,装圣女顾及名声早就来不及了。 “好……吧。”她不是很热情地点了下头。 阮廷坚沉吟了一下,好像也觉得没有可补充的了,“就这样。” “那个……”梅施突然想起来,“伏妈妈的事……” 阮廷坚不太在意地皱了下眉,“我会继续资助的。我是和伏瑶达成的协议,与你我分不分手无关。” “哦。”梅施神色木讷,她全想错了,原来阮廷坚不公布分手消息不是想拖到她回去,是怕影响合作,这的确是他的思维模式,她自作多情了。他既然这么看待与她的关系,自然也不会拿伏妈妈威胁她了。虽然不再担心,却总觉得酸溜溜的,原本以为自己是万人迷恋的女主角,没想到只是个群众演员,真够悲情的。 “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电话联系。”阮廷坚起身,梅施觉得他肯定每次谈完生意都说这句离场台词,条件反射了。 阮廷坚的来访让她情绪败坏,原本还想出门也没兴致了。柯以勋从书房出来,在厅里等辰辰换衣服出门,梅施站起来准备上楼,没有想和他说话的力气。 “这位阮总有点儿意思。”柯以勋笑着说,像是说给她听,又像喃喃自语,“可不是我向他透露你行踪的。唉,我家的地址是不是被登在报纸上了?谁想找来就能找来。” 梅施不屑地嗤了一声,上楼补眠,阮廷坚想找到她还不容易?他的秘书还兼差送外卖呢,谁知道哪个工作人员是业务狗仔。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事实就证明阮廷坚是个多伟大的预言家了,梅施接到妈妈要他们“小夫妻”双双回家吃饭的电话,还吩咐她,“你给廷坚打电话说吧。” 梅施郁闷,推脱说:“他最近很忙的,现在才说,晚上肯定已经定出去了。” 赵舒元愕然谴责:“推了谁也不能不来丈人家啊!”很敏锐地质问:“最近你们还好吗?” 梅施被她搞得心率失调,连声应付:“很好,很好,晚上一定去。” 阮廷坚的临别赠言又成为事实,她要“电话联系”他,她说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没想到他答应得利落痛快,反而让她精心构思的一些借口比如“你忙就不用去了,打个电话给我妈解释一下就可以”“你有要紧事就先去办”等等全没用上。 “你……不忙吗?”她闷闷地问,十分失落,怎么就躲不开呢。 “忙也要去。”阮廷坚的声音在电话里还是很好听的,“这有助于增进与你父母的感情,对合作很有利。” “哦。”梅施点头,说得也对。 “五点我去接你。”阮廷坚十分自然地说。 “啊?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梅施条件反射地拒绝,他这么一说,像约会似的。 “省得你父母怀疑。还好,这种事情不会太频繁,我抽得出时间。”阮廷坚淡淡地解释。 梅施无语,人家日理万机的阮总裁都说能抽得出时间,她这个米虫还有什么发言权? 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梅施特意挑了件抹胸配雪纺短裙,肩膀和前胸白花花地露了一片,能在阮廷坚面前这样穿真是她长久以来的期盼哪。 阮廷坚没进来,只在院外打电话让她下去,梅施上车的时候着意用眼角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让她很失望,他没表现出受到惊吓或者不赞同的神情,反而有点儿无动于衷。就算她是过路的女人甲,也大方地摊了一大片肌肤给他看吧?他居然这么平静地开着车,熟视无睹?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阮廷坚没有受到惊吓,梅家夫妻却被震得脸如黑土,吃完饭后赵舒元还一脸抑郁地把女儿叫到书房训斥,责备她“要结婚的人了,怎么能当着丈夫穿成这样”,然后细数庄重贤淑的妻子才会受到丈夫的尊重,穿得像个发廊妹,只会让丈夫轻视。梅施暗暗撇嘴,妈妈算得上庄重贤淑了,爸爸尊重她了?这么可笑的话谁信啊? 阮廷坚寡言是梅家人的共识,聊聊生意上的事基本也就没话了,梅施和他告别出来也才七点多。 “我自己打车回去吧。”梅施看天色还亮,很自觉地说。 “上车。”阮廷坚看着她。 “我……”梅施还想拒绝,却被阮廷坚打断。 “我有事要说。” 梅施皱眉,思索了几天,又想出附加条款了?只能上车洗耳恭听。 阮廷坚一路都不说话,梅施耐不住,问了两遍,“你到底要说什么?”也没个回答,也不好继续不厌其烦地追问下去了。 车子到了柯以勋家院外,阮廷坚停下才扭过头来看她,梅施灵光一闪,他该不会要求她以后别穿这么“大方”的衣服了吧?那她一定要大声拒绝!他不说从没干涉她的“衣着品味”吗? “这个拿上。”阮廷坚从衣袋里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 “我……我不要。”梅施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他还会给她钱,她现在可是什么“服务”都不提供了,他们分手了。 “拿上。”他把卡塞到她手里,“以后每个月秘书都会打钱到卡里……直到与国元的合作结束。” 梅施沉默,她的确是需要用钱,可是…… “你能配合我,我很高兴,这个算报酬吧。”阮廷坚笑笑。 梅施依旧陷入天人大战,她知道这钱不该拿,阮廷坚说的理由虽然能让她顺理成章地收钱,可是……她也明白,这都是借口,他是怕她没钱,日子不好过。 看梅施傻愣愣地坐在车上,他一笑,“下车。” 梅施一凛,听话地开车门下去,直到他扬长而去才缓过神来,她曾经把他想得那么邪恶,好像不是的。 【豆豆提醒本书上集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版:.dddbbb;手机版:m.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