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泪》 楔子 喜堂布置盛大,新郎与新娘才拜完堂。 「好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啊!」 「是啊是啊,这桩婚事可是京城近来最受人称颂的大喜事了!」 「鸳盟夙缔、珠联璧合,这还能不轰动京城吗 哈哈哈,哈哈哈—— 啊?」大笑中的宾客嘴巴像忽然被塞进一坨草纸,笑声戛然断去,一双芝麻小眼瞬间瞠大。 此时原本喜洋洋的氛围及欢声笑语都如被利刃削去般,顿时断得乾乾净净,一时间鸦雀无声。 大夥瞠目结舌地看着一个衣裙布满鲜血、手中抱着刚刚落地的娃儿从厅堂口走进来的女子,而那娃儿在襁褓中哭得脸色涨红,抱着孩子的女子则是有一张比腊月飞雪还要冰冷苍白的脸。 众目睽睽下,她抱着孩子一步步缓慢而吃力的走向一身喜红的新郎面前。 新郎一脸寒霜的望着她,彷佛在责怪她的不懂事,何以在这时候出现? 女子毫无血色的嘴唇轻颤着,「对不起,我不是来破坏婚礼的,我只是……怕没机会等到见你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男子眯起锐利的眼眸。 「我说完几句话就走……就算你不想听……也姑且听听……」她卑微的央求。 男子面色如铁,望她的眼神带着沉怒。 她一颤,几乎想转身离去,但孩子的哭声不断,提醒着她不能不坚强些。「孩子我想取名离欢,有欢喜离别之意,孩子是最纯洁、最无辜的,况且他还是你的骨肉,我没怨过你,最後只想请你……请你照顾他……」她颤抖的将娃儿捧上前要交给他。 他丝毫没有要接过孩子的意思,见她手撑不住抖得差点摔下孩子,他也无动於衷,只是冷然的直视她,一动也不动。 见状,她无比心酸。「你就这麽厌恶我,连咱们的孩子你也不要吗?」 他依然只是不动如山的冷视她而已。 明知事实就是如此,她仍是控制不住地让眼泪滚滚滑落。「这孩子除了你已无可依靠,他只剩你……只剩你……」她咬牙硬是将孩子送进他的怀里。 孩子刚出世,只用块布巾裹着,上头还沾染了出生时的脏血秽物,这麽一往他怀里送,立刻沾污了他的喜袍,惹得众人发出抽气声。 哎呀,大喜之日,红袍沾血,大大的晦气,大大的晦气啊! 头上覆着红盖头的新娘在听见众人的惊呼声後,再也忍不住的拉下头巾,想瞧清楚这是发生什麽事了。 这一瞧,新娘不禁脸色一变,在瞪完他身上的血污後,又愤而瞪向那扰乱的女子。「你这是做什麽?」这语气显然是恨到极点。 「即便他大婚了,孩子也是他的,他不能否认!」身子摇摇欲坠的女人在面对新娘时,脸上有一股不能谅解的恨意。 「你敢胡说—— 」 「我承认孩子是我的,好,我会扶养他。」新娘正要否认,新郎却沉声应允。 新娘的脸色霎时青了。「你说什麽?」 「咱们议婚时,你就知晓她怀有孩子了,不是吗?」他说。 新娘语塞。她确实是早知情这件事。 见新娘无话再说,他转而对那正露出凄然笑靥的女子道:「如今我已当着众人面前认下这孩子,你该满意了,还有什麽话想说吗?」 女子面上的笑越发凄凉。「我还想请你念在……念在过去与我……与我……」奇怪了,不过是几句交代,但提到过去的恩爱,却让她的心酸涩得说不好话。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而此刻你与我已再无半分关系,至於孩子,你放心,我会善待。」知晓她要说什麽,他主动承诺了,但对於他们之间的过去,他是真的一点情分也不留。 她哽咽再哽咽,就是不明白,往日的恩爱哪里去了,宛如碎纸花打散後,再也拼不回了。 她忍了又忍,不让心中的痛无限扩大。「谢谢……」纵然想说的话很多,但最终出口的只剩这两个字罢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尽付其中。 「不用说这些废话,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你可以走了!」新娘再也受不了的恨声赶人。 她鼻子一酸。「对……对不起,我偏在今儿个出现触你霉头,但我也是不得已的……要不是身子实在是……孩子……今後就请你多担待……算我求你了……」为了孩子,她丢弃唯一仅存的自尊,将最後的骄傲也双手奉上了,艰困的朝对方说出这些话。 「哼,既然他认了这孩子,那这孩子就如同我的孩子,不用你说,我也会关照他的。」新娘口里虽是这麽说,但表情瞧得出有多不甘愿。 她万分无奈,为自个儿孩子的未来放心不下,可孩子的事再也由不得她了,再望一眼曾经与她山盟海誓过的男人,只见他冷漠的表情没有一丝温度,「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这话说得好,说得真好啊! 过去比翼连枝的情怀彷佛是自个儿的幻想,其实根本不存在过……人生来去一场梦,梦醒情灭,自然如此,自然如此…… 她不怪不怨的,佛说离开时带走太多怨念,只会加诸更多孽障在自个儿身上,她要走得乾净,走得轻松,那些恩恩怨怨、悲悲切切的事,她一件也不想带走。 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躯,她缓缓转身,下身还出着血,每走一步路,地上就拖出一道怵目的血痕,宾客见了无不胆颤心惊,唯堂上新郎的脸色依然不见转变,仍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喜堂时,一名侍女打扮的丫头忽然出现,发出既惊且恐的声音道:「小姐,我还以为您难产已经走了呢,我找人要来帮忙却不见您……啊,原来您没事,这真是太好了!可您怎麽能够下床跑到这里来,您—— 啊,小姐,您别又倒下,别—— 小姐,小姐,您醒醒,既然活过来了,就别再丢下秋儿和小主子啊,小姐,小姐—— 」侍女抱着倒在血泊中的主人,哭声惊天动地。 众人这才愕然得知,原来这女人放心不下孩子,便拖着她最後一口气来托付孩子,这是回光返照啊! 顿时众人无比同情起这女子来,忍不住觑向那孩子的爹,那人终於白了脸。 她蓦然惊醒,急喘不休。原来是梦,可她怎麽犹如身历其境一般,那梦中被抛弃的女人就像是自个儿? 下意识她伸手抹了抹濡湿的额头,发现转眼间她就忘记梦中人的面孔长得什麽模样了! 她睁开眼後,才惊觉自己处在一片黑暗中。这是哪儿呢? 忽地,一股无法言喻的疼痛蔓延她全身。天啊,她怎麽了,为什麽会这麽痛? 「好痛……好痛……」她痛苦难忍的喊叫。 「自然会痛,再忍忍,过了今晚就好多了!」一道老婆子的声音扬起。 「你……你是什麽人?」她张口问,但发出的声音是破碎而沙哑的。 「我是鬼婆婆。」 「鬼婆婆……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我发生什麽事了要被救?」她再问。 「哪来这麽多废话,睡你的吧!」鬼婆婆不耐烦的说。 「我痛……无法睡……好疼啊!」她痛苦到不禁颤栗。 「没办法,疼也得忍……」 四个月後。 「鬼婆婆,你说我已是人妇了?」她诧异的问。 「是啊,是送你过来的人这麽对我说的。」鬼婆婆回答。 她一脸疑惑,对自个儿有夫婿这件事,一点印象也没有,其实正确的说法是,她对什麽事都没印象,连自个儿是谁、姓啥名啥,一律不清不楚,脑子里对四个月以前发生的事,压根遗忘得一乾二净,什麽也不记得了。 「请问送我过来的那人就是我夫婿吗?」她再问。 「瞧那人带你过来时的紧张模样,应该是吧。」 「那他可有留下姓氏或联系方式?」 「没有,我只负责收钱跟救你一命,其他的事我懒得过问。」 闻言,她不由得垮下脸。「自我醒来後,也没见人来探我,你说的这人又没名没姓的,我就算觉得自己现在好多了,也没法去找他……」 「你不用去找他,他应该会来找你吧……」鬼婆婆低语道,接着话锋一转,指着她的脖子提醒,「对了,挂在你颈上的那块牌子,是那人特地由我这买下的……记着,别丢了。」 她是江湖有名的阴司婆,人称鬼婆婆,专司救死人,但收费之钜不是一般人拿得出来的,很多人有心重生,但碍於这笔可能连朝廷库房都会见底的钜资,大多只能失望而归,而带这名女子来的人对於她所开出的天价,居然连眉头也没皱,一口就同意了,她这才会出手救人。 被鬼婆婆一说,失忆女子这才发现自个儿颈子上挂了一块约莫眼珠子大小的木制牌子,这玩意瞧起来极为普通陈旧,且上头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许多小圆圈环环相扣的奇异图形。 她皱起双眉。这东西感觉很不值钱,一般来讲特地买来送人的东西,至少也该镶宝石勾金边什麽的,这才显得情义重些,可这东西—— 啧啧,瞧来自个儿的男人八成也是个穷小子。 她难以理解那人向鬼婆婆买这小东西给她做什麽用? 「请问……除了这块小牌子外,那人还有留什麽东西给我吗?」她无奈的问。她希望虽然没个珍贵的礼物,至少也给她留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鬼婆婆又拿出了一根簪子递给她。「这是你来时簪在发上的东西,瞧来颇为矜贵,我怕弄丢了,先给你收着,这会还给你了。」 「这簪子漂亮啊!」她眼睛一亮。这簪子手工精巧,上头铸的牡丹栩栩如生,特别的是发簪的末处,不像一般只是尖头,这根簪子还雕了许多条深浅不一的刻痕,式样极为特殊,一瞧就不是一般货,更重要的是,这簪子是纯金打造的。 这个好,那人总算给自个儿留点有用的东西了!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连名字都不记得已经是够惨的了,可最不妙的还是她居然一穷二白,身上除了一套尚称乾净的衣裳外,连一枚碎银、一个包袱也没有,着实没有安全感,幸好有了这根闪亮亮纯金打造的发簪傍身,教她安心许多。 「这两样东西你带走吧,而我也收留你好几个月,不方便再留人了。」鬼婆婆下起逐客令。 「什、什麽 你要我走 可我离开後能上哪去呢?我不能在这等到我夫婿来接我吗?」她不是不想走,只是无处可去,不禁发愁了。 鬼婆婆不客气的挥了手。「这我可管不着,你都好了,我能收留你这麽久已经不容易,再留人可要坏我的规矩了,反正你走就对了,我说那人会去找你的!」 她生性孤僻,无法容忍屋檐下有旁人碍事,这四个月已是她的忍耐极限,再下去她可能会将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弄死,但若真弄死又没钱收,为了不白出力她还是要人快快滚的好。 「会来找我?那我要往哪个方向……」看鬼婆婆的脸色沉下,她不敢再多说,连忙道:「我明白了,今天我就会走的,多谢婆婆的收留之恩,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报的。」 老实说,面前的老婆婆阴阳怪气,住的地方也是阴森森的,她其实有些害怕,但碍於离开後就无处可去,只好忍着赖下来,但这会人家既然都开口赶人了,她也只好识相的走人。 想想,鬼婆婆说她夫婿会来找她,兴许是要她走人的推托之词,这下她的未来真的堪虑了。 「嗯,那老婆子就先祝你早日找到夫婿一家团圆了!」鬼婆婆点点头,难得说好话。 是啊,找到夫婿团圆,看来是她唯一的路子了。在这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够找到亲人依靠才是上上策,但是,天啊,就凭一块小小的破牌子和一支金发簪,她要如何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第一章 白琰王朝乃是南方一座小王城的城主所建立,十九年前城主领兵北征,以势如破竹之姿将当时占据北方数百年的金翎国给灭了,并且残忍的杀光所有金翎王朝的遗族和遗臣,强逼金翎子民归附白琰,自此,白琰正式建国,落根北方。 失忆女子站在京城里最大的一间当铺前,手中捏着金簪子,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典当换银两,餬口饭吃。她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虽然不至有饥肠辘辘的感觉,但饭总是要吃的,日子也得过,这支簪子势必得变卖才行,只是不知为什麽,总有一股舍不得的感觉,彷佛这样东西对她来讲非常重要,若卖了怕是日後要後悔的。 她在当铺门前站了许久,还引来好几条野狗对她吠,惹得当铺里头的人频频往她这边瞪来,令她好不尴尬。 「喂,你们别吠了,我又没要做坏事,你们这样,铺子里的人会不高兴的!」她心急的想制止狗儿吠叫,但狗儿非但不理还吠得更为卖力。「你们不要太过分,当心我……」 「该死,这是来闹我生意的吗!这群该死的野东西,瞧我不劈死你们!」当铺里的夥计拿着棍棒,横眉竖目的走出来,拉开手臂就将棍棒朝那群野狗劈去,他打得狠绝,一只狗儿当场被打得瘸腿,哀嚎连连。 她见了不禁吃惊,虽然这群狗儿吠得令人讨厌,妨碍他们做生意了,但这出手也太狠了,她正想开口制止对方再动手,可那群被打到皮开肉绽的狗儿已经自个儿窜逃而去了。 「呿,一群废物还知道跑,逃慢点老子连你们的狗肠子都打出来!」那名夥计这才罢手,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见状,她恼怒起来,想教训他不可如此虐打动物。这是多麽不人道且残忍啊!只是她才要说什麽时,对方忽然又抽起棒子朝她挥来,她吓傻了,心想这人连她也想打?但下一刻,她身旁扬起一声狗儿的悲嚎声,原来还有一只狗儿没来得及逃,这人一棒又打得狗儿哀哀叫。 她忍无可忍。「你这人……啊—— 」猛然见对方的木棍居然朝她横飞过来,她吓得赶紧低下身躲棍棒。 「哎呀,冒犯二爷了!小的该死,没见到有人,真对不住了!」那夥计突然极其惊慌地说。 这人睁眼说什麽瞎话,什麽没看见有人,她不是人吗 还有,棍棒是朝她飞来的,他向谁道歉? 放下抱头的手,她仰首朝上望去。吓,还真有个人替她挡了那飞来的棒子,且那根不长眼的棒子此刻就握在这被当铺夥计叫二爷的人手中。 她站起身,怔怔地望着来人,蓦然升起一股说不出原因的熟悉感。这人…… 「二爷,小的不是故意的,打狗棒子不小心滑了,请二爷千万别见怪啊!」那先前还恶行恶状的人在见到这位二爷後,态度瞬间转变,变得卑躬屈膝。 她不禁再往那名被唤二爷的人身上瞧去。这人很有势力吗?能让人这样战兢。 她见他高鼻浓眉,星眸薄唇,外型倒是十分清高出众,可就是脸色苍白了点,身子似乎不是很健康,且奇怪的是,眼前明明是个不出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却被老气横秋的冠上个「爷」字,这是为何? 好奇的再多瞄他两眼,见他俊逸非凡的脸庞显得幽冷深沉,这下倒是明白了几分。这人外表虽年轻,可老沉持重得很,一双利眸活像能将人剥开取骨剔肉似的,难怪那原本恶气横生的打狗家伙,一见他会畏惧得腿软。 「打狗,你当我是狗?」这二爷发出的声音也是冷冽得教人胆寒。 那夥计立即惨白了面孔,额头上的汗不是用滴的,而是整把整把的狂流,这飙出的汗都可以论斤算了。 「二爷,小的、小的—— 」 「够了,别说废话,这会我没空听,你这狗棒子先收好,改日我再来算帐!」 当铺夥计的脸色顿时由白转青,他知道,在这京城里谁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二爷,否则绝对没饭碗捧了,想起家里那一家老小七、八口人的肚子要养,他不禁腿软站不住了,壮硕的身子在大街上摇晃两下,然後不中用的扑倒在地。 「阿菱,咱们走吧。」被唤二爷的男子忽然拉起正瞧呆的她就走,完全不理那瘫在地上表情凄惨的家伙。 「你方才说的话很吓人吗?那人好像爬不起来了,你不扶他一下吗?」她傻傻任他拉着走,直走了一段路才回神的甩开他的手问。 「阿菱,那棒子差点打到你,他罪有应得,你不必……」 「等等,阿菱?」她听他两次这样唤她。「阿菱是我的名字吗?你认识我吗?你又是谁?为什麽拉着我走?」她再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句。 见他停下脚步的回望她,她不禁有些发愣。哎呀,真不得了了,合该冰冷冷的眼眸居然瞬间化成水了,刚才那不苟言笑、冷到极点的人竟朝她温柔的笑了。 这一笑,连她的心都酥了,像是心里有百花齐放,这人的笑容真好看,那笑纹划出的弧度更是令人迷醉,与刚才不笑时的脸庞根本判若两人。 「苏菱是你的闺名,我都唤你阿菱,而我叫秦藏竹,是你的……亲人,拉你走是想与你安静的说些话。」他温柔的说,似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她。 他这是将她当成娇贵的夜莺,说话大声些就吓跑了吗? 「呃……你说是我的亲人,什麽样的亲人?」她好奇的问。 怎麽这麽顺利就遇到亲人了?这虽是好事,但常理告诉她,通常异常的好运背後都隐藏着随即而来的凶险,她还是小心问清楚的好,免得有人想利用她失忆诓骗她,最後下场是将她骗去妓院卖了,这可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惯常说的桥段。 ……说书先生?她去听过说书吗?大概吧,其实自醒来後她就渐渐发现,她虽失去了过往的记忆,但生活常理或基本认知都没忘,甚至觉得有些东西看到了会觉得颇熟悉…… 「我是你的表亲。」秦藏竹笑着说,不过笑容里带了一丝淡淡不易令人察觉的苦涩。 「表亲啊?是近亲还是远亲的那种?」她瞧这人的穿着非常体面,面相也颇为正气,再想起自己刚刚第一眼见到他时的那股熟悉感,心想,也许他们真认识也不一定,她有几分相信他了。 但这亲疏关系得先搞明白才行,若是属於亲近的表亲,那最好办,正好光明正大去投靠,可若是远亲的话,顶多就只能蹭顿饭吃吃,其他就不好再要求什麽了。 「你母亲是我表姨的表姊的表妹。」他说。 这是绕口令吗?果真是一表三千里,表得还真远…… 「那……那就是远亲中的远亲了。」她失望极了,心想回头手中这支簪子还是得当,思及此,她脸上的可惜表情掩都掩不住。「啊,对了,你既然与我熟识,那应该也认识我的夫婿才是,听说我成亲了,你知道我夫婿是谁?住哪吗?」她燃起希望的问他。 这人说不定喝过她的喜酒,知晓她嫁给谁了?她期待他告诉她答案。 他俊眸半垂没有看她。「你没有夫婿了,事实上,你……你已经被休离了。」 「我被休离了 」她愕然。连夫婿长得是圆是扁都不清楚,自个儿就被休了?「为什麽?你知道原因吗?」 「他另结新欢了。」 她眼睛倏然睁大。她总算晓得了,为什麽她夫婿自她醒来後都没来探过人,还把她丢在鬼婆婆那不想管,原来对方是迎新弃旧了! 「……也不对啊,我身上有一根发簪是他留给我的,还有我这块木牌子听说也是他买给我的,若真另结新欢了,何必买东西送我?」她想想又掏出鬼婆婆给她的发簪和木牌,疑惑的问。 他瞧了那发簪和木牌一眼。「……那发簪是你的东西,至於那块牌子看起来像是护身符,可能是对你有愧吧,不过你还是好好保管,别弄丢了。」 「这两样东西都不具意义吗?」她瞪眼扬声。好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留根簪子和块破牌子给她,就当与她一刀两断了 鬼婆婆还说夫婿送自己去她那时,显得一脸紧张,兴许只是怕她死了,心里不安罢了,并非有情,至於那什麽他会来找她的话,果然是骗人的。 「你告诉我那男人姓啥名啥?人在哪里?就算为了女人不要我了,也得给我个交代,这样将我丢着不管,岂不过分!」她气愤道。她定要找那负心汉算帐去,这样平白被休,天下没这道理。 「他……死了。」 「什麽 」青天霹雳啊,他竟死了?被休离已经够惨了,这会对方还死了 她由下堂妇随即又变成寡妇了 「他……他怎……怎、怎麽死的?」听到这个死讯,倒不是伤心,就是震惊,震惊到连声音都抖了。 他再一次凝视她,那眼神饱含难解的情绪,令她的心脏骤然狂跳一通。 「这事……我不想说。」 「不想说?」莫非是对方死得不甚体面,怕说了她会承受不住? 「以後……以後你就会知晓了。」他语气显得低落许多。 他这哀伤的语气教她不忍心再问下去,彷佛若知道真相,受伤的不是她,而是他。 「肚子饿了吗?我先带你去吃顿饭吧。」见她还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里,已恢复情绪的秦藏竹再度牵起她的手,边走边说。 这人好像很习惯牵她的手?苏菱盯着自己被暖握的手,默默地想。 「这个……我们虽是远亲,但你对我的事好像很了解是吗?」她试探的问起。 他点点头。「自然是。」 自然是?有这麽自然吗?他们是远亲不是吗?「那今後……」 「今後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会照顾你的。」他接话接得极顺。 她眼珠子立即溜溜一转,暗喜地咬住下唇,避免自个儿欢喜的叫出声。落脚有着落了,她才不管是多远的表亲了! 「这女人啊,嫁人後万一遇人不淑,最後能依靠的果然还是只有亲人,幸亏我能遇见你,谢谢你了。」既然人家大方的要收留她,她也得适当的表达出感激之情才合乎礼节。 可这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诧然,自个儿是有说错什麽吗? 「你—— 」她不安的想将手缩回来。 他的手用力一握,不让她抽开。「你说得对,女人就怕遇人不淑……你就放心在我那待下吧。」他笑得极为不自然,像是在隐忍什麽。 「喔。」她抬眉偷睇他一眼,暗忖,这人怎麽看起来好似心事重重啊? 苏菱跟在秦藏竹後头走进一间装潢得美轮美奂的大饭馆里,虽已过用餐时刻,但饭馆里还是高朋满座,生意相当不错。 夥计一见到他出现,马上快步跑去通知掌柜的,她则等不及人带位,已经自动往一处靠窗、视野极佳的空桌坐下,坐下後,顿觉自己好像太理所当然了一些,就像这位子她经常坐、是她专属的位子…… 她才落坐,掌柜就赶来招呼了,对着秦藏竹哈腰鞠躬,且那表情似乎很惊讶他会出现,但这只是一瞬间的反应,很快地又恢复自然神色,将他迎到她坐下的桌子落座。 可这掌柜只顾着招呼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但那双眼竟是连一次也没朝她瞧过来,这有点令人不爽了,她有这么不起眼吗?好歹她也是客人吧! 第二章 他瞧出她的不满,微微一笑,点了几道菜后,便要人拿座山水屏风将桌子四周围上,接着挥手让掌柜先走了。 这屏风一围上,这位置立刻显得私密起来,其他客人便瞧不见他们这桌的用膳情形了。 「我是这里的老板,掌柜的眼里只有我,你别介意。」等屏风围好后,他朝她解释。 「原来这家饭馆是你开的啊!」她不免吃惊。 他淡淡地笑,没多说什么。「待会上的菜都是你爱吃的,多吃些,晓得吗?」语气充满宠溺。 「那怎么好意思。」她故作含蓄道,这点矜持她还是有的。 「与我不必分什么你我。」他别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这话说得她不禁点头,真是有诚意,好个有情有义的表亲。「那我待会就不客气--」 「二爷,能否借一步说话?」掌柜突然出现,打断她的话,并朝他万分恭谨的请求。 他不悦的瞧向掌柜。其实自己好一阵子没亲自过来视察,这会儿他过来,掌柜请他移步请示些事情也是正常,只是这掌柜这么急着来请人,破坏他与她的谈话,这还是令他不高兴。 掌柜瞧见他神色不豫,有些不明所以。以前二爷过来,通常会先过问帐目,他只是依循旧例,何以二爷脸色这么难看? 见状,掌柜惶恐的又说:「若小的打揽了二爷您用膳,那小的就先退下,回头再……」 「算了,横竖都要做的事就先办一办吧,你先到帐房等我,我随后就过去。」秦藏竹交代。 掌柜听他这么说,着实松了一口气。「是,小的这就先去等您了。」他不敢再往桌前多视,转身快快离去了。 「你有事就先忙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掌柜人一走她马上识大体的说。 想来表亲也是个大忙人,连吃个饭都有公事待办,既是如此,她就不耽误了。 「抱歉,我去去就回,不会留你一个人太久的。」他歉然道。 留她一个人又怎么了?她还是可以吃饭啊,他对她好像太保护了点? 「呃不用急,不用急,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就吃个饭嘛,你放心忙吧!」 他眼神倏地一黯。「妳不怕我却怕啊」 「你说什么?」他方才的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楚。 「没什么,我去去就来,菜上了就先用吧,不用顾忌我。」他嘱咐,脸上的表情又恢复自若神色。 「好的。」她应声。 他在出屏风前,又不放心的回了一次头,见她安分坐在桌前,这才转身离开。 这时,在屏风外有两个人经过,不知屏风内坐着何人,在隔壁桌落坐后,径自交谈起来。 「瞧见了没有,刚才走过去的那位是秦家二爷耶,不是听说他病了四个月,这段时间一直留在府里养伤,生意上的事也大多让各商行主事去办,鲜少出府,怎么今儿个能有幸见到他?」两人中的一人闲聊道。 「大概是病好了吧,否则怎会出来。」另一个人回答。 坐在屏风后头的苏菱心想,难怪她总觉得他的气色不是很好,脸色有些苍白,原来是大病过一场。 「二爷也是个大忙人,这会出现在这儿,八成是来核帐的。」两人继续聊。 「应该是这样没错,这秦家的产业遍及王朝各地,经营饭馆、酒楼、票号、织造、矿业等各产业,听说这些年国库的税收都靠秦府贡献,这秦二爷为顾及这众多的生意,病体稍微康复马上又得劳碌奔波,要当个人人称羡的巨富,可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就是说啊,这秦府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偏偏整个秦家又靠他一个人打理,就算生病也清闲不了太久的。」 苏菱听到这,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原来她这表亲不只拥有这间饭馆,还有许多赚钱的生意,想来表亲的家世很不一般吶!难怪肯收留她。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虽年轻有为,却是太过严肃冷酷了点,搞得人人见他如见鬼,怕得不得了,连咱们与他不相关的人,见了面都不敢与他争道,这秦二爷不爽,天皇老子都得避呀。」那两人又说话了,但讲得挺夸张的。 她竖耳听着。见众人对他恭敬有礼,原来是因为他性情不太好啊……但说来挺奇怪的,他对她却不像他们所讲的,态度温和、性情和善,瞧她时的眼神还温柔得像是可以指出水来。 他们说的人与刚离开的秦藏竹可真是同一人? 「其实啊,我听说他过去不是这样的,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她正想继续听下去,伙计却在这时候送菜上来,这么一打岔,等她能再听清楚时,那两个谈话的人已经换了话题了。哎呀,到底发生什么事让他性情大变啊?没听到重点,她扼腕不已,直想冲出去把那两人找过来问仔细。 「饭菜来了,你怎么没先动,是在等我吗?」秦藏竹回来了,见她不知在懊恼什么,满桌子菜肴动都没动。 见了他,她立即收起懊恼,怎好意思说正在听他的八卦呢,只得呵呵干笑两声道:「是啊是啊,想想还是等你一道用吧,一个人吃东西怪寂寞的。」 他听了神色一暖。「嗯,那就一块用膳吧。」他笑着坐下,拿起自己的筷子要夹菜给她时,才瞧见她面前没有碗筷,不禁脸色一变。 她见状,这也才发现饭馆的人送来饭菜后,却忘了也给她一副碗筷,还真把她忽视得彻底了,只是她心头虽然不甚愉快,但见到他黑沉着的脸,想起方才那两人所说的,这人脾气坏……罢了罢了,不过是忘了碗筷这等小事,还是别闹大了。 「没关系,伙计做事难免会出错,我不介意,你也别责怪他们。」她忙大度的说。 他脸色还是极差。「你等会,我亲自去帮你拿一副!」他站起身。 「你亲自去?不必吧,让伙计跑一趟就行……」她话还没说完,他人已离开。 这下她可担心了,他不会是亲自到厨房去教训人了吧?她希望回头这间饭馆的掌柜、伙计可别换人了才好。 等了一会他亲自拿了一副碗筷过来,催促道:「吃吧,再不吃饭菜要凉了。」 「喔。」她接过碗筷后,瞄了瞄他,想问问那些伙计的下场,但以她的立场与身分又不好过问什么,只好先忍下。 倏地她不小心瞥见他拿筷子的手不太灵活,这才发现他的手腕处缠绕上层层白布,之前被衣袖遮着,她没注意,现在才看到。 他受伤了吗?她有些好奇,不过与他认识不深,也不好多问,想想也就当作没看见了。 她拿起碗筷准备开动,瞧桌面上的菜,果然道道都能令她食指大动,每一道看起来都颇合她的胃口,鱼要红烧的、鸡肉要白斩的、青菜要炒蒜苗、豆腐加辣酱最好,酸辣口味的汤光看就教她口水直流,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些菜真的是她的最爱! 她眼眶忽然有点酸涩了,这位表亲实在令她窜动万分,自个儿真是好狗运,离开鬼婆婆后没多久就找到了亲人,而这位亲人还能不计较她被夫家休离、令人蒙羞的身分,也不担心寡妇会招来霉运,不仅大方收留她,连她爱吃什么都知道,对她更是温柔。 扒着碗里的饭,她越想越忍不住强烈的怀疑起一件事来-- 「我们以前应该很熟吧?该不会我在成亲前,其实与你才是……一对恋人?」 表哥配远房表妹,亲上加亲,说来合情合理,且他的举动让她不禁这样怀疑。 正在喝汤的他,当场教汤水给呛了。「咳咳--妳--」 「还是我们根本是在婚后苟且,让我夫君发现了,我这才让夫君休离的,是不是这样?!」吼,她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她放下筷子,一脸的笃定说:「定是这样没错!否则我夫君怎么死的,你怎会说不出口?又怎会遇到我后,立刻就愿意收留我?因为你不在乎流言,想继续与我苟且……不,我夫君死了,我们这算是余情未了、再续情缘、有情人终成眷属--」 「够了够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脸都要绿了,她的想象力还是跟以前一样丰富,瞧来,今后还是得约束一下她别看太多小说,或是一天到晚的泡在茶楼里听人说书了。 「那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你倒是给我一个答案。」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事情……事情……」他朝那张满是好奇的脸蛋瞥去,顿时有些无奈。这不光彩的事亏她还能这么兴致勃勃,甚至期待有更特别的发展,这女人依旧不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啊!「好吧,其实你都猜对了,我们是对恋人,你红杏出墙跟我在一起,结果把你夫君气死了,所以你是见不得光的,记得待会随我回府时,记得低调点,别太张扬了,晓得吗?」他索性编了谎话。 「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苏菱拍起桌子,对自己一猜就中的事窜到兴奋不己,完全忘了她是当事人,红杏出墙可不是件有名誉的好事啊。 见状,秦藏竹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就算经历过这些事,她还是没变,仍拥有从前他最爱的那个热情直率又藏不住情绪的性子。 「等等,你说见不得光是什么意思?」她总算有所成了,发觉他与她之间并不是一件受人祝福的美事。 「你虽已死了丈夫,但我仍有妻室。」 瞬间,她的脸僵掉了,「原来,咱们真是狗男女,这根本是奸夫淫妇嘛!」自个儿竟然这么无耻,不仅有丈夫,还勾搭上有妻室的男人,啧啧,过去她到底有多荒唐淫乱啊?!她不禁唾弃起自己来。 这回换他的笑脸挂不住了。他可是头一回被骂奸夫,而敢这么说他的,居然还是淫妇自个儿! 「总之,我们是情投意合,但目前的关系不怎么方便公开,所以你随我回秦府后,身分不会是我的情人,而是--」 「我明白的,这等奸情别说你不方便公开,连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我是你的表亲,同你回去后,我只字不会提咱们过去的事。」她识趣的说。 真是没骨气,如果他们是这等不堪的关系,她说什么也不该随他走的,但、但是……唉!人生就是这么无奈,她身无分文又无长技,虽然年纪还不算太老,但成过亲又被休离的人,就算是不顾廉耻的想上妓院当花娘,恐怕还招人嫌吧。 罢了,既然记不起与他的过去,就姑且先随他回去,自己这次抓好分际,等到有法子谋生了再说,总归一句,这等偷情苟且之事,她是断然不会再让它继续了。 他颔首。「你能明白就好,不过回秦府后,你也不好再当我的表亲。」 「连表亲都不行?」 「嗯,不行。」 「是了,表亲确实也是个会惹人闲话的身分,说书先生总喜欢用这身分大作文章。」她露出了谅解的表情。 「是啊,所以回去我想先将你藏一段时间」 「藏?你想金屋藏娇?!」 「并不算是金屋藏娇,因为我不过是安排你跟我住同一座院落,没另外为妳置办其他住处,而你的身分就是我的贴身丫头。」 她说不出话了。就说嘛,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好运后面一定藏着风险! 第三章 「我能拒绝吗?」她沮丧的问。她虽然愿意暂时为五斗米折腰的跟他回去,但也不想没尊严到这等地步啊,不仅得躲起来,身分还只是个伺候他的小丫头,这太卑贱了吧。 「如果拒绝,你有地方可去吗?」他那神情像是对她寄予同情,但更多的是流露出一种心知肚明、早看透她的阴险。 「没有。」她悲愤的瞪着他。奇怪了,自己以前怎会看上这样的人?有胆暗渡陈仓,居然没胆承认;有胆说要带她回家,却没胆公开两人的关系……原来这家伙也只是个怕妻子、贪欢又负不起责任的家伙罢了,她对他的印象顿时糟透了! 她忿忿地想,莫非她当时只是贪图男色,瞧上对方的好皮相?不然怎会瞎了狗眼和这么没担当的人苟且上,还因此搞得身败名裂,甚至被人休离,惨的是最后还不知发生什么事而失忆了--为这种家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当真不值! 秦府的某处院落,在屋里的苏菱正惊慌不解的望着面前从见到她之后便哭得淅沥哗啦的人。 她很久没照镜子了,是变丑了还是怎地,怎么见了她能哭成这般? 「妳……你有话好好说,能不能不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慌了,还不知发生什么事了?」她无奈的说。 秋儿仍是抽抽噎噎。「对不起,秋儿见到小姐太高兴了,这才会控制不住情绪的大哭,小姐可别被我吓着了。」她仍是边说边抹泪。 「你以前也见过我?」苏菱问。 「何只见过,秋儿是伺候小姐的人,咱们是最亲的人。」 「妳伺候我?」她瞧对方眉目如画,五官生得精致,一副标准的美人相,年纪也与她相仿,这样的人居然是她的贴身丫头? 「小姐不信吗?秋儿可是自九岁起就跟在您身边了,小姐今年芳龄十九,秋儿都伺候您十年有余了。」 「你跟了我十年吗?我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小姐……」秋儿听着眼泪又掉下来了。 「啊,你别哭,我说这话不是故意要惹你伤心的,但我也不是故意要忘记你,我只是……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忘了。」她本想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最后却是泄气道。 「小姐别难过,您会忘记我是因为……」 「秋儿。」原本静默一旁的秦藏竹蓦然不轻不重的扬声。 秋儿表情忽地一变才又说:「小姐因为被休离,打击太大,大病一场后,便记不起过去发生的事,可没关系,您还有我和二爷呢,咱们会照顾您的。」 苏菱皱皱眉头。原来她这病是这么来的,真是太悲惨了。 不过,她一直感到有些地方不对劲,却没时间细想,这会听秋儿这番话,她终于明白哪里有问题了。 「请问,我由鬼婆婆那醒来后从未见过你们,而你们是怎么晓得我失忆的事,还一点也不感到讶异?」不管是秦藏竹还是眼前这个自称伺候她多年的秋儿,对她失忆的事都表现得太理所当然了,仿佛本来就知道她会记不起这一切。 太奇怪了,他们甚至没去探过她…… 「这……」秋儿神色略显惊慌的瞧向秦藏竹。 只见他面色不改,表情依旧泰然。「我们会知道你的事,那是因为送你去鬼婆婆那儿的人是我,你还没醒来的时候,鬼婆婆就己说过你这病好了会留失忆病根,只是近来我家中有事,没能去探你……不料再想去探你时,便在大街遇上。」 家中有事?这么说也合理,她在饭馆有听人说他也生了一场病……等等! 「你、你……是你送我去鬼婆婆那儿的?」她大大惊愕了。 他点首,抿嘴一笑。 「怎么会?鬼婆婆明明说送我过去的人是我夫婿,而你……你冒充我夫婿!」她倏然明了这一切了。 「是啊,总不好说是情人吧,便随口说了。」对于冒充人家夫婿的事,他一点也没觉得不应当,因为他本来就认为自己是…… 「随口说的!」她咬牙切齿道。真是越来越不齿他了,连这点便宜也要占! 啧啧,他不会以为两人私会过,就能自诩是她的夫婿了吧?! 哼,莫说他已有娘子这件事,就说他是单身,凭他偷情又不负责任这件事,就别想她会再委身给他。 原以为夫婿对自个儿总还留有一点情意的,死前亲自带她去投医,而今瞧来,是妄想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天底下有哪个丈夫能原谅? 她不禁再度对荒唐的过去感到悔恨起来。 「秋儿,我晓得你有许多话想与阿菱说,但她才刚回来,有些事总得慢慢适应才好,别一次说急了,明白吗?」 他对秋儿说的这番话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什么,在她听来却像是别有他意?至于什么他意,她又说不上来,也许是自个儿想太多了。苏菱径自臆度。 「是,秋儿明白,既然小姐回来了,将来有得是时间告诉小姐所有的事,这也该是小主子喝米水的时辰了,我去喂他。」秋儿说着,抹去欢喜的眼泪便朝外头走去。 苏菱瞧着秋儿的身影,心田里涌出一股暖意。这人是真正关心自个儿的,那眼泪与笑容全是真情流露,半点不假,秋儿过去一定不只是她的丫头而己,两人应该如姊妹一般亲近。 能得知有人这么在乎自己的死活,仍是教她非常成动与高兴的,至少得知这世上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姊妹扶持……不过,秋儿刚离去时说了什么?小主子?喝米水? 她赫然记起这话,立刻转向秦藏竹问道:「你不会连孩子也有了吧?」 「我有孩子稀奇吗?」他瞧她一眼反问。 她忍不住咬牙。好你个奸夫,我为你被人休了,而你却高高兴兴的生娃儿了! 同样是奸夫淫妇,何以我的命运就这么惨,你却还能维持幸福的家庭?! 她越想越不平衡,几乎恼得快内伤了,想她当初到底是发了什么废,居然学人家红杏出墙,还选错墙爬了,这男人根本是个自私鬼,只保他的婚姻稳当,却不管她的死活! 「你有孩子不稀奇,但这孩子确定是你的种吗?这世上是有报应的,你敢背着妻子偷人,难保不会有报应上身!」 「你现在是指控我妻子偷人?」他瞄她一眼。 「我--我--」苏菱顿时哑口无言。 她怎么能随便诬陷别人这种事,实在太恶劣了,怎能这么没有道德,秦夫人是无辜的,甚至是被丈夫背叛的受害者,这么无耻的言论万一让秦夫人得知,害得人家一头撞墙以表清白的话,她就罪孽深重,更加该死了,都怪自个儿气疯了,才会这么口无遮栏。 「好吧,我道歉,不该说出这种话的,但是你也别全怪我,你也该为自己的行为检讨。」她没好气的要求他。 秦藏竹瞧她一会自责,一会内疚,一会又气愤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这善良的家伙,心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怎么可能有胆偷情呢?她如果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了。 「在外折腾了一天,也该累了吧,歇息了。」他朝她轻声道。 她点点头,对于他随时表现的温情,其实又爱又恨,明明不齿他,却又真心喜欢他这股温柔。 也许当初就是教他这浓情密意的模样给蒙了,才会糊里糊涂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唉,真是悔不当初啊! 瞧瞧这时辰是真的晚了,在饭馆用过饭后,他还拉着她在街上溜达,说是久没与她逛京城市集,特地带她散步,直到天黑才带她回秦府。都说他日理万机,忙得很,却有空这样浪费时间,这唯一的理由还能是什么,就凭她这冰雪聪明的脑袋,马上就想得出为什么了,还不是想利用夜黑风高、闲杂人等少的时候偷带她回府,省得大白天带一个女人回大宅惹非议,更让秦夫人难堪。 她心里虽是不满得这样偷偷摸摸过日子,可一时也无法可想,只能等之后再想办法另谋去路了。 见屋里就一张梨木大床,床缘上还雕有一朵朵生动的蔷薇花,挺顺她的眼的,她便朝大床走去。 「睡就睡吧,虽然不睡也成,大病过后,我反而觉得身子健壮许多,就算东西吃得少,精神还是很好,那鬼婆婆真是厉害,都将我医成神仙了--」她边说边脱去梅花绣鞋,准备上床去,回头见他还件着没走,挑挑眉问:「不是说累了,你怎么还不去睡?」 「喔,这就睡了。」接着秦藏竹也开始脱起外袍来。 「喂喂喂,你做什么脱衣服?」她一脸惊吓的问。 「不是要睡了吗?」 「是啊,是该去睡了,可你怎么脱起衣服来?」 「穿这么多我怎么睡?」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就等回到自个儿的屋里再脱啊!」 闻言,他笑了,「我是在自个儿的屋里脱啊。」 「你在自个儿的屋里嘎?这是你的床?」 秦藏竹点头。 原来是她搞错了!苏菱的脸略略地泛红了。「不好意思,误会了,不过这张床怎么瞧都像女子爱用的,你的眼光真独到--算了,个人喜好我懒得过问,请告诉我我该睡哪儿?我这就过去。」她捞回床下的绣鞋,重新再将白皙玉足套进去。 「你还能睡哪儿,这里是我们俩的房间,这张是我们一起睡的床。」他笑说。 「你真是--」她张嘴想骂人,见他那副坦荡模样,又气得用力咬唇。「姓秦的,我什么时候答应与你同床的,你少不要脸了!」这厚脸皮的家伙,都搞得她身败名裂了,还想继续占她便宜。 他露出一脸的无辜。「在饭馆不都说好了,回秦府后同住一处院落的吗?」 「说得好,是同处院落,不是同一间房、同一张床,姓秦的,你的秦不是禽兽的禽吧!」 禽兽?他的脸当场黑了。 「姓秦的,我管你是我的奸夫还是情夫,更不管咱们的过去如何,现下的我没那么轻易再受你的花言巧语蒙骗,偷情的男人最可恶了!」她完全忘了自己也曾经是偷爬墙的女人。「你滚回你妻子的床上去睡!」想必秦夫人也睡在府里另一处院落,他真大胆,竟敢与她同床共枕! 「我早与她分房睡,不要紧的。」他说。 「什么?!分房了?」感情这么不睦吗?她微愕。 「可怎么办,这里就只有一张床,我只能这样安排。」他手一摊的说。 「你还想诓我不成?你们大户人家住的宅邸,多得是空房,随便安排一间给我住,这有什么难的?」她横眉竖目的戳破他的谎言。不和他夫人睡却来和她挤,这像什么话! 「秦府确实多得是空房可住,可每个院落都有自己的主子,而我住的这院落过去是某人的,那人懒惰,不喜欢院落太大劳她走动,所以这里一共只有三间房,现下分别都有用途,而你是我要藏的『娇』,难道让我将你安排到别的院落住吗?」 这家伙!她简直要喷火了! 有没有这么欺人的,这是逼得她非要与他同衾共枕了! 「好!姓秦的,也不为难你了,我能容与你在同一个屋簷下睡觉,可劳你行行好,这床就让给我,那地板给你,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就这么着,歇息吧。」她丢了颗方枕到地上给他,再度将鞋子一踢,跳上床去。既然非得同房,那这张床就是她的,那心怀不轨的家伙休想上床染指她。 第四章 瞧她喧宾夺主的将床占去,秦藏竹的脸上不仅没有半丝恼怒,还隐隐多了一分宠溺的笑意。 想当年她可不是这样防他,费了些心思将他得到手后,那嚣张又可爱的模样他记忆犹新-- 「姓秦的,我依了你,不表示就要一辈子委身于你,你千万别误会,我这下半生早安排好了,不嫁人的,我要做个名扬四海的小说家!」 「做小说家与嫁人有什么关联?」 「当然有关联,小说家得见识广泛而渊博,我得云游四海去搜集各种故事,这般才能丰富我的创作内容。」 「那我陪你去云游不成吗?」 「你想陪我,可秦家怎么办?」 「管他的。」 「管他的?!」 「嗯,管他的。」 「……我说秦藏竹,男人最忌追求女人时,花言巧语,做不到的事。可别胡乱承诺啊!」 「你不信我说的?」 「要我信的话……那好,我问你,秦家少了你若垮了,覆巢底下无完卵,你这少爷要是从此一穷二白,可怎么办?」 「没怎么办,就带着你种田去。」 「若欠收呢?」 「捕鱼去。」 「若捕不到鱼呢?」 「你不是还会写小说吗?」 「让我养你?」 「夫妻间主相扶持,哪有谁养谁的问题。」 「你!好,若我的书也卖不好呢?」 「我不是还有你吗?」 「你、你想卖妻?!」 「你误会了,你这粗鲁性子当不了青楼花娘的,不出三天就会让人赶出来了,没老鸨肯收留的。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还有你吗?只要有妳,就算饿肚子也甘之如饴……」 「巧言如簧、糖舌蜜口!」 「阿菱--」 「不要叫我,甜言蜜语、虚情假意!」 「让我亲一口吧?」 「巧言令色、心怀不良!」 「可昨晚咱们已经亲过了,今儿个不过再复习一遍。」 「油腔滑调、花言巧语--嗯?嗯……嗯嗯嗯……」 最后,她被吻个满怀了。 突然,一阵热风吹来,床上的她踢开被子却仍是感到一阵的燥热,下意识朝地板上躺着的男人望去,男人也正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两双眼对上,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哎呀呀,怎么回事,好似自个儿方才教人以眼神激吻过了…… 一早秋儿便过来伺候苏菱洗漱。 她抹完脸坐在床缘。「姓秦的--呃,我是说秦二爷呢?」一早就不见人影,这是去哪儿了? 「二爷有事要忙,天未亮就离房了。」秋儿答,开始收拾起地板上的枕头与薄被,边收拾边道:「真不敢相信昨晚您让二爷睡地板。」 苏菱瞧了瞧冷冰冰又硬邦邦的地板。「不就该这样吗?难道让我去睡地板。」 「不是这样的,我意思是说地板凉,二爷近来身子较虚,睡个几晚怕是会受寒的。」秋儿解释。 「身子虚就该多晒太阳,瞧他一个大男人,脸色白得像病西施,真让人不齿,睡睡地板也好,正好锻炼他的耐力,且他若受不了最好,便会另外找地方睡了,别来烦我。」他最好撑不住,自行离开! 「小姐,二爷身子虚是有原因的您舍得让二爷受寒吗?」秋儿抱着地上捡起的方枕问。 「舍得。」不舍得那家伙能走吗? 「唉,相信我,您不会舍得的,您啊,总是口是心非。」秋儿低叹一口气。 「我口是心非?」她是这样的人吗? 「是啊,秋儿伺候您十年了,还能不了解您吗?您若真的坚持让二爷睡地板,那就随您好了,可不要到时候受不了的是您自个儿啊!」 苏菱瞪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的反驳,「你胡说什么?我昨晚就睡得很好,哪有什么受不了的!」 「是这样吗?」秋儿脸上的表情明显带着怀疑。 「当然,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喔。」虽是点头,但总疑惑--不会是这样的吧? 「瞧妳,说有多了解我,将我想得多教人吃定似的……对了,我问你,过去我真那么不中用,与他苟且上了?」她实在不相信自己会做出这么无耻的行为,想藉秋儿的口再确认一次。 「苟且?小姐您与二爷的事怎好这么说,再怎么形容也该是两情相悦的事。」秋儿笑说。 她听了啧声摇首。真是道德沦丧喔,自己的丫头都认为红杏出墙是正当的事,难怪她当初会不知廉耻为何物的爬墙。 「罢了罢了,我再问你,既是伺候我的人,怎会跑到秦府来?」她再提问。她想秋儿跟她这么久了,想来可能还是她的陪嫁丫头,只是这丫头没在鬼婆婆那等她清醒,怎会知道要到这秦府来? 「秋儿留在这等小姐回来啊!」秋儿理所当然的回说。 「你怎知我会回来?」 「二爷在此,您不回来能上哪儿去?」 「咦?」扯了,就这么笃定她没秦藏竹不行?她越想越不服气。「秋儿,你跟我十年了,应当最清楚我的事,能否多说说有关我的事?例如我娘家的事等等。」对于自个儿的事她所知贫乏,该是趁机问个仔细的时候了。 「小姐想知道自己的家世是吗?您的娘亲是二爷表姨的表姊的表……」 「的表妹是吧?这我早听说了,除此之外呢?」这一表三千里的关系,说实在的有够远,其实她与秦家根本沾不上边吧。 「除此之外嘛……苏家原本在江南是书香世家,老爷曾是地方上的县令,可两年前因遭人诬陷而丢官,苏家就此败落,老爷与夫人承受不住打击,没多久便双双病逝,那之后小姐就带着我来投靠秦家了。」秋儿述说起当年。 「你是说,我曾在这里住过?!」苏菱讶然。这么薄弱的血缘关系,她竟然还好意思来投靠秦家,这连她自己听了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是啊,这座院落可不就是您过去住的处所。」 「啊?所以,这张床本来就是我的!」她不禁摸起坐着的床。难怪她一眼就喜欢上,还能睡得一夜无梦。「我该不会就是在这与秦二爷产生感情的吧?」她愕愕地问起。 「你们两年前相见后,就情投意合了。」秋儿说起这事,立刻笑咪咪。 「想不到,真想不到啊,我竟会真上演表哥与表妹发生奸情的事……不对啊,若真是这样,那我怎还会嫁给别的男人?」她不禁问。既是两情相悦,就该共结连理,何以他们两人又都另有婚嫁了?! 「这……小姐,您与二爷间的感情事,秋儿不好说太多,您若真有疑问,可以直接去找二爷,相信他会给你心较完整的答案。」秋儿建议。 「我找他问,不等于请鬼帮忙吗?那家伙油嘴滑舌的,他的话我可不会全信,你若不方便对我多说什么,我便慢慢查,迟早会找出答案的,不过我还想知道有关秦府目前的状况,这你总方便对我说一说了吧?」既然暂时得在这住下,秦府的大小事就不能不事先了解一下。 「这事秋儿能说,秦府的长辈皆早逝,年轻的一代就三个男主子,二爷您知道的,他排行老二,是秦府真正主事的人,而大爷秦在松三十岁,比二爷大四岁,虽是长兄,可情不学无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成天只知流连青楼。」说到他,秋儿的神色极为鄙夷。「至于三爷秦有菊,年纪十八,与我同年,但身子不好,自七岁起就一直卧病在床,一年之中下床的次数寥寥可数……」 提起三爷时,她又充满怜惜。「而秦府的女主子共有十五?正夫人两名,小妾九名……」 「等一下,三个男人是怎么配十一个女人的?」听到这,她忙喊停的问。 「小姐别误会,这里头只有一个是二爷的人,其他十位都是大爷的妻妾,至于三爷,病成那样,至今还没娶亲。」怕自家主子误以为二爷花心多情,秋儿赶忙解释。 闻言,苏菱瞠目结舌。「这位秦大爷还真好色,光家里就摆上十个女人,还能继续到外头风流?」莫非是吃了什么神丹了吧,否则他体力行吗? 「这……大爷的性子就是这样,二爷也懒得过问他的事了。」秋儿无奈的说。 「怪不得这偌大的秦家产业,都得让秦藏竹打理,原来这秦家就他一个人是做事的。」 「可不是,二爷这肩上的担子可重了,但外人只见他当家的风光,可没人知晓这当家的辛苦。」 她楞楞地点头。「也是,虽说秦家长辈早逝,可我想这声『爷』叫得可不只是尊敬,而是真想将他叫老了,这才显得出当家的持重,只是若老成过了头,心真变老了,那可是会短寿的。」她忽然间就可怜起秦藏竹来。这人也挺有度量的,一肩负起照顾兄弟的重责,这样的人能无情到哪去?想来她会嫁给别人应该另有隐情,不是他花心所致吧…… 「小姐,还有一位……这位是二爷的夫人,秋儿想……您也了解一下会比较好。」秋儿怯怯地向她瞧去,像是怕她听了会不高兴。 「不就是秦藏竹的正牌娘子不是吗?说吧,我与秦二爷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说我现在对他也没什么感情,他与别的女人之间的事,我是不会在意的。」她大方的摆手说。 失忆后她压根就忘了秦藏竹这个人,又怎会因他而引起什么怨怒呢?秋儿是多虑了。 「您听了不生气就好,二爷的夫人姓李,单名一个霏字,烟雨霏霏的霏,是当今王爷的嫡长女,皇上御赐封号元宁郡主,今年二十岁,是个美人。」说完这些,秋儿小心映了她一眼,瞧她的反应如何,才决定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来历不简单啊,居然是位郡主,可真是个富贵身分。」苏菱听至此倒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瞧着没事,秋儿才又接着道:「郡主所住的院落是由这朝东走,不远处的朝阳楼--」 「那像是男主人该住的地方吧?」她打断秋儿的话问。以方位来讲,建在那里的处所该是男主人的居处才是。 「小姐虽失忆了,可仍是聪明人,没错,朝阳楼正是从前二爷的住所,不过自从……反正他后来就一直住在您这勾栏院里了。」 「等、等等,自从什么哎呀,那先不管,你管这里叫勾栏院是怎么回事?这勾栏可是青楼之意啊!」她是不是听错了? 「这是小姐亲自取的名,不会错的。」 「我叫自个儿的居处为勾栏院?我是摔了脑子吗,这样作践自己?」 秋儿闻言笑出声。「小姐怎么这样说呢,您取这名时,正立志要写一部有关青楼名妓的故事,才会将这里取名为勾栏院,说是这么做有助文思泉涌,并利于文学创作。」 「就因为这样?这样秦二爷也由我?」她愕然。 「您做什么二爷都由您的。」秋儿耸肩说。 苏菱瞬间无言。 「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还继续吗?」秋儿问。 「说吧说吧。」她有些无力了,压根想不透,自己的脑袋也许真坏掉了也不一定。 「是。郡主目前是秦府的当家主母,府里的事都听她的安排,这回您乔扮二爷的贴身丫头,这身分是委屈些,但也是暂且如此,过段时间二爷会想办法扶正您的身分。」 「扶正?是扶回小姐的身分还是偏房的地位?」她柳眉倒竖的问。 「这……这……」瞧又惹毛主子,秋儿连忙噤声。 「哼,若是做回小姐,我尚能同意,若是当偏房,我不希罕,那我还情愿当个丫头,好过没尊严的当人家小妾。」 第五章 「二爷怎可能这样委屈小姐,将来、将来……」 「将来的事不用说太快,谁也说不准。对了,既然成了奴婢,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可要我去扫地还是挑水?是不是要做做样子给人看?」她臭着脸问。 「贴身丫头,顾名思义就是专门伺候二爷……况且二爷也交代了,除了待在屋里,您什么事也不必做。」 那意思就是,让她待在屋里帮他暖床就行了!她不禁咬牙切齿起来。 「晓得了,晓得了,我会尽好本分,让他睡地板睡得舒服些。」专司伺候他?! 那家伙作他的春秋大梦吧! 秋儿见她光火,又忙解释,「其实让你心待在屋里是因为这秦府很大,您又失忆了,对这里陌生,加上四个月前郡主刚嫁过来时,府里扩建了一些地方,您要是独自出去迷路了,身分又是这般特别,万一……欸?小姐,您……您怎么了,眼睛干么瞪那么大?」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主子张眉弩眼了,她不禁一惊,这自个儿又是哪里说错话了? 午膳时,某男特地赶回来与屋里的「娇」共膳,可这位「娇」依旧不领情,那脸绷到不能再绷,眼看可能有崩山的趋势,某男悄悄地将视线移往站门边伺候的秋儿身上,希望能得到些暗示,可那秋儿只给了他一个苦笑,就低下头不敢再多表示些什么。 瞧来他只能自立自强了。 「这鱼红烧得够味,来,你尝尝。」他殷勤的为她添菜。 苏菱筷子一挑,将他送上来的鱼给挑出碗里了,一副不吃的模样。 秦藏竹无奈的耸眉。「我说……」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了!」她直截了当的要他闭嘴。 他蹙眉。「妳--」 「你是你,我是我,以后少见面少说话,过几天我便走人!」 「这是--」 「这是我的决定,就这样!」苏菱气呼呼道。 他轻轻地放下筷子,无可奈何的问:「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脾气?」 「闹脾气?您二爷新婚燕尔的,应该与夫人感情正甜蜜,管我闹什么脾气?」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他双眉一挑。「原来与她有关?」话落,他瞧向秋儿。 秋儿脸色更苦。「小姐明明说不会生气,可听见这个……还是大发雷霆……」 女人就算是失忆了,有些事还是很敏锐。 这会他大约已猜出状况了,转回头面对气冲冲的女人。「我早娶晚娶都一样,你何必恼这个?」 「哪里一样了?!你才成亲四个月,算算日子,不正是我病得生死交关之时,可你做了什么,居然还有心情娶亲?而且既然是四个月前才娶的,若对我真有感情,合该娶的也是我这个才刚恢复单身的旧情人,但你没有,反倒娶了一个有权有势的郡主,可见你是个多么自私功利又狠心的男人!」她火大的说。 秋儿刚提及李霏的时候,她真的没想太多,但静下心后,却越想越不对,越想越生气,她本来以为两人暗通款曲时,他已经娶妻,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 「你这是在怨我娶李霏没娶你,你就这么想嫁给我?」面对这显然怒极了的女人,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你少臭美了!你不过就长得俊些,比一般人富有些,对我体贴些,我哪里想嫁给你了?我只是气不过,若你是老早就娶的亲也罢,四个月前我才因你被休离,你怎么好意思当我的面娶别人,你还有没有良心!」她强调自个儿争的不是其他,而是个公理正义。 闻言,他遽然失笑。「若不是真这么想嫁给我,四个月前我娶不娶你都一样,反正你都会拒绝。」 「话不是这么说,就算我拒绝,可瞧我这么惨还被休离的分上,你也不该在那时候成亲。」 「那该在什么时候成亲?」 「至少也得等三年后。」 「三年,敢情当守孝吗?」 「你!我没说十年就不错了,三年你就守不住了,你这男人狼心狗肺,我真看错你了!」她气咻咻的说。 秦藏竹默默的盯着她看,那眼神耐人寻味,非常有意思。 这教她忽地寒毛直竖。「喂,你瞧什么瞧?别以为这么混过去就能让我哑巴吃黄连的吞下这个亏!」 他忽然伸出手朝她的脸庞摸来,她随即一僵。 「你……做什么?」被吃了豆腐,她竟是连动都不敢动。 「阿菱,妳啊,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重新投胎了,我想这性子也不会变吧,永远会是我的阿菱……」 「你说什么呢?」他的话她似懂非懂,不甚明白,但脸庞教人这么摩挲着,不泛红都难。 「别变,千万别变啊……」 「你这人怎么……」 「你若不饿,咱们别吃了,陪我去走走吧!」他忽然又拉着她起身。 「走走?大白天的,你敢带我出去?」苏菱讶然。不是要藏着她吗?连秋儿都兜着圈子让她乖乖待在屋里别乱跑、别给他惹麻烦,他却要带她出去? 「怎么不敢,你是我的贴身丫头不是吗?」他笑问。 「话是没错,可是--」 「走吧,我有个人要带你去瞧瞧。」 「什么人?」 「一个你会喜欢的人。」 「哪有这样的人?」她拍拍脸,希望赶快让脸上的热气散去。真是的,干么摸人家的脸啦,摸过的地方活像火烤过似的,越来越热烫。 「谁说没有,我不就是一个。」 「又自己往脸上贴金了……」 秋儿瞧着走远的两个人,不禁摇摇头。二爷可真是小姐的冤家,虽说小姐还不承认,可瞧这火气都被无形中磨光光了,看来只是小姐自己没发觉罢了。 她摇头晃脑的跟上去,又想着,昨晚让二爷睡地上,小姐真能睡得好吗? 勾栏院里,苏菱好奇的歪着头望那摇篮里的娃儿,娃儿四个月大,白白胖胖,眼睛圆圆大大,十分可爱有神。 「这是你的儿子?」她双目紧盯娃儿,问的是身旁的秦藏竹。 「嗯。」他应声。 「养得不错。」她侧首发现孩子正在对她笑,笑容无邪,很有吸引力。 「喜欢吗?」他语气温柔的问她。他满足的瞧着眼前的两张脸,一张稚嫩,一张娇美,两张都是他最喜欢的脸孔。 「不喜欢!」她突然皱起眉来,对朝她笑的娃儿狠狠瞪一眼,娃儿被吓得嘴一扁,哭了。 他一愣。「不喜欢?」怎么可能? 「对,不喜欢!」她恶劣的再朝娃儿做一个鬼脸,娃儿哭得更大声了。 他愕然的赶紧将儿子抱起,轻摇慢哄,半晌后孩子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你真不喜欢他?」孩子不哭后,他吃惊的问她。 「没想到孩子这么小,那铁定不是你与李霏生的,秋儿还说你不花心,瞧这同一时间你还有别的女人,我何必喜欢你和不知哪个女人生的娃儿!」 原来如此,只是吃味,不是不喜欢孩子!秦藏竹安心的笑了。 「这娃儿不是我和别的女人生的,是我和你的儿子。」他连忙解释。 「什么?!我儿子?!」她惊跳了起来。 「是啊,这会该喜欢了吧?」他笑脱她。 苏菱瞪大眼睛。完了完了,自个儿不仅偷人,连奸夫的儿子都给生了,她真是坏事做绝,上天才落下报应让她失忆的。 「你可别诓我啊,我我这身材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她惊慌失措的否认。饭能随便吃,孩子可不能胡乱认。 闻言,他的目光随即绕在她身上,灼灼视线一路如火烧般的滑过她身体曲线,这视线当场令她脸红心跳,后悔敢对他这么大言不惭的说。 「你说得倒没错,这身材玲珑有致,是不像生过孩子的女人该有的身段,可欢儿确实是你为我生下的孩子,你且瞧瞧他的掌心,是不是也有一颗和你掌心相同的胎记。」他让她去瞧孩子的掌心。 前阵子她把玩自个儿的手时,发现有这么块奇特的胎记,这娃儿也有吗?她摊开小子紧握的小拳头,果然,他的小手掌上也有一颗与她一模一样的菱形状胎记! 「他……他真是我生的?!」 他微笑。「你是他娘,这不会错的,况且这件事我己公开过,这孩子是我的长子,也是我目前唯一的孩子。」 她傻眼。「你的意思是,天下人都知道这是我们偷情生下的孩子?」 「是啊。」他嘴角上扬的点头。 「天啊,你天生没羞耻心的吗?这样也敢公开!」她快昏倒了,不,说不定已经昏倒了!才会头昏脑胀听见他说的这些话。 秦藏竹依然笑得一派轻松。「难道你要咱们的孩子当个私生子?」 「当……当然不要,可是这样教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吶?哪个人不知我偷人还生子的,我没教人拉去浸猪笼已经是奇迹了!」这简直公开了他们的奸情,世人哪还能容她? 「别担心,别人识不出你的……」 「识不出?我不常抛头露面吗,否则别人怎不识我这个人?」她讶然的问。 「是啊……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只喜欢待在书库读小说,识你的人不多。」 「不会就连秦府内的人也少认得我的?」 「嗯,你平日也不出勾栏院的。」 「天啊,我有这么内向吗?」她这性子未免也太封闭了! 「我劝过你的……可你不肯走出来……」他说这话时头垂低,语气有些飘忽。 「若真是如此,那反而好些,至少没人会认出我是淫妇……不过,我还第一次听见奸夫这么明目张胆与嚣张的,敢将不伦生下的孩子公诸于世,我那前夫家受此大辱难道不气愤吗?莫非是你用权力财势压了他们,教他们不敢吭声吧?」她想想有这可能,秦家毕竟是有势力的大富豪,若恶意欺人,恐怕也无人敢说什么。 「算是吧。」 「你!」她牙一咬。果真是这样! 他表情无辜的将孩子抱给她。「那这孩子你还……」 苏菱再瞧了自个儿的孩子一眼,眼神立刻柔得不得了,马上抱过来,连眼眶都红了。「就说哪来这么可爱又讨喜的娃儿,原来是我生的,我生的,呜呜……」她迟来的母爱泛滥,朝孩子亲了又亲,当场眼泪直流,鼻红眼肿。「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离欢,分离而欢快。」 「离欢?哪有分离还会感到欢快的,这名字似乎不太吉利啊,是谁取的?」她忍不住问。 「妳取的。」他语气涩然起来。当时分离对她来说,也许是欢快的吧…… 「又是我?!」 「什么?!又是你,难道另外还给谁取了名字?」 「不是谁,是这座院落,听说勾栏院是我取的名,怎么我取的名字,没一个能听的。」她懊恼道。 这点他倒无法否认,真的确实如此。「咱们的欢儿福气大,这名字拖累不了他的,无所谓。」为了安慰女人,他只得顺势这么说。 「最好是这样啦,欢儿,你将来长大可别怨娘给你取的名字难听啊。」她歉疚道。 娃儿像是听懂她的话,露出无牙的小嘴,呵呵地笑。她瞧了,一颗心便软得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捏捏就能溢出果汁来了。 真奇妙,忽然间她连孩子都有了,还是这么白胖健康的儿子,她醒来后的人生惊喜与惊吓不断,只能说她苏萎的人生还真是不平静吶。 第六章 秦藏竹深情的望着他们母子俩,袖里的手逐渐紧握。他定会让眼前的景象长长久久下去,久到他与她都白发苍苍为止,他发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用尽一切的方法,他都要留住她,留住自个儿此生唯一心爱的人! 勾栏院是个僻静之所,离秦府其他人居住的院落都有些距离,平时很安静,没秦藏竹允许没人会过来打搅,连饭菜都是秋儿亲自料理后端进院里,不与其他人共膳。 而这里就住了四个人,她,秦藏竹,离欢以及秋儿。 处在这样的小天地,仿佛她与秦藏竹是真正的夫妻,一家三口与秋儿同住在一块,和乐融融。 如此安乐的小日子,几乎令她忘记自个儿盘算过要离去的事,但这个午后,秦藏竹用完膳就与人谈生意去了,她哄睡儿子后,无事可做之际,蓦然又想起这件事来。可得知有了欢儿之后,自己怎么还能走得了呢?她不禁烦恼起来。 让她丢下儿子一走了之,这是万不可能的事,但若带儿子走,别说那男人一定不同意,以她目前的状况也是养不起孩子,可继续留下来的话,这样尴尬的身分,藏着又能藏多久? 走与不走,着实令她左右为难。 通常书里的主角若遇到与她相同的情况,作者会让故事怎么发展呢?她不禁托起腮思索。 「小姐,小主子这一觉准能睡上两个时辰的,这时间您若无聊,勾栏院里有一处书库,专门存放您收藏的书,您可到那儿打发时间,小主子由我顾着就成。」秋儿见她发起呆,开口建议。 她眼睫弹了一下。「我还有个藏书间,这事你怎不早告诉我!」太好了,她正好去找找书中可有解决她问题的方法。 「我这不就告诉您了,咱们这一共三间房,二爷与您一间,我与小主子一处,另一处就是您的藏书库了,位置就在您睡的屋子附近,很好找的。」秋儿笑说。 原来秦藏竹没骗她,勾栏院里只有三间屋子,每间都有用途了。「好,我这就去找找。」说完,她一溜烟已经跑得不见人影了。 秋儿抿笑。「小姐还是跟以前一个样,是个标准的书迷!」 照着秋儿所说,苏菱很快就找到书库了。这秦藏竹对她还真不错,居然肯为她设置这么一间书库,且她还惊喜的发现,这里的藏书居然有数千册之多,其中还不乏许多珍贵的绝版品……得花多少钱才能搜购来啊? 这还是其次,要收藏以及阅读完这些书,那又得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做到呢? 她怔怔地思考起这个问题。据秋儿告诉她的,她来秦府不过是两年前的事,这期间还嫁人去了,真正住在这里的日子应当不长,何以能有足够时间搜集以及读完这些藏书的? 她忍不住怀疑自己当真曾经离开过秦府吗? 苏菱检阅起书库中的藏书,发觉她真的每本书都翻阅过,因为凡是翻阅过的书籍,她必会落下日期,而这里的每本书几乎都有注记过,那表示自己是真的花过时间阅读的。 这就更让她疑惑了,她刚才随手拿起的书竟是一年多前才翻阅过的,一年多前她应该还未怀上欢儿,人未被休离,还待在夫家吧,为何能在这儿读完这本书? 也许……是她带回夫家后再送回这放的吧,应该是如此,应该是如此!她为此找出合理的解释。 藏书间里置有桌案,案上整齐迭放了几本书,她朝桌后坐下,瞧见桌上的笔视与纸张,眼睛蓦地一亮。对了,她过去应当写过一些东西,也许能告诉自己一点过去的事……这会她好奇起自个儿到底曾写过什么了? 思及此,她开始兴致勃勃地在库房里翻找,找着找着果然教她在某个柜里翻出一迭迭的手稿,她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的字迹。 她逐迭拿出来看,这一迭代表一个故事,算算竟有十多迭,瞧来过去她还挺勤奋在写书的!她乐乐地想。该先拜读哪部作品呢? 她边念童谣边用手指点了点面前一迭迭的手稿,点到某一部时,停了下来。 「……『春蚕泪』?这手稿挺新的,好像是最近写的,好吧,我来看看这内容写些什么。」她将这迭署名「春蚕泪」的手稿抽出,翻开后在首页的空白处先瞧见了几行字,可这字迹不是她的。 「『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情微躯尽,缠绵自有时。』我,苏菱,即便化为春蚕,即便卑微,即便短暂,即便毁灭,也想与君缠绵一世,甘留一地春蚕泪--咦?这像是在写有关于我的事儿--」 「你在做什么?!」秦藏竹乍然出现,猛地阖上她手上的手稿。 她吓了一跳。「我我没做什么,就在看自己写的小说啊,倒是你……你才怎么了,突然跑来,脸色还这么难看?」她见他神情阴鸷,不解的反问。 他一楞,半晌后面容才逐渐和缓。「我回房时找不到你,以为你走了,才心急找来的。」他不动声色的抽走她手中的手稿后对她说。 「是秋儿让我来这的,她没对你说吗?」瞧他神色真的很不一般,失了以往的镇定,她蓦然感觉到自己之于他好像很重要,每次他看她的眼神都饱含难分难舍的情意,由此可见,他对她当真用情很深。 「没有。欢儿还在午睡,秋儿可能去准备欢儿醒来后要喝的米水,我刚好与她错过了。」他回道。 「喔,是我在这待太久了,不应该让秋儿一个人忙的。」她歉疚的说。 「那我们离开这里吧。」他要带她离去,顺手将她的手稿放回原处收好。 「你看过我写的东西吗?」她瞧见他的动作后问。 秦藏竹收稿的手微微一顿。「看过。」 「写得如何,好看吗?」她转而期待的问,凡写书的人都希望作品获得肯定。 「尚可。」 「尚可?那是还可以的意思,不是非常出色了。」她略感失望。 他宠溺的一笑,回身摸摸她的头。「你写的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儿,适合女子看,我这样一个大男人,对这等纸上谈情说爱的事儿,没那么入迷。」 「是这样的啊,那就可惜了,你不是我的书迷。」她皱起眉头。「对了,那刚才那部『春蚕泪』你可有看过,瞧首页那几行像是补述的文字,好似这部书写的是我自个儿的故事呢,那里头可有写到你?」想起这个,她马上又眉飞色舞的问。 若写的真是她的故事,那男主角肯定是他,瞧见她在书中与他谈情说爱,不知他做何反应?带着捉弄的心态,她等着瞧他说不定会脸红。 可他的表情却是毫无变化。「我想你应该还没细看内容吧,这写的不是咱们的故事,你不过幻想自己是书中人,将男女主角套用咱们的名字罢了。」他淡然说。 「什么,只是套用名字而己,并非真实故事?」 「没错,并非真实。」 她泄气的往那部「春蚕泪」的手稿望去。原来是虚构的,她原本还想可以藉此了解他们过去发生的事,这下,又是一个空想。 「走吧,欢儿该睡醒了,咱们瞧瞧去。」他牵她的手走出书库。 她眸儿再瞥了一眼那迭手稿,心想虽然故事是杜撰的,但既是自己的作品,有空她还是想来翻翻的。不过这上头怎会有别人的笔迹呢?替她写上那段话的人又是谁?她心存疑惑想不透。 「我说秋儿,你何必躲我,大爷专程来探你,你却这态度,真教大爷伤心!」秦在松笑咪咪道。 秦家大爷突然跑来勾栏院,秋儿正在喂离欢喝米水,见他出现立刻脸色大变,花容失色。 「大爷还是请回吧,秋儿正在做事,可没空招呼您。」她冷声说。 「不就喂小子喝米水嘛,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倒是大爷我也口渴了,你不如也喂我几口米水喝喝?」他不正经的说。 他与秦藏竹虽是兄弟,但外貌却不如秦藏竹英挺,身材有些微胖,兴许是平日花天酒地多了,年纪轻轻已有中年人的体态和老态了。 受到调戏,秋儿脸儿一红,低斥他,「大爷您庄重点,别说这些浑话。」 「我口渴讨些米水喝,哪里浑了?还是这米水只能奶娃小子喝,我就喝不得?再说我讨的只是米水又非奶水,你脸红个什么劲,莫非你其实希望我讨的是奶水,那好,你喂大爷奶水,大爷喂你别的,咱们……」 「住口,二爷马上回来了,见您在这又会不高兴的,请大爷立刻离开!」听他越说越下流,她气愤的赶人。 「他不高兴又怎地,我就是听说近来他天天都与你窝在这小院落里,他这是打算正式收了你不成,那小子几个月前才彻底情伤过,莫非是把那满腔的愤慨都发泄在妳身上了吧?大爷我这是专程来瞧瞧,你真被他细心照顾上了吗?女人若经男人滋润过,大爷我这双利眼马上就能看出来。」 「您!」她不禁气结。 「恼羞成怒吗?二弟明明知晓我喜欢你很久了,早就想收妳做我的第十一房小妾,却还来跟我抢,老子不服气,就来抢人怎么样?!」 他一靠近,秋儿立刻闻到一股酒味。原来他是借酒装疯! 「您别过来!」怕他伤害她和孩子,她抱着离欢掩鼻往后退去。 他见了更恼,一把揪住她,将她和离欢一起圈在手臂里让她跑不了。「这是怎么了,大爷我就这么令你厌恶吗?还不过来伺候着,否则我让二弟撵你出去,让你去扫你家小姐的坟……」 「大哥,你做什么?!」倏地,门外响起秦藏竹低冷的声音。 秦在松登时浑身一颤,马上松开圈住秋儿的手。「二……二弟。」他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惊慌的回过身来,这会身上的酒气全吓散了。 秋儿一见救星到,抱着离欢赶紧跑到刚进门的秦藏竹身后,她眼角瞧见自家主子就在屋外站着。 苏菱刚与秦藏竹由书库那过来,就见到这气死人的画面,她气愤难当的瞪向敢轻薄秋儿的人。王八蛋,居然欺负秋儿!她脚一瞪,就想冲进去教训这一脸猪哥色相的家伙。 但秦藏竹似乎知道她会有此反应,她才跨一步,手便被他紧紧抓着,不让她上前找秦在松算帐,并且让她别进屋,站在门外瞧就好,示意这事他会处理。 想她的身分不方便在人前露面,她只得憋怒的在门外用眼睛狂瞪人,可偏偏那秦在松没见到,完全不知某个发大火的女人正想痛宰色胚。 「二弟,你别误会,我只是瞧秋儿喂孩子喝米水辛苦,想帮帮她罢了。」秦在松脸上还挂着笑,恬不知耻的辩解,只是当秦藏竹冷眼朝他扫来,他立即就笑不出来了。 他这个弟弟威严比他盛,那股子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令他自小就怕他,即便长大了这份畏惧还是消不去。 「大哥干的是什么事,我有眼睛看,秋儿不是外头那些轻浮的女子,不是能调戏的,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叮」秦藏竹的语气异常严厉。 秦在松脸一僵。「府里传得正盛,说你要收了这丫头,原来是有谱的。」他讪讪然,不是滋味的说。 先前几个月,二弟的身子说病就病了,只肯秋儿一人在旁伺候他,那时府里上下就议论纷纷,两人这是养病养出感情了,近来更是夸张,二弟病是好了,却一反常态没早出晚归的忙生意,反倒天天在小院落里待着,若非得出门也是匆匆就回。 第七章 二弟与秋儿这般如胶似漆,外头早传秋儿代替自个儿主子伺候二弟了,这是付出有成,总算让二弟这颗顽石心软瞧上了。 可他不甘心,他也观视这丫头许久,这不是让他没机会了吗?「可这也不可能啊,若真是如此的话,郡主怎又会对我说,我若喜欢,秋儿可以归我?」 「是李霏让你来找秋儿麻烦的?她凭什么将秋儿给你!」秦藏竹闻言显怒了。 「她--」 「凭我是秦府的当家主母,府里的人事一律,由我决定。」门口蓦然出现一位大美人,那美人瓜子脸,皮肤白皙,一身华贵,简直犹如盛开的华丽牡丹般美艳不可方物,可惜她凤目犀利,态度高傲,任人见了自动退却三步,免得教她的骄气给冲煞。 但站在离她不远处的苏菱却瞧她瞧直了眼。美人多得是,秋儿也很美,可像李霏这么冷傲绝美的却是少数,这会她不用人家介绍也知这位就是,自个儿的情敌,秦藏竹的正牌夫人李霏了。 见到对方令人惊艳的容姿后,一股没来由的莫名情绪立刻占据她的胸口,惹得她胸闷郁结又郁卒,想不到秦藏竹的妻子这么美,那自己岂不是被比下去了?! 似乎没有留意到门边还站着一个人,可能只当她是一般的扫地丫头,李霏风华绝代的走进屋里去,身后还有四名红裳打扮的奴婢跟着,衬托出她主母与郡主的架式十足。 秦藏竹在她出现后,面容竟是更加冷若冰霜,一点也无视妻子的美貌。「我说过这院落不由你作主,这包括秋儿,你无权动她。」他冷然道。 李霏利眼一瞇。「哼,敢情你在这小院里自成天地了,我还道你是痴情的人,也不过是尔尔,旧人去,新人来,自古皆是如此!」她不屑的说完这些话后,又转向秋儿继续道:「你这丫头不仅替难产死去的主子照顾孩子,连男人也伺候上了,你那主子若地下有知,不知会怎么想?是想你这奴婢忠心耿耿牺牲奉献,还是道你不知廉耻的肖想男主子!」 难产?苏菱不禁诧异。她不是生了场大病而是难产死了?怎么会?她人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她向秦藏竹瞧去。况且这说法怎么与他和秋儿说的不一样?可这时机他也没法现在就跟她解释,尤其秋儿已教李霏说得要哭出来了。 秋儿委屈道:「郡主,秋儿对二爷没有非分之想」 「别说了,你在这小院里与他朝夕独处,两人就算生出感情也不是奇怪的事,况且你与你主子一样都是狐狸出生的,若用些手段,使些狐媚术,男人还不上勾?瞧这府里的男人都让你迷得神魂颠倒了。」李霏刻意的看了眼尴尬的秦在松,那话说得益发不堪,直指她到处勾引人。 秋儿的脸白得不像人了,但头一低却是一句话也不敢驳。 门外的苏菱听不下去了。照李霏所说,他们都以为她难产死了,并不知她已经回来,这才将过去对她的不满全出在秋儿身上她怒得想上前替秋儿说话,可秋儿却似与她心意相通,竟回眸以眼神恳求她别冲动。 她原是忍不住的,但继而一想,自个儿其实根本没立场说话,她才是那个真正令李霏愤怒的人,她愧对李霏,抢了人家的丈夫,若还质然替秋儿说话,又暴露了自己没死的事,这岂不将事情闹得更大,更加激怒这明显正醋劲大发的女人。 思及此,她心中难过,与秦藏竹的事连累了秋儿代她受过,让秋儿明明吃了亏还不能理直气壮的反驳,这份自责令她抬不起头来,她这见不得光的女人,真是可悲至极啊! 「你说够了吗?秋儿是照顾欢儿的人,不许你这么污辱她!」秦藏竹替秋儿说话。 「她不过是个下人,就算不让我以秦家主母的身分说她,我以郡主的身分难道也说她不得吗?!」李霏盛气凌人的说。 他面容更加严峻。「将来她是不是下人还不得知,说不定能成为你的姊妹。」 这话说得李霏变了脸,就是苏菱也同样微愕。 难不成,他真有意收秋儿入房? 「你若真要收她,我也阻止不了,只是这般污辱我,我不会原谅你的,咱们走着瞧!」李霏愤然的扭头走人,那模样显然气得不轻,再次经过苏菱身边时,竟当她是隐形,看都不看的走过。 跟着李霏来的那票红衣奴婢们见主子气得如此,纷纷瞪向秋儿,直想用怒眼瞪穿她,好似这样就能替自个儿主子出口气,瞪完后四个丫头才追着主子出去。 秦在松见李霏被气走了,知道这苗头不对,后脚跟一旋也想溜。 「大哥,我有话跟你说,跟我来吧!」秦藏竹没意思放过他,叫住人后直接带往书房去。 他苦着一张脸。瞧来他今儿个真是惹恼二弟了……他忐忑地想着待会要怎么样才能脱身,不教二弟给剥下一层皮。 所有人都走光后,秋儿这才哭出声,苏菱满腹愧疚的望着她,连说个安慰的话都觉得没资格,索性就跟秋儿一块哭了。 反正她对自己刚得知的死法也是觉得悲从中来……呜呜…… 「秋儿,镜子呢,勾栏院里没镜子吗?」一早苏菱找上秋儿要镜子。 「镜子?」 「是啊,我找了半天,发现勾栏院里居然连一面镜子也没有?」 「之前是有一面的,不过被我不小心打破之后,勾栏院里就没有镜子了。」 「没有?难道从前我都不照镜子的吗?」她大惑不解的问。 「嗯,您是不照镜子的。」秋儿居然附和。 「这怎么可能,是女人都会想照镜子的,我怎么可能例外?」 「可您回来后,这都两个月了,还是头一回向我问镜子的。」 「嗄?呵呵……好像是这样没错……我就懒嘛,平时有你打理,我也就、也就没想过照镜子了,不过今儿个心血来潮,我想自己整理一下仪容,你帮我找面镜子来吧。」她尴尬的说。 秋儿总是一早来就帮她梳好头,打理好身上的一切,而她这人也不是个重视打扮的人,随便将就将就也就过了,纵使想过照镜子也是一闪而逝的想法而己,没积极过。 「那得让人去外头买--但是,您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照镜子的?」秋儿笑问。 这一问,她脸蛋立即染了红晕。「啊就……就……」 「小姐这是没信心了?」秋儿似是瞧破了她的小心思。 「欸?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秋儿可是伺候您十年的人啊,怎可能不了解您。」 苏菱干笑两声。「也是也是,既然如此,咱们明眼人不说瞎话,你说,我长得可是比那李霏差?」她不甘心的问。再怎么不修边幅的女人,遇到情敌还是免不了有比较心态,她是常人,免俗不了的。 况且那日见到李霏,对方只顾着跟秋儿较劲,高傲得完全没将她放在眼底,当她不存在似的掠过,想来应该是自己实在太不起眼了,身为女人,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啊! 「这不能比的,您与郡主风情不同,各有千秋。」 「你这有说跟没说一样,你老实讲,不用担心伤了我的自尊,我承受得住。」 「承受什么呀?那郡主再美,只要二爷的心在您身上,您就是乌鸦,在二爷眼里也与凤凰无异。」秋儿说。 可这话她听后却笑不出来。「所以,我是乌鸦……」 「……是凤凰。」 「像凤凰的乌鸦……」 「……」 「算了算了,管他乌鸦还是凤凰,我问你,这容貌也是那男人舍我娶她的因素之一吗?」她忍不住想打听。 「当然不是,若论的是美丑,别说我娶的是她,我连与你生孩子都不可能。」秦藏竹出现了。 瞧见他,又听见这话,苏菱脸色不豫地沉下。「这意思摆明我不如人。」这家伙分明告诉她,若论美丑,凭她的长相连给他生孩子的资格都没有,可恶!「难不成我连秋儿都比不上?!」她不禁冲口而出。 这话一出,秋儿立刻笑不出来了。小姐这是连对她也吃味了吗?「小姐莫非是真信了郡主说的话吧?我与二爷是清清白白的,这您是知道的,而二爷会对郡主说那些话,您该明白是为什么,那都不是真的,二爷不可能收我做妾,那只是……」她心急的想解释。 「只是要掩护我,不让他们得知我回来了,不让他们找我麻烦,好让我继续安心在这儿待下,这些我都知晓,我刚才的话你别在意,我没别的意思,就算他说要让你和李霏做姊妹,我也没多想,姊妹而己嘛,又不是直接说了收房,况且真将你收房,我也不会怎么样的,你替我照顾欢儿又伺候他,如此尽心尽力,他若娶你也是应当的,合理,合理,没什么,没什么,我没放在心上的,一点也没有--」 说到后头,似乎越描越黑,意识到自个儿又说了什么鬼话后,她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秋儿与秦藏竹互视一眼,已彻底明白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打翻醋坛子了。没什么好说的,她不如先离开这。 「秋……秋儿,你别走,我话还没解释清楚,你可别误会我什么,千万别误会啊,秋儿,秋儿--」苏菱在人家身后喊,但秋儿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丧气不己,明明不是要这么说话的,可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舌头呢?为什么?为什么呢?!她哭丧着脸庞。 「瞧来你还是很在乎我的。」他俊容含笑的说。 她脸一臊。「哪有的事,别以为我这是在吃醋,我苏菱长这么大还不知醋味是什么滋味,更不是那种让人三言两语就挑拨的人,我气度大得很,而你也别尽往脸上贴金,以为我瞧上你--啊,你做什么?」正说着话他忽然就靠近她,她一惊,自动往后退,一退后背便撞上了墙,将她一弹又往前半步,这向前一跨就贴上了他送上来、温暖厚实的胸膛,登时,她僵成一根石柱。 「真不是吃醋?」男人像有意挑衅她似的低头轻问,那神态带着几许玩味。 「我是瞧在你是我儿子亲爹的分上,这才勉强在乎些,你也别想太多,以为我会像从前一样傻傻的就与你又好上了,要怎么也是你先怎么了之后,咱们才可能再怎么样。」 这是在绕口令吗?「那我要先怎么做了?」他笑着问起。 「当然是你单身了我才可能--咦?我与你扯这么多做什么,总也不可能要你休妻的。 「再说那李霏是郡主,能由得了你说休就休吗?而我也不是那种会为难女人的女人,更不是那种以伤害别人来达成私欲的人,所以我不会逼你这么做的,可我们这辈子的缘分就算是尽了,你也别指望我会同意做侧室,我怕这会影响我日后的文学创作,从此再也写不出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般坚贞到至死方休的爱情故事了。」 「可我怎么觉得咱们的缘分尽不了,你不管如何还是会待在我身边的。」他将她困在身前,单指挑起她的下颚,情深意重的望着她。 这神情、这俊容、这口气,杀伤力十足,简直是女人的杀手,情场的老手,她有点承受不住,不知会不会刺激过度而昏厥? 「别……别以为咱们连孩子都生了,我就走不了了,姓秦的,我还没问你为什么对我说谎,我难产的事怎不对我说?」她力求自立自强,心想绝不能再次沦陷于他强大的男性魅力之下。 第八章 「好吧,这我承认是对不住你的,你难产时,正是我的成婚之日,发生这样的事,我对你心中愧疚,送你去鬼婆婆那医治,你醒过来后,已忘了过去的事,我想这也好,那痛苦的回忆不必再想起,才会只告诉你是大病一场,没再提那惊险的状况了。」他轻描淡写的说。 他说谎的理由她能理解,不过提起他撇下正在痛苦生产的她,欢喜去成婚的这件事,就令她火冒三丈,恨不得将他的肝肺挖出来晒干,这狼心狗肺的家伙! 「姓秦的,你等着瞧,等我能自立自强时,我马上带着欢儿走,你这秦府我不希罕待!」她拿出志气来的撂下狠话。 他幽幽地望着她,眼神带着淡淡的哀愁。「那可不行,我不会让你和欢儿离开我的。」 「不让我走,难道让我藏一辈子,还是你真打算让我做侧室?你听好,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的做出坏人姻缘的事……」天啊,这家伙在做什么?就这样毫无预警的堵住了她的嘴、吻了上来,她楞了半晌才想到应该推开他的,要不然也当挣扎一下,可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睁大眼睛瞧他吻住自己。 他兴许是看不下去她的傻态,一只手勾她的腰贴紧他,另一只手的掌心覆在她睁大的眼眸上。「我的姻缘老早就因你而破坏了,现在撇清实在迟了还有,你这个被吻时喜欢睁大眼睛看的习惯怎么都不改,情调很重要的,难怪你写的小说总是平淡而无味。」他能感觉怀里的女人听见这话后身子明显一绷。 「你敢批评我的创作!」 秦藏竹低笑。「阿菱啊,嫌货才是买货人不是吗?」 他又吻上来了,而且这次的吻可没那么平静,吻得不只她被掌心覆盖住的睛瞳放大,连身子都轻颤起来。天啊,这正常吗?一个吻有那么强大吗? 她不得不想,会生出欢儿来,她大概……大概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嗯嗯……嗯嗯嗯……这吻连她也不想停了…… 勾栏院前有座小园子,种了几株绿竹,苏菱在园子里摘竹叶,打算折只蚱蜢逗逗儿子。 才刚踏进园子,远远的某个人也正往这儿走来,瞧见那人,她的嘴马上不高兴的噘高。「这色胚又来做什么?!」 秦在松老欺负秋儿,她见了就有气,这会他还敢来?!忙捡起地上一根细竹子, 她躲在一旁打算借机赏他一顿,而且打算打了就跑,让他连事主也找不到。 在她抱着竹子正等着他过来时,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拦住了秦在松的去路。 「大哥,你又想做什么?二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许你动秋儿。」青年说。 听这对话与称谓,这青年应该就是秦家老三秦有菊,只是长年卧病在床的他,怎么会下床了?这情景教躲在一旁的苏菱都感讶异。 「我带走秋儿是为二弟好,瞧为了那丫头,郡主都气成什么样了,我这是为二弟的家庭和谐着想啊!」秦在松说得冠冕堂皇。 「那也是二哥的事,用不着大哥插手,再说你去找她根本与这无关,你图的是自个儿的私欲!」 他听着恼羞成怒。「别光说我,你不也对那丫头有意思,可你这破身子要得起她吗?若真为她好就别拦着我的路,我身强力壮,照顾她刚刚好!」 「你--你--咳咳咳--」秦有菊是抱病下床的,听到这话被刺激得咳个不停。 秦在松见了不屑。「我劝你还是回床上躺着养病,若在这里昏倒了,我还得扛你回去。」 「你!二哥已警告过你,再去找秋儿的麻烦就断你的财源,让你没银子去花天酒地,这你还敢再犯?!」秦有菊怒说。 这话可终于让秦在松的脸上一阵青黄。「我说过这不是纯粹为我的私欲,过几天就是中秋了,皇上下旨让二弟陪郡主进宫去参加赏月宴,在这之前咱们若不能赶紧处理秋儿的事,郡主不能息怒,进宫后岂不顺道告状,连皇上都惊动了。」 秦有菊听了之后,本就没啥血色的脸庞,更是白得见青了。 「老三,咱们都知晓郡主嫁过来四个多月,二弟却连一步也不曾踏进朝阳楼,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晾着,这是多么过分且不人道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身分不凡的郡主,向来趾高气扬的她会有多伤心是可以想见的,而皇上又一向爱护她这个姪女,才会特地让他们夫妇俩在中秋夜进宫赏月同乐。 「可若皇上得知郡主在咱们这儿受的委屈,准会牵怒整个秦家,二弟糊涂,但咱们不能跟着糊涂,那秋儿是再不能在勾栏院里待着了。」秦在松难得正经的说。 苏菱听到这些了不由得沉思下来。成亲后秦藏竹一次都没有去找过李霏,这是过分了点,她要是李霏,何只伤心,该会愤怒到将整座朝阳楼给拆了吧,她不禁对李霏感到同情。 「糊涂的人是你,二哥向来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事才用不着咱们操心,且若真得罪皇上那又怎么样,大不了全家都给郡主陪葬!」秦有菊身子弱,可这气度不弱。 「你!你这是病太久,病坏脑袋了,我与你说不通,你让开,别妨碍我!」秦在松不想理他,径自要进勾栏院找人,只是他才这么说着,他后头突然冒出一群衣着华丽的女人,女人们由远而近,对着他叫嚷疾呼,他回头一见,便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快跑,彻底忘了要去勾栏院的事。 「那傻子就知道呆呆的跑来阻拦,也不知动脑子找人帮忙。」不知何时秋儿悄悄来到主子躲着的地方,掩着嘴笑说,一双眼直盯着前方的秦有菊瞧。 苏菱讶异的望着她。「那群女人是秦在松的大小老婆吧?是你将人找来的?」 「可不是。」秋儿得意的笑着。 「你可真机伶啊,不过,瞧你看秦家老三的目光,啧啧啧!」所有的暧昧怀疑全在她的啧啧声中表现无遗了。 秋儿的脸儿倏地红了,而她这模样让人连怀疑也不用,可以肯定她是喜欢秦有菊的。 见状,苏菱笑了。这秋儿与秦家老三之间……果真,啧啧,啧啧啧…… 「二爷,上回是我疏忽了,忘记书库里的东西没收好,就让小姐过去解闷,幸亏您赶去了,否则……对不起,以后秋儿会小心的,不会再出错。」秋儿愧疚的低下头说话。 「罢了,你只是没想到,下次留心点就好。」秦藏竹没有责怪,喝完一碗她带来的药汁。 「知道了。对了,月圆之夜您得进宫,可那天您怎能不在小姐身旁……」秋儿的表情变得有些焦急。 「我会称病不进宫。」这事他也有了应对之策。 「可是郡主不会让您这么做的,况且您若真的拒绝,万一惹怒皇上,这……」他面容沉下。「不管如何,那夜我是不会离开阿菱身边的。」任何事都比不上那女人重要,任何事! 「明白了!」秋儿用力的点头。果然,那么凶险的日子,二爷是说什么都不会冒这险的。 「你们在聊什么?」苏菱进来后,瞧见两人表情凝重,疑惑的问。 「……。没什么,没什么。」秋儿忙摇首说。 她狐疑的瞪起眼来。「真没什么?」 「真没有,我只是端补品来给二爷进补而已!」秋儿立刻将秦藏竹喝过的空碗拿给她瞧。 她瞧那碗里还残留一点黑色的药汁,其实之前她就看过几次秋儿专程熬药给他进补,没什么奇怪。「他那张脸经常没什么血色,是该补一补,可我又没问什么,你干么那么紧张?再说,我知道你是……」她忽而笑说。知道秋儿有心上人后,这飞醋她不会再乱吃。 秋儿瞧那笑容瞧得发毛。据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这下不会是想拿她与三爷的事做文章吧?「小姐,秋儿求您别吧。」 「别什么?专情文弱的公子配上知心俏丽的丫头,自古就是小说最好的题材,我帮你们写部故事,那有什么关系?连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庭院深深之三爷病榻前的一滴泪!』」自从得知秋儿与秦家老三看对眼后,她就积极的编排起故事来,乐此不疲。 「这什么跟什么?」秋儿直想哭出来。真是太丢脸了,不该让小姐发觉她与三爷的那一点点情愫的,这下自个儿与三爷真可能成为小姐笔下的人物。 「不喜欢吗?还是『勇闯情关之病公子与俏丫头』,这也不好吗?那换成『爱情无阶级之丫头变凤凰』如何?」 「小姐!」秋儿简直想撞墙了。 就连秦藏竹都听不下去的将苏菱抓到跟前,敲着她的脑袋道:「听好了,你若有闲工夫管别人的事,何不多留意我交代你的话,我让你这几日留在屋里少出去晒日,可你偏要在园子待到太阳下山才进屋。」他有些不满的数落她。 「这……屋里闷嘛,人家待不住,况且干么非要我关在屋子里别出去,难道去圈子走走也不行?我见人会躲的,又不会自个儿跑出去承认我是秦二爷的情妇--欸,秋儿,你别急着走,我还有话问你呢!」话说到一半,瞥见秋儿已溜到门边,她赶忙将人叫住。 秋儿无奈只得踅回来。「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她苦着脸,就怕小姐还不放过她。 「不是什么大事,就想问问让你买的镜子买回来了吗?」她没要继续消遣人,要问的是这个。 「镜子是吗?这个……」秋儿不由得往秦藏竹望去,那神色隐隐有些异样。 他则笑了笑,对苏菱说:「秋儿告诉我你想要面镜子,我已托人订制一面让黄石的宝镜,这黄石易碎不好钟,得多费些工夫制作,你再等几天吧。」 她吃惊道:「我不过要面简单的镜子,你何必去订什么黄石宝镜,这未免也太奢侈了吧!」 他笑容更深了。「女为悦己者容,你是想为我装扮才需要镜子的,难道我不该花些心思买面好的镜子回来吗?」 「这听起来挺合理的,我为你打扮,你帮我挑好镜--不,等等,谁说我是想装扮给你瞧了,我有这样说吗不对,谁?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她故意回头朝秋儿横眼瞪去,咄咄逼问。 秋儿心虚的忙躲开她的怒目。「这我像是听见小主子的哭声了,我我去瞧瞧再回来伺候小姐。」她脚步不敢停的急溜出去。 「死秋儿,还敢跑,你给我站住!」 「瞧你什么样,这样大呼小叫的,有做人主子的样子吗?」秦藏竹摇头道。 「哼,随便将主子的事说出去,那她有做人家丫头的道德吗?」她反呛回去。 「我也是她的主子,她对我说有什么不对?」 「我晓得了,付她薪俸的人是你,你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她当然听你的,这现实的丫头!」她咬牙切齿起来。 「秋儿对你可是忠心不贰的,你这样说她,她可要伤心了。」他走过来轻轻抚着她的发丝。 这动作让他袖子下滑、露出了缠在手腕上的白布,令她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这手腕随时都缠着布,原以为是伤,但也太久没好了……白布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你根本不需要镜子,我就是你的镜子,我有多喜爱你,由我眼中妳瞧不出来吗?」 第九章 他深情凝视她,令她困难地吞咽了口唾液,连想问他手腕的事都在眩晕中忘记了。「瞧是瞧得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李霏如此貌美,你却天天待在我这勾栏院,那样一个美娇娘,你真舍得放她夜夜独守空闺?」她对自己没自信外,脑子又忽然蹦出令她心情沉重的事。 李霏才是他的正妻,可他如此冷落,总不是身为人夫该做的事。思及此,她心情复杂。就算过去与他有极深的感情,可如今他己有家室,她是无论如何也该认清身分,下定决心与他划清界线才是。 秦藏竹脸上一僵,难掩错愕,「妳希望我去找她?」 这话其实也问得她内心烦躁,但她仍说:「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与你并无名分,你去找她天经地义。」 「有名分就能天经地义的在一起吗?阿菱,妳想得太容易了!」他忽然露出了悲怆的样子。 看见他悲伤的模样,她竟在心底跟着痛,伸出手想触上他紧拢的双眉,为他抹去哀伤,可当手即将触碰到他的剎那,她徒然又将手缩回。 见她想靠近又退缩,他的心着实五味杂陈。「阿菱,你真想我走,真愿意我去找李霏?如果你点头,我这就去。」他瞧了一眼系在她颈上的陈旧木牌,目光变得深远。 她纵使遗忘了两人间的点滴,可他不信隐藏在她内心深处对他的占有欲会因此消失。 他的阿菱是个善良大方、喜欢帮助弱势、爱行侠仗义的女人,但同时也是个会对情人闹脾气、爱吃醋的小女人,在她的爱情里,只有唯一,没有唯二,只有一心,没有贰心,不容他看别的女人一眼,也不容他对她不专一 她咬紧唇瓣,瞅着他。这家伙在试探她吗?虽然经过这阵子相处,她承认对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那纯粹是因为他待她极好,而她又为他生过孩子,当然,他讨喜的俊俏外表也为他大大加分,不过他有妻室这件事就是她的大死穴,她不想与人抢丈夫,这么不道德的事她不可能再做,这错误不能一直下去! 「秦藏竹,你走吧,若是想看儿子,白天过来就行了,我这勾栏院不适合你过夜。」在这里他只能打地铺的睡在冰冷冷的地板上,回李霏那却有暖床可睡,她赶他走也是为他好。 他眼眸危险地眯起,空气里骤然蔓延出一股阴沉之气。「好,我这就回朝阳楼去!」他霍然起身,那神情有气有怒,还有成全她一片好心的决心。 苏菱瞧着莫名有些慌张。 「那李霏听说日日在朝阳楼里熏上龙涎香盼我过去,这份用心我是不好再辜负了,之前是顾及你的感受,才没有接受,不过既然你已首肯,那我过去便是。」他一甩袖子,当真转身往外走了。 他每走一步,她小脸就垮下一分,不仅如此,她的心还纠结到快成死结了。 当他大脚即将踏出屋子,她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就喊道:「死家伙,你敢过去就试试,踏出这间屋子后就不要再死回来!」喊完后,她张大了嘴,仿佛被雷打中的定在当下。 糟糕,她怎么这么守不住自己的嘴! 秦藏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真让我去了就不要死回来?」他慢悠悠地又转回屋里问她。 此刻,她一张脸己红得与椅子无异,二话不说踢掉绣鞋,跳上床,钻进自个儿的被窝里,小脸埋在枕头下,半丁点不敢露出来见光。 她真想死,真想撞墙死,丢人现眼,丢人现眼! 良久,耳里没再听见任何声音,她好奇他在做什么,偷偷将压在头顶的枕头拉起一角,发现他连油灯都吹熄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到底还在不在这屋里呢?倏地她一阵惊慌,他不会真去找李霏了吧! 急急忙忙的丢开枕头,她坐起身四处张望,但没有光亮,此时屋里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她心更慌了,想下床点灯瞧个明白,结果她双腿还没着地,耳边已传来他的声音-- 「不是要睡了,下床做什么?」黑暗中那语气有丝促狭。 苏菱屏住气,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半晌,又无声无息的躺回床上,不过牙齿却用力的咬起棉被,恨死了。 她到底要出丑到什么程度,要让这家伙看她笑话到哪种地步?! 其实,说不上什么滋味,他不去,她觉得自个儿愧对李霏,他去,又令她直想杀人泄愤,烦得不得了。 「你没有对不起李霏,相反的,是她对不起咱们,阿菱,我是你的,就你一个人的,你要记住啊,千万别再傻傻把我往外推……」他不知何时已坐上床缘,轻抚她的发,低声说。 她几乎忘了方才自己在恼羞什么,这会满脑子只想着他说的话--他是她一个人的,这话令她心渐渐暖了。 「那李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吗?」她问。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现在我只想保护你,只想一直像现在这样瞧着你,能抚触你的发,我已无所求。」 「秦老二……」她忽然喊出这三个字。 他一愣,笑了。「你以前老爱这么喊的,好久没听你喊了。」过去她总没规矩的喊他秦老二,如今再听见,仿佛昔日那个俏皮的她又回来了。 「我……我只是突然就想这么叫你,很不礼貌吧,可你不觉得很亲切吗?」她私下对秦在松与秦有菊向来是老大、老三的喊,没什么规矩,可对他还没随兴到喊他一声秦老二,这回就这么当他的面喊出来,她其实有些尴尬的。 「是很亲切。」他笑容加深了。 苏菱咬咬唇,故意咳了两声的化解尴尬。「我与你及李霏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复杂的事,我感觉得出来,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会查个明白的。」她越来越觉得自个儿周边充满秘密,而这些秘密休想由他或秋儿的口,中说出,所以她得自己查,她不想再这样迷糊下去。 他俊颜僵了几分,但随即收敛情绪,再开口时转了话题,「能否听我的话,这几日别出屋外,我也会尽量陪你,别乱跑了好吗?」 「我没乱跑啊!」她不满的说。猜他是怕她贪玩跑出了勾栏院,会为他惹来麻烦,才希望她安分待在屋里,可这话实在让人不好受,尤其这会让她想起自己见不得人的处境,而听到难过。 「我晓得你没乱跑,我只是不想你受到伤害,你不会到现在还不清楚我有多在乎妳吧?」话锋一转,他又对她浓情密意起来。 她不满的情绪再次轻易教他化解,这家伙真会说话,好一张舌粲莲花的嘴! 「我睡了,你别说话了!」这种甜言蜜语实在不能再听下去,否则她的脑子不知会糊成什么模样了,种她理智还有,脑袋还能思考的时候,还是快快缩回乌龟壳里,别轻举妄动的好。 他轻笑。「好吧,你睡吧,只要别忘了我的话就成,中秋节前别出屋子。」他宠溺的说。 「好啦好啦,中秋节前我不离开这间屋子就是了。」她胡乱应声,也没想过为什么特别指定中秋节前? 这么躺着,她忽地感到一阵疲惫。其实她近日特别容易疲累,今儿个要不是想着给欢儿摘竹叶、折蚱蜢,她也不想出房门的。 怪了,她先前觉得自个儿的身子挺好的,少吃少睡也不会感到如何,可近几日体力真没那么好了,就算多吃多睡,还是觉得精神懒散,不禁怀疑她是不是哪里生病了? 她感受到他温暖的手仍在头上来回抚摸着没有离开……记得在鬼婆婆那,她总要翻转个几番才能睡去,而且就算睡着,也是极为浅眠,难得能一觉到天亮的,可自从来到勾栏院,睡上这张床后,她每日都能轻易入睡--渐渐地,她眼皮阖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外头打了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她倏然惊醒,可更教她吃惊的是,这窗外的雷一闪,她见到了自个儿床上多了个人,而那人漆亮的眼珠正担忧的望着她。 她惊坐起身,质问:「你怎会在我床上的?!」他不是该在地板打地铺的吗? 「我一直睡在床上啊。」他淡淡地说。 「一直?你是说今晚你没在地上铺床睡?」是这意思吧? 秦藏竹眠笑摇头。「我从没在地上睡过。」 「从、从没?!这怎么可能,我每天起床都见秋儿为你收地上的枕头、被褥。」她愕然道。 「那些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什、什么?!」什么叫做不小心掉下去的? 他莞尔一笑。「你浅眠,睡癖又不好,老是踢被子丢枕头的,若没我抱着你,掉下床的就是妳了。」 闻言,苏菱一张樱桃小嘴瞬间张成蟠桃大嘴。这意思是她会睡得这么舒服是因为长期有人抱着她入睡,而她却完全不知情,还愚蠢的以为他一直就睡在地板上。 「所、所以……你一天也没睡过地上?」 「自然是这样。」 晕、大晕!难怪秋儿说不相信「他若睡床下她能睡得好」的话。「这个……你怎么能够、能够破坏我的清白?」 「清白?咱们孩子都生了。」他不得不提醒她这件事。 「嗄?话是没错,可是……」 「既然都醒了,也理解清白于咱们没什么意义,不如就……」他伸手勾过她的下巴,摩挲起她的粉唇,说话音调变得极为诱人。 苏菱咽了咽口水。「就……就怎么样?」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颤了起来? 「就顺其自然吧,嗯?」他的唇覆上她微张的唇。屋外正下起雷雨,而屋内也风雨大作,某个男人隐忍已久的需求,便趁势索要…… 秦家事业庞大,在每年的中秋节前会举行年中例会,讨论上半年度各家商行的营运状况。因此,平日分散全国各地的主事都会在中秋节前,赶到京城参加由秦藏竹主持的例会。 例会这日,各主事无不战战兢兢等着接受当家的严厉检讨。秦二爷脑袋精明,处事凌厉,往日一场例会下来,众人会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哪个人出错,哪里有缺失及何处失当,全会被犀利的指出来,并且毫不留情面的严批,因此大伙早有心理准备,今儿个也会体无完肤的离开。 可这回却出乎大伙意料,秦二爷居然没像往日一样一针见血的痛批众人过错,只是听完主事们的报告内容后,简单交代几句除弊兴利的话就要离去。 主事们不禁犯傻了。二爷这是要赶着上哪去吗?莫非是秦府里发生大事,他急着要去处理,所以草草结束会议? 可瞧他神色,又不见丝毫愁怒之色,相反的,他心情看似极好,像是……像是刚被春风拂过的朗朗晴天。 例会只用了比平常不到一半的时间就结束,在秦藏竹起身时,众人连忙站起来恭送他离席,而门一开,就见元宁郡主、二爷的夫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前等候,众人见状立即心中暗忖,原来是有人在等候,这才会急着结束会议。 这两夫妻才成婚数月,皆因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二爷脸上的春风八成是让郡主给吹拂的,刚如生铁的他遇见郡主这样的美人,还能不成为绕指柔吗? 众人内心正呵呵笑着时,不一会却又想起近日来的一则传闻,说二爷夫妻其实并不恩爱,二爷冷落娇妻,甚至在府里金屋藏娇,养了位如花似玉的丫头,对那丫头百般宠爱,还让她照顾独子,这事难不成是谣言? 第十章 李霏风情万种的走向秦藏竹,当着众人的面,千娇百媚的挽上他的手臂。「例会结束了吗?」她朝夫君问。 秦藏竹瞥了一眼她勾来的手,朝她淡笑点头。「结束了。」 「真辛苦了,我给你备了凉茶呢。」她娇媚道。 「我正渴了,多谢夫人费心。」他脸上扬笑的朝她亲近,只不过一靠近她时,唇角立刻抿成一直线,在她耳际残忍的低声道:「你就这么想辟谣吗?既然处心积虑要嫁给我,就该有心理准备,迟早有一天大家会知晓我根本不爱你,你长久以来只是秦府中一名可悲的深闺怨妇,而这全是你咎由自取!」他语音虽轻柔,可字字句句却如利刃,足以穿心。 她全身一僵。「你--」 「我警告妳,凡事适可而止,我的耐性也是有限的,不想与你虚假下去。」他语气冰冷的说。 李霏心中怒不可遏,偏偏脸上仍死撑着笑靥,不让旁人发现她的怒意。 在场众人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道他们夫妻恩爱说情话,纷纷想着那金屋藏娇之事断然是捏造的瞎话。试问郡主这样的姿色与媚态,就不信哪个丫头能比得上?传言定是假的! 「各位,凉茶也备了你们的分,记得留下喝完再走。」李霏强撑笑脸的对众人说,仍旧摆足了当家主母的姿态。 当大伙感激的向她道谢后,她抬头挺胸骄傲地挽着秦藏竹走出议事厅,身边伺候她的丫头们落在他们后头,习惯有点距离的跟着,等候郡主随时召唤。 当四周只剩他们独处时,他便抽回自个儿的手臂,半分都无法忍受她的触碰。 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逝去。「那苏菱都死了,你要怨我到什么时候?!」她忍无可忍的问。 「问的好,就怨到她复活为止吧。」他冷声说。 「人都死了,你要她复活?!你、你这是死都不肯接受我就是了?」她恨声道。 秦藏竹森冷的直瞅她,眼底的嫌恶清晰可见。「李霏,我已给了你体面,没在众人面前让你难堪,你就安安静静的做你的秦夫人,其余的不要再多求了,我给不起也给不了你。」 「你!」她气得咬牙。 「记着,下次别再像今天这样,突然出现在主事们或客人面前,我能陪你演一回,不见得愿意演第二回,届时丢了脸可别怪我。」语毕,他拂袖要走。 阿菱一个人待在屋里,就算有欢儿和秋儿陪伴,总也无趣,他答应要多陪陪她的,他不想食言。 忆起昨夜,他嘴角含笑。那女人在与他缠绵时,那惊羞可爱如白兔的表情,多么令他心神荡漾,仿佛……仿佛……会的,她会一步步回到他身边,就像从前一样真实而完整。 「秦藏竹,我话还没说完,不许你走,你给我站住,我以郡主的身分命令你站住!」眼见他要走,她娇蛮的命令道。 可他恍若未闻,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李霏怒得追上去,不顾郡主教养的按住他的衣袖。「秋儿只是那女人的丫头,你护着她只是想让我生气,你不可能移情于她,不可能真对她动情!」 他神情清冷的望着怒红了脸的她,无情的甩开她的手。「没错,我不可能对秋儿动情的,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而那人是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你该防的不是秋儿,而是--你自个儿的心魔。你既心知肚明我不可能再爱上别人,当然更不可能爱上你,所以离我远点,不要让我一再看见你!」 这次,秦藏竹转身快走,再不想受她纠缠。 她气得全身颤抖,伺候她的丫头们因为站得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远远仍瞧见她们主子气愤的模样,本来想上前的脚步纷纷又退回,一时不敢接近她。 白琰皇帝原是南方人,对中秋过节的活动其实不热中,但自建国北方以来,承接了不少北方的风俗习惯,尤其是这八月十五中秋日--在金翎王朝时期便是一项重要的节庆,这且不管是民间百姓抑或皇族权贵,无不欢聚一堂赏月吃饼,享受亲友同乐的气氛。白琰皇帝为了拉拢北方的于民,便沿袭下这项传统,每年于宫内举办筵席赏月同乐。 皇宫内,白琰皇帝于瑶台前与子孙们赏月同欢,席间有歌舞助兴,众人其乐融融。 皇族一家难得齐聚,年岁六旬的皇帝坐于高台上,目光含笑的朝着各个子孙望去,心情甚悦,但视线落在其中一位倒在桌上不起的人后,略皱了眉头。 「元宁郡主的仪宾可是喝醉了?」皇帝问向李霏。 她瞧瞧身旁的秦藏竹,沉稳回答,「回皇上,他不是醉了,是染风寒。」 皇帝立即讶异道:「既是病了,怎么不在府中休养,进宫做什么?」 李霏笑着又说:「皇上恩典咱们夫妻俩一同进宫过节,咱们怎能不来,况且仪宾生的也不是什么重病,就是染点风寒,进宫前喝了些社寒药,兴许药中有些药材会让他想睡,他这才坐了一会便打盹,不过只要让他休息一会便没事了,他进宫前还道,已为皇上做好了一首藏头诗,要让皇上与众宾客娱乐娱乐。」 「藏头诗?朕只知道仪宾经商一流,经常能让朕的国库盈满,这会竟是连作诗都难不倒他了,真不愧是你元宁郡主挑选的丈夫,好,朕就等他醒后,瞧他给朕做什么样的藏头诗,这诗若做得称朕的心,朕重重有赏!」皇上本来就疼李霏这个姪女,对于秦藏竹更是倚重与欣赏,听她这样说,马上兴致勃勃。 而建席里的其他人可就眼红不已。这秦藏竹生病不好好待在家里,还能出来与众人争宠,见皇帝朝他们夫妻笑得阖不拢嘴,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半个时辰后,秦藏竹倏然清醒,他睁开眼后,发现自身竟然出现在皇宫里,脸色丕变,极度震惊。 「你醒了?」见他清醒,李霏也是一惊,像是很讶异他怎么可能这么快醒来。 他愤怒的怒视她,简单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让大哥对我下药?!」他记起在府里喝了大哥递来的一杯茶后,便不省人事了,而大哥敢这么做无非是受到眼前人授意,否则他怎么敢。 「没错,是我让秦在松对你下的药,谁要你敢抗旨不进宫,我这也是不得已的作法。」她毫不在意的承认。 「你好大的胆子!」他暴怒。 他性子一向清冷,就算动怒也鲜少显露出如此暴躁的神态,她不禁害怕起来。 「既然来都来了,这有什么,而且与皇上同欢能彰显秦家的显贵,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你又何必--」 「住口,我不需要这样的显贵,你这愚蠢的女人,竟敢自作主张的带我来,那女人要有个万一,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怒火中烧的起身。 「那女人?你指的是谁,秋儿吗?她会有什么万一?」她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妳--这笔帐我日后再跟你算!」他极度怒形于色,转身急着离宫回秦府。 「等等,你上哪去,皇上还坐在高台上,你不能走!」她惊慌的拉住他,不让他离去。 「妳放手!」他语气急促,充满焦急,似无暇再与她多说什么。 李霏死命挽着不让他离去。她不能在皇上、大臣及众亲族面前丢脸,绝不能让他甩下她。「你现在走会惊动皇上,他还等着与你论诗,你别走,求你别在这时候丢下我--」她甚至抛弃自尊,对他低声下气的央求。 「你敢对我下药,就该承担后果,我再也不愿意配合你,皇上那你自个儿看着办!」他毫不犹豫的丢下她。 「秦藏竹!」见他真不顾自己的脸面要离去,她惊怒的喊,甚至扯下了他一截袖子。 这一喊一扯,反而惊动所有人转过头来了,不仅发现秦藏竹已醒了,而且手臂上的袖子还被扯下,那截袖子正尴尬的捏在李霏手中。 在场众人幸灾乐祸的瞧着。两人这是吵架了吗?元宁郡主平日里太骄傲,趾高气扬的令人生厌,大伙可是很期待见她出丑的。 李霏发现自个儿成了众人的笑柄,难堪得几乎要哭出来,秦藏竹见她羞惯,仍旧头也不回的阔步离去,留下她面对众人讥笑的目光。 皇帝在席间因为多饮了几杯,人已微醺,慢了众人一会才发觉台下的纷乱,等他举目望去时,只见到李霏手中抓着一块撕下的衣布,神情羞怒又不知所措,而那本是昏睡的病人却已不知去向。 台上的皇帝眉头一皱,霎时筵席气氛更僵。 秦藏竹十万火急的由皇宫赶回秦府,那神情急切中带着恐惧,生怕回去迟了。 「阿菱是否已经……已经……」他瞧着上锁的房门,颤抖的问向守在屋外的秋儿。 秋儿怀中抱着嚎陶大哭的离欢,正惊惧的哭泣着,「二爷,您、您总算赶回来了……小姐已经……已经醒……醒……」她声音抖得无法把话说完。 「她……她是否将木牌取下了?」他闻言霎时脸色一白。 秋儿双手抱着孩子,摊开其中一只手的掌心,掌中是那块有着奇异图形的陈旧木牌,这是苏菱戴在身上的东西,而这东西竟似被烧过有些醺黑处,就连秋儿的手也有烫伤的痕迹。 「子时一到明月正中高挂时,如预料小姐瞬间清醒了,之后便狠狠将木牌由颈子扯下,甚至要烧毁它,我由火中抢下木牌,怕小姐仍要毁去它,只好抱着小主子逃到外头来,但又怕小姐跑出屋子,只好先将房门上锁。」她深吸好几口气,才能顺利开口描述状况。 秦藏竹自她烫伤的手中取过木牌。这木牌不能毁,幸亏秋儿救下了,否则…… 他将木牌紧紧捏在掌中,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惊惶神情。 「你帮我好好照顾欢儿,我进去了。」他瞧了一眼哭得满脸通红的儿子,兴许是知晓亲娘有难,才哭得这般异常。 「二爷放心将小主子交给我,小姐……她就交给您了……还有,小姐变得……变得……总之您小心点,动作也请快些,再过一刻子时就过了,那、那就糟了!」她心急的提醒他子时将过的事。 他沉重的颔首,也明白时间不多了。他开锁进到屋里,里头全无光点,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阿菱。」他轻唤。 四周无声。 「阿菱,对不起,我不该离开的,不该在月圆之夜留你一人,我回来了,你别怕,出来吧,让我瞧瞧你。」 屋内仍是一片寂静,静到似乎针落地也能听见。 「阿菱。」秦藏竹边唤,他的心一寸寸缩紧,极为害怕将会看到什么样的她。 「阿--」 倏地,一道人影由床边窜出,那女人披头散发,如火球般的双睛正充满恨意的瞪着他,令人感到悚然心惊。 「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你,你不该带我回来的!」苏菱怒说。 看她这样,他的心一阵绞痛。「是我负你,是我的错,可……可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带回来,你别伤害自己,求你别伤害自己。」他哽咽的恳求。 她瞄见他手中捏着的木牌,凄冷地笑。「你既想封印我的记忆,就不该在月圆之夜教我有机会取下木牌,既取下它,我就不会再戴上了,你死心吧!」在他带她去见鬼婆婆时,她尚未失忆,见过这块木牌,也知道它的功能,所以才会一清醒就想立刻将之毁弃。 第十一章 闻言他脸色一片苍白,叹声道:「这块牌子不只是让你遗忘过去而己,最重要的是,它能保住你的魂,就算不为了我,也请你想想欢儿,他需要娘啊!」 这块木牌曾是某位得道高僧修了五百年的灵物,是他由鬼婆婆那高价求得的,阿菱不能离开这块木牌太久,否则将魂飞魄散!而中秋月圆之夜的子时,是木牌唯一无法作用的时候,会解开她被封印的记忆,瞬间记起过去发生的所有事,而这时候也是她性命最脆弱的时候,她若不想留在世间,只要取下木牌,子时一过便烟消云散,这回任十个鬼婆婆、二十道木牌也救不回她了。 因此他才会如此急迫,甚至不惜触怒皇帝、离弃李霏也要离宫赶回,如今只恨李霏在关键时刻竟对他下药,让他离开她身边,令他无法及时阻止她取下木牌,此刻子时将过,再不将木牌挂回她身上,那她必死无疑。 他悲怆的凝视她。自个儿如何能承受再一次失去她的打击?如何能够! 「欢儿……」提到儿子,又听见外头离欢的哭声,这声声的哭啼令她眉目终于不再锐利阴冷。 「是啊,咱们儿子欢儿,你在瞧过他、抱过他、给他喂奶、陪他嘻笑后,还舍得离他而去吗?」他柔声问,盼能唤回她一丝柔情。 仿佛在呼应亲爹的话,离欢的哭声越来越大,而屋内苏菱的眼泪也越落越多。 中秋夜她记起了所有的事,包括他的背叛,包括他的绝情绝义,包括她拚死生下欢儿……然而,这也包括她回来后首度抱到亲生儿子,听见儿子的呀呀笑声、挥舞小手时的可爱动作、大眼圆睁时的傻傻表情,以及张开手臂哭着要让她抱的可怜模样…… 她的孩儿、她的宝贝、她的心头肉,她怎会舍得,怎会? 「你听,欢儿在哭了,你不想再抱抱他,让他别哭吗?」他想转身去抱孩子进来,也许见到欢儿,她会舍不得走,会愿意留下。 「不,别去抱他,我……我没脸见他。」她阻止他去带离欢进来。 「阿菱……」难不成连欢儿都留不住她了吗?他十分心痛。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既不能给他一个正常的亲娘,又何苦再见他,你让秋儿将他抱远,我连他的哭声都没资格听。」她悲声道。 「你就这么狠心,连欢儿也不要了?」 「我狠心?狠心的是你,秦藏竹,狠心的是你!」 他霎时白了脸。「阿菱,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这次我会……」 「不要再说了,我不会再相信你的,尤其你竟敢在我遗忘自个儿有多恨你时,让我与你、与你……你这卑鄙小人!」她蓦然想起这阵子他对她的所有温柔,他们拥抱、亲吻,甚至是温存! 那夜她在他身下承欢,无知的迎合他的每一个动作,享受每一个欢愉时刻,如今想来简直令她羞惯得怒火攻心,直想将眼前的男人碎尸万段了。 他一脸沧然的看着她。「阿菱,你恨我应该的,因为我何尝不恨自己呢?但我多爱你,多爱你啊,不管你如何的误解我,如何的不谅解我,可我,仍是不能没有妳,失去妳,我形同失了心、失了魂,失了一切--」他声音一紧,流下男儿泪。 眼泪纵横他的脸庞,那害怕失去的心,教他煎熬得无法自持。 秦藏竹卑微的说:「我爱你,我求你活下来,纵使用尽余生来恨我也罢,我只求你活在我看得到的地方,留在我触摸得到的世界,其余的,我无所求了。」他惊惧的看见她七孔已然流出血来,她时候不多了,而他只能尽力说服。 她七孔溢出的血越来越多,几乎布满她整张脸,形容恐怖,宛如鬼魅。 她伸手抚上自个儿的脸颊,瞧着满手沾上的血迹,不禁凄然一笑。「当初你要舍我另娶时,就该明白,我再不可能回头了……」 苏菱的双脚已无力,跌坐在地上,秦藏竹想伸手去扶,但在生命即将消逝的一刻,她仍不愿意他靠近,让他只能心焦如焚的站在原地望着她,兀自肝肠寸断。 「我不想活着面对你……那太痛苦了,你能懂我吧?我总追求圆满,总想找个专情的男人呵护一生……可你做不到,所以我情愿一死也不想痛苦的活下去……」 「不,别离开我,阿菱,别离开我……」他站不住脚,跪在她的面前,泪流满面。 「不要强迫我留下,放……放我走……放我自由……」竟是轮她恳求他了。 他闭上眼睛流下泪,无论如何也答应不了她这个要求,他做不到! 见他如此,她仰头流泪。「你不让我死……我难道还死不了吗?」她若伸手往胸口抓去,抓破自己的心,一旦连心都没了,那块小小的破木牌还能有什么作用? 得知她的意图,他惊恐不已。「阿菱--」 「秋儿,你好大的胆子,敢阻挡我进去,还不让开!」门外传来李霏的怒声,想来是她忍不下这口气,由宫里追回来了。 「不可以,您不可以进去!」秋儿咬牙挡在门口,不让她闯进去。 啪!顿时响起清脆的耳光声,李霏打了她。「死丫头,信不信我让人将你拖下去打死!」 「就算打死秋儿,您也不可以进去!」她坚持的说。 「该死的丫头!来人,将她抓起来--」 「阿菱,不可以--」蓦地,屋里传出秦藏竹石破天惊的吼声。 屋外的人全部一惊,李霏趁秋儿惊愕之际,推开抱着孩子的她,撞开门板冲进屋里,所幸门并没有控紧-- 「藏……藏竹?!」才刚跨进房里,她便一头撞到他身上,且他竟是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神情像阴鬼般直挺挺站在她面前。 「你做什么?」他那语气饱含惠怒,暴躁得直令人胆颤。 见状,李霏不禁感到心惊肉跳。「我……我听见你……你方才……方才喊……阿菱?」她是不是听错了,那女人已死,他不可能这么喊的。 她忍不住探头想往他身后望去,可屋内漆黑一片,她什么也看不见。 「都是你这女人,都是你!若不是妳,我也不会离开她身边,她也不会……妳该死!」他辞色俱厉,恨不得杀了她。 李霏瞬间面无血色。「你……你说的她到底是谁?」她隐约觉得他指的不是秋儿,但那会是谁? 「你滚,立刻滚--」秦藏竹朝她发出雷霆大吼。 她当场吓到不知所措。「我……我……」 「滚,再不滚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一吼,她彻底软下身,瘫坐地上动不了,外头伺候她的丫头们纷纷冲进来,见自个儿主子瘫软在地的模样无不心惊,几个人赶紧七手八脚的将她抬离勾栏院,回朝阳楼安神。 一早阳光普照,苏菱一夜饱眠,她在床上伸了懒腰醒来。 「小姐醒了吗?秋儿给你心打水漱洗了。」像往常一样,一早就听见秋儿轻快的声音。 「早啊,秋儿。」她正翻身要下床时,见到床单上有几滴干了的血溃,讶然的挑眉。这是谁的血? 她瞧瞧自个儿身上并没有伤口,那这血是哪来的?她疑惑。 「小姐怎么不下床,还想赖床吗?」秋儿见她翻身后没动,笑问。 「你知道我没赖床习惯的,这不就来了。」没再多想那几滴血的由来,反正血量不多,就算是秦藏竹的,应当也不碍事。苏菱跳下床。 今儿个秋儿只把脸盆张罗好,并没有主动过来伺候她盥洗,她自个儿动手拧毛巾、漱口,之后秋儿才走过来为她梳头挽发,可不知为什么,秋儿今天的手脚有点不俐落,好几次扯痛她的头皮,这又让她想起镜子之事,如果有镜子,她以后就可以自己梳头了。 「那家伙订的黄石宝镜还没送来吗?黄石莫非还藏在山里没掘出来不成?」她说笑般的问起。 「八成是如此,那黄石开采不易,还请小姐您多等待了。」 「瞧我说浑话你也帮腔,这怎么回事,镜子真的不送来了吗--欸?秋儿,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给打的?」她回头说话时,这才注意到秋儿的脸颊居然出现五指印,她十分吃惊,镜子的事就先不管了。 提到脸颊,秋儿一慌,连手中的梳子都掉到地上了。「这……这个……」她支吾起来。昨晚挨郡主的打,以为早上起来便会消肿,原来还没有,可见郡主出手有多重! 她惊慌得用手遮住伤处,可这又让苏菱注意到她的手掌居然也包了纱布。 「你连手也受伤了?」眼睛瞪大了问。难怪秋儿今天帮她梳头,手巧不起来,原来是受伤了。「怎么会这样,是不是秦在松那色胚又来找你麻烦,这是他调戏不成,恼羞成怒做的吧!」她唯一想到的就是他这小人,不禁义愤填膺。 「不,不是、不是他,这些伤是我自个儿不小心弄的。」 「自个儿弄伤的?」苏菱靠近她,狐疑地想再将她的脸庞瞧仔细,可她躲来躲去,就是不让自己看清楚。「秋儿,你老实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尽管告诉我,我也好替你出气。」她气呼呼的说。连脸都被打成这样了,手还包扎了,身为主子的人,怎能坐视不管,这口气她吞不下,非要替秋儿报仇不可。 秋儿悄悄往她的颈项望去。那块木牌又重新挂回小姐身上了!想起昨夜多惊险吶,郡主来大闹,教二爷吓走后,自个儿抱着小主子冲进屋里,就见小姐神色悲愤无奈的蜷缩在床上-- 「不要靠近我……」苏菱气若游丝的阻止秦藏竹上前。 「阿菱,这事我依不了你,要我如何眼睁睁见你走呢?」他手中拿着那小块木牌,满脸的沉痛。 「我只恨自个儿没早些抓破胸口,这会竟连自尽的力量都没了……」说着她口中吐出一口血。 由苏菱七孔流出的血已成悦目惊心的青黑色,木牌本不能离她的身太久,之前与秦藏竹说话时,耗去她太多的时间与力气,如今她气数用尽,连想伤害自己都做不到,也幸亏她再无力伤己,不然那心口一旦抓破,就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挽回她的性命。 他一副创伤极深的走向她。「忘了过去吧……未来你身边定要有我的……」 「不……不……」她哭着求他放过她,她不想遗忘,不想再回到过去,不想,不想啊…… 秦藏竹含着泪,心一横。「你活着恨我也行,总之,我要你活!」他牙一咬,那木牌再度套回她颈上了,而她就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木牌回到她身上后,仅是一瞬,她即将消散的魂魄再度聚拢,眼儿一闭,她沉沉睡去,一切又归回原状。 秋儿心想,好在那木牌及时挂回去,不然她今朝就见不到小姐了。 思及此,鼻子忍不住发酸,这会小姐又忘了过去的事,连昨晚发生的事也再度被封印了,剩下的记忆只剩三个月前二爷带她回来的点滴。 这三个月来,小姐是快乐的,能再次见到小姐开朗无罣的笑容,那是多么珍贵的事啊,如果可以,她希望小姐永远不要再记起过去发生的事,能像如今这般平平安安与二爷安稳厮守一生。 「小姐不必替秋儿出气了,这伤真是自个儿讨来的,没受委屈。」秋儿收起思绪,忍住激动的情绪说。 见秋儿不肯讲,苏菱蹙了眉问:「到底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第十二章 昨儿个是中秋节,那男人本来说不进宫的,可她担心如秦在松所说,会因而触怒皇上,因此她让他去,可他仍坚持要留下来陪她吃饼赏月,眼见说不动他,也就随他了,反正她相信他定是不怕得罪皇上才敢这么做的。 而他原本也一直陪着她,可晚饭前秦在松忽然跑来,说是生意上有些事与他商量,他这才与秦在松离开了一会,临走前还嘱咐她乖乖在屋里待着,他马上就回来陪她和欢儿用膳,可直到过了晚膳时间都不见他回来,她只好和儿子、秋儿三个人在屋里吃月饼,最后连外头那轮明月的余光都没见识到,就莫名其妙睡着了。 她本来浅眠,可有他在她总能好睡,昨夜无他,她却睡得极沉,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加上秋儿也怪怪的,让她不禁怀疑昏睡期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是秋儿出言无状,顶撞了郡主,这才挨打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打算含糊带过,当自个儿活该,息事宁人便罢。 「郡主打的?」她讶然。那高高在上的女人会气到亲自动手打秋儿? 「是啊,小姐别追究这事了,若秋儿真受屈辱,还能忍得住吗?不早就向您哭诉了。」她不想多谈此事,怕牵扯出昨晚小姐已经忘记的事,那就不好解释了。 苏菱抿抿唇。虽她名义上是秋儿的主子,事实上在秦家是一点地位也没有,她拿什么替秋儿出头? 想到这,也难怪懂事的秋儿不敢对她说出实情,想来自己这么不中用,连秋儿也护不了!她泄气的直叹气。「秋儿啊,是我对不起你,将来我若要离开这里,定会带你和欢儿一块走,不会留你在秦家继续受气。」 「小姐还是打算离开二爷吗?」秋儿吃惊的问。 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万分悲凉的说:「不走成吗?这秦府的二夫人不叫苏菱叫李霏,我留在这名不正言不顺,连你受气都说不上话,还是早早打包走人的好。」 「秋儿的事,小姐根本不用介意,小姐只要想想二爷即可,您心里真愿意离开他吗?」 「我--」当然不愿意!她一脸懊恼的说:「唉,你别问我这个问题了,我也不想答,走不走等事到临头就知晓当怎么办了!」 自被鬼婆婆救回一命后,没出息的她便再一次爱上同一个男人,这莫非是天注定,否则她怎会这么不中用,简简单单就又教那男人勾去魂魄?而且还是在明知那男人有妻室的情况下,仍是挣扎无用的沦陷了,但她心想,至少等到查出她与他及李霏之间的三角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再说。 秋儿见她这态度直想笑。小姐分明离不开二爷,却偏要自寻烦恼的吵着要走,但她暂时也不打算戳破小姐的心思,就由小姐去自欺欺人吧。 「欢儿呢?睡醒了吧,我去瞧瞧他。」受不了秋儿取笑的目光,苏菱丢脸的想找地方逃走。 「小主子昨夜睡得晚,这会还没醒呢。」事实上,昨夜勾栏院不平静,而小主子似乎能感受到差点又要失去亲娘,哭闹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睡去。 「还未醒啊?没关系,一早没事,我还是过去瞧瞧,你别急着跟来,还是先去找药擦脸消肿,这张脸不好好治,万一留下伤痕,瞧那秦老三不心疼死才怪!」她对秋儿说。 一提到秦有菊,秋儿一张俏脸爆红,羞得跺脚,「小姐!」 「欸,我说错什么了,你要这么着急?」苏菱这分明是报仇。这丫头方才逼得她脸没地方放,这会轮她消遣人不嘴软。 「不与小姐说了!」秋儿一恼,红着脸跑开了。 她见了哈哈大笑。「女大不中留,说得一点都没错!」瞧来日后若说要走,这丫头不见得会跟她走呢。 苏菱摇首笑着,但不一会又拧起眉。真烦,难道自己就走得了吗? 她有心事,咳声叹气的起身要往儿子的屋子去,忽然又想起忘了问秋儿,昨晚她睡死了,竟是半点没知觉,也不知那搅乱她一池春水的臭男人昨晚到底回来没? 那男人明明说好陪她赏月的,可这一去就不回头了,不守信用的家伙! 她决定今天就算见到他也决计不和他说话,并打算动笔写新的小说,而他自然是恶男一号,她要写死他,最好让他被乱箭射死,被人下毒毒死,教强盗开膛剖肚杀死,让上万只臭虫咬死,与女人欢爱时精尽而死-- 等等,这种死法叫牡丹花下死,岂不便宜他?还是让他求欢被拒,欲求不满、躁郁而死的好…… 苏菱靠近儿子的小床,发现他果然还在睡。 看着小子胖嘟嘟的脸颊,她满腔的母爱全被勾起,她轻轻捏了捏小子的胖脸,又亲了亲他的胖手,再用脸颊贴近他的小肥肚,连脚掌她也不放过,用自个儿的鼻子刮了刮。 真是爱不释手,她怎么会生出这么可爱的小子来,她真是太了不起了! 当她正沾沾自喜时,有个人走了进来,她原以为是秋儿来了,转头瞧去,不禁惊讶起来--进来的不是秋儿,居然是李霏! 李霏的样子有些失常,披头散发,双目浮肿,脸上的妆容也像是一夜未洗,全花了,这样狼狙的模样可是她头一次见到。 这女人怎么了吗? 另外,李霏每次出现定是排场惊人,可这会她没带半个人在身边伺候,太奇怪了,她那群侍女哪去了,怎么放主子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跑来这里? 但李霏来这做什么?她在这住了好一阵子,对方一次也没来看过欢儿,这时突然出现是想做什么?再者,她又想起秋儿的伤,忍不住板起脸来走向李霏。「你来干什么」 出乎她意料的,李霏竟然对她视若无睹,直接由她身边走过,走到离欢的小床前,盯着熟睡中的娃儿,表情奇怪,这让她不禁皱眉。 半晌,李霏开始自言自语,「就算我下药强要他进宫又如何,我与他恩爱让皇上见了高兴,于秦家也有好处,我这般为他,他不领情就算了,昨晚还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难堪,闹得连皇上都晓得我与他不睦,我堂堂一个郡主,连丈夫的心都掌握不了,简直丢尽皇家颜面,他这么不顾及我的体面,连尊严也不留给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像是在问熟睡中的离欢。 苏菱这才讶然得知,原来昨夜他还是进宫了,只是非自愿,而是被下药了。 「昨夜他让我受了那样的屈辱,却连一声道歉也没有,我追着他回来,他是怎么对我的?活像我罪大恶极,我千该万死,我是他这世上最痛恨的人,可我爱他,我如此爱他,我哪里错了,我哪里有错?」她愤慨起来。 离欢似乎被吵醒,眼皮掀了掀,睁开眼后瞧见陌生的面孔,嘴一扁,就哭了。 苏菱赶忙去拍拍他。「别哭,别哭,娘在这--」 「你亲娘就算死了,也不让我好过是吗?她阴魂不散,非得见我痛不欲生才甘愿,她这样对我,以为我会善待你吗?苏菱,你让我受一分苦,我李霏就要你儿子替你还十分!」李霏眼中赫然出现怨毒之色。 闻言,苏菱心惊,脸色大变。这女人想对欢儿不利不成! 「不准你靠近欢儿,听见没有!」她立刻朝李霏怒道,可对方连眼神也没多分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她开始感到奇怪,怎么会这样,对方是不想听,还是真听不见她的话? 「你这小子别怪我,我本来想容你的,可经过昨夜,我晓得就算我容你,那男人也不会感激我的,与其如此,我不如让你消失,我倒要看看,连那女人生的儿子都没了,他会怎么样?怨恨我吗?杀了我吗?哈哈哈,就算如此,我也要瞧瞧他发疯的样子,哈哈哈--」李霏忽然间疯狂大笑,看似已经失常。 见状,苏菱受惊,立刻要将离欢抱走,不让她伤害孩子,可李霏抢先她一步抱住孩子的颈子,那样子像是想勒死他。 她震惊得朝李霏大喊,「你疯了不成,快住手,放开我的孩子!」 可李霏活像根本没听见,那眼神依旧阴毒,拖得离欢连哭声都发不出来,满脸涨红无法呼吸。 苏菱惊恐至极,眼看儿子快断气了,情急之下动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李霏一个踉跄,终于松开拖住孩子的手,不过表情大为吃惊。 「谁?谁推我?」 苏菱一愕。难不成她看不到自己?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这下比对方还要错愕。 「李霏,我在这里,你真看不见我吗?」她惊问。 惊慌的看向四周,极为害怕,李霏对着空中颤声问:「苏菱是你吗?是……是你的鬼魂推我的吗?」 「对,是我,我是苏菱,是我推妳的!」 「荒唐,这怎么可能,是我自己脚滑了吧。」她咬牙再站直身子,凶狠的目光再次盯上离欢,又想对他出手。 「不!」这次苏菱抓了她的手,用力将她甩出去,不让她再碰离欢。 这回连身子都被用开,当真大惊失色。「鬼……有鬼……天啊……有鬼--」 她失声尖叫的跑了出去,那样子简直像是吓破胆了。 秋儿闻声赶来,刚巧见到李霏失心疯跑出去的样子,她大惊,赶紧跑进屋里,见小姐抱着孩子整个人失神的样子,不禁慌了起来。 「小姐,郡主怎么了?妳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心急的问。 「她……我们没什么,没什么,就……就李霏突然跑来,没说什么又疯了似的跑出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菱不知为什么自己要说谎,但张口就这么说。 秋儿听了这话像是松了口气,放了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秋儿,欢儿像是肚子饿了,哭个不停,你帮我喂喂他米水吧。」她将孩子抱给她。 「好的,我也正好带米水来了。」她马上就将米水喂进离欢口中,有了米水,孩子也不哭了。 「秋儿啊,为什么我没奶水喂孩子呢?」苏菱瞧着离欢喝米水,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秋儿一顿,迟疑了下才解释,「这个嘛……每个人体质不同,您身体大伤过,所以挤不出奶来,况且小主子打出生就习惯喝米水,若真给他母奶可能还喝不习惯呢。」 「原来是这样啊……秋儿,我早膳还没用就过来了,这会肚子有点饿,我去吃点东西,小子就麻烦你一个人了。」她说。 「好,您的早膳我给您摆在屋里,您回屋吃就可以。」 苏菱点点头,一路往外走去,不过她回屋里后却没用膳,反倒是在屋里翻箱倒柜找起东西来,终于在床底下发现一个柜子,里面收了一些旧衣物,还有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 果然,她这屋里不是没镜子,而是让秋儿收起来了,她十分信任秋儿,所以没怀疑过什么,当然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房里找东西。 太奇怪了,秋儿知道她要一面镜子,为什么不愿意拿给她呢?难道是她长得太丑,秋儿不忍让她自己知道吗? 她颤抖的拿着镜子,竟没勇气立即照向自己的身影,反倒起身往茶桌旁一坐。 在屋里呆坐了好一会,她才鼓起勇气举起镜子对准自己,她先是闭了眼,深吸几口气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往镜子瞧-- 瞬间,镜子掉落脚边,她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眸,震惊不已,惊呆了好半天,才慌忙地捡起地上的镜子,再次往脸上照--果然,镜子里空无一物! 第十三章 没有她的身影,没有她的脸,什么都没有! 就像是……她是透明的……为什么?!为什么镜子里没有她?怎会没有她? 她脑中蓦然闪过一些自鬼婆婆那出来后发生的事-- 当铺前,野狗对着她吠,铺里的人拿着棍棒出来打狗,狗儿落荒而逃,那人的木棍突然横飞打向她,可那人却对秦藏竹说:「小的该死,没见到有人,真对不住了!」 当时她还不满的想,自个儿不是人吗?这人睁眼说瞎话。 还有,秦藏竹带她上饭馆,那饭馆掌柜的视线从没瞄过她一眼,伙计送来饭菜后,也只给秦藏竹一副碗筷,却没给她。 另外,再仔细想想,进到秦府后,也见过一些人,可除了秦藏竹和秋儿外,她从没有真正和其他人说过话,甚至连眼神也未曾交流过…… 而她一个才刚生过孩子的女人,竟没有奶水可以喂孩子,再猛然想起,似乎自鬼婆婆那清醒后至今,她根本没有癸水来…… 难道她一直是处在另一个地界……因为,她不是人,她是…… 「阿菱,你在做什么?!」秦藏竹惊愕地看见她手里拿着镜子呆坐着。 一听见他的声音,她拿在手中的镜子应声落地,这次,镜子竟是摔个粉碎了。 「阿菱……」他脸色大变。 她看着碎了一地的镜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奔向她,抱住了她。「你照了镜子,你照了镜子了吗?」他急问。 闻言,她的脸白得像雪一样,颤声问他,「照了,我……照了,可……为什么镜子里没有我的身影?」 顿时,他面色也刷白了。 「这就是你和秋儿不让我照镜子的原因吗?因为……因为我是鬼,鬼是照不出形体的」她落下惊慌的眼泪。那李霏方才大喊见鬼的跑开,她真是鬼!只是她自个儿不知道罢了。 「不是的,妳不是鬼,妳不是!」秦藏竹激动道。 「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我是什么?!」她哭着问。原来她死了,早死了,早不存在了,她是一个死人! 「妳是……是我秦藏竹最爱的女人,是我想珍藏的女人,你不是鬼,不是其他什么的,就是我的女人!」他也落下眼泪了。 昨夜他好不容易将人救回来,可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竟又让她发现自个儿的异样,不要,求老天不要再折磨他了,让这女人快快乐乐与他过日子吧,他连这点卑微的要求,老天都吝于给他吗?他一步错就再不能回头了吗? 苏菱摇着头,泪眼模糊起来。「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为什么?你瞒我这些到底有何目的?你想做什么?!」 「我的目的只想让你活,只想保住你--」 「不,想保住我可以告诉我实话,但你却没这么做,你有秘密没对我说,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她问。 他感觉心像被撕裂般痛,确实有事瞒着不让她知道,因为她不能知道,若晓得了就会像昨夜一样绝情的要离他而去,所以他不能说! 「阿菱,听我说,别管我瞒了你什么,你有我有欢儿,咱们一家三口继续欢乐过日子,这不好吗?」 「不好,你知道为什么不好的,因为我根本不是人,我是鬼,一个没有躯体的鬼魂,我如何跟你和欢儿继续生活。」 「就算是鬼又如何,我还是要你,我还是只要你!」他伸出手想抱住她。 她闪身躲开。「不要靠近我!」 他的双臂僵在她面前,伸不过去,也不愿退回来,万分痛苦。「不要这样,即便你是一缕幽魂,于我并无差别,你还是我的阿菱啊!」 霎时她泪滴如珠往下落,并一步步地往门边退。「我不是苏菱了,我再也不是那个活着的苏萎了,我不是,我不是!」她无法接受自己是鬼魂的事实,转身奔出勾栏院,离开秦府了。 秦藏竹最后在秦府后门的围墙外找到了苏萎,而她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的坐在墙边,哭成泪人儿。 秦府的大宅位于京城人来人往的繁华地带,路人来来去去的经过她身边,可从没一个人停下脚步瞧她一眼。思及此,她抱膝哭得很大声,因为她知晓哭得再惊天动地也不会有人听见。 可悲地,她居然可以在大街上这样毫无形象放声痛哭,因为这只是她一个人的鬼哭神嚎,再不会有人听见了。 他默默看着她涕泗纵横,内心亦是凄风苦雨,满怀深深的悲伤。他不舍得的,不舍得她知道真相的,可她还是知晓了。 秦藏竹踩着艰困的步伐走向她。「阿……阿菱。」声音显得无比的干涩。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庞望着他,泣涕如雨。 「是真的,是真的,没有一个人瞧见我,任我怎么叫,他们都不理我,我不是人不是人……怎么办?我不是人……」她跑出秦府后,对着路人又叫又吼,可是没用,那些人当她不存在,不,她是真的不存在,即便她哭得凄惨,不肯接受这样的事,也没用。 他抬手为她拭泪。「别哭,别伤心,也别怕,你还有我在,我看得见你,也听得见你,秋儿也是。」 「为什么只有你和秋儿能听得见、看得到我,其他人不行?我真死了吗?真死了吗?」她痛哭,连声问。 「阿菱……」他红了眼眶。 「我不相信自己死了,我明明觉得自己是个活人,我吃饭,我睡觉,我还抱孩子,我有情绪,我会笑,我会哭呜呜……瞧,我有眼泪的,我有眼泪的,我不是鬼魂,我不要做鬼魂……呜呜……我不要做鬼魂……」 见她这个样子,他简直心如刀割。「来吧,你先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领她站起身。虽然极不愿意让她知晓这一切,但不说不成了。 「你要带我去哪?」她满脸泪容的问。 「去一个能找到自己的地方。」 她擦擦眼泪,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来吧,跟我来就是了。」他牵着她往城外去。 秦藏竹带着她不知走了多远的路,由日头还亮着到天色渐渐昏暗为止,终于,他在一处荒凉偏僻不起眼的旧屋前停下。「你的发簪呢?」他突然朝她问起。 「发簪?」她先是一楞后,马上就猜出他要的是什么。「是这支簪子吗?」她由怀里掏出一支纯金警子,这是鬼婆婆交给她的两样物品之一,因为担心是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些东西她从不离身。 只是她不理解,此刻他向她要替子做什么? 瞧出她的疑惑,他主动解释,「这支发簪是这扇门的钥匙,你将簪子的尾部插进钥匙孔中试试。」他示意。 苏菱讶异极了。原来手中的簪子竟是把钥匙!她听他的指示将簪子放进钥匙孔中,喀嚓一声,紧闭的门板果然开启了,而这扇门一开,立刻有一道寒气由里头冒出来,她已猜出,这里是一座冰窖了。 「进去吧。」他让她先入内。 她犹豫了一下,仍是走进去了。一进去她立刻觉得被四周的寒气包围,转头见他的嘴唇很快地被冻紫了,面容也比平常更加苍白。 他应该感到很冷吧,在这样的地方,正常人是待不久的,更何况他平常的气色就不是非常好,经常显得血色不足的样子,她讶异他为什么带她到这样的地方? 「你……」 「妳且先瞧瞧前方。」他忍着寒冷指引她朝冰窖中央的一座台子望去。 「瞧什么……」她转头望去,赫然看见台子上躺着一具尸首,她惊吓到说不出话。 「不用怕,过去吧。」他轻声道。 有他在,她的惧怕的确减少了,但不禁悲情的想,她已是鬼,却怕一具尸首,这不可笑吗? 于是她移动脚步走过去,只是到了尸首身边,她看清楚尸首后,不禁一震,此刻她比刚才更加惊愕百倍,仿佛遭受到雷击般整个人定住了。 他过来握住她的手,深情的望着她。「我将你保存得很好,在此地,你就算躺上千年也不会腐坏。」 苏菱震惊地瞪着台子上的尸首,一瞬也不瞬。这具冰冷冷、没有气息、没有生气的人是她?!她竟亲眼见到自己的尸体,这……这打击太大了! 她终是腿一软的跌坐地上,盈盈大眼立刻蒙上了厚厚的水雾。「你这是让我知晓,我……我连尸体都有了,我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如今想找任何理由证明自个儿是活人都不可能了,眼泪再度滑下她的脸庞。 「是的,尽管我多不愿亲口对你承认,但,你确实还不是人,你是半人半鬼的魂体!」 「半人半鬼的魂体?!」她愕然地望着他。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只有我和秋儿看得见、听得到你,但其他人不能?那是因为秋儿让鬼婆婆开了眼,所以能瞧见你。可不只她,咱们的欢见不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可那孩子是自个儿能见到你的,并无任何的外力帮助,我想这是母子连心使然。」他先向她解释。 欢儿是她所生,是她的血脉,所以能与自己相通。幸亏那孩子感受得到她,知晓她是他的娘,若是连儿子都见不得她,她更要伤心崩溃了。 「至于我,我是你的饲主,自然能瞧见你。」秦藏竹继续说。 「饲主?你是我的饲主?」这什么意思?她对这两个字极为吃惊。 「嗯,你生欢儿时难产而亡,而我在你的魂魄尚未完全散去前,带你去找鬼婆婆,请求她将你的魂魄保住,可若想这么做,就必须用人血喂养,才能让你的魂魄再次成形。刚开始时,必须每日割腕滴出三碗的血让你服下,直至四个月之后,才可改为每日半碗即可。」 「每日三碗的血?!那不是要抽干了你的血吗?」她惊讶。 他苦笑。「所以我足足有四个月无法出门,这滴出的血都是秋儿帮我送过去给你的,不过四个月后,你便不需要再大量饮血了,且魂体也已成形泰半,我将你带回秦府后,那半碗血便是由我每日亲自喂食的。」 「在府里时,你何时喂过我血?」她闻言惊问。 「夜里,在你入睡后。」 「啊!」她倏地想起今早起床时在床单上见到的血渍,立刻拉过他的手腕,掀高他的衣袖,那手腕上的白布还在,她动手解开那块缠着的布,白布下赫然是一道道怵目的伤口,那伤痕像是重复割伤再割伤,手腕处惨不忍睹,她瞧得震撼不已。 「没事的,这伤会好。」秦藏竹淡然不在意的说,慢慢地又将白布缠回去。 她呆楞得无法言语,难怪他脸色始终苍白,难怪他终日手腕缠着白布,因为要每日喂她血,因为他失血过多! 苏菱忽地扑簌簌地流下眼泪。「我真是迟钝啊,竟是到现在才发现你为我做的这些事!」她泪眼蒙胧的扑进他怀里。她到这会才知他对她的爱有多深切,简直是爱她入骨了,才会即便伤害自己也要保全她。 他轻抚着她的背,无限伤怀。「这是我当做的,这是我欠你的……」 「我难产不是你的错,你已为我做得够多了,你不欠我什么!」她激动道。 「不,妳不明白的……」他闭上眼眸,内心有干干结,却是不知如何对她坦白说起?他是真的欠她很多很多…… 「见到你为我吃的苦头,我还能不明白吗?」她着实感激不已。「对了,鬼婆婆从没对我提起过你的事,是你要鬼婆婆别说的吗?」 第十四章 「当时我还未想好该怎么安排你,才要鬼婆婆先都别对你提。」 「那么,那日在当铺外咱们不是巧遇,你是特意寻我来的?」 秦藏竹点头。「你离开鬼婆婆那时,我正想着找什么理由将你接回府里,正犹豫着,你自己提了丈夫的事,我便借机说那人已死,而我与你有情,这才将你拐回秦府安置。」他无奈的说出当时状况。 「原来,我都在你的掌握中啊。」见他听了脸色立即一变,她忙摇手道:「你别误会了,我没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她望向自己的尸首,怔然了一会才又开口,「我想开了……纵使我只是一缕半人半鬼的幽魂,但只要能伴着你和欢儿,一起见咱们的儿子一天天长大,我便心满意足了,我知道这是上苍能给我最大的恩惠了。」她心怀感激,不敢再强求什么。 他身子轻颤的搂住她。她终于接纳了这个事实,并且连他都一并接受了。 「阿菱,其实你不用绝望于现在这个样子,鬼婆婆告诉我,只要持续喂你我的血,再过三个月,你的灵体就能完全修复,便能回到自己的体内复活。」这便是他将她的尸首冰在这冰窖的原因,因为日后她能复活。 「复活?」她杏目圆睁。这有可能吗? 「不相信吗?你不妨想想现在的状态,你本来连魂魄都差点失去,可如今你能显现在我面前,且生活起居与常人无异,差别只在旁人见不到你,可你能取物、拥抱,甚至与我温存,其实你并非没有存在感。」 想起两人欢爱的过程,虽然小脸立刻转红,但她明白他说得没错,她于他并非是虚无的,她会迷醉其中,而他同样也有感觉。 她也忆起李霏,虽然李霏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被她推了一把,给吓跑了。 另外,在冰窖中她也能感受到寒冷,虽然不太难受就是了,就像她有饥饿感,但不吃却无所谓,她可以睡,但不睡也行。 她目前的状态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她一直没发现自个儿的异样。 这么说来,她不是一般的鬼魂,她是有力量的,假以时日,她也许真能复活,当回真正的人! 原来她的生命未到尽头,未来还有望…… 思及此,苏菱不禁兴奋起来。「秦老二,我想变回真正的人,我想活,想你拥抱的我是真实的……等一下,三个月,你说我还得再饮你三个月的血,这岂不还得让你的身子虚弱下去,而你的手腕为了放血,都割烂了……」她倏地想到这事,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毕竟她哪舍得他再继续伤害自身。 他抿笑。「别为我担心,三个月的血能换回你一条命,这买卖还不值得吗?我身子撑得住,不会有事的。」他让她别担心。 眼眶中的泪波盈溢,她再说不出任何言语。自个儿能得如此痴心于她的人,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分,否则她如何能够得到? 她投入他的怀抱,虽然脸上泪花朵朵,心却不再害怕恐惧了。 秦藏竹带着苏菱回到勾栏院时,秋儿已抱着离欢在屋子前等她。 秋儿哭得眼肿鼻红,忧心她打击太大,不肯接受自个儿已死的事实,不愿意再回来,这会儿到她出现,又喜得哭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秋儿和小主子都担心死了!」她将也哭得凄惨的离欢送上前给他亲娘抱。 苏菱将离欢接回自个儿怀抱,这小子躺在她怀中已由哭转笑了,她见了不禁感动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小家伙也担忧娘不回来吗? 她红了眼眶,瞧来她也不是了无牵挂,还是有人会因为她的消失而悲伤。 「秋儿,我没事了,谢谢你帮我,也谢谢你没教我这个鬼魂给吓跑。」她感激的说。 秋儿吸着鼻子。「您是我的小姐啊,是我伺候了十多年的人,不管您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怕,我只求能再继续伺候你心。」 两个女人泪眼相对,泪水汪汪,苏菱对秋儿有说不出的情分。两人不是主仆,对彼此都是情深意重,像姊妹似的家人般存在。 「来,就是这里,鬼魂就是在这里出没的,你们快在这里作法吧,替我把恶鬼收伏了!」这时勾栏院外头忽然起了骚动,仔细听是李霏的声音。 秦藏竹闻声,即刻皱了眉心。「我出去瞧瞧就好,你们不用出来了。」 他交代后,不悦的往外走去,要瞧那女人在搞什么名堂。 出来瞧见外头的情形,他脸色顿时发青。「李霏,你这是做什么?!」这女人居然带了五、六位道士到勾栏院来施法念咒! 李霏立刻惊慌的告诉他,「藏竹,这座院落有鬼,我今见个在这里遇见鬼了,那鬼还差点伤了我,所以我找道士来驱鬼。」 他眯起眼,怒斥赶人,「胡扯,这哪有鬼?快带着这群人滚!」 她满脸恐惧。「真的,真有鬼,你想想,成婚之后你一连就病了四个月,至今脸色犹然未曾见好,昨夜,由宫里回来后,你更是反常的将自己关在这里,还对我说出了奇怪的话,你这些怪异行为不都代表这座院落不干净……更何况,你知道的,这里原本就是那死去的女人住过之所,她阴魂不散,她恨你恨我、她想报仇--」 「妳住口!」秦藏竹怒喝。 李霏一颤,但并没有闭嘴,仍是继续道:「我说的都是事实,那女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放过咱们的,她的死可以说是咱们一起逼死的--」 啪!他动手打了她一耳光,她惊呆了,竟是一时说不出话。 而她带来的侍女们见主子挨打,皆是一惊,连那些道士也是吓住,他们这辈子可没见过哪位郡主曾当众被打耳光的。 苏菱站在屋子的窗边,看见外头的情形时跟着吃惊,讶然他会打李霏,但她更讶异的是李霏说的话--她的死,是他们联手所为? 「秦藏竹,你敢打我?!」李霏总算回过神来,一手贴住脸颊,瞪大眼睛,怒不可遏。 「让你滚,你还不滚!」他寒气逼人。 李霏羞愤怒视。「你已经不正常了,不然你不会对我动手,这恐怕是那恶鬼所惑,我不会让道士走的,这里需要道士作法才能除去秽物,你才能恢复正常!」她更加拒绝离去。 「我正常得很,不正常的是妳,我问你,今儿个你为什么到这来?又是干了什么事才会被吓走的?」他沉怒问起。 他这一问,她马上白了面孔。「我……我……」她霎时心虚起来。 「秋儿说你去了欢儿的屋子,你对他做了什么?」他逼问。 「我没做什么……只是……」 「只是想伤害我的儿子!」 「没……没有,我没有……」她胆小的否认。 「那欢儿颈子上的勒痕是怎么来的?!」一听说她去过欢儿屋里,他立刻查看了欢儿的身子,随即发现了勒痕,这事让他怒火攻心,要不是急着先找到发现秘密跑出秦府的阿萎,他早就去找她算帐了。 李霏瞪大眼珠不敢接口。 「真正阴魂不散,失心疯的人是你,你才是那个该让道士作法驱魔的人!」他怒声道。 她屏住呼吸退一步。「我不是鬼--」 「对,你不是鬼,但你比任何鬼还要恐怖!」他阴冷的说。 「你--」 「在我眼底,你即便是人也成鬼,可若是我心爱的人,即便是鬼也成人!」他这话既说给李霏听也说给屋里的人听,苏菱听得心房泛酸。他是在告诉她,不管她是人是鬼,在他眼中她便是活生生的人! 骄傲如李霏,泪水仍被逼出来了。「秦藏竹,你会后悔今天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会后悔的!」再挺不住难堪,她终于怨怒难堪的转身而去。 而她带来的那群侍女与道士,在她走后也不敢留下,匆匆就滚蛋了。 「秋儿,这些咒法真会伤害到我吗?」见道士走了,苏菱忍不住问身旁的她。 她不确定的摇首,想了想又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您跟一般的魂魄不同,说白点,您是修炼过的,鬼婆婆道行不浅,她救活的魂魄应该不会轻易受到普通道士的伤害。」 苏菱偏过头想,她是修炼过的?这不就像小鬼修炼成仙的道理,瞧来她真不是普普通通的鬼类。 「对了,那李霏方才说--」 「郡主说的话不可信,她心中怨您夺走二爷所有的爱,所以说出的话都不是真的!」秋儿抢先打断她的话,可这话说得急,完全没有想过逻辑通不通,打算先骗过再说。 「是这样的吗?」 「小姐,二爷吃的苦已经够多了,请您不要……」 「够了,不要再说了,我没有听进李霏说的任何话,所以你也不用替那家伙说任何好话。」她笑说。瞧秋儿紧张的,难道李霏恨她,说出的话就不会是事实吗?正因为恨她,才有可能说出真话啊。 可她并不想追究,也许那男人与人联手伤害过她,甚至在她痛苦生欢儿时迎娶李霏,她心中都晓得过去与他必定有恩怨,但是,就凭他之后为救她回来的努力,过去一切的一切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况且,她己遗忘了过去,既然遗忘便是天意如此,如今她只想珍惜当下,只想一家三口平安愉快的度日。 秋儿听见她的话,放心的笑了。 如今苏菱大致了解一些真相了--她与秦藏竹约在三年多前开始相爱,之后李霏介入,她难产生下欢儿即过世,魂魄被救起后,回到秦府,秦藏竹为了不让她得知自个儿只是一缕幽魂,才谎骗她与他有段见不得人的恋情,让她躲着人,在勾栏院低调住下。 此外,她根本未曾与他人成亲过,当初是鬼婆婆的话让她以为嫁过人,秦藏竹为了逗弄她,才顺着她的话让她当真,不只说她成过亲,还道夫婿死了,这家伙这样戏弄她,她得知后恼得不得了,不过最后仍是大人大量的原谅了他,谁教他又用苦肉计,当晚那碗血特别大碗,让她喝得胆颤心惊,生怕这碗血喝干后,这家伙也成人干了,当然也就乖乖的算了。 不过,得知自己没真做出对不起夫婿的事,这还是让她的心情轻松不少。 秦藏竹骗她的事可多了,还有件事也令她光火,说是过去她鲜少在人前露面,所以无人识得她,但根本不是这样,旁人不是不认得她,而是看不见她,害得她前阵子误以为自己生得太不起眼,所以被众人忽视,对此还暗自难过,自信大失。 可如今知晓不是这样,她的心情反倒开朗起来,不再哀伤只是一缕魂魄的事,并且由沮丧中振作起来,开始懂得享受当个鬼魂的「便利性」了。 她现在经常出入秦府各处,到处闲晃、到处游乐,因为她可以自由来去而不会有人阻碍她的去路,也不用像之前一样担心她与秦藏竹的奸情被发现,躲躲藏藏的活着,且她与秦藏竹还有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 「娘,来,叫娘,娘~」 「爹~」 「我是娘,不是爹,来,再试试,娘~娘~」 「爹~爹~」 「你这小子是想气死娘吗?怎么老学不会叫娘呀,就只会叫爹,真是太不听话了!」勾栏院里的小园子,苏菱气得牙痒痒,抱起儿子,横眉竖眼道。 一旁的男人见了好笑,连忙安抚,「你别急,他总会学叫娘的。」 第十五章 「总会是什么时候?明儿个,还是下个月,还是根本不想要我这个娘?这小子分明偏心,只爱爹不爱娘,我白疼他了!」她用手指弹了小家伙光滑的额头。 小子睁圆眼珠后,嘴一扁,哇哇大哭了。 「欸,怎么,娘教训你不得吗?这么就哭了,没用的东西!」她索性再朝大哭的儿子做了鬼脸,这下,儿子哭得更卖力了。 秦藏竹见了她幼稚的举动,忍不住莞尔的抚额摇头。 这女人没长大,也没当自己是做人家娘的,还与儿子呕气,真令他头疼吶。 瞧她做完鬼脸后居然打算动手捏儿子的胖脸,正要开口阻止,秋儿刚端了碗东西过来,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碗,大声制止道:「小姐,小主子皮嫩,您怎能这么粗鲁对他,您还是不是他亲娘啊?」 他暗赞,秋儿说得好啊! 「我怎么不是他娘了,我这不是在教他规矩吗?」某人不认错。 「小主子才八个月大,才学爬没多久,哪懂什么规矩啊?再说,您的日告诉过秋儿,您的规矩就是没规矩,您从小到大闯的祸还少过吗?」 一旁的秦藏竹不禁点头。秋儿这话一针见血,非常好! 某人瞪眼。「你这丫头反了,连我都敢教训?」 「秋儿哪敢教训小姐,不就实话实说--哎呀,小主子这哭得也太凄惨了,你心别抱了,还是让我来吧。」秋儿看不下去,伸手抱过还在大哭不止的离欢。 「你抱他就不哭了吗?这小子是个爱哭包,谁抱都一样--欸?怎不哭了?」 苏菱气歪了嘴。臭小子让秋儿一抱马上破涕为笑,这太伤人了吧!「死小子不仅偏心他爹,连你都比我跟他亲得多,这真是我生的吗?太可恶了!」她计较起来。 翻了个白眼,秋儿对无理取闹的女主子实在无话可说,索性转头朝向男主子提醒道:「二爷,这补血药方是新开的,听说很补的,刚煎好,您趁热喝。」 秋儿刚端来的是补血药,某人闻言立刻贤慧的端起那碗药,毕竟娘做得不称职没关系,可做为他的女人,她可是万分明了应当怎么做的。 她将那碗补药端起后,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过去秋儿就经常做补药给他,当时不知特别原由,这会她可是明白的。 「欢儿的爹,容奴家喂您吧。」她讨好的说,那态度谄媚得很。 他需要进补可都是为了她,她吸血吸得凶,直将血当饭吃,这家伙得多补些,他盯着坐在自个儿腿上的人儿,倒是笑得春风得意。这女人最近又开始动笔写些东西了,他希望她笔下的他能好命些,别经常死于非命,这女人一不如意就拿书中的他出气,上回他看见自己是腰斩而死,而那日的早晨他才强逼她听了一段「为母之道」,让她学习别人都怎么当娘的,可到了晚间,书中的自己就有了新死法。 「小心烫嘴。」她眉开眼笑的亲自舀了一汤匙补药送至他嘴边。 他张口喝下。这女人可爱时特别可爱,而他就偏偏吃她这套,其他人若同样这么做还达不到效果,这该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一旁的秋儿抱着离欢,见他们恩爱的样子,高兴虽高兴,但鸡皮疙瘩还是掉下来了。从前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小姐做任何事,二爷都全盘接受,就算做错事也舍不得指责,若真闹了大点的事,小姐只要撒撒娇,什么事也没有,自有二爷帮她顶着,这二爷在外明明是个冷漠的人,可遇到小姐,就是个热锅了,专门要着小姐,哄她开心是首要。 她摇着首,对抱在怀里的离欢小声道:「将来可别学你爹啊,宠坏老婆倒楣的可是自个儿!」 「二弟,你得把话说清楚!」秦在松突然怒气冲冲的闯进勾栏院。 秦藏竹动作极快的接过苏菱手中的碗。幸亏她没抱孩子,要不然让人看见碗悬空,连孩子都是飘着的,不吓死才怪,那李霏找来的道士才让他赶跑,这次可能又要换人带法师来驱鬼了。 「大哥又有什么事?我说过勾栏院不许人随便进来的,你这是打搅了我!」他不冷不热的指责。 秦在松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这勾栏院有什么了不起的,兴许不久后要变废墟了!」 他蹙眉,大概晓得大哥要说什么,他瞧坐腿上的女人仗着旁人见不到她,故意环抱住他,小脸在他的颈边蹭,张着大眼兴味盎然的等着瞧大哥要说什么,完全没有起来的意思。 可大哥要说的话他并不想让她听,只得暗示秋儿将她带走。 秋儿接收到指示,朝苏菱猛眨眼,希望她跟自个儿走。 秦在松见了却自作多情,兀自当作秋儿是对他抛媚眼,登时心花怒放,色眼直朝她送去。 秋儿看了浑身一颤,恼羞的涨红了脸。 苏菱瞧了恶心得不得了,满肚子的气,瞪了那色胚一眼后,跳下秦藏竹的腿,瞧了瞧秋儿刚塞给儿子的玩具博浪鼓,嘿嘿一笑,借着儿子的手朝色相百出的秦在松砸过去。 「哎呦!」准度很够,他立即抱着一只色眼哀哀的惨叫。 她见了哈哈大笑,不过这嚣张的笑声秦在松可听不见。 秦藏竹无奈的苦笑。这女人真是有恃无恐,当鬼当得得心应手了。 「谁?是谁敢砸大爷我!」秦在松按着一只眼,火大的问。 「哎呀,小主子的手滑了,不小心让博浪鼓滑出去,伤了大爷真不好意思!」秋儿忍笑,假惺惺的说。打得好,小姐为她出气,当真大快人心呢! 秦在松朝砸了他的东西一瞧,果然是离欢手中的博浪鼓,因是个屁娃儿干的,让他想计较也不知如何计较起,一时倒也没深想,一个小娃儿哪来刚才砸伤人的力道? 有气无处发,他只得踩烂那支博浪鼓算出气了。「哼,二弟,这小子你还是得好好的教,免得将来跟生他的娘一样成了教人厌恶的对象。」他肿着一只眼说。 这话立刻让苏菱听了皱眉。她以前很讨人厌吗? 「这小子的娘不是一个好女人,要我说若不是她当众逼你认子,你也不会认下这孩子,大伙都猜离欢根本不是你的种--」 「住口!」秦藏竹倏地怒斥。 可苏菱己听得神色大异。 「好好好,我不说就不说,自是知晓你禁止府里人谈论此事。」秦在松一脸讪讪然,说不提了,嘴里仍低声嘀咕着,「人家口里不说,心里就不这么想了吗?不是自个儿的种还当宝贝的养,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这话让站离他不远处的苏菱听得一清二楚,震惊至极。 秋儿紧张的去拉她的手,不想她再听下去,想将她带离,可她用开秋儿的手,双眼直视秦藏竹,似在问他,秦在松的话是真的吗?欢儿真不是他们的孩子? 「大哥,欢儿是我的孩子,这点无庸置疑,下次你若要再说这种话,就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对你不客气!」秦藏竹肃着面容说。他虽不是面对苏菱说话,但意在回答她。 那秦在松僵了脸,晓得这话真激怒了二弟,闷哼一声,不再针对这事说什么,转了话题,「二弟,中秋夜你未得皇上恩准便擅自退席离宫,让郡主当众难堪、颜面扫地,这事连皇上都动气了,说是要追究咱们秦家是不是财大气粗,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底了?」弟弟的一意孤行,果然会害死秦家,这事他不能坐视不管。 不料被指责的秦藏竹面色冷然,全然不在意。「皇上若怪罪,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大哥的。」 「你说得好听,你是秦家目前的当家,你出事秦家上下还能完好吗?」秦在松怒极。这小子目中无人惯了,让他很看不下去。「你就是好运,让郡主看上眼,闹着非你不嫁,这人是如愿嫁进门了,可却受足你的气,这会还闹到圣上面前去了,你说她丢不丢人? 「这也罢,人家对你还是不死心,一度在皇上面前为你解脱,道你当日身子不适,才会有那失格的举止,这也才压下皇上的火气,没继续追究你的无状,可这事准在皇上心中留下疙瘩,瞧将来咱们秦家再出什么错,可不是郡主一句话就能化解危机的。」他没好气的说。 秦藏竹冷眼瞥去。「当日若非大哥对我下药,硬将我抬进宫里,这事会闹得这么难看?」这帐他也得跟大哥算算。 提起下药的事,秦在松可就心虚了。「这我也是也是受郡主所托,况且我这么做不也是为……为你着想,托病不与郡主进宫,皇上难免不悦……是,没错,这事总是我对不住你了,不该对你下药,可……可另一件事就是你对不起秦家了,我今早心血来潮到咱们钱庄坐坐喝茶时,怎么听说咱们的库银狠狠少了大半,而且这笔巨额去向不明,这怎么回事?!」 他话锋一转,咄咄逼问起这件事,而这才是他会出现在此的真正理由,质问二弟钱哪去了! 近来他花天酒地的开销大了点,挥霍稍稍过了头,不小心将每个月二弟拨给他的月银花得一个子不剩,连给他自个儿院子里的十个大小老婆的零用也一并撒个殆尽,这才想到自家钱庄周转周转,等下个月的月银下来,再给补回去,并暗想这事能不惊动二弟,免得自己又多了一顿排头吃。 可哪知一去才知晓钱庄经营不善,秦家库银竟教人平白剐去一半,这还了得,他立马就赶回来找二弟问个明白。 秦藏竹表情未变。「这笔钱我用去了。」他淡淡地说。 「你先用了?这么大一笔钱都比五年来咱们呈给国库的税银多了,我说二弟,咱们是信任你才将大权交给你,你可别不顾兄弟情,吞了我与老三的钱,这可是猪狗不如的事啊!」话越说越难听。 他的脸也拉下了。「大哥放心,你和有菊的部分我一文未动,还好端端地摆在那,而支出的这部分我会变卖了自个儿的私产,不日就能补回。」 秦在松听了这才消气,不过仍是不放心道:「二弟,你平日花钱谨慎,可这笔钱是花哪去了,好歹也让我知道。」 「我的事大哥不必过问。」 「你!你也太瞧不起我这个大哥了,要不是我让出秦家主事的位置给你,你能大权在握,耀武扬威吗?」秦在松撇嘴说。 秦藏竹冷笑。「那这么办好了,我将大权交回给你,从此秦家让你照管,我不过问了,如何?」 秦在松闻言一怔,随即涨红脸。「这……这……也没必要将事闹成这样,平日我事情也多,哪顾得来秦家这大小事,不如……算算算了,今儿个这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记得快将钱补回去,就这样了,我还有事忙,这就先走了!」他匆匆的跑开了。 「哼,幸亏大爷有自知之明,知晓这秦家重担不是他扛得起的,没硬要接去,不然整个秦家不出三个月,全去喝西北风了!」秦在松走后,秋儿立刻在他身后嘘说。 多年前秦家双亲刚亡时,大爷以长子的身分曾接手过秦家半年的生意,不过才短短的几个月,秦家就教他掌得差点破败,要不是二爷及时出面接下他的烂摊子,那大爷可要带着大批家眷沦落街头乞讨去了,当时那状况着实吓坏他了,从此看清自己的斤两,再不敢管秦家的事业,也乐于专心当个不用劳心劳力就有大笔钱可花的秦家大爷,而这会二爷才说要让他接回当家主事,他马上吓得快溜。 第十六章 也对啦,好好的闲人不当,他才不会傻得再去自找麻烦。 瞧着秦在松溜走的背影,秋儿不屑的摇头,转身想抱小主子回屋子去,却见苏菱面色一沉,她心弦一拉,猛然想起那该死的大爷之前说的话,小姐定是受到影响了。「小姐,那大爷的话。」 「你又要说不可信了是吗?」苏菱苦笑。 秋儿尴尬的僵了脸,瞧了瞧二爷,不知该怎么说了。 秦藏竹走向苏菱,双掌搭在她肩上,面色严肃,无比坚定的告诉她,「欢儿确实是你为我生的孩子,他是咱们两个人的孩子!」 可她仍怔怔然,不知为什么,这次她心底深处隐隐不安起来,似乎……似乎她以为不重要的过去,其实……很重要…… 这日秦藏竹外出与人谈生意,秋儿哄着离欢午睡,苏菱借机也想小憩的,结果跑到藏书库去。 她在书库里翻找着,自个儿的藏书以及之前写的小说都还在,唯独那部「春蚕泪」不见了。 可她明明记得那日秦藏竹来找她时,替她将手稿放回原位了,可为何找不到?她翻遍了满书柜,依然没有? 这表示这部手稿被人刻意藏起来了,藏的人很明显是那男人……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记得问过他,「春蚕泪」写的是他们的故事吗?他回答是杜撰的,只是套用彼此的名字罢了,可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将手稿藏起? 苏菱惴惴不安的走出藏书库,有些恍神。她想再来找那份手稿,只是好奇那跟自己同名的主角的故事,内容到底是什么,可如今手稿找不到了,她内心的不安更盛了…… 「阿菱--阿菱?」秦藏竹回来后,见她失神的坐在屋子的门槛上,连叫了她几声都没应,这才提高了些音量唤她。 「啊?你回来了!」她回神后,才惊觉他不知站在面前多久了。 他轻轻蹙眉,关心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忙摇首。「没、没事,就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什么?」他语气有些小心翼翼,似在担心什么。 她瞧了,本想直接问他要那部「春蚕泪」的,这时反而觉得开不了口了,他既然不想让她看,就一定有理由,自个儿贸然开口,岂不让他为难了。 「想那秦老大来逼问你大笔钱花哪去了,这我也好奇呢,这么多钱,你拿去做什么了?不会是在外头给我包了楼,偷养了一群女人吧?」她笑问。 见她提的是这个,他表情不若方才的紧绷,哂然一笑。「说得没错,我是拿去买女人了。」 「什么?你真这么做了?!」她吃惊不己,接着柳眉倒竖。这可比那秦老大强多了,玩女人玩掉一半家产,有你的! 秦藏竹搂过她。「嗯,就这么做了!」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怒容。 「你!你也不怕身子搞坏,那笔钱够你玩上万千美人了!」她甩开他的手,恨不得剁了他。 他弯唇扬笑。「我哪有那铁身子玩万千美人,就是大哥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我这些钱只花在一个女人身上。」 这话更教她气死了。「谁?你花在哪个女人身上了?哪个女人让你一掷万金也不变色的?」她气呼呼的质问。博爱是个问题,但只对一个女人砸重金问题更大! 他抿笑后,指了指她。 「你指我做什么?这半年来,我何时花过你这么多钱?」她瞪眼。 重新将她搂住。「你以为鬼婆婆这么好请,简简单单几两文银就能教她答应为你续命?」他提点她。 「你是说,那么多钱全给了鬼婆婆了!」她大为吃惊。 「可不是,我那一大笔钱买女人的命去了。」他笑说。 苏菱张大了嘴,好一会才有办法开口,「瞧来我的命真的很贵重,让你不惜花费巨资也要救活我。」她感动不已。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况且我生财有道,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怕就怕,连钱也救不回的事……」他凝视她,眼神十分深刻,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不及她的一丝气息来得重要。 她心口乍暖,再次对他的情深意重深深感激,曾经有过的疑惑、疑心与疑神,在这一刻她都决定放下。 这世上再找不到比秦藏竹更爱她的人了,所以她相信,即便他隐藏了什么事,都不足以让她在乎。 况且,那「春蚕泪」记载的也许是她的过错,那秦老大不也说了她不是好女人吗?或许,包容自个儿的是他…… 她踮起脚尖,双唇主动贴上他淡色的唇瓣,感觉他鼻间呼出的气息急促了。 「如果我能再回到自个儿的身子里,我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让你好好打我一顿,我怎能轻易的抛下你和儿子呢。」 「可我舍不得打……」他低语。 「那就罚我再为你生个女儿,一子一女,成一个好字,让你秦藏竹的人生圆满叫好,这可好?」 「好……」 她身子腾空了,两道在门槛上的身影一转,闪进了屋里,门砰一声关上,她被压在门板上接受男人热切的吻,她双唇被吻得鲜红欲滴,喉间无法克制的发出满足的嘤咛喟叹声,以为晌天大日里,这样已经够疯狂了,哪知,他的吻根本没停下,甚至来不及将她抱上床,便在这门板边上,狠狠地占有了她。 窗外吹来浓郁花香,搭配上好心情,一早苏菱眉开眼笑的出现在儿子面前。 人若幸福,见什么都美好,就连自个儿儿子仍是一个劲的叫爹不叫娘,她也不恼,欸,那男人不是说了,儿子总学会叫她娘的,不急,不急。 逗逗儿子后,她决定去找鬼婆婆一趟,问清楚自个儿的状况,再过两个月是否就能彻底修复受伤的魂魄,返回自己身子复活。 她其实是有些心急的,想尽快恢复成人,这才能与秦藏竹真正厮守。 但她重返人间后,却还有许多棘手问题等着解决,秦藏竹是有妻室的人,而这位娘子还是地位尊贵的郡主,她复活后便不能再这样肆无忌惮的与他相守。 原先她是对李霏心存愧疚的,但秋儿告诉她,自己虽没真正嫁给秦藏竹,但与他情投意合已久,尽管李霏是他的正妻,但其实她才是被拆散的那一个,然事实若是如此,那这男人她无法相让。 可她若想要回男人和儿子,就势必得与李霏事,但她除了确定男人爱她,儿子是她生的之外,在名分上与地位上样样不如李霏,她拿什么去争呢?这也颇令她烦恼。 「郡主,您怎么又带道士来了,二爷若知道会生气的。」秋儿忽然在屋外道。苏菱不由得挑了眉。才想着棘手的人,这就来了? 她将玩手指玩得正高兴的儿子抱到小床上安置妥当,便走到屋外瞧瞧发生什么事了? 李霏果然来了,而这次带来的道士没有上次多,只有一高一矮两个,秋儿见她跑出来了,不禁有些心急,怕她受到伤害,忙使眼色让她进屋去躲着别出来。 可她好奇李霏带来的人会做些什么,杵着就是不回去,让秋儿只得干著急。 秋儿正要再扯扯她,让她回屋子时,其中那个高的道士忽然脸色一变,大声一喊,「我看见了,女鬼就在那!」 苏菱吓了一跳。这道士说真的说假的?真瞧得见她? 李霏闻之脸色吓白。「我就知道那女人在这里,那该死的女鬼在哪儿?」她忿忿的问。 高个道士犹如扁豆般的眼朝苏菱站立的方向瞪来,让她一阵紧张。 完了,真瞧见了叫她不禁盘算该怎么办。这时候该跑吗? 「她就在那里!」高个道士果然指着她。 她一惊,赶紧望向秋儿寻求帮助,秋儿立刻挡在她面前,正要出声让她快逃。 高个道士却突然再道:「那凶恶的女鬼就在那棵大树后躲着呢!」 这让准备要拔腿跑开的苏菱一楞。大树?她身前没有大树啊?后头倒是有一棵老樟树,这……莫非是有另一个鬼吧? 她很快的转头去瞧那樟树后头可有「人」?这一瞧,干净得很,压根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她顿时冷笑了。果然是个江湖道士,只出一张嘴胡诌就能骗人。 可偏偏那李霏居然信了。「那还不快除了那鬼,让她永世不得超生!」急声命令。 「是,这就交给贫道了,贫道保证将这凶残的女鬼打得魂飞魄散,再不能出来害人!」高个道士自信的说,接着开始装模作样的摇动起手中的铜铃,口里念念有词。 可苏菱却一点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秋儿见她安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下,瞧来这人是神棍,一点本事也没有,是专门来骗钱的。 苏菱瞧戏似的,见那道士煞有其事的开始舞动木剑,大喊了好几句的杀声,然后还能逼出一身汗,像是费了多大的劲在与女鬼斗法,其实都是他一个人在杀来杀去。 真是太厉害了,这戏演得好逼真! 「这女鬼作恶多端,贫道已彻底消灭了她的鬼魂,郡主可以安心了。」高个道士挥完汗,厚着脸皮道。 李霏听说女鬼己除,高兴得立刻要人送银子给道士。 「多谢郡主赏赐了。」那人喜孜孜的道谢,毫不羞愧的收下了钱。 她也一副大感安心的样子,马上朝秋儿交代,「秋儿,事情既已解决,我来这儿的事就不用告诉二爷了,听见了没有?」 秋儿点头。郡主分明是趁二爷不在才敢带人来的,否则干么警告她。 「明白了,秋儿不会说出去的。」她敷衍回道。怎可能不对二爷禀报这事,只是面对她不得不阳奉阴违一下。 「哼。」李霏多少也明白封不住秋儿的嘴,可她目的达到,消灭了那吓坏她的阴魂,她已满意,就算秦藏竹来对她兴师问罪也无所谓,于是她带着道士们心情愉悦的离去了。 苏菱双手交叉于胸前,大摇其首。这李霏瞧来也是聪明人,怎么这么轻易就教人蒙骗了呢? 真是太可笑了--忽地,她眼皮一跳,因为跟着李霏来的另一个矮个子、始终未曾吭过声的道士,在临去前居然双目如箭的朝她看了一眼,这视线是巧合,还是他真的看见她了? 她不禁一寒,想再分辨清楚那人究竟有没有看见她时,那人己走远,只留她在原地楞住。 「小姐,您没事吧,怎么发起呆来?」秋儿担忧的瞧她。刚才那道士作法应该没伤了小姐吧? 「秋儿方才那个子较矮的道士你留意到了吗?他好像看得见我耶?」 她不安的说。 见她不是受伤,秋儿便放心了,笑了笑。「不会吧,若看得见你心,方才就该出声,而不会任另一个道士耍猴似的耍那么久,小姐是多心了。」 秋儿说的也有道理,她想想后,便将这事搁下,没往心里去了。 这日夜里,苏菱半夜突然在床上翻滚起来,立刻惊动了与她同眠的秦藏竹。 「阿菱,你怎么了?」 「我不知哪里痛……全身好痛!」她痛得将自个儿抱成一团,咬牙说。 「全身痛?怎会这样?」他大惊失色。 「我是不是魂魄快散了?好难过,好难过啊!」她抓着自己的颈子,痛苦道。 他马上抱住她。「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会消失的!」 「可是……我整个人像是要被拆骨了……」她难受的哭出来,剧烈的颤抖着。 第十七章 闻言他呼吸一窒,立即咬破自个儿的手指,见血后送进她口中。「阿菱,妳快吸,快吸!」他让她吸他血。 苏菱吸吮他指上的血,好半晌才发现真有用,身子似乎好起了疼痛渐渐散去,可她却感到疲惫至极,吮着吮着,不知不觉阖眼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她再度睁开眼时,却惊得花容失色,他的手指居然还被她含在嘴里,而外头天色己露白,他竟任她吸了一夜的血。 她立刻惊慌的吐出他的指头,一副都快哭出来的神态。「你这傻瓜,怎么不自个儿抽出指头,这是想让自己血尽而亡吗?!」 秦藏竹脸色白得几乎见得到皮肤底下青色的血丝了,明明是一副虚弱到极点的惨相,却还安慰她,「我没事的,你不用为我担心。」 她扑进他怀里已然哭出来了。「呜呜……下次别这样了,我若痛,吸吮两口你的血就好,不许你再这样宠我,万一我真吸干你,这是让我清醒后又去寻死吗?」她大哭。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确实失血过多虚脱得很,他生怕怀里的女人真的消失,这手指头一刻也不敢抽出,就算吸干他的血,他也愿意。 所幸她没事的醒过来了,他总算暂时安下一颗心,但体力终究还是撑不住,确定她平安无事后,这回轮他沉沉睡去。 换苏菱守着他入睡,她静静的躺在他身旁,轻抚他极度苍白的脸庞。她担心这男人这般受她折腾,有朝一日真会被她害死,那股子不舍与自责的心情是无法言喻的。 然而他却仅仅睡不到一个时辰便醒过来了,醒来后竟要出门。 「你这身子还虚着,是要上哪儿去?」他才睡一会,元气都还没补回来,这时候出门,身子受得了吗?她跟着他下床,担心的问。 「我得去找鬼婆婆。」秦藏竹说。 「现在?」 「对,就是现在!」 「可是……」她什么劝阻的话都来不及出口,他已穿上衣裳,拉着她出门去。 事实上,苏菱昨儿个本来就要找鬼婆婆谈谈的,因为发生李霏带道士来闹的插曲,才令她没走成这趟,想不到今见个就由他带她去了。 其实也难怪秦藏竹会焦虑不安,赶着带她去见鬼婆婆了。自从她让鬼婆婆救起之后,从不曾有像昨夜那般的状况发生,况且照理说,她已喝了他十个月的血,再过两个月,她的灵就能够修复完全,魂体应当是越来越强健才是,怎可能反而出现异象? 他百思不得其解,急着让鬼婆婆瞧瞧,想知晓她是不是起了什么变化,因此才会短暂休息,稍稍有了体力后,便立刻领着她匆匆来到鬼婆婆的住处。 可令他们错愕的是,鬼婆婆不在,只在门板上贴了张告示,道她云游去了,不日回来。 可这不日是何时?上面并没有明说,鬼婆婆为人孤僻,屋子里连个同住的仆人都没有,教他们想问也找不到人间一下。 两人只得又回到秦府,秦藏竹望着她,眼神越显深沉。「阿菱,在鬼婆婆回来前,你一刻也别离开我身边,我不想你再有任何意外。」 她露出一抹涩笑。「是不是咱们太紧张了,昨夜那只是突发事件,以后不见得会再发生,其实我们不必……」 「凡事还是小心点好,我容不得再失去你一次!」他正色道。 苏菱语塞了,眼眶逐渐泛红,点了点头。明白这是唯一教他安心的法子,既是如此,她还能说什么呢? 想来那日真是突发状况,之后连着好几日她都安然无事,并没有再出现任何不适,这让秦藏竹的情绪没再那么紧绷。 可秦家事业庞大,容不得他一刻闲,他既不愿意离开她,便每日不断有人捧着一迭又一迭的帐册进到勾栏院供他检阅,人也一批一批的来拜见请示他事情,让原本平静的勾栏院,这阵子倒像是真格的「勾栏院」了,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反教她不习惯,觉得吵。 这日苏菱躲在离欢的小屋里,抱着儿子嘟嘴生闷气,虽然旁人见不着她,可她却不能随意移动屋里的东西,更不能在人前抱孩子,因为这些「见鬼」的动作都能吓坏人,所以想抱儿子不能像以前一样,大刺刺的往圈子去,只能偷偷摸摸关着窗户在屋里抱,这当然令她全身不舒爽。 她无聊的和儿子躺在床上,陪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玩耍,有时扮鬼脸,有时咬咬他的嫩腿打发时间。 「这就是那女子住的勾栏院啊?」有人由她紧闭的窗前经过,低声交谈。 「是啊……嘘,莫在这里提这事,二爷若知道会不高兴的。」 「我知我知,我只是好奇,那女子难产死后,硬是将与外人生的儿子塞给二爷养,这女人分明是个居心叵测的淫妇啊……」说着,声音渐渐远去。 屋里的苏菱,霍然坐直身。居心叵测的淫妇?!这是在说她吗? 苏菱不禁低头盯住正朝她露笑的儿子。这已是第二次听见有人说欢儿不是那男人的孩子了…… 顿时她有股冲动想冲出去抓住那两人问个明白,但想起她的声音他们根本听不见,只得又颓然的坐回床上,怔怔地望起天真无邪的儿子来。尽管秦藏竹清楚的告诉过她,儿子是两人的,但她在心底还是对这件事逐渐起了疑心。 她陷入自我的思绪里,没留心离欢的小手正把玩着她颈上的木牌,十个月大的他力气挺大的,玩着玩着,竟能一把扯下她的木牌,她颈子一凉,皱了眉,忽地觉得脑子一麻,有一瞬间她见到自己赤身躺在床上,身上覆了个男人,那男人是-- 「哎呀,小主子真皮,连这木牌也给小姐扯下了。」 瞬间,苏菱脑中的影像消失,就见秋儿正紧张的将木牌挂回她身上。 「秋儿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怔问。 「刚刚,小姐,您这木牌很重要的,可是您的保命符,下次别让小主子玩了,万一玩坏可不得了。」秋儿提醒道。她一进门就见到木牌在小主子手中,登时吓得赶紧将木牌挂回小姐颈上,这木牌不能离小姐的身,否则不仅会没命,还会让她记起所有的事,再说小姐只知这木牌能集聚她的灵气,并不知还会让她遗忘过去。 「我知道了」苏菱还有点恍神。 「小姐,您还好吧?」她试探的问,担心木牌掉落的剎那,小姐可回忆起了什么?但木牌很快就挂回去了,那瞬间的记忆也当消失了吧? 苏菱甩甩头,重整自个儿的心神后,这才笑道:「我很好啊,会有什么事。」 她其实笑得勉强,因为刚才那片刻她脑里似乎呈现了什么,但又瞬间消失,让她脑袋一阵混乱,可这事她不知如何对秋儿提,也怕秋儿得知后又为自个儿担忧,她明白秋儿并不想她记起太多从前的事。 秋儿瞧了瞧她,见她脸色还算正常,才放心说:「那就好。对了,二爷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他打发完这批人后,就不再见客了,他让您准备一下,待会带您上鬼婆婆那一趟,希望她回来了。」 鬼婆婆云游始终未归,秦藏竹隔三差五总会带她亲自走一趟,希望能尽快见到鬼婆婆。 「好,我知道了。」她应声。 「还有,这些是您写了一半的小说,我给你心带来了,若照顾小主子太无聊,您可趁他睡时写写字,不过这次拜托别再让二爷惨死了,他近来可没得罪您啊!」秋儿将她近来涂涂改改写的东西带过来了,忍不住替秦藏竹求情。 苏菱闻言扫去了些方才的迷惑与混乱,重新展露了笑脸。「你没瞧最近的发展吗?我让他第五次复活,并且将他塑造成天下第一等痴情男子,还赏了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娇美女子,天天与那天仙般美人翻云覆雨,好不快活,我哪里亏待他了?」 秋儿听了拚命笑,揶揄的说:「小姐赐的那名天仙般美人,不会正巧是您自个儿的化身吧?天天翻云覆雨这也太激情了,不刚好就是你心目前的写照?」 她立刻尴尬的瞪了她一眼。「死丫头,是又怎么样!我与那男人就这么恩爱,反倒是妳,一个姑娘家,又没和男人一夜春宵过,提起这事却脸不红气不喘,还捧肚露齿的笑个不停,你好意思吗?」 这话可教秋儿知服了,不敢再笑还急急忙忙要逃,因为知晓她接下来定会再说什么话。「勾栏院里宾客暴增,又没其他人手可帮忙递茶水,小主子就劳小姐自个儿照顾了,外头忙,我先走了!」 「等等!」 小姐果真叫住她了。秋儿百般不情愿的回头,只等着小姐说出「秦老三」三个字。小姐逮到机会就猛消遣她与三爷的事,这次八成也要借机来一下的,可回头却不见小姐促狭的笑容,甚至表情是有点严肃的。 「小姐?」她不由得谨慎起来。 「秋儿,我想问你,书库里我那份『春蚕泪』的手稿哪去了?近来得常躲在屋里,就想拿出来看看打发时间,可怎么都找不到。」苏菱试探的问。不方便问秦藏竹的事,她决定问问看秋儿,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手稿只是不巧被收起,其实没什么事该教她多想的。 可秋儿的神色却蓦然紧张起来。「那手稿……二爷拿去让人装订成册了,说是这样比较容易保存……」 「若是如此,为何只装订那份,其他手稿怎不顺道一起呢?」她一脸不解。 「这……」秋儿有此一说不出来。 一见这反应,她的心往下沉了,但表面却没半点异色,笑着道:「没关系,其实我只是随口问起,没什么要紧的,你去忙吧,去吧。」笑着让秋儿走。 她没继续追问下去,着实让秋儿松一口气,这才赶快离开。 只是秋儿走后,苏菱的笑脸立即消失。原本是疑心那手稿有问题,所以那男人才要藏,可如今更确定那不只有问题,恐怕还藏着她的大秘密。 而这秘密若关于她与他过去的恩怨便罢,她可以不去探究,就让日子这么过下去,可若与欢儿有关,她便不能再装傻了。 这夜,突然地,苏菱又再度抽搐起来,全身上下发出剧痛,让她痛得打滚,而偏不巧,秦藏竹刚让人叫走,秦老三昨儿个病情忽然恶化,连秋儿都哭啼着赶过去瞧状况了,留她一个人看顾沉睡的离欢。 可她真的很难受,此次的痛楚比起上回似乎更猛烈,再撑不住,她决定去找秦藏竹求救,否则再这么下去,她大概要魂断归天了。 她咬牙滚下床,尽可能的不惊动儿子,小子睡得香甜,完全没有发觉她正痛得死去活来,而他若受到惊吓,可就麻烦了,她已自顾不暇,根本无余力去哄他。 她吃力的爬出屋子,跌跌撞撞走出勾栏院,得知别人瞧不见她后,她经常在秦府四处闲逛,自然也到过秦有菊那,瞧了方向,便撑着往那去,希望能尽快见到秦藏竹。 顿时,她感到有股血气从鼻孔流出,一摸,满手的鲜红,鬼也能七孔流血?瞧来她真不是一般的鬼,她是会死的鬼! 她更急着找秦藏竹了,自个儿就算要死,好歹也要见他最后一面,绝不能就这么不交代一声就去了。 眼泪和着血流下,令她双眼刺痛不己,终于爬上一座长廊,秦老三住的地方不远了,偏偏她只再撑了三步,便倒在长廊梯上,任她怎么努力就是爬不起来了。 第十八章 如今她只能盼望,秦藏竹在探望完秦老三的回程能瞧见她躺在这儿,而她着实也幸运极了,没多久她便听见了脚步声,认出是秦藏竹的脚步,她高兴的正要扯开喉咙叫他,这时有另一组人也过来了。 李霏依然排场不小的出现,身边跟了一串的侍女,抢先她拦下了秦藏竹。 天色黑暗,她又未出声,他根本不知她就躺在不远处奄奄一息。 「藏竹。」李霏唤他。 「请让开,不要挡了我的路。」他对李霏不假辞色。三弟病情稳下没事后,他留下秋儿关照,这会便急着回去阿菱身边,担心自个儿不在她会有意外。 可李霏身子一移,还是挡他。「别急着走,我有话对你说!」 「夜已深,有话明早说。」他仍没停留的意思。 「秦藏竹,我不准你走!」她突然由身后抱住他。 他一震,沉声道:「放开我!」 「不放。」她更将脸紧贴他的背,缠上他后以眼神示意身边的人站远此?「你忘了为什么娶我吗?你说过会善待我的,你还说会给我一个孩子的,我守着你的承诺,等着你什么时候兑现?」 他僵了脸庞,不语。 「你别不说话啊,我知道你心里还有那死去的人,可我才是活生生的人,是那个可以与你白头偕老的女人,我爱你,只盼你回头看我一眼。」她放下郡主的自尊与骄傲,低声下气的说。 她再不可一世,也只是个爱上他的女人,盼的也只是他的疼惜与怜爱。 他的态度比方才更冷。「我不会回头看你的,就算回头我也看不到你,因为我眼中无你!」他残忍的告诉她这个事实。 李霏脸色一变。「秦藏竹,你就这么绝,无论我怎么做,你就是不肯让我入你的心,既然如此,那我不做可怜虫了,我要你今晚陪我,那早该圆的洞房,今天就给我吧!」她又恢复郡主的气焰说话。 「我给不了。」他直截了当的拒绝。 「你!」她胸口愤然的起伏。「你不吗?那好,我就公开离欢的秘密,将他不可告人的身世公诸于世,我让那女人后悔拚死生下他!」 「妳敢!」 「我怎么不敢,当初你娶我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帮她守住这个秘密,而今你对我不守诺,我又何必再保持沉默。」 他怒不可抑,几乎想掐死她,可他知不可能,他不能这么做,这会让秦家上下全跟着陪葬。 李霏有恃无恐,得意的笑着。「怎么样,今夜跟不跟我回朝阳楼?」 他面色发沉,双拳紧握。 「我知道你不愿意的,但,身为我的丈夫,这是你应当尽的义务,我要一个孩子,你跟我的孩子,这于你有这么难吗?」 他满脸阴霾。「是很难!」 「很难你也必须做到!」她愤慨的掉头,就看他肯不肯跟来。 苏菱捂着剧痛的心,眼角的血汩汩地流,想开口让他不要去,却又发不了声,可她也不信他会去。 他不可能会碰她以外的女人!她相信他! 秦藏竹朝着李霏的背影深沉望去,表情明显挣扎着,可一会后,他举步随她而去。 苏菱见状,痛入骨髓。他竟,他竟! 布满鲜血的眼珠不敢相信的注视他前去朝阳楼的身影。你真去了,真去与李霏生孩子?! 胃里突然冲出一股气,她呕出血了。 「秦……秦……」她心肺剧痛,张口要唤他回来,可竟是怎么样也无法出声,眼泪如泉的涌出,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一步步远离她,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暖帐。 她悲泣地朝他离去的方向爬去,血不断自她口中溢出,沾满她的衣襟,染红她的胸口。 「不……不要去……你若……若心头有我,无论如何就不该去……回头,我在这里你回头就能瞧见我……」她赢弱的低喃,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心中所存的只剩悲凉。 苏菱不知自己在长廊上昏去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两个时辰,她甚至以为不会再醒过来,偏偏还能再睁开眼,原来她魂魄尚在,并末消失。 可她再醒过来,却是脑袋一片空白,浑浑噩噩,无法思考。 她脑中仅剩秦藏竹随着李霏而去的背影,而那背影只教她伤痛欲绝,根本不想再醒来。 泪珠自眼角滑落,一颗接一颗,好生伤心,好生痛恨,他负了她,他负了她! 他怎能轻易背叛她,他怎能! 她又凄楚又愤怒的抹泪。她错看他了,怎能因李霏的几句威胁他便就范……等等,李霏说了什么?李霏的威胁与欢儿有关,为什么与欢儿有关?! 她倏地想起这件事,欢儿的身世到底有什么问题?欢儿不就是她的儿子,能有什么足以威胁秦藏竹的秘密? 思及此,她眼珠子覆上一层怒光,霍地爬起身,迅速的回到勾栏院。 天尚未亮,秋儿还在秦有菊那未归,而秦藏竹此刻也正与人生子去,整座院落只剩犹不知任何事仍熟睡中的欢儿,她先在这屋里翻箱倒柜,四处寻找未果后,再回藏书库找了一圈,只是她翻遍整座院落,却仍不见她要找的东西。 站在被乌云遮了一半的阴冷月光下,她脸庞更显森冷,想着还有哪里可能藏那样东西? 半晌,她阴沉的往朝阳楼的方向移去。听说他在那有座书房! 她很快的东移,只是越接近那儿,她脚步越是沉重,思及那男人正在这与另一个女人行夫妻之实,她便难受。 她如同石柱般伫立在朝阳楼里的一间房前,里头灯火已灭,已经结束了吗? 她心如刀割,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亲吻李霏的,又是如何将对方纳入怀中,拥抱她时的神态是不是也如同拥抱自己一样? 乌云忽然罩住了所有的月色,她用掌心盖住自个儿酸涩到无法形容的眼,泪水由掌缝中溢出,内心是一种教人剜肉刮骨般的剧痛。 倏地,苏菱毅然转身走开。她必须找出为什么她合该承受这些的原因! 她找到他的书房,推开书房的门,一脚跨进去。朝阳楼是李霏的地盘,她未曾靠近过,因此这间书房是她第一次踏进来,可这里的布置令她有熟悉感,好似她未失忆前时常来。 她冷笑了下。未尝不可能,这儿过去是那男人所居,她会过来也不奇怪,可此刻她无暇去想这些,到这的目的只想找到一样东西。 她开始动手翻找她要的东西,连桌子下、柜子底的每一处她都不放过。 一刻钟后,苏菱眯起眼瞧着教自己翻得凌乱不堪的地方。怎也不在这里?而秦府内除了这,他还能放哪儿? 除非,为了一劳永逸,他不惜毁去它? 思及这个可能,她怒潮汹涌,愤而将桌案上的一册书摔出去,这册子正巧摔在书柜边一只不起眼的木雕虎身上,一瞬间,她听见一旁传来刷的一声,便朝声响处视去。 不禁吃了一惊,原来柜子旁的墙里隐藏了一道窗扇般大小的暗格,那木雕虎是暗格的开关,她不小心动到了木雕虎,暗格的门竟意外被开启了。 她走过去,有预感她要的东西就放在这里面。 暗格中让她第一眼瞧见的,是以她为主角的一幅画像,画里的她穿着浅绿色长衫,背景是这书房,她眉飞色舞的吃锅,筷子在锅里搅拌着,那模样也不知在得意些什么,神情极为生动,为她画下这表情的人,完全捕捉到属于她的神韵。她往画的角落瞧去,落款人是秦藏竹,如她所猜,这幅画果然是他帮她画的。 他眼底的她是这般美好与灿烂吗? 苏菱忍不住轻抚起画中那双幸福的笑眸,哽咽了。她曾经是这么快乐的吗?那为什么……为什么又会有令她悔恨的秘密呢? 她将视线移往暗格中的一迭手稿上,果然没错,东西在这里,她抱出自个儿写的那迭稿子,坐到那男人的桌案上翻阅。 苏家原是江南地方世家,却因故败落,苏家两老一病不起后,她便投靠远亲秦家,请求收留。 看了几页,关于她的身世确实与秋儿告诉她的大致相同,她再继续往下看,原来秦藏竹初遇她时,并没有将她放在眼底,只拨了座小院落打发她后,便对她不闻不问。 而她也无所谓,小院落僻静,她带着秋儿在此不受人打扰的生活,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直到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某人突然不请自来的出现在她面前-- 「这内容是你写的?」秦藏竹的声音透着怒气。 她往他带来的书册瞄去,立刻心虚得想跑。「不是!」她失口否认。 他瞇眼。「化名春宵公子的作者不是你吗?」 「我……我不知这叫春宵公子的是谁?」她死不承认。 「真不知?」 「不……不知……」 「那好,让我瞧瞧这些是什么?!」他在她屋里翻出了一迭的纸张,尴尬的是,上头满满重复写着春宵公子四个字。「你这是在练字?」 她一窒。「我……我……欸……是在练字没错。」接着气虚。 「练好之后可以替春宵公子为书迷签名了!」他冷讥道。瞧人赃俱获,她还能怎么辩解! 「这……好吧,我承认,我就是春宵公子,可你怎么会瞧见这套书的?」骗不下去,她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这些确实是她为了让更多人买书,练着打算出版一批有她亲笔签名的书册。 「光凭『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这样的书名,就有很多人抢着买来送进我的书房,希望我瞧瞧。」他咬牙切齿道。 她尴尬的屏住呼吸。「这内容杜撰的,你你别放在心上啊!」 「杜撰?那听听这介绍,秦二公子字隐竹,京城富商,父死,夺长兄之位,掌家中生计大权,为人冷酷、无情、残忍又下流!」说到下流两字他语气都颤抖了。 她头皮有些发麻。「那个你也别介意,这就算是以你的背景为范本,可真正写的人不是你。」 他冷笑。「那是指谁呢?」 「这……」老虎头上扑苍蝇,她皮肉痛了。 「我是不介意你写谁,也不想自个儿跳坑,可这隐射太明白,秦藏竹与秦隐竹是同一个人,而这也罢,最恨的是『不能人道』这四个字,你说,这坑挖得也太难看了吧?」他怒目愤眉。 「我……我实说了吧,我原设定的人物是秦老大,可你知道的,他的好色事迹众所皆知,没吸引人的点嘛,所以……」 「所以让秦老二上场,来个游戏花丛,终有恶报。你将我写得不入流,靠这噱头大卖特卖,赚了不少吧?」书里将他描绘得色欲熏心,可惜后来「劳动」过度,不举了,这鲜事一经打印出版,马上成了街头畅销书。「你这会吃我的粮,还道我的是非,妳好啊,真行啊!」 她暗喊不妙,可别因小失大,这就被扫地出门了。「哪有赚什么,就、就蝇头小利,蝇头小利……要不这么吧,我愿意将赚取的银两贡献一些出来,贴补家用,这可好?」她与他商量。 会出版这部书也是想多赚点银两,秦府虽没亏待她,每月也都有给零花,但自个儿毕竟寄人篱下,人总要末雨绸缪,多惯点钱,为以后打算,若哪日出了秦府这扇门,也不致愁到没饭吃。 第十九章 可哪知这部小说热卖到这程度,连当事人都瞧见了,这下可真糟,更糟的是,大伙对那秦老大的事没兴趣,却对成天板着一张脸、正经得不象话的秦老二好奇不己,她才会想到若将秦老大的德性套在秦老二身上,这不就有趣多了,可是这么一来,就与事实不符,有中伤嫌疑,难怪这秦老二要来兴师问罪。 「哼,你以为我瞧得上你那点钱吗?」 不要吗?这太好了,她写得也很辛苦,这笔银两得来不易啊!「忍一句,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您既然大人大量瞧不上这微薄的钱,就不魁强你接受了……欸,不过你虽不屑这笔钱,但我却不能没诚意和解,要不、要不这样,我写另一套书,这回帮你平反,道你为人正义、有情、宽宏还有爱心,收留了孤苦无依、美丽又善良的孤女,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善人!」 「你未免将自己形容得太过了吧,美丽又善良,这好自己讲吗?」他冷眼问。 她不满的往他身上一瞟。她都还没讲出坚毅又自信、知性又才华洋溢的话,就这么浅浅两句带过,这还不谦虚吗? 这家伙果真不懂人情义理,这就是一般有钱人的通病,见不得人比自个儿好,自大! 「也是,小女子不才,是不好自吹自捧的。」她得忍且忍,得耐且耐,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他瞧着眼前看似低眉顺眼实则满腹鬼灵精的人,头一次注意到这丫头还挺特别的,心下不由得对她起了丝兴趣。 「再写书不必了,而这本『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我己让人全数买回销毁,我劝你从此封笔,这才是最恰当的作法。」 「封笔?!」她大惊失色。「这要求过了,事态严重,我可不同意!」她马上回绝。秀才饿死不卖书,壮士饿死不卖剑,写作是她的第二生命,要她弃笔做不到! 他凉凉瞄她一眼。「不同意我也不强迫,那你继续写吧,不过今后恐怕没人敢再帮你出版书了。」 「你胁迫出版商对我禁书?」她愕然。 他耸肩。「这对我来说是必要的手段,况且白琰国是禁女性出书的,你冒用男子身分出版,这可是会吃上官司的。」 「你、你以为财大气粗就可以胡作非为,威胁他人?」她生气道。 「如果有人只会利用一枝笔搬弄是非、胡言乱语、混淆视听,这等中伤,我不用靠财大气粗,就可以将之送官法办,相信这等扰乱人心的人,官府的处置会更公允,好比关入京街三个月以示惩戒。」 蹲大牢?这还了得,她将怒容收起,立刻换上一副矫情的笑脸。「二爷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只是与你商量,只要不封笔,要我做牛做马都可以,我愿意展现最大诚意补偿你的损失。」不忍不耐,小事成大啊。 他再瞄瞄她,越发觉得她是个妙人,之前他太忽略她,瞧来是可以逗逗的人。向来他的日子过得呆板枯燥居多,这丫头倒是能够生出点趣味来。 「愿意做牛做马是吧?」他摩挲下巴,似认真思考她的提议。 「呵呵……呵呵……是啊,想想别种办法解决吧,我一定配合的……可你若愿意心软,同样证明你为人宽容大度、仁义存心……」 「你这么赞我是让我别叫你做牛做马吗?」 「不……不是,你怎么会这样瞧我呢,我只是判断以你的高风亮节定是不想为难」 「不封笔可以,一搬出去,别再吃我秦家的粮,二是每日到我书房罚写劝世文三千回。」 闻言,她如冷水浇头,这两样可都不好选。「我不继续吃你秦家的粮,罚写的劝世文能降为三十回吗?」她厚着脸皮问。 他明她一眼。「我瞧你还是去蹲大牢吧!.」 「嗄?这么狠?!」她牙一磨。可真恨,这秦老二果真不是省油灯,人说他做事不讲情面、心肠歹毒、一板一眼,一点没错,一点都没错!「我吃秦家粮,明早向你报到,三千回劝世文,一回不少。」老虎也有打晚时,人为五斗米折腰,抄写抄写不是难事,就选这吧。 她边抄写劝世文,边偷瞄在另一张大桌前专心看帐的人。 她从一个月前开始日日向他报到,如今已抄写罚文五百回了,后头还有漫漫长路的两千五百回得抄写,可这么天天与他相对后,她已由百般不情愿转折到就算写到天荒地老也没关系了。 至于这心情为何会有如此转变,那可是有原因的。 经过这么密切往来,她发现秦家能有今见个这般富贵荣景,不是平白得来的,而是全仗这家伙卖命赚来的。 秦藏竹为人虽一丝不苟,但天资聪颖,加上工作勤奋,压根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令她刮目相看,而最重要的是,这家伙有钱有脑还拥有不凡的相貌,那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简直简直是女人的梦中情人! 啧啧,难怪外头传闻那位得势的元宁郡主对他青睐有加,时不时就托人送来情书……说到情书嘛,她水灵灵的眼珠儿忍不住往他桌上那一大迭帐册望去。她随便找缝塞的,不知他瞧见没有. 此时,他正低首在瞧面前一张夹到帐册里的薄纸,嘴角忍着没上扬。 真是天才啊,连这种拼凑的抄袭文都写得出来?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使害相思。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劝君多惜情 苏菱笔 瞧完后,他不动声色的连同夹在一块的帐册摆到一边去,模样自若,好似未曾瞧过。 某人心有点急。这是看了没?若看了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好歹挑个眉或瞧她一眼也好,再不,不好意思的红个脸也成,没反应这是什么意思?还是……红脸的反应该由自个儿来做? 但话又说回来,谁说就男子可以追求心仪姑娘,女子就不好对男子表情?不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她都送上透明薄纱了,他还不拨开过来吗? 莫非是那位郡主的情书写得比她用心,早她一步打动他,这才对她送去的短文无感? 越想心情越不佳,丢了毛笔,她嘟高了嘴唇,连抄写劝世文的心情都没了。 「怎么,不写了?还差两千五百回呢!」发现她丢笔,他提醒她。 「我晓得还欠你多少回,可我肚子饿不行吗?都快晌午了,得吃点东西。」她闷闷不乐的说。 他瞧是要到午时没错。「那好吧,今天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做。」自从她来书房抄写罚文,这一个月他们几乎都是共膳的,而他一向吃得简单,厨房送什么他吃什么,可这丫头不然,送什么嫌什么,到后头,干脆由她点菜,让厨房做,这才少了她的抱怨。 她侧首想了会,忽地狡黠一笑。「近年来京城流行由东洋那传来一种锅,一盆锅热呼呼地涮上羊肉片最是好吃,今儿个我想吃锅。」 「锅?」这锅他吃过几回,京城颇流行,不过他瞧瞧外头气候,七月天正热,吃热锅不上火吗? 「我就想吃锅,你让厨房做吧!」 他瞧她那鬼灵精怪的样子,也不知又在搞什么怪,不过仍是依了她吩咐上锅。 冒着烟,热呼呼的锅来了,里头料不少,有肉有蔬菜,可天热,看着这样一锅热腾腾的东西摆在眼前,实在很难让人引起食欲。 可就见她一双筷子挟了羊肉片放在热锅里搅呀搅的,一张热情过了火的小脸直冲着他道:「吃吧吃吧,虽是大热天,但我保证,这热锅吃来也是别有风味的!」 他盯着她含进口里又放进锅里搅动的筷子,悄悄地拧了眉。 发现他的目光后,她没有觉得不妥,反而欠打地呵呵笑。「我没病的,况且吃锅不就是这样,大家下去洗筷子,越洗感情越好,这不分你我,大伙感情深的模样,分外亲切!」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她在心里默念这首诗,就想共饮「长江水」啊! 见她狡黠的笑脸,他不吭一声,夹了锅里的肉,沾了酱就放进口里咀嚼。 她见了眉飞色舞。「如何,好吃吧,好吃吧?」 「还可以。」他淡然道。 「还可以就是还不错,那再吃块豆腐,这也挺够味的。」她用自个儿的筷子,夹了块豆腐进他碗里。 他依样吃了,她更是笑咪咪,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她用沾了口水的筷子卖力往锅里搅,心想,你侬我侬,你口中有我,我口中有你,亲亲热热共食一锅,嘿嘿,这样就跟间接亲吻没两样,那郡主可比不上她与他的这份亲热吧。 她沾沾自喜,洋洋得意,自觉真是聪明,居然想得出这占尽便宜的妙事。她抹抹嘴,更添甜蜜笑容。 他嚼着她送来的食物,嘴角慢慢翘起。傻丫头,这就满足了吗? 他静静地吃光整锅才放下碗筷。 瞧着见底的锅,她满意至极,喜孜孜的抽出自个儿的手绢递给他。「瞧你吃得都流汗了,这拿去擦擦汗吧,用来擦嘴也行的。」那最好了,擦过嘴的手绢还能珍藏,她万分期待他用来擦嘴。 他没去接那条缉子,只是盯着她瞧。 她猜想是嫌手绢脏吗?她拿回来检查,还闻了闻,味道清新,秋儿洗过才交给她的。 「这绢子保证干净,你安心使用,擦擦嘛!」她笑道。 他似笑非笑的望起她。「擦嘴不用绢子也成。」 「不用绢子用什么呢?」不会真嫌弃她的东西吧? 他笑得非常非常的诡异,这教她心脏快速跳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上半身忽然被他扯过去,惊愕的脸快贴上他的俊容了。「你--」 「与其用绢子擦嘴,不如嘴对嘴,擦得更干净!」说完,某人的樱桃小嘴成了男人的手绢,教他狠狠地拿去擦了一回。 等她回过神来,惊傻了。这是到哪个章节了?跳章也跳得太快了吧,她还在暧昧阶段,他已连跳数章,直接就进入高潮,这……这…… 瞧了眼自个儿的手绢,赶紧丢了,以防不小心拿来擦掉他刚才吻过自个儿的痕迹……呵呵,赚到了,赚到了,进展这么顺利,瞧来那劳什子郡主真得滚边去了! 苏菱瞧到这儿,怔然地放下手稿。原来是她倒追人家!想想也是,那样出类拔萃的人,自是眼高于顶、傲气夺人,不倒追哪能到手? 只是……她苦笑。男人太优秀,自是抢手,那李霏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她们由以前就纠缠到现在,那女人始终是她的情敌-- 「你就是苏菱?」秦府水池旁,李霏不可一世的睨视她,见她生得明眸皓齿,身材苗条若柳,是个水灵女子,心情着实不悦。 「元宁郡主就是你?」她也同样打量对方,珠花玉簪、水湖色木兰双绣缎裳、白银缠丝镯,一身贵气逼人,让人瞧了刺眼。 没料到苏菱敢对她露出挑衅的神态,李霏脸一沉。「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本郡主不敬?!」 「我哪对你不敬了,我不是称呼你一声郡主了吗?」 「你态度不敬,还不立刻跪下!」这次是李霏身旁的侍女朝她斥声道。 「我又没犯错,跪什么跪,不跪!」她拒绝。她也有傲气,对方虽贵为郡主,也不能不讲理。 「本郡主让你跪就跪,没有不跪的道理!」李霏一个眼神,五、六个侍女便齐上,有人踢脚、有人压头的将她强押跪地。 第二十章 她受了屈辱,不禁怒极。「你们这是做什么仰之真是欺人太甚! 李霏俯视跪在地上的她,气势凌人,「你还不明白自个儿的身分吗?我是王爷之女,而你是谁?一个投靠秦家的破落远亲,咱们的身分天差地别,你见了我若没规矩,这下场只会惨还要更惨!」 她无言,直到被逼跪的这一刻,她才体悟到身分真是不如人。 秦家再富有也只是一介平民,可眼前的却是皇族娇娇女,这样的身分,谁好违逆,就是秦藏竹爱情她,也得卖郡主几分颜面,会要她忍耐的。 「你想怎么样?」她问。 「我家郡主想问你话,你乖乖回答便是,得罪我家郡主,可没你好处。」公主侍女嚣张的说。 她咬唇,连个侍女都仗势欺人了。「那还不问?」她愤慨道。 李霏冷哼。「我问你,听说二爷向你求亲了?」 「这事你也知晓?没错,他是求了,可我没答应。」原来要问的是这个。 「你没答应?」李霏相当讶异。 「是啊,我告诉他,等我成为伟大的小说家,功成名就之后再与他成亲,而且我们说好了,要多生几个娃儿来玩玩的。」 「他同意你用这可笑的理由延迟婚事?」 「可笑?这有什么可笑的,我说出这话时,他可没笑。」 李霏像是感到更可笑了。「真不懂那男人是瞧上你哪一点?」 「每一点吧,他说我是处处温馨、处处可爱,没我不行!」她大言不惭道,只是她说完除了自个儿没吐,旁人都要吐了。 李霏更是怒眼圆睁,开口要求,「满口胡言乱语,我要你立刻离开秦家!」 「我不会离开他的,他也不会让我走!」她直言。李霏若想拆散他们,这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真心愿意走,我会帮你的。」 「帮?」她忍不住笑了。「帮」是正面用语,李霏用这字眼太不切合,她该用「逼」字才对。她讽问:「你怎么『帮』我?」 李霏忽然瞧向自个儿的侍女,那丫头瞧了瞧某处后,马上朝主子点头眨眼。 接着,侍女将她由地上拉起,李霏抓过她手臂,朝她发出一阵阴笑后说:「想知道我怎么帮的吗?瞧好了,我是这么帮的--啊,放手,你放手,你想做什么?!啊--」 扑通一声,李霏莫名其妙的摔进一旁的水池里,但在摔入前的一瞬,似乎惊鸿瞥见什么,瞳孔蓦然收缩了下。 她给李霏这一连串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还不如何反应时,李霏的侍女已经放声大叫。 「你这女人好狠毒,竟敢谋害郡主--来人啊,救命啊,郡主不会泅水,救命啊--」 再下一刻,一道身影奔来,迅速跳入水中,三两下将溺水的人捞起。 离开水池后,李霏赢弱的睁开眼睛,瞧见救自个儿的是秦藏竹后,登时两眼掉出眼泪,抱着他,满脸的惊吓。 「郡主受惊了,二爷得给个交代!」侍女替哭得惊恐万分的主子道。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不由得敛下面容问。 「您都亲眼见到了,这还要问吗?是这女人动手推郡主下水的!」侍女指控她说。 他瞧了眼还呆滞一旁的她。「她不会这样做。」他断然回道。 她听了这话后回神,不禁感动了。还是这男人懂她!可说实在的,李霏这招实在是老招,小说里这种陷害主角的戏码常演,心机深点的就不该用这招,吃力不讨好,反成笑柄,更何况,秦老二这么精明,这种伎俩他哪瞧不出来,这李霏,想来也不是挺聪明的人物。 不只那婢女气结,借机抱着秦藏竹不放的李霏面容更是阴怒。「二爷认为我说谎?」 「我不认为郡主说谎,可也许你受到惊吓太过,记错了。」他冷淡的说。 李霏若气血差些,或许就吐血了。「二爷,我是有证据她要谋害我的。」她寒声指控。 证据?剧情还有意外发展?她挑高了秀眉,忍不住问:「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要杀你?」 「我的证据只能给二爷一个人看,二爷抱我进屋子里,我便拿出证据来。」李霏表现得更孱弱的偎进他怀里。 什么?要他抱她进屋独处?!吓,她苏菱可不是宽厚的人,这会是见她刚落水,所以男人借她抱抱也就算了,可这女人若想得寸进尺的话,那可不成! 「我可不同意,要嘛当场拿出证据,为何只能给二爷看?我觉得有问题,秦老二,你可别答应,我会生气的!」她摆明警告他,她吃醋了。 秦藏竹抿笑。自个儿女人是个醋桶,这点他当然清楚,可不会捅这马蜂窝的! 这就点头道:「我不会同意。」 「二爷,你不瞧我的证据会后悔的,那是……」李霏附耳对他说了些话。 他神色骤然一变,接着竟忘记刚才说过的话,抱着郡主便往朝阳楼快步而去。 见了他的动作,她登时杏眼圆瞪,怒气填胸。这搞什么?真敢当着她的面琵琶别抱?! 秋儿站在小姐的屋子前,见秦藏竹来到,马上焦急的上前暗示他,屋里状况不佳,让他自个儿小心。 今儿个下午她忙着打扫屋子,没空陪小姐闲晃,听说她遇见元宁郡主,那郡主还发生了意外,小姐独自回来后,气呼呼地,差点没将屋子给拆顶了。 他严肃的颔首,自是晓得这女人的性子,这会醋性大发,哪能善了。 他才推开门板,一颗枕头就由里头扔了出来,砸在他身上。「有种移情别恋就有种别来找我,老娘不见你!」 他铁青着脸,秋儿更是同情的瞧着他。 见他踢开落地的枕头,还是举步往里头走。 「谁让你进来的,你去找李霏!」她抄起另一颗枕头就要砸出去,可见到他沉肃的神色,她动作顿了下,枕头终究没有扔出去,将枕头丢回床上,转身生气的望着他,「都带人家进屋了,这会还来找我做什么?」口气酸到不行,但至少没那么火爆了。 他只站在原处未动,并不像往常一样,在她闹气后,刻意亲近的哄她。「我是来问你,郡主真是妳推入池的?」 她一愕。他竟会这样问她?难道他真信了李霏那烂透的演技与说词?「你没那么笨吧,你怎么--」 他的目光却沉痛起来。「你不该对郡主做出这种事的,就算争风吃醋,也不该这么做,我真对你太失望了!」 她错愕不已。没听错吧,他居然对她说这种话?!她不由得怒气冲天。「我才对你太失望,你竟然以为我会对那女人做出这么无聊的举动?」 他脸色依然沉得惊人。「事实胜于雄辩,德行在于己,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做错就要认错,你平日太过任性妄为,该好好反省!」 这是两人在一起以来,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种教训人的话,而这还不是因为她真的做了什么错事,她完全被污陷了。 她怒极。「那李霏到底对你说了什么,她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说我谋害她?」 「这些信是你撕的?」他取出一迭被撕毁的信件。 她一愣。「是我撕的,咱们都在一起一年多年了,可李霏还不时给你送信,我气不过--」 「气不过就将之毁去,这是私人信件,连基本礼貌都不顾,你这醋劲太荒唐,令人不敢领教!」 这点她被训得无话可说,自个儿确实是小家子气了点,可他从不在乎这些的,今儿个为何突然就拿出来说她了?!「这算是我想谋害李霏的证据吗?」 尽管自个儿不该小心眼的毁人书信,可这与她推人下池有何关连? 「女人诫妒,可你的善妒已到了会危害人的地步,你可知伤害皇族罪可论死,这次郡主大度,可以不计较,但她表明下回绝不会轻易再饶过你,而你也自个儿好自为之吧!」他语毕即拂袖而去。 她则傻楞在当场。 「男人真不是东西,说变就变,居然相信李霏的鬼扯,说我要害死她。秋儿,我劝你千万别找男人嫁,这男人靠不住的,靠不住的……」当夜她气得猛灌酒,秋儿劝不住她,只得由她喝个烂醉。 闹了一晚她终于撑不住,自个儿滚上床铺去,趴在床上还念念有词的劝秋儿别信男人。 秋儿无奈的叹口气,上前帮她盖好被子。「您还是好好地休息吧,明早醒来就没事了,二爷一早就会站在您面前跟您认错的。」她安慰着,见主子眼角还挂着泪珠,可人已醉得昏沉,便帮她熄了油灯,瞧了没事才离开。 可半个时辰后,有个男人进屋了,爱怜的抚着她哭肿的眼睛,吻了吻她因酒气而染红的双颊。 懵懂中,她掀开眼帘,朝亲吻她的男人嘟嘴。「知道误会我了吧,你真该死,瞧让我气的,这会道歉迟了,别想我会轻易饶过你……嗯嗯……你……嗯嗯……」 她喋喋不休的唇被激狂的吻住了。 下一刻,她燥热的身子被抱住,甚至还来不及说什么,身上的束缚就被剥个精光。 男人极尽所能的挑逗她,她几乎招架不住,再加上不胜酒力,尽管心中还有怒气,可迷迷糊糊仍依了他…… 不知沉睡了多久,她头痛欲裂的醒过来,昨儿个喝太多,这会难受死了,她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想要坐起身,这一动才发现连身子骨也酸痛得很。 「哎呀呀,难过死了,秦老二,你真可恶,昨夜不好好道歉便罢,竟还这样折腾我,你可恶啊--这……这是什么?」她倏地住口了,因为身旁并无人,而无人便算了,她在床上还发现了一件男衫,可这不是秦藏竹惯穿的款式与颜色,这是谁的,怎会遗留在她床上? 她用力蹙眉。「秋儿--」开口想唤秋儿进来问间,才喊一声房门就开了,可进来的人却是秦藏竹。 「原来你还没走?对了,这外衫不是你的吧,你这是踅回来取它的?」她立即猜问。 他双目盯上她拎在手中的那件男衫,目光沉下。「这不是我的!」再瞥向她仅用被单包里的赤裸身子,眼神立刻变得深邃。 她蓦然心惊了起来。「这若不是你的,那就可能是秋儿错放了,我找她进来问问……」 「真要找她问吗?昨夜你可是一个人睡的?」他绷着脸问她。 「昨夜你不是来找我……」她话才出口,见他摇头,立即一惊。「你没过来?这怎么可能,昨夜你明明……」她错愕不己。昨夜她虽喝醉了,可醉眼中看见的人是他没错,否则她怎么可能与其他人发生……她大惊。 「昨夜我在朝阳楼睡下,直到此刻才踏进你这屋子,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吗?」他森然的问。 「你在朝阳楼睡下的?!」她脑中浮现一个男人覆在她身上,那男人比平常更热切的要她,似要将她吞了,那男人怎可能不是他,怎可能! 他脸色青得吓人。「你是这样的女人吗?找了男人却装傻不认?」 她方寸大乱。「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只有你,怎可能……」 「住口,这件男衫已表明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秦藏竹,你听我说,别走,先听我说」 而他已然消失在她眼前。 苏菱愕然。自个儿竟会失身于他人? 瞧到手稿的这段,她心惊肉跳、不敢置信。那欢儿呢,难不成欢儿真不是他的孩子? 思及此,她慌忙地再往下翻阅-- 第二十一章 她四个月未见他了,从那日之后,他未曾踏进勾栏院半步。 秋儿去打听回来时说,那男人近来都是与李霏在一块儿。他已拒绝李霏一年多了,这会突然就好上了?那男人已是抛弃她另拥新欢了吗? 她心酸无比,抚了微凸起的小腹。「秋儿,烦你帮我跑一趟朝阳楼,就说今晚我想见他一面,请他过来一趟吧。」 「小姐,今儿个是花火节,刚听人说二爷要陪郡主到城中的淮扬广场看花火秀,今晚应该过不来了」秋儿小声的告诉她这件事。 她心中顿觉一片冰凉。去年的花火节那男人陪的是她,淮扬广场上她的笑声与惊呼声最大,那时他眼里只有她,再无旁惊,可今年…… 「我明白了。」她惆怅不已。 秋儿见了难过,开始说起安慰的话,「小姐,也许二爷只是一时迷惑,过一阵子就能清醒的回到您身边了。」 「一时迷惑?若是那么容易被迷惑的男人,我还要吗?」她满腹辛酸。 「小姐,您不能放弃,别忘了,您肚里都有二爷的孩子了!」 「孩子?他……不认啊。」她哽咽了。那夜他说没来过,可她见到的明明就是他,明明就是他啊! 「小姐,那夜您喝多了,那件男衫真不是二爷的吗?」连秋儿都忍不住问了。那件衣服也不是她拿进房的,离去时也没见到过,平白冒出一件陌生的男衫在床上,确实启人疑卖。 她摇首。「我不晓得到底怎么回事,那晚的人怎会不是他?」 「若那夜的人是二爷,他为什么要说谎否认呢?」秋儿不能理解,可她也相信小姐不是随便的人,就算喝醉,也绝不会让其他男人占便宜的。 「是啊,我也想问,为什么呢?」她低喃。 「小妞,我相信你心,您定没有认错人,那人定是二爷没错,而二爷会否认也绝对有理由,否则您发生这样失节的事,他大可以赶咱们离开秦府,可他没这么做,对外也没说您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就只是冷淡您而已。」 「冷淡还不够吗?他这是想让我自个儿羞愧走人,可我没对不起他,走了不就表示我真认错人了,到时候孩子生出来,教孩子怎么做人,我不能让孩子受这种屈辱!」 「您为了孩子隐忍,可这日子……」秋儿说不下去了,其实她刚说的那些安慰小姐的话,也只是自欺欺人。 虽然二爷对外没有明着说孩子不是他的,但未婚有子本就是丑闻一件,小姐这名节算是毁了,而秦府上下瞧小姐的目光也变了,凡经过这勾栏院的人总会丢下几句英落或一抹不屑之色,这样不堪的处境,教小姐往后的日子该怎么继续过下去? 「所以我想与那男人再谈谈,就算他不要我,也不能不要孩子,孩子绝对是他的。」倘若能够,为了自己的尊严,她会想带孩子走的,可她知道,白琰王朝的平民女子地位低落,只能隐在男人或家族背后,若想求一己之力谋生是很困难的。 她这也才会在家道中落、父母双亡后,厚着脸皮来投靠秦家,更想着有朝一日靠写作出名,只因这是她唯一想到不用抛头露面、隐藏身分就能赚钱的工作,她期望有一天能不用靠男人就能独立。 可截至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办法靠着作攒钱养活自己,自个儿尚且养不活了,未来又如何养得起孩子? 因此,她必须忍辱留下,继续过她毫无尊严的生活。 秋儿忍不住哭了。「小姐,我去,我去将二爷绑来,他说什么也不能这样待您!」她哭着往外奔去,定要在二爷与郡主出门前将他拦住。二爷怎会忘记曾经对小姐许的诺言,说今后的花火节都与小姐过,天上最灿烂的那一刻只与相爱的人分享。 男人姗姗来迟,这已是距花火节五个月以后的事了,那日,秋儿还是没能将人带来。 今儿个他突然来了勾栏院,理由也许是因听说她体虚气弱,可能会难产的话,这才过来瞧瞧的,但她想,更有可能是过来告诉她,他就要成亲了。 「我不会破坏你的婚事,生下孩子后我就走。」她对他已死心,躺在床上,幽幽地说。她双目没有热度,对他曾有的热情,如镜花水月,仿佛不曾真正存在过,更好像花朵才盛开,便被风干,美得没有生气,只剩颓废。 「我……没要你离开。」他注视着她没有光泽的脸庞,九个月大的身孕,本该丰腴的身子,却只在腹间有隆起,四肢几乎是骨瘦如柴。 「与君己是陌路,你虽没明说,我又如何不懂呢,你既不回头,那连这些假情假意也给省了吧。」她淡淡的说。 他在她身边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再说话。 今儿个种种,似水无痕,她等待他坐不住后离去,她已不愿再见他,她就像风干的露珠,那些曾经的饱满与水泽,早已不着痕迹的消散了。 「好好生下孩子吧,这勾栏院仍是属于你的。」久久后,他终于再开口。他眼底意外地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怜惜。 她哽咽了,这是可怜她吗? 这些日子,她不吵不闹,只为了不让自己更难堪,而他的怜悯却像利刃刚过她的心尖般,勾起了她所有的难受。 「『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真心都失落了,我要这勾栏院做什么?」她痛苦道。 「阿菱……」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并在她掌心的那颗菱形胎记上摩挲起来。 她抽回手,从前万分依恋的人,如今的触碰已变得让人无法忍受。 「那日的男人若不是你,我这身子你不嫌弃吗?我这双手你不嫌脏吗?」她挖苦的问。 「那日……那日我……」他面色渐渐发白起来。 他终归要否认到底,而这事她已无从辩解,只能当作那日之事是场酒后春梦,只是梦醒,从此就得跌落万丈深渊。 「或许吧,那日与我温存的人不是你,是另有其人,否则我这肚里的孩子哪来的?没错,我有男人,我另外有男人!」她冷笑着。那夜虽醉,可她没认错人,他却执意要伤她,若他要她承认另有男人,那她认了又何妨?她受够这一切了。 他脸色一变。「不要再说了!」 「你以为我想说吗?不,是你逼我这样说的!」 「阿菱……」 她终于委屈的哭了,哽咽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孩子都是你的,等我生下来后,请你照顾孩子,而我……我会消失得远远的,再不会打搅你和李霏半分,所以能否……能否因此对这可怜的孩子关照些……」为了孩子,到头来她还是只能低声下气的恳求他。 他倏地站起身,决绝的说道:「孩子是你生的,你自个儿照顾,我不替你养孩子!」 「你!」 「我再说一次,我没要你走,你最好也别想着离开,这世道女人无法独自在外生活,更何况你还有个孩子,瞧在过去的情分,我可以收留你们,但你若要顾及自尊,而让自己与孩子受罪,那便是你的糊涂,我劝你不要自找罪受,这勾栏院就是你的居所,我承诺一辈子不变,这儿永不易主!」他道。 泪珠滑下她雪白双颊。「既然你我无缘,又何须给我誓言,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变心? 九个月了,这句话她隐忍九个月想问出口,可始终没有机会问,如今能问了,她却问不出口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阿菱,我对你无情亦是有情,以后……你自会晓得……」 「无情亦是有情?这是哪来的哑谜,你瞒了我什么吗?」她激动的问。 他站在床边,一袭青衣像是雕零的树叶,落魄而飘摇。 「好好生下妳的孩子吧,身子要保重。」他再不愿多说,转身要走。 「秦老二!」她叫出戏弄他时的称呼。 他身子略微一震,脚步顿下了。 「你还爱我吗?还是,我应当问,你曾爱过我吗?」她泪眼朦胧,终于克制不住的问出口。 她想知道这个答案,很想知道付出过的真心是否只是一场梦? 「我……」 「藏竹,时候不早了,这婚帖人数总得由我父王定夺才行,他老人家还等着咱们过去呢。」门外赫然是李霏的声音。 她蓦然僵住,原来那李霏就在外头等着他,他们是一块来的。 见到她惨然的容颜,他轻闭上眼睛,须与后,转身离去,再不停留。 她的心彻底碎了。 「春蚕泪」的内容只写到此为止,可苏菱已惊愕得无法思考。 那男人、那男人竟是这般狠心待她!竟是如此! 再者,她到底有没有做出对不起那男人的事,到底有没有?! 她的头忽然之间痛了起来,回想起欢儿扯下她木牌时的剎那,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没错,她看到了什么……一个男人赤身……她记不住,什么也记不住! 她的头更剧痛了,简直像是要炸开般疼痛难当,她不禁摸上颈子上的小木牌,这块木牌除了能集聚她的魂魄外,是不是也封住了她的过去…… 记起秦藏竹与秋儿不断的嘱咐,让她不要拿下这块牌子--她面容逐渐沉凝下来,紧握木牌的手,不由得开始颤抖了。 一切的关键都在这块木牌上是吗? 此时,秋儿抱着离欢跌跌撞撞地闯进书房了,瞧见她正要拉下颈上之物,惊恐万分。「小姐,不要--」不禁惊慌失措的阻止。 她回勾栏院后,见到四处一片凌乱,而小姐也不见人影了,她立刻找来,果然在此处找到小姐了。 苏菱神态决绝,朝秋儿摇首后,用力的咬下唇,颤抖着的手一扯,木牌瞬间被扯下她的颈子。 顿时,那些记忆如雪片般飞进她脑中-- 「是难产!」昏暗的屋里弥漫一股血腥味,稳婆惊慌喊道。 「难……难难产?!」秋儿大惊对着床上痛苦生产的人儿大喊,「不……小姐,您振作点,再出点力,孩子就快出来了,就快出来了,我拜托您撑住,一定要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她满身是汗,已气若游丝。「好难受……我生……生不出来,不行了……」她已痛了一天一夜了,全身力气枯竭,连喊叫的力气也即将丧失。 「不可以,小姐,您不可以放弃,小姐--」秋儿眼泪鼻涕齐流。 「可我……我……」她脸上露出无比痛楚的表情。 「啊,姑娘,快用力啊,再这么下去,不管是您或是孩子都有生命危险的!」 稳婆心慌着急的催促。 一听见孩子有危险,她咬紧牙关,提气再奋力,直咬到她唇破血流,终是听见一道哭声,「哇--」孩子总算落地了。 「是男娃!」稳婆抱住孩子,欢喜道。 「小姐,您听见了吗?是位小公子,是秋儿的小主子!」秋儿赶忙高兴的对她饵主苦。 她含笑的看了眼自己的孩子,确定是个健康的宝宝。「太好了……我终于……终于替他生下孩子了……」她伸手想去抱抱孩子,可双手竟瞬间由空中直落下。 秋儿心惊。「小姐,您怎么了?!振作点,振作点啊!」她惊见主子下身大量流出血来。 「啊!不好了,这是血崩,姑娘血崩了!」稳婆蓦然大喊。 「血……血崩?那快……快快止血啊!」秋儿惊慌失措的对稳婆道。 「止不住啊--」稳婆惊恐告知。 第二十二章 秋儿更惊,望向小姐,却见她笑了起来,似已不在乎生命正遭遇多大的危险。 「小姐,您不能丢下秋儿和才出生的小主子,您不能就这样死去啊,小姐!」 她恐惧的哭求。 双眼逐渐迷离,望着哭得不能自己的秋儿。「现在什么时辰了?」她气息奄奄的问。 「已……已经是巳时了。」秋儿哭答。 「他仍成亲去了是吗?」 秋儿不禁感到悲愤。「是啊,二爷一早就去王爷府迎娶郡主了。」二爷真是太狠心了,竟能做到这等地步,抛下痛苦生产的小姐欢喜迎亲。「要不小姐您等着,我去找二爷,我求也去将他求来!」她抹泪说。 「别去了……他不会过来的,我和孩子的死活与他无关……」她泪干肠断了,阻止秋儿去求人。 「您都这样痛苦了,他怎能置之不理!」秋儿满腔愤慨。 「我说过不去破坏他婚礼的,让他安心娶亲吧。」她像朵枯萎的花,干涸得似要化去。 「安心,他怎能安心?他是负了您才去娶的亲,若能安心便失天理了。」 她凄然泪下。「『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我苏菱,即便化为春蚕,即便卑微,即便短暂,即便毁灭,也想与君缠绵一世,甘留一地春蚕泪……那男人虽负我,可我到死也不想恨他……秋儿,请你替我写下这段话,注记在『春蚕泪」上,将这手稿给那男人,他便会知我的心意……」到死前她不得不搁下这一切恩怨,诚实面对内心,无论如何,她是爱他的,且永不后悔。 「小姐,都这时候了,您还痴情什么,这不值得!」秋儿忿忿的说。 「我不能恨他,也恨不了他啊……」她似乎见到了一道光,死亡好似离自己不远了。 「小姐真傻啊!」秋儿哭骂,小姐这是爱到极致,所以无法恨是吗?真是太痴太痴了,可惜二爷却太绝太绝了! 「里头人听着,二爷让我带话过来。」门外忽然有人传话。 秋儿眼泪顿时止住,不由得感到惊喜。「瞧,二爷不是无情,他记起您了!」 秋儿喜道,连忙向着外头问:「二爷让你带什么话过来?」定是放心不下小姐,说他一会赶来。 「二爷道,这孩子他不认,请表小姐生下后,只能自己照养!」外头人将话带平生。 秋儿一愕,都这时候了,二爷竟还说这种话?忙转头看向小姐,小姐已是泪流满面。 「他不认吗?即便生下,还是不认吗?我以为以为他不是这么冷酷绝情的人,那我的孩子该怎么办?才刚出世的可怜娃儿该怎么办?!」她一脸茫然。 「二爷还说,表小姐若有意外,他也绝不替你养儿!」外头的人接续道。 「可恶,二爷太没人性,竟能做到这么无情无义的地步!」秋儿愤然不己。 「秋儿,你听见这话了,我不能死……不能死……为了孩子,我不能死……不能……」她奋力的要坐起身。原以为那男人对她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她若死,孩子他不会真弃之不顾,可如今,郎心似铁,她终是认清这事实。 「对,小姐,您不能死,死了小王子就成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她强撑住一口气,用力的点头。「来,把……把那孩子给我,我抱抱我抱抱……我……」伸出去要抱孩子的手,就在即将要抱到的剎那,骤然落下,再强的生存意志,也抵不过身体的败坏。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她终究不甘心的閤上眼了。 「小姐,妳不能死啊,小姐--」秋儿的哭声震天,传出了屋子。 「阿菱……」秦藏竹迟秋儿之后赶来,先瞧见苏菱手中「春蚕泪」手稿,再见落在地上的木牌,瞬间血液凝结,全身发凉。 苏菱的神情震惊至极,不可置信的瞪视他。「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怕我知道过去了……你……可真是个好男人啊!」她出言讽刺,一双大眼己蒙上夹带悲愤的水气。 秦藏竹的脸庞立刻冻成寒冰。 「小姐,其实您误会二爷了,他、他--」秋儿急着替他解释什么。 「秋儿,这男人这样待我,你怎能还听他的?你不是最恨他伤我的吗?可你变了……」苏菱那语气是在责怪她的背叛。 秋儿脸一白。「不是的,二爷是不得已的!」 「什么是不得已?移情别恋是不得已?娶亲是不得己?不认我的孩子也是不得已?这些都是不得已的吗?」她悲切的问。 过去所有发生的事在她脑中清晰了起来,可这过往竟是一曲令她肝肠寸断的悲歌。 「阿菱,我知你恨我,我活该如此……」秦藏竹悲伤的说。 「秦藏竹,你骗得我好苦,你何忍这么对我,何忍不要我的孩子?」她心如绞痛的问他。 原来自己曾是这样被伤透,曾是这样连骨带肉的被彻底剖开过! 她记起那夜覆在她身上的男人,确实是他,秦藏竹是欢儿的亲爹没错,可他不认,他不认! 所以,众人才会在欢儿的背后议论纷纷,说他不是秦家的种,自己的孩子竟是活在这样的屈辱中,而这都是因为她这个没用的娘带给他的! 秦藏竹俊容惨白。「阿菱,你听我说,我爱你,自始至终就只爱你一个,而我拥有的也只有你,过去我是负你,可你已答应过我,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事,若再活过来,你要和我好好过,咱们一家三口好好过的不是吗?」 「如何好好过?你不刚下了那李霏的床,她也要你让她生子的,而你去了不是吗?你很快就会再有一个孩子了,那也是一家三口,你跟她的一家三口!你过去背叛我,如今也一样背叛我,一切都没改变,你好意思说要与我好好过?」 闻言,俊颜上满是震惊。「妳……知道我过去她那了?」 她冷笑,讥讽道:「是的,我亲眼见你随她而去的,可说实在的,那李霏是你的妻子,她的要求天经地义,你尽为人夫的责任,这有什么错呢?」 在她死后,他为她所做的事确实令她感动万分,几乎令她不想追究过去,就愿意这样傻乎乎的与他过未来的日子,可今夜,就像黑盒被开颅,所有不可说、不可想的事全都爆开了,迷雾的尽头不是光亮,而是更暗的底层。 在她活着的时候他已伤害她一次,想不到,如今死后,他再一次重伤她。 这椎心之痛,她如何愿意再承受甘 「阿菱……」他的心又酸又疼,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这状况。 苏菱忽然捡起脚边的木牌,那神情带着某种的决绝,他与秋儿见了都心惊。 「小姐想做什么?」秋儿紧张的问。 「这块牌子算是我的生死牌吧?少了它,我很快会没命的,可惜上回没烧成,而这回……」 「娘、娘……娘……」秋儿怀中的离欢本来一直沉睡末醒,这时忽然睁开眼,张口朝她叫娘了。 这一瞬间,苏菱一震,泪瞬间潜滑而下。「欢儿--」 「阿萎,欢儿的这声娘是你盼了好久才听见的,你舍得在他叫你娘后,又将他撇下吗?我和欢儿都需要你!」秦藏竹忍不住悲声道。 「别利用欢儿再对我动之以情了,咱们……咱们不要再续前缘了吧,这是孽缘啊……」她泪光莹莹。 他神色死灰,坚定的说:「就算是孽缘,我也想继续下去,求你别走。」 她感感然地望着他。「李霏才是你的妻,我不愿意三人再纠缠下去。」 「不,妳才是我的妻,妳才是!」 「你何苦自欺欺人呢?」她悲伤相望。见他去朝阳楼时,她已心死,自觉再不能糊涂下去,他终究不属于她。 「阿菱……」 她瞧,向了离欢,他刚睡醒,睁着天真可爱的大眼睛瞧她,似乎不解亲娘为何哭泣。 「儿子,娘对不起你,娘那时的决定是错的,你待在秦府虽然衣食无虞,但你不会快乐成长的,因为没有人会认为你姓秦,你的存在只会被人唾弃。」她不禁哽咽了。「所以娘这次不会舍下你的,娘要活着带你离开这里,未来就算咱们孤儿寡母的生活再困顿,也好过你留在这儿,将来被人指着鼻子骂杂种来得好,来得有尊严!」 「小姐要带着小主子走?!」秋儿心惊。 「没错,不过不是现在,再过没多久,我就能复生了,等活过来,我就会带欢儿走。秦藏竹,你若对我还有一点点的情分,那时就别拦我和孩子,让我们走吧,你再保护不了我们母子的。」她转向他道。她决心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到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这样才能保护见子不受伤害。 这是她的决定,为了孩子的将来,她要活下来,她没有死的资格,可若要活,她就必须继续饮用秦藏竹的血,因此她不能马上离开。 秦藏竹点首。「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答应!」他们之间有许多的误会要解开,只要她还有时间留在他身边,他会有机会一一对她解释清楚的。 「那请你先挂回那块木牌吧,别再想要毁了它。」木牌关系她的魂体能否延续,是不能离开她身上太久的。 「这木牌我不想挂回去了,它会让我再度忘记一切。」她拒绝再将木牌挂回颈子上。 「可若不系回去,你的魂魄……」 「你们难道都未发觉木牌离开我这么长的时间了,可我七孔并未流血,人也未感到不适吗?」她提醒他们这件事。 秦藏竹和秋儿这才注意到,她只有眼眶血丝深了些,脸色黯沉了些,竟未有虚弱的现象,两人不禁讶然了。 「我喝了你那么久的血,魂魄已非昔日的脆弱,我想只要我注意些,别做太多消耗元神的事,我已不需要这块牌子为我紧魂了。」她继续道。 这话令他喜上眉梢。「太好了,你就要能回来了!」他眼眶殷红的说。 他多盼她归来,多盼啊! 「阿菱,我晓得你对我误会很深,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有些事妳根本就不知道,其实我与李霏……」 「啊,好痛!」苏菱痛呼一声,突然双眉揪紧,痛苦的抱胸,全身像是教马车轮辗过般剧痛。 他大惊。「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她鼻孔开始流血了,眼眶也蜿蜒落下一道道恐怖的血痕。 「小姐?! 」秋儿不禁心惊,怀中的离欢瞧见亲娘恐怖的模样,立刻哇哇大哭。 秦藏竹急忙捡回地上的木牌,很快的将它系回她颈子上,可她的七孔仍是不断冒出血来。 「二爷,怎么会这样,这木牌没用了吗?」秋儿吓傻的问。 他也同样惊惶,双手都出汗了。「阿菱,阿菱!」他见她已痛得似要昏厥,不禁激动的喊她。 她听他喊得惊心,心神稍稍回来,可那眼眶已盈满了的血液,令她视线模糊,看不清眼前。 「我瞧不见了……瞧不见了……好疼……好疼……我好疼……」其实之前她就曾多次无预警的全身激烈疼痛,现在像是又发作,只是更为剧烈。 他跟之前一样,咬破指头将自个儿的血送进她口中,可她吮了又吮,这回却是怎么也纡解不了她的痛楚。 第二十三章 「我好像……好像不行了……」她仿佛连吸吮的力气也丧失了。 「小姐!」秋儿泣泪成珠,离欢亦是跟着哭得惊天动地。 「欢儿,娘抱……」她伸手要抱孩子,怕晚一步再也抱不到儿子了。「快,让娘抱欢儿,让娘抱抱……快……」 秋儿哭着将离欢送到她怀中,而她魂魄已飘失,抱不住儿子,只能靠着秋儿扶持才勉强的能留欢儿在怀里,不禁悲伤痛哭,泪下交颐。 「欢儿……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娘娘……娘娘……」孩子发音不标准,只是迭音叫着,但似乎晓得亲娘有危险,此刻不再哭了,竟是抓着她的衣襟不放,一双大眼直盯着她。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秦藏竹表情骇然,错愕至极,不可能木牌无效,连他的血也无用,不可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错? 「小姐,你别走!」秋儿哭喊。 他惊怖的瞧见她的身子逐渐变淡,慢慢在消失,他骨颤肉惊的慌忙抱住她。 「阿菱,阿菱,别消失,别消失!」他六神无主。 她泪光闪闪,双眼早已经看不见他。「秦老二,我其实……其实……不恨你的……不恨的早原谅你了……」在即将消失的这一刻,她再说不出狠话,不管自个儿死了几次,她总无法真正恨得了他。 「阿菱!」他抱着她痛哭。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无法再一次承受这种痛彻心肺的苦,他无法! 「我就知道有鬼,这恶鬼终是难逃我的手掌心!」李霏突然出现了,身边还带了一位道士,她无比得意的扬声道。 天色已快亮了,苏菱仿佛承受了剥肤之痛,再也抱不住离欢,怕将儿子摔了,只能再将他托给秋儿抱,可他不顾离开亲娘,哭得响亮,顿时整间书房弥漫生离死别的伤痛。 秦藏竹面对自己跑来的李霏,神情有了骇人敬意。「你对阿菱做了什么?」他怒涛排壑的间,向她。 「我只是让道士作法,让她生不如死罢了!」李霏瞧向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的苏菱,愉悦的说。 经由道士的帮忙,她已能看见苏菱的鬼魂,这会真实瞧见她就倒在自个儿的面前,且那神色痛苦难当,真教她心胸大快。 她恨死这女人,就算死了还能继续阴魂不散的纠缠她,她的未来全被这女人破坏了,她不会善罢甘休,绝不会! 当初她虽看不见苏菱的鬼魂,但清楚明白苏菱就在秦藏竹左右,所以她请来道行极高的道士作法收妖,这妖魂她非除不可。 「啊?你不就是先前与另一个满口胡言的骗子一起到过勾栏院的道士吗?竟是你对小姐施的法!」秋儿认出李霏带来的道士后,吃惊不己。当时小姐曾道这人好似看得见她,自己还不以为然,想不到,真正的高人是他,这人真要对小姐不利。 「那么之前小姐几次失常,也是你搞的鬼了!」已明白怎么回事,她怒得颤抖。 「没错,这阴魂当死却还赖在人间不走,这不符合天地轮回的道法,贫道只是替天行道,除去人间妖孽罢了。」道士道貌岸然的说。 「别胡说,小姐不是妖孽,真正的妖孽是雇请你的人,她毁了小姐与二爷的幸福,她才是那个最自私自利、不该容于人间的真正恶人!」秋儿忍无可忍,痛恨的指控。 「妳住口!」李霏怒极。 「秋儿没有说错,你这女人太恶毒了,要不是受你威胁,我与阿菱不会走到这一步,阿菱更不会变成这样!」秦藏竹怒目以视,那表情对她痛恨至极。 李霏怒火中烧的瞪视他。「你若肯爱我,我何苦威胁你,这是你自找的!」 他起了雷霆之怒。「你非要将我逼到绝境不可吗?」 「你以为我不知你的打算,你想救活她后,抛下我与她远走高飞,你以为我会让你和她双宿双飞吗?我做不到,秦藏竹,我对你付出那么多,可你却一点也不珍惜,不是我逼你,是你将我逼到绝境的,我不容自个儿被你这样羞辱与抛弃,所以这女人不能回来,她一定得再死一回!」她忿忿的说。 秦藏竹愤恨的扼住她的手腕,厉色道:「我要你立刻放过她,她若消失,我与妳玉石俱焚!」 「你!」她怒容满面。「你为了她真甘愿与我同为灰烬?」 「你该明白我的决心!」 李霏的眼泪霎时滚落双颊,双手也握得紧紧的。「是啊,我是明白,昨夜你任我孤身在床,碰也不碰我时,我便知晓,你今生是不可能接受我的,可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你的人,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只做我名义上的丈夫我也甘愿!」她逞强的表态,她得不到幸福,也不愿意成全他人。 苏菱虚弱的落下眼泪。原来她误解他了,那男人根本没碰李霏,他没背叛…… 没有…… 「李霏,颜面自尊真的这么重要吗?你毁了我也等于毁去你自己,你为何始终不能明白这层道理?」他痛心疾首的问她。 「我明白,只是对你松不了手,不如你到我身边吧,苏菱已是回天乏术,晓得她为什么会剧痛得这么厉害吗?那是因为我让道士对她施下最毒的咒,这次非要她的魂魄支离破碎,连轮回转世都不成,而你再不可能救得了她。」她得意的告知。 瞬间他雷嗔电怒,改而揪住李霏身旁的道士,「我不相信,天下没有破解不了的咒,你这该死的道士,还不快点解除施在阿菱身上的毒咒!」 那道士仗着有身为郡主的李霏在侧,相信这男人不敢对他怎么样,所以只是冷冷一笑,没怎么害怕。「真没救的,我当初就告诉过郡主,我这法一施,任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他自鸣得意的说。 秦藏竹脸色一白。「你敢再说一次救不回的话?」 「说十次也成,这阴魂是散定了……」道士话还没说完,便愕然的发现一把利刃竟插在自个儿腰上了,他大惊。「你、你--」才张口,身上的刀又被抽起,改插他大腿上,登时他鲜血淋漓,痛倒在地上。 秋儿见状,赶紧用手捂住了离欢的眼睛,不让他见这一景,可她见了却觉得大快人心,这些恶棍都该死。 「前面两刀,我都未中你要书,可第三刀下去,我肯定会要你回天乏术的,所以,你敢再说一次救不回阿菱的话吗?」他阴森的问,为了救回心爱的女人,他不惜敌人。 「秦藏竹,你做什么,你敢杀人?!」李霏挡在道士前面,怒视他。 「我不只杀他而己,我连你都杀,你以为我说的玉石俱焚是假话吗?」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神色阴鸷得如地狱来的鬼魅。 李霏见了不由得惊魂,竟是连退两步。 秦藏竹扼住她,几乎捏断她的手腕,她痛得哭出声,可他完全不心软,用力一扯的将她甩到地上,她发现自己的手臂整个落下,竟是脱臼了,她惊愕过度,瘫在地上,连眼泪都忘记流。 那道士见了丧胆,彻底害怕了,这人连郡主都敢动手,何况是自个儿,更明白真鬼他尚可对付,可这等人鬼他根本无力对抗,当场吓得尿湿裤子。 「二爷饶命,饶命啊!」道士疾呼。 秦藏竹握住还插在他身上的刀柄,森森一笑。「这第三刀就改插在你的心脏好了,你认为如何呢?」他抽出对方腿上的刀子,那血立刻自道士身上喷出,他则握着沾满鲜血的利刃,在道士面前晃,令对方惊恐万分。 「不要,不要杀我」道士哭求。 「那就--」 「呜呜……我方才没说谎,真没说谎……那毒咒是死咒……依我的道行……根本解不开……呜呜……」道士趴在地上痛哭不已。 闻言,秦藏竹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饶我性命吧……我不是不解,是道行不够高道行不够啊……呜呜……」瞧他这胆丧的样子,不可能说谎了。 「那小姐怎么办?怎么办?!」秋儿再次急哭了。 虽然看不见,可知道秦藏竹为她杀人,苏菱热泪盈眶,开口唤他,「秦……秦老二……」 他杵在原地,一脸茫然,怅然若失,像是无法相信真的无法救回心爱的人。 苏菱迸泪。「别杀人了……一切都是命……」她的身子变得若隐若现,随时都会消失。 他一惊,奔回她身旁,想抱住她却已不能,手穿身而过,再不能像之前一样,能将她抱在怀中了,此刻她己脆弱得比一般鬼魂还要易散。 「阿菱……」他惊惶不定。 「我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只想在这最后的时刻……明白你为何负我的理由……」事已至此,她万分清楚,他并不爱李霏,当初弃她必有苦衷,她不想走得遗憾,还是想知道这男人到底隐瞒了什么,何苦伤她虐己? 闻言,秦藏竹流下血泪。「妳……可还记得那日,李霏落水后要求与我独处,说是有你要伤她的证据给我看。」他提起那件事。 她点头。「记得,在那之后……你像变了个人,再……不是那个宠我……爱我的男人了……」 他哽咽了。「我不是不再宠你爱你,而是不能够这么做了。」 苏菱疑惑。「不……不能够?」 「你不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吧,你其实是金翎王朝的亡国公主。皇上有令,凡金翎皇室遗族必死无赦,你甫出生即亡国,宫里的人慌忙,中将强抚中的你送至江南,苏家人丁单薄,阴错阳差收养了你,若你始终待在江南远僻的地方,又有苏家人庇荫照料,也许你的身分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可苏家一夕败落,你被迫来到京城,遇见了我,见到了李霏,她认出你的身分了。」他沉痛的说出这一切。 她惊愕不己。她竟是前朝的亡国公主?!她听说过白琰皇帝初进京城时,对金翎遗族残杀殆尽,皇族中无一人幸免,且其手段残忍,杀了皇室人后必剥光其蔽体的衣物,再将其尸首吊挂在城门前供人侧目,任其毫无尊严的曝晒七七四十九日,目的在震摄亡国的金翎子民,令其惧怕而归降,不敢再有异心。 而她是皇室遗族一事若被发现,那必惨死无疑。「可李霏又是如何确定我是前朝公主?」 狼狈瘫在一旁的李霏,这时恨恨地出声道:「哼,旁人不知妳的身分,可我一眼就可以看穿,我父王当年随皇上杀进京城,皇上便指派他去执行诛杀金翎皇族的事,他亲眼见到凡是皇族的人,掌心都有块菱形胎记,而这事民间并不清楚,他也是首次见到后颇为惊奇,将此当成有趣的故事说给我听,当时我虽幼小,却是清楚记住了。 「那日落水前我看见了你手上特殊的菱形胎记,立刻就明白你的身分,一个亡国公主怎能与我抢男人,我若抢输你,我李霏岂不白活了,因此,我以此威胁他娶我,而我也成功了!」她从不认输,她也真如愿与他成亲了。 「妳竟……以我的性命要胁他,让他离我而去……」苏菱极度吃惊。 「没错,小姐,过去您和我都误会二爷了,一切都是这女人的错!像昨日,她也以小主子为威胁,说二爷若不就范,便公开小主子的身分,让小主子死无葬身之地,二爷没办法这才随她去到朝阳楼的,可刚您也听到了,二爷根本不屑碰她,这女人从头到尾就是自作多情。」秋儿愤恨的瞪着李霏。 第二十四章 她也是在小姐死后,才知这女人所做的事,因此二爷找上她帮忙照顾小主子,以及请她协助让小姐的魂魄能归来时,她立即就答应,并非如小姐所想,她背叛了小姐,帮着二爷欺骗她。 李霏怒不可遏。「该死的丫头,你什么身分竟敢这么对我说话,不怕将来我撕了妳的嘴!」她怒气冲冲的威胁。 「我不怕,因为你作恶多端终会有报应的,而我很高兴二爷没因为你这可恶的女人而对不起小姐!」秋儿无惧的说。 「不,秋儿说错了,我确实对不起阿菱,因为我的自私与无耻,才害阿菱丧命的!」他自责道,对当年的事悔恨至今。 「这也不能完全怪您……谁也没想到小姐会难产的。」秋儿哽声说着。这只能说老天狠心,居然这样残忍的对待两人。 秦藏竹紧紧握住拳头,深吸一口气后才对苏菱道:「阿菱,我一再用尽办法想隐藏你过去的记忆,不仅因为那些记忆太伤人,更是因为我的不堪,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怕失去你,而卑鄙的想用孩子绑住你!李霏逼我娶她,可我又不甘心放你走,怕你真的离开我,所以那夜是我,是我出现在你屋里,欢儿是咱们的孩子…… 「但我不承认,甚至无耻的让你承受失节之名,因为若你知晓我会照顾欢儿,或许你还是会毅然决然离我而去,但你若在无可倚靠的情况下,只能继续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这是我最后的奢想,而你有了孩子,李霏也再不能逼走你,我是这样打算,这样计算,可千算万算,算不过老天,我还是失去了你。 「是因为我的阴险与自私而失去你的,我若早知你会难产,绝不会让你冒险怀孕的,你可知失去你后,我多痛恨自己,多想教了自己,但欢儿还小,他失去亲娘后,不能再失去亲爹,所以,我不能死,而我也绝不能失去你,我散尽千金找上鬼婆婆,这才挽留下你一丝魂魄。」他终于勇敢愧疚的说出隐藏已久的秘密,而他之前多不愿意让她知晓他是这么卑鄙的人啊。 苏菱听了不禁怔然洒泪。「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真是造化弄人,他们的苦竟是这般的无可奈何。 「阿菱,我就是这样卑劣的人,知道真相后,你该更恨我了吧!」他满腔的伤怀。 她眼泪像雨水似的直往下流。「不,明白真相后……我更加不可能恨你的……你……只是太……太爱我,爱到深处了……我不怪你,要是我……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因为我也对你无法割舍……我爱你,到临死一刻仍爱着你……」她说过自个儿是春蚕,即便为爱毁灭,流下春蚕泪,也绝不后悔。 「阿菱!」他抚心痛哭。 「我爱你,我不想走,可是……由不得我啊!」她泪珠盈眶,可是就连泪珠也开始透明了。 「那我跟你去,让我跟你去,你在地底等我,我很快就来!」他心慌的说。 「不可以,你忘了咱们的欢儿,他手上……手上也有菱形胎记,他也是前朝皇室遗族,你随我去了,他他该怎么办?谁来保护他?是你给了他生命……你便不能弃他不顾,让他独自面对这可怕的未来……」她提气激动道。 他已痛楚得就像一根根的针刺进他的骨血里般。「可这对我来说太残忍了……我不能失去妳……不能……」 她闻言泣不成声。这男人多爱她,她心中早知道的,早明了的,早清楚的,可为何要到死前一刻才让自个儿的心扉彻底敞开,瞧明这一切,可当所有的事真相大白后,她却必须独留他一人痛彻心扉,她何忍,何忍! 「小姐,小姐!」秋儿忽然大叫。小姐的一双脚已然完全看不见了,而小主子哭个不停,伸出小小的手直要亲娘抱。 苏菱垂泪,根本看不清那双小手的方向,更无力去握住他。「欢儿,娘……要走了……你定要让爹……让爹陪你……」虽然这对那男人太残忍,但,她已无能为力。 她好不容易用尽力气终于朝儿子伸出手,可举起的手瞬间消失不见了。而离欢以为娘要抱他了,却不见她的双手,哭得更加的悲感。 这一幕简直令秋儿鼻酸至极。「小姐……」 李霏见情敌终于要消失,不禁大喜的狂笑,而那满身是血的道士却是不敢像她那样不知死活,他已然清楚,这魂一散,秦藏竹绝不可能放过他,自个儿的命也是危在旦夕,他急得都要昏厥了。 秦藏竹跪在苏菱身边,双目赤红的瞧着心爱女人正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消失,他的心也跟着逐渐死去。 他万念俱灰,再无生气。 她身子消失到只剩下一颗头颅了。「秦老二……我……会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三十年后我在冥界的奈何桥前等你……我一定等你……不会忘记的……」 四个月后。 大清早朝阳楼里即发出凄厉的叫声,李霏像个疯子似的不断发出尖叫。 凡是经过朝阳楼的人,无不掩耳匆匆而过,不愿多逗留听见这教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秦藏竹,你是魔鬼,我恨你,我定要杀了你,还有那女人,我要杀了你们两个--」李霏两眼窝陷落,披头散发,衣饰凌乱不堪,如泼妇骂街般的破口大骂,已完全瞧不出几个月前那高傲如孔雀的美艳模样。 朝阳楼里,原本奴婢如云,可此刻却不见任何人伺候她,众人教她的疯癫吓得不敢接近。 「秦藏竹,你敢窝藏亡国公主,你们都该死,皇上、父王,你们怎么都不来抓走他们问罪,他们甚至还生下孽种,你们该派人来取他们的性命,将他们的尸首吊在城门上,让众人观看,让他们付出敢抛下我的代价! 「皇上、父王,你们都聋了,才听不见我说的话,要你们去拿下他们,你们为什么不照做,为什么不照做?你们这么蠢,为什么这么蠢啊--啊--啊--」 她一遍遍的尖叫,再一遍遍的谩骂,甚至大逆不道的连皇上与亲爹也敢骂。 李霏疯了,自四个月前的一夜,她与一名唤秋儿的丫头争风吃醋后,失心疯的抱着秦藏竹的儿子跳下水池,尽管被人救起,精神却失常了。 一天到晚吵着要众人去杀苏菱,可众所皆知,苏菱一年多前已死于难产,但她却精神错乱的说苏菱没死,还指控那女人是前朝的亡国公主,可就算那女人真是亡国罪人,人也早已死了不是吗?还怎么让对方再死一回? 可她却吵吵闹闹到不知所以,且更令众人摇头的是,四个月前,她抱着人家儿子跳水,她自个儿是被救活了,但那可怜的孩子却无辜的溺毙。秦藏竹受此打击,当日抱着孩子的尸首离府后,从此不知去向,她惨得连丈夫都失去了。 她疯癫后,王爷府也曾派人过来医治她,可却没人能治好她,她依然每日谩骂着,疯态尽显,逼得她父王也只能放弃,将她锁在这朝阳楼里,让她自生自灭,省得皇上听见这逆言,怪罪下来,连王爷府都会受她牵连而问罪。 「啊--啊--啊啊啊--」 秋儿站在朝阳楼外,听着李霏一道又一道的尖锐叫声,忍不住摇头。 自作孽不可活,这女人终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了…… 「秋儿,我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儿。」秦有菊找到她后,高兴的说,对于李霏刺耳的尖叫声,倒是充耳不闻,自动忽略,眼里只有心上人而已。 可秋儿却对他摆了臭脸。「三爷找我有什么事?」 秦有菊身子不好,受不得风,此刻风一吹,整个人就缩起来咳嗽了。 「咳咳……待会你要出去是吧,我想陪你走一趟,可好?」 「不好,万一半路上您晕了怎么办?」她拒绝。 「若怕我昏倒,咱们坐车去吧,若晕了也有车载我回来,不用你扛的。」他不害臊的说。 「要我扛我也扛不动!」她没好气道。 「我很瘦,也很轻,也许你可以的……」他找死的往她手臂瞧去,那眼光似乎挺满意她的粗壮。 「您!」秋儿气结。 这小子很白目又讨打,好听话不会说,只会一天到晚尽惹她生气,教她越看越讨厌,压根不想再理他。 「唉,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秋儿,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我不过是常理判断,你经年抱欢儿,我又曾见你扛过大花瓶到我屋子里放,理所当然以为你力气大才会这样说,并不是认为你手臂粗壮,孔武有力,状似男丁,我完全没这意思。」 她脸黑了。「您还是闭嘴吧!」她无力的说。 「闭嘴?为什么呢?你还没答应让我一同去呢--喂,秋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啊,秋儿--」他见她根本不理他,径自跑了,一急,忙追上去,可跑没几步就蹲下身喘个不停。 那上气不接下气的惨状,让不小心回头的秋儿见了,狠不下心再跑,只得停下脚步等他。 「秋儿……你等等,等等我马上就能跟上……咳咳……咳咳咳……」他蹲在地上越咳越大声,让秋儿大惊,顾不得什么,主动拔腿跑回他身边。 「您这什么身子,跟人家跑什么,万一跑急了厥过去还得了!」她气咻咻的搀扶他起来。 秦有菊不好意思的点首。「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不过,你不是赶时间?咱们快走吧。」 「还不都是您,硬要跟,耽误我的时间!」她边扶他走,边抱怨。 「对不起,对不起……待会见了二哥就说是我的原因耽误的好了。」 「本来就是您的问题啊,难道我还替您说谎不成?!」 「呵呵……是是是……说得没错,说得没错……」他忙应声,可在他低头时,他那双丹凤眼竟闪过一丝狡黠。 鬼婆婆的破落屋子内,主人不耐烦的冷睨面前的两个不速之客。 「你们来迟了,他们走了!」鬼婆婆道。 「走了?!」秋儿懊恼不己,果然赶不及。 「二哥怎么不等等我,何必走得这样急。」秦有菊无奈的说完这话后,瞧见身旁人责怪的眼色,立刻低了首,不好去瞧那双柳眉倒竖的脸。他动作是慢了点,但她也没必要将他当成千古罪人吧。「这个鬼婆婆,劳烦你告诉我们,他们打哪个方向走的?咱们去追追看,也许能追着。」他亡羊补牢的问。 鬼婆婆嗑着瓜子。「不知道,我管他们往哪去,这不关我的事。」 「妳!」这老太婆态度实在太恶劣,连好脾气的他都动气了。 「你们快滚吧,别耽误我嗑瓜子了。」鬼婆婆挥手赶人。她向来不喜欢访客,这些人全是烦人精。 「妳--」 「别跟鬼婆婆斗气了,她就这脾气,可她不说,大概是二爷交代的吧,怕是不想连累咱们,所以悄悄的走了。」秋儿拉着想对鬼婆婆斗气的秦有菊出了屋子,在门外殷红着眼眶说。 「这……唉,也是,二哥这步棋早就精心算好了,他想重新开始,白是不想再牵累我们,只是……你别哭啊,走的又不是我,我不是还在,我会陪着你的。」他见她哭,连忙安慰道。 「您少厚脸皮,谁希罕你陪的,人家舍不得的不是您!」她受不了的用手指戳了戳他肩头。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脸皮比城墙还厚,他真以为是她的谁呢!可这一戳,这小子竟又没用的咳起来,她惊得马上缩回手。「您还好吧?」 「我还行……不打紧的……咳咳……」说是不打紧,可这咳声却没断过。 终章 秋儿恼得跺脚。「算了算了,三爷还是先回秦府去,我自个儿到城外追追看,也许还来得及在城外见到人。」二爷离京一定得出城门,那是必经之道,她想去追人试试。 「让我先回府啊……这不好吧,我身子弱,回去万一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可让你跟着一道,马车也不敢走快,到时候我又错过了!」她急说。 他这才摸摸鼻子,想了会道:「这么着,你再雇辆马车,我坐原来的在后头跟着,你若赶就先跑快些,反正我随后也能到,你若真能拦到人,记得让二哥等我一会啊,我也有话对他说。」他交代。 「那好吧,就这么办了!」他若硬要跟的话,这也不失一个办法,她马上再去雇了辆车,与他分乘两辆,她先赶着出发了。 她焦急的要马快加快速度,一定要在二爷出城门前拦到人,错过了这次见面的机会,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了。 马夫赶啊赶的,赶到差点没翻车了,好不容易终于赶到了城门,远远地,她惊喜了。赶上了,前头那辆俭朴的马车,不就是二爷的! 「停一会,停一会!」秋儿追上后,对前面的马车大喊。 那辆车的马伏听到她的叫喊停下来了。 秋儿立刻高兴的跳下车,跑到那辆马车前。「二爷,二爷!」 马车帘掀开,秦藏竹出了马车,他手中还抱着一岁多,又长大了些的离欢。他见到她似颇为惊讶。 「二爷,我总算赶上了。」秋儿欣喜道。 「你怎么会来的?」他收起讶异的笑问。 「我怎么也要和你们道别的……」她说到一半,马车帘再度被掀起,走出了一名少妇装扮的女子,她脸上蒙着面纱,看见秋儿后,惊喜得秀眉立即高扬。 「秋儿!」 「小姐!」 两个女人当场抱成一团,开心不己。 「你这是来送别的吗?」见到熟人,苏菱索性扯下面纱,感动的问。 「小姐好无情,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也不想想秋儿的心情。」她眼眶红了一圈的抱怨,不过见小姐的气色极佳,不禁又喜上眉梢。 「我也想带你一块走啊,可是……瞧,不让你走的人来了!」苏菱瞧着另一辆刚赶到的马车。 那马车刚停稳,马夫忙就去搀扶那被颠簸得脸色发白的人下车。 秋儿回头见小姐说的是秦有菊后,俏丽的小脸马上赧红了。「这家伙真不让人省心,我才不理他呢,小姐,我跟你心走吧!」 「不……不可以,你们不能带秋儿走!」某男老远听见秋儿说的话,急匆匆的赶过来。 「哼,我走不走关三爷什么事?小姐,我舍不得离开您和小主子,就让我一道走吧?」她不去看秦有菊的脸色有多着急,径自朝小姐说。 「你当真愿意跟我们走?」苏菱笑问。这时秦藏竹抱着离欢走过来,她由他手中接过儿子,顺道在儿子的胖脸上亲了一口。 「这……」秋儿面上一阵潮红。「哎呀,好久没抱小主子了,让我抱抱吧!」 她忙抢抱过小姐怀中的离欢,对着小子又亲又吻的避开尴尬问题,瞧来不是真心要走。 那秦有菊的表情明显的松下一口气,苏菱与秦藏竹两人则是相视一笑。这两人未来可也是对冤家呢! 不过他们虽然乐见其成,但凭秦老三的慢吞个性,遇上性子急的秋儿,这两人要真能凑对,这秦老三还有得操劳,想顺利将秋儿娶到手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二哥,你这一走,把担子都给我,你放心得了吗?」秦有菊苦着脸问。 他赶这一趟就是抱一线生机,希望二哥能打消念头,不走了。 秦藏竹搂过苏菱的腰,心情愉悦的微笑。「我也操劳了好几年了,之后只想与妻小平安过下半辈子,秦家的事交给你最适合,我再放心不过。」 「你这话说得我都心虚了,我这破身子哪能担责?再说不是还有大哥在,他不会教我好过的。」秦有菊垮着脸说。 「秦老大的事就交给秋儿吧,她会对付他的!」苏菱眨眼道。那色胚到现在还在垂涎秋儿,可秋儿不是省油的灯,过去尊他是主子,无可奈何受他欺负,可是未来……「呵呵,我们愿意留下秋儿,可不纯粹为了你,不也为了秦家,她可是个理家的好帮手,能帮你打理一切的。」 「吼,小姐这是陷害我,留我在火坑,原来不安好心!」秋儿佯怒的跺脚。 苏菱仍笑呵呵。「秋儿,你最好别接这话了,这火坑难道你自个儿不想跳,若不想,这就跟我们走吧!」 发现又自打嘴巴,秋儿不禁又羞又恼,抱着离欢赶紧背过身去,没脸见人了。 她掩嘴笑个不停。「秋儿,你也别害臊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未来的事谁知呢!」她继续消遣一番。 「小姐!」秋儿急得跳脚,嘟嘴抱怨,「您也不想想秋儿为了让您能与二爷长相厮守,尽了多少心,连名声都给牺牲了,您还这样捉弄我,小姐真是没良心!」 苏菱这才没再取笑她与秦老三的事,改为扳回她肩膀,朝她衷心道:「秋儿,那李霏跳池,被说是与你争风吃醋,真是冤了你,可要不是你,这事还不好解释,你帮我这样多,更照顾了我十多年,我是该好好谢谢你的!」 「小姐,您别误会,我说这些不是要讨功劳,只是气不过您的捉弄而已--」秋儿急着解释,见对方笑咧着嘴的样子,这才明白又给捉弄了,瞪了眼后,自个儿也忍不住噗啼笑出来。「小姐,我可真的很高兴您能复活回来,见到活生生的您,真好!」笑完后,她连眼眶也红了。小姐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秦有菊见状,自动自发的抽出自个儿雪白雪白的方巾给她,她动作自然的接过往自个儿眼角抹去后,再丢还给他,而沾着她眼泪的方巾,他如获至宝般赶紧收进怀里放好。 「嗯,我也觉得活着真好!」苏菱转头瞧着自个儿的男人,他也正深情的凝视她,两人相视后,笑容加深,情意更浓。 几个人除了秦有菊和离欢外,都禁不住再度想起四个月前的那一晚-- 「苏菱,你死得好,死得好,这次魂魄消散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李霏抱着脱臼的手,兴奋道。 苏菱的魂魄即将消失在众人眼前,秦藏竹悲不可抑,泪流满面,听见李霏的话后,更是悲怒不已。 眼泪直流的秋儿抱着离欢,小主子已由大哭转为低泣,不过那模样更为可怜。 「谁说她该死的,这丫头寿命未尽,还去不了!」云游去的鬼婆婆忽然现身。 秦藏竹与秋儿见到她无不大喜过望。 「鬼婆婆,请你快救救我家小姐!」秋儿急急央求。 鬼婆婆那动作仍是不疾不徐,慢慢的走过去,瞧了眼就快连脸也不见的苏菱,撇嘴哼了声。「别担心,这男人既花了大钱向我买这丫头的命,我便保证还给他一个活人,那两光道士的这点雕虫小咒,想拿走她的命还没这么容易。」瞥向角落那被她称之为两光道士的人。 那原本奄奄一息的道士在见到她后脸色都变了。原来这女人的魂魄是向鬼婆婆赎的,这老太婆可不是普通人物,在她面前,自个儿根本称不上个角色。他难堪的低下首,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有。 鬼婆婆慢悠悠的拿出一面铜制的古镜出来。「原本再过两个月她的魂就能回自个儿身体里去了,可事情搞成这样,坏了我原本的安排,这会要她再聚魂得利用这面镜子相助了,但麻烦的是,这得有人愿意牺牲。」 「牺牲?若要我的命,可以拿去!」秦藏竹毫不犹豫的说。 鬼婆婆抿嘴。「这要不了人命的,但得要人的一条魂。」 「那我也可以给!」他再次开口。命都可以不要了,失了一条魂算什么。 苏菱魂己飘忽,可听到这话仍是泪流满面。这男人到最后一刻犹不肯放弃她。 「人有三魂七魄,我只取走一条魂,不过虽只是一条,这魂被取走后,精神也就失常了。」鬼婆婆道。 「失常?那是疯掉的意思吗?」秋儿吃惊。 「所以才要他想清楚,真愿意牺牲这条魂吗?」鬼婆婆问。 「只要能救回阿菱,我愿意--」 「秦藏竹,你要我的丈夫是疯子吗?我不准,我不准你这么做!」李霏怒气攻心的阻止。 「我若疯了,你大可离开秦府,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他冷冷的说。 「你!你情愿疯也要救她是吧?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若疯了,可还会记得自己爱过她,她可还会接受这样的你叫想想这些了你再觉得值不值!」 这话倒令他苍白了脸,但与值不值无关,他只忧心瞧见疯瘫后的他,阿菱将会如何的伤心难过? 他瞥向苏菱,她已无法言语,可他瞧得出来,她的眼神不愿意他这么做。 「阿菱,只要你能活过来,那才是最重要的事,我若疯了,你别自责,这是我欠妳的……」 苏菱默默落泪,却无法表达任何话语。 「秦藏竹,你真要这么蠢的牺牲自己?」李霏急怒的问。 「鬼婆婆,我已想清楚,请拿走我一条魂吧!」他不理她的叫嚣,毅然决然地对鬼婆婆道。 「好吧,你若想清楚,那我便用这面镜子照向你,镜子会取走你的魂,醒来后你便疯癫了。」鬼婆婆说明。 「好,妳照吧。」他已做好准备等她取走他一魂。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你若疯了我该怎么办?鬼婆婆,把镜子给我,不许妳照他,我以郡主的身分命令妳,不可以,绝不可以!」 「妳命令我?有这么好笑的事吗?我鬼婆婆是连皇帝都没放在眼里的,妳一个小郡主敢命令我?!」鬼婆婆不屑的撇嘴。 「妳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我说话,我这就立刻唤人来将妳拿下--」 「我瞧不用取魂就疯了的人是妳,还不滚开!」鬼婆婆不悦道。 「老太婆,把镜子给我!」李霏竟自个儿去抢她手中的古镜。 这下真惹怒鬼婆婆了,动手推开她,可她不罢手转身再去抢。 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没规矩的!鬼婆婆恼极,当李霏再靠近时,她怒气冲天干脆将古镜照向李霏。 这一瞬,李霏看见镜中的自己血迹斑斑只剩骨骸,那恐怖的模样令她瞠目,整个人像是被人定住了,竟是动也不能动。 「这是……这是……啊--」她蓦然发出尖叫,接着全身一软,昏过去了。 众人大惊,而那道士原本就失血过多,这一吓也晕过去了。 「鬼婆婆,妳收她的魂了?」秦藏竹愕然。 「哼,她自作自受,这正好,你也不用担心自个儿疯了的后果,就让这女人帮你承担了吧!」鬼婆婆哼声说。 「可是--」 「二爷,您快来瞧瞧,小姐的身子又看得见了!」秋儿忽然惊喜道。 他本来要对鬼婆婆说什么的,这时闻声忙去瞧心爱女子,果然看见苏菱的魂魄归位了,她又与从前一样能让他触碰得到。「阿菱!」他喜极,抱住她,久久不能自己,他差点再次失去她,这经历比上刀山还可怕。 「我回来了,可是……可是李霏……」她含着泪说。他的心情她自然明白,可方才发生的事她全晓得,却无力阻止什么,让李霏就这么牺牲的换回自己的魂体,这让她感到极为愧疚不安。 「你们不用对这女人感道歉疚,我算过她的命,她本就是六亲不认的孤凉命,这下场便是她的命运。」鬼婆婆说。 秦藏竹闻言立即叹了口气,心知即便她现在不疯,将来他弃她而去时,以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也必是激烈而疯狂的反应,届时她一样得疯。 苏菱也已理解他所想,只得无奈的不再说什么。也许,这一切真是命,半点不由人! 「对了,这丫头虽是回魂了,不过还虚得很,本来说是两个月后可让魂魄回肉体的,可出了这事,需要到我那破屋子再去躺上四个月,而你这小子这次得三个时辰供一次血给她,这样四个月后,她才能顺利回到被冰封起来的肉体复活。」鬼婆婆告知。 「好,这次我也会跟着她去妳那住的,方便她饮血。」秦藏竹道。 「可是你跟我去,那秦府大小事谁处理?」苏菱马上问。 「这些事我会安排,妳不用担心,这次无论如何,咱们一家三口绝不分开!」他斩钉截铁的说。 她听了这话,眼眶又聚泪了。都随他吧,只要能让他安心,不再随时担忧她会消失,那就随他安排吧。 「什么?你连小的也要带着来,那好吧,瞧在你之前付那么大一笔钱的分上,你们要来就都来吧,就算我大发慈悲连你们父子也收留了。这道士我也要带走,这家伙敢下毒咒,坏了我的事儿,这帐我可不能不算!」鬼婆婆走向那昏瘫在地上的人,轻松的揪起他就先走了。 看着还躺在一旁的李霏,苏菱叹了口气,「那要怎么处理她?」总不能就让她躺在他的书房里等人发现吧? 秦藏竹瞧了瞧她,再瞥了瞥儿子,脸一沉。「其实,我早有打算,而这会……就这么办吧……」 这么办的作法就是让李霏「落水」后发疯,「离欢」借机夭折,这才好让他带着爱人以及儿子一家三口顺利远走高飞。 「二哥这是要带着嫂子与欢儿去到塞外吧?」秦有菊猜出他们可能的去向。 秦藏竹点头。「嗯,阿菱死而复生之事不能让人得知,她会被当成妖怪看待,而欢儿手上有菱形胎记,万一被发现他是前朝遗族,也有极大的危险,所以我才会安排让他也死去,阿菱与欢儿都不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了,如今唯有塞外之地能让我们容身。」他老早就盘算好一切,只等阿菱一复生,就带着她与欢儿离京,如此他们一家才能继续相守。 因此,他早在塞外买了大片土地与房舍,也将秦家的部分生意带往塞外去了,所以即便到了那里,他们一家子的生活也不会有问题。 「二哥真是用心良苦,对嫂子也用情至深,情愿抛开秦家二爷的身分,与嫂子浪迹天涯,嫂子妳好福气,能得我二哥这样深情相待。」秦有菊忍不住说。 苏菱深深一笑,重新偎进自个儿男人怀里。「我知道自己有多走运,这走运程度,可是连神仙都比不上的,所以我会用尽此生所有去爱他,这辈子他只会是我眼底的唯一,他让我复活,而我为他而活,我小说里的男主角永远只有他一个。」 秦藏竹听了,十分感动的拥紧她,两人带着离欢回到马车上,马车一动,他们一家便逐渐远离京城了。 秋儿红着鼻头见他们远去,心中很是感叹,「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能再有他们的消息,好不舍啊……」 「放心,只要春宵公子没封笔,咱们就能得知他们的近况。」秦有菊说。 「您也知晓春宵公子就是小姐的笔名?!」她诧异。 「嗯,以二哥为本的那套『不能人道的秦二公子』我也看过,写得不错,就是里头也提到秦三公子了,可似乎对我颇多不满,我有得罪她吗?为什么指我的病是花柳病?」秦有菊一脸不解。 秋儿掩嘴笑了。「您得罪的不是她,是我,这段是我央求小姐加上去的!」 嗄?!看来他得加把劲让佳人改观了!某病男在心里发誓。 *敬请期待秋儿与秦家老三的故事--《秋蝉鸣》 这是系列套书喔~ 浅草茉莉 首先推出的是秦家老三的故事,而后秦家老三的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出版~~ 首发《春蚕泪》,从开始发想到最后定案,坦白说过程千变万化,我其实想让女主角玩变脸游戏的,可后来又觉得不好玩,想想不然让她来自未来,但写没几页又给推翻了。 玩重生,换个身体再活一次?不幸的是怎么写怎么不顺,不断的修正版本、更改心意,反反复复到我自己都快受不了了,目前后拍板定案的是--魂魄归位! 秦老三的痴心深情也是一定要的,可有些地方在事后我觉得该交代得更多的,也许我会将它当成番外的放在秦老三的故事《秋蝉鸣》中做补充。 等等,请先不要马上期待喔,因为我还没动手写,只是有构想而已,万一没有在《秋蝉鸣》中出现,你们可不要追杀我啊!(求饶的话先说在前头!) 至于《秋蝉鸣》还会不会出现秦老二跟阿菱两位,就先卖个关子,说不定他们还有戏加场演出,敬请期待喽! 另外,也许有人会随便问间,秦家有三兄弟,那秦老大会写吗? 我可以直接在这回答,这位好色又没什么作为的大爷不符合当男主角的基本资格,所以,本质上,他没戏的~~因为有戏也没有人兴趣吧,哈哈哈~~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