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嫁到》 楔子 【楔子】 天空湛蓝,十一岁的钱少伦边踢着石头,边走进这古树参天的后山,回头望,这儿离他父亲带他跟哥哥拜访的友人家已有一段距离,他是该往回走了-- 但一想到几个大人一直在那笑谈过往,他就觉无聊得很,他的哥哥坐得住,天性好动的他就不成了! 蓦地,前方传来一阵叫骂声。 “敢咬我,想死啊,还大肚子!我让你跟你的狗儿子全下水去!” “汪汪汪……” “下辈子别当畜生了,贱狗!” 一会儿后,几个看来调皮捣蛋的男孩嬉笑怒骂着迎面跑过来,见到他,楞了一下,但马上又嘻嘻哈哈的往前跑去。 他蹙眉,听到狗吠声愈来愈奇怪,他大步往前跑去,狗吠声也愈来愈近。 同一时间,五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提着裙摆,从另一条山径往狗吠声拚命跑过去。 钱少伦先抵达溪水旁,小女孩接着也气喘吁吁的到达,两人一前一后都见到一条被五花大绑的怀孕母狗正随着溪流载浮载沉。 肯定是被刚刚那些坏男孩丢下去的!钱少伦没半丝犹豫,立即纵身跳入溪流,振臂迅速的游向那只母狗。 小女孩见状,也在岸上跟着跑着。 终于,钱少伦抱着狗儿安全的上岸,他很快的解开它身上的绳子。 狗狗看来很有灵性,马上上前舔他的脸,表示感激,而目睹这一切的霍敏儿,倾慕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哈哈哈……好了,知道你感恩,别舔了,别舔……”钱少伦边笑边躲着狗儿的舌吻,一侧过头,才注意到一个清秀小女生正微喘着气儿,弯着腰、双手支膝的看着他。 一对上他的眼,小女孩挺直了腰杆,但眼睛仍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看。 他也大方打量,她一身锦衣华服,虽然没有首饰,可看来是富家千金,不过,她的绣鞋上沾了泥,衣摆好像也被勾破了几处,再加上她微喘的模样,看来是急急的跑来这里的,另外,她有一双璀亮的纯净明眸,年纪虽小,眉宇间却透着一抹早熟的慧黠。 “给你。”她走向前来,从衣袖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他。 “谢谢,不过,太阳挺大的,一会见就干了。”他率性的躺在地上,一手当枕,另一于仍温柔的抚着狗儿。 她微微一笑,在他身边坐下,狗狗随即朝她摇摇尾巴,她笑笑的揉揉它的头,“好在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了。” “你认识它?” 她用力点点头,“它是一只很乖的狗,是那些男孩欺侮它,牠被激怒了才咬他们,没想到反而被抓到这里来。” 他看着狗儿也上前舔她的脸,她呵呵直笑,那抹笑容就跟天空的阳光一样的灿烂,他几近着迷的看着,只是……“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了,急急派人跑去跟我说的,要我来救狗儿,”她说着说着,有点分心,阳光照在他粉雕玉琢的脸上,她发现他长得真的很俊。“我朋友还跟我说,他们不敢绑它的嘴巴,是怕被它咬到,只是我没想到他们恶劣到将狗狗扔下溪流,好在,你及时救了它。” 他不解的问:“你朋友怎么不自己来救?” 她叹声摇头,“她体质赢弱、常生病,总是只能坐在窗口看着街上的人,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常去找她,只是--” “只是?” 她抚着狗儿,“她要离开了,她爹娘要带她到南方去养病,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还有你--”她的目光移到温驯的狗见身上,“我的好朋友说了,她怕你再被欺侮,只要我能把你救回去,她就一定说服她爹娘带你一起离开,以后我也看不到你了。” 他再瞧了瞧她沾污的绣鞋,“你真特别,对一只狗儿依依不舍,又为了一只狗儿拚命跑到这里来,你就不担心会遇见那些男孩,跟他们起冲突?” “我不怕,而且,我跟你算是半斤八两。” “怎么说?” 她莞尔一笑,“你不也为救一只狗儿跳下水?这溪水颇深,若有个万一,怎么办?” 闻言,他勾起嘴角一笑,“是,听来我们是彼此彼此。” 四目对视,笑意满满。 “小少爷?小少爷?少伦少爷?您到底在哪儿啊?老爷生气了!” 不远处,传来了寻人的叫喊声。 “看来我得走了。”他站起身,拍拍沾了草屑的衣服。 她跟着起身,仰着头,望着他那张俊美无祷的脸孔,澄净的明眸充满着热切,“我们还会再见吗?” 他勾起嘴角,笑道:“如果我们有缘的话--”他话声顿了顿,接着一笑,“举起你的右手。” 她不解的举高右手,他突然伸手拍打她的手,“这叫击掌,日后再见时,就以这个动作为招呼,我自会记起你!” 她看着他率性的离开,再低头看着他碰过的右手,明明只有那么一下下,但她却觉得有股热气从手掌传遍全身--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她突然想到,急急的朝着那个跑远的身影大喊。 “钱少伦!” 含笑的嗓音远远传过来,末了,他的身影从她视线里消失了,但这个名字,霍敏儿记进心坎里了。 第一章 一辆豪华马车辘辘行进在官道上,马车内,霍正带着三名女儿,从居住的靖城前往国都安阳城。 这行程得走三天,他们一连赶了两天路,明儿就可抵达他们将拜访的钱家。 事实上,离钱家愈近,霍玉珊、霍玉绫姊妹心情就愈是忐忑不安。 这一晚,在下榻客栈的房内,虽已是三更天,两人仍无睡意。 “京城的那句顺口溜可不是假的,钱少伦长得高帅挺拔又如何?饿了也不能当饭吃啊。”霍玉珊坐在桌前,一手支着脸颊,美丽的脸上尽见烦躁。 “就是,『嫁麻子、嫁傻子,就是不能嫁给王钱孙家的败家子』,这话儿都传多久了,爹怎么就听而不闻,还硬是带我们来谈论婚事呢?.”长相较美艳的霍玉绫懊恼的揪着手帕,根本坐不住的在一旁踱步。 “爹这一生首重承诺,你又不是不知。”霍玉珊瞪了二妹一眼。 “那又如何?”霍玉绫站定,指指隔壁,她们的小妹就住那一间房,“爹看似公平,把我们钱家三姊妹都带出来了,但敏儿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他绝对舍不得把她嫁出去,肯定是把我们其中之一嫁给钱少伦!” 霍玉珊陡地站起身,“我不要,咱们两个才是同一个娘生的,我们个性多合,还是敏儿嫁出去比较好。” “我也知道,可偏偏我们年纪较长,而敏儿才刚满十六,怎么说,我们都是第一或第二个该出嫁的!” “那可怎么办?” 姊妹俩对视一眼,就着烛火,思索该如何从这件婚事中脱身? 霍敏儿是她们同父异母的妹妹,长相没她们漂亮,却相当清秀,虽然不擅女红,却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对数字尤其敏感,自小就是拿着算盘当玩具玩。 这对经营宝通钱庄却膝下无子的父亲而言,敏儿是上天赐给他可以继承衣钵的最佳人选,再加上,她亲娘福薄早逝,所以,父亲对她极为宠爱。 敏儿小小年纪,即被父亲带进带出,父亲不仅教她经商识人之道,甚至在这两年,还大胆的让她当上女掌柜。 或许是自小到大即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能力一流,她圆融亲切,再加上个性善良开朗,宝通钱庄的生意比以前更好,她没让父亲失望。 这样一个让父亲骄傲的心肝宝贝,她们要用什么方法让父亲点头由她出嫁? 姊妹俩讨论许久,也达成共识--她们得让霍敏儿自己主动开口说要嫁。 尽管已是午夜,两人还是去敲了妹妹的门,小小声的喊着,“敏儿?敏儿?” 过了好半晌,房内烛火亮了,房门一开,门后是睡眼惺忪的霍敏儿。 她眉清目秀的脸庞,因为刚刚睡醒,粉脸微红,那纯净模样犹如天女下凡。 这其实也是让她们姊妹俩最嫉妒不平的一点。 初见霍家三姊妹的人,要说她们之中最美的,怎么轮也轮不到霍敏儿,但她却是其中最耐看的,愈看愈美、愈看愈有韵味儿,因此,来宝通钱庄的公子哥儿中可有不少全是冲着她来的! “大姊、二姊,你们怎么还没睡?”霍敏儿仅着中衣,不解的问。 “我们有话跟你说。” 两人径自走进房内,将门给带上。 接着,霍玉珊、霍玉绫姊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对霍敏儿说了些心底话,才泪眼汪汪的离开,留下她端坐烛火前,罔闻宇间尽是愁云。 这一夜,霍敏儿辗转反侧直至天亮,不得不下床梳洗更衣,再至客栈一楼用餐,而早起的父亲已经坐在靠窗位置。 她挤出笑容,在父亲身边坐下,“早,爹。” 年已五旬的霍正看到她,眉头一蹙,“气色不佳,你昨晚睡不好?” “还好,真的。” 接着,姗姗来迟的霍玉珊、霍玉绫也落了坐,却是呵欠连连,霍老爷的眉头揪得更紧,“你们这样怎么到钱家拜访?等会儿上路后,在马车内好好小憩。” “是。”三人皆顺从回应,但眼神迅速交会,都有心事。 在用完早膳后,随行的仆佣将行囊先行送上车后,霍老爷一行人也随即上了马车,霍玉珊跟霍玉绫立即呼呼大睡。 反而是霍敏儿,陷入沉思。 “敏儿,怎么了?”霍正对这个闺女最宠爱,因她贴心、早熟又善良。 “没事,爹,我也小睡一下。” 不想父亲担心,她勉强阖眼,但一想到两位姊姊昨夜跟她说的话,她就陷入天人交战的情绪中。 两位姊姊不仅都有心上人,也非处子之身,若是她们其中一人嫁给钱少伦,钱家一旦追究下来,怒指骗婚,将事情闹大,爹跟姊姊们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但姊姊们的请求……要她主动说出自己要嫁钱少伦,她又感为难。 其实,钱家这几年家道中落事小,就连钱家像中了诅咒,家运衰到一个不行外,旁人沾上点关系也会跟着一起衰到爆的流言,她也不在意,让她真正困扰的是钱少伦,这些年来,他流连花街柳巷,花花公子的行径成了京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 他变太多,不再是九年前,那个热心救狗的大男孩! 因为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所以这几年,她一直关注他的事,也知道九年前,他的父亲是带着他跟他哥哥到她家拜访,她因为外出,所以没跟他打上照面,殊不知,在那一次,原有世交的钱霍双方也谈定了子女联姻的婚事,而她爹为人豪迈,还拍胸辅保证一旦三个女儿都及笄,就前往京城,让钱家老爷挑一个喜欢的当媳妇儿! 当时,她还暗自窃喜,希望自己会是那一个幸运儿,但在听闻钱少伦的行径愈来愈荒唐,成了纨绔子弟后,她已断念。 思绪翻飞之余,马车已进入京城,她张开眼眸,从车窗望出去,大街上人潮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不一会儿,马车抵达钱府,一行人陆续下了马车。 钱家的门楣宽阔,“京城第一绣坊”的扁额还高高挂,甫进门,就是规模颇大的绸锻布坊,一柜一柜的展示各式布匹外,还有琳琅满目的丝带、丝线,让人目不暇给,不过,陈列的东西虽多,掌柜与招待来客的伙计也不少,却不见一名客人。 钱家老总管匆匆来至,还吆喝着掌柜等人排列成队,一起向他们一行人弯腰行礼后,即领着他们一家子往后方走去,一方面不忘介绍另一边是绸缎师傅及纺织、绣女工作的地方。 再经过一拱门院落,映入霍家人眼帘的即是一座更大的主厅堂,从老总管口中得知,这里便是钱家私人起居范围的开始。 他们一行人踏上砖砌台阶,走进厅门大敞的厅堂后,举目所见,奴仆还是不少,派头是足了,但仔细瞧瞧,这里没什么古董花瓶、看来一点也不金碧辉煌,墙边还可见斑剥,有一股风华褪色的氛围。 连家道中落的霉味都闻得到,她们是绝对绝对不嫁进来的!霍玉珊、霍玉绫姊妹互看一眼,传递的都是同样的讯息。 两位姊姊眼里的不以为然,霍敏儿是看到了,不过,平心而论,在她眼中的钱府还是豪华气派的,而且奴仆成群,没有想象中落魄。 “欢迎!欢迎啊,霍兄弟,这一路辛苦了!” 钱帏诚偕同妻子江瑾急急的从内院赶来迎接。 “不辛苦,近来可好啊?钱兄弟。”霍正豪爽的拍拍好友的肩膀,两人小聊一会儿,即移到另一个厅堂。 设宴的地点梁柱窗棂家具看来更见精雕细琢,而桌上餐点更是色香味俱全,怎么看都觉得钱家过得仍是一蒙奢的生活,不见穷酸。 然而,钱帏诚不避讳的坦承自己被贼人所骗,投资失利后,大儿子、大媳妇为筹钱填补绣坊的资金缺口,在赴大媳妇娘家的路上,马车坠崖,双双过世,两人用生命保护而幸存的儿子不知是否因目睹父母意外骤逝,打击太大竟然不再开口,看了再多的大夫,也没有用。 “怎么不见他?”霍正关心的问,但其实想问的是--钱少伦人呢? “他不喜陌生人,所以,没让他出来见见老朋友。”钱帏诚解释后,忍不住又叹气,“总之,不怕老朋友笑,我这几年来过得窝囊,像是衰运缠身,这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啊。” “总会苦尽甘来的,对了,喜事一来,霉气尽除。”霍正说得坚定,目光还意有所指的看了霍玉珊、霍玉绫。 两人柳眉一皱,急急低头,就怕钱家二老看中她们。 这动作太明显,钱帏诚夫妇皆面露尴尬,钱帏诚更是宣言,“我看婚事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对,先用餐。”江瑾也连忙招呼。 对两家的婚事,他们不敢奢望能成真,毕竟小儿子太不成器,他们可不想耽误霍家女儿的终身幸福啊。 于是,在钱家夫妇热络招呼下,霍家四口举着夹菜,专心用餐,只是,餐用得差不多,怎么还是没看到最关键的人? “怎么不见少伦?”霍正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钱家夫妇尴尬的互看一眼,心知肚明那死小子肯定又窝在温柔乡,可怎么能说呢?钱帏诚困窘的道:“那孩子还在外面,显然忘了我跟他提过今日你们要到访一事,但不急不急,我已派人找去,不久就会回来。” “哦,好。” 但时间流逝,连饭后甜点都上了,仍不见钱少伦的身影,只见钱帏诚不时的跟站在门口的老总管使眼色,但老总管伸长脖子,瞧了瞧前方院落,还是摇头、再摇头。 终于,甜品用完,钱帏诚再用眼神问了一次,这一次,他用力点点头,钱家二老这才松了口气。 钱少伦还真是姗姗来迟。 “少伦,你可终于回来了!还不快跟你霍伯父及三位小姐问声好。”钱帏诚连忙提醒他这不成材的儿子。 “霍伯父好,三位美丽动人的小姐好。”钱少伦从善如流,还油腔滑调的福身行礼。 霍敏儿看着他,由于从小就在钱庄进出,人来人往,她很清楚一个人要风流倜傥也得有本钱,而他的确有,只不过,她记忆中那名开朗善良的俊美男孩已不复见了,她是真的失望。 虽然他一如她记忆中那般英俊非凡,但吊儿郎当,一点也不庄重,但那抹笑容的确是迷人的,瞧两个姊姊被看得脸红心跳,而她,或许是关注他的事太久,心反而淡定了些。 霍敏儿的表情,钱少伦注意到了,她没有像寻常女子见到他时的羞涩或痴痴凝视,那双澄清的明眸甚至有点似曾相识。 微醺的黑眸带着抹诱人的慵懒,他索性在霍敏儿的身旁坐下,色迷迷的来回打量霍家三位千金,“三个姑娘都是大美人啊,哪一个将是我的妻子?” 语气轻佻、态度轻浮,怎么看都像是那些不学无术、游走在青楼里的寻欢客,他难不成把她们当那儿的姑娘吗?霍玉珊、霍玉绫姊妹马上不悦的转开头,她们绝不当嫁他的倒楣鬼! 霍敏儿则不由自主的深吸口气,感觉到他身上有股夹杂着胭脂及酒的气味,并不好闻。他长得高大,光坐在她身边,已有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再加上,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身子斜靠向她,仅差咫尺便会碰触到她,令她屏息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反之,他大方的汲取她身上淡淡的少女馨香,笑得很放肆。 第二章 钱家夫妇却是呆了,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开门见山,谈的就是娶媳妇的事儿。 但豪迈的霍正就爱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老夫一生最重承诺,当然你要娶的就是我--”他抚须笑看着坐在一旁的大女儿。 “我不要!爹。” “我也不要,爹。” 霍玉珊、霍玉绫的声音虽然低如蚊蚋,但从她们脸上排斥的神态就能看出她们无意出嫁。 霍正老脸微赧,立即斥责,“胡说什么?你们年纪已到,不嫁做啥?就你们其中之一。”他真觉得脸上无光,没想到两个女儿敢当面拒绝。 “霍兄弟,实在不必勉强令扰,就外界对我们的批评,她们不愿意,我们可以理解。”钱帏诚也感汗颜,但还是瞪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逆子一眼。 霍敏儿也忍不住将视线偷瞄向钱少伦,没想到他竟然咧嘴笑看着自己,她心儿“咚”地漏跳一拍,急急收回目光,却止不住紊乱的心跳。 偏偏坐在左手边的二姊在此刻又以手肘轻敲她一下,她一抬头,就对上她以及大姊恳求的目光。 “话非如此,让两家结为亲家,这乃是你我兄弟的承诺。”霍正还是坚持。 “霍兄弟,今非昔比,不同了呀。”钱蟑诚感谢他仍瞧得起自己。 “承诺就是承诺!”霍正脾气硬起来,九条牛也拖不走! “爹,我嫁。” 他身边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他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 可一侧转头,看清开口的是谁后,他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嘴巴一张一阖,久久才吐出,“敏、敏、敏儿,是、刚刚是--” “是我说的,爹,我嫁。”她语出惊人的再次宣布。 霍正的两只眼珠子差点没瞪突出来,一手仍抖抖抖的指着小女儿的脸,空气中有好一会儿的凝滞,静悄悄的。 钱家二老也楞住,既是世交,他们自然也清楚霍敏儿是霍正的心肝宝贝,年纪虽小,却是三姊妹中最聪敏的,怎么会在此刻莽撞的决定终身? 霍敏儿的两位姊姊飞快的交换开心的眼神,敏儿出声,她们可就逃过一劫。 这三姊妹的反应,特别是这个霍敏儿,还真有趣!钱少伦一手支着下韵,一手举喝着茶,笑看着在他戏谭目光下,霍敏儿的粉颊慢慢浮现一片嫣红。 霍敏儿努力的避开钱少伦带着促狭的目光,低声的跟身旁的姊姊道:“请姊姊们好好孝顺爹娘、那件事也请择期跟爹娘禀报。” 既与心上人有夫妻之实,就该早早过门,情定一生才是,免得父亲又为两位姊姊物色乘龙快婿,毕竟,两位姊姊都过及拌了。 霍正终于在惊愕中回了神,先是尴尬的跟钱家夫妻歉然一笑,“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绝没有看轻少伦的意思,只是,敏儿是三个女儿中最不擅女红的,真要她嫁到京城第一绣坊来,我真的会很担心。” 钱帏诚也明白他的不舍,便缓颊,“我们明白。敏儿姑娘,你要不要再考虑清楚?” “我决定了。”她一脸认真的向两位长辈点头后,再看向好像要哭出来的父亲,“爹,你今日带我们过来,不就是约定的时间已到,为信守承诺而来?” 霍正语塞,他心生不舍,疼啊。 钱少伦却拍起手来,“既然敏儿姑娘挺身而出,愿嫁少伦,我们应该私下培养点感情,免得太陌生。” 话声一歇,也不待两方长辈应声,他突然起身,握住她的手。 她怔怔的看着他带笑的眼眸,正不知所措时,他已略微使力的将她从座位上拉起,快步出了厅堂,往后方院落而去。 后花园,百花争妍,鸟儿啁啾,钱少伦拉着霍敏儿的手奔至石板铺成的小径,才愿意放开她的手。 她面现羞涩,但仍毫不闪躲的看着他。 钱少伦见两名仆佣还不识相的在附近扫地,他挥挥手,两人立即明白的退下去,他这才将目光定视在她身上。 她略显无措,因为他以一种饶富兴味的眸光瞅着她瞧,她下意识的想别开脸,但深吸一口气后,还是一过自己勇敢正视,“钱公子有什么事就快说,我想回厅里去。” “叫少伦吧,你叫敏儿对不?既要成为夫妻了,如此生疏不显得矫情?”他笑咪咪的道。 “好,少伦,有什么事?”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计较称谓上。 “没什么事,纯粹好奇,再加上坐在那里也闷了,你为什么愿意成全你两个姊姊?什么事还要她们择期跟爹娘禀报?” 她一楞,没想到她贴耳的低声呢喃,他也听得见? 虽有听闻钱少伦有在练武,却是花拳绣腿,轻功也不会,还曾经因为沾染上一名富商少妇,衣衫不整的被打得沿街跑,连飞上屋簷的功夫也没,最后是被揍到躺在床上三天三夜…… “怎么?”他挑起浓眉。 “我以为你功夫很糟。”她说得直接,没想到这个轻快的男人脸上突然出现可疑的红,是羞惭吗? “哎呀,别说功夫的事儿,那件上不了屋簷逃命的糗事传得千里远,我知道你指什么,但我平常有空还是会练的,至少--”他突然又色迷迷的伸手拉住她的手去碰触他刻意练出的坚硬胸膛,“女人摸到这胸膛时,还是很崇拜我的。” 天啊!她差点没翻白眼,直接抽回了手。她闷闷的道:“我想我是误会了,你只是耳朵很利而己,至于那件事,只是我姊姊们有心仪的人。”这么无聊!他撇撇嘴角,但看着她,他又觉得有趣起来。“那你呢?胆子很大,其实你只要拒绝,我跟我爹不会在意这门婚事有没有成的。 她当然明白,但钱家三个女儿中,总得有一人下嫁啊。 原以为自己对他早已不在意,可今日重逢,她才发现,她心里依然有个角落有他的身影,见他变得油嘴滑舌,与她的童年记忆相差甚远,她仍感失落。 但是,转念想想,他既然有那样爽朗热血的一面,就表示他本质不坏,定能改变,而她一向执着,既然要与他结为夫妻,她定会努力的将他曾有的热情善良性格从他如今油滑只钟爱女色的一面中挖掘出来,让他变成一个良人! 她目不转睛的凝睇,但却不是那种花痴的眼神,很特别,好像在搜寻着什么? 他一挑浓眉,魅惑的朝她眨眨眼,“怎么?听了我的话,理性回笼,后悔了?也成,我现在就跟我爹说去,毕竟要一个浪荡公子哥儿当丈夫,的确需要很大的勇气。” 见他还真的转身就走,她急急的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的手,她连忙放手,脸红红的道:“我没有后悔。” “没有?” “是,做人首重承诺。” “那是你爹给的承诺。” “我们是一家人,我爹给的,就是我给的。” 他着实一楞。她真的很不一样,明明来自钱庄,但身上嗅不出一丝铜臭味,反而有一股脱俗的超尘气质,五官不见艳丽也非绝色,但清灵耐看,眉宇间的慧黠神韵颇动人心弦,甚至--真的有似曾相识之感…… 可是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接触过的女人实在太多。 无所谓,日后她便是他的妻,多得是时间想。他莞尔一笑,“好,难得你的心如此坚定。” 她嘴角微微抽搐,无言。 “你放心,嫁给我绝对是物超所值,瞧,我长得如此养眼,又是文武全才,在另一方面,可也是让女人--那个、那个的,明白吗?” 她明白吗?大概,瞧他俊脸上的自满与得意,就是能让女人满足的意思吧! “那么,日后就请娘子多多指教了。”他还笑咪咪的拱手作揖。 “不客气。”她好像也只能这么回答。 见她酡红着脸儿,那模样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他刻意恶作剧的靠她更近,不意外的,看到她白皙滑腻如凝脂的脸颊上浮现了更深的红潮,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她一楞,惊愕抬头,而这就是他这个情场老手等待的一刻,他俯身品尝她的味道。 她倏地睁大眼,来不及推开就被搂得更紧、吻得更狂,他以舌挑开她的唇,攫取她的甜蜜。 她脑袋昏沉,只能无助的任他汲取。 终于,钱少伦给了她一个心荡神驰的热吻后,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她,凝望着她纯净脸上的红晕,对着娇喘不休的她附耳道:“其他部分,洞房再续。” 婚事既定,霍家人先行返回靖城,三日后,钱家即派媒人送聘,也择一黄道吉日举行大婚,霍正尽管不舍,但仍含泪接受。 一个月后,虚有其表的钱家日子虽然过得捉襟见肘,但仍东借西贷的,大手笔的办了一个空前盛大的喜筵,许多商贾名流、各地友人全应邀出席,钱府内外更是布置得喜气洋洋,处处张灯结糕,好不热闹。 终于,拜堂宴客结束,钱少伦结交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中还有不少人想闹洞房,还是他多喝了好几杯酒,好说歹说的才劝退了他们。 直至三更天,钱府才恢复平静。 微醺的新郎官甫进新房,便挥退了丫鬟、喜娘。 钱少伦打量新房,大红囍字贴得可真不少,鸳鸯喜被、龙凤对烛,看来富丽堂皇也一片喜气,然后,他的目光移到端坐在喜床上的霍敏儿。 “我的亲亲娘子,让我瞧瞧今日的你有多美!” 他拿起喜秤挑起喜帕。 凤冠下的可人儿,完美无瑕的雪白嫩肌在一身珍珠霞般的衬托下,更显得晶莹剔透,那双纯净的动人明眸,则透露着新嫁娘的娇羞与不安。 他眸中的惊艳太明显,霍敏儿羞怯的低下头,无措的交缠十指。 “娘子真美,但相公我不好看吗?怎么娘子连正眼也不瞧上一瞧?” 他的手温柔地执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看他。 她几近屏息的看着一身新郎红袍的钱少伦,他原本就俊朗不凡,大喜之日,更显得俊俏迷人。 只是,在他那双充满兴味的眼眸凝睇下,她再次娇羞的低下螓首。 钱少伦的俊脸盈满笑意,他走到桌前,扔下喜秤,拿起两杯酒,走到她身边坐下,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她心口怦然的接过酒杯,倾身向前,与他喝交杯酒。 他却调皮,刻意更靠近她,额头与她的相抵,黑眸紧紧瞅着她的,让她的心儿狂跳,当入口的酒液滑入腹后,她的身子与脸儿都更热了。 他起身将杯子放回桌上后,回身又走到她身边坐下,轻咳一声,故做正经的道:“喝完交杯酒,咱们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是啊,接下来,即将行周公之礼。霍敏儿不自觉的暗吐好几口气,毕竟两人还是太陌生。 见她淡扫娥眉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紧张,他邪魅一笑,“别担心,相公我的技巧极好。” 她相信,那日初吻让她每每想起,心口就卜通卜通狂跳。 她身上独属于少女的淡淡幽香撩拨着他的欲望,他炽热的黑眸散发出灼灼火焰,伸手为她拿下那顶凤冠,再解开她头上的发针,见那一头柔亮乌丝倾泻而下, 将她原本纯净的脸庞衬托得更美丽后,他微微一笑,伸手再解开她嫁衣上的盘扣,衣裳一件一件的褪下,直至露出她的粉润雪肌,以及凹凸有致的玲珑桐体。 第三章 他轻声赞叹,真是绝品! 但她早已羞赧得以双手环抱自己,头低到不能再低。 “美丽的小东西……” 他俯身品尝她的唇、她的身、她的每一寸肌肤,他像是要描绘她的模样、她的曲线,来回数次的亲吻爱抚,轻易的探索到她容易被挑起热情的敏感处,他益发火热的撩拨情欲,她不住喘息,直至初次的痛楚打断了那酥麻的狂潮,但他是情场高手中的高手,一切重新开始,他以唇、以手再次缠绵,让她失神忘我,享受激情,不教良宵虚度。 就在怀里的人儿因他的需索而沉沉入睡后,窗外传来一声极为低沉的哨声,若没有极深内力,是绝对听不见的。 钱少伦拧眉,小心翼翼的让霍敏儿离开自己的怀里,下了床,披上衣衫,即使房内烛火已灭,但他在黑睹中仍能视物,很快的就看到一抹件在右边窗外的高大身影。 “你这个时间来,不会太早?”他低声笑问。 “至少来了,上次那笔生意成了,只是要拆掉『仙之彩布』,看到里面隐藏的讯息比上回更难了些。”到访的男人也回以一笑。 “那当然,我利用刻丝中的通经断纬、分段挖花的技巧,让每一寸图案组织严密,最多用到近三百支丝线,只要抽错了顺序,啥也看不到。” “我相信,所以这是你的独门生意,不过--”男人的口吻有着担忧,“老婆娶进门,不会有影响?” “不会,女人都一个样,床上喂饱饱,什么都不求。” “但我听说霍敏儿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还不是一样让我摆平了。”钱少伦可得意。 “那我便放心了,恭喜。” 话语一歇,男人身影瞬间消失。 钱少伦回到床上,拥着新婚妻再度入睡。 温暖的阳光透窗而入,霍敏儿眨了眨眼眸,悠悠地睁开了眼。 她坐起身来,床上仅剩她一人,想起昨晚的洞房花烛夜,拥有一个经验不凡的男人,她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在她曾听闻一些闺中密友聊及初夜的痛楚相比,她其实是得到满足,享受到了云雨之乐,但留在身上的纪念品,就是全身酸痛,在两名丫鬟进房伺候着衣时,她可是深切感受到。 “我的爱妻梳洗好了。” 风流倜傥的钱少伦走了进来,大手一挥,服侍的丫鬟就欠身的退出门外。 他邪气的笑搂着她的纤腰,看到她粉脸上不由自主冒出来的羞红,“我这娘子脸皮儿真薄,昨晚有没有弄疼你?” “没有。”她红着脸不敢承认,因为说疼好像也没那么疼。 “没有,那今晚可以再战几回?” “什么?” 她楞住的神情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那诱人的红唇微张,他想也没想就上前偷了个香吻,而且是火辣辣的吻。 吻得她脸红心跳,双腿都要软了。 他伸手轻抚她的粉颊,沙哑着嗓音道:“看来咱们得先离开这房间,不然,就只能再回床上去了。” 初为人妇的她,脸上的羞涩好动人,他是真的不介意多跟她再爱几回。 他俊脸上的邪恶,让她浑身躁热外,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开心,至少,床第之事,她似乎能取悦他。 “走吧,我的亲亲娘子,按照古礼,你得替公婆奉茶,顺便认识家中其他成员。” 家中其他成员吗?是啊,从今而后,她就是钱家人了! 昨晚父亲、姨娘及两位姊姊在参加完喜筵,便已婉拒钱家留宿的安排,连跟她再说一句话的时间也没留,径自返回靖城。 她与姨娘、两位姊姊虽说相处还算融洽,但并没有特别的亲,不过她明白父亲心中的浓浓不舍,早走是不想累积更多的离别伤感…… 思绪间,钱少伦带着她经过一座又一座的院落回廊,亭台楼阁,转来拐去的,才来到了东院正厅。 钱家二老早已等候在那,相隔一个月再见,二老忍不住再细看新进门的媳妇儿,瞧她眉清目秀、身段匀称、肤若凝脂,站在儿子身边,还真的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第二次见面,身分大不同,霍敏儿反而更紧张,还好,年近五甸的公公看来慈眉善目,四十出头的婆婆风韵犹存亦笑容可掬,她从霍家人变为钱家人,两老脸上的笑意让她紧张的心安定了些。 “爹、娘。”她依礼一福,从一旁丫鬟准备奉茶的漆盘上,端起茶杯上前。 “好、好。” 二老分别接过手,笑得阖不拢嘴。 “新婚燕尔,少伦,你可要好好珍惜你的妻子。”钱帏诚将茶杯放回茶盘时,不忘叮咛儿子。 “没错,从今而后,要有个丈夫的样子,好好疼爱你的妻子。”江瑾也忍不住附和,末了,又再加一句,“敏儿愿意嫁给你,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娘--”她羞涩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钱少伦这当事人就很大方,“我会疼她的,何况,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疼的,这种事儿,我经验多,绝无问题。” 明明是一张俊美无铸的容颜,却配上一副油滑轻浮的嘴脸,霍敏儿真的替他感到可惜。 “对了,这一位,你上回没见过--”钱少伦将一名静静坐在一旁的八岁男孩拉到她面前,“钱牧廷,我哥的孩子,会说话,只是还没准备好开口说话而已。” “你好,牧廷。”她上前试着表达善意。 但这名钱家第三代,钱少伦大哥的遗孤,那张承继钱家姣好五官的脸上仍是面无表情,只点点头,双眸透着一抹早熟。 “他点头,就代表他喜欢你,不然,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很闷,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在角落里画圈圈--”钱少伦见小家伙浓眉微蹙,他大笑出来,“好,不闹你。敏儿,别看他年纪小,他平时就像个小老头儿,你别像我老开他玩笑。” 她微笑点头,但她看得出来,潇洒豪放的钱少伦是疼爱他的,那双老是促狭不正经的黑眸在看向他时,有一抹特别的温柔。 “好了,奉茶奉过了,该见的人也见了,走吧,我当个称职的钱家少爷,带着我美丽的新娘认识认识环境,再见见一些奴仆。” 语毕,也不管长辈,拉着霍敏儿就往外头走。 他带着她认识府里其他成员,几位正、副总管、奴仆,也带她逛遍钱府内外。 大抵上来说,规模极大的钱府分为两部分,前大半就是店铺与绣坊,后半则是坐落着栋富丽雅致的园林院落。 钱帏诚夫妇住在东院,钱牧廷独居在西院,至于他们这一对新人则住在还关有一人工湖的南院。 南院是个相当美丽的院落,湖水清澈、鱼儿悠游、莲叶田田,红顶亭台边,柳条随风摇曳,若凭栏而坐,静静凝睇眼前的园林花苑,便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在他们的新房外,连接了一长廊,就可见外表古色古香的书房。 但败家子钱少伦话说得很白,“这里是我最少待的地方。” 她闻言哭笑不得。 书房再往右走,就是他的练功房。 说真格的,阵仗还挺吓人的,刀剑长枪排排站,他“意思意思”的耍了套虎拳给她看,她见了不得不憋住一肚子笑意,差点闹肚疼。 什么虎拳?不见虎虎生风,只见花拳绣腿,再加上嘴巴上的“呼呼呼”,她还真的败给了他! 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丈夫,她的额际开始抽疼。 练功房的对面就是放置钱家传家宝--两台祖传织机的房间,钱少伦也大方承认,“这里不待就不待,一待就是十天、一个月的,因为钱家的祖传织法没有织到一个阶段还真不能休息,要不,下一次上工,可不知道要怎么接上去!” 这一席听似吹嘘的话,她信! 因为眼前这两台特殊改造过的织机根本就是庞然大物,上面的织线就好几百条,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走吧,这里待久了,人都要昏头了。” “等等,我知道钱家的独门绣法与织布是一体成型,成品被称为『仙之彩布』,乃盛赞其布仿佛为天界织女施仙法所得,让人拥有也不舍裁剪成衣,在绸缎布业,素有鬼斧神工的美名--” “你想要我织一部分,让你开开眼界?”他笑问。 她点头。 “不行,”他笑着拒绝,“我说了这儿一待不是十天就是个把月,我可舍不得冷落你那么久,何况,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不急。” “也是。” 她没有再坚持,只是,善于观察的她可没有错失他脸上松了口气的神情,这丈夫看来不怎么勤快呢! 接下来的日子,让霍敏儿的感触更多了。 钱府曾经真的很富有、很风光,楼阁处处却又各区隔开。 也因钱家几口分住不同院落,自然衍生各自的生活模式,因而就连三餐也没凑在一块儿吃,钱少伦也说了,除非有什么特别节庆寿宴,要不一个月没见上一面也没啥奇怪。 在此情况下,她也被告知不必天天去跟公婆请安。 但她总是新嫁娘,一天天的,她依礼前去,常遇到的情况是公公一早就外出找人喝茶下棋,婆婆找一些老朋友邻居串门子,再往西院去,钱牧廷乖乖的跟夫子上课,剩余时间,他则一人窝在房里,看书写字,什么人也不理。 认真说来,这一家子不怎么交流的情况,她能适应吗?还是得大刀阔斧的改变? 钱府的确需要改变,只是,与霍敏儿一开始所想的有不少落差! 书房里,江瑾尴尬的低头,看着新入门的媳妇儿瞪着桌上一座小山似的帐本,边看还不由自主的摇头。 这帐本一本比一本厚,一本又比一本写得凌乱。唉!饶是霍敏儿才貌德慧兼俱,也要头疼。 江瑾拿了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后,才道:“你应该知道吧,你公公有提过,他被人骗了,投资失利,才会家道中落,虽然还有独门绣法可以勉强维持生计,但钱家绣坊的声势的确已大不如前。” 霍敏儿拧眉,她相信,要在京城挂上“第一”,哪是简单的事,只是,过去的钱家以绣坊起家,独霸京城,如今却万般凄凉,有时一天,也只能盼到小猫两三只的客人上门,差距也太大了。 “既然独家绣法可以维持生计,代表它受欢迎的程度,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备一些来出售?”霍敏儿试问,手上翻阅的帐本内容已令她额际发疼。 江瑾摇头,“钱家绣法传子不传女,这是祖训,偏偏,钱家的男丁一代不如一代,毕竟要一个男人终日守在家里织布,谈何容易?” 她一楞,“媳妇也不传?” “不传。但一开始并非如此,曾有一代发生有心人刻意嫁入钱家,打算在学了独家绣法后就离异,好在被早早识破,这绣法自然没传出去了。” 霍敏儿先是松口气,但也同时感到矛盾,少一个人出力,仙之彩布要多产就难了”。 江瑾握住她的手,“但就算如此,钱家的媳妇儿还是很辛苦的,尤其是你啊,少伦不曾管过家里的事,因为上面一直有他爹跟哥哥顶着,他一向过得快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叹一声,“一个在外浪荡惯的人,要他把心放回家里,难如登天啊,你可得多担待了。” “敏儿明白。”她柔顺的道。 第四章 这会儿,大大松了口气的人换成了江瑾,她露齿一笑,“这些帐本,你慢慢看,帐房管的是绸布坊的帐,可家里的所有帐,是当家主母要管的,再来,全交给你了。” 霍敏儿看着婆婆迫不及待的离开,她绝对可以理解原因,这些全是一本本的烂帐,记录着钱家的花钱史。没钱就拿首饰、古董转卖,花完了再说。 喜欢什么就买,只要开口要钱,一律都给! 不够钱,还能先向钱庄除款,之后再按月偿利息。 另外,自己都欠人捐献了,还硬要造桥铺路、捐助书院,就连找大夫义诊也参一脚,标准的打肿脸充胖子。 钱少伦也是要钱大户之一,办一次赏花宴就花上万两,找来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书画家品评作品又要上万两。 翻阅帐本至此,霍敏儿忍不住摇头。她丈夫这行为看来是附庸风雅,实际上根本就是挥霍无度。 另外,他还有几名固定来往的青楼女子,其中有花魁,也有几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才女,他对她们出手也都相当大方,瞧瞧帐本里所附加的请款收据,有大一迭都是来自翠花楼、万花楼、天韵楼…… 身为宝通钱庄的前当家掌柜,霍敏儿除了摇头还是摇头。钱家根本是挖东墙补西墙,寅吃卯粮,用钱观也太匪夷所思了。 看来,她得好好整顿一番,所幸公婆都非强悍之人,应该可以给她最大的自由来整顿,不过,首要目标,应该从花钱花最凶的枕边人开始才是! 问题是,除了新婚后几天他有陪她之外,这几日,他又不见人了。 “来人。” 她请守在书房外的丫鬟,将府里几个资深总管请进书房。 四名老总管在钱府至少待超过二十年,对这新进门的少奶奶的身世背景可是打听得一清二楚,有人摩拳擦掌、有人心惊胆战,都好奇钱庄来的才女掌柜会怎么整顿钱家的现况。 “少伦少爷这几日都没回来?” 一开口就找老公,很正常,但四个总管很尴尬,沉默不语。 “说吧,我不会跟他说是从你们口中得知的。” 既然有保证,四人倒是知无不言。 所以,她明白了她的丈夫只做了几天的好丈夫,就又恢复过去夜不归营的荒唐生活。 而且,也如她婆婆所言,钱家过去是由少伦的大哥、大嫂在持家,他是无忧无虑的小少爷,日子是过得快活无比,未曾管过家里的事。 难不成到花街柳巷逮人吗?那太荒谬! 在让四名总管离开后,她吐了一口长气,步出书房,不自觉的就往西院走去,也不意外的,就看到钱牧廷一人独坐凉亭中。 这个家说来,他是她唯一一个随时找随时可看到的钱家人,只是小小年纪就孤僻得紧,她不忍心,只要有空,都会过来晃晃再走。 “少奶奶,用午膳的时间到了,老爷、夫人都不在,所以--” “就拿来这里吧。”她边说边走向凉亭。 又是她!钱牧廷看到她,只是点点头,但没有起身,意思是不欢迎她。 “我们一起用餐吧,两个人也热闹点,你觉得怎样?” 他瞪大了眼,看着她笑咪咪的在他对面坐下。 “他没反对,好,就这么决定了。” 他傻眼,而丫鬟楞了楞,但在少奶奶挥手催促下,还是连忙差厨房将午膳往小小少爷的西院送来。 只是,用餐时间静悄悄的,如果连霍敏儿也不说话。 “多吃点!” 她用另一双筷子为他夹块肉到他碗里,他怔怔的瞪着那块肉久久、久久,久到她都以为那块肉是否有问题时-- 他突然朝她点点头,像是表达谢意后,夹起来,一小口一小口静静的吃着。 这么小的人儿,心里到底藏了多深的痛楚?她心里一揪,却突然笑了笑,“嘿,听过礼尚往来吧?你也夹块肉给我。” 拜托,又不是他求她夹的!他皱着眉头瞪着她。 “小气鬼,不肯?”她笑盈盈的又一连夹了好多块肉到他碗里,“算了,吃亏就是占便宜,没关系。” 他怔怔的看着她笑咪咪的为自己和他夹肉,吃得津津有味的,心想好怪的大人,有事没事就过来说是看他,现在又硬要跟他同桌吃饭…… 蓦地,一名奴仆来报,“少奶奶,少爷和夫人都回家了,夫人说请少奶奶过去东院一下。” 她点点头,看向只是静默的看着她的钱牧廷,“你先吃,我一会儿回来陪你吃。” 谁要她陪!他面无表情,但在她跟着丫鬟离开后,他不由自主的也放下碗筷,双眸直直的看着她吃剩的半碗饭。 好久、好久都没人陪他吃饭了…… “娘啊,你数落我好久了!” 东院厅堂里,钱少伦无赖的跷起二郎腿,掏了掏耳朵,示意亲爱的娘亲别再念了,瞧,他的娘子都来了! “你也会怕人数落?你刚成亲,天天就往外跑,你也得顾顾你妻子的感受。”江瑾是特意差人将儿子找回来的,本以为将担子交给媳妇儿后,自己也可以喘口气,四处跟老朋友叙旧,哪知道不管到哪里去,听到的都是儿子的荒唐事,还有霍家搞不清楚状况,竟然傻到跟钱家当亲家的流言。 气得脾气甚好的她也跟人起了冲突,索性回家训儿子! 钱少伦从椅子上起身,看着朝母亲福身后就静静伫立的妻子,“敏儿很清楚我是脱缰野马,关不住的,对不?” “是的,娘,少伦知交满天下,红粉知己无数,这是我婚前便知的。”她坦承。 “听到没有?不过,敏儿,你婆婆替你抱不平,我现在就带你回房恩爱一下。”钱少伦恶作剧的搂着她的腰就要走人,吓得她急急拉掉他的手,粉脸涨红的直摇头。 “我还有事呢。” “娘,你也听见了,娘子比我还忙,没空让我补偿,我要走了。”他还真的就放开霍敏儿转身要走人。 “等等,晚上也该回来吧?外头闲言闲语一堆!”江瑾连忙向霍敏儿使个眼色,“你是他妻子,也管管他、念念他。” 她还没说话,走了两步的钱少伦又走了回来,俏皮的朝她挑挑浓眉,“你是个聪明人,应当很明白,我把你娶进来,绝不是让你来管我的。” 她微微拧眉,“我不会阻止相公做想做的事,但是希望相公能为这个家出点力。” “说得好,你啊,别跟你爹一个样,年轻到老,就爱四处赏花品茗下棋,家里的事也不顾。”江瑾点头,她扶持这个家,可有好多辛酸啊! “娘啊,我永远也不会像爹,因为我只会往女人堆里钻。”钱少伦笑着白嘲。 江瑾只能瞪眼。 这是女人的宿命吧!霍敏儿心想,女人要遵守三从四德,男人却无规范,只靠自制能力,但面对家事漫不经心的钱少伦,她似乎只能自求多福。 “别烦啊,娘,我这个娘子可是个大掌柜,家里的事有她作主,你我都无后顾之忧。”他魅惑的黑眸再次朝霍敏儿眨了眨。 “意思是日后我做什么决定,相公都会无条件的支持?”霍敏儿向他索取一个重要的承诺,以防日后他翻脸动怒。 “那当然。” “相公是重承诺之人?”她再问。 “那当然。” “敏儿明白了,谢谢相公。” 他怎么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怪怪的?带了点说不出的……狡黠? 罢了,一个小女人能对他怎么样?他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能者多劳,日后这个家就请娘子多费心了。” “那当然。”她莞尔一笑。 他狐疑的再看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娘,我跟牧廷在用午膳,您要不要一起吃?” 她马上摇头,“那孩子的脸,我看了就心酸酸,哪吃得下去?你去吧。” “是。” 钱家的亲情太过淡薄,这也是她日后要改变的重要目标之一,霍敏儿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 改造钱家大作战,霍敏儿将该做的事先行列表。 首先,钱家人口太多,主子虽只有五人,但这豪门大院算算有几十间房,东、西、南、中四大院落,处处都植满各式美丽花卉,的确需要不少奴仆整理保持,可绝对不需到奴仆成群的地步。 开源节流、紧衣缩食绝对必要的! 开源这件事她毕竟有在钱庄里主事过,在执行上阻力较少,但在节流部分,就得有足够的智慧来处理。 钱家绣坊位在京城大道上,前后都相当热闹,有字画、古董、珠宝、饭馆、客栈,当然也有同性质的绸锻布庄,长长街道上,行人熙来攘往,马车亦络绎不绝,前后几条街,亦住了不少达官贵人,按理,要做生意不难,更甭提钱家在尚未衰运缠身时,可也是众多富商名流攀附权贵的对象。 会落到今日衰败情况的重点在于,被沾到边也会走霉运的流言,让好客人畏惧而不上门,坏客人则趁机谈条件,没有所谓的银货两讫,要折扣、款项也得晚收。货物已出,却没钱可拿,这也是钱家目前的窘境之一。 一日又一日,霍敏儿站在店铺内,殷殷盼着客人上门。 为免虚耗光阴,她还当起学生,请帐房或总管告诉她各式布料的背景、特性及适合裁制的衣物,毕竟是自家的祖传生意,她既入钱家门,就得努力融入。 于是,在展示着各式琳琅满目绸缎布料的绣坊内,可见她日日穿梭其中,摸着、看着布料边做记录。 对她的努力,掌柜及伙计都忍不住竖直大拇指。 霍敏儿很厉害,过目不忘,一些客人仅介绍一次,下回再来,她便能叫得出名字来。 而且抓帐的能力更强,几天前在帐房里核对的帐目,她仍牢记脑海,若有赊帐的客人上门,她马上能说出该名客人积欠的款项,若前债末清,她会坚定的拒绝贩售,相当有魄力! 但这等魄力往内部发挥后,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了。 几个混水摸鱼、干活不认真的奴仆被辞退也就罢了,可接下来,有些工作还算卖力的奴仆不明原因的被辞退,就搞得下人们人心惶惶。 另外,月例钱也大幅缩水,购物取款也要有凭有据,例如买了十斤柴,就得见到十斤柴才能领款。 吃的方面,厨房也接到指示,减少采买昂贵的食材,吃些朴素人家会食用的即可。 而采买任何东西,都得一一列明细对帐,若有不清不楚之处,还会被霍敏儿唤去,问个清楚。 还有,过去钱家人沐浴时间不定,所以,灶房柴火永远都烧着的情况也改变,供热水时间只在两个特定时间,错过,就无热水可用。 钱府内不需要点上油灯的地方,尤其是鲜少有人行经之地,更不必亮如白日。 霍敏儿锱铢必较的行径是一天比一天的多,自然也引起更大的争议。 因为,钱帏诚夫妇出手一向阔绰,也很好说话。 钱少伦虽然在外风流,但从不沾染府里的丫鬟,就算女眷们因他的俊帅看直眼,忘了做事,他也是笑咪咪的,完全没有主子的架子。 而没管事的他,也从未管钱的进出,所以,有时候帐房拿钱给奴才们去买点主子要用的东西,剩下的零头就中饱私囊,也是没人计较的。 可是这段日子,突然来个什么都要管的少奶奶,不少人哀声抱怨,也私下议论少奶奶的心眼好多。 但府里也有另一派拥护她,因为她严以律己,自己带头节俭,做事也有原则,这让散漫冷寂的大宅院开始有了转变。 第五章 尤其她主动接近钱牧廷一事,令不少人称赞。仆人们都知道那孩子只是太寂寞,只是厌倦了钱家人看到他都是一副好可怜的神态,他才会安静到连话都不想再说。 但她不同,她会主动逗他、陪他用餐,即便他仍没开口,但他们这些老奴仆都对她的善解人意有了深刻的好印象。 霍敏儿忙得天翻地覆,终于回到房间后,暗吐一口气,她才想要泡泡澡纡解腰酸背痛,竟看到鲜少见到的丈夫也在房里,显然早她好几步享用她的热水澡。 钱少伦打着赤膀,结实刚硬的身子上还有刚出浴没擦干的一点点水珠,但他肌肉厚实的胸膛,看来坚若磬石,很有安全感,也很温暖。 不过,他此刻的表情可不只有温暖而已,他是冒火的。 他抿紧了唇,走上前,朝她身上嗅了嗅。 她皱起柳眉。 钱少伦双手环胸的看着这个不上道的妻子,“啧,我听不少下人说,你什么都要省,几乎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看来是很多人向你告状去了。”她其实不意外。 “是,但我怎么看你都不觉得你是斤斤计较之人,所以我用闻的,哼,还真是一身的铜臭味,果然是钱庄来的大掌柜啊!”他语气中的鄙夷很清楚,但也是恼自己识人不明,曾误以为她身上嗅不到半丝铜臭味。 她灵动慧黠的明眸直勾勾的对视他黑眸中的嘲讽,“是。所以,我先告知,日后相公要拿钱也没那么方便,也请相公记得,你曾答应我做的任何决定你都会支持的事!” 有这件事吗?他不记得了,但一想到拿钱不方便,他就不高兴。“我在外风流,你吃味了?所以,借着当家主母之名,理直气壮的要控制我用钱--” “并不是,钱家有一大群人要养,却是入不敷出。”她直接打断他不实的指控。 “怎么可能?”他一脸愤怒,“我娘跟我说过,钱家什么不多,就是钱多多!” “所以,你一直觉得我们很有钱,多到可以将钱拿到青楼去布施?”她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冷哼一声,“果然,你在意的还是青楼女子,霍敏儿,男人三妻四妾并不稀奇,你的气度别这么小!” “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霍敏儿相信他不仅对他娘的话坚信无疑,对钱也是完全没概念,才没察觉钱家已快剩一个空壳。 “那你也搞清楚,你当过霍家的钱庄掌柜又如何,这里是钱家,仍然由我在作主。” “是吗?作主的人白天看不到,晚上更是看不到,日夜纸醉金迷,听着吴侬软语,怀抱软玉温香,眼前除了一片旖旎风情外,还有什么?”她真的气他的不争气。 “该死的,你不过是我的妻子。”他怒道。 “我是,所以,如果你能将一点心思放回家里跟店铺,我会更感激。” 他咬咬牙,“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的人生不会因为多了一个女人就变了样,所以,省了你的感激!” 他气呼呼的拿走了挂着的衣服,也没穿好,就直接开门离去。 她抿紧了唇,她得有足够的修养脾气才能不追上前去跟他理论。 唉,前途堪虞,这个丈夫玩性甚坚,我行我素,什么也不瞭。 钱少伦阴郁着一张俊颜,往南院的客房走去。 啧!想当河东狮,把他踩在脚下?霍敏儿,你不过是我众多女人之一而已! 从这一天开始,钱少伦就算回府也宁愿睡客房,摆明了在做无言的抗议。 他不再碰她,霍敏儿其实是松口气的。 应该没有女人希望自己的丈夫在碰过别的女人后再碰触自己,至少她是。 虽然与他行房的感觉很好,但是,也因为明白了男女之间肌肤之亲是怎么回事,对他也能跟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她就不太能接受。 只是,他原先的男女关系就极为复杂,情感也不自我约束,就这一部分,她想自己对他是不必有太多期待。 但除此之外的事,她会对他要求,至少要控制他用钱…… “少奶奶,用晚膳的时间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贴身丫鬟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看,向静静走在她身边的钱牧廷,“要回去了吗?” 他点点头。 她回以一笑,她相信凡事都需要付出、需要经营,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回报,但至少钱牧廷已有回应。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找时间跟他聊天吃饭,只要有好吃、好玩的,她都会准备一份给他,虽然他还是不说话,但感觉到他的寂寞之余,她也感受到他在看到她时的情绪,明明是喜悦,他却费力掩饰。 就像现在,她邀他上街走走,他没说话,只是跟在她身边,当他们一起走出店铺时,掌柜、帐房等人可是全傻了眼,也可见他对她已有一定的信任。 她伸手,主动的握住他的手。 他一楞,抬头看她,见她展露一贯的温暖微笑,他的俊脸出现可疑的泛红,但并未甩开她的手。 贴身丫鬟错愕的瞪大了眼,但又忍不住的笑了。少奶奶真的好厉害,小小少爷对人极有防备心,可现在看来她是收服了他! 此刻,一名妇人牵着一个与钱牧廷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走过来,那大娘身上穿金戴银,就像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似的。 “娘,他就是钱家的小哑巴,对不对?” 小女孩清脆的嗓音里带了点鄙夷,霍敏儿见到钱牧廷因此瑟缩一下,又见到其他行人投向他的异样眼光,不待小女孩的娘回答,霍敏儿已经忍不住开口替他澄清,“他不是哑巴,小姑娘。” “可我娘明明说他是,还说长大后,嫁什么样的男人都好,就别嫁他这种残疾的人!”小女孩说得振振有词。 钱牧廷低着头,双手微微颤抖。 见状,一股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坎,她陡地走上前,狠狠的瞪着全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你真的这样跟你的孩子说?” 妇人见女儿困惑的看着她,下巴一抬,尖酸地说:“我有说错吗?他根本不开口说话,不是哑巴是什么?” 她恶狠狠瞪着妇人,但话却是对着钱牧廷说的,“牧廷,你也要记得,长大后,娶什么样的姑娘都好,就别娶这种只会道听途说、不会判断求证且言语刻薄的人,日后相处定会有许多纷扰。” “你!”妇人气得语塞。 “我怎样?我不过是『见贤思齐』,也给孩子同样的建议罢了!” “你!”妇人气得牙痒痒的,“女儿,我们快走,钱家的人全都是倒楣鬼,咱们母女别沾染到那霉气!” 说是这么说,但在她经过钱牧廷身侧时,却装作拐了一下,再顺势推倒他,“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脚踩到颗小石子,但--也怪不了我们,这就是钱家的霉运嘛,瞧他也是歹命,小小年纪没爹没娘啊。”妇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着,就牵着女儿往前走去。 钱牧廷扑跌在地上,黑眸隐隐闪动泪光。 霍敏儿急忙将他扶起来,关切的问:“怎么样?哪儿伤到了?” 他只是摇摇头,但眼里有着来不及掩饰的难过。 “好,没事就好。”说是这么说,但她脸色挥挥,让看惯了她笑脸的钱牧廷也有点儿怕怕。 而下一瞬间的变化,更让四周围过来看热闹的人大大的吓了一大跳。 她竟然先给了一旁水果摊老板绽碎银子后,就拿了一颗橘子,往妇人丢过去,正中妇人的头! “啊!痛死了!谁?是谁?”妇人气呼呼的又转过头来。 就见霍敏儿笑咪咪的挥挥手。“哎呀,真不好意思,我的手不小心滑了一下,而你也真的沾到钱家的霉运了,要小心点啊,免得待会儿又有萝卜、西瓜砸到你的立头!” “你、你!分明是你故意扔的,哪来那么多借口!”妇人横眉竖目的怒道。 霍敏儿冷笑,“对啊,你脚拐了一下不也是故意的?你脚边哪儿有石头?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别以大欺小,那很丢脸!” 妇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自知理亏,她咬咬牙,就要走人。 “慢着!还有一件事,牧廷是我的家人,你最好记住,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而我绝不会善罢平休!” 明明是个娇小纤细的女子,可此刻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凛然威仪,还真摄人,妇人狼狈的牵着女儿匆匆穿过人群。 钱牧廷抬头看着她许久,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捍卫之光,他胸口暖暖的,不自觉的,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 她一楞,低头看他,这该是他们相处这些时日以来,他头一次主动呢。 她对他嫣然一笑,“走吧,回去吃晚饭。” 他用力点头。 京城里吃饱撑着、嚼舌根的人不少,不过一会儿,霍敏儿护卫钱牧廷一事己传遍大街小巷,就连甫回到店铺,准备拿钱花用的钱,少伦也自说得口沫横飞的帐房口中听到。 “她真的说了绝不善罢干休这句话?”他勾起嘴角一笑,对她的怒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她能将那闷葫芦带出门更觉不可思议。 “是啊,少奶奶出名了,每个人都赞她好有气魄!”老帐房也感到与有荣焉。 “少奶奶跟小小少爷回来了!”一名伙计兴奋的大叫着。 钱少伦望过去,果真见到两人手牵手走过来。 那小子竟然让她牵手?!他难以置信。 老帐房看出少爷的惊愕,笑着道:“这段日子,少爷老往外跑,但少奶奶却是往西院走,跟小小少爷的感情颇好,今日,能带他出门,更是让大家惊喜。” 霍敏儿带着钱牧廷进店铺,看到钱少伦倒是一脸意外。 “牧廷,你的脚没事吧?”他蹲下身来,关心的问。 他眼中的心疼她没错过,这个男人内心果然还是有良善体贴的地方,除了那些莺莺燕燕外,他还是会在乎其他人的。 钱牧廷摇摇头。 “没事就好,先去洗个澡,吃完饭,早早休息。” 对这个侄子,他是不舍、疼惜的,可是,他没有跟孩子相处的经验,再加上钱牧廷是闷葫芦悟性,他除了逗逗他、买玩具跟书给他之外,实在也不知怎么表现。 钱牧廷虽然点头,可眼睛却看向霍敏儿,像在询问她的意思。 他也注意到了,抬头以充满兴味的眼神看着她,但她眼神看的却是他手上的那一小袋银两。 他有点不开心,但想到她护卫侄子的行为,还是主动释放善意,“你真有勇气,常家的八婆原本就是个讨厌鬼。” 不过她没回答,目光只是盯着他手上的银两,最后,无力的看向老帐房。 老帐房这才恍然大悟。糟了!他忘了少奶奶的交代,少爷要银两,得先知会她,他愧疚低头。 他还没瞎呢!钱少伦见她与老帐房交会的眼神,哪会不懂?他俊脸一沉,“怎么样?我拿钱不行?” “没有不行,只是除了拿钱之外,也希望你将一些心思放在家人或家里的生意上。”她刻意压低音量,想为他保全一点面子,但他显然不在乎。 “又来了,你烦不烦?这句话说了多少遍了!”他火大咆哮。 “我说了又说,是因为你不曾放在心上,”她冷冷驳斥,“还玩不够吗?!我早问过旁人,你的朋友尽是些狐群狗党,只会吃喝嫖赌,甚至是大奸大恶、仗势欺人、流里流气的人,没一个正派的,所谓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又如何?女人,你休想要我改变我的生活!” 第六章 他真的火大了,他如此浪荡不羁自有他的目的,他可是花了好几年的岁月,才能打入她口中那群狐群狗党的圈子里! “我没有要你改变生活,只是希望你可以重新分配或检视自己的人生。” 她语重心长,他听来却是不以为然,“你分明在训我!” “我是在提醒你。” “不对,我明明才提醒过你,我才是一家之主!” “那一家之主就该有一家之主的样子,钱府现在是岌岌可危,当省则省,当然,更需要你。” “需要我?”他一楞,但随即邪邪一笑。是啊,这阵子,他没在床上喂她嘛! 他肯定想歪了!霍敏儿见了他的表情脸上酡红,但也立即斩断他的邪恶思想。 “对,我需要你,我想去拜访此地的商帮和会馆,为店铺拓展一些生意,但京城我不熟,而可以花上千上万两银子包下青楼,宴请三教九流的你,应该很熟。” 他脸上笑容马上僵在嘴角,忿忿的道:“对,我很熟,但抱歉的是要厚着脸皮请别人关照生意,不是我的强项。”他又没疯,一起享乐快活多好,干什么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她看得出来他是全然的排斥,想着勉强无益,她冷冷的道:“罢了,你要我这个妻子不对你抱任何指望,我接受,但求你不要再随意拿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我便额手称庆!” 这话可没压低声音,事实上,夫妻俩吵起来了,声音早是一句比一句大,店铺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所以,她此话一出,倒抽凉气声可是接连响起。 这个有魄力的女当家,可真直截了当! “我是钱家主子,拿钱家的钱,天经地义。”他说得振振有词。 这样的败家子,她何必再费唇舌。“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奢侈浪费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大门就在那儿,恕妻子还有事要忙,不送。” 大门就在那--他咬咬牙,这话她也敢丢出来?!钱少伦眼中冒出火花,“出嫁从夫--” “那也必须是这个丈夫顶得了妻子头上的一片天!”她直视他冒火的黑眸。 天啊!又是一片倒抽凉气声。 今天若易地而处,或是发生在其他男人身上,钱少伦还会大赞她极有勇气,不过,今天被指着鼻子骂的是他!他相信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如此强势的女人! “好,我走,我也不想看你这张脸!备车!”他气呼呼的用袖,不一会儿,便坐上马车。 店铺内静悄悄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恐怕也听得见。 霍敏儿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呆若木鸡的帐房掌柜跟伙计们,柳眉一皱,其他人见了这个动作才回神,刻意低头,装作忙东忙西。 此时,她已恢复理智,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冲动,这下子,可将钱少伦推得更远,令他更有流连在外的借口,也更别想让他浪子回头了…… 只是,店里连个客人也没有,这样下去,难道只能等着关门大吉? 蓦地,有人伸手扯扯她的衣摆,她低头看到钱牧廷,一脸歉然,“抱歉,让你看到不堪的画面,我气昏头了,都忘了你在身边。” 他摇摇头,但眼眸仍是浓浓的担心。 “别担心,我没事,也不生气了,只是觉得很遗憾,上天给了你叔叔一张好容貌,拥有外人所钦佩的钱家独家绣法,合该是个很有才气的人,他如此颓废度日,太不值了。”说到这里,她陡地住了口,笑了笑,“你那么小,我怎么丢这么沉重的事儿让你知道,走吧,我们去用膳。” 他点点头,但眼里还有担心。 她眼中的笑意更浓,“放心吧,我在你这年纪时就看了好多好多的人,你家叔叔终会浪子回头,我对他有信心。” 他的眼睛瞬间一亮,用力点点头。他不希望婶婶讨厌叔叔,这个家里,叔叔还是比爷爷、奶奶更常往他那里去,只是送的玩具常常很无趣就是。 “这是怎么回事?” 钱少伦在外头花天酒地好几天,才又回到钱府,一进院落,就看到一幅奇景。 霍敏儿拿着算盘,钱牧廷手上也拿着个小算盘,亦步亦趋的紧紧跟着。 在他身后的两名奴才探头一看,其中一人马上回答,“从上回少奶奶当街教训常大娘,护卫小小少爷后,小小少爷就常跟着她进进出出的。” “是吗?” “是,而且小小少爷虽然仍不开口说话,但会主动帮忙。” 他更讶异。怎么可能甘闷葫芦会主动想帮忙! 奴才又说,小小少爷先是帮忙写些帐本,帮出兴趣后,又想学打算盘,少奶奶便教他,小小少爷非常用功,再加上个性沉稳,没多少日子,算盘已经打得有模有样。 “所以,府里上下就常见霍敏儿像母鸡带小鸡一样的带着他?” “是,而且,少奶奶还教小小少爷凡事都得精打细算,吃的、用的……” 奴才还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但他已经没在听了。 母鸡和小鸡己停下步伐的站在他对面亭台,但两人都没注意到他。 他看到霍敏儿从钱袋里拿出几绽碎银子。 “这是你的工资,你帮我很多忙,所以可以领钱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耳力极好的他将她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他更看到小侄子一张小脸兴奋得红通通的,虽然仍没说话,但脸上的灿烂笑容可是他在大哥嫂嫂发生意外过后,头一次在侄子脸上看到的。 霍敏儿那双灵慧动人的明眸同样有着魅惑的动人笑意-- 动人?她动人?真诡异,是他这几天看了太多浓妆艳抹的女人才会觉得她纯净的脸庞特别吸引他吗?他的心口怦怦跳又是什么鬼意思? 他困惑的伸手抚着心跳紊乱的胸口,浓眉揪得更紧。难道是男人劣根性在作祟?要不,这几天,为什么只要一想到她义正词严教训他的模样,他的嘴角就会莫名的往上勾起? “……少奶奶跟小小少爷相处,都是少奶奶说得多,小小少爷用眼神示意,这段日子的相处下来,两人的默契可非外人能懂,”身边的奴才仍然滔滔不绝,“前些天,老爷、夫人看了也啧啧称奇,大力赞美少奶奶。” 的确有好本事!他不得不佩服她,能与娃子交心,也有勇气挑衅他,不像寻常女子的消极接受,还想以一己之力改造钱府? 若不是他有正事要办,还真该会会她! “我到织机房去,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 “是。”奴才有些失望。少奶奶做的事,他还有好多没说完呢! 不过,就在钱少伦转身往织机房走去时,霍敏儿却不经意的看到他挺拔的身影。 他回来了!她看着钱牧廷,“你叔叔回来了,我去找他说些事儿,你先回房去休息,或去读些书。” 他点点头,开心的往自己住的西院而去。 霍敏儿则在思索了一会儿后,才跟在钱少伦身后走去。 见他竟进到织机房,她不禁诧异,又见两名奴才守在门口,她蹙眉,正要走进去-- “少奶奶,少爷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但我想应该不包括少奶奶吧。” 另一名奴仆跟先闭口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突然明白,点点头,不再阻拦。 因为老爷跟夫人也有交代,只要少爷有回来,一定要让他跟少奶奶说上话,夫妻俩在店铺吵起来一事,他们也知道,但两人总是要和好,若没机会相处怎么行,而且钱家的香火传承总不能只靠牧廷一人,要多几个才有保障! 霍敏儿推门而入,钱少伦正坐在织机前,准备上工。 看到她,他眉头微拧。怎么,他这少主人开始人微言轻,没人理了吗?还是这个有魄力的女当家硬是要进门?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该申明一点。 “我可不是回来拿钱的。”他挑起浓眉,看着似乎比以前更美的霍敏儿。 “我知道,爹跟娘三天前相偕到南方去参加喜宴,顺道在那儿玩一个月,他们交代我,一旦你回来,一定要跟你说这件事。” 他嘲讽一笑,“交代你?这席话是说给我听的,要我多留时间在家,不过,你肯定没跟爹娘说,我一连多日没回来,是因为家里有了一名会训诫我的贤妻吧!” “我是没有,反正,有没有多一名训诫你的贤妻,你的日子过得并无不同。” 他咬牙,“你!你真的很不讨人喜欢!” “那当然,因为我不是那些会送往迎来的莺莺燕燕。” 再跟她说下去,他会不会气到吐血身亡?“那现在我要做事,你可以走了。” 她没走,而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决定问一个很白痴的问题,“你愿意织仙之彩布的动机是什么?” “当然是赠我的红粉知己,不成吗?她是翠花楼里的清倌唐颖。” 果然!她心里有个主意,刚好公婆都不在府内,也许能执行。她再问:“当然行,但我想看看,行吗?毕竟我已插手店铺生意,也略懂各式布匹,但对钱家最自豪的仙之彩布却一无所知。” “行,反正我也不担心你学,不,应该说,你要看得懂,我就跟你姓!”他坏坏的笑,摆明瞧不起她。 但她也不以为他有跟她姓的机会,光两台织机就几乎占据了房子的全部空间,而这织机是钱家祖先为了特殊织法而改制的,相当难操作,必须手脚并用,这手拉杆、那手抓线,上上下下的织线来回,脚还得踩板子,她看得眼花撩乱,都要昏头了。 然而,平常吊儿郎当的人,坐在织机前,专注的神情还真吸引人,不过,才织没多久,那小小一块布料实在还看不出什么图样来,他竟然就喊着要休息,还指挥起她,“帮我槌槌背。” “你不过做了半个时辰。”但她还是认命的帮他槌。 “这玩意儿是前面慢、后面愈来愈快,你不懂的。对了,看得懂吗?”他一挑浓眉,贼兮兮的回头看着她。 她顺势收手,“看不懂,但是还想钻研钻研,所以明儿会再过来看,行吗?” 他莞尔一笑,“当然行,虽然钱家绣法传子不传媳妇,但要学这玩意儿,没一年、两年是绝对学不来的。” 她当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意思是她最后也是看不懂,“那我出去忙了。” 他看着她离开织房,摇摇头,继续忙手上的事儿,只想着,唐颖收到这匹布,会不会开心到以身相许? “呼!终于完成了。” 钱少伦一连忙了好几天,忙到今日终于完成那幅以富贵牡丹为图的仙之彩布,他细心的将它卷起包好,以束线系好,放到一旁的长桌上,呵欠连连后,先行回房睡。 时值中午,没见到霍敏儿,他倒不奇怪,事实上,这几天,他因上织机而日夜颠倒,大都睡白天,晚上则由她孤枕独眠。 反正女人要真的想那翻云覆雨的事,就会自己找机会,这是他多年来的经验,而他的亲亲娘子都没有在白天在床上等他,他也不会主动捐躯! 他躺上了床,呼呼大睡。 殊不知,在他梦周公之时,霍敏儿走进织机房,打开那匹布,她眼睛顿时一亮。 这块布料富丽典雅,巧夺天工,真的美极了! 第七章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看不出钱少伦的织工如此精妙绝伦,回想他坐在织机前的神态,那双漂亮眼眸不若平常的邪魅放肆,反而有一股说不出、难以形容的深锐精光,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真的不信他会有那样的眼神,感觉上,像是另一个人! 她抱起那匹布,走出织房,老帐房跟两名伙计已在外头等着,但每个人脸上都见忐忑,老帐房上前直言,“少奶奶,你真的不担心少爷他--” “我一肩担起,你去送吧。” “是。” 老帐房跟一名伙计接过那匹布,即先行离开。 她转往书房,不意外的看到钱牧廷仍在,再看到他为她抄写的欠债名单。 “我跟帐房要到外面去收款,这几日都会很忙,你在家三餐可得正常吃,有时候,也可以主动的去陪爷爷、奶奶--” 瞧他眼眸一黯,她明白的改口,“没关系,现在做不到,我们就慢慢来,我有空一定陪你,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有时候,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别人来爱自己,你也要学会付出,明白吗?” 他点点头,但心里嘀咕,爷爷、奶奶出游一个月回来,也只是找他说说话、摸摸他的头,再也没理过他,他为什么要对他们付出? “少奶奶,少爷醒了,还往织机房去了。”丫鬟被交代要注意到寝室小睡的钱少伦,这会儿她奔来口气急促的在门外报告,可见多紧张! “我知道了。”她拍拍他的手,立即转身出去。 她快步走到织机房前,就看到两名奴仆脸色紧张,她朝他们摇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会有事的--” 话都还没说完,就听到房内传来暴怒吼声,“来人!来人!” 她深吸口气,硬着头皮,挤出笑脸走进去。 “我的布为何不翼而飞?来人!来--” 他怒气冲冲的话还没吼完,就见霍敏儿浅笑着推门而入,欠身一福,“相公。” 看她那张俏脸笑得像狐狸,还破天荒的喊他“相公”,他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我的布呢?” 她脸上的笑更灿烂了,“我从曾经买过仙之彩布的客人名单中,主动联系一名买主,他极乐意再购入,还出了个好价钱,此刻老帐房应该已经银货两讫,快回来了。” “你、你是说,我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的布,被你转手卖了?!”他简直难以置信,差点气到口吃。 “嗯。”她点点头,要不然她天天关注他的进度做什么? 在得知一匹仙之彩布就能卖十万两,如今钱府又是在重要时刻,她自然要快狠准的交货收款! 他怔怔瞪着她那双坦然的清澈眸子,她竟然一点愧疚都没有?该死的!“你卖了,却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现实考量!钱家的情况仍然不好,你要在外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偶尔为这个家贡献一下,应该也不为过。”她试着跟他解释。 他咬咬牙,“你明知道那是我花好多天才完成的!” “那就再花多少天去做,我保证这一次绝不再下手。”暂时。她在心里补上这两个字,真不成时,拿条鞭子鞭策他坐在织机前干活儿,她也做得出来! 他狠狠的瞪着她,明白她是不会将那匹布还给他了!那还啰唆什么? “好!你够狠!你敢再拿走,我就把你的头摘下来当球踢!”他也火了,撂下狠话,赌气的又坐回织机前。 看着他冒火又手脚忙碌的背影,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风流种难过美人关,再累也要织一匹布出来,是吗?她摇摇头,转身走出去。 老帐房跟两名奴仆见到她全身而退,真的为她松了口气,他们就怕少爷怒气攻心,送一张休书给她! “备马车,我们一起去收帐,还有一些新旧货色都备一些上车,看看能不能顺便做点生意。” 老帐房老眼一瞪,“今天?” “就今天开始。” 她先行往前走,老帐房急急跟上去。 “少奶奶的脚步都不停歇的吗?”两名奴仆真的太佩服她了。 的确停不得啊! 这些日子霍敏儿即便坐在马事内,还得看帐本,一路上偕同老帐房拜访仍欠债的老客人,向他们福身致意,说明来意后,能要回一笔就是一笔。 人虽要为五斗米折腰,但人的天性也好面子,所谓豹死留皮、人死留名,真要陪笑请人掏钱,谈何容易? 所以,对她肯为钱家对人如此低声下气,钱家二老既心疼也愧疚,遂吩咐下去,给了她更大的权限,凡事少奶奶说了算。 但在家得到二老支持,在外可没那么顺利,是碰了不少壁。 水灵素雅的清秀美人上门讨钱,她虽脸皮够厚、态度够诚恳,近半个月来,收回不少陈年旧债,但若是要再谈一点生意,大多面露为难。 “实在是没欠,钱少奶奶,真没欠。”杜老爷摇头。 “但这时间已可以为秋季裁制些新衣,我们钱家的布匹好、价格也好。” “钱少奶奶,我真的没欠、没欠!” 霍敏儿再三拜托,还是吃了闭门羹,她只能低头掩饰眸中的沮丧。转身出了杜家大门,却见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几名伙计一连扛下三大箱布料,还捧着几匹上好的布。 “快快快!杜老爷等着选布制衣,这是好几万两的生意,别搞砸了。” 开口催促的是另一家织坊的刘掌柜,霍敏儿与他曾有一面之缘。 刘掌柜也看到她及她身后的钱家老帐房,他尴尬错身,快步走进杜家大门。 见状,老帐房可火了,“这刘掌柜真差劲!当年钱家织坊最风光的时候,老爷看他没客人,还介绍了不少客人给他,他的生意才能愈做愈大,如今却如此势利!” “人情与银两一称重,便知孰轻孰重?不必生气。” 霍敏儿摇头,看来,她还是得先站站自己的能耐,也别高估人性。 在回钱府的路上,她也想到一个可行的法子,或许直接找来裁缝师傅,做些春秋新装穿在身上,靠自己来推销钱家的布料。 至于钱少伦那个冤家…… 她苦笑,他真的很爱美人,为了讨美人欢心,竟然织了整整七天七夜,吃睡都在里面,就怕又被她半路拦劫!真是幼稚又可笑!然而,他这份爱美人的心思若是能移个几分在家里,多好?唉,这目前还只是奢望吧! 不过,见他对男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她心里虽有些异样却也说不上嫉妒。 毕竟两人并非有深厚的感情基础而成亲的,他在外的丰功伟业,她也清楚,要求他对她忠诚,不朝外发展,下辈子再看有没有可能。 马车辘辘的奔回钱府后,见老帐房已忍不住呵欠连连,她要他先去休息,她则转至书房,将收到的款项填进帐册内,却见到另一总管交上来的本子上,又出现钱少伦领了一万两的纪录! 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风流种。花了七天七夜又织了仙之彩布送给红粉知己后就不见人影了,家里啥事都不帮也就算了,拿钱倒是很快! 霍敏儿一整天对人哈腰请求下来,累积的疲累在看到这笔帐后,压抑的种种情绪整个爆发了,她立即差人去唤来该名总管询问。 “呃--少爷说少奶奶拿走的仙之彩布少说也卖了好几万两银,他拿走一万两还算客气,我只是下人,虽然说少奶奶有交代,可也无法拒绝少爷。”老总管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她轻叹一声。也是,能对他恩威并施的只有公婆,但这一对很懂得过日子的公婆常常是一整天都见不到人,能怎么管呢? “他拿了钱去哪里?” “这--” “说!”霍敏儿自嫁进钱家后,虽然大力整顿,但对下人们一向慈善,不过此刻面色一绷,还是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老总管也只能乖乖禀报,“所有来往的青楼女子,少爷是最疼翠花楼的清倌唐颖,每天总得去听她弹曲儿唱歌,少爷这次闭关织的那块布就是送给她的,还传言少爷要为她赎身,娶回来当小妾。” “还有呢?” “少爷这段日子不是在花楼就是在裴德大人的家,他虽然年近五十,但与少爷是忘年之交--” “我知道。”她曾花了不少时间了解钱少伦的交友状况,裴德便是其中之一,他虽为朝廷的三品官员,但风评不佳,“这个时间,他还在裴大人那里?” “呃--应该是,不过,再过一个时辰后,应该会往翠花楼去吧。” 是啊,一个时辰后,华灯初上,正是纵情享乐之时。 “去帮我准备一套衣服。” 她对他娶小妾没意见,但不能再让他予取予求、随意挥霍! 夜幕低垂,星月交辉。 霍敏儿一身男装的出现在京城花楼最密集的街道巷弄内,这里处处可见富丽堂皇的楼阁,一家家红灯笼高高挂。 夜如白昼,整条街上门庭若市,好不热闹,有歌声、嬉笑声,然而,她才刚瞧见了翠花楼的牌区,就有人嗲声靠过来,带着脂粉昧的绣帕就往她脸上调情的一拂,“哟~好俊的客官哪,快进来,春花、秋月,快过来啊,客人上门啦!” 她微皱鼻头,这看来是老鸨的中年女子,脸上的妆可真浓啊。 她随即被拉进翠花楼大门,里面更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空气中粉味、酒味、菜香交杂,男人们左拥右抱,莺鸶燕燕们依偎劝酒。 女扮男装的霍敏儿身形虽然纤细点,但俊秀非凡的脸孔可是很迷人的,两个姑娘眼睛一亮,一左一右的立即贴上前来,长长的唤一声,“客官~” “我、我是钱大少邀来的客人。”霍敏儿差点被那声拉长的嗲声给吓到,但眼看她要被拉进另一间厢房内,她急急回神,刻意哑着声道。 “哟,原来是钱大少的客人,往这里来。” 老鸨笑得眼儿眯眯,一张血盆大口也开开阖阖的,亲切的勾着她的手臂就往二楼后方的上等厢房走去。 霍敏儿只得拾级而上,二楼一样是笑闹声不断,不同的是,多了一些嗯嗯啊啊的放浪声响,太羞人了,她的粉脸不由得涨红。 “我的好公子,到了!” 老鸨笑着将这间大厢房的门打开,一入内,就见红纱垂帘,大厅左右两旁有半开的门,往里望去,就可见到床铺,显然是让有需求的人闭门寻乐,而大厅里,一大桌近十多人,桌上满满的美酒佳肴,每个男人左右各有一美人相伴,她的丈夫也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但比较引起霍敏儿注意的是一名抚琴吟唱的美人,雾鬓风鬟的她看来气质出众,与那些陪酒的姑娘们截然不同,一双明眸满是爱意的凝睇着钱少伦,光这痴然眼光,就足以让男人销魂,但显然此刻他无暇注意她! 霍敏儿直勾勾的看着钱少伦,他察觉她的视线,但一时之间,并未认出她来。 他先是以困惑的眼神盯着这张俊俏非凡又似曾相识的容颜,随即惊愕的瞪大眼,陡地起身,快步的朝她走去。 同一时间,在座的裴德与抚琴的唐颖迅速的交换一下目光。 老鸨笑咪咪的道:“钱大少,这是您邀来的客人--” “对,『贵客』,我先私下接待一下!”他咬牙笑道。 第八章 他回头朝那几名酒肉朋友笑了笑,拉着她手臂,就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砰”地一声,房门一关上,钱少伦就揪着霍敏儿的手臂,把她拉到床边,粗鲁的让她坐在床上后,就恶狠狠的瞪着她,“你来做什么?一个妇道人家到这里来合乎礼教规范吗?” “你何时成了一个在乎礼节之人?何况,我丈夫留在这里乐不思蜀,身为妻子的我,也该来观摩观摩,看是否要见贤思齐。” “少拐个弯来骂我沉溺温柔乡,你这个笨蛋,你真以为人家看不出来你是个姑娘!” 他认出她时,可吓出一身冷汗,要是遇到风流嫖客,拉了她就进房间,她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去救她的! “我以为男人到这里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穿男装就是男人,完全不用脑的。” “笨蛋!这里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他简直快要疯了,这女人还有心情跟他顶嘴!但他干么这么担心她?这女人除了找他麻烦,陪他欢爱几回之外,没什么贡献。 “既不单纯,你为何爱来?听来你也不笨。”她反唇相稽。 “我有--”他急闭口。可恶!差点脱口而出,他来这里可是有“任务”的! “有什么?”她追问。 “有你这样的『贤妻』,我不来这里喘口气、不来这里让人尊重,人生多苦!” 仍然嬉皮笑脸!她霍敏儿真是上辈子欠他,这辈子才当他的妻!“这地方我看过了,也不想待,既然在这里过的人生就不苦,我也不浪费你寻欢的时间,给我钱。”她从床上起身,向他伸出手。 他黑眸一眯,“什么?!” “家用不够,你拿了上万两不是?钱拿来!” “女人,你不要太过分,讨钱讨到这里来!” 她抿抿唇,从袖里暗袋拿出一张折成四方的纸,“每一笔你在这里花用的,在月底都送到帐房请款,这是除欠的帐单明细。” 他抽过来一看,上面写得巨细靡遗,“连吃的也是用欠的?” “对,而且,我看得出来,吃得很好。”她可没忘记刚刚那一大桌的山珍海味,眼神略带责备的瞪着他。 “拜你之赐,我还没吃到呢!” “有吃没吃无所谓,不作东便行。”她说得直接。 他浓眉一皱,“的确是我在宴客,这段日子我都借住在裴大人宅院,过意不去,才拿钱来请客。” “那也只能先除了。”她轻叹一声,决定要了钱就先走,“听闻你在这里随便给伺候的姑娘就是一大把银子,你就当我也是这里的姑娘,给个几把吧。”这话挖苦的意味深浓。没办法,钱家仍债台高筑,但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还在当财神爷。 看着她伸长的手,钱少伦是好气又好笑,也很佩服她的胆识,敢上青楼找老公要家用,他若不回报她一点,就太对不起她。 他勾唇而笑,“行,但大少爷给几把银子的前提是,先得满足个人的一点儿兴趣。” 她蹙眉,“兴趣?” 他邪魅一笑,“对,我就示范一次,下回你应该就不会来打扰本公子的雅兴了。” 话语乍歇,他突然将她转个身,让她的后背就贴着他的胸膛。 她则因为他这突兀的动作而怔楞一下,直觉的就想挣脱,但他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腰身,让两人贴靠得更近,他鼻息间的热气则在她颈边吹拂挑逗。 在她身上没有青楼女子的粗俗粉昧,而是沁人心脾的淡香。 是了,他想起她白皙晶莹的胴体,那更是这里的姑娘比不上的。只可惜,他的独门生意让他不想往这里来都不成,要不,即便她抠门又爱找碴,他应该也不会找野花,而是花些时日专宠她这朵家花吧。 她的脑袋仍有几分清醒,虽然浑身因他的靠近而虚软、发烫,但此刻他还真的将她视为青楼女子任意轻薄的做法,她可不能接受,“放开我!” 有没有搞错?他身子发烫、脑袋已开始想入非非,小妻子的声音竟然还能这么铿锵有力? 他好奇的将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见她双颊上有着掩饰不了的红晕,她显然也是动了情的。 她清楚的看到他那双黑眸从困惑转为兴味盎然,做了个深呼吸,压抑急促的呼吸后,“你示范过了,也抱了,钱拿来。”说得很勇敢,但脸颊红潮愈来愈深浓。 真是死要钱,这可真有趣了! “行,我给,不过你要自己从我身上拿。”俊美脸上有着邪气十足的笑容。 这个人简直是--“好,拿就拿!” 她伸出手先从他的袖口里找,但没有,她的手再往他胸口轻碰,但感觉上也没有,再往腰带轻碰,没有!再往腿侧看看有无暗袋?也没有! “你的力道轻飘飘的,哪摸得出来?我身上这会儿放的可是银票,极贴身的。”他的黑眸带着点狡黠。 那不就得将手伸进衣服里?霍敏儿瞪着他,停了一会儿,最后,像是鼓起勇气了,她冰凉的小手往他衣襟探进去,再往袖口,完全没有邪念的东摸西找。 但钱少伦可是个货真价实、血气方刚的男儿汉啊!随着她愈摸愈急、愈摸愈用力,他眉心蹙得更紧,气息也转趋粗重。 霍敏儿夹带着怒火愈找愈不快,完全没管她在摸哪儿了,小手甚至有往膀下前进的趋势!他决定不再为难她,再让她摸下去,为难的、难看的都是自己了,因为他胯间的亢奋已在蠢动。“好了,别找了,我已经给光了!” 他及时的抓住她的手,她一楞,急急的抽回手,“那我不白摸了?” “怎么会,你也没吃亏啊,我不过抱了你,你却是上下其手的摸遍我,吃亏的可是我呢!”他只能嬉皮笑脸的掩饰自己高涨的情欲,但心里也很纳闷,她不过就是个女人嘛,怎么他对她的反应这么快又这么大? “钱少伦,简直是--我告诉你,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容忍一个无用、没担当的丈夫,但是,钱少伦,你放弃你自己,可我还没有!”她气呼呼的推门而出,快步的奔下楼去。 钱少伦却是笑咪咪的走出来,她最后那句话可真呛啊! 不知怎么的,他已经开始期待跟她下一回合的交手,她很特别、特别有趣! 哈哈哈他眉开眼笑的回到座位。 “贵客跑了?”同桌友人之一问。 “走了,她跟我们是不同类的。”他笑笑的喝了口酒。 “是吗?我看他像玉琢出来的公子哥儿,你现在也玩男宠?”裴德笑问。 “错了,我还是喜欢柔软的女人,何况--”他勾起嘴角一笑,将两人中间的美人儿搂进怀里后,靠近裴德,附耳道:“实不相瞒,那是我家娘子巧扮,来逮我这乐不思蜀的丈夫!” “哈哈哈……了解!了解!”裴德低头一笑,接着举杯,目光趁机迅速的移向看似专注弹琴的唐颖,她明白的眨了一下眼,弹完此曲后,随即退下。 “等等,唐颖,仙之彩布你不是收了吗?怎么不卖了它,替自己赎身?”钱少伦拦阻了她的去路。 “我说过,鸨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留在翠花楼,是为了报恩,仙之彩布我已转送,请钱少爷别再为唐颖辛苦,唐颖会不舍的。”说完了话,她粉脸酡红的退下去。 “哈哈哈……少伦,我看你真的不用那么辛苦当织工,唐颖的心早给了你,她啊,早晚是你的人。”裴德抚须笑道。 “合该是,但老鸨不放人啊,说有唐颖在这里来客不断。”俊脸上尽是失望。 “鸨母暂时放不了人也是有原因的,你应该听过『独善联盟』这个秘密组织吧?” “自然,那是一个民间组织,专找一些罪大恶极之徒的麻烦,外界多以正义组织来形容,但这跟唐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因为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消息就是从翠花楼流出去的,最受客人欢迎的唐颖被猜疑是送出消息的人,所以,有不少心里有鬼的人都丢了话,说唐颖要是不见,鸨母的项上人头就不见。” “怎么可能?!”钱少伦及在座的众人皆是一脸震惊。 “怎么不可能?你们的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裴德娓娓喔道来,三个月前,扬县县令以公家名义强占两名大地主的土地,本以为此举天衣无缝,是无本买卖,没想到,那些无破绽的征收文书硬是从县令的密室内不翼而飞,出现在被誉为青天大老爷的官员桌上。 更有晋城首富,大家都认为他是大善人,私下却逼良为娼、拐卖人口,在好几个城镇都设有堂口,专门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但独善联盟硬是了得,首富的那些堂口被毁,甚至连秘密联络所也被找出来,党羽被一网打尽,首富如今成了万人唾弃的阶下囚。 在这期间,在一旁伺候的莺莺燕燕都不忘添酒,适时送上酒杯。 裴德是刻意送出这些消息。他的人查到,独善联盟已经将目标移到他身上来,他可不想不战而降,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他眼眸里闪过一道阴沉之光,但随即浮现笑意掩饰。 身旁的美人儿手持白玉酒壶,又为裴德添满了酒,他一干见底,让身旁的美人坐到他腿上。 美人儿娇滴滴的贴靠他怀里,开口道:“这事儿唐颖也知道,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是送消息的人,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只是,她就算爱惨了钱少爷,也得等这风波过了,才能跟钱少爷走,那才是明智之举。” “真是的,什么组织?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破坏本少爷的好事!”钱少伦神情懊恼得很。 裴德笑了笑,举杯向他,两人对饮干杯,裴德才道:“管闲事有钱赚,独善联盟专门卖消息、卖罪证,但有人提出交易,接不接,得看独善联盟的意思。”他定定的看着钱少伦,似乎想从那张懊恼的俊美脸庞上看出些蛛丝马迹,“他们图的是巨额酬金,可有了钱,也得有生命来花用才值得!” “裴爷这么清楚独善联盟,那这联盟到底有多少人?”钱少伦好奇的问。 裴德抚须摇头,“不知道,就连带头者的身分也不明,只是,不管在朝的还是在野的,他们都盯上不少人,我也是被注意的一个,当然得小心。” “裴爷不就是爱美人起了怕什么?”钱少伦对身旁的美人又亲又吻。 “钱少爷,别聊这些了嘛,很杀风景。”美人儿呵呵笑,也忍不住出言埋怨。 裴德身边的美人儿也再次斟满酒,顺势挨进他怀里,“是啊,裴爷,别尽聊这些秘密组织,我们都觉得枯燥呢。” 裴德邪笑着伸手点住她的红唇,“那你们想做什么有趣的事儿?” “走嘛。”美人儿拉着他的手,就往另一边的房间去。 “不行啊,那我的钱兄弟怎么办?” “我自己会找乐子。” “那就移到我那里去吧,不然,你家的河东狮不是来了?你要回去吗?” “当然不回去!”钱少伦好整以暇的喝着酒,“有一就有二,若她以后来这儿,我就回去,我可不就成了惧内的人!” “哈哈哈……好,好,走走走,咱们全移到我府第去,喝个不醉不归。”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就转往几条街远的裴德府第而去。 然而,寂静的钱家府第内,霍敏儿一人独坐在书房,烛泪滴落,她也很想哭,不只是哭那个没路用又只会享乐的丈夫,还有哭钱家财产逐日递减的事,即使她已经能省则省了。 第九章 她将手上算盘放到一旁,吐了口长气,入帐速度太慢,补不了洞-- 唯一可以获得最高利润的最佳财路就属她丈夫的仙之彩布!但他不赚钱,只知天天在外花天酒地,看来,散尽家财的日子也着实不远了。 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让钱家倒下,另一个就是将一次就能赚十万两的人逼回来! 没错,面对一个自甘堕落的丈夫,就算用下三滥的手法,她也一点都不需要愧疚,或许能藉此逼他收心,也总比他三不五时又回来拿钱去孝敬那些美人们好! 一想到他今日捉弄她一事,她更加坚定,“绝对、绝对会让你后悔莫及!” 翌日,她一如往常的跟钱牧廷用早膳,可她的模样吓得小男孩目瞪口呆久久,丫鬟也好几回失神,她憋住一肚子的笑,小小声的跟钱牧廷分享一个秘密后,就见他笑了出来-- 这一笑可不得了!合该是他们认识以来,她头一回听到他发出声音来,她又惊又喜。 钱牧廷自己也吓了一跳,伺候的丫鬟更是张大嘴巴,“小……小小……” “太好了,有笑声,再不久就是说话声了,来,吃饭,待会儿,婶婶还得顾铺子去。”她欣喜若狂,却不敢让表情太开,就怕浪费一早的涂涂抹抹。 钱牧廷笑着点头,这顿饭也吃得很快乐,因为,他也好久好久没听过自己的声音,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发出声音了。 稍后,钱牧廷上课,她转往铺子,一票伙计跟几个帐房掌柜同样看傻了眼,个个呆若木鸡--怎么少奶奶从淡扫娥眉变成浓妆艳抹? 而且那粉还不是普通的厚,简直像在涂漆似的,厚厚一层,让人担心要是脸皮一个抖动,那粉就会龟裂,然后分崩离析的崩落下来。 “怎、怎么回事?少奶奶。”老帐房一脸像见到鬼似的,惊骇的上前问。 她尴尬一笑,“睡不好,长了痘子!” 但接下来,一连几天,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她的粉是愈擦愈厚,就像唱戏的,硕果仅存的两三名熟客见着她,莫不忘关心询问怎么回事。 因为霍敏儿长得清秀,愈看愈美,极有人缘,尤其那无瑕的粉嫩玉肌仿佛掐得出水来似的,可这优点被粉一遮,原来的气质不见,可真成了庸脂俗粉。 听闻消息的公婆也急急唤她到东院关心。 “看大夫没?”二老看着她那张粉涂得厚厚的脸,差点吓到要去收惊。 “看了,再过一段日子即可痊愈,爹、娘,别担心。”她福身感谢。 “或许是太累吧。”看到她为这个家如此用心,自己生的又是个无所事事的败家子,钱帏诚也感不舍,“这样吧,我要织仙之彩布是费力了些,但顶多是时间长了些,可还是能--” “不用了,家里状况好些了,爹好不容易可以享福,怎能让爹再劳累?若真有余力,希望能多陪陪牧廷。” “这--我听说他笑出声来了,这是真的吗?”他既期待又害怕,迟迟不敢问。 “是真的,爹。”她微微一笑,“他需要你们的爱与陪伴,你们多陪陪他,我相信他开口的日子不远了。” “是吗?”二老相视一笑,江瑾更是眼眶泛红,“我们不是不爱那孩子,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那孩子。想到他的爹娘、想到他年纪小小就要承受那么大的痛……” “娘,就是因为他痛,所以才需要我们的爱来抚平啊。”她温柔点醒。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老再次对视后,同时看向这名聪慧可人的媳妇儿。 “真是祖宗庇佑,钱家能有你这个媳妇儿,实在太好了。” “对,真谢谢你,走,我们瞧瞧牧廷去。” 霍敏儿见公婆欣喜的结伴往西院去,她也打从心底喜悦。 她再度回到店里,正好看到五官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上了门,她是何大娘,犹有风韵,常常来这儿串门子,看东看西却也嫌东嫌西,最后还说东家长西家短,是啥也不买的标准长舌妇,但她也是这几天霍敏儿最殷殷期盼上门的人。 “哎呀!钱少奶奶,你的脸儿是怎么回事?”何大娘左看右看的瞧她的脸儿。 她双手捂着脸颊,欲言又止,“我只是遮点东西。” “遮?”她一愣。 霍敏儿靠近何大娘,附耳轻声的说:“我脸上冒出红疹,连身体也有。”她将衣袖拉起,果真见到一点点红疹,但她又急急遮好,就怕他人瞧见。 何大娘还没细看清楚,急急的又去拉她袖子,好奇问:“是吃坏东西?” “不是,是……唉,实在难以启齿。”她拉直了袖子,不给看。 “快说。”妇人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最爱听一些小道消息了。 “大夫说是我丈夫惹的祸。”霍敏儿的头垂得低低的,声音愈来愈小,害得何大娘也得竖直耳朵,愈靠愈近,一张大饼脸都要贴上她的嘴了。 “大夫说,说是男女交欢--呃--是其中一人伴侣太多而染上的脏病,会传染的……” 何大娘吓得低呼一声,连忙弹开三步远,“天啊!” 见她差点跌跤,霍敏儿又上前三步,扶住她,又拉近距离,小小声的说着,“不要多想,大夫指的传染,是有做那档子事儿或是有碰触,其他都不会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当然,当然……”何大娘打个寒颤,有点害怕,还是跟她拉开了一步距离。 “还有,大夫说这种病可能会落下病根,好了又犯,时好时坏,真的很恼人。”她愈说愈低头,其实是心虚,终究有罪恶感,毕竟这方法太小人! “是啊、是啊,呃--我突然想到还有事要忙,我先走了。” 何大娘急急转身走人,而她也没有辜负她的长舌八婆之名,在她一句“我只跟你说啊,你不可以告诉别人”的开场白后,将这番耳语传给一个又一个三姑六婆知晓,所谓物以类聚,这些人比的是谁的舌头较长,这话就这么传啊传的,也传进了花街柳巷。 不过,谣传就是这么一回事,遇上当事人时,大家会主动闭嘴噤声。 所以,钱少伦像往常一样大刺刺的在翠花楼以及其他花楼快乐游走时,怪事发生了,几家花魁突然全被人包下,他若再找其他姑娘伺候,每个姑娘不是吃坏肚子就是突然生病,再要不,就是真的抽不开身! 一个万人迷,怎么好像成了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瞧瞧这会儿的翠花楼,原本劝酒声、笑闹声不断,但在他一脚踏进来后,所有的人竟然像见鬼似的,成了木头人,一片静悄悄。 他往右走一步,右边的姑娘或客人就后退一步,他往左快走两步,左边的人就咚咚的后退两步。他半瞇起黑眸,绷着一张俊脸,横冲直撞的奔上二楼,竟吓得那些姑娘们闪的闪、客人避的避,避不了的宁愿跳楼下来,活像他得了瘟疫。 他快疯了!他憋着一肚子怒火直奔常去的大厢房。 但人还没到,得到消息的裴德先行走出厢房,还示意他停在门口。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他铁青着脸问。 裴德蹙眉,“少伦,你是不是都没回家?” “当然没有!” 他捂嘴咳了一声,“我想你回家一趟,见见你家娘子,就能明白筒中原因。” 回家?!这是青楼,是给的出钱,就不会把人请出去的地方,可瞧瞧,在裴德身后的那些姑娘们竟然没人敢靠近他? 对了,前两天,就连要见唐颖也让老鸨给拦阻,说她暂时不见客…… 还有现在,跟他是忘年之交的裴德,竟然就当着他的面将厢房门给关上了? 这到底是……他咬牙转身,竟见老鸨还用丝帕捂着脸,像他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似的,小小声的说着,“钱少爷,这段时间,我指的是在你身子尚未复原前,就别往我这翠花楼来了,当然,病好了,我艳娘绝对欢迎的,真的欢迎!” 尚未复原?他有什么病?他怒不可遏的伸手一把揪住老鸨的手腕,吓得她惊声尖叫,在她身后的其他姑娘们也一样尖叫连连。 “到底怎么回事?!”他咬牙切齿的问。 老鸨已经吓到腿软哭叫,“我说、我说、你先放开我,我不要得病啊……” 钱少伦火冒三丈的策马回家! 当马蹄声隐隐疾奔过来时,钱家店前引领盼着客人上门的老帐房跟伙计们全被他脸上的凶狠吓了一大跳,因为少爷总是笑容满面,难得看到他想杀人的样子。又见他急拉韁绳,迫使马儿仰起前脚发出嘶鸣声,他们都还没回神呢,他已翻身下了马背。 “少奶奶人呢?!”他三步并作两步、恶狠狠的问。 “在、好像在房里。” 一名害怕的伙计话都还没说完,钱少伦已大步越过,老帐房楞了一下,急急的拉了伙计的手,“快去叫少奶奶躲起来!快、快,你们也去!” 其他伙计奴仆回了神,急忙跑往南院。 大家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见怒气攻心的少爷,像一阵风似的奔向后院,那张脸像要杀人似的,奴仆们哪敢再追上去通风报信? 偏偏这时候,小小少爷在西院上课,不然,多少也能替少奶奶挡点怒气吧! “砰”地一声,钱少伦眼神阴鸷的踹开房门,冲进房间。 霍敏儿还没瞧清他呢,他就已一把抓了铜镜下方挂在脸盆上的毛巾,随便的丢进脸盆沾湿后,再一把抓住快步来到她面前。哼!果真是浓妆艳抹啊! 一见他那张怒不可遏的俊颜,她急得想起身逃跑。 但哪来得及?他一手用力按着她的肩,另一手像在刷洗木板似的,用毛巾尽往她那张涂得厚重的粉脸来回上下擦拭。 好痛!“干……你……噗……噗……咳咳!”毛巾太湿了,她的脸都湿答答的,还吃到水。 他咬牙怒道,手可没停,“干什么?我看看你脸上有什么红疹?!” “粗……太……粗……”她出口的话频频被他拭脸的动作打断。 “粗鲁吗?哼!还比不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污名!” 他全身散发着强烈怒气,将毛巾怒甩地上后,她那张脸儿白净无瑕,顶多只有被他擦拭后的淡红,哪来的红疹?! “我可以解释的……”她气弱,知道她真的惹毛他了! 他冷笑,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对了,听说你连身上也有,我看,我要看!” 她脸色大变,急急要逃,“不行!” 不行是她说的,她手忙脚乱的要逃开他的手,但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接着她就被丢到床上,大手一扯,再扯,那雪白丰盈上可没有半点红疹。 “行了,我说没有嘛。”她粉脸涨红,双手抱胸的狼狈跳下床。 “没有是你说的,我要眼见为凭!”气昏头的他可没打算放过她。 她跑、他追,绕着桌子,她往右,他往左,一把揪住她后,再撕、再扯,如雷般大吼,“我要检查!” 他撕了裙子,她踉跄的抓着碎布又跑又叫,“不成!不成啦!” 两人在房里追来追去,但她哪是他的对手? 几个粗鲁蛮横的动作,身上衣物全被撕裂,她全身光溜溜的像个初生婴儿,粉脸酡红,急急的跳上了床,揪了被子将自己包得紧紧的。 第十章 但他早看得一清二楚,这女人全身上下、晶莹剔透的肌肤、圆润成熟的胴体没有半点瑕疵,他气得咬牙切齿,“没有!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竟敢陷害我,害我哪儿也去不了,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物,真是感恩啊!” “好啦,我是有些对不起你,但是,谁教你屡劝不听,从不把心放在家里,就连人也见不到!” 她绯红的脸颊,衬着那双水汪汪明眸,别有一种生气蓬勃的美感--他没想过她这么漂亮,刚刚在盛怒下,所有的感官都充斥着沸腾怒火,此刻,同样有火,却是一股烧灼的欲望蠢蠢欲动。 为何会那么想要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女人不都一个样?而且,她还毁谤他! 没错!钱少伦理智突然回笼。这个女人陷害他!他是来找她算帐的,他是疯了,现在才想要将她拉到床上翻云覆雨! 该死!他肯定是太多日没和那些美人来往,才会没鱼虾也好,连她也要! “好,你够狠,我回来了,你见到了吧?该死的去对外给我解释清楚!”怒气太盛,他愈吼愈大声。 轰隆隆地,她耳朵嗡嗡作响,但勉强听懂他的话,她吞嚥了一口口水,“不成,我接了几笔生意,你做完,我才替你洗净污名。” 他真的要疯了,“你敢威胁我?!” 她心虚的干笑两声,“不是,我是利诱,只要你完成后,你就有钱上青楼、可以留在那里逍遥快活,而我不会管你,这样好不好?” 他咬咬牙,现在的他有选择余地吗? 没有选择,只能坐在织机前的日子,绝对是钱少伦这一生最郁闷的时光。 既已成家立业,男子汉大丈夫是该担待点,可是被个女人像拿根鞭子似的把他当牛使唤,只会关注仙之彩布的进度,这滋味就不怎么好! 好几回,他火冒三丈的从织机上跳了起来,转身就要步出钱家大门,但一想到外面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又觉脸上无光,不敢出门。 不过,如今日日在家忙碌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他的妻子要持家原来是这么辛苦! 她日日得忙进忙出,又要照料宅内事务,又要打理店铺。 而为了减少开支,她绝对是来自抠门教派的,什么都别提,就提最重要的吃食! 她吃得很小器,他在外、在裴德家,是餐餐山珍海味,点心也是名家出品,但这小女人,餐餐盯得紧,有鱼就不一定要有肉,物美价廉的最好,至于晚上夜宵,也只有她亲手熬煮的清粥小菜! 吃得已经够寒酸,还有个小家伙硬是要插花。 “晚了,吃完就去睡,明儿还要上课。” 钱牧廷点头,但所有的注意力仍在手上的清粥及小菜上。 这小子最近比较会理人了,听说爹娘不那么常往外跑,而是常陪着他,这也是拜他这抠门妻子之赐,这个女人真厉害,颠覆了钱家人的生活模式。 “少爷,宵夜买回来了。” 奴仆进了寝室,摆上桌的全是从翠花楼带回来的山珍海味。 霍敏儿看了摇头,但也不劝阻,钱少伦老是过日夜颠倒的日子,习惯在别人睡觉的时间吃大餐,基于他这段日子不能寻花问柳,相信对他已是折磨,满足一下他的口腹之欲又何妨?所以,在这一餐,她总是特别通融。 然而,奴仆都退下了,他怎么还不动筷享用?她不解的看着他。 但钱少伦的目光却是定视在钱牧廷的脸上。抠门妻煮的真的有那么好吃? 就他所知,她是体谅厨娘忙了一整天,才亲自下厨,可因为他是被她用下三滥的手法逼回来的,所以,男子汉要有骨气,他从不吃上一口,晚上也刻意到客房去睡,是很幼稚啦,但是总不能什么抗争的举动也没做,那会招来惧内的坏形象! 可一晚又一晚的,不是夜猫子的钱牧廷却总是准时的在宵夜时间出现,吃得一脸满足,再笑咪咪的祝安离去。 真有那么好吃?瞧他吃到饭粒都粘在脸上了。钱少伦蹙眉,再看向放在他面前的宵夜,油腻腻的,连续吃了几晚其实还真的腻了。 他看着坐在一旁也吃着半碗清粥的霍敏儿,轻咳一声,大手一伸,“给我一碗。” 她一楞,钱牧廷也一怔,但钱牧廷随即用力摇摇头,她笑道:“抱歉,他是指没你的分儿。” 钱少伦浓眉一揪,没好气的瞪着他,“小子,明明还那么多。” 钱牧廷指指自己跟她,她正要解释,钱少伦就说了,“我看得懂。他说那是你跟他的,但是--”他突然嘿嘿一笑,“我就是要吃,怎样?” 没错,他真要耍起赖来,谁能挡?粥一碗又一碗的见底,钱少伦狼吞虎嚥,马上扫光光! “哼!”钱牧廷突然发出一声冷哼,表示嗤之以鼻。 钱少伦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你发出声音了吗?” “对,而且是不屑!”霍敏儿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事实上,这几日钱牧廷发出的声音愈来愈多,只是单音居多。 头一回对他出声,这小子竟给他一张臭脸看?“嘿,好歹我也是将你放在心上的叔叔,听到你发出声音,还差点痛哭流涕的叔叔,你这小子别太过分啊!” “哼!”钱牧廷又是气呼呼的一声。 她笑了,他火了,钱牧廷却闷着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碗里仅存的粥,灯火通明的室内,气氛明明吊诡,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和谐。 寝室外,还有两个人偷偷看着这一切,笑得眼儿弯弯。 这算是浪子回头吗?不管如何,他们看来就像是一家人啊!钱家二老蹑手蹑脚的回房休息去。 浪子表面上暂时安分,只是,习惯在外飘泊的浪子心要回航可不简单,要钱少伦日出而作、日落--不对,是做到三更半夜才收工暂时可以,但要他那颗活跃的心变得安安分分,着实太勉强。 尤其是在跟他的亲亲妻子比较过后,他更觉得不平。 凭什么他天天就只能面对织机,而他的亲亲娘子,一下子陪钱牧廷用餐、一下子带着他出外收帐,一下子又在店铺、一下子又在书房。 她一天可以到很多地方,他就只能面对两台织机,而且,孤苦伶汀,没半个人陪! 不公平!太不公平!所以,没鱼虾也好,他要看到她,而且,一直一直都看得到,看到他厌了她为止! 织机房里,被请来的霍敏儿在听到他要做什么后,一脸错愕,“你要我学着织绣?可我以为祖训有言,钱家的独门绣法传子不传女,就算媳妇也是,万一你把我休了,这绣法不就外露了吗?” “现在当家作主的是我,我要你学,你就给我学,哪来那么多废话?”他马上驳斥,而且,听到她说出“休离”,他心里还挺不爽的,她是不是很早就想摆脱他?不然怎么会想到休离的事? 在他思忖间,她定定的看着他好久,久到他又想吼人时,她才说:“我明白了,你是想缩短工作时间吧?若是我学会了,你就可以早一点恢复自由身,到外头寻欢作乐。” 这女人还真聪明,事实上,也的确有这样的原因,不然,她接了那么多笔生意,他算过,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做完,光想到那么长的时间他都要窝在这里,他头皮就发麻。 “可是你不是说过,要学这独家绣法一、两年都学不会?”她很好心的提醒。 “说当然是这么说,不然怎么叫独门?”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所以是唬人的?” “也不算唬人,但的确要有天赋,但只要师傅够厉害,朽木也可雕。”他煞有其事的笑着拍拍胸睛,对自己很有信心。 “你这么有把握?”她怎么一点信心也无。 “当然,你又不是笨蛋,我也不是笨蛋。”他瞪她一眼。 看来他很坚持呢!“好吧!虽然很难,但我很愿意为家里出一己之力,只是这事是你自行提起的,你最好别半途而废。”她这算是将丑话说在前。 “这才是我要跟你说的吧,别嚷着难学就不学了!”他撇撇嘴。 “我不会。” “我也不会,”他一挑浓眉,突然贼兮兮的笑道:“那先打退堂鼓的人得受点惩罚,撑到最后的人可以要求对方做一件事,任何事都行,而且对方不可以拒绝,敢不敢跟我赌?” “好!”她也爽快答应。她很清楚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但谁先喊放弃还不一定。 呵呵,姜是老的辣,小白痴,届时自己造的孽,自己收拾!钱少伦是志在必得。 于是,霍敏儿也坐在另一台织机前,他就近身教导。 但每个人都有死穴,霍敏儿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就是女红这一块,特别的笨拙。 更甭提钱家这改造过的织机与平常的不同,更为复杂,经线、纬线,还有一层一层交错的多色织线都让她眼花撩乱,再加上,钱少伦一下子要她抓这条、拉那条,上一条、下一条,她手忙脚乱,只是坐着织布,竟然有办法忙到气喘如牛。 但这是一场耐力战,谁先喊放弃谁就是输家。 所以,一天天过去,有人的脸色愈来愈铁青,也有人愈来愈无奈。 铁青的通常都是当师傅的人,这次也不例外,钱少伦自己织绣还不会吐血,但再教霍敏儿下去,就很难说了! “往右,拉右边这一条,不是左边,该死的,你左右都不分吗?”他最近常常教到用吼的,还得喝蜂蜜水润喉。 她头一低,吐了口长气,“平常自然是会分,但是--” 无言是吗?!也是,忙了几天到现在,她状况连连,笨手笨脚的,“好,再来,拉、转,拉啊,叫你转--” “转右转左?”她对眼前这台构造复杂的庞然大物已经没辙,只能做到他一个口令,她一个动作,可问题是,线跟杆都太多,饶是过目不忘的她,在天生死穴下,也灵活聪慧不起来呀。 他咬牙切齿,气得要吐血了! 而她也几乎听到了磨牙声,此刻,两人没说话,也没有织机运作声,一股凝滞气氛笼罩,教她都要透不过气来。 “啊、啊、啊--”他突然大吼几声之后,吐了口长气,双手环胸的站在她身前,有点儿喘的道:“你在耍阴谋是吧?想直接把我气死或者逼我说出『我放弃』,当个半途而废的输家,好让你再要求我一生都留在这里织到死?” 他是气到血液都冲到脑门了,俊脸上是一片怒红,而她则是羞惭得满脸通红,对他有更多的同情。 她轻叹一声,“我没有,真的,我只是在这方面弱了点。” “只有弱一点吗?天啊,我真的错看你了,我怎么也没想到聪慧的你也有如此无能的时候!”他咬咬牙,看着前方织机出现的扭曲图案,差点气疯了,“你做出来的布可真是惊世骇俗,真裁剪成衣,穿上的人可要有壮烈牺牲的准备!” 她一楞,站起身来,也看了看,“有这么夸张吗?” “没有吗?拿出去会被笑死好不好!那根本不算布!而是纠成一团的结而己,左右完全不对称,美丽的图案成了歪七扭八的鬼画符,谁看得出来是什么?” 明明是彩绣云鹤图,该是秀丽优雅,但在她的“巧手”下,纠结得像一堆小蚂蚁,这样的衣服谁敢穿?根本见不得人! 他气得头都要昏了,咬牙指着另一台织机,“瞧,看清楚那一块布,我织出来的图面可多达两百多支丝线,你呢?我看给你十支也做不来!” 第十一章 明明是嘲讽她的话,她听了却大大的松了口气,还笑得出来,“英明、英明!我现在才发现你还有智慧呢!” 他瞪大了眼,“该死的,我在挖苦你,羞辱你,你还说我有智--”他慢半拍的发现,他也被她羞辱了,气得暴喝,“霍敏儿!” “呃--我没别的意思,我也认为你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我的确不谙此道。”她指了指织机,再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交给他后,继而解释,她从小到大就不擅女红,最不会这些细腻的针线活,但她的长处就是过目不忘,对数字敏锐,自小拿算盘当玩具,长大后,她爹才放心的将掌柜之位交给她。 “记得我开口说要嫁你时,我爹也明说了,我不擅女红,嫁进你家,他不放心。” 他哪会记得?虽然经她一提,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但日子一天天过,谁老记着过去的事啊!他一口饮尽茶水,看着她,“你现在是在跟我坦白,你织布时像一条虫,拿起算盘像一条龙?” “对,就是。”她嫣然一笑。 现在是比谁的脸皮比较厚吗?钱少伦没想到自诩有铜墙铁壁般脸皮的自己,竟然会对霍敏儿没辙,他的头好痛! “不成,我可没认输!” “行,我也不想认输。” 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成,两人心里都明白,若没人肯认输,最后结果就是,两人都疯了! 蓦地,敲门声陡起,钱牧廷小脸严肃的走进来,手上还有一张纸,他直接摊开给两人看。 两人同时念了出来,“各司其职。” 钱牧廷用力点头。 霍敏儿立刻明白了,她一脸真诚的看着钱少伦,“咱们不比输赢了,好不好?不然,我们两人都窝在这里织绣布匹,还有很多要我处理的事都没办法处理是不是?牧廷。” 钱牧廷回以一笑,再看着叔叔,指指织机,再指指她,摇摇头,再指指自己。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钱少伦也看得懂闷葫芦的比手画脚,“知道,她没天分,你要我别勉强他,等你再长大点,你再来学。” 钱牧廷露齿一笑。 但钱少伦走近他,抚着下颔又问:“不过,你时间怎么算得这么好?这纸上的墨汁看来已干很久,你早已写好,在外面偷窥好多天了,是吗?” 这一说,窗外的钱家二老连忙蹲下,而房里的钱牧廷难得的红了脸。 钱少伦摇头,啧,他功夫其实很不错的,只是无法表现得很明显,再加上偷窥的都是自家人,得替他们留点面子嘛。 “看来,我们两个让家人担心了,”霍敏儿这才明白,她愧疚的看着钱牧廷,他最近常跟着公婆进进出出,显然偷窥这事,公婆也算在内,要不,怎么那么巧? 每回他们两人唇枪舌剑快要吵翻天时,钱牧廷就很神奇的来到织机房,一看到他,她跟钱少伦就算有再多的火气,也只能压抑下来。 “日后,我就做我的事,你叔叔做他的事,别担心了。” 钱牧廷笑着点点头。 窗外的二老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担心再让儿子教下去,他会火冒三丈的干脆砸了老祖宗的心血啊。 接下来的日子,虽然是各司其职,不过,钱少伦是个定不下心来的人,再加上不喜欢一个人窝在织机房里,所以还是要求霍敏儿将帐务之事移进织机房。 “我会怠情,你就当监工吧。”这是他说的。 “你是妒忌我太自由,可以自由走动吧。”她很无奈。 “对,我们是夫妻,理当同甘共苦,我是禁脔,你也是。”他不否认,她也无法拒绝。 于是,一堆堆帐册、文房四宝、长桌就移进织房,常常听到的就是织机声跟打算盘的声音。 此刻,钱少伦织到一半儿,吐了一口长气,他凝盼着织机上的蓝锻彩绣八宝,色彩温暖鲜艳,丝面柔软,只是这匹布,他将一些讯息藏在布料中,只要在灵芝的图案上抽掉某几条特殊的线,就会出现。 这一次,他刻意插入一笔不在霍敏儿买主名单内的生意,就是要送出裴德园林宅第的情报,好让独善联盟的其他探子可以找到他们需要的交易资料。 只不过,裴德这笔生意已经走漏消息,唐颖被盯上,这两则讯息也得想办法加入,务必让联盟有所提防。 只是--他的目光移到在桌前对帐的霍敏儿,他到底在想什么? 钱少伦黑眸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脸上的专注与自信,她与他过去交往的女人截然不同,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聪明又美丽,他却那么放心的将她摆在自己身边? 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她发现他的独门生意?! 也不担心她知道他的另一个身分--独善联盟的主要探子之一,利用特殊绣法藉仙之彩布传递情报? 不行!她知道后,也极可能会陷入危险中!那他是哪根筋不对,这么想要她陪? 无独有偶的,霍敏儿的专注力也不是用在帐本上,而是钱少伦身上。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对他的观感其实一直在改变。 扪心自问,他其实没那么难相处,他的耐心也超乎她的预料,而且,他也能信守承诺,要不,交出了一匹匹辛苦织绣出的仙之彩布,他真要赖皮跑出去玩也行,尤其是她已经没有浓妆艳抹,脸上也没有红疹,她刻意传出的流言虽在,但她已跟公婆坦承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二老为了帮儿子洗刷污名,这阵子已经在外替他澄清,还编了谎,说是他们为她这个媳妇儿又另找了一名大夫,才发现她只是对某个食材过敏,吃了药便消,这阵子也没再长过。 她也回到店铺顾店,知道这个讯息已经传开,她相信他虽在家中坐,应该也有听到这事才对。 但他还是天天认命的当织工,而且,在织绣时,他就像老僧入定,心无旁惊双手来来去去,一块美丽布匹就逐渐成形。 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力,她永远达不到,所以,她的确对他心生崇佩,而且,认真的男人真的很有魅力,好几回,她看他看痴了,心动开始一点点的汇集,实在让她很挣扎…… 深陷思绪中的她突然窜到两道灼灼眸光停在自己身上,她蓦地抬头,就见到钱少伦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她脸儿一红,“有事吗?还是我脸上有什么?” 被抓包,他轻咳一声,“我在看怎么一个人在外的表现是贤良淑德,在内却是母老虎一只。” “那你呢?在外没规矩、没礼节,在内又唯我独尊,难伺候的紧。” 他一挑浓眉,起身走近她,“哪来的唯我独尊?我是屈就恶势力,从一个好命的公子哥儿变成惧内的苦命人!” “最好是。” “好,那我走人。” “不成。”见他要走,她马上起身拦阻他。 “不过是上个茅房也不成?你还说我不苦命?”他双手环胸的打趣糗她。 她粉脸酡红,“你刚又没说清楚。” “是啊,虎落平阳被犬欺,也只有你敢命令我!”他想也没想的就伸手捏了她鼻子。 她一楞,但随即也不客气的伸手要捏他的,但他闪得极快,还促狭的笑,“你老公有练过,请勿模仿!” 她皱皱被他捏得红红的鼻子,“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拱手一揖,“小人在此感恩哪。” 她也笑着仿效,“大人说不客气。” 四目对视,莞尔一笑,突然觉得彼此的心好接近,同时一楞。 是啊,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气氛却意外的协调,着实诡异,而且,每天没拌一次嘴,也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两人都意识到这一点,表情都见古怪,莫名的扭捏不自然,但他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也曾翻云覆雨,现在才脸红心跳,太奇怪。 蓦地,房门外传来奴仆的声音,“少爷、少奶奶,小小少爷来了。” 两人涨红脸别开了目光,钱少伦更是走去开门,看到钱牧廷走进来后,他笑看着他,“上完课了?” 他用力点点头。 “我去看店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她也走过来,却没将目光放在钱少伦身上。 “嗯。”钱牧廷点头。 “就发出这一声?牧廷,不试试说长一点的话?只要你说得出来,晚上的粥,我只吃一碗,其他全给你?”钱少伦笑着诱惑。 他摇摇头,指了指霍敏儿,还有自己。 “他喜欢我们三个人一起吃宵夜的感觉,你别勉强他,我觉得他已经进步许多了。”她握住钱牧廷的手,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钱牧廷回以一个开心的笑。 他来回看着两人。除了读书的时间外,钱牧廷是如影随形的跟着她,有时候,连他都忍不住要吃味!因为她做什么事都会想到他,好吃的一定留给他一份。他抚着下含,狐疑的问:“我一直很好奇,你对牧廷怎么那么好?” “因为他值得。” “值得?”他不懂。 她蹲下身子,微微仰头看着好像又长高了些的钱牧廷,“聪明、沉稳、善良又贴心,要是我再晚出生个十年,肯定粘着你要当你的老婆。” 闻言,钱牧廷脸上的笑意更浓。 莫名的醋意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你现在嫁的丈夫就一点都不值得?” 扑哧一声,“你在说笑吗?”她忍俊不住的呵呵笑出来,就连钱牧廷也很不给面子的笑得眼儿弯弯。 他咬咬牙,气得双眼冒火。有他当丈夫是笑话吗?他气呼呼的坐回织机前,开始当织工。 “气什么呀?” 她实在摸不清,钱牧廷的目光反而看来更乐了。 旁观者清,竟然连他的醋也吃,看来叔叔是喜欢上婶婶了呢!他真的好开心。 而钱少伦这场气生得还真久,一连数日,都只闷闷的做事,不怎么理霍敏儿,就连斗嘴,也绝不超过两句,最爱吃的清粥小菜也是一碗就可。 基于当局者迷,霍敏儿不明白缘由,思忖再三,也只能猜肯定是将他关太久了。 于是,在这一天-- “做什么?”他看着她交给他好多张银票。 “马车也备好了,虽然还有几匹布没做,但人总得休息,你就好好出去玩玩,但要记得回来继续未完成的事就是。”她语气真诚道。 他都还没听懂呢,就让她催促着上了马车。 所以呢?他亲爱的妻子给了他钱、还给他自由,甚至用一张笑颜目送他上了马车、送他出门? 的确是,霍敏儿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眼底却浮上郁色。他信守承诺,完成了好几匹仙之彩衣,她给他喘息时间也是应该的啊。 可是,明明想得如此透彻,她的心又怎么会抽痛?甚至想到他与别的女人欢爱的画面,就难受得不愿再想? 不!她会心痛,就是在乎了,所以,她的心沦陷的速度还比自己预期的更快? 笨敏儿,早知道他不会是一个忠诚的男人,她怎么还傻傻的将心给掏出来? 马车行驶了好一会儿。 “少爷,往翠花楼去,对吧!”驾车的奴仆回头喊着。 “哦,随便。”车内的钱少伦竟然兴味索然的回答,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他的身体沉重,心也沉重,半点儿也没感受到重获自由的快乐。 第十二章 马车到了翠花楼,那一则害他从万人迷变成万人拒的流言显然已洗清,老鸨跟其他姑娘们全笑咪咪的迎上前来,簇拥着他往二楼厢房去,一楼的客人没人避、没人闪,二楼也没人跳楼,还笑拥着美人儿朝他敬酒呢! “钱大少,你可来了,我们可想死你了,尤其是唐颖,简直是望穿秋水了。” 老鸨嗲声嗲气的说着,他却觉得好吵,不由得想念起霍敏儿清亮的嗓音,天知道他跟她才分开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而且他现在的心情更古怪,来到妓院,却是意兴阑珊?见到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唐颖,该是跟她这个老相好叙叙旧情,怎么脑海里想的也是霍敏儿那张清秀的脸庞? 唐颖直盯着他,粉颊上有着掩饰不了的兴奋,“你真的好久没来!” “哈哈哈……听到没,她特别想你呢。”裴德也起身欢迎他。 接下来,大家吃吃喝喝的,唐颖还一连弹奏好几曲他最爱听的曲子,但钱少伦仍觉得非常无聊,一点情趣也无,和她相处就是少了一种势均力敌的痛快,甚至是空气中的紧绷、瞬间的愉悦,还有想要征服的挑战意味…… 是了!跟霍敏儿斗嘴,就是会有一股乐此不疲的强烈快感。 他是被她偷偷下蛊了?不然怎么眼前这些环肥燕瘦的美人儿全成了庸脂俗粉,就连唐颖在他眼中,也远远不及霍敏儿的清丽慧黯来得吸引他…… 吸引?惨了!他真的被独一无二的她给吸引了,怎么会?明明她原先是那样令他讨厌的,所以是日久生情? 不管如何,他此刻很想回家,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但男人要面子啊! 硬是撑着、挺着,把裴德灌到半醉,他大方的买单,婉拒了唐颖到她房里再叙的邀约,上了马车回家。 但在回家的路上,他还是很难以置信。他竟然拒绝了唐颖?他相信今晚只要他想,唐颖是不会拒绝把她给他的,天大的好机会,他却回家! 钱少伦想来想去,都觉得是霍敏儿的问题。 回到家后,已是半夜三更,然而,织机房的灯火竟还亮着。 他看了黑漆漆的寝室一眼,抿抿唇,步上点了几盏灯火的回廊后,再转往织机房,从窗户看进去,不意外的看到霍敏儿还在算帐,但她看来根本撑不住,眼睛快闭上,身子微晃的打起瞌睡来。 本以为她就此睡了,没想到,他见她起身,挥了帕子洗把脸后,继续挑灯夜战。 还真是!他摇摇头,一股浓浓的不舍涌上心坎,他见她不过写了几行字,又垂着眼脸打起瞌睡,最后慢慢的扑倒在桌面上,趴着睡着了。 他走进去,本想脱下身上外衣,但嗅到一股脂粉味后,又打消念头。他看了看,屋里只有一匹尚未交出的仙之彩布,他不考虑的拿起,轻轻的为她覆上。 望着她沉静的睡颜,他明明该离开,却万分眷恋的坐下,双手支着脸,深深凝睇。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地浓眉一声,因为气息均匀的她突然动了一下。 “开源节流……钱府……都是老奴仆,不请了不行……年纪大,何去何从?再想想……霍敏儿……你不行……再想想……仙之彩布太累了,少伦……”她喃喃嘤语。 笨蛋!连睡觉也不能安心吗?还想到他太累吗?他觉得好舍不得她,而且,他又是怎么了?心又在怦怦狂跳,还想用力的给她亲上去? 他俊脸发热,急急的起身,却是脚步放轻的离开。 翌日,霍敏儿醒来,看到身上披着贵重的仙之彩布,差点吓昏,但更令她惊讶的是,钱少伦已经准备要上工了。 “早。” 她呆呆的回答,“早,你昨晚回来了?”她想问的是他没在外留宿?没跟他最爱的唐颖在一起?不然,怎么替她披上仙之彩布? “对!我睡客房,不成吗?”他故意瞪她一眼,开始工作。 一股说不上来的喜悦充塞在她胸臆,这一天,她特别快乐,特别有活力,钱府上下都能感受到少奶奶心情好好。 不过,接下来两天,变成少爷的心情不太好。 钱少伦过去是吃完宵夜就回客房睡,因此,根本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霍敏儿是忙到何时才入睡。 但这几天,不一样,他特别注意她,也发现她根本是将寝室当帐房,在织机房没核对完的帐,就移到寝室做,所以,在她的床上,都还放了算盘跟帐本! 她是疯了吗?她到底在拚命什么?这一晚,他索性在她回房后,从客房过来。 她没想到他会进房,楞楞的从床上起身,“你怎么会过来?” 他却莫名的沉下脸来,“上床就不准看帐。” 她有些莫名其妙,却见他走过来,将床上的帐簿跟算盘全移到桌上。 又见他眯着黑眸,看着桌上那微弱的烛火,呼地一声,他竟将它吹熄了,屋内只有透窗而入的月光,但她还没说什么,他就大步离开,又将门给带上了。 她简直是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第二天,他很正常的做他的事,她却好几次偷偷看他,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只是,她很懂得从善如流,做不完的帐,她改为移到书房去,这一看帐自然又是看到三更天。 没想到,在她就着淌着蜡泪的烛火翻看帐册时,钱少伦又臭着一张脸走进来,一把将她拉起后,再回头,将烛火吹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因为今晚夜色如墨,不见星月。 “我看不到!”她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他却能夜视,拉着她就往外走,“能省则省,你不是要节流?” “耶--是啊,但等等,我那些帐册--” 等什么?!抗议无效,这回,她是被他一路拉回了寝室的床上,连烛火也省了,更省的是,这一回,他抱着她双双上了床,大手扣着她的纤腰,摆明了就是不让她再起身。 她粉脸羞红,“少伦--” “这样更省,不是吗?客房的烛火也少一盏,省点烛火钱。” 她先是一楞,但随即扑哧一笑,“不必省到这个地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抠门学派者,自然成了抠门学派的学徒。” 她还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因他突然吻住了她的唇,他的手也变得忙碌,能摸的不能摸的,他放肆的摸、放肆的亲吻,她的身子快要着火了。 她微喘着,“少伦、少伦……” “这样也能省。”他坏坏的笑道。 “什么?”她略微从沸腾的情欲中清醒几分。 “寻花问柳的钱!” 她眼睛瞪大,顿时完全清醒,但这个可恶的男人突然笑了出来,添上一句,“野花哪有家花香,霍敏儿,我只想要你……” 果然是情场老手,霍敏儿就这么一句话又沦陷了。 因为她在乎他,而且,他没有再去翠花楼,没再见唐颖,他选择了自己…… 从这一天开始,霍敏儿的夜晚就变得不平静。 从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开始,某人的手就会开始变得不安分,让她拨算盘的手变得不稳,心绪也被旖旎的情欲占据,屋内喘息声渐浓。 钱少伦以一双像要将她吞噬的黑眸盯视她,灼人的气息挑逗的吹拂着她的粉颊,她被一股浓烈的情欲气氛围团包围,就快不能喘息。 “先不要……”她的声音己带着呻吟。 “霍敏儿,你的工作除了这些冷冰冰的帐本外,还要满足你丈夫。” 于是,一场云雨之欢在绮罗帐内上演,两人恩爱缠绵,直到他拥着她,满足的闭上眼。 霍敏儿虽静静依偎,心里仍惦记着那些未完成的帐册。 尽管眼睛酸涩,身子也瘫软,但在听到他沉稳均匀的熟睡呼吸声后,她还是动作迟缓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后,移身到桌前坐下,就着烛光,磨了墨,拿起笔对帐。 钱少伦躺在床上,眼睛早在她小心翼翼下床时就已张开。 她还能在事后又披衣而起,是他不够尽力? 他咬牙,甩开被子,又下了床。 她一楞,随即歉然的道:“我吵醒你了?” “再来。”他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床上去。 她收不回手,只能踉跄跟上,却不明白,“什么再来?” “再战一回。”一上了床,他的手不安分的又抚上了她的身,直接给她答案。 她先是傻眼,但目光下意识的马上移向烛火下的帐本,“可是--” 大手一挥,烛火顿时熄灭。 她还来不及细想总是要以口吹熄蜡烛的人,竟手一挥就能灭了蜡烛,钱少伦己狠狠的吻住她,再次翻云覆雨。 其实,肌肤之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但是,一旦缠绵的次数变得频繁,就会让人感到小小的困扰,对霍敏儿而言,就是如此。 她愈忙,他愈爱一战再战,非得将她缠到再也没有力气起床做事为止。 即时她第二天浑身酸疼、两腿发软,但只要一入夜,将钱牧廷送回西院后,他仍什么都不管了,拉着她就上床。 难道,他就没有疲累的时候吗?再者,她也不懂,他只是偶尔到练功房随便打个几拳的人,武功不好,精力怎么那么好? 光看他的虎拳打得一样烂,她便确定那日以掌风灭烛火一事,肯定是夜风帮了忙,瞎蒙的。 但不管如何,今早天泛鱼肚白时,又被他的魔爪吵醒,被欺负了一回的她,即使该起床了,仍起不了身。 他自然也没睡了,两人在床上相依相偎,她的头枕靠在他怀里,他的手轻抚着她的秀发,气氛很舒服,静静的,偶尔听到早起的鸟儿咽啾聋,还有早起的仆佣以竹帚扫地的刷刷声。 一向喜欢热闹的钱少伦,着实很难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觉得好像拥有她一人,此生便已足够,但随着窗外的太阳愈来愈炽烈,需要她的人,就不只他一人…… “少奶奶?你醒来了吗?有客人上门,指定要找你看布。” 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有生意了,霍敏儿直觉要起身,但他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不许。” 他觉得她太累了,休息一天应该不为过。 但一会儿…… “少奶奶?杜家的帐单好像有问题,老帐房说要找你对啊。” 另一名奴仆在门外叫。 她要起身,他又刻意压着不让她动,她不明所以,但他又吻了她,不让她想、不让她听,刻意亲得啾啾叫的,她不笑都不成。 但一会儿,又来了! “少奶奶,小小少爷等着你,他直到现在早餐都还没用啊!” 牧廷!她赶忙要起身,他恶狠狠的瞪着她,她不敢动,不是怕他的眼神,而是他的手就停在她顾忌的地方,一副她敢走,他就跟她再战一目的样子。 “少奶奶,小小少爷--” “叫他自己先吃!”他直接朝外吼。 突然,外面一片寂静,但不过只有一下下,又有奴仆怯怯的开了口,“少奶奶,赖家的总管说,你今日要送的仙之彩布,他家老爷已等不及的要他来拿……” 真是够了!钱少伦一咬牙,霍地起身。该死的!可恶的!这个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有肩膀,只有她一人理家,一人扛全家生计,其他人全是饭桶吗?! 总管、帐房领的是哪门子的薪?难道都没其他人可拿个主意,非她不可? 第十三章 他火冒三丈的甩开了房门,顿时傻眼,有没有搞错?门前黑压压的站了一大堆等着她处理事情的下人跟钱牧廷。 但同样的,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开门出来的是吃了炸药的钱少伦! 因为少奶奶从没这么晚起床过…… 他们也不知道少爷跟少奶奶的感情已经好到可以在床上温存那么久,毕竟,他们在织机房的情形,两个守门的奴才看不到,倒是常常听到两人的唇枪舌剑。 但不管如何,除了也算主子的钱牧廷逃过这波怒火外,其他人的日子,都变得不太好过。 钱少伦像是改头换面,开始管教、紧盯起每个仆佣,没人敢混水摸鱼,而且,所有的内务重新分配,食衣住行,各有所责,每个人莫不战战兢兢。 钱家二老见了更是开心,娶进一门好媳妇,也赚回一个儿子呢! 而且,钱少伦也重新分配自己的时间,除了固定在织机房的时间外,他也跟他的小侄子一样,不只眼神会追逐霍敏儿的身影,也开始跟上她的步伐。 于是,钱府内,就常见两大一小排成一列走,成了一幅极有趣的新风景。 一到店铺,客人没上门,她便积极的认识各种织锦、绸锻、纱绵、罗绢等等。 钱少伦见她如此用心,便跟着她。 他懂的,他就教,不懂的,就干咳两声,一旁的伙计或总管就明白的上前解说,但这种情形通常在第二天就会消失。 因为他总是趁着她看帐时,拖着老总管看这个、问那个,先做功课。 好在他天资聪颖,再加上从小看到大,原本就有基本功,一下子就熟悉了。 然而,食色,性也,即使如此忙碌,他从不会虐待自己压抑欲望,因为发泄正当,恩爱有理,趁着独门生意有空档之时…… 只是,她慢慢也会赖皮了,像这会儿,明明是上床时间,她还在看帐。 的确,烛火下,霍敏儿一手捧帐册,一手执笔,不时的拨了拨算盘上珠子,忙忙碌碌的,将一条条的帐目细细记录,也将一大半出错的帐目厘清。 但先前的烂帐太多,她吐了口长气,想休息一下,却见坐在她对面的钱少伦看着她露出憨笑。 他这阵子变得好多,可以平心静气的商量家事,更像个有担当的丈夫,这些变化因何而来,她不知道,但她真的感到幸福。 他还在失神,目不转睛的傻傻盯着她,只因觉得她好美丽,美得让他一看便觉得心旷神怡、如沐春风,人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钱少伦,回魂,你在傻笑什么?”她笑着在他眼前挥挥手。 他瞬间回神,深远的迷人黑眸浮现笑意,“我傻笑失魂还不是拜你之赐,我看你都看痴了呀!” 他倾身就想要一个吻,但她红着脸儿避开,“不成不成,帐再不看,下面的人可做不了事。”她太了解他了,一个吻可满足不了他。 “没那么严重吧。”他走到她身边,拿起一本,看看封面。 “就有,是你从来不碰才不懂。”她就事论事。 他可不服,说得好像他很笨的样子,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让妻子瞧不起! “不过就是看帐核对收支而己,有什么了不起?” “那好,你帮忙核对结帐,两人一起,速度快些。” “看就看。”他很有气魄的坐下身来,但一翻开帐本,浓眉倏地一皱。怎么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没看,他就两眼昏花? 不可能!练武再久也不会头昏,区区数字怎么可能令他受不了! 他不服输的耐心的看,见她一只算盘打得劈哩啪啦响,一看旁边还有另一只算盘,他也拿过来,依样画葫芦的也跟着打起来。 但这些帐本跟算盘简直跟他犯冲。 他真的不懂,他织布时手明明灵活得很,但拨起算盘却像个残疾的人,这几颗珠子是跟他有仇吗? 拨这排就打到上一排,要不就撞到另一排,算帐算到他额上冒的汗珠都比算盘上的珠子要多更多。 想放下不做,又想到他不做,他的亲亲娘子不就要做更多了?只好硬着头皮做,但真的好难! 他现在稍微能体会她在织绣上面的无能表现了。但-- “这是哪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发明的?!”他忍不住犯嘀咕。 她微笑的看着算得满头大汗的他,胸口暖暖的。 她知道他试着在帮她,即使他的手指如此不协调,她楞一下,突然想到他练的虎拳,与这会儿他拨算盘的手势可真像啊,扑哧一声,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而这何尝不是钱少伦漫长等待中最美妙的一刻。 “好啊,敢笑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这一教训,当然是往床上去,他的亲亲娘子在这一方面可不敢取笑他啊。 “你不可以笑喔。” 这一天,霍敏儿细心妆扮好,俏生生的站在钱少伦的面前,展示身上的新衣。 这可是她找了不少织工裁缝,设计的款式也一改再改,期许能有一鸣惊人的气势所做出来的新衣,因为,她不想被动的等着客人上门,而是主动出去令大伙儿瞧一瞧,吸引人潮。 只是,为了求好,一件订做服,仅是裁缝师的工钱就是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开销,她可是一再砍价,加上自行提供布料,才得到一个合理价,进而又做了男装与孩童的衣服。 “不好看吗?”她很紧张,因为钱少伦呆了,不说话。 不好看?不,他只是不太想让她出门,也不对,是一点都不想让她出门! 此刻的她,简直美若天仙,身上一件对襟大袖,衣袖边上还多缀了一块不同布料的贴袖,腰间用吊带系上,纬色罗裙,头上一只凤形珠翠响钗、简单的配个琉璃坠饰,却令人感觉雍容华贵,一出现就让他看到移不开眼。 事实上,霍敏儿那双映着慧黯光芒的明眸是带了点困惑的,因为他还是没开口。 可是,她看着他,却是心口怦怦狂跳,因为他也是一身新衣抱,以钱家布料裁剪的圆领大襟袍服,又是贵气的紫色,让他看来就像个翩翩佳公子。 倒是被遗忘的钱牧廷走到两人中间,分别给两人一张笑脸。 意思是他们一个俊、一个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呢。 两个大人相视一笑,看着五官极俊的小公子,他一袭合身的窄袖袍服,衬得他的身形高眺,也更显俐落,最重要的是,眉宇间的自信愈来愈明显。 “少爷、少奶奶、小小少爷,马车准备好了。”一名老总管来到南院拱手道。 片刻之后,三人乘坐马车来到城中林府参与一场赏花盛宴。 三个人一现身,就极为亮眼,男的俊、女的美,小的优,教人不看都不成,尤 其是绽放着幸福光彩的霍敏儿,全身会发光似的,怎么看也看不到半点忧愁,而那一身低调又奢华的衣裳更是引人注意,不管是质料、花色、款式,都极为新颖别致,就不知是在哪儿做的? 霍敏儿人美、笑容也真,不过一会儿,人比花娇的她就吸引好多贵夫人靠近,问衣服、问布料、问价码,她一一耐心回答,也不忘做生意,看是要订作一样的,还是裁剪不同款的服装,但最后一定是一句“绝对包君满意”。 一圈绕了下来,生意好得很,直到赏花宴结束,还有许多富商名流预约到钱家绣坊要看布料。 几个时辰后,一行三人回家,可是带回了不少订单,钱牧廷马上要去找爷爷、奶奶,用写的跟他们告知这个好消息。 钱少伦跟霍敏儿则是将订单整理,交付给总管先行准备后,两人才往南院走去。 “敢问,你今天赏到了什么花儿?”他故意糗她,他相信她根本无暇看花。 事实也确是如此,她开玩笑的瞪他一眼,“见到什么花?我只见到白花花的银两一堆又一堆的准备送进钱家财库。” 他捏了她的鼻子一记,“我看林家老爷要吐血了,办了赏花宴,却没几个人赏,反而成为我亲亲娘子用来制造生意的契机。” “这是做生意的手腕。”她边走边笑。 “对,也叫无奸不商!”他搂着她的腰。 “谢谢赞美,但这不过是天资聪颖与鲁钝消极的差别而已。” “真是『谢谢赞美』。”他一点都不生气,都已被挖苦到快吐血的地步了,心情仍是愉悦的,心口怦怦狂跳,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悸动吧! 这个女人真的让他动了情,他目光缠绵,像是看她一生也不厌倦似的,他停下脚步,执起她的下巴,沙哑低语,“我这么努力的配合,有没有甜头?” “什么甜头?”她的人跟心可都给了他。 他突然邪笑着将额头与她的相抵,“我要你今晚主动。” 她粉脸见一红,“我不会。” 他的双手圈着她的腰,“你那么聪明,很多事一学就会,我这段日子来一晚多回,你看那么多次也该会了。” “我、我不跟你说了。” 她微嗔的表情说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简直要将他的三魂七魄给勾去,女人给了这种表情,男人还不懂下手,那还是男人吗? 他迫不及待的拉着她就往寝室去,还不忘叫人守在院外,指示谁也不见。 恩爱中,禁止打扰。 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钱少伦、霍敏儿这对俊男美女偕同小帅哥钱牧廷,一连几次出席城中各式宴席,换上一套又一套的精美华服,引来多人模仿,钱家生意一整个大兴旺,客人主动掏钱,尽管有些布料较昂贵,但一分钱一分货,绝不哄抬价位。 因此,钱家绣坊天天转啊转的,银票一迭迭的像座小山的收,过去冷清的店铺门口,如今可是车水马龙。 除此之外,下游裁缝店也受惠,日常穿着、外套、披风、暖帽、凉帽、皮靴、内衣衫裤,接钱家的订单都接到手软,不过,这些订单可不是平白得来,霍敏儿还收个金等等,算盘打得真的精,转手问就替钱家大赚一笔,令人刮目相看。 “钱少伦真是娶得好!” “是啊,娶到霍敏儿,霉运都远离了,还日进斗金!” “就是,钱庄的女掌柜嫁到,果真是不让须眉。” “不只,就连其他布庄布行的老板也不得不举起大拇指,赞她是商界奇葩!” “是啊,连钱少伦那败家子也被收服了,钱家真的苦尽甘来,要走好运了。” 京城里的人,每个人说到霍敏儿,莫不连连称赞,而这些话传来传去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好像没说上一段不行。 只是,好的话有人说,自然也有嫉妒,说的话就难听了-- “钱少伦像个男人吗?不就是个跑龙套的,全靠妻子撑起立门天。” “没错,听说乖了一阵子,现在又不织绣了,也对,妻子赚那么多了,他跷着二郎腿儿,等着收钱上青楼快活就好了。” 这些酸溜溜的流言当然也传进钱少伦的耳里。 他觉得好吵,尤其是这段日子店铺门庭若市,生意火红,人多就聒噪,想听的、不想听的,总有人刻意要说给他听。 他这样是真的很没用吗? 不对,好歹他也是完成了好几匹仙之彩布,才能过得这么悠闲的。 再加上那匹加了情报的彩布已经辗转交出去,独善联盟应该已经拿到情报,这几日,应该会有动作,才能找到他们要的东西。 第十四章 所以,他哪是吃软饭的男人?他笑了起来,看着正忙着跟常府二夫人做生意的贤妻。 她那一双灵动眼眸矫情发光,口条清楚,“我们绝对是量身订作,对,你看这布料多精美,款式也很丰富……” “你别担心,钱家的织布绝对考究,我们是百年老店,不随意糊弄的。” 他露齿一笑,走近她身边,笑看常夫人,“二夫人,你别想太多了,昨儿,大夫人一来可订制了十套衣服。” “什么?!那个女人真敢花钱!”三夫人一脸生气。 “女为悦己者容,二夫人,你是聪明人,守着一堆金银珠宝,却不花心思打扮自己,让常爷无花可看,老往花楼去一掷千金,值得吗?” “是啊!好,我要订二十套,绝不让大夫人专美于前。”她忿忿不平,随即下了大订单后,乘着马车离去。 霍敏儿送走这名难缠的贵客,却摇头瞪着钱少伦,“我不喜欢你用圆滑巧舌、挑拨离间的方式来做生意。” “常家二夫人是特例,她天生小气,你要做她一笔生意,不这么做,谈了一百天也没有订单,何况……” “何况?” 见她笑了,他明白她了解了,笑咪咪的挽着她的手往里头的院落走去,“我是为她好,明明长得比一些花楼女子美,可惜舍不得打扮,常爷才老往外寻花。” “那你呢?”她笑着反问。 “我?家有河东狮,岂敢往外寻花?” “好啊,敢糗我!” 店铺里的伙计看着两个主子说说笑笑的往后走去,莫不相视一笑。这对夫妇如今像是倒吃甘蔗般,感情愈来愈甜蜜,恩恩爱爱的,真好。 店铺外,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一名长相平凡的中年男子,在看到钱少伦与霍敏儿从视线中消失后,他转身走到一辆停在街角的马车内。 “走。” 马车随韁而行,来到几条街外的裴德府第。 男子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裴德所居的豪华寝居,在将钱家店铺所看到的一切一一向裴德报告后,即退了下去。 “听见了吧!”裴德的目光移到纱帏后方。 蓦地,层层纱帏拉开,唐颖走了出来,美丽的脸上不见柔弱,反而有股奸佞与阴险,“听见了。不可思议,一个生性放浪不羁的人,竟在家当起贤夫,陪着妻子外出做生意已超过三个月了。” 他抿紧了唇,“他送给你的仙之彩布真的没有查出半点古怪?” 她在椅子坐下,“没有,我找了许多学有专精的绣工、织女及裁缝师,但不管怎么拆解,都找不到半点讯息,那织绣法太特殊,可能需要更多的仙之彩布才能找出我们要的情报。” “更多?”他不悦的撇撇嘴角,“我处心积虑的将你安排到他身边,没想到,全白忙一场,他的新婚妻比你更吸引他。” 她冷笑一声,“男人喜新厌旧,但还有一种是因为胃口吊太久,以为吃不到便心灰意冷而没了兴致!”她隐身在风尘场所多年,看到的还不够多吗? 那一日,钱少伦婉拒了她,的确让她惊讶。 但她绝对相信,那是他喝太多,没有看清楚她有献身之意才拒绝,截至目前,还没有一个男人抗拒得了她的魅力,更甭提那天生的风流种钱少伦! 裴德笑了起来,“所以你打算把自己给他了?” 她优雅耸肩,“不然呢?再不出手,他的心万一也给了霍敏儿,到时候,我们前面布的线可是一点价值也无。” 他挑起浓眉,嗤笑道:“我怎么觉得是你先把心给了他,愿意把自己送出去,并不只是怕前功尽弃?” 她脸色丕变,重重的拍了桌子一记,“裴爷在胡说什么?!” 他哼笑一声,“我说什么你心底有数,你给不给你的心,我不计较,但要是敢为了他而背叛我,毁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她脸色铁青,“你放心,我祈飞燕混江湖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那是最好。” “希望他真的是独善联盟里传递消息的探子,那么,即便把我自己给了他,也还值得。”她眼眸闪过一道森冷之光,“就怕他真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为了爱妻而浪子回头,那样的平凡庸人可进不到我眼里!” 祈飞燕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但看过她面容、知道她身分的人是少之又少,两年前,裴德透过特殊管道找上了她,要反击独善联盟,因为与他交往甚密的几名友人,都遭了独善联盟的道儿,不是倾家荡产、就是身陷囹圄,他可不愿落到那种下场。 裴德看着化名为唐颖的她从椅子上起身。 “派人邀请他过来吧,接下来,我们都得演一场戏。” 她冷冷的说完这一席话,即走进纱帐内,再经由对外的秘密通道离开裴府。 “什么?裴大人派人邀约我到他府第?” 南院里,本想到店铺去找亲亲娘子的钱少伦让老总管给拦下,转述了裴府总管的邀约。 “是啊,但我想少爷还是别去了。”老总管鼓起勇气说。 他一挑浓眉,“为什么?” 为什么?少奶奶入门后,可是费了一番努力与苦心,才让这个老往声色场所去的少爷有所转变,变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老总管斗胆劝说:“因为这个家好不容易才像一个家,少奶奶到来,前阵子整治家里虽然弄得人心惶惶,可少奶奶做事都是有原因的,已有奴仆说出来了,那些看似无故被辞退的人,因为他们买东西以少报多,不老实,但不管如何,现在的钱家变得有条有理、生意又好,少奶奶还体谅大伙儿的辛苦,月俸还多给了不少,每个人都很快乐。” 他皱眉,“说那么一大堆,你到底要说什么?” 老总管吞呒了口口水,“少爷,裴大人在百姓们口中的风评很不好,表面看来随和,但他做了什么血腥阴暗的事也时有所闻,只是摄于他的官威与势力,不敢明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离他远一点也好。”他索性替老总管接话后,再反问:“可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他的邀约若没去,难道不担心落了一个不知好歹的罪名,被他故意找麻烦?” 也是,这真是左右为难啊,老总管哑口无言。 他摇摇头,“我还是去一趟好了,放心,我会有所节制的,你替我跟少奶奶说一声。”不直接找她说,自然也是怕她担心,反正,他快去快回即可。 “少爷--”老总管总觉得不妥,但主子已走人,他也只好去向少奶奶说去。 然而,时间慢慢流逝,钱少伦好像忘了自己说过会有所节制这句话,都夜暮低垂了,仍未见到他回家。 钱家二老派人去找,才知道钱少伦从下午就在裴府喝酒聊天,直至傍晚时分,一行人才转到翠花楼把酒同欢,暂时回不来,还交代要霍敏儿先睡,别等他了。 先睡?叫她怎么睡?原以为他已回心转意,把心也留在家里了,但显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霍敏儿在许多人担心的目光下,勉强笑着回到书房。 她不想留在寝室里胡思乱想,就怕看到了床,会想到钱少伦也许就沉醉在某个柔美胴体的诱惑中,无法自拔。 其实,一个女子要留住一个男人的目光一辈子是很难的,霍敏儿是懂这件事,但她仍然希望钱少伦可以做到,尤其在这段日子的形影相随后,她更是自以为这个梦不会太远,是她太奢想吗? 寂静的南院书房,烛火燃了一夜。 直至天泛鱼肚白,醉醺醺的钱少伦竟拥着唐颖从马车上下来,眼巴巴的守了一整夜的老总管连忙上前帮忙扶持,怕吵到少奶奶,又怕少奶奶见了难受,他还刻意将少爷安排进客房,没想到少爷竟然还坚持要将唐颖留下,要他出去就好。 他出了房门,见房门关上,心里好急啊。少爷将欢场女子带回家里,这不是给少奶奶难看吗?偏偏又喝得醉茫茫的…… “这事儿,绝不能让少奶奶知道!”他连忙要两个奴仆守在门口,但才刚往回廊走去,就见到少奶奶带着丫鬟往这里快步走来。 老总管暗喊声糟,转身就急急的往客房走,但霍敏儿看到他,还把他唤住,“少爷回来了不是?我交代了马房的守夜,要马车一回来就唤我,他说马车回来了。” 老总管一脸尴尬,见她越过自己就要进客房,他想也没想的就快步追上前,双臂一张就拦在门口,“呃--少爷他晚回来,醉了,是不是让他先睡?” 她柳眉一皱,“醉了?那吐了怎么办?我进去伺候。” “可是--可是--”他急了、慌了,又不知该怎么办? 难道叫她眼神蓦地一沉,“让开。” 他紧张无措,但在少奶奶难得一见的冷眸下,他也只能退开。 霍敏儿深吸口气,推门而入,见床帏放下,举步向前时,冷不防地,一只白玉雕啄般的藉臂从床帐里伸了出来,拉开床帐,仅着肚兜的唐颖就半坐躺在床上,而满脸通红、仅着中衣的钱少伦正以暧昧的姿势要跨越她下床。 她倒抽了口凉气,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而他的目光也正巧对上她的,黑眸倏地瞪大,脸色丕变。 她想也没想的转身就跑,他连忙穿上鞋子,快步追了出去,“敏儿!敏儿!” 他在回廊拉到她的手,直接将她拥入怀里,俯身就想吻她。 还敢碰她?他身上有香粉味,脸颊还有胭脂,分明是有女人吻了他,他怎还有脸碰她,他当她是什么叫她的胃一阵痉挛,愈在乎、愈动情就愈心痛,她怎么会那么愚笨的丢失了她的心! 她用力摇头,避开他的唇,沉痛的怒道:“放开我!” 他抿紧了唇,叹了一声,放开了她。 他本想把她吻得意乱情迷,比较不激动,消消火了,才能好好听他道出这一团乱的来龙去脉,但显然以往可以替他应付莺莺燕燕争风吃酷的绝妙好招,并不适合用在他的爱妻身上。 “你先听我解释,敏儿。” 她双手环抱自己,觉得身子冷,心更冷!“不需要,我累了,昨儿没睡好。” 她转身就要走,但他硬是上前,拦阻了她,也知道她所言不假,她脸上是多了黑眼圈,“相信我,我跟她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苦笑,“是吗?那为何把她带回来?又为何衣衫不整的跟仅着肚兜的她同床共眠?那叫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叹了一声,“我喝醉了。” “喝醉?是啊,从早上离开到清晨回来,多么放纵,却半点也没考虑到我的心情?钱少伦就是钱少伦,在那种地方怎么清醒?”她真的火了,忍不住嘲讽。 见她双眸窜起两簇怒火,他突然想起另一个可能,他试探的问:“你在吃醋?” “我何必,值得吗?”她泠冷的回答。 他顿感不悦,“你的话听来让人很不舒服。” 她深吸口气,“你不要只会要求别人。” “好,不求别人,就说关心,我关心的只有你,我钱少伦这一辈子还没有花那么多的心思去了解一个女人--” “那么多?意思是并非全部,不是全心全意,所以你怎会懂得我的痛?” 他抿紧了唇,“你的要求不会太多?我已经尽力去做了,还不够?” 第十五章 太多吗?也许,但她将全部的心神用在他身上,为何他就不能用对等的心思来回报?还是,其实在他心里,她并不值得当他生命中的唯一? 折腾一天一夜的钱少伦真的累了,他想好好解释,也真的没有跟唐颖有什么逾矩之事,但她的眼神透露出她根本就不相信他! “你是一个成熟又聪慧的人,这段日子下来,难道还不懂我吗?如此兴师问罪是笃定了我又去风流?你就不能单纯的信任我?” 她顺着他的话道:“好,我信任你,你马上把她送走。” 他马上否决,“不行--” “不行?我想也是,我忘了你不过是个肤浅的好色之徒!” 丢下这句话,她忍住眼眶的泪水,快步的跑回寝室。 “我肤浅?可恶,亏我整夜把持住自己,还不是因为你!”他吼着,也大为光火,满肚子的怒火无处可以发泄,只好转往织机房去。 从这一天开始,两人心中有了疙瘩不说,竟成了尽量减少见面次数的一对怨偶。 钱府上下看了心急,偏偏老是嬉皮笑脸的钱少伦这一次也不知怎么的,连陪笑逗人也不愿意,不仅不愿解释他为何将唐颖带回钱府,更赌起气来,刻意的搬到客房去住,还不许任何人动唐颖一根寒毛! 钱帏诚夫妇很生气,钱牧廷还因此不理他,但他仍坚持,唐颖的事只有霍敏儿能来找他谈。 但不知她是否吃了秤跎铁了心,每天宁可避开他所处的地方,多绕点路也无所谓,就是不跟他谈,她这是怎样,眼不见为净吗? 这让钱少伦气得差点跳脚。 在客房里,他对着唐颖诉苦,“我早知道女人就是不能宠,太可恶了,竟说我肤浅又好色,天知道我从来没这么君子过,当起柳下惠!” 唐颖一脸歉然,“是我造成你们之间的误会,我去解释。” 她转身要出门,他立即拉住她的手,“不必了!” 他真的很气,他为霍敏儿改变多少?她没长眼睛,看不出来吗?他的所有心思都挂在她身上,到了裴德那里还有翠花楼都被糗、被挖苦,他还不是哈哈回应,仰头敬一杯算了,可她呢?根本没多在乎他! “唐颖,还是你好,就算我娶妻,你对我的态度仍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 不像某人!可恶的霍敏儿,哪里聪敏了?冤枉了他,还不过来跟他道歉! “那是因为我一直将你放在心上啊!”唐颖羞答答的低头,完全不知他心不在焉,想的全是霍敏儿。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的心在少奶奶身上,但钱家财大势大,日后,怎能让少奶奶一人担负钱家香火?那太辛苦,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像爷这么优秀的男人……” 她说得多,但他根本无心听,心里仍在犯嘀咕。 她误会他的沉默,以为他不愿意,泪眼汪汪的恳求,“请别急着拒绝我,若真不能当妾,当个没有名分的侍妾,我也没有怨言,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他声眉看着她,不明白她眼眸为何泪光闪闪,也不知她刚刚提了什么。“我现在没什么心情,以后再说吧。” 唐颖咬着下唇,外传他虽风流但惧内,又传霍敏儿财权一把抓,或许,她该直接去找霍敏儿谈。 于是,在浑噩烦闷的钱少伦离开后,她立即揽镜自照,打扮漂亮后,才出了客房,很幸运的,在西院的庭院就看见了霍敏儿,她连忙朝她走去。 霍敏儿正踩过石板铺成的小径,走到池塘边,望着前方亭台边的柳树随风摇摆,一颗心是沉重的。 此刻,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突然走近她,朝另一边走来的唐颖噘噘嘴,霍敏儿望过去,就见唐颖已经走上前,向她福身行礼,“少奶奶好。” 终于来了!霍敏儿不意外,一个女人跟着男人回来,想要什么呢? 唐颖见霍敏儿只是要身后的丫鬟先行退下后,就看着前方不语,她轻叹一声,温婉道来。 “唐颖是为了少伦来找少奶奶的,我会在这里,绝不是少伦的错,事实上是那晚裴德大人有一身居高位的贵客喝多了硬要我陪寝,因他位高权重,就连鸨母也保不了我,在我孤立无援时,少伦挺身而出说了一些爱慕我已久的话,再加上裴德大人以勿夺人所爱帮腔,我才能顺利脱身,但也不得不跟着他回来。” “既是不得不,又是清倌,为何仅着肚兜与我的丈夫同床?”她泠冷的问。 霍敏儿竟如此敏锐,看来不太好应付!唐颖在心里想着,但仍温柔回应,“他被灌得醉了,而我,的确是想以身相许,这个身子,有多少人覬觎,我是清楚的,倒不如献给自己喜欢的人。”她打量着她的神情,但霍敏儿神情沉静,她摸不透,只好又继续道:“我是个死心塌地的人,想斗胆问少奶奶,可否共事一夫?” 她心儿倏地一紧,“我没有权利说什么,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这问题该由少伦决定。” “我明白,但我想先探探少奶奶的意思。” “我吗?”她深吸一口气,凝睇唐颖那双闪动不定的明眸,“我不希望显得太无礼,但我相信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另一个女人来服侍自己的男人。” 她坦承是因明白对唐颖这样的女人心存仁心,只会受到伤害,因为她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自己从小即在复杂的钱庄长大,见识多、人面广,不管是贩夫走卒、江湖帮派、皇族富商,那些说变就变的嘴脸,她是再清楚不过,有机会,她还是该跟钱少伦说一说,别真的应了那句“红颜祸水”,引火上身! 唐颖从她的言行,明白了她绝不会让自己进门。哼,她以为她是谁? 她跟她站在一起,可一点都不会觉得自惭形秽,她当钱家二房还算是委屈呢,再怎么说,她也是花魁中的花魁,才貌双全! “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霍敏儿没空跟她大眼瞪大眼,转身就走,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 “救命!救命!” 霍敏儿一回身,竟见唐颖在池里挣扎求救,“怎么会这样?救人啊!快来救人!”她连忙急喊叫人,因为她也不请水性。 几个仆佣连忙跑过来,有人跳下水池,赶忙将全身湿淋淋的唐颖给救了上来。 “咳咳咳……”她脸色苍白的瘫软在地上。 钱少伦闻讯也赶了过来,立即蹲在她身边,关切的问:“还好吗?怎么回事?” 她只能点头,但整个身子瘫靠在他身上,害怕的眼神看向霍敏儿。 他蹙眉,不解的目光移向站在一旁面露忧心的霍敏儿。 “你做了什么?”他突然绷着俊脸问。 她先是一怔,看看眼内冒火的丈夫,再看向惊骇看着自己的唐颖,她才突然明白了,天啊,没想到唐颖是如此狡诈、有城府。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语带不屑,“她真是不简单,自己跳下去还演个受害者,打了人还喊救人!” 他的神情更为不悦,“唐颖都这样了,你不仅撇清关系,还嘲讽她?” 唐颖此刻浑身湿答答又泪如雨下,看来更惹人怜爱,“少奶奶,我知道我抢走了少伦对你的爱与关注,所以对你感到抱歉,特地来找你谈,我是诚心诚意的希望你能容得下我,你真的不愿意,也不该把我推下去啊,呜呜呜……” 她简直难以置信,“你信口雌黄,明明是你自己--” “够了!”他怒吼一声,唐颖已经浑身发抖,他将她拦腰抱起。 “你不信我?”霍敏儿心痛的看着他冷峻的脸孔。 “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他泠冷的道。 空气仿佛凝结,四周寂静得让人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地,有的奴仆还不自觉的暂时停止呼吸,但大伙儿看着唐颖的眼神是带着厌恶的,他们明白少奶奶绝不会是她说的那种人。 霍敏儿瞪着他,他相信唐颖,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心好痛,还有一股浓浓的酸楚涌上喉间,“好,那你就这么相信吧!” 他别开脸,“快!快去烧热水,你们还在干什么?” 所有的仆佣都对眼眶泛红的少奶奶感到不舍,但当家作主的还是少爷啊。 霍敏儿看着他抱着唐颖离开,泪水才滚落眼眶。 客房内,唐颖已让丫鬟伺候沐浴、梳妆妥当,却是坐在床上静静淌泪,钱少伦就生在她身边。 “我……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在这里没有地位可言,刚刚那些仆佣们看我的眼神,活脱脱都是在指责我颠倒是非、冤枉了少奶奶。” “不,我认识识你的时间可比认识霍敏儿长,你怎会有那样的心机?” 他望着她楚楚动人的脸庞,将她拥入怀里安慰。 对这个动作,唐颖暗自窃喜,但一出口又满是落寞,“没那样的心机又如何?平常我喊那些奴仆也没人要理,说穿了,在他们眼里,即便我是清倌,也不过是个青楼女子。” “别想太多,我会管管那些奴仆。” “少伦,上回那件事,纳我为妾的事,不行吗?”她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他浓眉一声,“可是敏儿……” “她的嫉妒令我好不安,若没个名分,我住在这里也不安心。” 见他的表情好为难,她一咬下唇,从他的怀里起身,泪如雨下的道:“算了,我还是让那名高官玷污算了,不然太苦了,我爱的男人不要我,他不要我啊……” 钱少伦沉沉的叹了一口长气,正打算跟她说明白,他这一辈子除了霍敏儿都不会再要其他女人时,窗外一道高挺的身影搂住了他的目光。 他随即将她拥入怀里,让她背对着身影,“别这样,唐颖,我要考虑的太多,我爹、娘、牧廷,还有敏儿--” “那就让我走--” 他竟然真的放开了她,她楞住,差点要忘了怎么再演下去。 “好,我现在就去跟我爹娘说,我要纳你妾,你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 她立即破涕为笑,“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钱少伦开门步出客房,转往亭台后的假山,按了一个隐藏在石缝间的暗钮,下一瞬,一道暗门立现,他快步走进去,身后一抹挺拔身影也在暗门关闭前迅速闪入,假山内竟有一间以让般在墙上的夜明珠照明的宽敞密室。 “你怎么来了?”他欣喜的看着来人。事情结束了吗? “有重要的事要让你知道,怕消息来不及传给你,只好自己走一趟。” 然而,在听到对方交代的所有事情后,钱少伦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难看,“一定要这么做?”这家伙是想害死他是不是? “没错。” “我可不可以拒绝?”现在的状况就够让敏儿生气了,真照这家伙的话做,不只敏儿会更难过,他也会更凄惨啊! “不行。” “可恶!”钱少伦低低咒骂一声后,沉吟好一会儿,才道:“行,我做,但是,你也得替我做些事儿……” 来人听了他要他做的事后,表情可古怪了,但两人情同兄弟,明白钱少伦的想法,他还是答应了。 钱少伦在离开后,咬牙去东院找他爹娘谈纳妾一事,没想到钱牧廷也在,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了。 “敏儿是做错什么事?她美丽善良又能干,你还不满足?爹不许!” “没错,娘也不许!” “哼!”这一声来自钱牧廷。 第十六章 钱少伦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但他像是吃了秤跎铁了心,“我喜欢唐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应该说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有多爱她,难得她愿意跟着我,我绝不能辜负她!”说完话,他转身就走。 这一意孤行的事儿可是在不久就传遍了钱府。 唐颖开心的紧紧抱着他,“我爱你,少伦,真的、真的好爱你。” 之后,霍敏儿一连数日都不忌讳的给他脸色看。 他带着心情极佳的唐颖到哪儿走动,只要遇见她,她总是冷漠而疏远的欠身行礼后,随即离开他的视线范围,这一日,也是如此。 真是的,不过几天而已便风云变色,就连外头,流言都传得沸沸扬扬,说他死性不改,风流惯了,又爱上唐颖,再不久,就准备抛弃糟糖妻了他真是冤! 钱少伦脸上毫无达成纳妾目的的喜悦,甚至在看见霍敏儿时,眸中闪过无奈歉疚和痛苦。 他又在看她了!唐颖窝在钱少伦的怀里,发现他又在看着站在对面凉亭内的霍敏儿,有时候,她甚至察觉到,在霍敏儿离开他的视线后,他也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 “你舍不得少奶奶,是不是?”她忍不住嫉妒,女人都一样,希望男人的眼光只看着自己。 他突然笑了出来,“当然舍不得,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财库里的金银财宝,但财库钥匙在她身上。” 她听懂了,心情也变好,“你才是当家的,真要拿就可以拿,钱家还有你,可不是媳妇说了算。”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对视而笑,而笑声随着风儿飘送到凉亭,进入霍敏儿的耳中。 刺耳!然而,那一对俪人似乎觉得还不够,手牵手的朝她走来,真的好刺眼!而且,唐颖像是在示威似的,刻意将身子贴靠向他。 “少奶奶……”她身后的贴身丫鬟看来可比她更气愤呢。 “没事。”她苍白着脸儿苦笑。 她想要装作视若无睹!但是有人就刻意要起事端,“少伦,少奶奶变脸了,咱们别牵手了。” 唐颖立刻放开手,转而躲到他身后像在寻求庇护,美丽的脸上有着不安。 霍敏儿觉得她实在很可怕,一张脸与内心太过回异,而且,事实上已有多名奴仆过来向她告状,指称她难伺候,爱挑剔又会随意骂人。 “霍敏儿,我要纳唐颖为妾一事,你知道了吧?不妨收起你的嫉妒心,与她好好相处,不应该一见到她就臭着一张脸,太没风度!”钱少伦指责的说着。 她面无表情,可小手紧握成拳。 “还有,我今夜就会在她的房里留宿。”他暗地深吸口气,把某人指定的话说出口。 唐颖眼睛陡地一亮。 霍敏儿心如刀割,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离去,美丽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他说了!天啊!虽然是为了达成计画,但他把最不该说的话说出来了!霍敏儿会不会因此凉透了心,要放弃他?钱少伦心慌慌,他这一生从未如此害怕过! 寂静的黑幕笼罩,位在钱府深处的客房燃起了烛光。 “睡吧。”钱少伦仅着中衣坐在床上。 唐颖娇羞的点点头,先行上了床。 “我将蜡烛熄了,可好?”他又问。 她又点点头,感觉他有些紧张,也是,爱慕她这么久,终于抱得美人归,他的反应,她可以理解。 他走到桌前,吹灭了烛火,瞬间,四周陷入一片黑晴,床上的唐颖却迟迟没听到他走过来的脚步声。“少伦?” “我来了。” 话声刚落,一抹挺拔身影在黑暗中上了床,在将床帐放下后,随即将唐颖拥入怀里,激情的吻着她…… 同一时间,一个身影施展轻功,越窗而出,到密室中换上夜行衣后,黑衣人离开钱府,来到一隐密街角,该处已有一匹骏马候着。 黑衣人翻身坐上马背,立即策马疾奔,奔到几条街巷外,将马儿挂在一处阴暗角落,几个飞掠,跃上了一处大宅院的屋顶,看了看地形后,熟门熟路的穿过假山亭圈,再小心翼翼的越过曲桥,进入一个院落,打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他来到一面贴墙摆放的大书柜前,伸手摸索好久,才按到一个开关。 接着,那一面大书柜竟然无声无息的整个翻转过来,而另一面可就不是枯燥的书册了。 除了大把大把银票外,更有不少价值连城的珠宝、药材,但黑衣人中意的是-- 找到了!冷峻黑眸浮现笑意,他伸手拿走那五大本帐册,再从暗袋中拿出早已备妥的布巾包妥后,将其斜背在肩背上,再小心的将墙面恢复原貌。 但他沿着原路要离开时-- 该死! “谁?是谁?!”两名巡视的护卫发现了他,随即攻来,招招凌厉,而打斗声更是引来另一批带刀护卫,他们冷锐刀锋劈来劈去,但黑衣人灵活穿梭于刀光剑影里,更令那些人气闷的是,他竟然迅速且轻松的脱身离去! 这一场骚动,将裴德从床上吵了起来,他气呼呼的抓了衣服套上后,急忙奔来怒声质问:“人呢?跑了!快!去查查,可有东西不见?” 所有下人迅速分开查阅,再回来时,个个拱手回报,“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事都不做,那何必冒险夜探裴府--一个念头乍现,裴德脸色丕变,转身快步往书房去,还喝令任何人不得跟来。 不一会儿,他脸色铁青的走出来,对着鸦雀无声的众人怒吼,“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那个人给我找出来!再去找!” “是!”众人快步散开。 裴德黑眸锐利的眯起,咬牙切齿。古怪!他的府第规模极大又极为复杂,那黑衣人却能如此自由的迅速来去……恐怕他早已在这里出入好长一段时间,摸熟了地形-- 该死!裴德脸色陈地一变,立即唤来总管,泠冷的道:“马上联络她,我要知道钱少伦是不是在家?” “现在?”在遇到黑衣人闯入的当下? 他咬咬牙,大吼,“不然呢?快!”不然他在钱府里埋伏了眼线是干啥用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长到他几乎要再吼人时,终于,总管匆匆来报,“咱们的人跟她说到话了,说他的确在家,还是由她侍寝--呃--还说,她在房里听到暗号时,他们床战方休,他绝不可能进到咱们府里来。” 裴德一脸狐疑,“如此说来,朝廷友人给我的情报不就有误?” 该死的,这条线可是他耗费一大箱一大箱黄金才取得的,竟敢给他假情报,不!他得小心求证,再下定论。 “再派人去找她,一定要她好好盯着他!” “是。” 霍敏儿一夜难眠,独坐寝室,目光望出窗户,望着客房的方向。 他真的在那里过了一夜吗?不!也许他在织机房?也许在书房…… 等着,天已大亮,她深吸口气,径自梳洗,换上衣服后,一开房门,竟然看到钱牧廷就站在外面,眼眸看来忧心忡忡。 “我没事,你在担心我对不对?”她勉强挤出笑容,牵住他的手,“走吧,我们去用早膳。” 钱牧廷看她一眼,静静的跟着她走,这是他可以安慰她的方式。 霍敏儿边走边看着天空,秋日的初阳带着暖暖的金光,如此明亮,可她的心怎么却是乌云笼罩,隐隐抽痛? “少爷真的太过分了,竟然跟唐颖过了一夜,也不想想少奶奶的心会有多痛。” 蓦地,有说话声从庭院另一方飘过来。 “就是,那唐颖在少爷面前老装得楚楚可怜,跟我们说话时却又是趾高气扬,哪比得上少奶奶?唉,男人都一样啦,喜新厌旧,何况,少爷原本就不是专情的男人……” “你讲对了,少爷一早就带唐颖去吃早膳,精神奕奕的,还吩咐我要去换床单呢。” “有那个吗?” “当然有,那种交欢后的气味满床都是,可见多么轰轰烈烈了……” 她听不下去了!霍敏儿的心跟身子逐渐泛凉,顶上的暖阳也丝毫感受不到,好冷,冷得她都要发颤了。 蓦地,她冰凉的手被紧紧握着,她低下头,对上钱牧廷坚定的眼眸,在她泪涌眼眶时-- “勇敢。”钱牧廷沙哑的开了口。 她激动地看着他,随即却又哭又笑。 钱牧廷会说话了,为了她开了口,她开心,而她哭了,是因为钱少伦真的跟唐颖翻云覆雨……她再也忍不住的蹲下身来,紧紧抱住他。 好软喔……钱牧廷脸儿红红,他是第一次被异性抱耶。 她哽咽的道:“牧廷,你放心,我会勇敢我会坚强的,不过是跟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而己,没啥了不起的,而且大丈夫三妻四妾,你叔叔还没娶完呢……” “啪啪啪……” 她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她楞了一下,先急急的拭去泪水,挺直腰杆后,回头一望,竟看见一名陌生男子。 他的仪态看来雍容尊贵,但明明是个男子,五官却像是粉雕玉璋的女子,甚至比女子更为柔美,身形并非特别壮硕又说不上瘦削,一切都那么的刚刚好,挺拔而清俊,尤其是那双清澈如泉、内敛而温和的黑白明眸,简直要让人看痴了。 男人似乎也习惯他人看自己的目光,浅浅一笑,这一笑更是倾城,连钱牧廷都看直了眼。 他尔雅一揖,打量着霍敏儿,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眸,整个人像一朵静静绽放在山间的小百合,不冶艳俗丽,却相当动人。 他温文一笑,“在下宫群皓,是少伦的友人,听到他娶妻,特意前来见嫂夫人的面,可没想到--甫进京城,又听闻他要纳妾。” 她一脸尴尬。 “少伦也真逗,不娶就不娶,一旦娶了,就开始把女人接连娶进门?嫂夫人如此美丽,他外面又有不少红粉知己,他可真是有福气。” 她仍是无言,倒是牵着她的钱牧廷摇摇她的手,示意她看向另一边--钱少伦正拥着唐颖往这儿走来。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钱少伦看到宫群皓,相当开心。 “当然,迫不及待。”宫群皓看看俊美无铸的他,再瞧瞧他身旁穿着华丽的绝色美人,“我的朋友,你可真的没有辜负花花公子的名号啊。” 钱少伦瞪他一眼,眼里传送的讯息只有宫群皓明白,钱少伦忍不住的又看向霍敏儿,不意外的,她根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至于小的,也一样! 宫群皓笑了笑,拱手对她道:“嫂夫人,别想太多,我的朋友至少还是个可依靠、托付终身的人,只不过,无法在感情上忠贞。” 真是谢谢你的“美言”!钱少伦又瞪向好友。 但他只是笑了笑,目光移到一看到自己就楞住的唐颖,“这一位肯定是未来的二夫人唐姑娘了,你好,我是少伦的朋友宫群皓。” “宫少爷,你好。”唐颖在青楼、江湖打滚多年,自认识人无数,却还真的没见过像他这样比女子更美的男子,一时也失态了。 “我们刚用过早膳,要不,到侧厅喝杯茶,顺便叙叙旧?”氛围太僵,钱少伦努力的要改变气氛。 “我跟牧廷还未用膳,恕我们不跟了。”霍敏儿握着钱牧廷的手,向宫群皓点个头,先行离开。 第十七章 “等等,嫂夫人。”宫群皓突然喊住了她,再看着好友,拍拍他的肩膀,“别说我这远道而来的朋友不挺你,打扰你跟二夫人。你们去,我跟嫂夫人走,我肚子也饿呢。” “可--”钱少伦想喊住他,但他已经追过去了。钱少伦只能在心里磨牙。 “你这朋友可真有趣,不过,我认识你那么久,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位朋友?”唐颖试探的问着。 “他是我幼年时交的朋友,但一、两年才来找我一次,”钱少伦也好想追上去,但他不行…… “你不是想看钱家改造过的织机?我带你去。” “好。”她欣然前往,就看能不能查出些有用的线索。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宫群皓来到钱府后,直言会留在这儿喝杯好友纳妾的喜酒才离开,但钱府上下都发现他常常跟着霍敏儿、钱牧廷进进出出,美其名是让好友跟小妾恩爱恩爱,但两人早已夜夜共眠,宫群皓跟着霍敏儿的说法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此外,很多人都发现,只要有他在,郁郁寡欢的霍敏儿脸上才有笑容,这正常吗? 而且,他对她,还真是嘘寒问暖,天微凉,提醒她加衣服,吃饭时,提醒她多吃点,另外,钱牧廷也喜欢他,因为他真的懂得好多。 “宫大哥,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什么都懂,你到底是什么人?”霍敏儿的眼里也有着佩服。 他尔雅一笑,“我不过是个隐士而已。” 她摇头,“你太客气了,你如此出众,很难当隐士,是不是?牧廷。” 钱牧廷用力的点点头。 “那是牧廷跟嫂夫人不嫌弃。”宫群皓谦虚一笑。 呵呵呵……有说有笑,什么嘛!亭台后的花窗一隅,钱少伦像个小偷的藏身那里,透过花窗,咬着牙,看着在落叶缤纷的庭院里的两大一小。 她看来很快乐,他却底到很不是滋味,她好像变得更美了,眼中有着自信,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清秀的五官更添动人气质。 “他们看来真像一家子。” “真像。” 什么?!他狠狠的瞪向不远处的两名奴仆,虽然他们说得极小声,但他耳力好得很! 强烈妒意涌上心坎,他真的不想再配合宫群皓的要求行事了! 尤其这会儿,钱牧廷因为要上课而先行离开,独留宫群皓和他的爱妻相处! 宫群皓特意找人搬来一张琴,为她弹奏一曲,他的指法极佳,音色优美,连钱少伦都不得不赞他的琴艺佳,但是-- “宫大哥真厉害,原本烦躁的心在听完一曲后,舒畅不少。” “没错,弹琴可以修身养性,琴音可以抚慰人心。” 瞧两人说话有多么投契,瞧霍敏儿脸上的光彩有多么美丽……这算什么?!他再也不愿躲了,气呼呼的走出来,直直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用力抱住。她简直傻眼,宫群皓却想笑。但霍敏儿马上回了神,用力的挣脱他的怀抱。 “你干什么?”她可没忘了他独排众议硬要纳妾,她的公婆干脆出避,言明没一、两个月不会回来,表示反对,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指示总管着手准备纳妾事宜。 “干什么?你是我的!”钱少伦妒火中烧。 “你的女人不只我一个,去找另一个!”她泠冷的瞪他一眼,转身就走。 “敏儿!” 他想追上去,但宫群皓一个箭步拦阻了他,“是啊,另一个女人呢?” 他闷闷回答,“我点了她的睡穴。” 宫群皓皱眉,“太冒险了!” “再让你跟敏儿相处下去,那才真叫冒险!”他火冒三丈,是宫群皓派那该死的任务给他的,害他让亲亲妻子生气,连抱也抱不得! “咦?怎么有股酸味啊,是什么陈年老醋倒了?这酸味可真道地啊!”愉快的接收好友送来的一记大白眼,宫群皓玩味的挑眉问:“过去,这种任务你不是都乐在其中?” “那是还没有遇到敏儿!”他真的要疯了!这段假装跟唐颖相好的日子好难熬,不能碰心爱的女人、被她讨厌误会不说,还得不时在特定时间扮成黑衣人出任务,而宫群皓呢?努力的将唐颖吃干抹净,大享艳福!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宫群皓突然低声道。 钱少伦也明白,只是火气太旺,哪管地点对不对! 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下人,进入了假山内的密室。 “即将收网了,你要更小心。” “我知道,一向倔傲自信的裴德这几日相当阴沉易怒,仿佛已预料到他的好日子不多了。”钱少伦冷笑开口。 透过那一夜他从裴府书房偷来的帐册,他们查出京城里有几家武馆跟裴德勾结,表面上是专门替人解决一些在台面下、见不得光的债务。 但裴德本身就是个煞星,他与那几家武馆的人里应外合,只要是他们想要的钱财或人,他们就随便扯个罪名,一方扮白脸、一方扮黑脸,给个疏通的方式,最终人或钱财全都到手。 而这些循私枉法的所作所为,他们早有耳闻,那些私密帐册,还有这几晚他潜入那几家武馆得到的一些相关犯案罪证,已经安全的放在一个地方。 而先前裴德的爪牙盯上他,并在翠花楼刻意放出唐颖被怀疑是送消息的探子之一,实则是要接近他探他的底细,所以,他跟宫群皓就将计就计,将唐颖困在这里,夜夜翻云覆雨,顺利的让她成为他没有外出的证人。 实际上,他可是天天夜游! “今晚还是你出去?”宫群皓不太想献身了,虽然是艳福,但唐颖是个需求极大的女人。 钱少伦用力点头,提到这件事,他的表情就变得很严肃。 找出裴德罪证这笔交易,让独善联盟折损了几名优秀探子,尤其是负责将仙之彩布辗转送到买主手上的探子。 原因在于他们的联络移动路线,已经被裴德的爪牙发现,甚至跟朝廷几名贪官交换消息,互相合作,于是,探子被杀,彩布被劫,所以,为了保护其他秘密藏身在各城镇的探子,他得趁夜将探子们安全地护送到下一站,再由另一人继续护送。 “还是由我去?”怎么说他也是独善联盟的头头嘛。 “不!”钱少伦马上拒绝,不去的人就得跟唐颖温存,他会对不起霍敏儿。 宫群皓摇摇头,却笑得好贼,“为了霍敏儿守身,好痴情……” 他受不了的瞪他一眼,心里希望,这件事能快快过去。 “快!快!围住他!” 钱少伦没想到自己才成功护送一名被盯上的探子到城郊,就被多名蒙面黑衣人包围,等见到那名探子走往一顶隐藏在一株大树下的马车时,他就明白自己上当了,这是陷阱! 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是一脸冷笑的裴德,“不许让他逃了,还有,我要活口!” 该死,裴老头这回是找了些高手吧,个个武艺超绝,就算他一连击倒好几个,仍有六、七名蒙面黑衣人与他在山林间追逐缠斗。 钱少伦和敌人一来一往,打得石飞岩裂,在冷厉刀光下,他逃得狼狈,而毕竟寡不敌众,他虽然疾速闪避,但仍没能躲过另一刀,他的肩膀绽出一道血红的伤,他闷哼一声,深吸口气,撑住几下攻击,运起厚实的内力几个飞掠,在夜色中,一个一个的甩开纠缠不放的豪面黑衣,终于潜回了钱府。 三更天了!南院寝室里,霍敏儿站在窗前,凝盼着黑夜中的点点繁星,心里记挂的仍是那个无情人。 蓦地,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她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一看到钱少伦那张俊颜,她眼神一冷,“你是不是走错房--” 话语未歇,他已然向前瘫倒,她下意识的急急奔上前去,扶起他坐到椅上,这才看到他的肩上有道伤口,衣着更是全身黑,但现在不是问原因的时候,“你受伤了,我去叫人来--” “不……不要叫!”他喘息着制止她。 “可是--”她对上他的眼,蓦地一楞,他的眼神跟平常极为不同,竟如鹰隼般凌厉,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眼神。 “扶我上床。”伤口灼痛,可能伤得不轻! “好。”她小心翼翼的扶着他上床后,让他躺下来。 他看向左方的柜子,“那后方有个暗柜,里面有药盒,药盒里有止血药,也有收敛伤口的药。” 她连忙照他说的去做,不一会儿,就拿一个药盒来到床边,从里面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她小心的替他褪去上衣细看,那伤口挺深的,应该是刀伤,肯定很痛吧。 瞧他浓眉拧紧,她抹药包里伤口的力道就更轻。 “我受伤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又叮咛。 即使躺平,他仍气势摄人,这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钱少伦!她相当震辙,却明白点头,“那唐颖呢?” “她更不行!” 她也不成?霍敏儿不明白原因。此刻,敲门声陡起,她着实吓了一大跳。 “姊姊,我可以跟少伦说说话吗?” 唐颖柔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同时,钱少伦的黑眸一闪而过一道冷光,不只是他,就连霍敏儿也觉得她来的时间太过诡异。 他才受伤进房,唐颖立即来敲门,这岂是巧合?她跟钱少伦这段日子连打照面的次数都少,就算见了,也匆匆错身而过不说话,唐颖没有理由能这么确切的知道他就在她这里,还想跟他说话! 那么,她该如何替他掩饰?顿时,一股危险又紧绷的气息笼罩室内。 “快把衣服收好。”钱少伦突地低哑着嗓音道。 经他提醒,霍敏儿连忙动起来,将沾了血渍的衣物全扔进床底,然后脱下了身上的外衣,仅着白色中衣,弄散发髻,她往前走两步,想想不妥,又回头看了他,再次趋近,以被褥遮住他包里纱布的右肩后,仍担心被看出破绽,她索性半拉下帐帘。 “姊姊?”外面又传来唐颖的声音。 “来了。”她急忙走去开门。 外头,唐颖的派头不小,还命了两名丫鬟打着灯笼。 霍敏儿还没说话,她已直接走进来,这让霍敏儿相当不悦,立即上前挡住她,“少伦睡了,过去都是由『妹妹』伺候少伦,只这么一日,『妹妹』就无法忍受空闺寂寞?” 霍敏儿加强语气,莫不是在提醒她,这里作主的可不是她这个未过门的小妾! 唐颖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床帐半掩下,钱少伦那张熟睡的俊颜。 “他今晚为何是由姊姊侍寝?又为何这么早就寝?” 唐颖有太多疑惑,执意上前,霍敏儿快步上前,再次挡住她,语气极冷,“他是我丈夫,我与他几度寻欢,他现下累了、睡了,有何奇怪之处?” 唐颖先是一楞,明眸随即冒出妒火,“他--不,我以为你不会想要他了!” 她冷笑,“并非不想,只是不愿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而已。” “那又为何突然接近他?” “不是突然!是我发现我还很爱他,我不想就这么不战而降,把他拱手让出,更不想承认自己的魅力输给你!”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长气,继续道:“所以厚颜将他请来,敞开心的跟他谈心底话,幸好,他是在乎我的,我相信你也知道,他只是一时为你所惑,当然,你也一定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你!”她气得语塞,听出她加强语气的四个字。 第十八章 霍敏儿突地又嫣然一笑,“妹妹莫急,这段日子由我伺候少伦,要不了多久,他不就又回头找你?届时,妹妹可要记得,要他马上将你娶了,免得还要再多等一轮。” “你!”被一再的冷嘲热讽,唐颖却无言可驳斥,只能怒不可遏的转身就走。 霍敏儿立即上前,将房门给关上还落了闩后,才转身走回床前。 钱少伦灼灼黑眸凝盼着她,“谢谢你,还有--” “不客气,这只是权宜之计,你别想太多,等伤口好后,我会把你还给她。”她知道他要提她说的某一句话,她连忙打断。 他笑意一僵,“就这样?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受伤?” “我是想知道,可你愿意说?”她反问。 他哑口无言。他怎么能说?她连半点功夫也无,万一将她扯入,只会为她带来危险。 “我就知道。”她苦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我嫁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你像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而我像个笨蛋!”她很难过,她可以确定他隐瞒了她好多好多的事。 “我有不能说的苦衷。”他定定的看着她,“但你爱我,对吗?你刚刚说了--” “我也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你受伤了,睡吧,我也想休息。”她在椅子坐下,打算就这么过一夜,要不,若唐颖去而复返,怎么办?反正,她应该也睡不着。 他明白她的考量,但他不舍,“你来床上睡,我--” “不必,你睡吧。”她阖上眼睛,身子靠着椅背。 他困难的起身,硬是以没受伤的手,拿了件外衣,轻轻的盖在她身上。 她仍闭着眼睛,但眼眶灼热而泛泪,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像陌生人的丈夫…… 钱少伦突然天天窝在南院与霍敏儿形影相随、上演鹣蝶情深的戏码,钱府上下对这个情势大逆转,倒没有不知如何面对的问题。 即便多数人对此事是雾里看花,但大家也不想深思,对于少爷跟少奶奶又恢复过往的浓情密意,众人是乐见的,对唐颖被冷落的事,大家在私下更是鼓掌叫好! 毕竟少奶奶善解人意、生性宽容,与奴仆们相处融洽,她得宠,才不至于有当家主母虐待下人的惨事发生嘛。 然而,没有人知道,寝室里的气氛其实冷得像冬天。 一连数日,她为他包扎伤口、亲自为他擦拭身子,喂他吃饭,但大多时间都是沉默居多。 “别跟我冷战,敏儿,除了我有苦衷的那件事外,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在她为他的伤缠上布条时,他忍不住投降。 “把谈的时间拿去思考要怎么跟唐颖说吧。” 钱少伦无奈抿唇。这倒是真的,唐颖天天在房门外喊着要见他,若不是她以主母之姿派了两尊门神守着,她应该已经闯进来。 “你不见她也不成。”她又道,就像不跟她说真话一样,事情永远不会结束。 他吐了一口长气,“我的伤口还没好,她会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确定我有没有受伤。”他相信唐颖已经起疑心。 “所以,她跟你隐瞒的那个身分有关,也因此她要求证……”她喃喃低语,突然觉得自己一心一意待他,好不值得,相较之下,唐颖知道还比自己的更多…… “敏儿?” 她听见他的叫唤,却不想再谈,她转身直接走出去,尚未到店铺,就见到总管匆匆过来,“怎么了?” “是唐姑娘。” 老总管娓娓道来稍早发生的事。 因为钱少伦避而不见,霍敏儿又不在,她索性干涉买卖,以二夫人自居到店,而裴德的总管过来,说裴德临时想要一匹仙之彩布送给国舅爷的夫人当寿礼,然而,仙之彩布无法临时购得,店内就只剩一匹是下午要送到陈员外家的。 “但唐姑娘竟然说,她是少爷的二夫人,又与裴德大人是旧识,就自作主张的亲自将那匹布送到裴德大人家去。” “做生意讲求的是信用,她怎么可以这样做?!我去拦她。” “唐姑娘已经坐上马车走了!” 就算如此,霍敏儿还是快步的往店铺走去,没想到,才走到庭院,就见到好久不见的宫群皓,他从钱少伦受伤那天起就不见踪影。 “老总管,我有些话想私下跟你家少奶奶说。” 老总管瞧向霍敏儿,见她示意自己离开,他才退下,之后,官群皓才开口对着霍敏儿道:“少伦的伤快好了吧?你跟他还是没和好?” “你到底是谁?少伦又是谁?我指的是除了钱家少爷这个身分之外。”她没有回答他,而是丢出自己的问题。 宫群皓那双美丽的黑眸掠过一抹兴味,“看来,他还是什么都没跟你说。其不可思议,他竟可以为了保护你,宁愿忍受你的不谅解与持续的冷战,我就说嘛,像他这样的男人,一旦动了情便是一生一世,霍敏儿,你可真幸福。” 幸福?她不懂。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宫群皓向四周看了看,见附近没人后,他突然拉着她的手腕,就往假山快步走去。 当霍敏儿发现里面竟然还有密室时,她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我跟少伦谈一些秘密的地方,我让你知道,是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出卖少伦,当然也不会出卖我。”对这一点,他很有自信。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但少伦--”她难掩伤心。 “你误会他了,他不是不信任你,而是太爱你,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才不说出一切。”他微微一笑,“我跟他是好兄弟,早猜到他宁可苦自己,所以,在将一些重要资料亲自送给一个能惩治裴德的青天大老爷后,决定再回来一趟。” 宫群皓随即道来。他跟钱少伦其实是师出同门,有同门之谊也有兄弟情感。 钱少伦从小才智就高于他大哥,可他大哥长大权力一把抓后,不希望钱少伦干涉家中事,让人看出他的能力其实不及弟弟,钱少伦不想和兄长因此产生嫌隙也就不多参与。 后来,在一个因缘际会之下,钱少伦跟宫群皓的师父拜师学艺,没想到,他竟是个武学奇才,极有慧根,别人要练一年的功夫,他三个月便学会。 后来,宫群皓有感于世态炎凉,恶人为非作歹,却无人敢阻止,而创立了独善联盟,插手管那些连朝廷、地方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闲事,再利用官场恶斗、争权夺利的心态,买卖恶人情报罪证,大刺刺的收取高额酬金,既可中饱私囊,也可济弱扶倾,而钱少伦与他一同学艺后,情如兄弟,自然算他一份。 “所以,他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那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真的不懂。“如此小心保密,是每个探子都会做的事,尤其是面对我们所在乎的家人或爱人,毕竟,我们要割除的对象都是大奸大恶之人,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他又怎么舍得让你为他担心,甚至卷入、置身危险中?” 她没有说话,仍然介意。 他深吸口气,“实不相瞒,就连我的出身、真名也没几个人知道,但这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不至于被仇家找上门!” “所以,宫群皓还不是你的真名?”她惊讶的问。 他微微一笑,“我的身分太复杂,也有好几张脸--人皮面具。” 天啊!她只能摇头,太震撼了。 宫群皓继续告诉她,联盟里探子的身分跟负责的事都不同,钱少伦常在龙蛇杂处的妓院混,是因为有些不能谈的事儿,在与姑娘春风一度或是黄汤下肚后,人们什么秘密都会说出口,而姑娘们会拿来闲聊,钱少伦也会套话。 “所以,当一个轻浮的花心萝卜不过是假象……”她喃喃低语,但真只是假象吗?他还是跟女人苟合,像唐颖…… “唐颖的事,你也不必挂心,她其实是个江湖杀手,跟裴德是一伙……”他将他们这段日子与两人斗智的事一一道来,却很坏心的保留霍敏儿最在乎的一件事……原因嘛,总得留些事儿让这对夫妻谈啊。 “所以说,探子被杀,仙之彩布被劫,是因为少伦藉由钱家特殊织绣法将情资绣在里面……” “没错,明白了吧?我还有事要忙,独善联盟的生意太好了,若无意外,可能得等你生娃儿,我们才会再见面。” 他先行离开,是明白她需要一个人好好的沉淀、整理他刚刚透露的事。 但宫群皓不知道的是--在他前脚离开后不久,她突然想到一件事,吓得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直奔店铺,拿了一匹上等绸缎,不等马车备好,就跨身上马-- 这举止可吓坏老帐房等一票奴仆,尤其天都黑了呀。“少奶奶,你这么急着上哪儿去?” “唐姑娘回来了吗?”她突然问起她,大家就明白少奶奶这些举动的原因了。 “没有--啊,回来了!”老总管看到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但只有载唐颖到裴德府第的马快回来,不见唐颖,老总管还想问,霍敏儿就已下了马背,抱着那匹布坐上驾驶座旁的空位,“快!送我到裴德大人那里。” “呃--是。”马夫大概明白少奶奶是要去要回仙之彩布的,所以,他掉转马头,驾车前进后,还是跟她说:“少奶奶,唐姑娘其实有交代一些话要我去跟少爷说,她说她已不屑当少爷的二夫人,还说那匹仙之彩布就当她这段日子陪少爷的所得,相信少爷不会跟她计较的。” 所以,唐颖已经拆解出里面的情资?她急了,“快点!快点!” “好。”马快只能鞭策马见,直奔裴德府第。 霍敏儿一到裴德府第,一和有过几面之缘的裴府总管打照面,她都还没说明来意,他就急着开口,“钱家少奶奶,你怎么来了?唐姑娘刚走,而且,我们已把帐款给她了,银货两讫,退不得的!” “没关系,可否借我看看那匹仙之彩布,那是陈员外先订购的,现在既己卖给裴大人也无法要回,我如今也只能找匹上好的布,和仙之彩布比较比较,希望图样跟质地差距别太远,再送去给陈员外,请他包容包容。” “那行,请跟我来。”总管并不知道布中另有乾坤,遂领了她往二楼去,“我家老爷等会儿就回来,他急着拿这块布去祝寿,少奶奶你的动作可得快一点。” “我知道了,谢谢你。” 看到那匹仙之彩布,霍敏儿得一再深呼吸才能压抑心情的激动,等裴家总管转身下楼后,她立即将手上的绸缎放在桌上,细细的检查那匹布。看来还没被动过,她连忙抱起布就要跑-- 不成,裴家总管怎么可能让她带走布?她又停下步伐。 “裴德大人回来了,卜总管,那匹仙之彩布呢?” 蓦地,楼下传来说话声,她急了、慌了。怎么办?裴德若解开仙之彩布里的情资,这就证明了少伦是联盟的探子之一,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少伦? 这布不能到裴德手上!如今只有一计--她的目光看向烛台,深吸口气,她拿起烛台点燃价值不菲的仙之彩布。 “火?怎么会有火?糟了,里头仙之彩布!” “该死的,怎么回事?!” 裴德的暴喝声陡起,接着是一片混乱,裴德得知是霍敏儿做的好事,下令所有人去搜,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第十九章 不得已下,霍敏儿被迫从窗子攀爬出去,却一个不小心,脚一滑人往下掉,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双手及时的攀住窗棂,此时,裴府上下人声鼎沸,拿着灯笼、火把四处在找她,她不知道自己能挂在墙外多久,只知道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是耳际不停听到骚动声,跑动声及吆喝声,她好怕。 怎么办?她扣住窗棂的的十指开始僵硬颤抖,害怕的泪水滑过眼角,她还不想死,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只是很想再见少伦一面,再一面就好…… 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不行了!手儿一松,她掉了下去,夜风在她耳边呼啸。 同一时间,一抹黑影在黑暗中疾速掠来。 在她昏厥前,她依稀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 钱少伦快马的将脸色死白的霍敏儿载到钱府外,抱着她,以轻功飞掠进了南院,再将她带回寝室。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后,仍不放心的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事实上,在他从老总管口中知道唐颖做了什么,又从先行回府的马快得知霍敏儿仍留在裴府时,他简直吓坏了,急急换上夜行衣,直奔裴府。 在目睹她挂在楼阁的窗棂,随时会坠落时,他真的觉得他的心跳就要停止,比起被发现他的探子身分,他更害怕失去她! 此刻,她幽然转醒,在看到钱少伦时,她还有些不解,然后想到昏迷前的事,“你救了我?” 她醒了!能说话了!钱少伦原本还能按捺着濒临爆发的脾气,在看到她一切安好后,一股窜起的浓浓惊惧与愤怒在同时席卷向他。 “你是疯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狂吼着。 她瑟缩一下,再看着他那双闪动着熊熊怒火的黑眸,她不由得猛咽口水。他看来像是要将她给活活拍死似的,是真的气坏了吧! “我、我、我都知道了,你、你是探子的事,宫大哥……全说了!” 他倒抽了口凉气,他就知道,那多嘴的家伙可恶! “偏偏仙之彩布被唐颖拿走了,宫大哥说过,一旦探子的身分被证实,就活不了了。” 可现在想想她会不会反而弄巧成拙,让裴德因此确定少伦的身分?她脸色更白。 “活不了也是我的事,你干么要管……你知不知道你差点粉身碎骨!”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怎么只会是你的事?”她也气了。 “你不是不在乎、不爱我!”他咬牙怒吼。 “我哪有不在乎?哪有不爱你,我在乎,我爱死你了!”怒不可遏的她脱口喊了出来,接着楞住。 他也怔住,见她的脸庞开始浮现嫣红后,他的表情也开始起了变化,横眉竖目的神情消失,开始变得眼儿弯弯、嘴角往上勾。 “是真的很在乎,真的爱死我了?”他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 “我、是!我不争气,明知你要了唐颖,我好心痛,却无法硬下心肠不爱你,你这下满意了吗?!”她将心里的话吼出来后,一张粉脸更红。 他先是一楞,“怎么?群皓没说,跟她交欢的人是他?” 她一皱柳眉,“骗人,你明明跟她在房里过夜--” 他眼眸中笑意更浓,“傻瓜,我真的不曾要过她,那个人不是我。”他将他跟宫群皓在黑暗中交换的事同她说了,“其实,自从与你交心后,我就没办法再去碰别的女人。” 她好感动,但她还惦记着一件事,“那裴德是不是很快就会被捕?对你不再有威胁?还有唐颖呢?” “我得到的消息是要抓裴德的人已经在往京城的路上,至于唐颖,她是聪明人,知道裴德已没戏可唱,所以才刻意将仙之彩布送去,堵裴德的嘴,也能多赚一笔的从容离开……” “我以为她爱你。” 他俯身亲吻她的唇,“她想爱的是探子钱少伦,不是花心浪子钱少伦,由于一直无法确认我的身分,她最后也只能放弃我。” “不管你是哪一个钱少伦--我……”她粉脸儿又红了。 “我知道,你都爱我。”他深情凝睇,轻抚着她的秀发。 她也伸手,摸着他俊美的脸庞,他握住她的手,轻柔的一一吻她的指,慢慢的挑逗,再吻她的脸颊,啮了啮她的耳垂,最后才吻住她微喘的樱唇,他的手也开始往她的衣服里钻-- “你的伤……” “不碍事!” 他以温柔与深情,带领她共享一场最甜蜜的缱绻缠绵…… 夜色渐渐深浓,形如鬼魅的黑影在钱府里迅速移动。 “什么味道?”原本拥着霍敏儿入眠的钱少伦突然起身,也惊动了她。 两人往窗外看出去,竟然看到了有好多好多的烟冒了出来,两人急急的披上外衣,跑出房门,这一看可不得了,从院落、亭台、就连前方的店铺都有红色火焰四处窜起。 “火!好多的火,快救火,快!” “快!快救火!” 奴仆们也被惊醒,在霍敏儿的指挥下要救火,但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救火的行动徒劳无功。 “不要救了,快逃!快逃!”钱少伦当机立断,这分明是有人刻意纵火。 两人急急的奔去西院,将钱牧廷救了出来,一行三人,跟逃命的奴仆们往外跑去,庆幸的是钱家二老不在家。 灼热的空气中不时传来出劈哩啪啦响的火烧声,而哭叫声、喧闹声,随着愈来愈旺的红色火焰窜向天际,逐渐地、逐渐地转为沉寂。 这一夜的火,将钱府烧成一片瓦砾,什么都没有。 钱家被一把查不出纵火者的大火烧得一无所有后,过去那一则霉运说再度发威,街坊邻居怕被沾染上,连点帮助也不敢给,再加上与钱少伦有忘年之交的裴德,无预警的被逮捕、入监审判,让众人更是将钱家人视为瘟疫。 “咱们要怎么过日子啊?” 钱家二老忍不住拭泪,怎么玩一趟回来,一个家就没了! “爹、娘,至少我们大家都在一起,物质匮乏又如何?饿不死的,钱家一定能重新开始的!”霍敏儿展现了极强的乐观及韧性。 “没错,听娘子的准没错。”钱少伦对她一笑。 “我相信婶婶。”钱牧廷开了口,说了更长的句子。 钱家二老欣喜不己,“牧廷,你会说话了!” “是,爷爷、奶奶。” “太好了、太好了!敏儿,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啊。” 这件事冲淡了失去家园的哀伤。 钱少伦看着爹、娘紧紧的握住她的手,钱牧廷靠着她,而她则是被他拥在怀里。 曾几何时,她竟成了稳定这个家的力量,他真的觉得好幸福,只因生命里有她! 然而,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在钱家如此困顿之时,钱家的奴仆仍对主子伸出援手,有人让出朴拙的四合院,让钱家一家子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另外吃的、喝的,就由各仆佣随意提供帮助,因为,他们领了这么久钱家薪俸,钱家人对他们并不苛刻,感恩是自然的,尤其是霍敏儿嫁进来后,不吝惜的多给薪棒,他们既有余钱,自然要帮钱家度过此灾难。 但老是靠奴仆们救济也不是办法。 所以,没有知会公婆、没有告知钱少伦,霍敏儿自行雇了一辆马车,回到靖城向娘家求助。 没想到,爹与姨娘外出访亲友,已有一段时日未回,自然也不知钱家遭祝融一事.她只能找上姊姊们。 “大姊、二姊,你们能帮忙吗?” “怎么帮?钱家这会儿可是个无底洞,怎么填?钱家现在又没有特别的织机可织那个什么仙之彩布,又没人敢雇用钱家人,怎么还钱,这钱给了你,可是有去无回啊。”霍玉绫冷冷的道。 “没错,敏儿,你别拖累我们,我跟玉绫的婚事,再一个月就要进行,你跟钱家的人可别来参加,那太晦气了。”霍玉珊说得更毒。 “哎呀,大姊,你怎么这么说嘛?不过……”霍玉绫看了看穿着别人的布衣的霍敏儿,“瞧你一身穷酸落魄,也没有锦衣可穿,确实是别来丢人现眼的好!” “咯咯咯……”两位姊姊捂着嘴笑了起来。 霍敏儿头垂得低低的,受辱不甘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奇怪了,哪来两只老母鸡的笑声,让人头皮发麻起鸡皮疙瘩?!” 钱少伦含笑的嗓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霍玉珊、霍玉绫两个势利眼姊妹倏地噤口,看着俊美无祷的钱少伦一身华服、尊贵万分的走了进来。 霍敏儿没想到他会来,更没想到的是--她怔怔的看着一身贵气的他。 “两位姊姊,敏儿前来求助反而被糟蹋奚落,你们还真是姊妹情深啊!”他脸色一变,眼神也转为冷峻。 看到他这冷扬扬的眼眸,霍玉珊、霍玉绫可说不出话来。 而霍敏儿只是一直看着他身上的衣着。怎么会呢?这紫袍是贵重的绸缎所制、鞋子、腰带一看也价值不菲,还有挂在腰上的贵重翡玉……他哪来的钱?! 在她打量时,钱少伦已经拥着她离开这“寒酸”的娘家,往街口走去。 “钱少伦,你、你怎么穿戴如此?又哪来的钱败家?!”她简直不敢相信。 下一秒,出现在她眼前金灿灿的豪华马车更是让她看傻了。 “上来。”他直接将她拦腰抱起,坐上马车。 她是在作梦吗?她傻眼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辘辘而行,钱少伦的表情可得意了,“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再怎么败也败不完财产了,因为啊--” “因为?” “不对,我得先告诉你一件事,群皓来找我,说那把火是裴德知道大势已去,自己逃不了,要我们也不好过,派人放的火。” 她一脸懊悔,真是她自作聪明才会有这场祝融之灾……“所以是宫大哥捐钱给你的?” 他表情古怪,“不是,娘子,那是我辛苦所得,我是探子耶,这么多年来……” “天、天啊,所以眼前这一大片山林土地,不对,珍贵的桧木林都是你的?!” 霍敏儿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山林,下巴差点掉下来。 “是啊!因为我跟群皓说过,钱家什么没有就是钱多多,所以,他就替我把我的酬劳拿来买土地、建房子。” 是真的有房子,而且还是好大的园林,明明离了好一大段距离,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就矗立在山林间。 她真的看傻眼,但也明白了钱少伦对钱真的是毫无概念。幸好宫群皓想到这个方法来付他当探子的酬金,他们才有一条生路! “群皓在得知我们的情况后,已经尽快的赶来,没想到,你跑得更快,我只好来追你,再带你过来看看了,刚好就在靖城近郊。 “要不要去看看我们的新家?爹、娘、牧廷,还有那些愿意跟过来的奴仆也都在。”他愈说愈开心,“我已经决定了,我们可以卖木材、卖家具,当然,他们的薪俸三级跳,喔,对了,群皓建的房子够多、够大,我大方的给老帐房他们一户给一间!” 她用力的点点头。 他却突然皱眉,“我好像又成了一个败家子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我支持你!”她也好开心啊。 “谢谢娘子。我相信,过两天,你的姊姊们一定后悔莫及。” 她也相信。 事实证明,夫妻俩都说对了! 他们先对外放出一个消息,指称钱家老祖宗原来还留有一笔土地给后代子孙,但因为钱家经营绣业有成,时日久远,让他们都几乎忘了这件事了,直到无处可去,才想起来。没想到,百年过去,这片土地如今竟是桧木成林,给钱家一条生路。 于是,随着时间过去,钱家经营的木材业发达了,没打好关系的霍玉珊、霍玉绫姊妹更是后悔莫及,因为那些伸出援手的奴仆们可是摇身一变,都成了小富公、小富婆了! 钱家又富有了,过去避之唯恐不及的京城富商名流,又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巴结、谄媚阿谀,送礼见面,莫不想要谈合作,分一杯羹。 可钱少伦很公平又大方的请众人喝了很大碗的闭门羹,让这位于山林间的豪华宅第维持平静。 此刻,阳光暖暖,在后花园,钱少伦跟霍敏儿并肩坐着。 在他们的前方有艳丽的芍药绽放,轻风拂来,树叶沙沙作响,鸟儿啁啾追逐,空气中有一股动人的愉悦氛围。 两人静静依偎,此时,无声胜有声,彼此眼神里尽是浓情密意。 “敏儿,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敢嫁给我?” “有一个秘密。”她露齿一笑。 “秘密?”他不解。 “对,伸出你的右手。”她坐起身,看着他笑说。 他蹙眉困惑,但仍伸出右手。 她伸手拍向他的,“这是击掌。”她调皮的朝他眨了眨眼。 他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的笑了出来,“那只怀孕的狗儿?” 晴空湛蓝如洗,一如那一天,他们初识的那一天,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在林间相遇时,已为他们的未来写下了最美丽的序曲。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一门好媳妇之一《厨娘嫁到》; 2、一门好媳妇之二《掌柜嫁到》; 3、一门好媳妇之三《丫鬟嫁到》。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