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奴》 第一章 初识情滋味 入秋的天候瞬息万变。 一早还艳阳高照,到了中午就狂风大作,天色阴霾得像是随时会落下暴雨。 风在他耳边呼啸作响,甚至吹动束冠上的璎珞,打在脸上有些发痛。 他脑袋要是够清楚,就该先到御东殿找照霆,可是那抹鲜艳的红仿佛占满所有色彩,让他转不开眼。 「褚非,你在干么?」 弋风皇朝二皇子弋照霆,踏出读书的御东殿,直睇着站在外头发呆的表弟。 「那个孩子是谁?」他指着那抹红问道。 弋照霆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啊,那是前几天进质子府的龚家人。」 「龚家人?」褚非低吟。 他和照霆为表兄弟,加上他爹是骁勇善战的镇国大将军,所以尽管并非皇族,但他却得以和诸皇子平起平坐,一起习字学武。 「进质子府的有两个,站在外头这个,是年纪稍长的龚风华。」 褚非闻言,一双桃花眼微眯。 那抹红看起来很纤弱,血般鲜红的红纱捻金丝长衫,衬得那孩子脸色极为白晰清透,那双狭长美目炯亮有神,似乎无所畏惧。 尽管年岁尚小,但看得出来,再过个十年,她必定风华绝代,夺人心魂。 「龚家人……她就是龚家的下任女王喽?」他问。 龚家龚阀在弋风皇朝,是极为特殊的一个组织。 据说百年前,在这片中原之土,最鼎盛的皇朝为曳宿,主事者历代为女王,却在十九代时闹双胞,导致当时的曳宿皇朝各拥一主,后来因为某个原因,其中一个女王支持当初身为曳宿皇朝四大诸侯之一的弋家为帝,于是曳宿皇朝,正式分裂为弋风和娄月。 自此,龚家的主事者仍称女王,但不管政事,反倒组成龚阀,只管商事,百年过去,龚阀商旅足迹遍布每个国家,势力庞大到教弋风皇帝极为在意。 后来的皇帝便要求龚阀必须像娄月和其他小国一样,将继承人送进宫当质子,以维持彼此之间的平衡。 「不是,他是男的。」 「嘎?」 「褚非,你忘了,龚阀下任女王,身子骨很差,直到现在还出不了房门,所以这回才会让两个龚家的远亲进质子府。」 「可……」怎么可能?她根本是女的吧! 一双飞扬浓眉都快要打结,褚非想也没想地朝那抹红迈去。 「褚非,你要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那抹红面前,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瞪着对方。 瞧,浓眉外加一双深邃美目,可以想见等她长大,会是多魅惑众生的美人眼,再瞧那挺翘秀鼻,还有嫣红小嘴…… 龚风华神情不变地瞅着他,唇角微勾,笑意盈盈。 他心头突地咯噔了下,正要开口,却见对方朝他身旁颔首。「龚风华见过二皇子。」 嗓音尖细……这分明是姑娘家的声线吧,重要的是,自己是死人吗?这么大一个人就在她面前,她没看见? 「照霆,你骗我,她根本是姑娘家,要不然声音怎会这么尖?」他恼声问道。 龚风华微扬起眉,对他的观感瞬间变差。自己初进宫,识得的人并不多,原是打算等着弋照霆为两人介绍,没想到这人一开口,就像是对自己极为不满似的。 看他的衣着打扮,富贵逼人……八成是某大臣府里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纨裤子弟,一点结交的意义都没有。 「褚非,风华才十岁,这嗓音很正常。」弋照霆低笑。 「十岁?」褚非倒退两步,不死心地再前进两步,皱眉打量着龚风华好半晌。「十岁长这么高?」 谁家的小孩,才十岁就可以跟他长得一样高?他今年十五了耶…… 「十岁长这么高的,也不是没有。」弋照霆往表弟肩头一搭,安慰着,「别担心,你很快就会长高的。」 褚非凶狠瞪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照霆不过就大他几个月,可却高了他快要一颗头…… 「太傅说了,男人到了二十岁都还会长高的。」弋照霆用力地拍拍他的肩。 「我才不在乎这个,你不要以为我很在乎!」他坚信,自己一定会长高的,况且男人重要的是能够保家卫国,身高根本不是重点,而眼前的重点是——「喂,把衣服脱了!」 他不信这家伙是个男人,绝对不信! 龚风华苦笑,带点为难,仿佛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奶奶的,这表情真让人手痒啊!褚非恼火地伸手拉扯对方的衣衫。 「褚非!」弋照霆赶忙阻止,「你在干什么」 「我要脱他衣服!」混蛋竟敢用那种表情虚应他,他非扒光他不可! 这一刻他已经认为这家伙是男的,一个姑娘家才不会这么失礼!但不给他下下马威,他就是不甘心。 「褚非!」 龚风华从头到尾,只是看着他,然后摇头失笑。 如自个儿所料,他不过就是个鲁莽又无智无勇的笨蛋。 「照霆,你瞧见了没?这家伙瞧不起我!混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带着嘲讽的神情彻底激怒了他。 「褚非!」弋照霆干脆赶着另一个人。「风华,进去质子府里!」 「是。」龚风华微欠身,临走前不忘多看褚非一眼,轻叹一声走进质子府。 那忍让的讽笑和嚣张的背影,像把火般烧断褚非的理智。 「我要宰了他!」 「褚非……」弋照霆不由得叹气。 「他最好别再让我见到,要不然我一定打得他哭爹喊娘!」 褚非立下重誓,然而,才隔天,两人就在御东殿狭路相逢。 这回,龚风华身边多了个个头小上许多的男童。 「子凛,来,我向你介绍,这位是褚非,镇国大将军的儿子。」弋照霆拉着小男童过来。「褚非,这位是另一个龚家人,龚子凛。」 褚非微扬眉打量,觉得对方就是小小一只,怪可爱一把的,一双眼又大又圆,那张小嘴一打开——「褚非哥哥长得真是好看。」 这话教他心花怒放。「子凛啊,乖孩子,和那家伙……截、然、不、同呐。」他故意把字咬得重重的,挑衅似地看着某人。 龚风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神情有着超乎年纪的世故老成。「子凛,别靠得太近,笨病会传染的。」 「你说什么?」褚非眯起眼,怀疑自己听错,要不然怎么会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糟,才十五岁,怎么听力就比我家长老还不济?」龚风华皮笑肉不笑。 褚非气歪嘴,手指微颤的指着他。 「咦,褚非哥哥已经十五岁了,怎么才跟风华一样高?」龚子凛没心眼地说。 他张大眼,「」的一声,理智再度断裂。「混蛋龚家人!我要宰了你们!」本以为这小家伙挺可爱的,结果原来跟那家伙是一丘之貉。 「褚非!」弋照霆啼笑皆非地将他拦下。「别生气,他们没有恶意。」 「没有才怪!」在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很痛快是不是? 他不是长不高,只是时机未到而已!等着瞧,有一天非要他们一个个仰他鼻息不可! 然,老天却像在跟他作对似的,和皇子、其他质子一起读书习武,如此晨昏相伴,他的身高没抽长,而龚风华却像是一夜一寸地长,整个身形变得好修长,但更令他不平的是,这家伙是文武皆通。 非但读到让太傅认可他不用再来御东殿,就连武学师傅都对他赞赏有加,不管拳、棍、枪、剑,甚至是射骑,他全都驾轻就熟,就连兵法布阵,也是一点就通。 面对如此强敌,褚非收敛起王孙公子特有的傲慢脾性,比旁人更加努力学习,只要是龚风华会的,他也要一并学成。 他谁都可以输,就是不能输给那个娘们一样的家伙。 至于身高,每晚抱着兵书入睡之前,他总是一再地向老天祈求,至少……不能输龚风华太多! 五年后 弋风皇朝三年一次的武举,由民间好手一对一应战,单战论胜负,胜者才能晋级,最终选出十二人进围场,和其他的武官子弟比试。 眼前热风灼烈,弋风的六月天异常酷热,让应试着莫不满头大汗,只穿着半臂应战。 就连向来讲究穿着的褚非,今儿个为了比试,也特地挑了极轻巧的玄纱半臂,就连中衣都给省了。 倒是有一人,浑身包得密不透风。 「小稚,你是疯了不成?」褚非走近,劈头就没好话。 打从知道龚风华表字为「稚」之后,他从此叫他小稚,状似亲匿,实则是种嘲讽,像是嘲笑他幼稚。 龚风华微抬眼,对上那张不论何时看到自己都没什么好脸色的俊颜,似笑非笑地说:「这可糟了,竟被个傻子说疯呢。」 「你说谁是疯子?」他眯起眼,桃花眼戾气横生。 「就看谁在回话了。」龚风华耸耸肩看向远方。 「你别以为我真不会对你如何。」 「好害怕。」龚风华哈哈笑着。 褚非深吸口气,忍住掐死他的冲动。 忍住……他非要忍住不可,就算要痛扁他,也是在围场上。 他保持风度,不与他一般见识,再看向他一身交领锦衣,腰间革带更显他身形瘦削,但束起的长发却让那张脸更显绝美俊魅。 男的……随着年纪渐长,这家伙的眉眼确实较偏男相,尽管嗓音不若一般少年那般低哑,却相当醇柔悦耳。 「小稚,你知道为什么我直到今年才参加武举吗?」他故意问。 「因为你今年才长高?」 「……」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口就让他这么想扁他?褚非狠狠地瞪着龚风华。 好歹是朝夕相处了五个年头,为什么就算自己偶尔放下身段,小稚还是不买他的帐?小稚可以和质子们相处融洽,甚至也结交了些大臣之子,却唯独对他时而冷嘲热讽? 有时习武练字之后,他会找来几个赏心悦目的宫女伺候,也让小稚尝尝这尊贵的享受,但他却嗤之以鼻;有时特地寻来不凡的宝贝借他赏析,他却不屑一顾……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褚非走近,用身高的优势压迫着他。「我去年就长得比你高了。」如今,他已经高过他半颗头了。 「恭喜。」龚风华由衷道:「真忍不住替你捏把冷汗呢。」 他闭了闭眼,觉得这人真有惹恼人的好本领。抿了抿唇后,努力地挤出笑意,不让自己受他影响。「我会选择今年开始参加武举,那是因为你要到今年才有应试资格。」 「这样也好,要是你只落得一个武榜眼,人家也才不会笑你。」 「什么意思?」 「有我在,你拿得到武状元吗?」龚风华哼笑道。 那漾在白里透红面容上的笑容明明是好看的,可看在褚非眼里却刺眼得很,就像是在嘲笑他似的。 瞪着那纤细的颈项,他心想,自己只需用单手,肯定就能把小稚掐死。 龚风华笑容可掬地又说:「反正你当了那么久的手下败将了,就算这回再输给我,人家也不会笑你,顶多是说你运气不太好,和我同期应试罢了。」 「谁是你的手下败将?」 「不就是你?」 「你脑袋坏了是不是?我射骑赢过你!」拳、棍、枪、剑,他赢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但论射骑,不是他自夸,他赢小稚太多次了。 「五样只赢了一样,果真是武榜眼的命。」龚风华摇头叹气。 褚非眼角抽搐,真的很有掐死他的冲动。 「主子,咱们先走了吧。」项予忍不住开口。 他已经忍得够久了,不能再忍受主子被人欺负下去。身为贴侍的他,照理应该跟龚风华好好地理论,问题是,他试过了……惨到极点。 龚风华那张嘴就跟砒霜一样毒,他被毒得哑口无言,无脸见人。 所以,在主子被伤到面上无光之前,赶紧带他离开,才是上策。 褚非抿了抿嘴,正打算先离开一步时,身后却响起一道声音—— 「褚非,你又在惹风华了?」 「我又不是吃饱撑着。」他没好气地回头。 「比试就要开始了,你别打扰人家。」弋照霆咧嘴笑道,往他的肩上一搭。 「我打扰?」他不禁扬声,睨了龚风华一眼,这才发现他脸上浮现异样的红。刚刚就觉得他的脸有些红,但现在仔细一瞧,好像不太对劲。「喂,小稚,你很热吗?」 龚风华瞧也不瞧他一眼,视线盯着围场对面。 褚非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娄月质子娄战耒又戏弄着龚子凛,手上不知拿着什么,吓得龚子凛抱头鼠窜。 「娄月的质子,真是学不乖。」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弋照霆咂了声,便朝对面走去。 龚风华见状,正要随着离去却被一把力道扯住。「干么?」神色不变地回头。 「你……」 「喂,客气点,我家主子好歹是镇国大将军之子,你这态度要是换作他人,轻则掌嘴,重则……」 「那么,拿掉镇国大将军之子的光环,他还剩下什么?」 项予闻言,不禁摸摸鼻子,默默退到一旁,想假装自己根本没开口说过话。 「可以放开我了吗?」龚风华依旧神色不变,但隐约可看出有些不耐。 「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褚非低问。 龚风华闻言一愣。 「你……不要紧吧?」褚非碰着他,发现他的指尖竟透着一股寒意。 这状况实在是太奇怪了……自己热得浑身是汗,他怎么可能还透着冷意? 「不关你的事吧。」甩开他的手,龚风华哼笑着,一副他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模样。「有时间管这个,不如找你家拿过武探花的七品贴侍陪你对打个几回合,教你一点秘技,免得待会一上场,就被我打得屁滚尿流。」 「喂,你……」 「告辞。」龚风华一转身,迳自朝围场对面走去。 褚非瞪着他的背影,一股无明火他胸口烧得发烫。 「这龚风华真不知好歹,也不想想自己不过是个质子,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主子要是心里不快,倒不如让小的……」项予努力地一张老实脸扭曲得异常狡诈。 「项予,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你要是敢找人找小稚的麻烦,你就死定了。」褚非敛下长睫警告。 他不解极了。「主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实在是那家伙真的太不识抬举!」 「他再怎么不识抬举,也是我跟他之间的事,就好比我爹再风光,那也是我爹自个儿的荣耀,不是我的。」褚非顿了顿,眯紧桃花眼道:「我警告你,别老是抬我爹的名字出来唬人,我很不爽。」 小稚说的一点都没错,拿掉镇国大将军之子的光环,他一无所有。 真想得到什么,他就得靠自己争取,要不然顶了再多祖荫,也不过是个虚名。 「可是……」 「没有可是!」 「……喔。」 「还不过来陪我练拳?」 「是。」 项予叹着气,心想待会到底是要实打,还是虚着应打,可这虚实之间,实在是很难拿捏。 打重,怕主子堪不住,下手轻了,主子又要翻脸……话说回来,不是他要夸自家主子,可他家主子真的不像王孙公子,没有半点气焰,更是赏罚分明,待人又厚道……就不明白龚风华那家伙为什么老是要跟主子针锋相对? 更不明白,主子明明碰了那么多的软钉子,为什么还老要找他聊天? 比试第一关便是射骑,骑着快马跑,举弓射向百步外的十个靶,依射中位置评分,而拳、棍、枪、剑其他比试,则分为四回合对打,站在红圈内,看以几招将对方逼出圈外予以计分。 围场边早就聚集不少人潮,其中不乏皇子和大臣们。 尚未轮到比试的人,就在红圈外等候唱名。 此际已是下午时分,天色阴霾,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空气闷得教人快受不了,上场比试的人不觉多了几分烦躁,出手也显得更加凌厉,似乎想要赶紧结束比试。 褚非站在红圈外,沉着眉眼。 此刻在红圈内与人对打的,正是龚风华。 而这场对战实在是吊诡得教他皱起眉。 他和小稚对招的次数多得不胜枚举,小稚的实力有多强悍他是最清楚的。 然而眼前的小稚竟陷入苦战。 脸色绯红、汗流浃背不说,脚步也虚浮得古怪,就连一开始的射骑,也离奇的出现一次的脱靶,完全失了水准。 糟的是,小稚的对手出手非常狠戾,仿佛要置人于死地一般——就在龚风华一个脚步不稳,对手执剑逼向咽喉之际,褚非吓得向前一步大吼道:「喂!」 然,说时迟那时快,龚风华一记下腰躲过一击,立刻回身横劈,对方为了闪避往旁一跳,结果却跳出红圈之外。 褚非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以退为进,在对方松懈时再予以痛击。 「停!胜负已现。」场边的应试官举旗喊道。 褚非立刻冲进红圈里,一把撑住龚风华。「你没事吧?」 龚风华粗喘着气息,不解地看着他。 真是搞不懂褚非这个人?他们明明时而针锋相对,但褚非此刻脸上的关心是那般真诚,仿佛他们不是竞争对手而是朋友。 说不感动是假的,弋风皇朝表面上待他们这些质子为贵客,心里其实瞧不起他们,不然就是想利用他们来拉拢他们背后的势力。 在这种环境长大的褚非还能够真诚待人,实属不易,尽管仍然有些纨裤子弟的不良习性,比如戏玩宫女、炫耀宝物。 「褚公子,最后比试一刻后就要开始,先放开龚公子吧。」应试官走进红圈内道。 「我要求最后比试明天再进行。」褚非道。 龚风华微蹙起眉。 「为什么?」 「因为他身体不舒服,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没好气地指着龚风华。「我和他是最后应试者,我有权要求明天再比吧。」 他刚刚算过了,小稚的分数和他旗鼓相当,最后肯定要再加试一场。 「这个嘛……」应试官面有难色地沉吟着。「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是否可以延期。」 应试官一走,龚风华轻推开他,站直身后问:「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胜之不武。」他没好气道。 这场比试,虽说是采取积分,但却是分组比赛,他很清楚自己被分到一堆烂虾软蟹的那组,而小稚则被分到几乎都是武官子弟的那组,可以想像他应战得比自己艰辛许多。 他甚至怀疑,根本就是有人在操纵抽签,要不然怎会这么巧? 龚风华徐缓调匀气息,忖着褚非到底是怎样的人。 这场武举分明是为了让他胜出才会做出如此分组,甚至有人为了防止自己击败褚非,才在茶水中下毒……褚非不可能毫无所觉,但却积极的替身为他最大竞争对手的自己,争取公平的比试机会? 「就算胜之不武,但至少是拿到武状元头衔了。」虽然心里对他已经改观,龚风华嘴上不饶人道。 「喂,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他微恼地问。 他出身将门,又是皇亲国戚,难免有些气焰,但礼义廉耻,他都懂好不好。 「不……也许是我看走眼了。」龚风华低声咕哝。 对自己的眼力极有自信,不认为自己会错估人,但倒是错估人心会变。 也许,这人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好,也许……这人是可以当朋友的。 「你说什么?」褚非臭着脸问。 「我说——」 「两位可以回去了,都督说了,明日殿上比试。」应试官走来宣布。 龚风华看他一眼。「可惜了,你注定只能当武榜眼。」 那同情的目光教褚非好气又好笑。「别太得意,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不,你已经错过机会了。」非常笃定。 「最好是。」 两人对视而笑,头一次尝到惺惺相惜的滋味。 翌日,最后武举应试是在启乐殿进行,满朝文武围观,而弋风皇帝则坐在宝座上等候。 由于殿中不得携剑带枪,只好挑了拳战,看谁先迫得对方倒下,谁就胜出。 但信心满满上场的褚非,就在三招之内被打得跌坐在地。 瞬间,鸦雀无声。 褚非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输得这般难看,而且还是在文武百官,甚至在自己爹亲面前,他又羞又恼,抬眼瞪着龚风华,却瞧他笑柔了那双狭长美目。 这是第一次,他朝他笑得这般愉悦,没有半点讥讽,反倒像是认同他似的……霎时,那抹红强烈地烫进他心底,也几乎炫花他的眼。 「皇上,胜负已分,微臣在此宣布,龚风华为武状元,褚非为武榜眼。」五军都督出列禀报,打破了满殿沉默。 弋风皇帝这才回过神,忙道:「来人,授花绶。」 龚风华向前,一把将褚非拉起。「傻子,你在看什么?」 「谁是傻子?」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眼。 「看谁应话。」 「你!」他又怔住。 被羞辱,他该要气恼,可一对上小稚那漾着笑意的眼,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再被他笑个一百次,也无妨。 在五军都督的指示下,新科武探花也跟着进殿,依序站在殿上,由皇上亲自授予花绶。 「武状元龚风华,朕钦点为五军都督的指挥使,武榜眼褚非,朕钦点为皇卫司庭尉,武探花莫求言,朕钦点为五军都督的副指挥使。」 褚非闻言,眉头微皱。 这分配……怎么他这个武榜眼,官阶还比武状元高?庭尉是四品官,指挥使却只是五品官。 「谢皇上封赐。」龚风华迅速双膝跪下。 他和莫求言见状,也赶紧跪下。 离开启乐殿,褚非一把抓住他。「喂,难道你不觉得皇上……」 「龚风华见过大皇子。」龚风华回头,却是朝他身后作揖。 褚非转身,果真瞧见大皇子弋谦廉徐步走来,便赶忙低头作揖。 「风华,这是我答应的,要是你能够拿到武状元,就送你陶笛。」弋谦廉长相斯文儒雅,极具书卷味,噙笑时双眼璀璨如星。 他将一个不到巴掌大的椎状陶笛交到龚风华手中。 瞧龚风华开心得笑眯眼,没来由的,褚非心底有点火。 「多谢大皇子。」 「不用谢,我也不过是依约行事罢了,至于这个……」他从怀里取出一只蝶形玉佩。「这是仙宁恭祝你成了武状元的贺礼。」 仙宁?不就是小公主…… 褚非一怔。约莫两年前吧,娘还在世时,他陪娘进宫探视皇贵妃,曾见过仙宁公主,那时她年纪还小,但看得出长大之后必是个美人胚子,再加上她性子温婉没娇气,他便对她很有好感,结果她竟送小稚玉佩…… 不满地瞪向龚风华,他心想,这家伙真是到哪都吃得开,那眉目随着年岁渐长更加深邃迷人,难怪小公主也春心荡漾了。 可自己也不差呀,承袭娘亲的一双桃花眼,天生晒不黑的白晰玉容,不知道有多少权贵千金想巴上他,但在小稚眼里,他似乎就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两样,真气人。 「这不太好吧?」龚风华有些犹豫。 「收下吧。」弋谦廉揉了揉他的头,甚至还抱了抱他。「恭喜你了,风华。」 褚非瞪大眼。都多大的人了,这样抱着……不怪吗? 他是听照霆说过,大皇子似乎……是个喜男风的,但毕竟是皇族的事,他也不好探知,不过照眼前的状况看来,好像不是空穴来风。 更扯的是,小稚居然不推开他……这是怎样? 「多谢大皇子。」龚风华勾笑道,不着痕迹地退开一些。 「有空再到承先殿找我。」 「好。」目送他离开,回头看见褚非直盯着自己,疑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怎么不知道你跟大皇子有交情?」他抿了抿嘴。 他们可是几乎天天都会碰头的,不管是习字练武,几乎都在一块,是看过他和其他武官子弟走得近,但和大皇子……不知怎地,总教他觉得不舒服 「去年吧,应二皇子邀请,我和子凛一起到御花园用膳,刚好遇到大皇子。」 龚稚说的应该是去年的赏花宴,自己因陪爹到武校场巡视,所以就没参加了。 褚非想着。 「那仙宁公主呢?」他闷声问。 「也是那一天遇见的,公主的手绢掉进池里,我帮她捡起。」龚风华低笑道,随手轻抛着手中的王佩。「不过公主也太客气了,不过是帮她捡手绢,她实在没必要送这么贵重的玉佩当贺礼。」 褚非闻言,浓眉微扬,怀疑他到底懂不懂赠玉佩是为哪桩。 那是定情物啊…… 瞧他直盼着自己手中的王佩,龚风华随口道:「你想要?送你。」 「你瞧不起人啊?」褚非蹙眉怒瞪。 他如果要得到王佩,会靠自己争取,不需要他施舍。 「不然陶笛?这陶笛的声音很好听,你会不会吹?」龚风华不以为意地递出另一项贺礼。 「小稚,你真会惹恼人」褚非气得拂袖而去。 拿别人给的东西送他……羞辱人也不是这种做法! 「褚非?」 一旁被当空气许久的莫求言,淡声道:「风华,你故意的。」 龚风华缓缓勾笑。「这么明显?」莫求言是武官子弟,性子内敛又寡言,个性耿直不爱算计,是交朋友的首选。 「是很明显。」他点点头,「难道说,你是不满皇上做出这种封赐?」 他身为左军都督之子,摘下武探花,也不过是得个六品官,和褚非相比,实在是大小眼得太明显,所以,他认为风华有所不满,也是正常。 龚风华懒懒笑着,将陶笛和玉佩收妥。「不,这是意料中的事。」 「既然如此……」 「秘密。」勾笑回道。 褚非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自已心底很清楚,但那是不必要的,只会害皇上更加惦记自己……所以只要惹恼褚非,他就会气得转身就走,一切便到此为止。 毕竟自己摘下武状元,求的不是官,而是人脉和军务机密。 而这些事,没必要告诉任何人。 自己的计划刚要开始,就算是褚非,也不能破坏。 第二章 惺惺相惜 褚非怒气冲天,一连数天这把火还是不消停,庆幸的是,他是在皇卫司当差,和五军都督所有些距离,不用天天看到龚风华。 而这两个地方,说远没多远,说近嘛,都在皇上的学风宫左侧,尽管中间隔了其他的军务所,但毕竟都是武官,总有碰头的时候。 然气人的是,明明碰头了,那家伙却连声招呼都不打,甚至于,他那招牌羞辱人的笑又出现了。 仿佛自己是个多执拗的孩子,他又是多么忍让……真是去他的! 了不起,新科武状元有大皇子爱戴,又有公主芳心暗许,也难怪他可以嚣张。 是说,犯不着两人手牵手,跑到皇卫司后一起吹陶笛吧,这算什么? 「主子,你目露凶光啊。」项予小声道。 「老子是太久没睡好,眼酸而已。」褚非说得咬牙切齿。 「可是有杀气。」他很害怕,偷偷地退后一步。 「老子没睡好,当然有杀气。」 尤其当看见不想看的场景时,当然会有杀气…… 「话说回来,大皇子和龚指挥使感情真不错,一起吹陶笛,倒是挺好听的。」 项予试着转移主子的注意力。 褚非霍地瞪去一眼。「你耳朵坏了,这叫好听,你到底听过好听的没有?没见识的家伙」 「我做错什么了?」他委屈地垂下脸。 想他一个七品皇卫司参卫,在还没品阶时就跟在主子身旁伺候,没功劳也有苦劳呀,主子老把他当孙子骂,也未免太不给面子。 「你做错什么还要我跟你说,你这个贴侍未免太好当了。」 「我只是贴侍,可没练过什么读心术。」被如此指责,项予也是有些不满了,「如果你最近脾气大,是因为跟龚指挥使吵架,那就赶紧和好嘛! 「谁跟他吵架?」 「不是吵架,干么不说话?」 「你会不会管太宽?」褚非醚起黑眸,冷庚摄人。 「我也不想管啊,问题是主子的心情不好,我日子就不好过,所以说……」话到一半突地顿住,他指着远方相拥的两人。「天啊,这样搂搂抱抱的,会不会太夸张了?」 褚非立刻望去,暴怒地瞪大眼。 那神情、那目光,看在项予眼里,心头不禁一颤,主子真的好在乎龚指挥使,再加上主子一直老爱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哇,难道说—— 「主子,你该不是喜欢龚指挥使吧?」 褚非一怔,再缓缓转头看他。「你白痴啊,他是男人!」晤,龚风华要是个女人,也许他会考虑,既是男人,摆明没谱! 「唉,主子,咱们皇朝又不禁男风。」 「真是够了你则褚非冷着脸,抬步走人。 「主子,那个……龚指挥使走来了。」项予赶忙跟上,小声指醒。 闻言,他停下脚步,果真瞧见龚风华隔着曲廊朝他喊道:「褚非」 「干么?」看他迈步跑来,他双手环胸地等着。 「给你。」龚风华将一只陶笛递给他。 褚非瞄了一眼,「不要。」陶笛只有宫中有,肯定是大皇子送小稚的,他不屑要。 「你这人怎么这样?到底在气什么?」龚风华微微皱眉。 「我气什么?我有什么好气的?」怯,连他在气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别再拿别人送的东西送我,这是在羞辱我」 对,他最气的就是这一点!好像在跟他炫耀什么似的,他才不希罕。 「可这是我买的。」 「你买的?这宫中的东西,你要向谁买?」摆明不信。 「跟大皇子买的。」龚风华翻转陶笛,底部烙着「廉」字。「这是大皇子跟宫中的乐师学着做的,我想送你一个,就跟他买,银货两讫,可以吧?」 褚非闻言接过手,「你干么买这个给我?」 「我看你好像很想要。」 听看,正打算把陶笛还回去,又听他说:「你要是喜欢,咱们往后可以互相切磋,因为这陶笛是有分音阶的,合在一起吹奏,很悦耳。」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强收下了。」口是心非的褚非忍着快要掩藏不住的笑,心想,得找哪个乐师来教他才好? 「嘿,这陶笛可是花了我一个月的薪傣,你给我心怀感激地收下。」 「多少,我给,成不成?」 「你给,那就不算是我送的,我就要你记下这份恩情。」 「一个陶笛算什么恩情?」嘴里嫌弃着,可不断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其实情绪。 一旁的项予不禁叹口气。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这是我跟大皇子求了很久,他才愿意割爱的。」 褚非一听,脸色发沉。「你该不是为了这个陶笛,才让他又搂又抱的吧。」 「你在胡说什么?那是大皇子的习惯,况且,往后也没什么机会了,让他抱一会,又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大皇子要代替水土不服的五皇子,到娄月当质子吗?」 「啊……」照霆似乎有提过这件事。 容妃不舍儿子在娄月受罪,所以奏请皇上更换质子人选,岂料大皇子竟自动请缨。 「这样也好,依大皇子的性子并不适合待在宫里与人勾心斗角,能远走娄月也不错,只是往后少了一个知心人。」 瞧他神情落寞,褚非又火了。「是知心吗?还是你认为大皇子有皇后做后盾,才特地挑他交好?」知心?真是去他的,他认识他五年了,难道还比不上去年才刚认识的大皇子? 龚风华闻言美目微眯,却又突地勾笑。「不错嘛,你还是有点脑子,知道龚阀需要靠山,只可惜,我龚阀的招牌,只靠你一个褚非是撑不起的,往后咱们还是少有往来。」话落,徐步往前走去。 褚非呆在现场,张口欲言,但几经挣扎后,终究闭上了嘴。 「主子……」项予真的很想去撞墙。 明明就要和好了,干么说话伤人? 笨死了…… 「我又哪里说错了?他是娘们吗?」褚非火大地吼着。 「你才是娘们……」项予小声咕嚷。 「混帐东西,我跟他认识几年了,难道他会不知道我说这些话没什么意思?」 他拿起陶笛要砸,可终究下不了手。 「天晓得……」项予用力叹口气。 「你说什么?」 「没事,我是说,主子要不要追上去解释一下?」他很渴望有好日子可以过,真的! 「我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他谁啊?」哼了声,褚非转头走向另一条小径。 项予只能无语问苍天,天啊,他可不可以换主子?! 入冬之后,弋风西北国境上,不少小国为了抢粮而作乱,弋风皇帝立刻下旨,调派大军镇压。 由五军都督负责调派编组军马,龚风华很自然被挑进了前锋,而褚非一得知,立刻自告奋勇要前往,因为他知道龚风华肯定会在战场上建功,而他就是不想输给他。 两人一并入选了,分属于骏骑营和骡骑营,皆为前锋部队。 相隔半年之后再相逢,物换星移,感觉特别不同,尤其是看着身着盔甲的龚风华,褚非的心有异常的悸动。 可谁也没有开口,在雁飞山隘口上,黎明破晓之际,映着高山白雪,盔甲闪闪发亮。 两人并骑等候战鼓扬起,三千前锋个个怒马鲜农,肃杀之气在空气中你漫。 直到战鼓声起,全军重喝出声,几乎震动整座山头。 拉紧辐绳,战马欲动之际,龚风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褚非,别死得太早。」 他呆住,疑惑小稚的嗓音怎么变得这么低哑,与此同时,小稚的战马己冲出,他立刻飞驰跟上。 混蛋,明知道在战场上,还吐出这么晦气的话……就这么希望他死? 他绝不会教小稚称心如意,相反的,他还要立下大功,一举取下箕罗名将的首级,让他知道,他褚非绝非是顶着爹亲光环的二世祖! 龚风华一马当先,手执七尺长剑,毫不胆怯,势如破竹地直往敌军阵形而去。 褚非紧随在后,拐了个弯,另辟一条血路,比龚风华还要狠,扬剑劈砍,瞬间断肤血浓,神色不变地勇往直前,破除了敌方的阵式。 两人犹如较劲一般,谁也不让谁,骇得箕罗溃不成军。 突地,战鼓声变换。 听到敌方呜金收兵,龚风华正要回头,却见褚非还追着敌军大将。 那头褚非收起长剑,抽出身后的箭翎,迅速搭弓欲射,不意一旁刀影灵动,刀风落下一他暗叫不妙,可己来不及防守,他正欲闪躲避开要害时, 道哀嚎声响起。 他侧眼望去,瞧见敌军被箭射中滚落马背,后方是正拉弓快马而至的龚风华。 「小稚,低头!」惊见身后敌军逼近,他出声警示,原以为小稚会依言照做,岂料他却是转过头,待发觉时,功刚民要闪,对方一刀已砍上他肩头。 褚非想也没想地射出箭翎,贯穿敌军胸口,纵马朝龚风华的方向而去,这时原本逃窜着的敌军竟又折返。 陷阱!该死,他怎么会着了道? 看向受伤的龚风华,他不假思索地将对方拉上马背,护在身前。「走门他大喝一声,挥舞长剑,杀出血路。 两人共骑而行,直朝山上小径而去。 此山之所以取名为雁飞,乃是因为山形层层迭迭,山脉斜走千里长,也因此存在许多天然山洞。 两人来到一座隐密的山洞,正犹豫要不要暂歇时,仿佛是老天的旨意,天空突然下起雨来,于是两人便躲进山洞里,打算等大雨消停,再回山上的哨楼。 「不要紧吧?」一进山洞,他才惊见龚风华的盔甲竟渗出大量的血。 「托你的福。」 面对他皮笑肉不笑的态度,褚非被激怒了。「我要你低头,你偏是不低头,还怪我?」 「如果不是你对敌军穷追不舍,我会受伤?」 他一阵语塞,尽管气恼,也深知小稚说的没错,只能悻悻然盘腿坐在他面前,动手要脱他的盔甲。 「你干么?」 「先把盔甲脱掉,让我查看你的伤势。」 「一没军医,二没有创伤药,你看了又能如何?」龚风华八风不动地问。 褚非不禁英雄气短,顿觉自己学的太少,遇到这种情况竟是束手无策。 「你其实可以丢下我不管的。」好半晌,褚非才挤出一点声音。 因为他明明听到呜金声,但却急于立功而穷追不舍,才会害小稚受伤。 「是啊,因为我在利用你嘛,让你欠下人情,好加以利用。」 「你就这么记恨?那些话不过是随口说说,你……」他头垂得更低了。 「褚非,很多话不是随口说说就算了的。」 「我知道,我道歉可以吧。」 「这就是你道歉的态度?」 「你则抬眼瞪去,才发现小稚的咄咄逼人是硬装出来的,他的脸色苍白得像是随时都会昏厥。「真是的,状况明明就不好,干么还嘴上不饶人?」 「不饶人又如何?你可知行军不听主帅命令,是要阵前杀头的,就算主帅是你爹,你也不能违令,否则你爹要如何带兵?」 瞧他冷凛看一张脸,褚非自知理亏,「我知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眼下你还是先把盔甲脱下,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吧。」 「我有带药,没事。」 「什么药?」 「消炎止痛的药丸。」龚风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 这是自己要出征之前,在龚阀认识的左不群特地进宫给的,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那你赶快服下吧。」 「没有水,怎么服用?」 褚非看向外头。「你等我一下。」 龚风华看他跑到山洞口,低着头不知道在找什么,外头雨势济沱,几乎要将他打湿,不禁喊道:「褚非,你干什么?」 「快决快」他双手掏着雨水,快步跑到小稚身旁。 看着他急切的将双掌伸向自己,那冰凉的雨水一点一滴地落在他身上。 「快呀,水快要漏光了。」褚非催促着。 龚风华怔了下,合了颗药丸,就着他的手,配着所剩不多的雨水将药丸服吞。 他看着小稚微张口,唇瓣就抵在自己指尖,那一瞬间他的胸口烧过一抹热。 瞧小稚噬下药丸,他才哑声问:「够不够,我再去弄一点?」也许他该去淋点雨,因为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你就不会随便找片大一点的叶子盛水吗?」 「没有大片的叶子,要不然我怎会用手盛水?」瞧龚风华耳根子烧红,连带的褚非更不自在了起来,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岂容他胡思乱想?「好了 把盔甲脱下来,我看看你的伤势,就算没有药,也要包扎一下才行。」 龚风华开口欲言,想了下,终究还是动手解着盔甲,但右肩抬不动,光靠一只左手,让动作显得非常笨拙。 「我来吧。」褚非开口,接手解他的盔甲。 待盔甲褪下,瞧见小稚肩头被划开一道极深的伤口,他不禁内疚起来。 「没事。」龚风华淡道。 他不说还好,一说,他心里就更难受。 褚非动手解自己身上的盔甲,撕着袍禅,扯成长条状。「把衣服脱了。」 「不用。」 「不脱怎么包扎?」 「就这样包扎。」龚风华指着伤口,要他将布巾绕过服下。 褚非无奈,只能照他说的方式包扎。 处理好之后,索性将身上湿了大半的锦袍给脱了,就连中衣也一并褪下。 「你不冷?」盼着他骨肉匀称的好体魄,龚风华疑问。 「还好。」脱了中衣,他就连裤子也没打算放过。 「好歹替我想一下,我不想看到一些不想看的东西。」龚风华别开眼,以冷言冷语掩饰微慌的羞意。 褚非放在裤头上的手一顿,「……我裤子湿了。」他的裤子是为谁湿的,有点良心好不好?湿衣湿裤穿在身上,不着凉都难。 而且什么叫他不想看的东西……是好东西!他也没打算给他瞧的。 「没有火,你脱下也干不了,况且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摆脱了箕罗的追兵,你脱得一丝不挂,敌人上门,你要怎么跑?」 褚非想了下,觉得有几分道理,便打消了脱裤子的念头,盘腿坐在他面前。 「怎样?有没有比较不疼了?」看着包扎在他肩头上的布巾没再渗出大片血,代表血已经止住,他才稍微安心。 「药效没那么快。」龚风华乏力地靠在洞壁上。 「冷不冷?」 「觉得冷的应该是你吧。」懒懒扫他一眼,那宽阔的肩头、厚实的胸膛……这些年来,他不断地蜕变,从少年郎成了个男子汉那有力的臂膀强而有力地将自己挂到马背上护在身前。 这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过去,总是自己扮演保护者的角色,从不知道被人保护原来如此令人安心。 「倒还好,我热得很。」他勾笑,将脱下的中衣盖到他身上。 「你……」龚风华微怔。 难道说,他脱衣服,是为了给自己取暖?再观察,他就坐在对面,掩住山洞扬进的冷风……他竟是在替自己档风? 「对了,小稚你瞧。」褚非扯动颈上的红绳,将悬挂在绳上的陶笛从背后拉了过来。「等咱们离开这里,我再吹给你听。」 「你还留着?」 「当然,毕竟是你送的~一」他顿了顿,忍不住问:「你的呢?」 龚风华瞧他那般宝贝地将陶笛悬在颈上,心底五味杂陈。 这人是个天之骄子,要什么没有,却如此重视自己赠送的小玩意,他是真的很在乎自己吧。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让这家伙另眼相待,但被人重视的感觉暖洋洋的,这男人到底还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少奇妙的感受,更诡异的是,自己竟然为了他受伤,而且完全不觉得后悔! 「你该不会因为我说错话,就把陶笛给砸了吧。」褚非不悦地瞪着他。 「我以为会砸的人是你。」 「我为什么要砸?这是你送的。」 龚风华不解的皱起眉,「如果你看重我这个朋友,当初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难听话?」 「我·~~·」褚非抹了抹脸,「因为我不爽。」 都过了半年,现在要话说从头,直教他觉得尴尬,可既然小稚都问了,他没道理不说,更何况,他为了他受伤,这意谓着,他也是看重他的吧。 「什么意思?」 「你这家伙,我认识你多久了,结果你竟把大皇子当知心,可我呢?」事隔半年再提起,他还是觉得火大。 龚风华彻底呆住。这人竟是为了这种事在闹脾气! 到底该说他可爱还是鲁直?实在很难得,成天与那些花花肠子的皇子打交道,还能这么没心眼,他真的跟子凛好像,喜怒哀乐从不遮掩,让人忍不住想敞开心胸接纳。 「喂,你为了我受伤你心里是有我这朋友的吧?」褚非咬了咬牙问。 他困窘看一张俊脸,仿佛这话有多难问出口,可他又执意要个答案……非常真实的一个人,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乎自己。 「褚非,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当武举比试,他要求延期时,自己就认定他是朋友了。 也正因为这样,才会在他口出恶言时,无法冷静地选择恶言相向。 「真的?」 「不然我干么救你?」 褚非闻言,动容地轻搂他。「既然这样,你干么对我说,要我别死得太早?」 知不知道那句话很伤他的心? 「我又没说错,难不成你要我说,请你早死?」龚风华本想推开他,但却发现他身上确实热得很,被他拥着,像拥住一只暖炉。 「你这家伙」褚非一把将他推倒。 「喂!放开我……」肩痛着,实在不想乱使力。 「我有点冷,咱们抱着一起取暖嘛。」他像是八爪章鱼般抱着他不放。 「穿衣服。」 「那衣服是湿的。」 「那就……」龚风华看向山洞外,却见原本济沱雨势变成轻飘飘的鹊毛。「下雪了……」 「是吗?」褚非也看去。「难怪我觉得冷。」 认命地被他抱个死紧。下雪了,要是让他再把湿衣穿回去,肯定会染上风寒,但…… 「喂,放手啦。」龚风华局促的要他别抱得那么紧。 「你这个人您地小气,分我一点体温是会怎样?」 「不放手,我怎么拉起中衣,让咱们一起盖?」悴了他一声。 褚非欢天喜地拉起中衣盖上,双手环抱住龚风华,脸上漾开了笑,与其说要向他取暖,倒不如说是要暖看他的吧。 第三章 一句翻脸 张开眼,一张白哲俊颜近在眼前,龚风华怔了下,欲抬手防卫的瞬间,想起这人是谁。 看向山洞外,天色依旧阴霆,雪仍下个不停,空气里像是凝结了一层冰,但却丝毫不觉得冷,因为这个男人替自己档住了所有的风雪。 男人的睡颇像个大孩子般,稚气尚未全数褪尽,但当他张开眼时,那双桃花眼底的喜怒哀乐,似火花,如星子般的吸引人。 打量褚非的同时,龚风华指尖抚上他略生青丽的下巴,想起初见面时,他还是俊俏青涩的少年,一点也不像是武官子弟,听说他娘亲是个大美人, 他的好皮相应该是传承自她吧,随着年岁的渐长,加上习武的关系,他的身材越来越提拔,也精实不少,衬着俊秀的眉眼却一点也不突兀,迷人的桃花眼、俊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如此恰如其分地组合在这张脸上。 如今,他已成了个风靡无数少女的潇洒男人。 指尖滑落他肩头,来到锁骨,停留在厚实的胸膛上。 「啊……」浅浅的低吟声教龚风华蓦地缩回手,正暗骂自己在做什么,却听到褚非喊,「好冷……」然后一把被他拉进怀里,紧密地贴覆。 毫无缝隙的拥抱令龚风华的心跳漏跳了两拍,然后察觉下腹有个异物正抵着自己。「褚非,天亮了。」轻喊了声。 「嗯?」他半梦半醒地张开眼,惺松的眸底漾着笑意。「早,小稚。」 龚风华心头颤跳了下,随即想起两人的亲密。 「不早了,起来吧。」试着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褚非,把你的东西收回去,抵着我了。」说时,脸颊微微泛着红。 褚非眨眨眼,看着他半晌,才像是消化了他说的话,随即翻身坐起,尴尬干笑着,「哈哈,男人嘛,刚醒来总是这样你也是吧。」 该死!真是该死!他作了春梦……他梦见小稚摸他,结果他就很不争气地有了反应天啊,他这是怎么一回事?要是被小稚知道的话,恐怕不是断绝往来这么容易解决的事。 「我又不是你。」龚风华庆幸他没看个仔细,否则定会发现自己脸红了。 「什么意思?这是正常的,你别以为我、我是因为……」 「结巴什么,快穿上衣服。」 他脸庞发烫着,背着小稚快速地套上衣袍。 太可怕,真是太可怕……怎么会这样?褚非皱眉想看,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目光不意落在指尖上,想起昨晚小稚的唇瓣就抵着自己的指尖轻吮……下腹又一阵骚动。 「穿好就走人,发什么楞?」 听到小稚的催促声,他甩甩头,回身,却发现小稚连盔甲都穿好了。「动作这么快?」 「不然呢?等着回去领罚吧。」 闻言,褚非叹了口气,快速套上盔甲,冒着风雨,朝哨楼的方向前进。 由于昨日怕被人发现行踪,连战马他们也故意往反方向赶,以至于如今两人只能徒步而行。 等到两人回到哨楼时,天色早已暗了。 守卫的士兵立刻派人通报,两人进了哨楼,没有饭菜可用,直接被带到大堂,听候惩处。 「龚风华胆敢阵前拒令,来人,押进牢里禁闭七日门镇国大将军褚世贤重声下令。 龚风华神色未变,仿佛这早就在他意料之中,但身旁的褚非立刻挺身而出。 「爹,不关小稚的事,是我急于立功,才会无视敌兵呜金继续追击,反倒连累小稚,害他为了救我而受伤……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爹如果要罚,就罚我吧。」 龚风华垂敛长睫,心头却是微暖着。 满朝武官对褚非偏袒,这是众所皆知的事,今天发生这种事,褚世贤拿自己开刀,好让儿子逃过罪责,这其实一点都不值得意外。 每每教人意外的是,褚非的挺身而出。 这傻子,有套为人处世的原则,真诚而正直。 「你……」 「爹,既然错在我,没道理让人代我受过吧?爹要是不能秉公处理,岂不是要让人笑话?」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成全你」褚世贤恼火地吼道:「来人,把褚非押进牢里,没有本帅的盼咐,不准给他送吃的。」 「小稚呢?」他问。 「他有伤在身,就待在房里好好休息,我……会秉公处理的」褚世贤一双虎目死瞪着儿子。「来人,带龚风华到他的房间,备热水饭菜。」 士兵听令分别行事,褚非临走前,不忘叮吟,「记得找军医上药。」 龚风华没应话,只是不住地看着他。 由房用热水擦澡,自行上药包扎后,龚风华吃着士兵送来的饭菜,想着褚非从昨日就没进食,不禁追加白饭,将桌上的菜馆全部倒在一块,试着捏成几个饭槽,放进竹盒里,便朝大牢而去。 和守大牢的士兵寒喧几句,便抬阶而下,探视被关在这里的褚非。 提着火把正欲靠近,突然听到陶笛声,那声音悠扬激荡,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之势,更如瀑布直冲而下,气势磅砖震掘。 龚风华不禁怔住。 不一样啊……同样的陶笛,却吹奏出截然不同的风情,比起初次听到的陶笛声还要掘动看自己。 「褚非。」 「小稚?你怎么来了?」褚非闻声,放下陶笛,走到牢栅边。 「给你带吃的。」龚风华将竹盒递进去。 「唉?」他接过,打开竹盒瞧见竟是一个一个的饭团。「你要火头军做的?」 「不,我随手捏的。」 「能不能吃啊?」嘴上嫌弃,他已经拿了一块咬着。 「要是能毒哑你这张嘴是再好不过。」龚风华哼了声。 「说那什么话,特地带食物来牢里毒哑我,会不会太大费周章?」褚非哈哈笑着,盘腿而坐。「对了,说到嘴,我就想到你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低哑?」 原以为小稚是染了风寒,可仔细一听,似乎只是噪音变低哑而已。 龚风华瞅了他半晌才淡声道:「你不知道男人的嗓音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变?」 「你也变得太晚了些。」 「是啊,你的身形也长得慢了些。」 没好气地晚了小稚一眼,应该生气的,可他却笑了。「是你说我才不计较,换作他人的话,哼哼。」 「吃吧你。」 「说的是,我真的饿了,好饿」 龚风华嘴笑,看着他大快朵颐,不由得掀袍隔着牢栅坐下,拿出自己的陶笛吹奏起。 那笛声清越动人,仿佛逆流的溪水,拥有无限的力量,层迭而上,高音嗦亮得仿佛直入云霄。 褚非听着,管不了饭团吃到一半,拿起陶笛与之应和。 那笛声一高一低,轻重分垒却又相融如风,仿佛两人在嬉戏追逐,教人听得忘神。 守大牢的士兵听得太入神,压根就没发现元帅无声无息地来到地牢,等到惊觉时,他微抬手,示意嚓声。 褚世贤默默听着,直到笛声停止,牢里传出两人的谈笑声,他才微微勾笑,转身离去。 七日后,等到褚非离开大牢时,龚风华肩上的伤也已收口。 这一回,褚世贤将两人都带在身边,行军作战时,刻意教导他们阵法的鼓声排列,就算有时入夜扎营,也不忘要两人提供战术,看似询问,却是循序渐进地教导着。 两人受惠良多,等到翌年入夏,大军抵达雁飞山的北岭,两人做为前锋奉命玫破敌军大营,但却没料到后方竟有突袭部队,等到两人不辱使命折返时,后方大军已经沦陷,褚世贤为保住大部分军马,殿后被杀,连尸首都不全。 回到北岭哨楼,当夜,褚非烧了父亲的尸首。 刀剑无眼、战场无情,龚风华早就懂得这道理,但却不确定褚非能否抵抗内心的伤悲,于是形影不离地跟着他。 然而,褚非却没有流露半点悲伤。 「小稚,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才好?」坐在火堆旁,他低笑问着。 注视他良久,龚风华才回道:「依军令,咱们必须立刻回报,由皇上裁决主帅由谁接替,或是另派他人。」 「但这一来一往,再快也要一个月才能收到圣旨,你觉得我能等那么久吗?我是恨不得杀进敌阵响。」 「我方大军、共有六大营,除了骆骑和骡骑两大前锋骑营外,还有虎卫龙卫和左右啸营……咱们来说服六大营的主将吧。」 「然后?」 龚风华搭上他的肩,沉声道:「由咱们两个率领骇骑和骡骑,杀得箕罗措手不及,顺便往北,一并拿下太昊和尘丘,你意下如何?」 「就凭两个营?」 「绰绰有余,因为有我在,我记得所有的军图部署,更记得所有的山脉走向,不管对方如何擅长躲在山里打游击,也别想逃过我的眼,就算战到最后一刻,我也会站在你身旁。」 褚非嘿嘿低笑。「小稚,听你这么说,我整个精神都来了。」 「现在这个时候不需要有精神。」龚风华拍拍他的颊,命令道:「哭。」 他一楞,「我为什么要哭?想到能替爹报仇,我就亢奋得不得了。」说着,可笑意却很空洞。 「哭。」龚风华扯着他的脸。 「我为什么要哭?门褚非蓦地吼着,拉住扯他脸的手。「一旦上战场,没人能保证谁可以平安而归,我爹也说过,他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病死在床上,所以他……」 「哭!给我哭,哆唆什么,你是不是个男人?」龚风华拉开他的手,双手捧着他的脸。「褚非,至亲头逝,谁不心痛?你可以在别人面前神色自若地谈笑风生,仿佛你多以父亲之死而光荣,可唯独不需要在我面前这么做!因为我们是朋友,你的伤痛我懂,掉泪不羞耻,一点都不。」 褚非怔怔地看着他。从小他被教导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况且父亲是为国捐躯,他确实该感到光荣,在其他将领夸赞父亲的跷勇善战时,他感到无比自豪,所以他不能哭,不能让人发觉他内心的痛…… 「小稚,我很不甘心。」半晌,他才吐露刚入血肉的悲伤。 「那就哭吧,今晚哭过,明天你又是褚元帅最引以为傲的儿子。」龚风华用力搂看他,硬将他的脸压到肩上,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的泪。 「如果我动作再快一点,如果我可以更聪明一点,如果……」 「褚非,人生没那么多如果,老天让你痛,就是要你记取教训,绝不再犯。」 当肩头传来一阵温热感,那份悲伤感染得龚风华狭长美目微沾月华,轻叹看,紧紧地抱住他。「褚非……」 这一刻,自己是如此心怜这个男人,甚至想分担他的悲伤,多不舍他压抑着哭声暗落泪。 翌日,传令兵回京通报褚世贤战亡的消息,另一方面,龚风华和褚非分别向其他营的主将请命。 三天之后,他们说服六大营主将,同意两人领着两营为兵马前锋,其他营则为中军和殿军压后。 整装出发后,当日杀得箕罗溃不成军。 凭看主帅被杀的愤怒,两大营气势如虹,一路追逐,两面包抄,欲将箕罗大将一举拿下。 岂料,褚非率领的骆骑营遇上埋伏,位在山腹时,被落箭袭击,他闪避不及,肩头中箭。 当时龚风华率领的晓骑营绕过山头,目睹这一幕,瞧他即使中箭,却仍纵马在箭雨中疚驰,目标正是山头上的箕罗主将。 「听令,散开成弓状,两头并进,和骏骑营会合,守住山腰」龚风华下令,身为副将的莫求言立刻传达下去,再回头要询问时,却见龚风华已经一马当先开始闯关。 「小稚」褚非喊着,急忙追上。 龚风华纵马拉弓,箭翎凌空而去,射中山头上的主箭手,箕罗军登时大乱。就这么单骑闯入敌阵,拔出长剑,档者斩之,一路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杀出血路和褚非交会而过。 两人横扫千军,直入敌军本营。 龚风华连射数箭,敌军主将身边的副将立倒,再待褚非纵马飞驰而过,剑落头断,龚风华纵马往前,接过首级,高喊道:「敌将已死!全军进攻。」 箕罗军溃散逃窜,褚非像是发了狂,一个也不留地斩杀。 龚风华陪着他一路狂扫。 两个月后,攻破箕罗王宫,让箕罗王俯首称臣,将雁飞山北岭纳为弋风国土,随即再转西,一路收伏其他小国。 沿看雁飞山西岭,一路设置哨楼,做为边境,一面收伏小国,订下条约互不侵犯。 两人屡传捷报,弋风皇帝一再追封,最终,分封两人为骆骑大将军和骡骑大将军,赋予绝对的权力调兵遣将。 于是直到娄月边境,确定再无小国扰境,两人才停下脚步,共费时三年。 如此辉煌战绩,让弋风皇帝龙心大悦,召两人回京封赏。 「稚,明天就要回京了,今儿个带你去个好地方。」他神秘兮兮地拉着好友的手。 「这荒郊野岭有什么好地方?」龚风华有些意兴闹珊,只因褚非每回搞神秘就没好事。 好比之前大破箕罗王都时,褚非竟要带自己上花楼,自己微恼地拒绝之后,褚非就没再犯过……眼下不会又来了吧? 「你忘了西岭北侧的贝罗镇?许多商旅往来都会在那多作停留。」 「然后?」瞧他一脸兴高采烈,龚风华几乎猜出他的惊喜是什么。 「前两日我要项予到贝罗镇买些金创药时,他回报,那儿有许多花楼,全是供往来商旅消遣的,我让底下人到那舒活一下,咱们……」 「不去。」龚风华用开他的手。 「稚?」 「你慢慢玩,我累了。」话落,转身就要回房,但褚非又贴了过来,以为他打消了念头,岂料却听他说—— 「那我去去就回。」 一回头,就见他一溜烟地跑了,半点正经样子都没,龚风华莫名恼火,回房要士兵备桶热水。 解去一身束缚,沉进浴桶里,想着刚刚褚非像个急色鬼的模样,火便在心底烧得又烈又磨人。 男人果真不是好东西!龚风华心里暗骂,却又一楞,不解自己怎会如此恼火。 褚非是个男人,又尚未娶妻,他会想要上花楼是再自然不过的事,自己凭什么不满?又为什么要不满? 忖着,哼了声,龚风华起身抹干身子,取出一条布巾正要往身上一裹,门板突然被推开一当下,只能选择拿起中衣套上背过身,而让那条布巾掉落在地。 「风华?」话落的瞬间,莫求言已经快速地关上门。 听到这熟悉而错愕的嗓音,龚风华缓缓回头,喉头紧缩。 怎会是他……如果可以,自己并不想伤他,可是…… 「稚?」门外蓦地响起褚非的声音。 龚风华拉紧衣襟,还未回话,莫求言便二话不说地冲向前,将掉落在地的布巾踢走,再拿起搁在床上的锦袍往龚风华肩头一搭。 当褚非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你们在做什么?」他质问衣衫不整的龚风华,还有一脸微慌的莫求言,那口吻仿佛两人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什么做什么?浴捅就摆在那,看也知道我才刚沐浴完。」龚风华神色不变地回答,「倒是你,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跟大伙去玩乐了。」 「玩乐什么,你又不去,我只是陪他们去,叮嘱他们别玩得太过火而已……」 褚非垂眼看着浴桶,他知道稚没骗他,问题是刚刚那一幕,他总觉得不对劲,而且稚向来不近女色……他不禁想起稚当初和大皇子走得很近……该不会是有龙阳之好癖。 若真是如此,那求言不就是…… 「是吗?既然如此,你就早点回去歇着吧,明儿个要早起,我要休息了。」听他这么说,龚风华心间的郁闷瞬间消失,但眼前还有个大麻烦要处理。 「呢……」褚非甩甩头,想将那念头甩掉,然而转身要走,却见莫求言还站在房内,不禁道:「求言,一道走吧。」 莫名的,他就是不想让这两人独处。 「我……」 「我有话跟求言说,你先回房。」龚风华不容置a地表示。 「可是……」 「你是不是男人?这般婆婆妈妈。」又撇撇嘴道。 「我是要拿信给风华。」像是怕褚非不信,莫求言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一刻钟前送到的,是龚阀的急信。」 褚非见状抿了抿唇,恼声提醒,「说完就让求言也早点回去休息。」话落,他「砰」的一声甩门而去。 待他一走,房内两人对看半晌,莫求言才沉声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他知道风华要他留下,想谈的肯定是这件事。 「你确定?」龚风华微扬起眉。 他咬牙回道:「我绝不承认自己的武艺会输给一个姑娘,更不承认我的长官是个女的。」 「所以你刚刚……」 「错觉,全都是错觉。」莫求言非常坚持。 龚风华闻言不禁放声低笑,「求言,我没看错人呢,你确实是个值得交心的好友。」 「我也认定你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友,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反正不管他看到什么,风华都是他的好哥们!「这信就交给你了,我要走了,你……赶快穿好。」 「多谢。」她接过信,瞧莫求言走出去,还贴心站在房口替她守门,她感到好笑地赶紧着装,再轻弹了记指,他才无声离去。 打开信,看了内容,她不禁叹口气,将信就着桌上的烛火烧得连渣都不留。 唉,这信捐来的消息,才让自恃才智过人的她惊觉,原来那个男人已经在她的心里占了那么重要的位置,光是想到要和他分开,心就一阵阵的抽疼和弋风皇帝派来驻防的将军交接之后,两人沿着西岭转北岭,一路回弋风的京城一云暮城。 一进京城,百姓夹道欢迎,让褚非神气得意极了。 「嘴巴都快笑咧到耳朵,你不难过?」龚风华冷咽道。 「你这家伙为什么老是这样说话?」褚非没好气地说。 「又是哪里错了?」 「真是的,咱们好久没回京了,有没有想到哪里走走?」他纵马靠近一些。 他知道,打从进质子府之后,稚等于是被软禁在那,从未欣赏过京城景致。 「我得先回质子府。」 「你都已经受封为骡骑大将军,皇上这回肯定会赐府,到时候你就不用再待在质子府了。」 「不需要皇上封赏,我也一定能离开质子府。」龚风华说得再确定不过。 「怎么可能?」就算他不太懂朝廷局势,但关于龚家的事,多少有所耳闻。 龚阀的皇商势力遍布中原,所以杀到雁飞山西岭时,稚才会要求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因为那些小国中,有的也与龚阀有所往来。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对龚阀自然有所防备,才会要求龚家人成为质子。 一旦成为质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等同终生囚禁在质子府的。 「就有可能。」 「什么方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面对龚风华的卖关子,褚非也不以为意,只是多看了一眼便又继续笑眯那双桃花眼,接受百姓们的欢迎。 是夜,龚家人请命进宫,到质子府和龚风华一叙。 翌日早朝,两人进了弋!殿,听候封赏。 「朕封褚非为晓骑大将军,回京接掌皇卫司,再封将军府一座,黄金千两和良田百亩。」 「谢主隆恩。」褚非一身深蓝锦袍绣金边,神清气爽地接受封赏。 弋风皇帝再看向龚风华,开口道:「龚风华,在封赏其他之前,朕要先赏给你一样稀世珍宝。」 此话一出,百官哗然,揣测着圣上有意要拉拢。 龚风华闻言,微嘴笑意道:「启享皇上,微臣不需要封赏,只有一事请求。」 「你不要肤的稀世珍宝?」 「皇上,微臣不过是一介质子,不配拥有稀世珍宝,只盼皇上能实现微臣一个心愿。」 褚非不解地微皱眉,他从未听稚说过有什么心愿…… 「什么心愿?」 「求皇上先答允。」龚风华单膝跪下。「事关微臣婚事,还请皇上答允。」 褚非恒楞不已。难道说……「你要求皇上赐婚?你想要和仙宁公主……」他是真的喜欢仙宁公主? 这家伙,为什么从没听他说过? 付着,心头着实闷得难受。 弋风皇帝微扬起眉,勾笑道:「朕准了,你说吧。」 「求皇上恩准微臣和舍弟龚子凛回返龚阀,再请皇上主持微臣和龚阀千金的婚事。」 虽然民间称呼龚阀主事者为女王,但在朝廷上,为了不冒犯天威,皆改称其为千金。 龚风华话落,百官喧哗,而褚非则是膛目结舌地看着好发。 与龚阀女王成亲? 「荒唐,在你北征之时,龚阀千金已经纳了三夫,你居然还要娶她?」弋风皇帝恼火地站起身。 「回皇上的话,小姐之所以纳了三夫,那是因为她身子骨奇差无比,需要纳夫镇魂,而微臣和舍弟原就是小姐的夫婿人选。」 「你知不知道外头都说,龚阀千金收集男宠,如今难道你也打算成为她的男宠之一?」 「只要能守护小姐,便是微臣一生所愿。」在雁飞山西岭收到的信,就是要她趁着建功时回龚阀。 「你也是龚家人,要如何与龚阀千金成亲?」 「皇上,微臣和舍弟子凛,是为了维系龚家血统而被找回的远亲,这血缘已离得极远。」龚风华对答如流,仿佛早已想好说词。 「如果朕不肯呢?」 「皇上重诺,在百官见证之下,岂会连微臣一个小小心愿都不愿成全?」她抬眼,笑脸万般真诚。「微臣所服侍的天子,英明果断、言出必行,皇上岂有可能不答允?再者,如果微臣没记错,先皇曾经答应龚阀,绝不插手龚阀的亲事。 「朕的骠骑大将军,竟宁可当龚阀千金的男宠,也不愿迎娶公主,成为朕的左右手。」弋风皇帝冷笑看,徐缓坐下。「朕……允你,礼部尚书,卸除龚风华的官衔战绩,从此以后,朕不要再见到他!」 「皇上……」圣上的重话让褚非回神,想开口为龚风华辩白,却听当事人已伏跪领命。 「谢皇上恩典,拿民龚风华告退。」 褚非回头,看着那人起身,笑得如释重负,转头就走,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弋风皇帝脸色铁青地宣布退朝。 褚非急着要找人,却被百官围绕就连弋照霆也前来祝贺,让他无法脱身。 直到掌灯时分,听人说,龚家已经派人来接龚风华和龚子凛,他才急忙赶到质子府,就见龚风华如当年一般,一身的红,站在质子府前。 不同的是,如今对方穿戴在身上的是喜服…… 「褚非,你是来恭喜我的吗?」龚风华勾笑道。 「你穿这衣袍……」他难以置信地呢喃。 「我正要成亲,轿子已经在外头等我。」 「那刚刚……」 「子凛先上轿了。」 「这……」他脑袋一片混乱,没想到一回京,等待他们的命运会是如此。「太莞唐了,稚门 早知如此,还不如一直待在雁飞山上算了! 「男人成亲,有何荒唐?」 「这怎么算是成亲?你会变成京城百姓的笑柄。」 「我可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我。」 「我在乎门褚非紧抓着龚风华的手。「稚,别闹了,你一个标骑大将军,怎能成为龚阀女王的男宠……那个龚家女王有一票男宠,你何必委屁自己 但稚只是皱眉笑着,那神情犹如当年初相遇时,多么忍让他这执翰的孩子,那表情教他深恶痛绝,仿佛将他们这些年并肩作战的情谊,瞬间打回原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门他怒咆。 「褚非,这是从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 「我们再回雁飞山。」 「你疯了?」她失笑,听见有人在拱门外弹指,提醒她时间到了。「褚非,我得走了。」 「既然不喜欢龚阀女王,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他紧抓着不放。 「谁说我不喜欢?」 褚非不禁怔住,有股说不出的震憾。「你十岁进质子府,哪里懂爱……」 尽管稚比同龄孩子要来得老成世故,但这又岂代表着他懂爱? 如果他真爱着龚阀女王,为什么他不曾听他说过?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让他的心这么痛…… 「褚非,我懂的。」在她开始受他的喜怒哀乐牵动时,她知道,这就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 他蓦地抬眼。 「对你而言,我们那段惺惺相惜的日子,到底代表什么?」父亲死后,他们一直形影不离,有稚的陪伴,他无惧一切,尽管危机四伏也不怕,因为他知道,稚会一直在自己身边。 夜里,他们会饮酒作乐,一起吹奏陶笛,犹如琴瑟和呜般,仿佛他们本该如此契合。 可为什么,眼前的一切像要将那些美好一笔勾销? 他甚至怀疑,在雁飞山上的那段日子,其实是一场梦! 仿佛他们不曾交集、不曾交心! 「褚非,你这表情,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会以为你在对我示爱。」她摇头失笑。 「你在胡扯什么?我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为什么一」 话未竟,龚风华扯住他的衣襟拉向自己,四片唇瓣瞬间贴合。 褚非瞪大眼,感觉对方的唇极为柔软,湿热的舌蓦地钻入自己唇腔之内,生涩地纠缠舔吮。 他应该要挣扎,可是他不想。 他的心像是要停止跳动一样,眼前是花白的,脑袋是混乱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在做什么? 甚至不远处传来的爆炸声都无法惊动他。 「褚非,你应该要挣扎。」好一会,龚风华结束了吻,看向五军都督所的上方爆开阵阵浓烟火舌。 他说不出话,下意识的抚着唇。 「褚非,再见。」她勾笑着,潇洒离去。 瞪着那抹头也不回的身影,褚非压根不管是哪爆炸哪着火,恼火吼道:「龚风华,你今日踏出这里,从此以后,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你我恩断义绝,你听见了没有?」 龚风华笑着,没有停步,看着不少禁卫军朝五军都督所而去,满意自个儿完成入宫的最后一个任务。 但她却没有丝毫喜悦,因为她正和爱情告别。 褚非,当我决定当个男人的时候,我这辈子就注定是个男人……既是如此,就不会和你再有交集,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谁……都无法更改。 第四章 布局 一年后 罩看红色流苏的马车,在云暮城的十字御街上缓驶看。 一路上,可听到路旁游玩的孩童哼唱看,「女王在世,重回曳宿,百年龚阀,再续前缘……」 马车上的男人微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随即又放下车帘。 马车依旧走得极慢,绕过城东御街,拐进静诣的福寿胡同。 「主子,到了。」马车停在恢弘壮丽的荣亲王府前,驾马车的项予跳下车辕,低喊道。 褚非一身深蓝锦袍,长发束冠,俊美五官深远夺目,然而脸上冷凛没有半点笑意,让那张王容显得阴鹭许多。 一瞧见两人,门房赶忙迎接,「褚都督,王爷正在大厅等着你心。」 褚非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径自朝大厅的方向而去。 荣亲王府是一年前圣上封赏给照霆的宅邸,他常来走动,根本不需要人带路。 走过一片脆绿竹林,就见弋照霆己走到厅外。 「褚非咱们到亭里坐。」 「嗯。」 弋照霆没架子,自个儿端着茶壶,拎着茶杯,便朝厅旁的石亭而去。 「尝尝,这是今年宫里的贡茶,父皇赏给我的。」 褚非端起白玉茶杯,垂眼瞅着黄绿色泽的茶水,微微轻晃着。「王爷要我来,不是要我作陪品茗吧。」 「褚非,哥哥就最爱你这一点。」弋照霆嘿嘿笑看,热情地勾上他的肩。 「才大几个月而已……」就非得在口头上占他便宜。 「就算一天也是,况且你的爹娘都不在了,就数我和你最亲了,我怎么可以不关心你?」弋照霆说得语重心长。 「你到底是要我做什么?」天气热,他忍不住轻轻拉开表哥的手。 「是这样的,我要你去找风华。」 他神色一凛,「不要。」 「褚非……」 「没事的话,我要先走了。」 「褚非,给我坐下。」弋照霆喊了声,硬将他扯回座位,板起那张爱笑的脸,倒也有几分冷惊。「你好歹也听我把话说完。」 「只要是跟那个人有关的,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他陷声低咆。 一想起龚风华,就想起那晚他的无情……混帐东西,他真的连头都没目,甚至连停下脚步也不曾,仿佛他从未在乎过他。 待在雁飞山上,将近四年的情谊,再加上先前一同习武的五年时光……那家伙一点都不恋栈,仿佛他们曾经那般亲如手足的光景,不过是梦一场般! 「就跟你讲先听我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啊门弋照霆毫不客气地往表弟额头一敲。 「这么想看我生气?是我太久没生气,你很想念是不是?」 瞧那张爱笑的脸,额际青筋暴突,褚非才没辙地坐下。 他从小就跟照霆很亲近,照霆是个爱笑爱闹的人,喜欢一伙人聚在一块玩乐,少有发火的时候,然而一旦发火,总是特别吓人。 「仙宁要和亲。」弋照霆轻声道。 「嘎?」 「为了确保与娄月的友好邦交,所以要将她嫁给妻月的二皇子。」 褚非微扬起眉,「皇上竟舍得让最疼爱的仙宁公主和亲?这事又跟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仙宁希望由风华护送她到娄月。」 他不禁没力地闭上眼,那家伙都已经成了人家的男宠,仙宁公主居然还念念不忘……非这般痴情不可? 「我也同意,因为从弋风到娄月,这路程风华最清楚。」 「现任右军都督莫求言,对这条路径也很熟,再不然五军都督所也有军图。」 话才说完,额头立刻又被敲了一记一「你」 「你脑袋到底装了什么?那些军图早在一年前,就被五军都督所的火药给炸毁了,后来补齐的军图仍有些微的差距,可风华就不一样了,他这些年四处走动,北边到解辰族,南到观永和耀见如今龚阀的势力让人畏俱。」 听着他话锋突转,褚非皱起眉,「龚阀没那么大的本事。」 「话不是这么说的,近来城里有不少孩童哼着顺口溜,这事传到父皇耳里,他老人家不太开心。」 「不过是孩童兴起哼的顺口溜,有什么好在意的?」 「你真这么认为?」弋照霆笑问。 褚非不语。他身在朝堂,但他在官场上没有朋友,更不喜欢与人结党成派,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些流言和皇子斗争的消息传进他的耳里。 好比说,龚阀对皇上而言犹如芒刺在背,于是为了争夺太子之位,就有皇子意见分歧,有的想要暗地里除去龚阀,有的则是想要拉拢龚阀成为自己的后盾,但到底有没有这些事,他从没兴趣过问。 该说是树大招风,掌握了商脉之外,龚阀甚至拥有自己的马队商船,旗下的人几乎可以成立一支军队,更棘手的是,底下人皆忠心不二地效忠女王也难怪皇上会觉得碍眼。 至于照霆,依据他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 「王爷,龚爷求见。」 王府总管突然来报,一听到「龚爷」两个字,褚非随即回过头,就见一个身子单薄的男人形如蒲柳弱不禁风,但那五官却是分外鲜明,光彩夺目,总觉得像在哪见过。 「龚爷……」他沉吟着,听到表哥热情喊道一 「子凛。」 「王爷、褚都督。」龚子凛笑脸迎人,润亮大眼直瞅看褚非。「许久不见,不知道褚都督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他闷声道。 他对龚子凛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上雁飞山之前,那时的龚子凛也不过才十三岁,算了算,现在应该也有十八岁了,然而在他身上不见男人枫爽的气息,反倒是文弱得紧,要不是眉眼间尚有一抹英气,简直就像个娘们了。 「王爷,既然你和褚都督有话要谈,那么我就不打扰了。」龚子凛笑盈盈道。 「不会,不过就是一点话,子凛稍待。」像是怕龚子凛真的先行离去,弋照霆还抓着他的手。 这一幕教褚非忍不住蹙起眉。 两个男人靠这么近,手握那么紧是怎样? 「好吧。」多看了褚非几眼,龚子凛才又说道:「褚都督,欢迎有空到龚阀走走,风华一直惦记着你呢。 一听到那名字,褚非一口怨气怎么也忍不住。「叫他别惦记,我无福消受。」 哈,他会惦记着他?别傻了,他不相信,也不希罕。 「怎么这么说?我常听风华提起当年雁飞山上的事,褚都督——」 「我说龚子凛,你这是怎么回事?把王爷的手握得那么紧,莫非要向我宣告,你们之间有什么私情?」他冷声打断,挑眉看着他依旧不放的手。 「褚非。」 「我有说错吗?这家伙长得唇红齿白,身形又瘦削,要是扮成女装,肯定有模有样,真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和龚阀女王圆房。」他开口讥讽,但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龚风华的身影。 瞬地,他闭上眼,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乱想。 不想他……他绝不会想他! 「褚非,你越说越荒唐门晓是弋照霆这般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动怒。 「我……」 「王爷,这有什么关系?褚都督尚未娶妻,自然不太懂得闺房情事,想知道,等他成亲就知道了。」 「所以,你是男女通杀?女人要,男人也不放过?」 「褚非门弋照霆哒起眼警告。 他抿抿唇,把玩看茶杯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是在迁怒。 已经一年了,为什么他还如此耿耿于怀?直到现在,他仍旧尝尽满嘴背叛的滋昧。 「要说男女通杀,应该是风华不是我。」龚子凛笑眯眼。 这说法,配上那笑意,让他再次确认,这家伙肯定不如外表那般单纯无害。 「他想杀谁,关我什么事?」褚非回道。 「倒是,不过褚都督要是想找风华的话,得缓一缓,因为她现在不在弋风。」 龚子凛说着,拍了拍弋照霆。「王爷,我先去偏厅等候。」 弋照霆点点头,抬手一打—— 「你这小子,如果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揍得你满地找牙」 额头突遭重击,褚非揉了两下,随即起身。「我要走了。」 「我的要求,你答应了?」 「你没听龚子凛说,那家伙不在弋风?」既然如此,他还去做什么? 「我会跟子凛确认风华回来的日期,到时你马上给我登门拜访。」 「别吧……」他呻吟着。 「褚非,你忍心让仙宁的心愿落空?」 都已经过多久了,如今再见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做什么?「你不如劝仙宁公主打消念头算了。」 「仙宁一旦和亲,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回弋风,你忍心不完成她的心愿?」 「可是……」 「再者你和风华已经很久不见,趁这当头修补一下情谊,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一点也不想修补,我甚至不想再见到他。」 「为什么?」 「因为他……因为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将军一职,他丢尽武宫的脸,竟当女人的男宠」 龚阀俨然像个小型的皇朝,有诸多家臣打理商务,一切皆以龚阀女王的命令为主,而男宠不就是等着人家召唤宠幸? 在床上,他又是如何和那貌不惊人的龚阀女王燕好?他不想去想,可那些该死的画面就是会钻进他的脑海里,再三地扰乱他! 他更不能释怀的是,那家伙吻他……他竟然吻他,他为什么要吻他?! 「男宠……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是龚家人,对于龚阀女王的命令,他能抗拒吗?对龚家人而言,女王才是天。」 褚非撇嘴,笑得讥讽道:「所以王爷才这般忍气吞声,和龚子凛这男宠私下往来?」从以前,他就觉得照霆和龚子凛过从甚密,没想到直到现在,他们依旧牵扯不清。 原以为照霆支持龚阀是基于这份友情,如今才知道,不是友情,而是私情。 弋照霆脸上笑意褪尽,俊目燃起杀气。「褚非,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许你说这种话,下次见到子凛,你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褚非张口欲言,最终还是闭上嘴,转身走出石亭。 「我交代的事,别忘了。」 他没回答,铁青看脸离去。 「主子,要走了?」见他走来,正和门房闲聊的项予微诧问着,但一见到他生人勿近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要继续保持沉默。 一年了,只要一碰触到那个禁思话题,主子就是这号表情,荣亲王到底是说了什么与龚风华有关的事啊? 龚阀主屋,坐落在云暮城城西的宁静胡同里。 占地非常广,等同两、三座王府的大小,共六大院落,亭台楼阁,飞詹回廊,拱桥假山,而各大院落衔接之处,皆有一大片的花园,入春时节,百花盛开,香气缭绕。 龚阀成立于弋风创朝之时,当时龚阀的初代女王之所以会支持弋风皇帝创朝,其实是受到逼迫,加上她预见未来弋风皇帝将迫害龚阀,是以留下遗令,要龚阀继任的女王带领众人脱离弋风。 一眼晃过已是巨年,当时追随女王的一干家臣,对世袭的龚阀女王忠心不二,而历代女王也遵守初代女王的遗令,为了有朝一日离开弋风,积极培养实力、扩展商业版图,直到今日,举凡食衣住行,乃至于矿产、军火和造船,龚阀都有涉足。 如今,龚阀真正的主事者,共有五位。 此刻主屋大厅里,三人正围桌而坐,像是正在讨论什么,直到外头突然传来骚动。 「大爷和五爷回来了。」发出声音的是龚子凛的贴侍巩王音。 三人朝外望去,就见龚风华的贴侍左不其双手捧着两只大木盒,一双虎眼正瞪着巩王音。 「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抢我的话?」 「你怎么这么说,我开心也不成?」 「好了,你们两个。」龚家五爷房旭引做为龚阀二掌柜,专门负责外出谈判,他面若桃枕,一身翠绿地走进屋内。「各位,这趟观永之行,收获不少呀。」 「喔?」龚家三爷应思行为龚阀大掌柜,是负责运筹帷帷整个龚阀的运作,闻言,他赶忙起身,瞧着左不其将两只大木盒放上桌掀开盒盖,一匹匹精美的锻布顿时映入眼帘,他不禁赞叹,「这布料可特殊了,上头仿佛裹了层流光似的。」 他轻抚布面,细致滑腻的布料随着他的指尖流窜光痕,他情不自禁拿起一匹,搁在脸上蹭着。 「思行,把你的小指头放下,好碍眼。」龚风华身为龚家大爷,掌管着龚阀马队,负责运送各种货物到他国贸易。 一年过去,女扮男装的她还是一袭红袍,衬得玉面似雪,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面容渐显妖冶魅惑,有种雌雄莫辨的风情。 「风华,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是我的习惯,怎么可以说是碍眼?况且……」 应思行忍不住拨了拨头发,将莲花指伸到她面前。「你不觉得我这手指,美得……天,老天,为什么我就连手指都这么美?」 白袍穿在他身上更显玉树临风、风流惆伎,尤其是那双眼眸秀雅如画,仿佛请仙下凡,但那自吹自擂的嘴脸,让人很想赏他一顿饱拳。 龚风华笑着,伸手抓住他的莲花指,用力一拗—— 「啊!风华,你嫉妒得太明显了喔」他的手像蛇般滑溜,一下子就溜出他的掌心外。 「是啊,真令人嫉妒,教我心痒得想折断。」她低笑看,狭长美目染看疲惫,却也有和家人团聚的喜悦。 「好了,别闹了,先来说说这回的收获吧。」龚家二爷龚子凛掌管龚阀船宫,所有的船只设计皆出自其手,更是放眼中原一等一的引水人,一身鹅黄锦袍,笑意嘻着书卷味,却也并存着女子的秀丽。「不群也等不及了呢。」 坐在一旁,神色内敛,只以指轻比着,便是龚家四爷左不群,他是龚阀的总帐房,一身沉定黑袍滚银边,他轮廓极深,笑意儒雅,可惜天生失聪,导致他口不能言。 「这是观永隆兴布庄的水锻,凭借不外传的秘法才能织出如水光般的光痕,这布料我已经一次买断,还有这是和观永矿宫合作1它掘出的宝石,像火花般闪耀,不过琢磨倒成了难题。」 龚风华讲解着,一边拿出此番带回的数样商品。 龚子凛接过那奇特宝石,不禁勾唇道:「我可以试试,这宝石要是能雕球成首饰,咱们趁机哄抬价格,倒是能大大的赚上一笔。」 「这可是旭引的功劳,要不是他出马,就怕不能和观永的矿官谈判到三七比例的取货数量。」龚风华拍拍身边的房旭引。 他也毫不合蓄,清俊的眼眸环顾着在场的人。「感谢我,要知道这趟路去到观永,麻烦事可不少,但我--排除,还拿到最好的取货比例。」 「遇到什么事?」应思行一脸不屑地问。 「山贼。」龚风华淡答。 应思行没好气地又问:「不是走水路,哪来的山贼?」 「不,原本是要照子凛说的走水路,可因为遇到怒涛江泛滥,只好改走陆路,你也知道要通往南方,走陆路势必要经过鹰漠。」 鹰漠就位在玺月和弋风之间,北到雁飞山,南到矍岭,而穿越弋风和娄月的无定河,则是以矍岭为分水岭。 怒涛江虽然江面极广,江底无淤泥,可以容纳许多大船行驶,偏偏经常泛滥,导致行船的人不喜走这条江。但想前往位在宴月西南的观永,若坚持走水路,就只能走怒涛江。 「泛滥时节似乎有变,以往总是人秋之后,有南风灌进带来大雨时才容易泛滥的。」龚子凛沉吟着。 「所以我掉头到鹰漠分坊,调了马队前往观永,尽管途中遇到山贼,但幸亏有惊无险。 一大片的鹰漠,混合了岩漠和沙漠,底下还有流沙,听说以往是曳宿皇朝的京城定波城所在地,但一百年前,严重的地动让整座城沉没,最后变成一片荒漠。 「山贼是小事,成不了气候。」左不群比划着手指,让众人解读他的想法。 「那倒是。」应思行托着腮,不断的抚着水辙。「前阵子,京城流行一段顺口溜,说什么龚阀在东,弋风栋梁,龚阀在西,姿月桥梁,如今又多添了一段,暗指龚阀女王要重返曳宿……看来是有人准备行动了,咱们的动作得加快一点,早点离开弋风。」 「到底是谁刻意散播这些顺口溜的?」龚子凛微皱起眉。 那些顺口溜听起来像是在歌颂龚阀,但换个角度想,简直就像是在提醒弋风皇帝,龚阀的威胁性。 试问有哪个皇帝,能够忍受皇商如此威胁自己的威信? 这些顺口溜再传唱下去,龚阀想不出事都难。 「子凛,谁散播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防备。」左不群比划着手语。 「看来初代女王说的一点都没错,弋风终究不是咱们的归属之地。」房旭引垂眼低喃。 「可不是?」龚风华勾唇,笑得邪气。「咱们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龚阀可以彻底脱离弋风。」 龚阀人手众多,旗下商行数千,遍布中原,从去年开始,已经开始·!肖悄挪移一些重要商行,寻求其他国家的庇护,但要是弋风皇帝暗地里出手,就麻烦了。 「在那之前,先试试刚完工的楼舫好了。」龚子凛说着。「试试载重和吃水,是不是和我算的一样。」 「好啊,反正商宴就快到了,干脆搭楼舫,顺着无定河到雨扇城好了。」应思行提议。 「那么,宴客名单可已敲定?」龚风华问道。 龚阀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商宴,表面上是一场商贾间的聚会,然暗地里,却是藉以交流各国的民情和情报。 因为那些商贾几乎都和龚阀有往来,甚至是属于龚阀的分派商贾。 「已经差不多了,还是那几位老面孔。」应思行说看,抬眼问:「今年有打算另外增添一些名单吗?」 「这个嘛……」龚风华秀美的长指在桌面轻敲。 「荣亲王……能不能一道去?」有人突问。 「荣亲王?」 四人有致一同地看向龚子凛。 「啊,对了,我前几天在荣亲王府遇见了褚非。」赶忙转移话题。 闻言,龚风华一楞,可也只是瞬间,她便抬眼勾笑。「子凛,我说过,少到荣亲王府走动的。」 「呃...…」龚子凛不禁干笑。 「我不是不相信弋照霆,但皇族人还是少接触的好。」她话说得委婉,但事实上,弋风皇族里除了大皇子弋谦廉,她谁都不信。「与其和他交好,不如多接近娄战耒。」 娄战耒是娄月大皇子,听说是自愿到弋风当质子的。 「啊……」一提起那个人,龚子凛就觉得头大。 过去一同住在质子府时,那家伙有事没事就爱找自己麻烦,总说自己是娘们,甚至再三地试探……跟他相处,自己觉得很累。 还是照霆好,心情再坏,只要瞧见他的笑脸,便觉得就算天塌下来都无所谓。 「咱们在娄月设置了不少商行,也和娄月皇族联系上,和娄月皇族多接近,总是利多于弊,况且,我认为娄战耒有一天定会回到娄月。」龚风华表示。 她并不认为娄战耒多正派,毕竟他也是个皇子,但至少娄月离弋风有段距离,就算他想使坏,怕也使不上力,然而弋照霆就不一样了,他一直暗中招揽人才,就连掌管皇卫司的褚非都是他有力的靠山,这种人……要说没有夺位的想法,她才不信。 如果想要夺位,最好的做法,就是和皇上同一个鼻孔出气,除去龚阀以讨皇上的欢心。 「如今娄月二皇子要迎娶仙宁公主,巩固和夺位的意图很明显。」龚子凛皱鼻道:「娄月二皇子正极力寻找靠山,娄战耒想占得先机,恐怕也不容 易。」 「仙宁公主要嫁到姿月?」 「嗯,这是我从荣亲王那里得到的最新情报,而且近期褚非一定会来找你。」 「为何?」 「听说是仙宁公主希望你送她出嫁,而荣亲王要褚非来拜托你。」 龚风华浓眉微扬,和其他三人交换了眼神。 这会不会太巧了? 京城出现顺口溜,仙宁公主要出嫁,荣亲王让褚非来拜托她……凭荣亲王和子凛的交情,他可以拜托子凛,为何还要透过褚非? 「这可耐人寻味了。」她似笑非笑道。 「什么意思?」 「子凛,别再去荣亲王府。」 「为什么?」 龚风华直嚼着回应,「这是我的命令。」 「风华,我~一」 「华爷,娄月质子求见。」龚风华另一个侍从左不然站在厅外,必恭必敬地禀报。 像是见到猫的耗子,龚子凛整个人一凛,「我先走一步。」马上一溜烟地从侧门跑了。 「可有说要求见谁?」她淡声问着。 「他想见华爷。」 龚风华闻言,不禁低低笑着。「请他到偏厅等候。」 「是。」 「旭引,先去休息,思行,处理一下这些东西,还有,」她从身上取出几本帐簿,交给总帐房。「不群,帐款我交给飒离了,待会你去找他点算。 左不群点点头,三人各自离去,龚风华才走到厅外,付了下,举步绕过长廊到偏厅。 第五章 再相逢 偏厅里,娄战耒一身月牙白长袍,他身形高大,面貌阴柔,浑身散发看难以忽视的王者霸气。 「许久不见,不知阁下今日到龚阀,所为何事?」龚风华客气询问。 「子凛是不是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他笑哒魅眸,呻了口茶,才嘴笑低时,「跑了?」 「形容得其贴切,可见阁下相当了解子凛。」她扬眉轻笑,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是说,您特地来龚阀,不会是为了要欺负于凛吧。」 以往在质子府时,娄战耒总爱找子凛的麻烦,但说是欺负嘛……大概都是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说他讨仄子凛,她倒宁可相信他喜欢子凛的。 「倒是。」他勾弯薄唇,笑得不怀好意。「今日前来,只是想跟你说一声,要是你到了娄月,皇宫有鬼,记得托弋风大皇子去找景初瑾。」 龚风华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半晌后微微勾笑。「我不懂阁下的意思。」 她和娄战耒不够熟识,顶多知晓他的城府极深,但摸不透性子,就难以猜透他的想法,更难以判断他是敌是友。 但他的说法,仿佛他早就猜到,自己必会护送仙宁公主到娄月,而自己也必会出事似的,虽然她也认为,荣亲王要褚非拜托她送仙宁公主出嫁,内情不单纯,但娄战耒是怎么知道的? 她和弋风大皇子弋谦廉交好,这是不少人知道的,但托弋谦廉找景初瑾,那人可是娄月的皇城卫指挥使……这是否意谓着,娄战耒也已在部署自己的势力? 「风华,你是个聪明人,我的意思,你知道的。」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顺口溜起,是福还是祸?你可以不信我,但有我在,没人伤得了子凛。」 龚风华盼看他,却觉得他像是暗夜,心思藏得太深看不穿……不像褚非,是艳阳,一目了然。 「告诉你这些,是要你防备,毕竟有你在,龚阀才能脱离弋风,子凛才能远离弋风。」他喃着,贴近说得很轻。「这龚阀里,唯有你和子凛是同类……有些话,不需要我点得太白,你应该都懂。」 龚风华眉头微皱,尚未开口,耳尖地听到一句「褚都督」,想也没想地,她以指轻挑起他的下巴。 娄战耒微蹙起眉,但脚步声让他打消退开的念头。 之后便听到一声怒吼,「龚风华,你在做什么?」 「你说呢,褚非?」她笑容可掬地反问。 他真的来了……她没想到他会踏进龚阀,甚至没想过,有一天会再见到他。 龚风华面带挑衅笑意,但却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这张她熟悉到不行的阳刚面容。 她亲眼看着他由少年脱变为一个男子汉,也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转为信任这个人,终至芳心沦陷,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态,但逗弄这个人似乎已经变成她的一种乐趣。 褚非闻言,大步踏进偏厅里,正要动手,娄战耒已经退开一步。「风华,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叨扰了,可我告诉你的事,千万要记牢。」 「风华谨记在心。」她勾笑道:「对了,十天后龚阀商宴,请阁下赏脸。」 「今年是办在云暮城?」 「不,是雨扇城。」 「你认为我出得了京城?」他可是质子,能在京城走动,已是弋风皇帝莫大的恩典,要是他私自离开云暮城,消息走漏,他是会被冠个罪名砍头的。 「让风华见识阁下的本事吧。」她笑道。 想保护子凛,就要让她看看,他多有能耐,至于他是不是识破什么,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娄战耒哼笑了声没回答,朝褚非微微颜首,便先行离开。 瞬间,偏厅静默下来。 褚非死瞪着龚风华一年不见,这家伙益发成熟自信,美目勾魂,带点邪魅气息,教他怎么也转不开眼。 原以为,自己不会再见他,就算哪天不幸碰到面,自己肯定也会转身就走,但他高估了自己。 他的眼被定住了。 他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将红色穿得如此美丽又不失豪气。 「华爷,要上茶吗?」厅外左不然淡声问道,稍稍打破这让人不自在的沉默。 「褚非,要喝杯茶吗?」龚风华抬眼笑问。 他回神,用力地咬了咬牙。「要。」 「不然,备茶。」 「是。」 「坐呀,褚非。」她笑着招呼他,朝对面的位子一指。 褚非走近,没选择对面的位子,反倒往她身旁一坐。 向来他们都是并肩坐在一块的,即使是现在,他还是习惯地往对方身旁一坐,然后……后悔,觉得坐得太近,想要起身,又觉太灭自己的威风,所以只好强迫自己继续坐着。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统辖皇卫司,你从城门进来,我如何不知道?」 「所以说,你派人盯着我?」皇城所有的军务是归他统辖,但他要是没特别要人注意她的进出,守城兵又如何知道要通报他这个消息? 「我……」他不禁语塞。 他干么跟他聊这个?直接把正事说一说不就得了?派人注意他的行踪,岂不是要教他误会,自己有多在意他?瞧他吞吞吐吐,龚风华干脆换了话题,省得他难堪。 「什么风把你吹进来?」隔着小茶几,她托腮略略靠近他一点。 「仙宁公主要出阁。」 「我知道。」不着痕迹地再挪近一些。 「你才回来就知道,你……」 「我眼线多嘛。」 「刚刚那家伙跟你说的?」 龚风华眼眸微转了下,「是。」他这么说也没错。 「你什么时候跟那家伙有这么深的交情?」他凶狠质问着。 娄战耒,一个质子,在他眼里根本不成气候,少有往来,不过记忆中,他闹着龚子凛,逼得龚风华去阻止……思及此,他一楞。 难道说,那家伙是故意欺负龚子凛,藉此吸引稚的注意? 「有很深吗?」她倒不觉得。 是说,她都故意靠这么近了,只余两指赏的距离,怎么褚非没什么反应? 他蓦地回神,怒目微眯。「不深……你会调戏他?!」气死他了,这家伙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调戏娄战耒!忍不住的,他又想起在雁飞山的最后一晚,龚风华和莫求言之间的不寻常。 「调戏?」她低笑。「也对,那你自动送上门来,是等着再被我调戏?」 褚非横眼瞪去,才发现对方贴得极近,只差那么一点,就要亲上自己的颊,吓得他狼顿地往后退,力道大得差点翻过身去。 龚风华赶紧伸手稳住他,却被他一把拍开。 这一拍,就连褚非也呆住,反倒是龚风华眉眼不动,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适巧左不然端茶入内,将茶壶往小茶几上一搁,才又徐缓地退出厅外。 撇撇唇,她笑得自嘲。「还喝茶吗?」 「喝,为什么不喝?」褚非哼了声。 她拿起茶壶,替他斟上一杯。「这是龚阀最有名的朱雀,你尝尝看。」 褚非接过,浅开嚼了口,根本尝不出什么滋昧,只是不断地调匀气息,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红靠得极近。 「你贴这么近做什么?」这一回他把自己定得死死的,绝不会因为这家伙一丁点动作而自乱阵脚。 「不行吗?」龚风华再贴近此于笑得挑衅。 他瞪着她,咬牙道:「你这人也未免太不知检点,都已经婴妻成亲,竟然还跟娄战耒举止亲密,甚至……」省略自己被调戏这点不谈,他沉声道:「你这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女人要,男人也不放过?」 「不成吗?」她既然成为龚阀的守护者,身分上永远是女王的男宠,然而心底却有另一个自己,渴望着褚非可以成为她的另一半。 一年了,原以为时间流逝,可以让她遗忘他烙下的所有痕迹,岂料一见到他,那刻意遗忘的烙印瞬间鲜明起来。 雁飞山上,与他相处的每一刻,都是最美的记忆,甜美却也苦涩,让她尝到思念的滋味…… 原来遗忘,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 就算知道不能爱,却不代表就能够做到,因为她早将心寄放在褚非身上,只要见他一次,冲动就鲜活起来。 「你!」褚非觉得自己快气炸了。「龚风华,一年前你为了当龚阀女王的男宠不惜放弃仕途,如今又跟个男人过从甚密,难道你就不怕你妻子会因此将你赶出龚阀?」 不由自主的,他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吻荒唐,真是太荒唐! 亏自己如此在意,他竟是谁都可以?甚至压根不避嫌难道说,他这习.喷,在龚阀已不是秘密? 「她呀……」龚风华暖昧地笑着。「放心,我把她服侍得妥妥贴贴,她爱我都来不及了,又怎会计较我其他事?」 瞧着那放浪笑意,褚非心底一把火烧得又凶又旺。「她要是真爱你,会有五个男宠?」情不自禁的,就是想要灭对方威风。 要说放浪形骸,这龚阀女王绝对是中原第一淫娃荡妇! 娄月目前是女帝治国,可她也只有一位皇夫,谁像龚阀女王要那么多个男人服侍? 「至少面对我时,她是爱我的。」 「你……你真不知羞耻,一个男人竟甘心当男宠门转开脸,不想看这人,更不想揣测着他们在床上如何翻云覆雨。「实在怀疑她要是有孕,知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 龚风华微扬起眉。「褚非,你今天是来过问我的生活吗?要是问够了,你可以走了。」事关女王,就算他不知内情,她也不允许他口出恶言。 瞧稚脸色懒变,他心里更恼,难不成在稚心里,真那么爱他的妻子,因为爱,所以愿意为她放弃一切?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跟其他男人暖昧不明? 「龚风华,仙宁公主和亲一事……」褚非闭了闭眼,不想被那些事给干扰,只想赶紧把事办妥,然后两人最好别再相见。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几日我要忙龚阀的商宴。」 「公主和亲是下个月的事,到时候……」 「没空。」 「看在公主的请求上……」 「正因为是仙宁公主的请求,我更不能答应。」龚风华敛笑瞅着他。「褚非,难道你会不懂这道理?」 话是这么说,事实上,是她不想膛这淌浑水。 仙宁公主突然要和亲,还要她当引路人如果可以,这段时间,她并不想离开云暮城,就怕这会是除去龚阀的第一步。 「可是……仙宁公主一旦和亲,这辈子就只能待在娄月了,不管怎样,你就成全她,了却她的心愿。」他当然知道不该给仙宁公主太多没必要的想象,但却忍不住同情她一片痴心。 「有那必要吗?你认为我是个滥情的人吗?我既然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就不需要给她不必要的情分。」 褚非气得站起身,「你不滥情?你刚刚和娄战耒在干什么?!你笑得那么开心地勾他下巴,还邀他参加商宴,还想见识他的本事……你真是下流!宁可和他暗渡陈仓,也不肯成全仙宁公主的心愿」 龚风华听得一楞一楞,这才知道他全想歪了。「褚非,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邀娄战耒去商宴,是因为她猜想子凛八成会带弋照霆去,才要他去凑热闹。 「还能想什么?不就是那档子事」 她怔楞地看着他。会不会是自己想岔了?可他表现得好像打翻醋桶的妒夫。 「褚非,在我心里有一个人,除了那个人,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她不禁试探道。 当年惜懂无知,直到要分离,才察觉自己对他的感情,但因为她肩负的使命,也因为她认为他不可能对女扮男装的自己怀有相同的爱意,所以她毅然亲手埋葬自己的感情。 可是,如果……褚非能爱她,那么……她会愿意为他赌上一切。 「既、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对娄战耒……」 「褚非,你这模样好像……在吃味。」她淡声打断,眉眼不眨,不想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在吃昧?」他瞪大桃花眼,随即摇头失笑。「你疯啦,你娶妻又喜男风,如此下流之人,我为什么要为你吃味?在我眼里,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兄弟。」他会吃味?见鬼了不成! 这席话像结实打了她一巴掌,也浇熄她所有的渴望。「既然如此,我想怎么玩又与你何干?」 她勾唇笑着,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可不是?依她眼下的装扮,褚非岂会对她有情?而依她的骄傲,她也不可能去乞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爱情。 笑了笑,她要自己别再痴心妄想。 「你则褚非别开眼,调句着气息,哑声道:「反正仙宁公主和亲一事……」 「没得商量。」 「你。」 像是想到什么,龚风华又道:「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弯的余地。」 「说来听听。」 「当我的男奴。」 「轰」的一声,像是耳边打了记响雷,褚非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他掏了掏耳朵再问。 「当我的男奴。」龚风华太清楚他的个性。褚非何许人也?他可是王公贵族,往后即将平步青云的朝廷栋梁,岂会接受这种条件。 褚非深吸口气,「你想羞辱我?」 「随你怎么想。」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那我就向皇上求旨,就不信圣旨一下,龚阀也能不从」说完,拂袖而去。 龚风华不以为意地扬起眉,拿起茶杯把玩。 「华爷,要是褚都督真的请到圣旨,该怎么办?」左不然从外头走进来,眉目之间和左不群有几分相似,只是脸形更为方正,给人更加刚毅的感觉。 「还能怎么看?」她勾笑,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看看办吧。」 「华爷,那是褚都督的茶杯。」左不然提醒,但没太多意义,因为她已经把茶喝完了。 「我知道。」她笑。 偷不着他的心,偷点他残留的茶水,不过分吧。 龚阀商宴。 城南渡口,停了三艘美轮美奂的楼舫。 楼舫有三层高,船身雕饰着祥兽,色彩鲜艳夺目,三艘楼舫之间皆以铁涟相扣,而随风飘扬的旗帜,正是红底金边的龚字旗。 附午时分,不少马车停靠在渡口,就见不少穿着华服的达官贵人,逐一上了楼。 龚阀的人就在渡口热情地招呼着,而上门的贵宾更是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唯独一个人,脸臭得像是全天下都辜负了他。 「我说主子,不笑也没关系,但是至少不要脸这么臭。」项予小声提醒。 他家主子,打从一年前失恋之后,整个人变爆炭,三不五时就要发奴一次,要不就是脸臭到众人回避的地步,害得他老要跟在后头陪笑脸。 「你管我。」 如他所猜想的,了无新意的回答,项予叹了口气,陪着他上了楼舫,站在甲板上欣赏河面风光。 「既然这么不想来,那就干脆回去嘛。」他小声咕嚷着。 「你说什么?」 「主子不是我要说,你现在是鬼见都发愁,谁不想跑远一点?我呢,是已经习惯了,可别人没必要陪着活受罪是不是?」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褚非哼笑道。 「也还好啦,反正贴侍的工作不就是这样?是说你也太不争气了,一年不见,一点长进都没有。」既然主子都这么体恤自己了,他就多说一点。 「什么长进?」 「啧,还要我教。」项予撇嘴,仿佛他多不成材似的。然后,再靠近他一点,小声地下起指导棋。「晤,很简单的,真要喜欢了,就上吧,要是不会的话,那给点银两,我去买本男风彩绘本,你就知道……啊,干么打人?」 他话到一半,被打得头昏眼花。 「你到底在想什么?」男风彩绘本……该死,害他又想起当年在宫中看到的彩绘本,那恶心到极点的画……恶!想吐。 「我在想什么,自然是在替主子分忧解劳,不然咧?」 「那好,这些年你花楼都跟我去过多少次了,我不好男风,你会不知道还出什么馒主意?」要不是项予的爹当年跟着他爹战死沙场,他爹坚持非留 下他不可,他真想把他给丢到河里算了。 「拜托,那是逢场作戏,你以为我不懂呢?」他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了,已经够他把他从头到尾摸得一清二楚!「你真正喜欢的是龚爷,你就承认吧,像个男人一点!喜欢男人又没犯法,咱们律例也没禁呀,你怕什么?」 拜托,船上一票花娘穿梭,一个个艳如桃李,不断地朝他抛媚眼,可他就像个死人一样没反应,还敢说他喜欢女人吗? 他敢说,自己还不敢听咧!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喜欢男人?」 「不是啊,这跟我的希望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个事实,你要面对呀,别怕,有我在门项予说得豪气千云,拍拍胸膛,要他尽管依靠。 褚非额际青筋颤跳,正打算把他丢进河里时—— 「褚非,你们又在唱双簧了?」 身后响起弋照霆的笑声,褚非没好气地回头朝他行个礼。「王爷。」 抬眼,就见龚子凛也在,不禁微皱起眉。 这龚子凛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出现在照霆身边? 「船要开了。」弋照霆看着河面,听到有人叫他喝着要解开船绳。 「可不是?但我到现在还没瞧见龚风华在哪。」褚非撇撇嘴,根本没有赏景的兴致。 「风华在第一艘船。」龚子凛好心地告知,指了指前头。 褚非看了过去,就见第一艘船的甲板上,一票身着鲜衣的花娘将龚风华团团包围,而那家伙不但笑得不亦乐乎,还非常享受,另外,在他身边的人,竟是—— 「莫求言?」他哺看。 「,难道褚都督不知道莫都督和风华很要好?」龚子凛笑问。 莫求言如今官拜右军都督,这两年几乎都待在京城,闲时便上龚阀串门子,压根不管朝中的辈短流长是否会影响到自己的仕途。 「谁管他?」褚非哼了声,「他跟谁交好,关我什么事?」 「那倒也是。」 后头传来另一道凉凉的嗓音,让褚非的心情瞬间荡到谷底。 「娄皇子?」龚子凛难以置信地瞪看他。 谁要他来的?不对,他怎么可以上船,这船可是要通往雨扇城,于理,他不能擅自离开京城呀。 「娄皇子,没有皇上的旨意一」弋照霆话到一半,瞧见他自怀里取出的通行令,不禁顿住。 「当然,我还记得自己的身分,不过因为仙宁公主要和亲的关系,我便向皇上请求,让已经近二十年没回娄月的我,可以趁此机会回娄月一趟,皇上准了,所以给了我通行令,方便我出城采买一些稀奇玩意回娄月恭贺愚弟的婚事。」 「可是……龚阀并没有寄邀请帖给你啊?」龚子凛忍不住问。 「是风华当面邀我的,如此盛情,我当然要赏脸。」娄战耒五官出色,魅眸如星,觑了褚非一眼。「哎呀,这不是褚都督吗?那日离开龚阀之后,我才想起你是以往老往质子府跑的褚非,那日没好好行礼,不会见怪吧。」 「不敢。」他皮笑肉不笑地说。 大白天的,怎么妖魔鬼怪也跑出来了…… 「对了,不悔,风华在哪?」娄战耒笑问。 褚非不禁皱起眉。「谁是不悔?」在场没有人唤这个名字吧。 却见龚子凛抿了抿嘴,回道:「娄皇子,说过很多遍了,别叫我的表字,请唤我的名。」 「如果不想人唤你的表字,就别取。」 「那是长辈取的。」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你能改呀。」 「我·~~·」龚子凛几次张口,蓦地闭上嘴。「娄皇子,风华在第一艘船。」说完,拉着弋照霆,「王爷,咱们去第三艘船。」 反正,说不过他,走人就对了,也省得在嘴上被他占尽便宜。 「真巧,我也打算先到第三艘船,听说第三艘船上,摆放了许多耀见的风情雕物,我正想好好欣赏。」娄战耒一派轻松地跟在后头。 看看这三人古怪的互动,褚非眉头都快要打结了。 娄战耒不是和龚风华搞暖昧吗?怎么现在又转了风向?弋风皇朝不兴取表字,但会唤表字的,通常都是比较亲昵的关系。 「哇,叫表字耶……」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回头瞪自己的贴侍一眼,抬眼看,向第一艘船,就见那家伙还在女人堆里,并且不断地和身旁的莫求言咬耳朵。 搞什么,非得靠这么近说话不可? 「主子,你会不知道那是很亲密的人才会这么唤的?」 「谁说的?当初我唤那家伙的表字,是为了要取笑他。」褚非哼了声。 稚……对,他就偏爱那么叫他,但打从一年前,他就不屑再这么唤他了。 「就说你和龚爷交情好嘛。」 「你是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褚非有点火了。 真不是他要说,他这个贴侍耳朵真有问题,尽挑些想听的听,其余的就当没听本主。 「厚,如果你真是要取笑他,怎么可能在雁飞山上也这么唤?」拜托,雁飞山上那三年多,他也在好不好,王子和龚爷之间的点点滴滴,他怎会不知 道? 「我……」 「回答不出来了吧。」项予瞎了声。 「我掐死你」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贴侍! 「哇,龚爷笑得好开心,这一笑,突然发现他是越来越美了。」尽管颈项被指住,项予不忘注意着第一艘船上的动静。 褚非回头望去,果真瞧见龚风华笑得花枝乱颤,那眉目里满喜悦,让本来就出色的美目更显风情,末了一只手甚至往莫求言的肩上一搭—— 「搞什么?」 第六章 楼舫爆炸 「所以,这事是誓在必行了?」龚风华笑眯眼,凑近低声问看。 「该是如此,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护送仙宁公主和亲一事,你是跑不了。」 看着她良久,莫求言还是搞不懂这桩事到底哪里好笑。 仙宁公主和亲,荣亲王要褚非出面牵线,却迟迟没下文,搞到皇上也忍不住要动用圣旨,所以风华这个引路人,这趟娄月之行,是非去不可。 「呢?」她还是笑着。 要她怎能不笑? 要是连皇上都不惜以圣旨来逼她低头,那么她几乎可以断定,这是皇族要处决龚阀的第一步。 调开她,不管是要对付她或子凛,都变得容易许多。 龚阀初代女王所预见的未来,即将在她面前上演,要她如何不兴奋? 既然都要走的话,当初弋照霆为何特地让褚非来牵线? 忖着,她微闭上眼。 「风华。」 「嗯?」 「你可以先起来一下吗?」莫求言轻咳了声。 「怎么了?」一张眼,突然发现一票花娘不知跑去哪,而眼前一 「褚非?」 她眨了眨眼,就怕自己看错,但定睛再看一遍,还真的是他……那脸就像是被雷打中一样。 「看到我很惊讶?」褚非强迫自己笑,不想在莫求言面前失了风度……可他真是该死,这什么样子,左拥右抱,男女不拘,放浪也该有个限度吧! 「有点是说,谁邀你来的?」龚风华笑容可掬地问。 「荣亲王」就是照霆要他一同前来,再当一回说客,他才勉为其难来的。 「喔,那你瞧见娄皇子了吗?」 「不好意思,人家忙着要陪龚子凛,没空跟你打招呼。」死人啊,他怎能一点反应都没有,怎能如此云淡风轻?! 不会离莫求言远一点?搭在人家身上,象话吗? 「这样啊。」龚风华放心地勾笑。 有娄战耒在,就不怕荣亲王做什么事让子凛出乱子。 「就这样?」褚非瞪得眼睛都快要抽筋。 「啊……坐啊。」像是想起他的存在,龚风华赶忙招呼。 三艘船,后面两艘所载的才是贵宾们,上头陈列了龚阀古画铺的稀奇古玩和珍宝,而此刻思行和旭引正忙着招呼那些人,才让她得闲能在这跟求言聊些私话。 「不坐,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 「做什么?」她笑得皮皮的。 「仙宁公主和亲则到底要他说几遍? 「我不是说了不去?」 「由着你吗?」 「不能由着我吗?」龚风华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往莫求言身上一靠。「我最近忙着商宴,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能胜任。」 她要忙的事可是多如牛毛,眼前至少要先将龚阀的人不着痕迹地分批送出弋风才成,到时候就算非当引路人不可,她才不会手忙脚乱。 「你真要逼我去跟皇上请旨?」双手紧握着,褚非忍着将龚风华从莫求言身上扯开的冲动。 「当然,我也给了你另一条路走。」她笑得不怀好意。 「别傻了,绝对不可能门 她一脸无奈地双手一摊。 「倒是你,莫求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终于,他忍不住问出口了。 莫求言无奈地颐看酒。「原因有很多,不过,老朋友聚一聚,我又没当差,无妨吧。」就知道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来。 「贴这么近,你们不热啊?」五月天,两个男人腻在一块,他都快喷火了,他们还能不冒汗? 「不会,这酒是龚阀酒场酞的冰泉,加上冬日留下的冰雪,可以祛除暑气,甘甜好入喉,就像茶一般,还会回甘呢。」龚风华替他斟了一杯,「喝酒,火气别这么大,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会以为你在吃味。」 「我吃味?吃什么味?」他吼着,但色厉内存,有点气虚。 「啊,不就是吃那一味?」跟看跃到第一艘船的项予,真的觉得主子好丢脸,嘴上说不在乎,但浑身带刺的姿态就跟只公鸡没两样,一瞧见有人闯进自己地盘,就开始啄人。 褚非恶幼刚民瞪去,话尚未说出口,突然回头望去,浓眉紧.喷。 「怎么了,褚非?」 「有股火药的味道。」眼下吹的是东风,这味道分明是从后头传来的。 「火药?」 褚非对火药的气昧很敏感,因为以往在雁飞山上时,火药都是由他制作的,所以当他这么说,肯定不会出错。 可是……才刚过水间门,谁会蠢到挑这地方动手? 龚风华疑惑之际,却听到一道声音响起。「风华,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 她回头,就见弋照霆走来,身后还跟着随从。「难道荣亲王今天上楼舫是特地来当说容的?我还以为王爷是受子凛邀约而来。」 「是子凛邀约的没错,但娄皇子说要挑几样古玩回娄月当贺礼,所以我就先过来当说客。」他坐在她面前,那张温文俊脸漾满笑意。「怎样,你意下如何?」 「这个嘛……」龚风华沉吟着,摆摆手,示意躲到船舱的一票花娘回来伺候。 「我开了条件,可是褚非不答应,我也很为难。」 「喔褚非,是什么条件让你答应不了?」身旁花娘伺候,弋照霆目不斜视,问着还站立的表弟。 褚非不禁眯眼瞪看龚风华。混蛋,那种条件,要他怎么说得出口?还故意在照霆面前提起,是要让他难看是不是? 他偏不说,怎样?! 然正当此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龚风华把酒杯一抛,迅速站起身,朝后望去。「旭引,发生什么事了?」 「风华,第三艘船像是被什么撞到该死,船要翻了门回话的是应思行,说到一半,低咒了声,人随即朝船尾跑去。 龚风华闻言,足不点地的跃至第二艘船,听到第三艘船上传来阵阵的惊呼声,甚至还有人落水的声响。 「子凛呢?」她追问。 「刚刚和娄皇子过去第三艘船,目前看不出他们在哪里,我过去瞧瞧。」房旭引话落,己经跃到第三艘船上。 「排栅板,快」龚风华喊着,开始指挥现场。「金语、王音,去找二爷。不其、不然,先将第三艘船上的容人带过来!思行,确定人数都过来之后将船之间的铁涟解开。」 「是则他们立刻应答,训练有素地分工合作。 龚风华正要跃到第三艘船上,手突然被扣住。 「发生什么事了?」回头,是一脸不解的褚非。 「待会再说,我要找子凛。」 「你不是要人去找了吗?你待在这边吧。」 「不行,没瞧见子凛,我不放心。」龚风华啧了声,瞥见弋照霆似乎也想跃到第三艘船上,却被随从给拉住。 「那船都快翻了,已经派人在找,你凑什么热闹?」褚非望看第三艘船,船身已经开始往右倾斜,照这状况,不翻才怪。 「你不懂,子凛一」 蓦地,又是一记轰然巨响,龚风华想也没想地甩开他的箍制,跃到第三艘船上去。一踏上甲板,抓人便问:「有没有见到二爷?」 那人尚未回答,在船尾的巩金语出声吼道:「二爷在船尾!二爷和娄皇子都受伤了。」 她朝船尾跑去,就见娄战耒一身是血地将看似昏迷的子凛护在怀里。 而船尾处,几乎被炸开一大个窟尘。 「快,送到前艘船,要船立刻靠岸,将他俩送回龚阀门她大声指示。 「是。」巩金语和巩王音分别抱着一人跃上另一艘船。 「旭引,船舱底的水手们全上来了没?」她抓住正引人过船的房旭引询问。 「还没。」 「那我去,你先把人引渡上第二艘船。」龚风华盼咐着,立刻奔下舱底。 「风华,船要沉了则房旭引吼着,想要阻止她,偏又不能放下自己的任务不管,正左右为难之际,一阵风从身旁飘过去。 回头,就见褚非已经冲进舱口,而他的贴侍也要踏入,便急忙喊道一 「喂,兄弟,这边先帮个忙吧!舱底很窄,别下去,会碍事。」 项予闻言,想了下,脚步重回,帮看把人引渡到第二艘船上。 而舱底—— 「别急,一个一个慢慢往上走」龚风华来到舱底第二层,引导着摇桨的水于上甲板,又回头寻找是否有水手还在舱底,但周遭浓烟密布,口仓得人难过。 她携着鼻一排一排地梭巡,突然听到熟悉的吼声,「龚风华,走了门 没料到他会寻她而来,她错愕极了。 「褚非,上去」她喊道。 「废话,当然要上去,快」他在黑暗之中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前跑。 「等等,后头还有一排尚未巡完。」 「再巡,船都沉了。」 就在褚非既出的同时,他俩同时听到一阵古怪的劈啪声。 「那是什么声音?」他低声问道。 他不是水师,对于船身构造,一点概念都没有。 「快走,船舱板要裂了门龚风华催促,但就在瞬间,一阵木板被挤压游裂的声响袭来,带着一阵疾风,她想也没想地,一把抱住褚非,右肩承受着隔板爆裂的冲击力,力量大得连他都被撞在另一头的隔板上。 「啊一」褚非头昏了下,随即抱起龚风华,却摸到一股湿意,还闻到一股血昧。「稚」 商宴中途喊卡,应思行早就放出红色信号弹,让在河边附近的龚阀商行知晓商宴有异,于是当船一靠岸,岸边已有人备了马车,他立刻派快腿巩金语先回龚阀通知擅长医术的左不群。 房旭引和其他人,忙着将贵宾安置到客栈休憩,剩余几人则护送受伤的人回到龚阀。 龚阀里,左不群早已备妥了各种伤药等候,也派人去请另一位大夫医治伤势颇重的娄战耒。 褚非抱着龚风华回龚阀,却见左不群决定先医治龚子凛,不禁恼声骂道:「先医稚,你没瞧见他一身是血吗?.」 屋子里,挤满了人,龚家两位主子的贴侍,再加上褚非、弋照霆及其贴侍,龚家另两位主子,几乎快连站的位置都没了。 「这是龚阀的规矩。」应思行摆出笑脸。「麻烦将风华交给我。」 「不用,这边还有张软榻,稚暂时先放在这里,药给我,我处理。」当年在雁飞山上,他因为不懂医术无法好好替稚处理伤势,在那之后他有机会便钻研医书,或找宫中御医讨教,这些年下来,简单诊治和治疗已经难不倒他。 瞧褚非就要替龚风华把脉,应思行立刻握住他的手。「不好意思,这是龚家的事,麻烦你先出去。」 「为什么我要出去?」他恼火起来。「就跟你说我懂得怎么医治。」 「褚非……有不群在,没事的。」龚风华低声喃着。 听到稚的声音,他才总算稍微安心。「稚,你没事吧。」 「你再不出去,我就肯定有事。」她勾唇低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 「除了四爷,其他人全都给我出去门房门口突然出现两名姑娘,开口的是身穿桃红懦裙的姑娘,杏眼桃腮,手里端看一盆水,此刻一双眼像是快要喷火一样。 而另一个身穿鹅黄糯裙的姑娘,已快步走到床边,像是在审视龚子凛的伤势。 「喂,你谁呀?知不知道我主子是谁?」项予往前一档,和那姑娘杠上。 虽说他家主子不中用又很幼稚,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对他家主子这般失礼。 「皇帝老子来了都得给我靠边站……你算哪根葱?全都给我出去则身为龚风华的贴身丫轰,襄伶的脾气可是大得很。 「你!」 「好了,全都出来吧。」应思行先行走到外头。「王爷、褚都督,要是希望子凛和风华能赶紧进行医治,还请退到房外。」 褚非犹穆了下,感觉龚风华轻握了下他的手,忙垂眼道:「稚,我先出去。」 她轻点头,唇角笑意因为他唤她的表字而蔓延着。 待所有人出去之后,龚子凛的贴身丫鬟俪人立刻关上门,甚至拉下门上和窗边的薄帘,才走到床边,低问:「四爷,二爷的衣裳破损了,要解衣吗?」 左不群摆摆手,示意她解衣,便回头先处理龚风华的伤势。 只见俪人褪下龚子凛的衣物,在那胸口处竟裹着一层束布。 「不群,子凛要不要紧?」龚风华趴在软榻上,微眯眼间着。 他笑了笑,用指比了比。 她不禁低笑,「我都忘了,子凛可是继承了龚家血脉,有着自行疗愈的体质,都怪她昏迷,才会把我给吓着。 「华爷,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的伤势有多可怕?」襄伶缓缓地剪开她身上的衣料,露出右肩上血肉模糊的大片伤口,就连胸前的东布也不知道被什么划破大半,露出饱满的胸形。 「不碍事,我的右手还能动,没有伤到筋脉。」她低笑着,看向左不群。「不群,我说的没错吧。」 却见他俊脸微排,得看伤口,但又不敢看得明目张胆。 「也许没伤到筋脉,可就算怎么收口,也肯定会留下伤疤了。」襄伶叨念着。 「肩头上原就有刀疤,现在又添上一笔,真是的。」 「无所谓,反正我这辈子已经决定当男人了。」她笑看。 她是龚家远亲,稚是她的本名,六岁那年被龚阀的应长老给找进龚阀,赐了龚姓,那之后,为了保护未来的龚阀女王,她注定得当个男人,必要时,她得成为女王的替身。 「我说四爷,你不看怎么替华爷上药?」襄伶没好气地说:「现在不是在意男女之别的时候,你也是个大夫,救人要紧。」 「是呀,赶快弄一弄,然后去瞧瞧子凛是不是被火药给震出内伤,不然怎会直到现在都还未清醒。」龚风华催提着,半点姑娘家的矜持都没有。「再者,我得赶紧好起来,查出是谁这么大胆,竟连火药都用上了」 没办法,她自小就被当男孩养,男女之别之于她意义不大。 左不群红着脸,眯起眼,开始清理沾粘在皮肉里的木屑。 而房外,应思行就站在门边,以防眼前两位尊贵的人不听劝地冲进房内。 「褚非门莫求言疾步跑来,一见弋照霆连忙行了个礼,再急问:「风华的伤势要不要紧?」 「不知道,里头正在处理。」褚非揽着浓眉,双手紧抓着染上龚风华血水的衣服。 在船上抱着稚的时候,突然觉得他好瘦……都怪他老是穿着宽松的衣袍,才教自己没有察觉他消瘦许多,就连腹都纤细得不可思议。 「真是的,怎么又来了门莫求言啧了声。 「什么意思?」 莫求言防备地看了弋照霆一眼,瞧他似乎没注意他们的对谈,径自在亭内闭目养神,便拉着褚非走开几步。 「每年的商宴,我几乎都会在场。」 「你是要向我炫耀你跟龚风华的好交情?」褚非没好气道。 他刚刚间的是这个问题吗? 莫求言无力地闭了闭眼,「那是因为每年龚阀商宴都会出事,怕伤及无辜,才会要我在场,证据也才好追查。」 「怎会如此?」 「照你这表情看来,你怕是也不知道风华在龚阀遇过不少事,想暗杀她的人,可是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为什么?」 「褚非,难道你真不知道皇族有人想除去龚阀?」 「可……」他怔楞半晌,恼声低咆,「这事是在我的管辖地发生的,为什么都没人告知我一声?」 他是皇卫司都督,皇城的营卫都归他管,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大可下令查办,为什么没人告诉他? 「你说呢?不就是风华故意不想让你知道。」 「这……」褚非咬了咬牙。「我马上派人彻查,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门 火药是朝廷的管制物,通常只用在军中,但却有人拿出火药对付稚……混蛋,这根本就是要人命嘛。 不过,如果是要稚的命,又怎会是对准第三艘船?再者,火药要发射,也得有炮台,但水开门附近又怎么可能架设那些东西?再加上他之前就闻到火药味,那就代表是有人将火药带上船,点燃引线所致吧! 「这可不容易查。」莫求言拍拍他的肩,要他冷静一点。 朝中,管兵马的是兵部,管军务的是五军都督所,所有的火药武器,都是由五军都督所掌管,但就连他这个右军都督都不见得找得出蛛丝马迹,更何况他这个皇卫司都督? 「就不信查不出」褚非恨声道。 「什么嘛,原来你跟风华还是有几分交情,否则你干么这么气?」 「什么交情,我……」否认的话滚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在危急关头,稚不假思索地保护他……如果不是稚当了龚阀女王的男宠,他们不会变成这样,因为他对稚……从初识时,就在意得紧。 刚才当他发现稚一身是血时,心像是要停止跳动,血像是被凝结住,整个人霎时动弹不得,他不能想象,不愿想象,自己有可能永永远远的失去这个人。 稚不能有事……他不能忍受那结果。 「怎样?」莫求言问着。 褚非撇撇嘴,压根没打算回头,眼角余光瞥见房门被推开,想也没想地奔了过去。 「稚的状况如何?还好吧。」他问着,想要从襄伶身边过去,被她一步档着。 「一个丫鬟,一点礼节都不懂吗?」 「褚都督才是一点礼节都不懂,我家华爷受了重伤,才刚上完药,如今虚乏地睡着了,褚都督还要入内探视,是存心不让人休息?」 「我只看一眼,我……」视线落在她捧的那盆水,鲜红一片,那一刻仿佛有千万支针扎进他心底。 「我家华爷和二爷需要静养,在伤势好转之前皆不见客,各位请回。」襄伶冷声下逐客令,漂亮的水眸环视一圈。 华爷的伤让她这段时间根本无法绑上束布,在这种情况下见客,那憔悴面容和难掩的身形就怕会被人看出端倪。 应思行随即出声说:「王爷、两位都督,既然知道风华和子凛的伤势已无碍,那么就请各位先回去,待两位身子好转,龚阀必定设宴招待各位。」 「本王去探探娄皇子。」弋照霆微颜首道。 「不其,带路。」应思行使了记眼色。 「是。」 左不其领着弋照霆到偏屋,而应思行则笑盈盈地看着褚非和莫求言,藏在笑意下的逐客令不言而喻。 「褚非,我们先走吧,反正你也打算追查这件事的,不是吗?」莫求言出声劝看。 他想了想,既然都无大碍了,自己不如先离开,好好追查这件事,至少下回来见稚时,也能给个交代。 「我改天再来。」最终,褚非丢下这句话。 「不然,送两位都督。」应思行笑道。 太好了,终于将闲杂人等全都送出府,接下来是该好好查查,是谁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褚非将这事往上呈报,弋风皇帝摆摆手,放手让他去追查。 他先从五军都督所开始查起,确定火药没有短缺后,再前往龚阀的船宫,那艘沉船已被打捞上岸,运回船宫,他还特地上船,朝几个重点调查,却赫然发现在船尾的脆杆下有被烧过的痕迹,如他猜测是引线点火。 然,最吊诡的是,在四面八方的船身上竟出现碎铁渣。 「都督,你看的是——」瞧他直抚看破损的船身,他磨下副将顾起忍不住低声问看。 褚非抠下打入船身的碎铁渣,搁在掌心轻拍,再凑到鼻间轻嗅。 通常碎开会有碎铁渣的,只有火莲慕,但这种需要引线的手球式火药,不该出现磷石的味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尽管这船翻落过,多少被河水冲刷去味道,但他依旧分辨得出是磷石的味道。 弋风不产磷石,都是每年观永上贡来的,以往用在宫灯上,因为磷石被点燃时,火焰的色彩极为漂亮。 但磷石的用量不得太多,否则会引爆,不过爆开的火力又比不上硝石引起的爆炸……因此以往虽曾经重磷石做火药,但却因为火力太小而作罢。 结果他却在这些碎铁渣里闻到磷石的味道……所以,凶手是宫中的人? 以往,他从不在意宫中的权位斗争,更不知道原来龚阀的存在竟会引起这些祸端……如今,他是该好好地看清朝中局势,否则再放任大伙胡搞瞎搞,岂不是让稚遭受池鱼之殃? 「都督?」顾起的声音再大一点。 他猛地回神,对上属下的眼。 「发现什么线索了?」 「看来是宫中搞的鬼。」 顾起脸色微变,神色紧张地问:「宫中?」 「反正……就先这样。」褚非起身,忖着要是去见稚,要如何跟他说。 「都督打算怎么做?」顾起跟在身后问。 「我自有打算。」他摆摆手,下了船。 和船宫的人闲聊几句之后,他要皇卫司的属下先行离去,再由项予驾着马车送他到龚阀。 然,一到龚阀—— 「还不能见客?」他瞪着守在门前的俏丽丫鬃。 「是,请都督见谅。」襄伶说得没啥诚意,杏眼直瞅着他。 褚非闭了闭眼。突然觉得她这种态度好熟悉呀…… 「喂,丫头,别忘了你家华爷是我家都督救的,现在我家都督亲自登门探望,已是天大的面子,还不快通报?」项予像只骄傲的公鸡,蚀个二五八万。 「你算哪根葱?搞清楚,我家华爷是为救你家都督才会受这么重的伤,哪是你家都督救了我家华爷?认真要说,都督过府探视是应该的,而我家华爷见不见客,得视她伤势而定,请不要端着身分要胁,奴牌不吃这一套」 「你你你!」 「项予,闭嘴。」褚非沉着脸道:「把东西给我。」 他悻悻然地将一只木盒递上。 褚非打开顺手交到襄伶手中,指着里头的瓶瓶罐罐。「这是如意膏,专治烧伤的,那日我在稚的身上有闻到些许烧焦昧,估计八成有被炸伤到,这是御医两年研发出的金创药,效果非常的好,可是会有点疼,你要稚忍一忍,而这是回春膏,是宫中殡妃专用的,等伤势收口之后再抹,就不会留下疤痕,还有这个是……我私配的药帖,一天熬个三帖可以消炎解热,稚会觉得舒服一点··…」 襄伶仔细听着,一边打量着他,这人还真是有心! 待讲解完毕,褚非拉着贴侍就要离开。「项予,走了。」 那丫鬟说的一点也没错,稚的伤势会这么重,都是为了保护他……如今能多静养,自然对伤势较好。 但才刚抬脚,便见有人从里头走出来。 「唉,褚都督。」应思行笑容可鞠地打招呼。 「为什么你可以进去?」 「我和风华是一家人,她受伤,我看顾她……有什么问题吗?」他笑得像是黄氧狼一样。 他知道风华对褚非有情,但褚非呢?听不然说,那日褚非可是拂袖而去的,今儿个看起来倒是情深意重,教人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看待风华的。 「我……」本要问说自己为什么不行,可冷静想想,他谁呀,凭什么?他又不是稚的家人「告辞。」 反正要见面,也不急于一时! 等他伤好,他就可以看个过瘾,而眼前重要的是一他要追查炸船事件的幕后主使,给稚一个交代! 翌日,褚非上朝享报此事。 「褚卿的意思是说,是肤的皇子主使行凶的?」弋风皇帝眯紧了眼。 「正是,请皇上圣裁门褚非一身桔红色官袍,单膝跪在殿上。 「褚非可有证据,知是谁搞的鬼?」 「是——」 「褚非,三思」弋照霆突然出声阻止,随即出列,出言建议,「父皇,兹事体大,倒不如交给大理寺卿查办。」 褚非闻言,微恼地抬眼,「皇上,万万不可,大理寺卿恐怕会因事关皇子而不敢查办,如此一来,这事不就不了了之?」 「褚卿。」弋照霆没了平常的笑脸,神色森冷地警告,「褚非,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查出到底是谁主使,交给大理寺卿,你别再插手。 「我怎能不插手?这可是在我管辖地发生的事」他看向弋风皇帝。「皇上圣明,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何必多此一举转交大理寺卿查办。 「褚非,你太放肆了!皇族岂是你能随便安下罪名的?」 「荣亲王退下」弋风皇帝打破沉默,锐眸微眯,出声问道:「褚卿已知凶手是谁,既有证据,当即告知,朕绝不宽贷」 「是……」 褚非话未竟,殿外突然有宫人来报。「启禀皇上,淑妃气喘发作!」 弋风皇帝听闻最宠爱的妃子旧疾发作,立即挥了挥手。「褚卿,此事再议,退朝。」 「皇上?」他错愕不己,不敢相信皇上竟为了一个妃子而将此事延后。 待百官全都离开,弋照霆才恼火低骂,「褚非,难道你会不知道兹事体大?!为什么不先找我商量?」 褚非比他更火。「什么叫做兹事体大?龚阀出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你跟龚子凛交好,你会不知道?为何你不处理这事?」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你既知是皇子所为,就该知道当中牵扯许多,一些暗处的脏事一旦被掀开,就算是你也别想要全身而退。」 「尽管来,不管明枪暗箭,我都没放在心上」 「你这脑袋怎会如此硬?人家真要对付你,你十颗脑袋都不够死则 「因为怕死,所以怕事,要我坐视不管?」褚非不禁失笑地摇头。「我不管他人怎么想,为虎作偎、同流合污的事我做不来,我褚非行事,向来磊落公正,要我因为怕事而独善其身,我还当什么官?」 「在朝为官要懂得明哲保身,你要是沉不住气,连命都没了,还想保谁?」 褚非定定地瞅着他,突道:「那日你原本在第三艘船上,为何忽然跑到第一艘船?」 弋照霆一楞,「你居然怀疑我?」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我只是问问。」褚非仔细察言观色。 他问照霆,纯粹是想看他的反应,确定他有无牵扯其中,因为他追查之后,发现磷石正是从淑妃手中流出,但不能代表炸药就是淑妃所出的六皇子所使用。 所以他--试探所有皇子,观察其回应,以做到公正而不冤枉任何人,如今他已确定是掌管潜运的六皇子所为,只是瞧皇上对淑妃的宠爱,就怕这事呈报上去,皇上也不会严办。 「你真的知道主使者是谁?」弋照霆低声询问。 「只要从磷石流向、谁能掌控水间门,还有对方的态度就能推算出来。」褚非态度坚定,「这事我会上奏到底,你别再拦我。」 追查这事,让他发觉宫中流言并非空穴来风,每个皇子的立场皆不同,况且也不会在他面前道出真心话他忍不住多疑,却也谨记着父亲的交代——疑心易生暗鬼,唯有平心静气地用双眼去看,才能不被旁事遮蔽。 「褚非……」 「我先走一步。」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弋照霆重重地叹了口气。 第七章 再明定情 弋风皇帝连着三日不早朝,褚非也不气馁,天天上奏折,就等皇帝上朝,几天之后,皇上召他进宫,在御书房里关上门来审理这事。 他一看便知道皇上打算私了,再听六皇子狡辩之所以会发生炸船事件,纯粹是龚阀没有事先申请水令,所以没注意。 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可皇上偏是信了。 于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他气恼极了,但皇上明显护短,加上照霆在旁缓颊着,他又能如何?只能听着皇上下旨暂时收回六皇子打理潜运的权力,其他的责罚便都没了。 褚非心情不好,离开皇宫却不想回府,心想着多日没见到龚风华,不知道他现在状况如何,遂走了一趟龚阀。 「不好意思,华爷不见客。」 他眯起眼,怀疑这个丫鬟根本就是拿门神,才老站在门外档人,而且为什么他每次来都是遇到她?! 褚非按捺下脾气,试着要她再通报一次,后头传来一 「不好意思,让让。」 他退开一步,就见龚阀另一个主子……他要是没记错,这位应该是房旭引,就见他推开房门,很自然地走了进去。 这是怎样?「为什么一」 「五爷是龚阀的一分子,和华爷亲如手足,自然可以见华爷。」不等他发问,襄伶已经冷声打断他。 褚非被「亲如手足」四个字给打趴,无力地抹了抹脸。 没关系的,稚的伤总有好的一天,他总会等到他的! 然而,当时间一天天经过,一眨眼过了十几天,一连吃了几次闭门羹,甚至目睹龚阀的几个主子、贴侍都能自由出入,他的不满到达最高点。 「你到底有没有跟他说,是褚非来访!是褚非门去他的,稚该不是伤到肩又伤到脑袋,忘了褚非是谁吧? 「华爷知道,可她的伤势还不便见客。」襄伶顶着一张晚娘脸,仿佛谁来说情都一样,她不动就是不动。 「他——」 「不好意思,让让。」 话被打断,教褚非恼火地回头,瞧是龚风华的随侍正端着饭菜要进入,他再恼也只能忍下,但在房门打开时,却听那随侍喊道:「华爷,今天有从无定河打捞起的白虾,大厨弄了道玄武醉虾,赶紧尝尝。」 「喔,赶紧端来。」 那回应的嗓音,褚非听得再清楚不过,想再踏进一步,襄伶已经快动作地关上门。 「你家华爷的声音,听起来还挺有力气的。」他咬牙问。 什么叫做他的伤势还不便见客,害他以为有多严重,如今听那声音平稳扎实,甚至都能进食了,岂会见不了客? 襄伶微扬柳眉,「那么褚都督是不是该想想,我家华爷为何不见客?」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就为了让他别再夭天上门,华爷的伤势还没恢复到可以裹上东巾,她不能让华爷的女儿身被龚阀以外的人发现。 褚非霎时语塞。她的意思是说,稚不见他?为什么? 「不好意思,让让。」 身后又传来声音,褚非恼火地低咆,「让什么让,老子碍着谁了?」一回头,就见龚子凛揽着娄战耒而来。 「碍着本皇子的路了。」他似笑非笑道。 褚非瞧他脸色苍白得可怕,仿佛是历劫存活的,不禁往旁退了一步。 看见龚子凛揽着霎呈子要进斗,他又往前一步,瞪着襄伶。「他能进去,为什么我就不行?」他指着娄战耒问。 「因为姿皇子是在楼舫上受伤的,如今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二爷才特地带他过来见见还不能下床的华爷,让华爷表达歉意,褚都督有疑问?」襄伶理直气壮的回问。 褚非闻言,尽管觉得能够理解,可心底还是不爽到极点。 尤其气人的是一「不好意思,请让让。」 这句话,光是这几天,他已经耳朵听到快长茧! 回头瞪去,就见房旭引一脸抱歉,后头还跟着几个侍从,每个人手上都端着膳食,不用想也知道,就是里头那三个人要吃的。 「本都督也饿了。」他突道。 「呢,真是太怠慢了,还请褚都督到亭里稍待一会,马上盼咐厨子准备你的晚膳。」房旭引笑得和善,心肠再硬的人,瞧见他的笑脸,都会被软化几分。 然而,褚非就是不买他的帐。「本都督就得要独自到亭内用膳?」是真听不懂他的意恩,还是随便虚应? 他哪会饿?他气都气饱了。会讨膳食吃,那是因为他也要进房! 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就是见不到人,要是不把脸皮堆厚一点,他岂不是要被人给晾到天涯海角去? 「这有什么问题?」那双笑弯的眼,仿佛拥有褪去黑暗的阳光能量。「我马上就来陪都督用膳。 褚非眼角抽搐着,谁要你陪呀,混帐东西! 「马上就来,请都督先过去。」房旭引脸上笑意不灭,朝襄伶示意,她立刻打开房门,随即又档在褚非面前。 他死死地瞪着她,唇角扭曲地哼出几声,才拂袖走到外头的亭里去。 不走,今天没见到稚,他是铁了心不走了! 「对,主子这么做就对了,怎能让那丫头把咱们给看扁?龚阀再了不起,也不就是民,主子你可是官耶,况且还搜集了不少资料要跟他们说,他们偏是不见,简直把人给瞧扁了……」项予气愤难平地说了一大串,而且还没有消停迹象。 「给我闭嘴」褚非越听越烦燥,大喝打断了他,管他是扁还是园,他想等,他甘愿,可不可以?! 就是担心稚,就算只听到他的声音又如何?娄战耒看起来伤得不轻,都要特地下床来见稚,稚又能好到哪去? 那家伙是不喊疼的,就算是中了剑伤,也都不会吭上一声的。 「是说……」压根没将主子的怒火看在眼里,项予直打量着站在门前的襄伶。 「那丫头会不会是龚爷的通房丫鬟?」 褚非一楞,蓦地抬眼。「怎么可能?他都当了龚阀女王的男宠,你以为在龚阀里,有谁会答允他有通房丫鬟?」 「可你不觉得那丫鬃实在太嚣张了?」他摇着头,怎么也不相信一个寻常丫鬃有如此大的权力把贵客档在门外。 他径自推敲得很像一回事,但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垂眼望去,就见主子扬起一边浓眉瞧着他。 「我眼前也有个很嚣张的贴侍,所以再从上个嚣张的丫鬟,有什么奇怪的?」褚非冷哼。 项予拧着眉,沉痛不已地开口道:「主子,咱们可是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主从,所以我不是嚣张,是忠心,给你建言,是你觉得忠言逆耳罢了。 他掏了掏耳朵,当作没听到。 「话再说回来,龚阀其他主子对她也未免太客气了。」项予轻声提点着,「而且咱们到龚阀这么多回,从没见过龚阀女王,说不定她真如外头所言,身有残疾、貌不惊人,所以一直待在自个儿院落里,而龚阀五个男宠,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要是身边没一、两个通房丫鬟,日子是要怎么过?」 褚非付着,浓眉不自觉地紧拢。 温香软王,哪个男人不爱?女王宠幸也要挑时拣日,稚说不定确实需要一个丫鬟解闷……那翻云覆雨的画面霸占住他脑海,教他望向襄伶,眸底多了抹杀气。 「啧啧啧,主子可真是一往情深呐。」项予见状忍不住摇头感慨。 他抬眼瞪贴侍,深情个屁,他和稚之间是用深情形容的吗?. 「如果没有半点情意,你干么嫉妒?你要不要照照镜子,你那嘴脸活像是要把那丫鬟给埋在后院。」 褚非一楞,手不由得拂上颊。刚刚,他真的露出嫉妒的表情? 「像个男人好不好,难道你不觉得窝囊吗?老在那边摇摆不定,你不烦,我都快要烦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龚爷,而且已经喜欢很久很久,别以为我信口雌黄,麻烦你自己回想,为了他,你吃了多少回大皇子的醋,又为了他要成为男宠而气到跟他断绝往来,最重要的是,他亲你,你不讨厌啊。」 褚非闻言,俊脸飘上排红。「你偷看?」 「我没有偷看,我光明正大地看,谁要我是你的贴侍,你走到哪我一定要跟到哪,有时就算没贴得很近,但至少也在附近。」是说那一幕也有一点吓到他就是。 「可是我对女人……」 「哎晴,那就是双刀嘛!就跟龚爷一样,男女通杀,有什么奇怪的?」项予快要抓狂了,很想抓住他的肩摇一摇。「他要是不喜欢你,干么亲你?你要是不喜欢他,干么那么在意他?」 褚非听得一楞一楞的,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喜欢那人的……所以,他之所以对稚那么在意,不是因为手足情谊,而是喜欢? 「对他出手啦,只要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付了下,褚非看向那扇紧闭的房斗,内心陷入天人交战。 他不敢相信自己对稚是抱持着那种心思,但种种迹象又显示他对稚的在意确实超乎寻常。 或许,他该学着正视自己的心,就像项予说的,只要一试,他就知道了…… 用过晚膳之后,房里的膳食全部撒下,龚风华才心满意足地倚在床柱上。 「风华,我先送要皇子回偏屋。」龚子凛叹口气起身。 「唉,这般不甘不愿……何必呢?」娄战耒轻叹,抓着桌面要藉力起身。 「你干么这样?我哪有不甘不愿?」赶忙揽着他。「叹口气而已,你也有这么多文章可以作?」 「那么,你是甘愿的?」他早就看穿她的女儿身,也对她倾心多年了。 「我能不甘愿吗?」龚子凛不禁扁起嘴。「你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我能不管你吗?」虽说这人老是喜欢欺负她逗她,偶尔还喜欢对她搂搂抱抱的,但这事过后,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的,只是那张嘴为什么没被火药给炸坏呢? 干脆她找不群讨毒药,把他毒哑算了。 「早知道受点伤就能得到你的照顾,我早该这么做了。」 「你要是自个儿弄伤的,我才不管你。」 「那我只要时时跟在你身边,就有得你照顾了。」 「你少诅咒我。」 两人拌嘴的声音渐远,一会又有人开门入内,龚风华一抬眼,就见苦着脸的房旭引。 「褚非还不走?」她笑问。 「是呀,不管我怎么明示暗示,他一律装傻。」他真的觉得好挫折,自己这张笑脸从没出过差错的,怎么就对褚非一点作用都没有,拉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他才压低声音道:「不过褚非说他已经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 「喔?他说了什么?」之前船宫回报,褚非带人上了那艘沉船,她就知道他是在追查此事。 「没说,他说要当面告诉你。」房旭引苦笑连连,「风华,怎么办?思行说,他查不出什么,就连被火药波及的方圆一公里内,他全都搜遍,也没有半点蛛丝马迹,要不要干脆问褚非?」 她垂敛长睫思忖,却突然听到陶笛声。 「谁在吹陶笛?吹得真好」房旭引脱口道。 龚风华没好气地睬他一眼,「你现在是在嫌弃我吹得很糟就对了?」 「风华,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嘛,不过……」他顿了下,「这不是那首……」 「秦风……无衣。」她呢喃念看,「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那傻子!她垂眼,笑得苦涩。 他头一次吹给她听的曲子就是这一首……无衣说的是同袍之情,而今他再吹这曲子,是要提醒她两人间的同袍之情吗? 可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同袍之情。 也许,她应该跟他把话好好说开才是。 「这褚都督倒也是个文武兼备之才,只可惜了,他和荣亲王走得太近。」房旭引叹了口气,「说到这事,我突然想到,仙宁公主和亲一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依我看,这事到最后,恐怕还是得走一趟。」龚风华看向窗外,尽管窗子紧闭,但她仿佛瞧见他孤单的身影,那般令她不舍。 「公主和亲事关重大,走鹰漠会不会太冒险?那儿不但有流沙还有山贼……」 「放心,鹰漠我熟得很,至于山贼,我会多带一些人手,也趁这当头,你们把一些人全移往观永和耀见。」她得算算把时间拉多长,好方便他们行事。 「我倒觉得你这一走,刚好方便皇上私决龚阀。 「所以,我要带子凛一道走。」 房旭引一怔。「不好吧。」 「这是个险招,但是唯有将子凛给移往耀见安置,我才能真正放心。」话落,瞧他欲言又止,她笑道:「放心吧,旭引,当年应长老将子凛交到我 手上时,我就已起誓必用命保全她,而这些年,我可有出过差错?」 说穿了,她是正牌女王的替身,在危急的情况之下,她必须用命去保全子凛的安全。 「就怕你有力有未逮的时候,就像这回楼舫爆炸,要不是有娄皇子在……」他突然顿住。 「对,就因为这趟娄战耒会回玺月,我才决定带子凛一道走。」她整理着身上的衣袍,勾笑道:「子凛是龚阀的女王,就算赔上我的命,也要保她毫发无伤。」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把这事告诉思行和不群。」 「好,你出去时,顺便帮我把褚非叫进来吧。」 一直在旁服侍的襄伶不禁微皱起眉,「华爷,不妥吧。」 「无妨,这事总不能一直悬着,他心有愧疚……我就让他说清楚。」龚风华轻拍着她的芋,「去泡茶来。」 襄伶想了下,终究还是跟着房旭引一道离开。 一会,脚步声由远及近,龚风华抬眼就见他开门走了进来,「嘿,褚非。」她笑盼着他。 她看过他笑眯那双迷人的桃花眼,也曾看过他怒目喷火的质问自己,而此刻,那眸底鸭满毫不遮掩的担忧。 「稚,你不要紧吧?」他问得极轻,就连移动的脚步也放得极轻,仿佛怕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牵动对方身上的伤。 龚风华笑眯眼。「你瞧我看起来像是有事吗?」这人就是这样,待她实在关心得紧,才会让她不知不觉中把心交了出去。 褚非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只是他们终究无缘。 「真的不要紧?」他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人。 「是呀,否则怎会请你进来?」她偷偷地拉紧衣襟,就怕没绑上束布的胸,会教他看出端倪。 「总算让我等到了。」 「什么啊?」她低笑,「这些日子很抱歉,一直无法见你。」 「不要紧,有见到就好。」他拉了张椅子,就坐在床边。 「是说,你这么急着要见我,是不是查出什么了?」她状似慢不经心地提起。褚非突然静默下来。 「怎么了?」 「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的处境如此艰辛,也才明白当初你决定当龚阀女王的男宠时,皇上何以会如此生气,因为他来不及拉拢你,还得眼睁睁看你带领龚阀壮大成了他的眼中盯。」 沉船事件,他才发现龚阀拥有为数庞大的手下,分工合作的行事,否则不会一瞧见应思行放的信号弹,就有人备马车岸边等候,而且那些人个个训练有素,就像军队一样。 再加上龚阀有自己的矿脉,要是私下铸造军器火药……也不是不可能。 势力如此庞大又与其他邦国有所往来的龚阀,的确是能撤动弋风基石的威胁。 龚风华佯装不懂地瞅着他,并不打算回答。 她最喜欢他的一点,就是他对朝堂的斗事一点兴趣都没有,正直而潇洒,总是一个人来去如风。如果可以,她并不想把他卷进这场麻烦里。 稚不吭声,他就当他默认,直接切入主题。「稚,那艘沉船是被绑上火药,之后点燃引线引爆的。」 她突然一怔。 「我查过,起火点附近的船身皆最有碎铁渣,上头有残留的磷石味道,那就表示对方用的是火力较小的磷药弹,然而装了碎铁渣,火力使增强不少,就算火药没重挫对方,加上碎铁渣就能要人命。」 她微微垂眼,想起左不群提过娄战耒身上的伤,除了受火药波及,还严入不少碎铁渣,也因如此,刮除不少皮肉,伤势才会至今未痊愈……如此说来,褚非的判断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一 「要对付龚阀的人,必是管理潜运的六皇子。」褚非道:「你也待过军中,自然知道磷石唯有宫中才有。」 龚风华没抬眼,觉得有点头痛。 她并不希望他知道太多内情,害得他的立场为难。 「这事我上奏了好几次,皇上总算处置,但六皇子不断狡辩,所以最终皇上只是暂时收回他管理潜运的权力……」说着,他深深叹了口气,「皇上也是个父亲,自然也会护短,问题是这件事差点闹出人命,怎能拿率处置,甚至不给龚阀一声道歉?」 龚风华怔怔地看看他,没想到他竟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你居然上奏?」他这直率性子,要不是他背后还有个弋照霆,真不知道会落到什么下场。 明知道皇上护短,他却还是执意这么做,这傻子,为何要让她这般牵肠挂肚? 「我当然要上奏,他根本就是要置人于死地……」想到什么,褚非顿了下道:「不过有一点我不懂的是,如果是要对付龚阀,又怎会是将矛头对准 第三艘船?你就在第一艘船上,目标那么明显,为什么会舍你而对付龚子凛?」 她云淡风轻的耸肩。「也许是因为求言在我身边,又也许对方想对付的是娄战耒。」事实上,她怀疑子凛的女王身分恐怕是曝光了,也就代表凶手呼之欲出。 「稚,娄战耒只是个质子,再加上两国即将和亲,伤他未免太不合理?再者,如果我是凶手,我既然已经要除去对方,根本不会在乎谁在那人身旁。」他皱着眉问:「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是不是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他甚至想过,凶于不只是六皇子,因为他提及船上发生两次爆炸时,六皇子抵死不承认,说他只试了一颗磷弹,由此可以推断凶手只怕另有其人,不过是搭了六皇子这艘顺风船罢了。 龚风华低低而笑。「你认为我有这么神通广大?况且你不是都已查出是六皇子所为?」她是猜得到凶手是谁,但那又如何?能告诉他吗? 六皇子行凶,那是有可能的,不过真正躲在暗处的黑手,恐怕是褚非难以察觉的。 「稚,跟我说,我保护你。」他喃着,轻握对方的手。 不能普稚讨公道,他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更重要的是,他要社绝这些暗杀行动。 龚风华的心头狠颤了下,就像在雁飞山上时,他一把将她扯到他的马上护在身前;就像是躲在山洞时,他为她档看风雪……就是这般温柔,才教她情不自禁。 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她一直咬牙撑过诸多磨练,上雁飞山之前,怕细嗓被人看出端倪,她更是喝毒药,既然不能把自己当成姑娘家,她必须像个男人,因为她必须保护子凛和整个龚阀…… 而这个人竟说要保护她? 龚暗极为团结,五个主子亲如手足,但那是从小长大培养起的感情,和面对褚非时,截然不同。 她会感动,会想掉泪。 可是,她不能。 唇角一勾,她俯近他一些。「褚非,咱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 「再过几日,就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过火节,不是有射手绢的比赛,咱们来此谁射得多。」 褚非直盯着龚风华,却看不清其心思,稚总是把情绪藏得很深,不让他看破。 「然后呢?」 云暮城的过火节其实缘于过去入夏之后多疾病,有人说过火可以去除病魔,所以每到入夏,过火就成了重要活动,后来演变成男女示爱的庆典,那天未出闺的姑娘家会从柯林楼上抛手绢,要是心仪哪个姑娘,男人可以将她的手绢射下,再送到她家求亲。 「你要是赢了,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要是你赢了?」 「你就当我的男奴。」她刻意说得a昧,还将他下巴一挑,唇凑得极近。 褚非关着那挑诱的眉眼,虽然暂时理不清对方这么做的用意,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吻他。 这一次他听从心底的声音,不等龚风华凑过来,便主动地吻上去。 那唇,如记忆中那般柔软,教他想要一口吞下。 该死,男人的唇有这般柔软吗?他忍不住钻入对方的唇腔,缠着那丁香小舌,交换着彼此的气息……欲罢不能,就像是一种毒,会教人上瘾,他舍不得结束。 也许项予说对了,他真的是喜欢稚的…… 否则怎么如此恋恋不舍?从来没有一个人令他想这般细细品尝、细细呵护…… 龚风华洁异地瞪大眼,她是要激他,可他怎会是这种反应? 这个赌,是为了顺理成童成为仙宁公主和亲的引路人,毕竟射骑,她赢过褚非的次数屁指可数,再加上她身上的伤,他一定会赢,可为什么他要亲 她? 「啊。」尖叫声之后是瓷器碎落的声响。「华爷! 褚非猛地回神,惊觉自己竟忘我到这种地步,而龚风华则惊觉自己竟忘了推开他,甚至还享受看他的吻…… 「稚,可以比射骑,但我不要射别人的手绢。」他哑声喃着。 「什、什么意思?」龚风华略微慌了手脚,不敢抬眼看他。 「咱们各准备三条自己的手巾,从高处抛下,百步射骑,看谁能三发全中。」 龚风华闻言顿住。 彼此的手巾?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这么决定。」褚非站起身,顺了顺气,才笑道:「到时候,我来找你。」 像解决了什么难题,他神清气爽地离开,留下傻眼的龚风华,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 「华爷门站在门口的襄伶咬牙切齿地喊着。 她回神,笑得尴尬。「喔,玩笑而己,你不要当真。」是呀,就是玩笑,回报当年她亲他嘛~一 而房门外,凉亭边,褚非站立着,手抚着唇有些失神。 尽管为自己的大胆意外,但没有后悔,仿佛他想这么做很久了,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第八章 一诺将军奴 过火节,顾名思义就是生起一簇簇的火,让所有人都能踏火而行,祛除灾厄,尽管现在的节庆氛围有点不同,但这仪式依旧不变。 云暮城里欢笑声不断,而最后的重头戏,便是黄昏时分的射手绢活动。 府街封了几条十字大街,并在中央搭了三层睬楼,让姑娘家登上,未免伤及无辜,所以安排参加射手绢活动的男人们集中在一处。 至干龚阀的比赛则办在龚阀旗下的福临酒楼。 福临酒楼,楼高五层,飞詹翘阁,是城里商贾最爱的去处,几乎每晚都座无虚席,而此刻,福临酒楼外也封了街,楼台上,房旭引和应思行各自拿了三条手巾准备着。 其余人则是坐在酒楼里,等待见证。 楼台下,龚风华和褚非骑看马,退到百步之外,身上各背一张六尺弓,再加搁进三支箭失的箭笔一只。 「看清楚了,思行手中拿的是你要射的,而旭引手中拿的才是我的目标。」两人并骑,龚风华直视着前方说道。 尽管没看向身旁的褚非,她也知道他正看着自己。 那天过后,他便没再登门拜访,直到她派人通知他……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怎么也想不通面对褚非,她总是失了平日的冷静。 「嗯。」褚非定定的看着龚风华的侧脸。 这几日忍看不去找稚,是因为他想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他必须厘清自己对稚到底是一时意乱情迷,还是真的爱上这个人。 他反反复覆想了许久,惊觉似乎从初次见面他对这个人便上了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对方的注意,即使两人后来闹得王不见王,他也不曾忘记过他,他是想他的,只是缺乏一个借口去见他,他笑仙宁公主痴傻,自己何尝不是? 「褚非,准备了。」见站在酒楼舫的左不其已经开始摇白旗。 当换上红旗时,就是比赛开始。 「我知道。」 「想好赢我的时候,要我做什么了吗?」她笑脱着他戏谑道,却见他俊脸突然泛红,不禁一楞。 褚非这才想到这是个赌注,自己可以要求对方一件事。先前没想到,如今稚这么一问,脑袋中翻飞出无数的遐想一 「开始了,褚非门红旗摇动,她喊道,纵马往前狂奔,持弓拉弦。 他回过神,跟着纵马往前,看着应思行手中的手巾已经抛落,他拔箭扬弓,视线落在龚风华的背影,心想,要是真与稚翻云覆雨……过去他见过男风彩绘本,当时觉得恶心,但如果换成他和稚……他用力地啦了唤口水,发现自己不反感了。 只要是稚……好像,就能勉强接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有人喊道:「华爷,一中」 他猛地抬头,瞧见龚风华巴射出第二支箭,照那去势,是肯定射中了,于是他立刻射出箭一 「华爷,二中……褚都督一中。」 当褚非抽出两箭,打算要一击双射时,却见龚风华的第三支箭很明显地偏掉,歪得离谱,自然不可能射中目标。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稚根本没打算赢这赌约,还是他的肩伤未愈? 不,照稚刚刚射出的两支箭看来,他的肩伤应该好得差不多,所以说,他是故意的! 忖着,褚非一口气射出两支箭,但却都是朝无人的方向射去。 「褚都督,末两箭落。」负责观箭的巩金语说道。 龚风华猛地回头,眉头紧皱。「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比赛他是不可能输的,为什么后头两支箭失准得如此夸张? 不问还没事,一问,他就抓狂。「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放水?」 「我没有放水。」她纵马往前跑。 「还说没有,第三支箭都射到对面去了,这不是放水是什么?」 「我才想问你刚刚在发什么呆」龚风华微恼道。 要不是他在发呆,她需要放水吗? 「我……」想起自己邪恶的幻想,他俊脸羞得通红。 龚风华微扬起眉,这条街上,灯灿如昼,他脸红得那般明显,教她莫名的也染上红潮。 在想什么啊,这个人…… 「华爷,这赌注怎么算呀?」 闻声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纵马回到酒楼舫,几乎是毫不考虑,她道:「当然不算。」 她还特地找来这么多看热闹的人,就是要他为了面子非赢自己不可,谁知道这家伙如此失常。 老是这样不按牌理出牌,到底要她怎么办才好? 「哪能如此,我明明就输了。」褚非不赞同地说。 「你疯了,你是真的要当我的男奴?」 「你不知道我是一诺千金的人吗?要是今天我反悔的话,那我往后还要不要做人呐?」在他心里,守诺比名声重要得多。 况且,当稚的男奴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当男宠……他也不介意。 「问题是,你是荣亲王的表弟,是皇亲国戚,更是骆骑大将军,如今还是皇卫司都督,你一」 「就算是皇亲国戚,也要认赌服输则褚非打断她。「这事就这么决定了,往后,我就是你的将军奴」 很好,这么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保护稚。 这下那叫襄伶的丫头就不能再把他赶出门外了吧! 褚非的为奴宣言,让在酒楼里看热闹的人赞不绝口,但却让龚阀几个主子全都苦了一张脸。 别吧,一个将军奴,他们要不起啊。 褚非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亮,遗憾的是,事与愿违。 当晚,龚阀开起闭门宴将他驱逐。 「有没有搞错,我是他的奴耶!」混蛋,他都纤尊降贵到这种地步,还不让他进龚阀,会不会太过分了! 「小声一点、小声一点。」将军府里,项予不断地左看右看,仿佛怕会突然跑出一个人大声嘲笑他家主子似的。 「我在自己家中还要小声?」褚非的大吼声几乎要掀飞屋顶。 「你小声一点行不行,当人家的男奴很风光吗?要不要讨面金牌算了?」屡劝不听的结果,就是换项予发飘。「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 「关我屁事。」跟他比大声是不是?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知不知道你成为龚爷男奴的事已经传遍京城,你还让不让我做人?」项予声泪俱下。「你赌输自己就算了,干么连我也被嘲笑……而且你明明会赢的!你是故意输的。」如果他不是主子,他真的很想扁他! 「你管我,他放水,我要是赢他,不是胜之不武吗?那样我才觉得丢脸,更何况输了又如何?当男奴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他,就守在他身边,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要我积极一点吗?」 项予闻言,霎时欲哭无泪。 原来自己是始作俑者……他好可怜,怎会有这种主子?脑袋非要那么硬,肠子非要那么画,都不会转弯的。 「我明天递辞表给你。」他不干了啦,气死! 「随便你」褚非哼了声,拂袖而去。 躺在床上,他开始盘算,明天要如何踏进龚阀,跟稚讨个公道,再顺便跟他讨个名分……名分?忍不住的,他又想到那个吻,想到那个邪恶的幻想……可恶,要是赢了也不错呀…… 没关系,不急的,来日方长。 忖着,摸着唇,他带着期待入睡。 然而,翌日早朝,他却得知一个天大的消息一 「父皇,龚风华已经同意护送仙宁前往娄月和亲。」弋照霆出列享报。 褚非登时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稚先前百般刁难就是不肯点头,为何现在却突然答应?其实,经过沉船事件,他也想过为何稚迟迟不答应,应该与宫中斗争有关,是想要避祸。 如是猜想后,他便推了照霆的请托,宁可稚待在云暮城,也不要他到娄月去,毕竟这一路途中会发生什么事,谁也料不准。 下了朝后,他抓着表哥,问:「稚是什么时候答应要护送仙宁公主和亲的?」 弋照霆忍着笑意说:「他是你主子,你应该问他。」 褚非眼角抽插着,「连你都知道这件事了。」 「愿赌服输,这等气魄真不亏是我表弟,所以我也告诉父皇了,打算让他好好地表扬你。」 「不用了,我……」听出他的嘲讽,褚非本来还有些意见,但转念一想,他改口道:「好,我就去找皇上。」话落,他转身就走。 「喂,褚非,我开玩笑的」看着表弟疾走的身影,弋照霆苦笑的神情缓缓收敛,变得晦暗难辨。 为了护送仙宁公主和亲一事,龚阀里里外外忙碌不已。 「为什么连我也要去?」 龚风华的院落「辰阳楼」里传出龚子凛不满的抗议。 「因为娄战耒的伤势未愈,可以想见他这次受的伤有多重。」龚风华从帐本中抬头。「不管怎样,他是为了你而受伤的,难道你不应该负责照料他吗?」 龚子凛可怜兮兮地垂着眼,「我知道啊……可你也不该到明天要出发了才告诉我。」 虽然她拥有自行疗愈的体质,根本不需要娄战耒救她,可是……他在不知情之下还舍身救她,这份情谊最珍贵,所以她看他也没那么讨厌了,甚至会在他痛拧眉头时感到不舍。 「有问题吗?」龚风华淡声问着。 「我……」她抿了抿嘴,「这一趟要去那么久,我当然得多准备几套衣物,还要有人服侍,所以……」 「我己请人普你裁了夏衫,前两日刚送来,都帮你收妥了,至于谁要陪同,当然是巩家两兄弟还有俪人。」龚风华笑蹄着她。「还有什么问题?」 「没了。」她垂着脸,偷偷吐了舌头。 风华是鬼呀什么事都替她打点好,也笃定她根本推托不了。 去一趟娄月也没什么,可她没跟照霆说一声呀。 「既然没问题,就早点回去歇着,毕竟明儿个可要早起。」 「喔」她拖着脚步走出书房。 「不其,跟着,别让二爷踏出禅师雨轩一步。」龚风华沉声盼咐。 守在外头的左不其立刻领命而去。 她如此保密到家,就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尤其是不能教荣亲王发现。 弋风皇朝,目前有六名皇子,大皇子在娄月当质子,入翰林阁的三皇子野心勃勃,私下招兵买马,多次向她表示想与龚阀合作,而四皇子掌管太府寺,凡要入京的货物都得经过他才能取得凭证,却老是蓄意找龚阀的碴,至于掌管潜运的六皇子则是气焰逼人,船宫的船只大小载重,就受尽他的刁难。 不过托褚非的福,六皇子暂时丢了潜运的差事,暂时递补的潜官和龚阀熟识,给了不少方便。 眼前唯有五皇子和二皇子跟龚阀的关系最为简单平和,然而,偏是这种不动声色的关系最让她防备。 不管怎样,皇族都该防。 这天底下,除了家人之外,让她不设防的,也只有褚非。 想起他,她不禁叹气。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会傻得输了赌注……而这些日子,也没有他的消息。 原以为自己答应护送仙宁公主和亲的消息一传到他耳里,他会马上跑来,谁知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过这样也好,也许这一别,往后不会再见面。 她故作潇洒,心里其实不舍得紧。 龚风华闭上眼,出现的皆是他的身影,盛怒的他、勾笑的他、趴在她肩上低泣的他……褚非,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绑走算了。 忖着,她笑得自嘲,再张眼,着手处理手上的事务。 翌日四更天,东方的天空已经微染淡蓝。 龚阀一行人,整装在皇宫外等候。 弋风皇帝说过不再见龚风华,所以她便待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但却突然有人掀开车帘,她横眼望去,竟是一「褚非?」 「可以准备走了。」他咧开嘴大大的笑。 惊讶吧……自己忍着几天不出现,就是为了稚这抹洁意。 「走?你……」 「我是受皇命,负责与你一道护送公主和亲的晓骑大将军,你有异议吗?」他笑得很得意。 想甩开他?没那么容易。 「既然你要去,又何必要我护送?」 「我是使节代表,毕竟进了娄月之后,总要有人和娄月女帝会晤的。」依他的身分当个使节不会太重也不会太轻,就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龚风华恍然大悟地瞪着他,「所以你这几天没到龚阀走动,就是因为你忙着在交接吧。」 「可不是?」褚非突然凑近道:「我都说了我是你的奴,自然是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 「你……」为什么非那么一板一眼? 「将军,请到前头。」 龚风华话未竟,瞧见他的副将顾起,眉头不禁微皱。 「我马上过去。」褚非笑盼着她。「稚,跟我一起到前头吧,要不然你怎么当引路人?」 她叹了口气,也只能乖乖下马车。 「你非得这么死心眼?」不知怎地,她总觉得他变得有些不同,不再那么容易被激怒,教她难以掌握。 「没法子,天生的,改不了。」他笑眯眼,大手偷偷地牵着她的。 她目光落在他牵住自己的手上,真的觉得他……「那天沉船的时候,你有没有撞到头?」她问得很认真。 瞧她一副他撞坏脑子的表情,他没好气地自嘲着,「多亏我撞到头,才总算清醒了。」 他一直不曾正视自己的心,直到稚浑身染血躺在自己怀里,他才惊觉自己多害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在他养伤见不到他的那段日子里,他更是担心受怕,尝尽思念的滋味。 然后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爱了他好久好久…… 久到不在乎他是个男人,久到漠视龚阀女王的存在,只要自己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 「嘎?」她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仙宁公主和亲的队伍,除了龚阀派出数十人引路之外,还有褚非带领的百名兵马。 为了让公主能够在七月底平安抵达娄月,结果意外出现分歧。 「走鹰漠太危险了。」开口反对的是褚非的副将顾起。 「走鹰漠,在时间上才充裕。」龚风华淡声道。 「那请问,要是山贼出现,华爷要如何应对?」 「这应该要问你吧,顾副将。」 「你那是什么态度?」 「好了,这么大声做什么?」褚非终于忍不住出声,脱了属下一眼,示意他先退下。 顾起闷不吭声地退出大厅,跨出门口前,还瞪了守在厅外的左家两兄弟一眼。 看着摆在桌面的地图良久,褚非才道:「走鹰漠当然比较快,可也比较危险,毕竟队伍中有弱质女流,要是真和山贼碰头,死伤难估,也怕吓着仙宁公主。」 此处是龚阀位在鹰漠边界的分坊,是座大宅邸,东西一应俱全,已有人守在此处多时,可见打一开始稚就已挑好路径。 「褚非,雁飞山是西北东南走向,那位在西北端的西岭最为险峻,当年咱们也是因此打到那儿就不打了,如今如果坚持走雁飞山,你可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 龚风华轻敲着地图。「你自己看,当初咱们从东岭到西岭,行军速度那么快,都要费上近二十日,更何况现在还有个公主?一顶软轿要走多久,你知不知道?」 雁飞山西岭一过就是娄月,也正因为娄月东边有如此完美的屏障,加上由北延至南边的边界都有鹰漠横互,正南方有无定河经过……就算弋风一直对娄月虎视耽耽,也难以跨过这些天然边境。 「你这么说也有理。」 「公主的轿子,不能快、不能颠,你想咱们得走多久?」 褚非沉吟着。稚的考量他明白,可要是硬闯鹰漠,就怕真的得跟漠狼硬碰硬,到时就怕横生枝节。 「要是不采纳我的意见,又何必要我当引路人?」她会挑这条路走,是为了节省时间,面对山贼,她也做出万全的准备,毕竟总不能重公主开玩笑。 当然,另一方面是她不想走可能被猜的路线而中了埋伏。 「好,就这么办。」褚非双手一摊。 「你确定?」 「当然。」 「那就叫你的手下客气一点。」 「我会下令。」看她眉眼有着不满,他不禁问:「你似乎不太喜欢顾起。」 她抬眼瞪去,「我早跟你说过,挑副手首重人品,可你觉得他的人品好吗?」 「他我跟他没什么私交,哪会知道他人品如何?况且顾起是照霆推荐的,我总不好推却。」 龚风华无力地叹口气,「算了。」当年武举殿试之前,和她对打的就是顾起,招招狠厉,不像比试,反倒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这事,他肯定是忘了。 这种人竟是弋照霆推荐的,那就代表她的判断是对的。 见她起身,褚非也跟着起身,她往厅外走,他便亦步亦趋地跟看,直到她要回房,感觉他还在身后,不禁回头。 「你干么?」 「伺候你就寝。」他说得天经地义。 「为什么?」 「你忘了我是你的奴了?」他贴得很紧。 龚风华楞了一下,难得结巴。「其实……你……不需要把赌注当真的。」 「一言既出,辆马难追」他说得豪气干云。「难道你想害我变成一个背信忘义之人?」 「没那么严重吧……」她偷偷看向他身后,就见项予很难过地携着脸低泣,仿佛不能忍受自己的主子这么自甘堕落。再见她两个贴侍,在怒目瞪着褚非的背影,都快要烧出窟屋来了。 「就是这么严重,你很清楚我的为人,我向来说一不二的,输了就是输了,任何理由都是借口。」 正因为太清楚他的为人,她才觉得头痛,不禁问向两个贴侍,「襄伶呢?」 「俪人找她过去二爷那儿。」左不其回答时,两眼恶狠狠地瞪看褚非。 「这样啊……」唉,这时候襄伶要是在就好了。 才头一天,褚非就这么强硬,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 正忖着要如何把他骗回房,突然听到火花爆开的声响,几人立刻看向天空。 「华爷,中屋后院!」左不然喊道。 那是他们龚阀的信号弹,要是晚上,便是射出会爆开光芒的火光弹。 「糟,那是公主休憩之处」龚风华才说看,左家两兄弟已经先行一步奔向中屋后院。 见她也要跟看跑过去,褚非忙拉住。「等等,我听到马蹄声,把弓箭带看。」 闻言,她回房重了弓和箭袋丢给他,随即抽出她收藏一年未见天日的长剑。 待龚风华赶到中屋后院时,一片黑暗中,隐约可见一队为数不少的轻骑,清一色着黑衫,几乎快要融进黑暗里。 晦暗的光线中,可见龚阀人马屈居于下风。 「不然,拉地线。」她下指令。 「是。」 左不然立刻找了几人来到东西两头,拍打两边的机关,原本铺在地面的绳素登时靠卷轴拉起,绊倒马儿的脚,响起阵阵嘶叫声,更有马儿闪避不及重摔在地。 「关上两门,留活口。」她喊道。 「是。」 龚风华眯起眼观战,只见有几人护着一人要往后门退,她马上扬起长剑,足不点地朝那人而去。 她凌空一挥,长剑在微弱月光下游射妖冷青光,落下的瞬间,对方身旁的人立刻上前迎战,几人瞬间围了过来。 「搞什么,干么这么急躁,难道他会不知道这极有可能会是陷阱?」褚非低骂道,架箭拉弓。 「主子,你也看看四周好不好」项予骂看,拔出佩剑对战围上来的黑衣人。 褚非不管,双眼直嚼着龚风华,直到眼见她有危险时一「稚,低头门 闻言,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听见箭翎凌空而来的声响,她转而攻对方下盘,仿佛知道箭的去向,她尽情地对战,毫无后顾之忧,眼看要1寻对方逼入绝境,一举拿下时一 「将军。」顾起竟带小队撞开关上的一扇门而来。 瞬间,破裂的门板撞到她,令她身形一颠,对方见有机可乘,挥剑砍下之际,褚非连射三支箭,硬是将对方逼开。 「顾起,拿下黑衣人。」他喊道,同时丢了弓,从地上踢起一把掉落的长剑,纵身跃去,护在龚风华身旁。 然而,顾起带兵出现,却制造了更大的混乱。 黑晴中,在分不清是敌是友的状况,对战起来变得绑手绑脚,不一会,待有人打灯,才发现黑衣人早逃逸了大半,而剩下被捉的皆已服毒自尽。 第九章 山洞告白 一夜,忙着收拾后院的残局,而屋里不断传出仙宁公主的哭声。 几名宫女全瑟缩在她身旁,勇敢一点的只红了眼眶,怯弱一点的早就抱着公主哭成一团。 这情景教龚风华头痛极了。 「风华,知道对方是谁了吗?」屋外,娄战耒在龚子凛的搅扶下走来。 「有可能是山贼,」她叹了口气,「不过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怎说?是因为这里靠近雁飞山不是鹰漠山贼出没活跃之地?」他虽然身在质子府,但对于各地的消息一直都仔细掌握。 「不,也不单是这个原因。」龚风华沉吟看,「该怎么说?也许是这后院空间不够大,所以没像上回让我见识到对方人马合一的精湛骑术。 「不管那些,你该先去擦药。」褚非冷看脸,抓着她的手。 稚的左臂因为顾起撞开门板而受伤,袖子破损,可见血水渗出。 「不碍事。」 「什么不碍事?我说要擦药就是要擦药。」 「你……」 「让我来,抱抱就好。」 当着褚非的面,娄战耒将龚风华扯进怀里。 他登时瞪大双眼更过分的是,娄战耒还很故意地朝他眨眼。 现在是怎样?当他是死人喔! 褚非恼火地一把将人扯回,力道大得教龚风华撞进他胸口,才发现娄战耒不过是做做动作可恶,这家伙是在挑衅他就是了。 他恼火地瞪着娄战耒,却见对方笑得邢魅坏心。 「可以放开我了吧,本来不痛的,都被你扯痛了……」龚风华叹道。 闻言,褚非赶忙放开她。 「你们到底是在干么?老这样闹着玩,不知道风华受伤了吗?」龚子凛横眼瞪去,轻抓起她的手查看伤势。 「子凛是在吃昧我刚刚抱了风华吗?别担心,我的胸膛是你的。」娄战耒笑眯眼道。 褚非倒抽口气。这家伙,好直接啊。 原来,还有这招……他要学起来! 「不用了,我不介意让给别人。」她皮笑肉不笑地说着,然而面对龚风华时,语调明显透着担心。「风华,还是去上药吧,伤口有点深。」 「不用,小伤。」她笑得潇洒。 「你总是这样……人家都找来了,你也不让我帮,只会把我关在北大院里。」 龚子凛抿起嘴,不喜欢她独自冲锋陷阵,却让自己独享所有好处。 「子凛……」正要安抚她,眼角余光却瞥见仙宁公主走到屋外,泪水迷离地看着她,「公主」她的头开始疼了。 「风华,我可以私下跟你说几句话吗?」仙宁公主娇媚可人,此刻哭得梨花带泪,那柔弱模样,饶是铁石心肠也要化为绕指柔。 她叹了口气,「好。」 跟着对方进了屋,宫女全都退到门外,一个个面露惊恐瑟缩着。 门一关上,仙宁公主随即转扑进她的怀里,龚风华登时呆住,想将她拉开,她却抓得好紧。怕这位公主扯动自己的伤口,她微皱眉,但蓦地一楞,只因为她发现伤口竟然不痛,垂眼看去,惊见那伤已在收口。 「带我走,我不想去娄月」 龚风华回神,轻微地叹了口气。打从她坚持要她护送,她就猜出她的打算,但她怎么可能照办? 「公主,这些年我和大皇子有书信往来,偶尔也会到姿月见他,他说娄月的民风极为开放热情,女帝为人宽厚,姿月二皇子人品极佳,所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这话真假参半,只为安她的心。 「可我喜欢的是一」 「风华已是人夫,公主该放手。」她轻轻地拉开她,看了眼自己的左臂,那伤确实在收口,她不由得惊诧,这是怎么回事? 仙宁公主泪眼婆妄地看着她,问:「她美吗?比我还美吗?」 龚风华先是不解,而后意会,低低笑开。「该怎么说呢?嗯,她的性情幼稚刚烈,偶尔会耍点任性,可是只要哄一哄她,便又笑开怀,而且她重情守诺,是非分明,性情直率,还说要保护我,真让我喜爱。」 仙宁公主听到最后,不禁皱起眉。「好奇怪的龚阀女王……她不是有残疾,怎么保护你?」 「呱……」龚风华怔住。天,她到底在说谁? 面对没心眼的人,最是教她难以防备,总是会脱口说出真心话。 就是这样……褚非才会一直存在她心底,怎么也割舍不了。 「我真羡慕她。」 龚风华苦笑,只能温声劝道:「公主别哭了,风华保证绝对将你平安地送到娄月。」 「我才不希罕这种保证。」她巴不得最好出了大事,让她可以回弋风。 「公主要是不希罕的话,我这张脸可真不知道要搁到哪去呢。」陪看笑,再往后退上一步。「我先告退了,公主早点歇息。」 「可那些人要是再来……」 「放心,今晚我会守在中屋。」 仙宁公主闻言,才稍微安心,心想虽然不能共处一室,但知道这个人就在不远处,也算有了点慰藉。 龚风华退出门外,就见褚非正在教训顾起,而左家两兄弟则已将后院打理好,正等着护送她回前院。 「今晚,我住在后院。」她淡声道,想要趁褚非没空,赶紧回房。 但她才一出声,那个男人立刻回过头,「后院哪一间房?」 她无言地叹了口气,真是的,这个家伙压根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老在她身旁晃来晃去。 「将军,说到底,这还不是龚风华害的,如果不是他坚持要走鹰漠这路线,咱们又怎么遇上这种事?」顾起不满道。 「你」他怒瞪。 龚风华唤了声,「褚非。」 一回头,他怒意褪尽,换上满脸笑意。「什么事?」 那变脸速度之快,让项予再度蹲在屋角掩面哭泣。 他不是他主子,不是…… 「跟我过来。」那笑意如花撞进她没设防的心底,令她苦笑连连。 「好。」临走前,褚非对顾起盼咐了些事,才快步走到她身旁。 两人一同进了间客房,龚风华差左不其取来地图,往桌面一铺,从头布局。 「咱们从南续而上,再转雁飞山南脉走,过了泉关,再绕向鹰漠边境,这样可好?」她在地图上比划着。 这方法算是折衷,是她的第二腹案,而这一回,她不打算让顾起知道路线,因为她打从心底不信任他。 「稚,你不相信顾起。」看看地图,褚非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 龚风华微扬起眉,思索了下,点头回答,「对。」 「是因为今晚他撞门而入的关系?」 「你也注意到了?」 「嗯,不过我问了他,他说是因为不熟悉地形,再加上他也不信任你所致。」 「你认为呢?」 「我当然相信你,也相信你的判断,只是现在也不好要他离开。」褚非抬眼,突然笑哒眼。「我会要项予多注意他一点。_ 「你就这么信任我?」向来她只相信龚阀的人,面对外人,她并不轻易交心。 「当然,就像你信任我一样。」他笑咧嘴,仿佛多因为她的信任而喜悦。 「你又知道我相信你了?」她没好气地笑着。 「稚,你记不记得咱们初次出征时,我因为急于立功,结果落入敌军陷阱,你来救我,可当我要你低头躲避危险时,你却不理,不过那次之后,只要我出声,你就毫不犹豫地闪避,接下来即使我不开口,你也猜得到我要做什么,咱们之间的默契,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说着,轻握住她的手。 龚风华呆楞地看着他,「心有灵犀」如果她没记错,这话好像是用在夫妻之间吧……要不要纠正他?是说,褚非文武兼备,他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口亥,时候不早了,既然已谈完正事,麻烦你离开。」左不其向前一步,冷凛着脸下逐客令。 「放肆,我跟稚说话,何时轮到你开口?」褚非斥道。 「在别人面前,你是褚将军、褚都督,但在华爷面前,你只是男奴一个,而在我眼里,你是第三号随侍,而我是头号随侍,照龚阀规炬,你得听我的,还不退下?」他忍够久了,已经不能再忍受这家伙对他敬重的华爷上下其手。 「我……」有没有这么落魄啊?居然比这厮还不如?褚非转向龚风华,想要对方主持公道,岂料—— 「龚阀规矩,论辈不论岁,更不论在外的头衔身分,所以……」她一脸爱莫能助。「我的将军奴就真的是个奴。」 褚非闻言,如遭雷击,身形摇摇欲坠。 原来如此……他还以为会有点不同的,如今他总算明白项予在哭什么了。 「但不管怎样,至少先让我帮你上药吧。」话出口的瞬间,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准备卷起她的衣袖。 「你备了药?」龚风华诧道,想起沉船事件后,他带了许多外唉伤药和药材上门,还--说明使用方法。据不群的说法,褚非相当懂医。 可就她所知,他对医术并无涉猎。 「当然,不只是金创药,所有药材我都备足了,若有个万一,我随时可以成为大夫,绝不会像雁飞山的山洞躲难那次一样,连如何包扎都不会。」他说着,卷起她的衣袖,却发现她的伤一 「原来……是为了我?」那件事竟教他耿耿于怀,所以才会事后学习……他对她也来免太上心了?时着,却见他朝她的伤口瞪大眼,她疑惑地垂眼望去,惊见那伤口竟已结痴,甚至……不疼了。 「稚……你的体质真特别,伤口收得好快。」褚非呐钠的说。 「……是呀。」就连她自己也被这伤痊愈的速度给吓着。 「既然华爷的伤无碍,你到底还要摸华爷的手到什么时候?」左不其将双手握得咯略作响,一副他再不放手,自己就要大开杀戒似的。 他悲愤起身时,龚风华突然喊住他,「褚非。」 他立即回头。就知道稚不会这么狠心待他!岂料一 「这是我今天换下的衣袍,拿去洗干净。」 褚非登时僵化为石,洗衣袍……他堂堂骆骑大将军兼皇卫司都督,竟要帮他洗农抱「拿来!还有多少,一起拿来则没关系,他还有项予可以帮他洗! 龚风华被他那化悲愤为力量的嘴脸给逗得笑开。 「华爷?」左不其不解地看着她。 「没事。」她应着,却还是止不住笑意的目送褚非离去。 「是说,华爷的伤口怎会收得如此快?」他嚼看她手臂上的痴说。 龚风华玩咪地扬起眉,龚阀直系总有些特殊能力,好比子凛身上的伤总能不药而愈,不过远亲的她并没有这种能力,可这事偏教她碰上了……她不由得想起先前娄战耒那蓄意的动作。 她和姿战耒没什么交情,就算他识破了她对褚非的感情,也没必要特意挑衅褚非,而她的伤确实是在他搂抱后才开始迅速收口。 当年两个拥有异能的女王各拥一主,所以娄月的开朝皇后本身就有异能,娄战耒若是承袭着,拥有特殊体质也不是不可能。 翌日一早,一行人拐了道,转往雁飞山南岭而行,借宿在南岭的哨楼。 人夜之后,龚风华独自骑马四处勘查,以确认是否有埋伏,却不意经过当年和褚非避难的山洞。 想起那段记忆,她勾唇低笑。 结果仿佛是老天刻意应和似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她犹豫着要进山洞避雨,还是要回头时一 「稚。」 那再熟悉不过的沉嗓传来,她回头望去,就见褚非纵马而至,手上还提了盏风灯。 「下雨了,先进里头躲雨,快快快。」来到山洞前,他一下马便拉着龚风华进入山洞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就说了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嘛。」他将风灯摆在山洞口,摇晃的光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你的头号随侍说你到附近巡逻,我说要来找你,他要我别瞎忙,说我肯定找不到你,待会回去麻烦告诉他,我找到了。」 她不禁摇头失笑。 「我猜你巡逻的重点,肯定是这些最容易躲藏的地方,心想说不定你看到这山洞就会停下脚步。」褚非说着,感觉手心开始出汗。 此情此景,外加这场雨,可以说是老天给他的大好机会,他怎能不趁势告白? 龚风华闻言,眉头微皱,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是啊,看到这山洞,就想起当初咱们在这过了一夜……多了得,下看雪,你还光看上身,压根不怕冷。」 「你都没喊冷,我能喊吗?」 「所以你会冷?」 「下着雪,谁不冷啊?」 「那你……」 「我……在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你,让我如此心甘情愿。」褚非说时,嘴角忍不住颤着。 去他的,不是说要学习姿战耒,如今不过是说点情话,自己这是在紧张什么? 龚风华微讶地看着他。难道说:「你说点话,别不吭声的。」他用粗嗓掩饰羞辙,还有失速的心跳声。 他都说得这么白了,稚不可能不懂的。 「我……」她慧黯的眸轻转着,「你要我说什么?」 褚非几乎要跳起来了,「喂,你别装傻,我都说成这样,你真不懂?」 「不懂呀。」她装无辜。 也不是真的不懂,但她想要更肯定明确的答案,要不然,她老觉得自个儿会错意。 「稚,难道你没想过为什么我甘心为奴吗?」拜托,他堂堂骆骑大将军兼皇卫司都督,爹是镇国大将军,娘是德妃之妹,他出身将门,身分显贵,如果不是因为对象是他,他会甘心为奴? 龚风华听着,嘴角越勾越弯。 呵,真的不是自己误会,而是他真的对她有意: 「所以……」她等着下文,非要他说清楚讲明白。 「还所以?」褚非瞪大眼。 可恶,自己到底要怎么说,他才会懂? 他恶狠狠地瞪着稚,却瞥见一抹坏心眼的笑意在稚眼中漾开。好啊,这人分明是懂了,却又故意假装傻……他俯近,口勿上稚的唇。 没想到他竟大胆地吻自己,龚风华怔住,同时想起,上回在龚阀他也吻了她。 难道那时的他已是如此想法? 那漂亮的桃花眼像拥有魔力能将人摄入其中……如果是他,她甘愿沉沦。 瞧稚缓缓地闭上眼,微傲的唇像是邀约般,他心推动摇看,大手拂上稚的腹,心跳得好快,他恨不得将稚吞下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褚非渴切地想要更多,然而—— 「华爷」 洞外突然响起左不其的吼声,龚风华回过神,一把将眼前人推开。 没有防备的褚非被她给推得往后栽倒摔在山洞旁的杂草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华爷,下雨了,外头有不少恶狼,还是早点回去,别再巡了。」左不其走进山洞,话是对着她说,一双流露凶光的虎目却死死盯着褚非。 「咳,也对,得回去了。」她垂看脸,掩饰颊上的红晕。 龚风华大步往外走,瞧见褚非头上顶看杂草,忍俊不住地低笑出声。那笑像是暖阳,教他怎么也移不开眼。 顿了下,褚非突然喝问:「稚,你懂吧?」 要是不懂,她不会这么笑的,对不? 她翻身上马,映他一眼。「不懂。」话落,立刻纵马飞奔。 左不其旋即跟上。 「还不懂?」他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 气死人了,他非跟稚说清楚不可! 原以为告白的机会多如牛毛,怎知他就是寻不到和稚独处的时机,眼见娄月京城栖夜城已近在眼前,他还是没能和稚说清楚。 「现在到底是怎样?他明明就在我面前,为什么就是逮不到机会跟他说?」 由于入了夜,城门已关,一行人便转往龚阀位在栖夜城郊外的分坊过夜。 而再次进不了龚风华房门的褚非,气呼呼地回到被安排的客房,嘴上不住地叨念着。 项予懒懒地躺在软踢上,跷着腿,掏着耳朵,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他是故意不见我吗?」他问。 这段时日,为免行踪暴露,他们时而兵分两路,到了某个定点再会合,然后继续兵分两路前进,碰头的机会自然大灭。 这是为了防范备种意外,所以他也认为这么做是必要的,但如此一来,却让他的告白计划一再延宕。 他越来越焦躁,偏偏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像没事人一样,吃好睡好,神色如常。 到底稚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完全都不懂吧? 是夜,褚非怀着焦躁的心情入睡,翌日一早,便派人进姿月皇宫享报和亲队伍已到的消息,不久娄月女帝派了个御史前来迎接。 「不让霎皇子进宫?」龚风华诧问。 「是的,这是陛下的命令。」那御史如是说。 当下也坐在厅里的娄战耒神色晦暗得教人读不出思绪,反倒是坐在他身旁的龚子凛沉不住气地站起身。 「太过分了吧,娄皇子是为了两国和平才自愿到弋风当质子,此番好不容易返回娄月,为什么不让他进宫?」她怒声质问。 「这是陛下的旨意,下官无权过问。」 「可天底下……」 「算了,就这么着吧。」娄战耒淡道。 「可是……」 「别为难他,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他无所谓地笑着,抬眼看着御史。「回去告诉陛下,本皇子不会进城也不会进宫。」 「那下官先走一步了,至于迎亲队两个时辰后就会抵达,届时再麻烦褚将军和龚阀两位爷儿一同到迎宾馆庆贺。」话落,人随即离去。 御史一走,大厅随即静默下来。 龚风华对娄月女帝这个决定不得其解,毕竟之前娄战耒曾说过,要是她在娄月遇上麻烦可以去找皇城卫指挥使景初瑾,感觉上他和娄月颇有联系。但娄月女帝的决定,仿佛和这个皇子压根不亲,并不希望他回娄月。 既是如此,娄战耒又是如何掌握娄月的一举一动? 不自觉地看向他,她正敛眉沉思,龚子凛却已恼火地站起身。「太过分了,女帝真是你的亲生母亲?」 「子凛。」龚风华立刻出声制止。 「我有说错吗?娄皇子离开娄月已经二十年了耶……」说着,她眼眶微微泛红了,声音有些硬咽。「风华,咱们没有爹娘,可咱们有很多家人相伴,但他……」 感觉身旁的男人紧抓着自己的手,她不由得闭上嘴,这也是她头一次没甩开他的手,因为她好替他感到不值。 「我累了,先扶我回房吧。」娄战耒笑道。 「嗯。」 龚子凛轻柔扶起他,两人徐缓离去之际,龚风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开口道:「子凛,你也别进城,就待在这里。」 「我也没打算去。」她哼了声,扶着娄战耒离去。 龚风华忖着,招来厅外的巩家两兄弟,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踏出厅外时,便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而去。 「怎么了?」褚非坐在身旁低问。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状况大出我意料之外。」 「你是指娄战耒的事?」他倒不以为意地扬眉,顺手端起桌面的茶杯。「就我所知,娄战耒原就是不受重视的皇子,否则女帝如何舍得他到弋风。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她沉吟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况且我听照霆说过,娄战耒注定要一生老死在弋风。 「为什么?」 「据闻,要月女帝极不喜欢这个跟前皇夫所生的皇子,所以当初娄战耒自愿到弋风当质子时,才会二话不说的答允,时逾二十载,不曾要他回娄月,年前女帝还指派娄月皇城卫都督和首辅跟随在二皇子身边,如此一来更证明了,他是个不被看重的质子。」 听着,龚风华疑惑顿解,忍不住哼笑出声。「褚非,你知道吗?要是我讨厌一个人,我就会刻意地接近他。」 「为什么?」他喝了口茶问。 「因为皇上视我为眼中钉。」 他一顿,立刻意会。「所以只要谁跟你走得近,就会被皇上视为同党?而娄月女帝做了这么多,就只为了让娄战耒在弋风好过?眼前这场不准进宫的戏码,也是演给旁人看的?」 「聪明呀,褚非。」她赞道。 「那你这一年来一直避着我,又是如何?」 这问话一出,项予差点就鼓掌叫好。原来他主子还是有脑子的! 龚风华却是一楞,立刻起身。「对了,公主找我。」 「仙宁公主什么时候找你了?喂」瞧她跑得像飞似的,褚非回头问自己的贴侍,「项予,我没会错意吧,稚对我也有意。」 「没错,咱们晚上得闲就去城里买男风彩绘本。」主子总算开窍,他欣慰的点头回答。 褚非咬咬牙。「好。」就这么决定,跟他拚了! 第十章 公主之死 一行人在迎亲队伍的带领下进入迎宾馆,就连仙宁公主也夜宿此地,为明日的大婚做准备。 龚风华将贴侍和随行人马留在分坊保护龚子凛,而褚非也只带上顾起和项予入宫,预计在娄月停留三日便打道回弋风。 晌午,姿月皇宫大开宴席。 盛装出席的龚风华垂眼思忖,先前她要金语派人联络离栖夜城最近的分坊,不知道其他分坊的人到来了没?留子凛和娄战耒在栖夜分坊,她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总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预感。 「风华?」 熟悉又陌生的沉嗓响起,龚风华蓦地抬头,惊见踏进倾天殿的人竟是弋谦廉。 「大皇子」她喊道,疾步朝他走去。 褚非这才想起弋谦廉就在雪月当质子,这人是当年和稚最交好的……思及此,他赶忙走过去。 「许久不见,你气色很好。」儒雅的面貌因为岁月而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大皇子也气色很好。」龚风华止不住唇角的笑意。「新弥好吗?」 新弥是云暮城一家相公馆的小倌,当年大皇子出宫玩乐,对新弥一见钟情,后来大皇子好男色一事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让他出不了宫,他便找上她帮忙。 她二话不说让龚阀的人替新弥赎身,之后新弥便以随从的身分随着大皇子来到娄月,事实上,大皇子正是为了新弥才自愿成为质子,毕竟弋风虽然不禁男风,但他一个皇子所背负的世俗眼光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来到娄月,他和新弥才能真正厮守。 「他染了风寒在质子府里休息,不过已经好多了,要是我知道是你护送仙宁过来,就让他一道来了。 「两人能幸福是再好不过。」她替他开心着。 「拜见大皇子。」瞧龚风华笑不绝口,褚非立刻往两人之间一插,不让他们有太多叙旧的机会。 「你……褚非?真是虎父无犬子,几年不见,你越来越有乃父之风了。」 「下官还比不上父亲。」 「你是和风华一道来的…..」俊雅美目往龚风华身上一飘。 褚非微皱起眉,那是什么眼神? 她轻咳一声,还未开口,便听殿外的太监传唱,「陛下驾到门 一行人和朝中几位大臣立刻躬身拜见。龚风华垂着眼,就见一袭透着银光的白纱从红毯走过。 「平身。」噪音圆润醇雅。 龚风华微抬眼,悄悄打量着眉眼和娄战耒极为相似的娄月女帝,再见她身旁站了一个年轻贵气男子,心想,他必是娄月二皇子了。 「陛下,这位就是弋风使节褚非。」曾到分坊传话的御吏,回头比向褚非。 「喔?久仰骇骑大将军大名。」女帝笑容可鞠道。 「这位是龚阀的大当家龚风华。」 「久仰……想当年两位横扫雁飞山的外族小国,立下辉煌战绩,直到现在,我朝许多人依旧对两位景仰不已呢。」 「陛下谬赞。」褚非勾笑说:「今日弋风和娄月结亲,乃是美事一桩,更为两国莫下坚定的友邦情谊。」 「可不是?入席吧,为明日的大婚一同庆贺。」 褚非拱拳作揖,回头要拉龚风华入席,岂料人已被弋谦廉给拉到一旁席上,不知道在低语什么。 一见稚红了双颊,他脑中危机感大作,不成,怎能放他俩独处?于是,他再次挤了过去。「两位在聊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旁边还有位置。」她没好气地提醒。 「有什么关系?坐近些大伙一起聊嘛。」褚非脸皮厚得堪比城墙,龚风华一点脸色,他压根没放在心上。「是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在聊娄月的民风开放。」弋谦廉道。 「呢?」他是听说过,但不知道到底有多开放。「怎么个开放法?」 「男风兴盛。」 「喔……」 「可是,你在弋风绝对看不到光明正大开门做生意的相公馆,更不会在书坊里看见精装的男风彩绘本。」弋谦廉举例。 「真的?」他很需要啊…… 「最了不起的是,宫中有开朝皇后留下的手绘本,画得栩栩如生,令人惊叹不已。」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弋风也没禁男风。」 「真的假的……」哇,从皇后带头做起?难怪男风兴盛了,他想了下,绕到大皇子另一侧,压低声音问:「敢问大皇子,这时分出宫,还有哪几家书坊开着?」 「你要买男风彩绘本?」弋谦廉故意说得很大声。 「不是」他想也没想地否认,随即又低声道:「我是要买兵书。」 「现在并无战事,你买兵书做什么?倒不如买几本春宫图,这儿的彩绘非常精致,而且还有版画,种类繁多,你一定要去瞧瞧。」弋谦廉笑得一派温文。「别担心店都关了,栖夜城有夜市,许多店都开到二更天才打洋。」 「真的?」太好了,待会非去瞧瞧不可。「稚,我们……」 「我待会要跟大皇子叙旧。」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想也没想地回绝。 褚非登时黑着脸生闷气。他很想阻止,但,不能。 因为人家确实很多年不见了,他凭什么档着不让人家叙旧? 问题是,今晚他有正事要办,很重要的正事,而且一定稚配合才行! 「大概会聊到什么时候?」他勾笑问道,试着展现风度。 要是能在他们叙完旧之后,他刚好逛完街回来,那就太完美了。 「天晓得,要是聊得开心,也许就秉烛夜谈了。」 他不满地看着弋谦廉。就算是大皇子,也不能坏人好事呀…… 「稚总不能到质子府去吧。」 「宫里可去之处多得是。」弋谦廉笑眯眼,十足的坏心眼。 褚非也笑着,只是很假就是。 挑衅吗?既然如此,他哪儿也不去,就守在稚的身边,看大皇子还能如何?但当女帝走下宝座,一票人涌上前去敬酒时,弋谦廉自然也拉着龚风华一道前去,褚非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 谁知不过就是敬个酒,和女帝攀谈了两句,他一回头,却惊觉一那两个人不见了!他立刻冲到殿日,左看右看,瞧见守在殿外的副将,忙问:「瞧见龚风华和大皇子了没?」 「没,怎么了?」顾起一头雾水地问。 褚非回头又看向殿内,做筹交错,人影幢幢,就是独不见那人。 混蛋……竟甩开他! 娄月皇宫里有太多禁地,他不敢擅闯,就怕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所以找遍几处可以自由来去的地方依旧未果后,尽管心里恼着,褚非也只能先回迎宾馆。 「主子,你回来了则一见他踏进院落,项予立刻迎上来,完全没察觉他脸色不善,只是急声道:「主子,好奇怪,我问过守宫门的卫兵,才知道原来我们不能出宫,你要不要去问问看是怎么一回事?」 褚非理也不理,径自朝屋里而去。 「不是要去买彩绘本吗?你到底是……」项予追在他身后。 「还买什么买?」一进房,他就沉声咆哮。 项予闻言,浓眉一挑,看向外头,不见顾起和龚风华,就有些明白了。「又吵架了。」 「我岂敢?我不过是他的三号奴。」褚非哼了声,往锦榻一坐。 「这……」项予挠了挠脸,不太想介入这事,免得被主子的怒火波及。「唉,这事先搁着,还是先去问问咱们为什么不能出宫吧?」 「都说了不买书,出宫做什么?」他不耐道。 「话不是这么说,我们来者是客,限制我们的行动,未免古怪则。」 「许是人家的律例还是有何顾虑,你管那么多?有那个闲情,你就不会问问我跟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跟他说说,为他解闷,会不会啊。 项予努了努嘴。「那是你们的事,我管那么多做什么?」他完全是拿主子的话堵回去。拜托,他脑袋还很清楚,才不想自找麻烦哩。 「你说什么?」 「我说天色晚了,早点休息。」他动作飞快,赶在主子喷火之前开溜。 褚非无力地往锦榻一躺,满脑子不断地猜想着,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要刻意避开他?难道是因为他们正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他快被自己的念头逼得发疯时,房门被轻推开,他蓦地翻身尘起,以为是自己的贴侍,却惊见来者竟是稚。 才一进门,就见褚非黑着脸,闷声不响地坐在锦榻上,龚风华意外极了。 「你怎会在这里?不是说要到城里走走?」她讶道。 「你去哪?」他沉声问。 「质子府。」她够爽快,一点也不隐瞒。 各国皆埋有眼线才能将彼国的消息传固,但褚非从弋照霆那儿得知的消息,却让她怀疑,二皇子的眼线根本就有问题。 直到问过大皇子,她才知道原来弋照霆的眼线就是大皇子,而大皇子之所以故意放出假消息,并非为了讨好娄月女帝,而是略表对二皇子的不满,原因就出在当年大皇子好男色一事就是二皇子张扬出去的。 不过如此一来,也证明娄月对弋风相当防备,压根不像表面上那么平和,这样也好,离开弋风,娄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聊什么?」 「聊娄月的奇闻轶事。」龚风华堆起满满的笑意。 「怎么没找我一道?」 瞧他脸上那层薄霜恐怕一时半刻消解不了,她不禁叹了口气,往他身旁一坐。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聊一些事罢了,有什么好气的?」 「我没有生气。」他嘴硬道。 「脸臭成这样还说没生气?」龚风华抚上他的脸。 褚非一怔,心跳得飞快,恼怒的情绪几乎被抚平。但他不能这么简单被打发,否则稚会吃定他,这种事男人就不能退让。 「你在调戏我?」他佯恼道。 他的脸一旦敛笑,就有几分天生霸气,可是此刻,他的眼睛在喷火,唇角却微微上扬,明明想笑又故意板着脸的扭曲表情十分逗趣。 龚风华低低笑开,「你能亲我,我不能调戏你?况且你还是我的奴……你能不乖乖听话吗?」 「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呢?」她的指暖昧地滑过他的脸颊,来到唇边。 褚非啦了啦口水,觉得自己真是遇到克星。不久之前才被这人气得牙痒痒的,但稚这么一怀柔,他什么气都没了,也想起今晚的目的,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完全是万事俱备连东风都不欠! 但他还是有原则的一「我问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思?」对他而言,这不是逢场作戏、不是一时贪欢,他必须确认他们是两情相悦,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不懂。」 他蓦地瞪大眼,一把抓下龚风华造次的手。「我都说得这么白了,你还不懂?你根本就是在耍我吧。」 「你说呢?」她不慌不忙,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胸膛。 瞬间,他像是被驯服的野马,喷着气却不敢放肆。 「褚非,我说过了,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直到现在还是只有那个人,只要他愿意陪我到海角天涯,我便愿意为他破例毁誓。」 进入龚阀后,她完全遵照看应长老的意思行事,没有自我,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守护子凛,她没有怨言,因为她认为这是自己的使命,也是宿命。 可是为了褚非,她愿意去争取,她可以毁了进龚阀时所立下的誓约,为他恢复女儿身,但这一切必须等她将于凛安置好,毫无后顾之忧才行。 「那个人是谁?」他沉声问道。 「远在天边……」她卖着关于,他屏息以待。「近在……」 突地—— 「主子,大皇子来了。」项予在门外低喊,那噪音有点无奈。 龚爷回来时,他就在外头,当然知道这人一回来,主子肯定要来场秉烛长谈,实在是不该被打扰,可是大皇子来访,他也没办法呀。 「大皇子?」龚风华看向门板。「请他进来吧。」 「等等,你刚刚的话还未说完。」 「等一下再说。」 「搞什么,刚刚才碰头,现在又跑来是怎样?」褚非不满的咕嚷着。 她快速解释,「才没有,我们聊了下,就一起去见仙宁公主,为了让他们兄妹俩说些体己话,我就先回来了。」 褚非听完咕了声。 项予一开门,弋谦廉就迈步走入。 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开门见山道:「风华,仙宁说有些话要私下跟你说。」妹妹的心思他、风华、褚非都知道,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闻言,她不禁有些头痛。 「不想去就别去,不管怎样,这时间已经太晚,不太适合。」褚非淡声表示。 「不要紧,外头有宫女侍卫,不会有什么流言。」弋谦廉叹了口气,「你就去看看她吧,明日是她大婚,从此你们天涯各一方就圆了她的心愿吧。 「好吧。」龚风华只好站起身。 褚非也跟着起身,「我陪你一道去,有我在,比较不会落人口实。」 「不用了,我去去就回。」她摆摆手,「反正就在另一头而已。」 「风华,我就不过去了。」弋谦廉说着,看向褚非,从自己怀里取出一本书递给他。「你难得来一趟姿月,这书就送你了。」 「喔」他兴致缺缺地瞥了眼手中书,待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男风秘技」不禁惊得忙把书藏到身后。 「你慢慢看。」龚风华拍拍他的肩,忍看笑意离去。 「要是不懂,可以问我。」弋谦廉很够义气地也拍拍他的肩,跟着离去。 待两人皆离开之后,项予才走进房里,好奇的问:「什么书?」 「嘘。」褚非走到锦榻,小心翼翼地翻开页面,心情就像当年头一次偷看春宫图一样紧张。 内页是彩绘图,画得闭关如生。 一页翻过一页,他眉头渐锁,书拿得越来越远,不敢正视,甚至还得一手捂在胸口,才能稳住心跳。 这不是因为兴奋,而是他被书里各种惊世骇俗的体位吓得快要拿不住书。 再翻过一页,那骑乘的招式、那明显的部位无不挑战着他的神经,末了他抖落了书,双手指着脸。 「不行,我没有办法,我不行……」他痛苦低喃着。多年前看到的彩绘本也没这般露骨,那时就已教他很想吐,而今这本彩绘图简直是令人不敢领 「什么没有办法?你的爱就只有那么一点深度吗?」项予不屑地撇嘴,拿起书老神在在地翻着,却突然干呕一声,苦着脸蹲到他面前。「这真是……真是……」 「如何?」他托着颊问。 「主子,放弃吧。」项予抬脸,殷切劝告,「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好此道,就别勉强自己。」 「不,我要克服门褚非抢回书,继续学习。 「主子」 「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我那么爱他……这些都不是问题,来吧……我看你还能多可怕,哈,不过就是如此,不就是…...喔喔喔,混蛋,这是什么?以为我会怕你?没用的,老子杀上雁飞山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算什么?」 就这样,他念念有词的看着彩绘本,一下抱头咒骂,一下又自我劝勉,如此反覆,看得项予好于心不忍。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这么义无反顾。 主子,你好伟大! 就在项予默默为他喝彩的同时,迎宾馆另一头突然传来骚动—— 「项予。」褚非立刻背上书。 「我知道」他飞步朝外奔去,不一会传来他惊讶的声音。「龚爷?怎么了?你的脸色……」 闻言,褚非走到门边,就见龚风华脸色苍白地走来。「稚,发生什么事了?」 「……仙宁公主被杀了。」 「嘎?」 「我一到竹苑,就觉得四周安静得不象话,走进屋里没瞧见半个宫女,只看到仙宁公主坐在椅上,我一靠近才发现她胸口插了一把刀,已经气绝身亡,我踉跄退出竹苑时……娄月的侍卫看到了我。」龚风华说看,看向后头。「恐怕当他们发现仙宁公主的尸首,会认定我就是凶手。」 原来,这才是最终的阴谋。 她没想到弋风皇族竟宁可牺牲仙宁公主也要置她于死地……仙宁公主是弋风皇帝最宠爱的公主,是捧在掌心疼爱的,甚至当年打算指婚给她,他们何忍! 「如此一来,不但是我朝要论罪,就连娄月也不会放过你的……」褚非思绪飞快,立刻道:「项予,这可有后路?」 「迎宾馆后头是有条小径,但走得出去又如何?我刚刚不是有说,守宫门的卫兵说过谁都不得出宫!原本我就觉得可疑,如今想来……这会不会是娄月的计谋?说不定一开始不让姿皇子进宫,就是为了将咱们都困在这里论罪」 「不管那些,先离开再说。」褚非拉着龚风华就往后走。 「不,我要留下来解释清楚,我要找出幕后的凶手,不能让仙宁公主无辜被牺牲掉门一个被迫和亲的公主,她的内心有多恐俱,如今甚至沦为他人用来陷害自己的武器,白白牺牲生命自己怎么也不能忍受! 「先走。」 「是啊,咱们先……」站在门外的项予话到一半,突地顿住。「有人来了。」 他看向自家主子,无声的询问是要突围,还是束手就擒? 「娄月大皇子有令,请诸位随我走。」男子身穿灰色锦袍,双手拱拳。 「你是谁?」 「在下皇城卫指挥使景初瑾。」男人抬脸,笑意狂放不羁。「依大皇子之命,一直派人守在迎宾馆外,方才得知迎宾馆出事,所以特地前来,带诸位出宫。」 褚非闻言,防备地看着他,总觉得事情巧合得过分,他轻扯着龚风华,将她护到身后,而她,也犹豫着,该不该相信这人。 「龚阀华爷,皇宫有鬼,还是先随我离开吧。」景初瑾一派气定神闲。 她吸了口气,拉住褚非。「走。」 「稚?」 「先走再说。」就凭那句「皇宫有鬼」,她姑且信了他,要是敢欺她,甚至陷害褚非,她绝对会要他的命作陪! 透过景初瑾的帮忙,三人藏身在粮车上出宫。 而,他还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找了家容栈。 「待会皇城会封城,你们就哲且在这待下。」离去前,他只留下这些话。「要是稍微变装,也许就能避开灾厄。」 三人暂时住进这名叫福泉的客栈,住的是一般厢房,房间不大,摆设也极为简朴,但就眼前的状况而言,已是极好。 「这事也太古怪了吧……」项予下楼端来茶水,一边瞄咕着。 「确实古怪!稚,你怎么看?」褚非提问。 龚风华微扬眉,哼笑着,「古怪吗?」 暂时脱离险境,她的思绪清晰不少,雪月的一切都如她的判断,那么问题自然是出在送亲队伍上。 一路上,她一直在想何时会出现埋伏,虽然她不断变换路线,就是为了要避开埋伏,但如今回想,打从一开始,对方便不打算在路上动手,而是要将她囚于最难逃脱的牢笼里。 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料到竟会用仙宁公主的死来拘禁她。 「不古怪吗?大皇子和公主话家常,后来唤你去,你一过去公主就出事,根本就是……」 「褚非,你疯了吗?仙宁公主是大皇子的同母胞妹。」龚风华端了茶,啜了一口,茶味浅淡苦涩,但她还是一口啦下。「况且,他这么做,对他有何好处?」 褚非也苦思不出弋谦廉的动机。「再不然就是娄战耒搞的鬼,和娄月里应外合要拿下你……要不你说,为何他被拒于皇宫之外,当晚就发生这种事?」 「要是如此,他何必派人来救咱们?」 「可不是?他又是怎么知道咱们会遇上麻烦?他神机妙算到这种地步吗?」 「不是神机妙算,而是他掌握了讯息推断出来的,都怪我一开始没好好地想清楚。」他说过了,皇宫有鬼……如今细思才明白,他指的是有人要在皇宫里搞鬼! 「你就这么信他?」褚非不认同地皱起眉。 「不是信他,而证据自会说话。」顿了下,她叹了口气,「褚非,你可知道我们彼此的眼睛,看见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相同的事件,站在不同的立场和角度,所看见的会是全然不同的风貌。 他眉头微皱。「那就把它变成同一个世界则他毫不犹豫地说。 「怎么做?我看的天是黑的,你看见的是蓝的,一样是天空,却会随着时间有所不同,谁都没有错。」 「你说是黑的就是黑的。」 「信我?」 「要不呢?」 「……要是我说,所有的事都是弋照霆做的呢?」 褚非一楞,不假思索地说:「不可能,在所有的皇子里,我敢说唯有照霆不会与龚阀为敌,你也知道他和龚子凛向来交好,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令他在皇上面前失去一些信任,但他还是做了。」 龚风华闻言,笑柔美目。「褚非,我真喜欢你的性子。」那般真实又正宜,是世间少有的。 在他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没有所谓的灰色地带,但是……如果她是弋照霆,她也会亲近龚阀,两方面都下功夫。 「说到哪去了?」他面色微辙。「倒是你,你真的认为照霆策划了一切?」 「说说罢了。」她耸了耸肩,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不想再讨论。 「可如果照霆真如你说的那样……我会站在你这边,除去他。」他的心思不如稚那般敏锐,但其实他有感到蹊跷,只是还不愿正视真相。 龚风华一怔,没想到他竟有此打算。 褚非咧嘴笑着解释,「因为你的判断绝对不会有错,你行事向来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你不走险路,要真是你判断错误,大不了我陪你错到底。」 望着他,她蓦地笑了,笑得眉目柔媚生光。 他竟是如此信她,义无反顾的. 褚非看傻了眼,只觉得稚的笑怎么越来越妖媚眼角余光瞥见贴侍也看傻了眼,他立刻咳了声。「好了,时候不早了,还是赶紧歇息吧,项予你守在门外,我就守在这里。」 「不用,不是有两问房,你回隔壁睡吧。」龚风华拒绝道。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现在左家两兄弟都不在,我就是你唯一的贴侍,自然是由我来保护你。」他说得一副当仁不让的口吻,「你放心,我就守在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会马上唤醒你。」 这么坚持?!「那就辛苦你了。」她只能如此说。 「应该的。」 第十一章 重扮女装 不知道是身边多了个人,还是因为那个人是褚非的关系,向来浅眠的龚风华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甚至破天!!!地睡到快中午。 「为什么不叫醒我?」 褚非站在床畔,眸底布满血丝,但笑意却极为迷人性感。 「嗯,看得太入迷,忘了。」他沙哑喃着。 昨晚看着稚的睡脸,他就像是被勾了魂,只能痴痴的看着,舍不得移开眼。 尤其当稚初醒,美眸微张的瞬间,他几乎是屏气凝神地欣赏他的美天,他恐怕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龚风华闻言,双颊染绯。 「你傻啦。」她佯恼道。 「清醒得很。」 「我又没叫你别睡,还真是站在这儿一夜?」她没好气地说。 也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顺利地度过这一关,竟不替自己多保存一点体力。 「有什么法子,你一日为主,我终生为奴。」褚非说得大言不惭。「往后你睡时,就由我守房好了,让左家两兄弟睡饱一点。」 稚的睡颇他要独占,谁都不给看。 「主子,人家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一定要这么自暴自弃吗?」端着膳食和茶水进房的项予忍不住吐槽。 「谁说我自暴自弃?你懂什么啊?」趁他双手没空,褚非毫不客气地往他头上巴去,结实又响亮。 「你别以为你是我主子,就可以随便打我」项予气得哇哇大叫,把托盘往桌面一搁。 「就打你,怎样?」 眯起细长的眸,他扯下绑在肩上的包袱,威胁道:「不道歉,就不给你」 「拿过来。」褚非勾勾手指。 「道歉。」项予扶持看包袱命令。 「你欠揍啊?」他怒目瞪去。「知不知道你是我的贴侍?一点规矩都没有,知不知道我很没面子?」 「你赌输自己为奴的时候,有没有问我,我掉了面子没?」 「还顶嘴?」 一主一奴对峙着,突然听到一记忍俊不禁的笑声。 「你们这对主从真是一对宝。」龚风华笑道。 眼前明明是危急存亡之秋,怎么他们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别这么说,我没他那么嚣张。」褚非哼了声,伸手要童包袱。「还不快点拿来?」 项予丢出包袱,撇嘴嘀咕着,「到底是谁嚣张啊?」 褚非瞪他一眼,动手打开包袱,龚风华凑近瞧着。 「这不是姑娘家的农裳?」那轻飘飘又色彩鲜艳的软缓,是娄月的特有布料,穿在姑娘家身上,曲线毕露。 「是呀。」他点着头,连着包袱递给她。「待会去试穿,看看尺寸合不合。」 「……我穿?」 「是啊,我特地要项予去浦子找的。」 「龚爷身形瘦高,一时间要找到合适穿的还真不容易。」项予忍不住邀功着。 「我家主子说了,我没在宫里露面,那些侍卫也认不出我是谁,由我上街采买目前为适合,顺便打听一点消息。」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城里有什么动静。」 「就一队一队的官差沿街搜着,而四大城门都封了,听说暂时禁止进出。」 褚非微扬起眉,「这就怪了,怎么没瞧见有人搜客栈?」他自己也是负责皇城军的,若真要搜城的话,客栈和茶楼、赌坊等都是搜查重点,怎么可能放过。 「这里既然是景大人带咱们来的,自然不会让官差接近这里,再者,搜城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动作罢了。」龚风华喃着,皱眉拿起那料子轻柔的天蓝色衣裳,像是不能忍受自己穿上它。 「你就这么确定?」褚非双手环胸地看了她一会,最后忍不住帮她把衣裳转过来。「你拿反了。」 「你倒是挺熟的。」 「好歹看过花娘是怎么穿的。」他没多想的回答。 「喔所以你是从花娘身上知道怎么穿的?」那倒是,弋风的花娘确实相当喜爱这种软绞,贴覆着体态,引人无限遐想。 「是啊,难道你……」话到一半,瞥见自家贴侍不断地朝他眨眼。「你眨什么眼?眼睛抽筋呀,找大夫去。」 项予抽了抽嘴角。不管了!主子真是笨到极点,没救了。 「你要是真不会穿,到时候我再帮你。」褚非一脸正派地说。 喔,还会帮人穿女装……龚风华扬起眉,不置可否。 「倒是你刚刚提到,宇史城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动作,要真是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童地封城?」他压根不觉有异,自顾自道地说。 「有人戏演一半的吗?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顾起。」 褚非倒了杯茶递给她,「你认为公主的死和他有关?」 「你认为呢?」 「……」他喝着茶没回答。 龚风华不以为意地颐着茶,「昨晚,他在哪?」 「不知道。」因为他在找他,所以根本没注意顾起后来上哪去了。 「说来也是我的错,都怪我思虑不周。」她叹了口气。 她没料到为了嫁祸给她,弋照霆竟不惜牺牲自己的妹妹,那么,为了得到她的命,是不是就连褚非的都会搭上? 她会不会做了错误的判断?也许该趁现在要褚非赶紧回头…… 「你在想什么?」 男人的嗓音近在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教她不自在地缩起肩。 「没什么。」说话就说话,干么非得贴得这么近? 「别乱想,有我在。」 龚风华不由得苦笑。就是因为有他在,她才觉得伤脑筋。 「先吃点东西,再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出城。」他拉着她起身,唇角的笑意无所畏惧,仿佛不管横在面前的关卡有多艰难,他一定都能为她跨过。 「法子嘛……」她沉吟着,拿起筷子,却没什么食欲。 「栖夜城里,不是有龚阀的商铺分号?我刚刚到外头晃一圈时,在一条十字街上瞧见福临酒楼,上头插着龚阀的旗号,应该错不了。」项予忙道。 「是有,但就怕有伏兵。」龚风华吃着清淡的膳食,边道:「栖夜城里有几家分号,也有马队,不过既然出不了城,代表外头也进不来,我又不打算硬闯,倒不如到楼下食堂碰碰运气。」 「什么意思?」 「打探消息之外,顺便瞧瞧有没有人要出城。」 她才起个头,褚非便意会。「对呀,就算封城,总有商旅必须进出的时候,咱们到食堂打探这些消息便成。」 龚风华微微勾笑,喜欢两人间的这种默契。 「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可以先待在这里洗刷我的冤屈。」她不甘心被人嫁祸栽赃,更想替仙宁公主讨个公道。 「还是先离开再说吧,毕竟娄月的律例咱们并不清楚,如此大事要是在咱们弋风,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就怕娄月也是一样,再者,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仙宁公主是顾起杀的。」 「褚非,仙宁公主所在的竹苑内,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宫女也都被斥退,那就代表前去的人,是仙宁公主也识得的,她才会如此放心地屏退宫女。」她不悦地抬眼。「你想,前去的人会是谁?时间抓得那么紧凑,在大皇子离开后便入内?」 「你完全没怀疑过是大皇子所为?」就这么信任他? 「绝不可能是他,他没有加害我的动机。」大皇子是个仁厚之辈,一直对当年她的举手之劳感念不己,再加上对弋照霆的深恶痛绝,他不可能加害她。 「我只是不喜欢你那么信任他而已。」他低声咕嚷着。 龚风华闻言,不由得一楞。「你~一」 「你以往就跟他交好,老与他搂搂抱抱……还收他送的礼,我……」 「砸了。」 「嘎?」 「一年前我解甲回龚阀时,我就砸了那只陶笛。」 「为什么?」 「没为什么。」她放下筷子,「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我先到外头走走。」 「别,你别到外头乱走动,要走就一起走,况且,你还没换装。」褚非赶忙拉住她。 「真要换?怎么你不干脆一起换?」 「我穿女装象话吗?」他喳呼着,瞥见一脸很想吐的项予,不禁横眼瞪去。 「我穿就象话?」 「至少比我象话,最重要的是,外头现在要找的是你,当然是你变装。」褚非态度强势得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况且这提议可是景初瑾说的,既然你信他,何不照着他的话做?」 龚风华张口欲言,终究还是无力地闭上嘴。 她相信那提议肯定是娄战耒交代景初瑾的,而那家伙会这么做,根本只是想看好戏,想让褚非看她扮女装而已。 那人才是真正的鬼! 褚非瞳目结舌。 他怀疑自己在作梦……眼前的人一头乌发披肩,微掩秀丽面容,却遮掩不住那双天生妖冶的美目,一袭交领软绞衣裳勾勒出其纤瘦的身形,除了宽松了些,这衣裳与稚相得益彰,衬得他宛如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干么,很怪?」龚风华不自在地拉着银白色罗裙。 「不……」他被震摄得说不出话。 虽然初识那一年,他就觉得稚的容颜研雅,但认定他是男人之后,自己就没再用看女人的目光打量过他,如今不过是长发垂放,那张容颤竟平添了妩媚的风情,尤其是那双琉璃般的眼眸,简直就像是传说中妖艳惑人的山魅一般。 「美人啊……」项予赞叹不已。 褚非回头,瞧他看直了眼,毫不客气地往他胸口打下去。 「哇……我哪里说错了?」趁人不备……卑鄙。 「我不会盘发。」她长睡垂敛,不敢看他。 打六岁起,她就不曾穿过女装,事隔十几年再穿上,而且还是这种轻飘飘、软棉棉的布料,让她好想把自己藏起来。 「我来。」褚非赶忙进房,把门关得死紧,稚的美是属于他的!只有他才可以看! 「你会盘?」她被按在椅子上,狐疑地回头看他一眼。 「会,我什么都会。」事实上,他当然不可能会,可盘发这般亲密的事,怎能假他人之手。 轻触她柔软发丝,那细腻如致的触感,教他忍不住低呼出声。 「又怎么了?」 「你的头发好软……」似水如辙,柔腻细致。 「还好吧,你到底要不要盘?」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她后颈,教她泛起阵阵的鸡皮疙磨。 「盘,马上盘。」房里简陋得紧,什么都没有,他不禁暗骂项予竟忘了买支瞥回来,让他怎么盘?想了想,他索性童起她刚刚解下的束环,勉强凑合着。 龚风华低垂着脸,感觉他的指头在她发上轻移着,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将自己的头发盘成什么样子,却不禁想到他经常上花楼,盘发肯定是和花娘在玩夫妻游戏时学会的……不知怎地,一把火就烧上来,待她回神,手肘已经往后一击—— 「啊。」没有防备的褚非惨叫一声,随即按看侧腹撑在桌边。「稚,你为什么打我?」他做错什么了? 楞了下,龚风华看着自己的手,笑得一脸抱歉。「对不起,想到昨晚的事,有点火大,所以就……疼不疼?」 「很疼。」他叫着,索性拉起衣袍给她看。「你瞧,红了一大片,明天肯定凉血。」 「对不起嘛。」她满脸歉意地抚上他的侧腹。 这一碰,两人都呆住。 他们长年一起习武,她当然瞧过他打赤骋的样子,可是碰触……她的指尖就搁在他无赘肉的腹部,那肤质粗糙了些,但肌理却非常漂亮…… 「别再摸了……」 他低哑的声音响起,吓得她赶忙抽回手。 「不是说要下楼?走吧。」褚非轻咳了声,先行走到门边。 「盘好了?」她疑惑地往头上一摸,却发现—— 「我不会盘,所以替你扎了辫子。」他解释。 她微扬起眉,「我还以为你上花楼学了十八般武艺呢。」她戏谑道。 「谁上花楼学那些?花楼是给同袍解闷,我去充人头,谁爱去?」他没好气地说,却始终没瞧她。 「你不是对这种软致农裳还挺了解的?」 「我娘喜欢,宫中的娘娘也喜欢,我从小看到大,多少懂些。」 他的答案教她满意地氓唇低笑。「你为什么不看我?是因为我穿女装,看起来很可笑?」她走近,故意挽住他的手。 倏地,他倒抽口气。「你……等……」 「等什么?你……」她不解地看看他弓起身,手还按在下腹,秀颜不禁微微发烫。「你这人……」 发现她的视线,他更加羞窘。「男人都这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怎会知道?」她又不是男人。 「你最好都不会。」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那走还是不走?」 「你先走。」 闻言,她笑眯眼,将脸住他肩上一枕。「还是等你好了。」 「我……」他咬着牙。稚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就快要把持不住自己,还这样戏弄他……很好玩是不是?! 「不喜欢我这样靠着你?」她低喃着,吐气如兰。 褚非闭上眼,觉得自己面临了人生最大的挑战。如今正值危急之秋,他怎么可以还对稚有这般邪恶的念头? 「你喜欢我吗?」他突问。 啾他一眼,龚风华笑眯美目。「你说呢?」话落,她便推门离开。 终于把人给送出房门外,可当答案如自己所想,还是教他觉得难受……记得之前稚说,他把陶笛砸了,那岂不意谓打从一年前,他就已和他划清了界线? 想着,他不禁郁闷起来。 但,他褚非岂是这么容易就消沉的人? 拍拍脸,他开门走到外头,却发现空荡荡的,就连项予也不见人影。「混蛋,居然不等我」 「你又没要我等你,况且我又不知道你要弄多久。」 接近黄昏时分,食堂已是座无虚席,他们选了个临窗的位置,一来方便观察外头的动静,二来则是临窗附近,有许多看似来自南方的商贾。 他们的轮廓不若北方人深,就连身形也矮些,于再加上腔调,更是容易区别。 「什么弄多久?我只是让自己冷静一点而已。」褚非压低声音,脸上浮起可疑的红量。 「主子,你该不是……」项予掩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给我闭嘴。」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他乖乖地闭上嘴,又继续托腮欣赏着龚风华。「真没想到龚爷如此宜男宜女,男装英气凛凛,女装妖冶夺目,就可惜我挑的衣裳尺寸略大,穿起来宽松了点……是说,龚爷的腰也未免太细了。」 龚风华不以为意地笑着,不做评论,反倒是褚非怒目瞪着自家贴侍。「他没有女人那样的胸部,当然会显得宽松些。」他说得刻意,就是要项予知道,他是个男人,看男风彩绘本会吐的家伙,没资格跟他抢。 但这席话听在龚风华的耳里,令她有点后悔自己把东布绑得太紧。 要说胸部,是有的。 「主子,你何必这么说?管他是男人女人,赏心悦目就好嘛。」项予怎会不知道主子那幼稚的独占心理? 算了,这里人多,给他一点面子。 「还顶嘴呀你……」 「等等。」龚风华拍着他的手背,示意他看向邻桌。 褚非看了眼,随即转头喝茶吃菜,一边听着邻桌人道是非。 「是因为龚阀的大当家杀了弋风的公主,所以上面才会下令封城,一早到晚都可看见有官差在寻人。」邻桌穿绿衫的中年男子表示。 「原来是这样,可也不能这样一直封城,我那货运要出城,否则会亏死的。」 同桌穿蓝衫的男人愁着脸道。 「简单,只要你拿着货单跟守城的卫兵说一声,他们就会放行。」 「这样啊……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情景,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 「我可是到处跑,不管是娄月、弋风还是耀见,只要有得赚,我就往哪钻,不过龚阀这回闹出这事……恐怕是难以善了了。 「可不是?这龚阀的大当家怎会杀了弋风的公主?」 「肯定是阴谋。」绿衫男子压低声音道。 「呢?」 「要知道娄月弋风都想要龚阀为己所用,所以有可能是弋风宁可毁掉龚阀也不愿让人得了便宜,但也有可能是娄月为了得到龚阀,藉此困住龚阀的大当家……毕竟龚阀的大当家龚风华,才是掌握实权的人,龚阀女王早不管事了。」 「那咱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口自们行商,别扯上麻烦就成,不过要是遇到龚风华,肯定得帮他一吧。」 「为什么?不是说别扯上麻烦?」 「龚阀耶,要是能救了龚风华,到时龚阀随便给点赚钱的门路,这辈子还不发达?再者,我是观永人,两年前观永闹水患,是龚阀大力帮助的,这恩惠我永远不会忘,能帮的一定帮。」 听至此,褚非不禁挑眉,像在询问龚风华,要不要干脆找这人帮忙,却见对方摇了摇头。 「别给人家添麻烦。」她低声道:「不过他朋友有货要出城,也许可以利用,咱们过去攀谈几句。」 褚非点点头,旋即端茶转向邻桌,开始打交道:「两位大哥是来栖夜城做生意的?」 「你是……」 「我是从弋风来的。」 「喔?做什么生意?」 「做……」 他正寻思要回答做什么好,龚风华立刻搭腔,「做王石买卖。」说着,她取出当年仙宁公主赐给她的蝶形玉佩。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霎时看呆了。 褚非抿了抿嘴,尽管心有不满,也只能硬生生忍下。 「哇,这可是观永上等的楼心王,通常是上贡的王,你怎么会有……」 「我夫君是玉石商,在弋风拥有几处玉矿,经手的都是上等的玉,而我是娄月人,我夫君是陪我回来省亲,碰到封城,急着要出城却没有法子,真伤脑筋呢。」 她蹙眉苦笑,那神情竟藏着艳色,教那两个商人看直了眼。 褚非见状,赶忙端茶道:「刚刚听两位大哥说有法子可以出城,不知道能不能带咱们一道?就怕迟了,会耽搁了一门生意。 「有什么问题,跟着我一道走,就说咱们是一家人不就得了?」穿蓝衫的男人非常豪气地一口答应。 听到满意的答案,褚非心喜之余,只想赶紧完事,带龚风华回房。「那真是太感谢了,请容我以茶代酒……」 「你说什么?」两个男人突地横眉竖眼了起来。 「嘎?」 「夫君,怎能以茶代酒地敬人?太失礼了,」龚风华笑容可鞠地拿起桌上的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我代夫君谢两位。」 话落,她一饮而尽,笑得美目生光。 「嫂子好酒量,小二,再拿两壶上等的好酒过来。」穿蓝衫的男人喊着。 「好,稍等一会。」 褚非见状正要阻止,却听项予低喊,「顾起。」 龚风华闻言,回头望去,就见顾起带着几名官差进了客栈,手中还拿了张她的画像。 真不是她要嫌,画得真丑,要是找得到人才怪。 正忖着,顾起却刚好转过身,与她对上眼。 她不慌不忙地移开眼,身形踉跄了下,故意软在褚非怀里。 「夫君,我好像醉了。」她捧着他的脸,不让顾起瞧见他,而项予也很聪明地转过身去。 褚非明知眼前是什么状况,可他的心……他的心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哪禁得住再三的诱惑? 「稚……」他哑声喃着。 「两位可真是夫妻情深,教咱们羡慕,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穿绿衫的男人问着。 「我……」褚非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顾起已经走近,龚风华发现了,随即坐起身,端起酒杯。 「瞧我夫君您地失礼,没报上名号,竟也没问两位,今日有缘认识两位,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不答反问,端起酒杯,笑盼着两位。 「我叫阮大风,打从观永来的,做的是粮货买卖,而我旁边这位是戚作,他是耀见人,做的是药草买卖,我们经常搭龚阀的船南来北往而认识的。 「哇,那很辛苦呢。」她道。 「可不是?但哪行哪业不辛苦?」 蓝杉男子的嗓门奇大,又许是龚风华的笑容太迷人,教他忍不住吹嘘着自己的身家和往来商家,也正因为如此,让顾起看了一眼便转向,带着一票官差离开。 没有急着打断蓝衫男子的话,龚风华耐心听着,不忘插口问绿衫男子明日何时出城、何时一道离开,等确定所有事项,又继续听着两人说话,还不断陪着酒。 「我喝。」褚非抢过她的酒。 他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又呛又辣,但稚连续喝了几杯却是面不改色说起来,自己真是太不济了。 想看想着,不禁喝起闷酒,甚至还和阮大风、戚作拚起酒来。 反正明天下午才出城,他就算多喝一点,等到中午应该也醉醒了吧…… 第十二章 致命流沙 「对……我的娘子是稚,对……我的,羡慕吧……」 「龚爷,要不要我把他打昏算了?」扶着醉礁礁的主子上楼,项予把他往床上一丢,却见他还不住哈哈大笑,让自己好有把他扁晕的冲动。 「不了,让他睡一觉就好。」瞧着褚非嘴角傻气的笑,龚风华眼底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宠宠溺。「你先去休息吧。」 「那……龚爷今晚要睡哪?」他搓着手,心想今晚这两人不会就要生米煮成熟饭吧。 「那里。」她指着锦榻。 「那就只好委屈龚爷了。」为了成全主子的心愿,项予很果断地决定独占一间房。 他走后,龚风华站在床边叹口气,正打算就中午的洗脸水,替褚非稍微擦脸,却被他抓住了手。 「稚……」他张开迷离惺怯又布满血丝的大眼。 「干么?」 「稚……」他边喊,咧嘴笑得好傻气。 「酒鬼。」她笑骂道。 她不知道他的酒量原来这么差,以往在雁飞山上,当然也有饮酒作乐的时候,可毕竟还在行军中,自然有所分寸,所以她从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而往后她想,她绝对不会再让他喝这么多酒,尽管他傻笑的样子很可爱。 「稚……」他抓着她的手在脸上蹭着。 龚风华开始后悔,刚刚干么不让项予打昏他算了。 「稚,我真的好爱你……你是我的……我的……」 她微微一怔,有人说酒后吐真言,所以他这算是趁看醉意,说出平常不会说的话? 爱她?嘴里反复咀嚼看,她竟不觉双眼发烫。 「稚,我呀……发现得太晚,我没发现自己喜欢你,否则……我不会让你当龚阀女王的男宠,我不会让任何人碰你,你是我的……」喃着,一把蛮劲将她给拖上床,紧紧地环抱住她。「我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为奴也好……」 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再真切不过的告白,她的心暖得发痛。 「好啊,我们就在一起。」她低声喃看。 要是他不嫌弃她有把粗嗓,也不在乎她的身分,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真的?」他讶声呼问,拉着她,那眼眸失焦,却还是直盯着她瞧,。「稚,我不是在作梦吧?」 龚风华凝着他半晌,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的唇。 她喜欢他,远在他爱上自己之前。她是龚阀的人,理当和任何人保持距离,然而偏偏就是对他失了心,尤其当他失去父亲,靠在她肩上低泣时…… 她的心好痛,恨不得替他痛,不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直到要班师回朝,她才惊觉了这份情,而她给出去的情,注定是要不回的,所以她也放任着自己,紧抓仅有的时间,只想偷点回忆,等到哪天她将闭上眼时,她会告诉自己,她的一生并不是只为龚阀而活,她曾经爱过一个人,爱得很深,藏得更深。 她的吻,教他贪婪地回应着。 是如此的渴求,如此的迫不及待他醉了,可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 这天地之间,唯有稚可以如此颠覆他的世界,让他跨越性别领略爱情的滋昧。 他要得到他,就算他是个男人也无妨。 像是受困已久的兽,一得到渴望的自由,他极力地奔驰,在这片期盼已久的天地里疾驰。 直到凭着本能埋入那湿热的润地,他喉头挤出闷吼,一边喃道:「稚别再离开我你可以丢了陶笛,却不能不要我……」他深埋在她体内,百卒意催得他欲睡,他却舍不得这合而为一的喜悦。 龚风华呼吸紊乱,汗湿了秀颜。 原来他想岔了,不过是件小事罢了,竟也教他如此放在心上。 这傻瓜…… 「褚非,只要你肯要我,我们就永不分离。」她低声承诺着,吻上 他的唇。「我砸了陶笛不是不要你,而是我……不想睹物思人,因为我会放不下,我会舍不得……」 那份情钻得那般深,她要是不强迫丢弃,就会被困住,但她没想到,她自以为自由了,其实心早已被困缚。 「真的?」 「嗯,真的。这天底下,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让我动心……我说过,我的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一直是你。 她的话让埋在体内的欲望更加茁壮,龚风华粗喘看气,结结实实地成受看男人兴奋的律动,她试着放松自己,包容他的一切,而他忘情的加快速度,最终深凿在她体内,筋疲力尽的趴在她身上睡去。 这家伙……她低骂着,却也累极沉沉睡去。 有人在他脑袋里敲钟。 褚非痛苦地张开眼,迷蒙之间,瞧见有个美人就坐在圆桌边。 一时问,那根笑的万种风情,教他怀疑自己还在梦中。 「睡傻了?」 醇雅嗓音惊得他回过神,下意识地翻身坐起。「我……我怎会睡在你房里?」 「因为你喝醉了,项予把你扛进房里。」看他一眼,龚风华脸色微红地别开。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的头好痛,痛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快要中午了。」感觉他像是忘了昨晚的事,她忍不住轻咳一声。「先穿衣袍吧。」 「嘎?」他听得一头雾水,垂眼望去,瞧见被子滑落,露出自己赤裸的胸口,连下半身也「哇,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赶忙搜着被子,吓得退回内墙,还不住地拉起被子看,再三确定自己真是一丝不挂…… 天,不会吧,难道说昨晚……他横眉回想,脑袋里只余残缺的记忆,隐约记得稚说,砸了陶笛是因为—— 「你说,你怕睹物思人,你怕放不下,你会舍不得?」 龚风华难得露出羞意地点着头。 此刻,羞意更甚昨晚。 因为以往她习惯把自己当个男人看待,可经过昨晚,她有了女人的自觉,一些情绪再也压抑不了。 「所以我们昨晚……」他屏住气息地问。 她羞涩地轻点头。 褚非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他不敢相信,他们真的有了肌肤之亲,扼腕的是,他的记忆好残缺! 眼角余光瞥见床上那滩血,他不禁更内疚了。「稚,对不起,我……」 龚风华横眼望去,不懂他的道歉所为何来。 「昨晚我喝醉了,结果……难得大皇子送了男风彩绘本给我钻研,但我却一时难耐害你……很疼吧?」说着,他惭愧地不敢抬眼。 虽然昨晚种种,他记得不是很多,但那快意还搂在体内,只怪自己被快意给冲昏头,竟忘了体恤稚,如今才害得他流血。 龚风华的眉几乎快皱在一起了。 「对不起,要是有下回,我一定再仔细拜读一次男风彩绘本,绝不会让你感到半点痛楚。」他承诺着,热气却从颈部攀上脸。 听至此,龚风华完全明白了。 她拉开衣襟,看了眼还颇具姿色的胸,疑惑他怎会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男人? 昨晚明明就袒程相见过,难不成是自己的胸不够丰富,害他错认? 「你……别不吭声,我说真的,那男风彩绘本我看得很仔细,只要方法得当,其实也是很……舒服的。」话到最后,声若蚊呜。 看着他羞红的耳垂,龚风华不禁无奈叹口气。 佩服啊虽然他醉了,但总不可能连搂进怀里的是男还是女都分不清吧?而且明明是落红,他也能错认…… 「算了,先穿衣袍吧,吃过午膳,咱们也该准备出城了。」说着,她站起身,徐步离开房间。 听到门板闭上的声音,褚非掩着脸,不断咒骂自己。 笨蛋!终于盼到梦寐以求的一夜,他却偏偏喝醉,酒醉误事,真是说得一点都没错! 不过依稀记得稚的身体就像姑娘家一样柔软,感觉胸部还挺厚实的忖看, 他不禁抚上自己的胸膛,啧了一声,告诉自己必须更加锻炼体魄才行。 突地门板再次被推开,响起项予倒抽口气的声音。「主子,你欲求不满吗?」 「谁欲求不满?」他羞恼地吼道。 「你呀,不然你干么一直摸自己的胸部?」 「我……你管我?」他起身要穿衣服,却瞥见贴侍还件在门口,两眼发直地瞪着床板,他没好气地问:「你还站在那边干么?」 「主子你床上怎会有血?」项于问看,再见主子是赤裸着,这状况…… 「唉,这……就……你问那么多干么?出去啦,我要穿衣服了。」满脸通红地赶人。 「难道你们两个真的……」他倒抽口气。 「别张扬」褚非低吼。 刚刚稚叹气,可见自己的表现,他肯定不满意,自己心里已经够闷的,这事一点也不想再谈。 「那血不就是……」落红?那那那……那么,龚爷是女子? 「好了啦,别吵则 项予不解地看着他,心想要是龚爷是个女子,主子又怎会是这种反应?但那应该是落红没错呀……忖着,他摇头晃脑地关上门板,心里嘀咕着,这还真是一桩悬案。 下楼用午膳,刚好遇见戚作,便一起用了膳,一道准备出城。 走在戚作运载货物的马车后,褚非不断地偷励着身旁的龚风华,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让她忍不住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他扭捏着。 「说。」 「就……」他咳了聋,贴在她耳边问道:「你身子还好吗?」 「还好。」她羞涩地移开眼。 「啊……我听说,那个要是留在里头得弄干净,要不然会闹肚子疼的,你……有没有处理?」他很想要问得坦荡自然,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好羞 龚风华听着,又羞又恼,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羞辱了一样。 「我处理了」她咬牙道。 「喔,那就好。」他简直像个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然后又忍不住低语道:「那个应该是我该做的,可是,我……」 「闭嘴。」她冷声喝道。 够了,别再羞辱她了! 她很像男人,因为她很努力地学习当个男人,可两人都袒程相见了,还把她当成男人……这算是什么?! 「你生气了?」稚口气一冷,他就更胆怯了。「对不起,我保证……」 话到一半,突然打住。 龚风华没好气地横睨过去,却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上。 「唉,你胸口塞了什么?」 她目光往下一扫。「馒头,你要不要吃?」她撇唇,笑得戏谑。 「别放馒头,太引人侧目了,放包子就好。」 「……」她无言以对。 他的表情认真到让她动了般气。 「不过也委屈你了,一个男人扮成这样。」他就不能忍受在胸上再放上两颗馒头,多瞥扭。 龚风华勾唇冷笑,是呀她应该继续当男人就好,何必自取其辱?当下不再搭理他。 三人继续跟在戚作的马车后走,到了城门边,就见戚作拿出证明,对着守城的卫兵比手画脚一下,城门随即打开。 褚非见状,不由得紧握着她的手。 她浅笑着抬头,瞧见左不其就守在城门外,而且还牵着两匹马,笑容退去,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为何不其会站在城门外?还特地牵了两匹马…… 「关城门,拦下他们!凶手就在马车后」 正付着,后头突然传来顾起的声音。 褚非暗咒了声,握紧龚风华的手,低喊道:「走,项予,快」 三人腾地跃起,硬闯城门,站在城门外的左不其怔了下,才认出那着女装的人正是自家主子。 「华爷」他不敢相信龚风华竟扮成姑娘家,一时间忘了要将马的鞭绳放开,而她已经跳上马背。 「不其,还在发什么呆?」她垂眼瞪着他。「还不快走?」 「是」他赶忙放开辐绳。 褚非跳起,往龚风华身后一坐,顺手接过瞳绳,喊了声,「驾则马儿随即狂奔而去。 左不其跃上另一匹马,才刚坐稳,项予也跟看跳到马上。 「喂?」 「快快快,动作快一点」项予催促道。 左不其翻了翻眼皮,见追兵已现,只好赶紧纵马离去。 城里发生的事,他向昨天出城的商贾打听过,所以今儿个才会牵马在城门外等候,因为他知道华爷一定会想办法离开。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其他事要跟华爷说。 他决马赶上,一边喊道:「华爷,别往分坊。」 「发生什么事了?」龚风华厉声问着。 「华爷进城之前,吩咐我去联络其他城的龚家军,而不然也立刻着手调派栖夜城的人,并派人回报消息给云暮城的其他主子。但华爷一进城,就有一票人杀进分坊里。」 「二爷?」 「被不然和巩家兄弟护着往丰若城去,可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回报。」左不其面有愧色地说。 龚风华心头一室。「可清楚对方底细?」 「不知道,就是一群黑衣人。」 「对方行事的方式像一般杀手还是军队?」 「要说的话,比较像是军队,人数至少百人。」 闻言,她心头发凉。 完了,原来对方最终的目标是子凛!她以为若是弋照霆下的手,至少会先针对她,难道说……他发现子凛就是龚阀女王?! 「稚,眼前咱们还是先赶往丰若城吧。」褚非轻按着她的肩,要她放松。「放心吧,龚子凛福大命大,身旁还有个娄战耒,肯定会没事的。 听了他的安抚,龚风华心头才放松一些。 也对,急也没用,他们该先赶往丰若城才对。 她之所以要巩家兄弟带着于凛前往丰若城,是因为那里有龚阀的水船,要她搭着水船绕往耀见皇朝。 近两年,龚闯将势力推出弋风之外,就以耀见的皇族对龚阀最为发善,所以她才会在之前特地联系过,要将子凛送到那里。 现在,只希望子凛能逃出对方的狙杀。 四人双马一路疾驰,到了百里外的骚站,此骚站有龚阀私设的马行,他们一上们先询问龚子凛一行人是否有来此换马,确定一行人来过,稍作休憩之后,尽管夜色已黑,他们依旧带着随身武器,换马前往丰若城。 四人各乘一骑离开,但才刚离开骆站,转入偏静小路时,两旁一人高的拿丛里随即射出箭矢。 「华爷门左不其喊道,已经抽出腰间佩剑。 龚风华毫不犹豫地取出长剧,一阵横扫,再回头看着褚非道:「鹰阵。」 「没问题」他回应后,朝身旁的项予使了记眼色,两人随即纵马跃进小路两边的拿丛里。 不一会,埋伏其中的人被他们凌厉杀招逼到小路上,龚风华眼明手快,长剑横扫,毫不留情。 她没时间再耗下去,必须赶往丰若城,确定子凛是否安好…… 但奋勇杀敌的当下,眼前竟出现数不尽的黑影。 「转向门她当机立断的喊,旋即如领头羊般转向而去。 她的脑袋里记下每个国家的重镇官道小径,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这片大陆上畅行无阻。 「华爷,再转过去,就是前往石漠镇的路。」左不其在身后提醒。 「石漠镇是个好地方。」她勾唇冷笑。 石漠镇,是娄月最东边的镇,紧临鹰漠,为岩漠地形,要是不熟地形很容易就被成片的流沙吞噬。 一行人边守边攻,朝石漠镇而去。 从满天星斗直到东方破白。 石漠镇地处偏远,就连一般人家也不过几户,一般商旅不会从此经过,正是适合大开杀戒的好地方。 然,一路疾行,兼之防御和攻击,早已超过七个时辰,体力逐渐消耗。 所幸,石漠镇就快到了。 不到一刻钟,四人来到一片岩漠上,弃马步行,在龚风华的引领下,只踏在坚硬的岩石上,避开流沙,直至站到一个易守难攻的高点。 后头追兵不语地形,前仆后继,有人踏进流沙里,发现身子不断往下沉,莫不发出惊呼声。 走在前头的人震愕回头,就在此时—— 「不留活口」龚风华喝道,反身攻击。 「是门左不其和褚非立刻跃上前去,将追兵杀个措手不及。 不过眨眼工夫,追兵绒被杀或是误入流沙区,霎时少了大半,剩下的全转身逃窜。 「不其,别追了则龚风华喊着,走近其中一名倒地的追兵身边,蹲下身,翻搜他身上有无任何身分证明。 「稚」 就在褚非异常惊惧的嗓音时,她要闪避已是不及,因为身旁便是流沙区,正是危急之际,他飞身抱住她,箭矢刺穿他的背。 「褚非」她惊诧地搂紧他,抬眼望去,惊见微亮的天色中,依稀可见顾起带着一营兵马站在上方的岩石上。 「顾起」她怒不可遍地吼着。「混帐东西」 「来人……龚风华杀害仙宁公主,畏罪潜逃,而褚都督竟帮助罪犯逃之,罪加一等,我奉皇上旨意,可以先斩后奏,射箭则顾起喊看,手一挥,身后的一营兵马犹豫着。 「胡说八道,本将军才是领命使节,顾起一个副将胆敢以下犯上,罗织罪名,还不将他拿下」褚非怒眼瞪去。 「我身上有御赐令牌,还不射箭?」顾起取出身上令牌。 褚非不由得错愕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为何他身上会有令牌?不过是一趟护送和亲的任务,为什么皇上要特地给顾起令牌,仿佛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要让顾起取代他? 但后头的兵马依旧迟疑,虽然顾起手上有御赐令牌,但在他们心里,褚非才是他们追随效命之人。 「想抗令?」顾起回头瞪着。 见状,龚风华正要拉着褚非先退到安全之处,谁知她刚刚查的那人突然抬眼,在她还不及防备之下,一把将她推落岩块之外。 「华爷」左不其惊喊,疾步而来。 褚非回头,她已经跌进流沙,而流沙正以可怕的速度吞噬着她。 「月要带,把腰带扯下。」褚非吼着,解着腰带的当下,大脚一踩,往突袭那人的背上重重一踩,逼出他一口闷血,再扯下那人的腰带。 项予赶紧跑来,解下腰带,褚非连忙将几条腰带缠在一块,绑在箭上,随即掷给龚风华。 「稚,拉着」 已沉到胸口的龚风华伸手抓住箭,褚非立刻使劲要将她拉起,这时一箭横过,射中她的胸口。 「稚。」他奋力一拉,但又一箭飞过,射断腰带,龚风华瞬间沉没。「不……稚」 左不其毫不考虑地飞身纵下。就算拉不起华爷,也不能独留她一人。 褚非怔仲地看着这一篡,缓缓回头,看着手持弓箭,笑得一脸得意的顾起。 「顾起门他皆目尽裂地喊着。 「不用大声,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皇卫司都督,而是和龚风华勾结的叛将,我要将你押回一」 他嚣张的发言未竟,褚非就跃身来到他面前,一刀将他斩成两半。 「主子。」项予低喊。 褚非丢下长剑,看着那片已不见龚风华和左不其身影的流沙,纵身欲跃下,却被项予死命地抱住。 「主子,别冲动,没人说掉进流沙就一定会死,咱们留下来找则 「可是我也没听过,有人掉进流沙还能活的……尤其他还中了箭……」甩开贴侍,他跃下岩块,不断地挖着沙。「来人,还不快点挖沙」 一营兵马闻令,立刻跃下,沿着岩石的附近挖着沙。 项予单膝跪在他身旁。如此,万一主子冲动行事,他才来得及抓住他。 但褚非岂会发觉贴侍的心思,他满心只想找龚风华……那一身艳红是他眼里最鲜艳的色彩,从初次见面他就不住地追逐。 每天在那个人身旁打转,被冷言嘲讽、被视而不见,也没放弃,一再讨好、一再靠近。 可他没有察觉那是爱,更没察觉稚迎娶龚阀女王时,在他心间爆开的根本是嫉妒。 直到再相逢,他终于承认自己的心情,好不容易两情相悦,稚却不见了。 明明还笑闹看,转眼,竟就消失不见。 再也见不着了吗?再也见不到故作轻桃的他、难掩羞涩的他……再也听不到他用不同的声调喊他……他多喜欢稚喊着他名字,一声声地喊着,仿佛他有多在意自个儿。 垂眼瞪着从指缝不断滑落的沙,泪水掉落和成泥沾上他的手。 「稚……喊我的名字,让我知道你在哪……」他哑声唤道,天色渐亮,映照出一片茉漠和遍地尸首,说不尽的茉凉。「叫我稚,告诉我……你在哪里……」 项予艰涩启口,「华爷鸿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褚非听了,哭着也笑着。「稚……我找不到你……我要怎么留住你?多掉点眼泪,是不是就能唤回你?」 就像指缝里的沙,和了水就不会再流逝? 「主子……」项予戒备地看着他。 他恼火地指着沙,拍得越紧,流逝得越快。「稚……稚!回来!你说我们的眼睛看见的是不同的世界,在你眼里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让我看看,你眼里的世界是不是只有权谋斗争?」 他听从父亲的教导,用双眼去确定是非对错,不让自己多疑,不让猜想隐蔽公正的心,可他错了……他的眼睛所看见的……是假象! 全都是假的! 这双只能看见假象又看不见稚的眼睛……还留着做什么?! 见他伸手要挖眼,项予赶忙从后颈将他劈晕。「赶紧带将军离开。」 一营兵马赶紧带着昏厥的主子离开岩漠,而他再回头看了眼荒漠,无比凄凉。 第十三章 真假女王 相思欲狂。 有抹身影在鹰漠边境不断徘徊,日以继夜,永不停息。 「主子……别再找了。」项予亦不亦趋地跟着。 那抹幽魂似的身影摇摇欲坠,脚步却不停歇。 「主子……已经找了快两个月……不要再找了。」项予终干忍不住拉住他,用力地灵着,却见他眼神空洞得可怕,眼里映着枯稿的世界。「找不到了再也找不到了,别再找了」 打从龚爷被流沙香噬后,主子犹如行尸走肉,日夜在这荒地徘徊,像缕幽魂,不知该去往何处。 早知如此,自己当初就不该劈昏他,而是让他彻底的痛、彻底的发泄,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还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褚非缓缓垂敛长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一把将他推开,一步步地往前走。 「主子。」望着他的背影,项予泪已盈眶。 他和主子是一起长大的,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失魂、这般狼狈狙遭遇……长发纠结不说,衣袍还泛黄发皱,就连胡须都爬满下巴,淹没了那张俊美的脸庞。 「至少、至少喝点水吧。」他抓着皮壶跟在身后。「主子喝点水吧。」 褚非置若同闻,一直往前走,口中喃喃自语着,「稚……稚……」 到底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他? 项予停下脚步,根本就没办法阻止。 到底该怎么办?他浓眉深锁,就连前几天荣亲王派人要主子回朝,他都不理,甚至昨天皇上也差人降旨要他回朝,他还是不理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成了抗旨不归? 到时别说是官衔,连命都会不保呀。 正担忧着,听到后头有人呼唤,一回头便见是一名士兵领着景初瑾走来。 「景大人。」他赶忙迎上前去。 从他们待在石漠镇到现在,这已是景大人第三次到来。 「你家主子还是老样子?」景初瑾朝他身后望去。 「是啊,再这样下去,我家主子怕是要废了。」项予忧心仲仲。 他想了下,「我跟他说说吧。」 「那就麻烦景大人了。」他愿意这么做自然是好,因为自己已经无法可施。 景初瑾徐步走去,直到与褚非并肩而行,映了他一眼,才道:「褚非,听说弋风皇帝要求龚阀女王进宫,有意问罪龚风华杀害仙宁公主一事。」 闻言,他眼眸颤了下。 「你可知道当初为何娄月会提出和亲的要求?」瞧他有了些许反应,景初瑾接着说:「那是因为那时云暮城里流传着一首顺口溜,虽然不知是谁刻意放出,但那势必会引起弋风皇帝的猜忌,于是我朝大皇子才会派人请女帝提出和亲的要求,希望龚阀可以趁此机会脱离弋风。」 褚非顿时停下脚步,僵硬地转过头,「你这说法……好像真正要置稚于死地的人是我朝皇上?」他的嗓音暗哑得像是沙石磨过一般。 「你敢说弋风皇帝毫不忌惮龚阀的存在?一个拥有数十万龚家军,甚至拥有战马、兵船的龚阀?」 他垂下眼,不愿针对这事多做辩论,他只知皇子间的斗事,确实会将龚阀卷入其中,但是皇上…… 「和亲一事,在我朝大皇子的命令之下,大伙皆严阵以待,只是没料到那些人会杀了仙宁公主嫁祸龚风华,而女帝之所以封城,本是打算1寻你等禁在城里,如此就可以避开灾祸,谁知……」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一开始就把话说清楚?」 「我说了要你们暂时待在城里。」 褚非咬着牙,黑眸殷红道:「那种状况下,谁能够平心静气地待在城里?更何况,稚心系看龚子凛的安危,怎么可能一直待在城里?」 「龚子凛有我们大皇子护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要真如此,为何稚发生事至今都快要两个月,不见半个龚家人到来?」以龚家军行动的速度,不可能到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至少龚子凛发现稚没前往约定之地,也必会转向赶来。 但,什么都没有。 「你说对了……」景初瑾叹了口气,「我们大皇子和龚子凛确实在前往丰若城后,便下落不明。」 褚非闻言,不禁损起眉。 「那么,你是否相信弋风皇朝从一开始就打算创除龚阀的所有人?如今就连女王都1寻被迫进宫,龚家人岂有余力到石漠镇?」 「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他哼了声。 当初沉船事件发生时,龚家人也是较看重龚子凛,如今亦是,不见一个龚家人到来,他又何必管龚阀的存亡?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在主导这一切?难道你不想替龚风华报仇?你日日夜夜在此徘徊,到底找到什么?怕是龚风华在九泉之下也难安。」 「你门他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你好自为之,用你的眼去看……别人眼里的世界。」景初瑾说着,格开他的手,潇洒离去。 褚非怔楞地站在原地,看别人的世界……没有稚的世界,还有什么好看的? 看着茉漠,他想起初见时,稚那老成又无畏的模样,想起稚明明身子不适却在应试场上强撑……又想起稚亲手将陶笛送他。 取出随身陶笛,他吹奏着稚最爱的「秦风.无衣」。 稚不知道,他吹奏这首曲子,是要告诉他,只要是他的敌人,就是他的敌人,不管敌人是谁,他必与他同仇敌忾。 每次稚听时,总是闭着眼,唇角微勾。 他喜欢稚勾笑的模样,永远记得稚在战场上无数次的陪伴,在父亲逝去时,是稚并肩同行陪伴在侧他多么喜欢有他的陪伴,多想要一生一世追随,可稚最终却为了龚阀而离弃了他。 褚非忽地顿住。 在稚的眼里,龚阀胜过一切,如今龚阀有难,他真能置身事外? 要是龚阀真因此被灭,就怕稚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息,而他……就算活不了,也该替稚守着龚阀度过这次的难关吧。 「稚……你希望我这么做,对不对?」他低声问着。 苍育之下,无垠岩漠,荒凉凄绝,只有风呼啸而过。 「主子……」项予站在身后低唤。 「项予,我们回去吧。」他面无表情地说,将眼前的景致刻入眼里。 稚,等我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孤单太久。 二十夭后,褚非领着一营兵马回到云暮城。 奇怪的是,百姓竟群聚在皇宫庆南门外,直到守城卫兵瞧见了他,才赶紧驱离了百姓,让出一条路。 「发生什么事了?」褚非低声问。 「回都督的话,约莫半个时辰前,龚阀女王才刚进宫,所以…… 他不禁微皱起眉,「这事不是说了已久,怎会直到今儿个才进宫?」他以为龚阀女王早就进宫了。 「因为龚阀女王以身体微恙推托许久,直到皇上今儿个再下圣旨,才将人给逼进宫里。」 褚非闻言,不管自己风尘仆仆赶回,早已疲惫不堪,仍直往弋殿而去。 到达殿外,他请守殿太监通报一声,没一会,殿内传来宣他进殿的声音,他随即快步入内。 「褚爱卿,你总算是回来了。」弋风皇帝居高临下道。 「微臣迟归,还请皇上恕罪。」褚非掀袍,单膝跪下。 「罢了,瞧你气色不佳,定是连夜赶路,就先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皇上,微臣斗胆请问,为何要龚阀女王进宫?」 「褚非。」站在前方的弋照霆低声喝斥。 「在肤的皇朝里,只有一个帝王,何来女王之说?」 褚非惊诧自己竟犯了皇上的忌讳,女王一说已是百年前的事,只是民间总是这般称呼,他才一时间疏忽。 「皇上,臣斗胆请间,为何要龚阀千金进宫?」他换了称谓。 「因为龚风华杀了仙宁公主,难道身为龚家主公的龚家千金,不该给肤一个公道?况且肤也等她够久了,结结实实等了一个月,也算是给足龚家面子。」弋风皇帝哼了声。 「可仙宁公主根本就不是龚风华所杀,因为事发当晚,他和臣在一起。」褚非沉声道。 「你和龚风华向来交好,朕又怎么知道你是否是为了替他脱罪才这么说?」 褚非难以置信地抬眼,「皇上,这事就连远在娄月的大皇子都能作证」 为什么皇上不相信他?是不相信他,还是打一开始就如稚所言……这一切都是个圈套? 从小对他疼爱有加的皇上,竟也将他视为棋子? 而他间接成了害死稚的凶手?! 「朕只知道,娄月传回消息,说是龚风华杀了朕的仙宁,而顾起为了追拿他而丧命。」 「皇上!您竟宁可听回传的消息,也不相信臣所言?」褚非大失所望。「臣亲眼所见,难道骗得了人?臣的父亲从小教导臣是非曲直、正义公平,臣自认心无偏袒,所言皆问心无愧,可为何皇上不信,硬是要囚禁龚阀千金?难道这是皇上一开始就……」 弋照霆闻言,赶忙出声,「褚非,你太放肆了,还不赶紧求皇上恕罪!」 褚非一口气.喷在喉口,必须握着拳头才能压下重声咆哗的冲动。 就在这当头,外头快步走来一人。「皇上。」 「甄御医,如何?」弋风皇帝急问。 「回皇上的话,进宫之人是龚家千金无误,她身上有着当年微臣亲眼见过的胎记,而且双眼确实是紧闭不能视物。 「下去吧。」 甄御医随即必恭必敬地退下。 褚非不敢相信皇上竟还找人确认进宫之人是否为龚阀女王,如此猜疑…… 「皇上,就算要论罪,龚风华……也已死在鹰漠边境,如此一命赔一命,还不够吗?」 「龚风华犯的错,只要他一个人的命未免便宜了他,龚家千金自然得出面收抬残局。」他回得理所当然。 「皇上是想要得到龚阀吧。」他突道。 弋照霆立刻单膝跪下,「皇上,褚非连日奔波,疲累至极口不择言,还请皇上如心间非。」 「褚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肤不降罪于你,但你要再口出狂言,休怪肤不念及情分」弋风皇帝冷眼警告,话落随即起身。「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恭送着。 但他单膝跪地,晴晴咬牙。 「褚非。」弋照霆轻拍着他的肩。 他甩开他,怒目瞪看他。「为什么皇上要这么做?」 「褚非,你太冲动了,皇上要龚阀千金入宫,不过是要她给个公道,并不代表会对她做什么,你反应过度了。」 「我反应过度吗?」他不禁冷笑。「皇上竟怀疑进宫的龚阀千金可能是个顶替的如此再三确认,甚至当年出生时便要御医记下她身上的胎记伤痕…… 这不是防备,是什么? 打从一开始,皇上就极度防备看龚阀,眼见龚阀已茁壮到难以创除的地步,才策动了这起计划。 从小父亲就教导他,身为将领,使命为保护皇上和百姓,然而他忠心服侍的皇上,竟是个只为取得龚阀,便不惜牺牲他人性命的小人! 这才是真实,稚口中所说的不同的世界! 「褚非,那是因为当年龚阀千金一出世就身带残疾,才会带进宫医治,结果她的双眼还是无法医治,就这样而已,你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褚非冷冷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他,好陌生。 「王爷,你向来和龚阀交好,为何你能够如此从容冷静?」他冷声问着。「难道你不怕失去龚子凛这个好发,你不怕他误会你?」 「褚非,子凛下落不明。」弋照霆突道。 他神色不变地看着他,「是吗?这事我倒不清楚。」 「你因为龚风华被流沙香噬就失神颓废,怎会知道子凛下落不明?在这时候,我当然会力保龚阀全身而退,不能让子凛无家可归。」 褚非听着,忽地勾唇低笑。 「你在笑什么?」弋照霆细细打量他的眉眼,总觉得他有些不太一样。 「没。」他轻摇着头,「我累了,我要回府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过离开几个月,一切都变了?是一切早就变了,而他从未怀疑,还是他一直活在他人的谎言里? 守在石漠镇的一营兵马,全是他的心腹,饶是皇上令牌也动不了,那么又是谁告诉照霆,稚是被流沙吞噬?又是谁通报他,龚子凛下落不明? 龚子凛下落不明的时间,是在稚被追杀之后,这是否意谓着,照霆一直派人跟着,甚至不惜迁到娄月……如此大费周童,如果是要保护,早该出手 但他没有,这意谓什么? 谎言,原来他一直活在谎言里。可悲的是,他却在稚死后才发现! 褚非在宫中,漫无目的地游走。 本来是想回将军府的,但一踏出弋阙殿,往左拐个弯,便瞧见质子府,不禁触景伤情。 宫中,有许多他和稚的回忆。 不管是对骂怒斥,还是勾肩大笑……如今想来,当初的他,真是太幼稚了,他太晚意识到自己的民情,才让他们爱得如此短暂。 不,不对,都怪他不好,是他没有将稚保护好。 「主子,不是要回府了吗?」项予在身后小声道。 褚非没有回应,又拐个弯,往武校场走,却瞥见有抹人影出现在弋阳宫后。 弋阳宫朝南三座大殿,分别做为早朝、批折、庆贺之用,而左右两侧有东日西月两座殿做为暂憩之所和书房,后头两殿则为寝殿。 而此刻一 「唉,主子,那姑娘看起来很像华爷身边的丫鬟!」 褚非眯起眼,不由自主朝前走去。 他所在位置是弋阳宫东边的武校场,距离东日殿隔着一方清池,他几乎是足不点地跃至清池上的曲廊,隔着垂柳,瞧见有一人走到那姑娘身边。 「应思行?」他哑声喃着。 这么说来,龚阀女王不就是在那里? 为什么应思行会将她送进宫?他是龚阀三爷,难道不该力保女王的安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忖着,瞥见应思行迈步似乎要走,他静观着,直到对方朝东边小径行去,仿佛要从庆东门离开,他沿着曲廊到底,跃过清池将对方拦下。 「褚都督,你回来了?」应思行抬眼,不惊不疑地打招呼。 「应思行,你到底在做什么?」褚非哒起黑眸,「难不成你背叛了龚阀?」 闻言,他有些啼笑皆非。「在下不懂褚都督的意思。」 「少跟我打马虎眼,你身为龚阀三爷,没有力护龚阀女王离开,反倒是将她送进宫,你到底是何居心?」 「褚都督,皇上下旨,谁敢抗令?」他不禁撇唇冷笑。「龚阀上下数十万人,要是抗旨,你可知道后果?」 褚非不语,锐眸如刃,像是要将他看穿。 「我应家是龚家军老臣,岂会弃女王于不顾?龚家军是为女王而活,不管如何都誓死保护她到底,可是女王不愿兵戒相见,只好进宫,你要问我这个为何不先去问问弋风皇帝想做什么?.」应思行口气讥讽,满口鄙夷。 「好,这事我可以不管,但我问你稚在石漠镇出事,为何龚阀没有半个人到场?」 「你又知道没有人到场?」 「我就守在石漠镇,是否有人到场,我会不知道?你们分明是知道龚子凛下落不明,人手全派去搜寻他了,是不是?」 应思行弯唇,「风华说过,一切以子凛为重。」见褚非双眼像是要喷火似的,他不疾不徐地接着道:「但我们又怎么可能弃风华于不顾?石漠镇有派 人彻底搜找过。」甚至已经找到人,但这事他没必要告诉他。 龚家军行走鹰漠多年,除了清楚地形外,对流沙也有所了解,知晓流沙成形之处,底下大抵有泉水或是古河道,人要是被流沙吞噬,只需找出水脉动向,朝下流方向找便成。 「然后呢?找到什么?」 「你说呢?」 「应思行,要不是龚阀如今正遭受迫害,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稚会死,你们全都别想撇清关系。」 「如果风华没死呢?」他笑问。 褚非一怔,双手紧扣他的肩头。「找到他了?他在哪?」 「你说呢?」笑着,但眉眼却是冷到极点。 见状,他不禁无力地松开手,自嘲地哼笑。 他还在奢望什么?他还在期盼什么?他连在梦中都无法和稚相遇,更何况是在这无情的天地里? 应思行打量他许久,抿了抿唇问:「听说你在石漠镇不肯回来,怎么还是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龚阀有难」 「你刚刚不是一副想找我算帐的模样,又岂会在乎龚阀有难?」 「我不在乎,可稚在乎,我至少要保住龚阀女王,我不能让稚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息。」他咬牙道。 应思行不由得扬起眉,徐缓露笑,秀眸如月生辉。「是吗?既是如此,我就为你指引迷津吧。」 「什么意思?」 「去见我家女王,也许她能给你一点意见。」 褚非皱起眉,「我不想见她。」他不想见曾被稚伺候过的女人,不管她是什么身分,他都不屑见。 「龚家正统血脉总有些异能,就好比这次能找到子凛,也是女王的功劳,你要是不会会她,会很可惜。」他话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盼他能听出弦外之音,去见女王一面。 「找到龚子凛了?」 「别告诉任何人。」应思行临走之前,不忘再次强调。「记住,不准告诉任何人。」 他说,是因为视他为自己人了,才破例道出龚阀内部的秘密。 褚非站在原地良久,久到项予都怀疑他睡着之际,却见他转个方向,直朝东日殿而去。 「主子,那里是皇上的憩息之所,不能随便进入。」项予追在后头阻止。 但他哪听得进去? 他不知道龚阀女王有何能耐,但她如果可以找到龚子凛,那么是不是也能告诉他,稚的尸首在哪,至少让他找到带回家。 当褚非来到东日殿,殿外负责看守的是禁卫军,看守者涂南亦是他的手下。 「都督,皇上有旨,你~一」 「别拦我,我马上就出来,皇上要是降罪,我一肩担了。」 「可是……」 「涂南,算我求你了。」 「那就请都督别待太久。」涂南虽然面有难色,还是答应了。 「多谢。」 褚非走进东日殿,殿前无人,听到右手边的暖阁传来交谈声,他随即朝那边的长廊走去。 「姊姊,伤口还疼吗?」 走着,他认出说话的人,正是伺候龚风华的丫鬟襄伶,她会出现在这里,他并不太意外,毕竟稚不在了,她自然要忖着,他不由得一顿。 「还是先躺着吧。」 褚非猛地停下脚步,不对,和亲队伍里,襄伶也在,但她并没有跟着进城,应该是跟着龚子凛一道离开,而龚子!0-之前下落不明,她怎会出现在这 里? 所以应思行说的是真的,他们已经找到了龚子凛?那么他要是请求龚阀女王,肯定也能找到稚的! 忖着,他脚步放得更轻,迎面而来是股清淡的香昧,掀开暖阁的帘帐,他瞧见左手边,躺在床上的人按着襄伶的手,襄伶猛地回头,讶道:「褚都督! 床上的人一愕,想拉起被子遮脸,却己来不及。 褚非大步地走到她面前,睦目结舌。 那人双眼紧闭着,仿佛天生残缺,但仔细看她的眼形、眉形,再见她的鼻、她的唇,那化成灰他都认得的五官—— 「稚?」他哑声喊看。 他不是疯了吧,他不是在作梦吧? 「褚都督,你怎能进来这里?」听他轻唤,轻盈的身形钻入两人之间,不让他看清主子的脸。 「是稚吧……」他毫不怜香惜王地推开她,颤着手抚上那人的脸。 「褚都督,你太放肆了,此人是我龚阀女王,岂是你能够随意碰触的?」襄伶恼火地取下床上的挂剑,毫不客气地抵在他喉间。「退下! 他不闪不避,双眼眨也不眨地揪着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美颜。 「褚都督」 「他是稚,你休想骗我门他横眼瞪去,「我见过稚扮女装,就是这模样,如果他不是稚,又会是谁?」 「她……」 「别跟我说稚有双生姊妹,因为稚不是龚家近亲,就算他有姊妹,也绝对不可能成为龚阀女王。」 襄伶不禁语塞,垂眼看着床上的主子。但她双眼紧闭着,没有碰触,牛民本无法交流彼此的想法。 「褚都督,你没瞧见我家小姐的眼有残疾吗?华爷的眼是如此吗?再者,华爷又岂会是女红妆?」襄伶作主隐瞒她的身分。 在这宫围之地,岂能让华爷的身分曝光? 但褚非一把坐到床边,大手抓起床上人的手,翻开一瞧,掌缘皆有厚茧。「家小姐好本事,眼残还能习武。」他哼笑道。 他不会错认的,是稚! 「我家小姐……」 「襄伶,够了。」龚风华淡淡启口。 「稚门就在她出声的瞬间,褚非已将她一把搂进怀里。「你是稚……你还活着,还活着。」 听着他粗哑的嗓音,她摆摆手,示意贴身丫鬃到外头看守,襄伶只能叹口气,领命而去。 「别哭。」她叹息一声。 「我没哭。」他抬起殷红的眼。 「那我的肩上怎么湿了?」她勾唇打趣道。 「我……」他胡乱抹去颊上的泪痕,直盼着她的眼,轻触着,心惊胆跳极了。 「你的眼是谁伤的,怎会如此?」 「没伤,只是易容。」 「没伤?」 「不过是照着当年小姐出生时的模样易容罢了,要不然怎么瞒得过御医的眼,怎么瞒得过多疑的皇上?」 褚非闻言,不禁皱起眉,「你……你是预谋进宫的?为什么?」 「这个嘛」沉吟着,她犹豫该不该对他吐实。 第十四章 一怒为红颇 「稚,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被流沙香噬了,而且胸口还中了箭。」 说着,他伸手要抚上她胸口,却见她拉起被子往那里一盖。 「褚非,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是要我怎么回答?」她没好气地掀唇,「倒是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应思行跟我说……」他一怔,这才意会一「原来他在暗示我。」 「思行?」龚风华皱眉。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盼咐他,要是褚非回云暮域,就什么都别跟他说,岂料他却违背她的命令。 「褚非,你不能在这里久待,会出事的。」 「有状况涂南会通知我,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扮成龚阀女王?」他态度强硬,绝不容闪避。 看他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龚风华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说来话长。」 她握着他的手,「我掉进流沙里,醒来时已经顺河而下,不其带着我往下流油游,才发现那条河是无定河的分支,邻近耀见边境的矍岭山下,所以不其便带着我前往最近的龚阀分坊接受医治。」 「然后?」他紧握看她的手,感受她的体温,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 「之后落水被救的襄伶,派人到龚阀分坊告知子凛失踪的消息,我派人循线找去,但也在这时,听说皇上要问罪龚阀女王,所以……」 「所以你就扮成龚阀女王进宫?」 「这是没办法的事。」 「怎会没办法?应思行比你还像个女人,真要扮女人的话,应该找他。」 「思行比我还像女人?」 「我是不好当他的面说,但他要不是有把粗嗓,那眉眼看起来就跟个姑娘家没两样。」 龚风华哭笑不得,身为女人的她,竟比一个正牌男人还不像女人看来她不当男人还真是太可惜了。 「再不然能拖则拖,何必急着入宫?」 「已经拖得够久了,再不进宫,龚阀就要出事了。」她顿了顿,托实道:「我进宫只是要拖延时间,好让其他追兵别找到子凛。」 为了子凛,她才必须挺而走险闯一次。 褚非的浓眉紧紧地惯起,「你为什么老是那么看重龚子凛?」一想到龚子凛,他就火大。 同样都是龚阀的主子,辈分一样,凭什么龚阀就全力护着龚子凛,不管是医治还是什么的,都以龚子凛为先,天底下哪有如此不公平的事。 「因为她是龚阀女王。」她说得云淡风轻。 褚非怔住。 「她是我必须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没听到他的声音,她猜他大概是呆住了,不禁伸手轻拍着。「这是我六岁那年被应长老带回龚阀时立下的誓。 「你……为什么要立下这种誓言?」 「当年应长老找到我的时候,正是我娘去世之时,我一个六岁的孩子,除了回龚阀,又能如何?」 褚非不语,他听说过,龚家人除了本家之外,其余的年寿似乎都短了起了有的甚至年轻就夭折,真正与龚家有血脉的旁系也不多,能找到稚,说不定已是硕果仅存的。 「我回龚阀,为的就是这一天,成为子凛的替身女王。」 「所以,你是要昔她而死?」他咬牙怒道。 「你小声一点。」她急忙搞住他的嘴。「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我说了是那样吗?也许以前的我,真会这么想,可现在的我不了,我会为你而活。」 「不许骗我。」褚非将她搂进怀里。 他怕,最终稚还是舍弃他,因为在稚心里,他不是最重要的。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还不信?」龚风华往他怀里偎。「况且,你认为我会进宫坐以待毙?那可不是我的行事作风。」 「那你想好要怎么做了?」感觉她点了点头,他又追问:「怎么做?」 她笑而不语。 「稚?」 「时候未到,到时候我会让人告诉你。」 「好,反正你要记住,不管你要去哪,都不准抛下我,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跟定了,我不要再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绝不则那日见他被流沙吞噬,那瞬间,沉没的不只是他,还陪葬着他的魂魄。 「傻瓜,你是我的将军奴,就算你想逃也逃不了。」她勾笑道:「可我要你答应我,不准将我们今日的对话,告诉龚阀以外的任何人。」 「我知道,就算是荣亲王,我也不说。」 听他改了称呼,龚风华皱起眉,「你……不信任他?」 「稚,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往瞧见的世界是虚假的……我一直活在谎言里。」 他叹着,却突然想起一「稚,你说子凛是龚阀女王,那么,荣亲王知道吗?」 「我猜他知道。」 褚非忧心的蹙眉,「那他自然知道你不是真正的女王,要是他到皇上的面前揭露,那你……」 「他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因为时候未到,如果他想当皇帝,就不会挑这当头对我下手,除非他想要造反,挑战皇上的威信。」 「难道他之前接近龚子凛,全都是为了帝位?」褚非沉凝着脸,怎么也不相信他那笑脸迎人的表哥有如此深沉的想法。 「身为皇族人,谁没有野心?前廷后宫里,尔虞我诈,唯有登上宝座,得到实权,才能啤晚天下……是人都会变,但我希望你永远不变。」 最让她动心的一直是他的性子,看似跋卢嚣狂,处事却极为公正、谨守原则,绝不逾越,所以当他向女扮男装的自己告白时,她知道,为了爱她,他已经放弃道德原则。 对他而言,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他不舍地搂紧她。「你知道,我向来都听你的。」 「既然这样,你差不多该走了。」 「再等一下。」他舍不得,好怕手一放开,稚就会消失不见。但随着他越搂越紧,他忽然发现稚的胸前好软。「你……又在胸前塞馒头了?」 他的问话让龚风华头一次生出想括死人的冲动。 「对,作戏嘛。」她咬牙道。 难道他就没想到,御医都验证过她的身分了,她是男是女,御医岂会不知? 「糟,不知道有没有被我挤扁。」他说着伸手轻触,她却因为双眼不能视物而反应不及,当大掌覆上的瞬间,她几乎屏住呼吸,小脸烧得透红。 「这馒头……还挺的……」 「好了,你该走了。」她羞恼地拉下他的手。 真是够了,眼前都什么时候了,他……也许哪天,她得让他好好的验明正身才成,她才不想被他以为她真的塞了馒头! 「可是……」 「既然你今天有法子踏进这里,改日必定也成,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褚非忖了下,妥协道:「好吧,明日,明日我再来看你。」 「嗯。」她轻应,感觉他站起身,才刚放开手,那温润的气息逼近,唇瓣贴覆着她的,教她的心狠狠地颤跳了下。 「等我。」他哑声叮嘱。 她几不可察地点头,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襄伶轻浅的脚步声。 「小姐,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该不是伤口引起发烧了吧?」她急得又是抚额又是把脉,但主子身上的热度却正常得很,教她狐疑极了。 而龚风华没力气解释,也不好意思解释,只是忍不住想,看来经过流沙一事,褚非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了。 在见到龚风华之后,所有的疲累仿佛一口气涌上,回到将军府的褚非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两天?门睡醒时,他暴声吼看,「项予,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也想叫,问题是你睡得好沉,沉到我还一直探你鼻息」好心没好报耶,都不知道这两天他睡得有多少。 「你则褚非没好气地瞪着自家贴侍,赶紧起身。 他都跟稚约好了,可他却没过去,不知道稚会不会担心? 「主子,都快掌灯时分了,现在进宫不妥吧。」 「你傻啦,我还是皇卫司都督,到宫里去处理一些杂务,犯法呀?」进宫,哪需要特别找借口? 「呢……不过,你至少先吃点东西吧。」 褚非本想摇头的,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起来。也对,他睡了两天两夜,总得先把肚皮填饱才是,要不然被稚听到,那可就模了。 用过膳后,他急忙进宫,守宫门的士兵自然不会档他,为了不教人起疑,他便先晃到皇卫司,打算将一些杂务处理完毕,再绕到东日殿,但就在踏上曲廊时,他瞧见弋照霆走进五军都督所。 「主子?」瞧他皱眉盯着某处,项予不解地低问。 褚非摆手示意他嚓声,随即绕至五军都督所后方,跃上屋顶,无声踩在瓦上,直到听到细微声响,他才俯身贴在瓦上竖耳倾听。 「五日之后?」 他认出那是五军都督的声音。 「对,根据本王掌握的消息,三皇子那批私铸的军器那时就会运到,我会放出消息,到时他一定会按捺不住地举兵,你再逮着机会下手除去那个人,务必俐落干净。」 听着弋照霆笑谈间下令杀人,褚非不禁头皮发麻,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一直被那张笑脸骗了,从不知道他的心思竟是如此歹毒。 还有他要除去的到底是谁? 「下官明白了,不过听说近来龚阀和六皇子频频接触,还请王爷多加注意。」 「放心吧,在他们成事之前,龚阀女王就已死在宫中,只要她一死,龚阀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本王不放在眼里。」 褚非蓦地张开眼。难道……照霆要除去的人是稚? 「不过,皇上对龚子凛似乎还是颇为警戒,要不怎会派人继续搜查?」 「父皇天性多疑,自然会想将龚阀五爷全部铲除,这事你不用管,只要记住龚阀女王非除去不可。」 「下官知道,下手必定俐落,再嫁祸给三皇子,可这么一来,这功劳岂不是要记在三皇子头上了?」 「我除去龚阀女王,可不是为了在皇上面前邀功,而是为了先除去一个心头大患,到那时还怕龚阀不手到擒来?」 听至此,褚非浑身僵硬不能动。 「王爷真是聪颖过人,从一开始的顺口溜至今,竟一切皆照王爷的计划而走,说王爷是神人都不过分。」 顺口溜?京城里流传的顺口溜竟是他刻意放出的褚非心惊不已。 那个最爱笑闹的表哥竟然有如此深的城府……难道他忘了,他们常在质子府笑闹,他甚至和龚子凛交好……不,如今听来,他根本是抱看吞噬龚阀的想法而和龚子凛来往。 太可怕了,真教人不敢相信! 褚非飞身纵下,疾如星火,直至回到皇卫司。 「主子,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要去一趟龚阀。」他哑声道。 他想知道稚说的计划是什么,但他也知道就算追问,稚也不会告诉他,既然如此,他就上龚阀找应思行! 云暮城城西 经通报之后,褚非被领进龚阀主屋大厅。 应思行一见到他便笑眯了眼。「不知道女王可有为褚都督指引迷津?」 「多谢。」 「不用多礼,就不知道今天褚都督是为何而来?」 「我要知道稚的计划。」 「如果风华没说,我也不该多嘴。」 「你一定要告诉我,荣亲王己经发现龚阀和六皇子之间的接触了。」褚非厉声道。 「是吗?」他还是老神在在,仿佛这是个多么微不足道的消息。 「……难道你是故意的?」 「不知道风华有没有跟你提过,凡是皇上看不顺眼的人,就连身边的人也会遭殃,褚都督还是回避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要是怕了,当初就不会接近稚。」褚非怒声道。「我刚刚得知五天后荣亲王将放出三皇子私铸军器的消息,要逼得三皇子举兵,再要五军都督趁机杀了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把计划告诉我」 如果可以,他想要带着稚离开云暮城,不管去哪都好,就是别再待在弋风。可是,他也很清楚,稚根本不可能跟他走,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绝不可能的。 应思行扬起浓眉,「是吗……」如果是如此,事情就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急迫。 「把计划告诉我,我相信一定有我能做的事。」 「风华信你,但我却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侍从端来茶水,应思行一手接下,替他斟上一杯,再慢条斯理地替自己倒茶,浅啜一口。 褚非抿了抿唇,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难道稚没告诉你,我和他已有了肌肤之亲?」 闻言,一口茶毫不客气地朝他脸上喷去。「对不起,真是太失礼了。」赶忙找着手巾要替他擦拭。 他闭上眼,抹去满脸茶水。「也对,这种事不好启齿,也难怪他说不出口,如今既然我说了,你也别跟他说,我怕他脸皮薄会生气,况且重点是,他愿意把自己交给我,我也承诺了不管他在哪里必会相随,而他的敌人也一定会是我的敌人…… 我这么说,只是希望赶紧将稚给救出来,我不能再失去他则 应思行听着,拿着手巾擦拭自己的唇角,总觉得他说的话透着某种古怪,可一时间却又想不透…… 「稚都跟我说了,真正的女玉是龚子凛,我这么说还不足以让你相信我?」褚非恼火地吼着。 「风华说了?」 「他说了,说他对龚阀的使命……可他也说了,待将龚阀安顿好,我们就可以相守……」说看,发现应思行秀眸睦圆,他以为他是难以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不禁又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弋风雪月都不禁男风,我和稚要厮守,谁能置喙?」 应思行这下总算搞清楚哪里不对劲了。「你……真和风华有了夫妻之实?」他强调着那四个字。 「这种事能拿来说嘴吗?」褚非恼咆着,脸上浮起不自然的红晕。 「既是如此……」怎会不知道风华是姑娘家?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计划告诉我则气死他了,到底要他说几次? 应思行摩掌着下巴好一会才道:「你确定当龚阀杠上朝廷时,你真能站在龚阀这边?」把话说白,免得日后反悔。 「这辈子,我最大的遗憾绝对不是失去官衔,而是活着却不能拥有稚。」他沉声回道。 「好,那么我就把计划告诉你。」应思行朝他勾着指头。「和六皇子意图接触不过是烟幕弹,事实上,龚阀是和三皇子攀上了,而且确实策动宫变,至于皇朝的结果会如何,咱们不管,只是想趁势将风华救出,一起离开弋风罢了。」 「那么,现在该怎么做?」 「计划不变,但我希望你可以在宫变前几刻,在宫里引起骚动,趁机将风华救出,其他的事就交给咱们。」他已经将外地的龚家军全数调固,如今人马已在云暮城外候命。 原本就缺了个内应,单靠襄伶一个,只怕护不了伤势未愈的风华,如今再添一个褚非,那可是妥当许多。 「就这样?」 「要不,褚都督还有何高见?」 「只有一个三皇子,不嫌太无趣了?」 「嘎?」 瞧着褚非森冷的笑意,应思行错愕了下。 看来,向来正直的骏骑大将军有点不一样了。 褚非的行动力让应思行开了眼界。 他主动联系三皇子,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和四皇子、六皇子接触,让人引发更多的联想之外,还从中获得其他消息,好比皇子们手中握有多少兵马 他甚至主动交出手中的兵符给两位皇子,以示真诚结盟,要他们领着皇城军逼军。 至少应思行深刻地发觉,褚非发怒了。 当他忍不住地问褚非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仿佛要将宫里闹个天翻地覆一般。 褚非回他,「他们不该派人追杀稚,让他被流沙吞噬,更不该设和亲的局陷这害……如此君王,我不屑服侍。」 「可你爹是镇国大将军,你这么做……」 「我爹说过,这世间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老天不开眼,就由我主持公道」 应思行震愕得说不出话,充分地感受到骇骑大将军沉蕴的教气。 接下来的五日,褚非白天进宫到皇卫司处理公务,顺便到五军都督所串门子,夜里则周旋于各皇子之间,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日子。 直到宫变前一晚,他来到东日殿。 「稚。」一进寝殿,他一把将心上人搂进怀里,压根不管襄伶就候在床边。 「襄伶。」龚风华轻咳了声。 她不认同的嚼着嘴,但还是乖乖地到寝殿外守着。 「稚……」褚非哑声喃着。唯有抱着这个人,才能抚平他多日依旧无法平息的愤怒。 「你怎么了?」她微皱起眉。 她的眼被封起,看不见他,就无法揣测他的心情,可他的嗓音、他的举措,甚至是他周身的气息,都让她觉得不对劲。 「没事,好多天没见到你,好想你。」他呼出一口气,觉得舒爽多了。 看着心爱的人,他再一次告诉自己,他的决定没有错。 他是对的,错的是那些企图禁锢稚的人。 「……想我,怎会隔了这么多天才来看我?」她问着,对于这么问的自己,觉得有些难为情,仿佛她有多想念他似的。 「对不起,这两天有事在忙,不过,明天过后,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这话让龚风华嗅出不对劲。「你……和思行聊过了?」她试探性地问。 「嗯。」 「然后?」 「计划就在明晚子时。」 「可万全?」 「当然,到时候我会过来接你。」 「你不应该参与计划。」她皱起眉,暗骂思行竟将他给牵扯进来。 「为什么我不该参与?我是你的男人,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囚在这里?稚,我不会允许这种事的。」 「所以你要和皇族为敌?」 「稚,记得你问过我,如果所有的事都是荣亲王所为时,我会怎么做……那时我就告诉过你,我会为了你除去他。」 龚风华蹙紧浓眉,紧抓着他。「发生什么事了?」尽管她双眼不能视物,可是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深刻地感觉到他凛冽的杀气。 那感觉,宛如以往他们即将出征之前,在战鼓响起的前一刻,他们只会静静地看着远方,紧绷着气息,阻酿着杀气,直到战鼓一起,纵马飞腾。 「没什么事,只是看清一些事实,看见你眼里的世界。」他笑得苦涩。 在遇见稚之前,他是个天塌下来有一堆人帮他顶着的天之骄子,他身分尊贵,可以自由出入宫中,甚至和皇子们平起平尘,宫中的斗争与他无关,他只管玩乐,然而稚出现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到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他看到所谓斗争的轮廓,甚至为了争权夺利,不惜骨肉相残、滥杀无辜……他是个将军,上阵杀敌是为保家卫国,可宫中皇族双手沾满血迹,就只为了坐上那张宝座,如此茉唐! 他不干了,他不再是将军,他宁可背负叛国恶名成为她的奴。 怒火在体内躁动,直到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口,他垂眼看着龚风华,轻抚着她的发、她的颊。 为了稚,他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只知道,绝对不要再失去他。 「褚非,不要变。」她哑声喃着。 他最教她欣赏的,便是他的真性情,喜怒哀乐他从不掩藏,有人说,他那样就像个娃儿,可那却是他最真的一面。 然而身旁的他,心思不再纯粹,为了她,他仿佛用尽心机周旋……她不要他变成这样,尤其是为了她。 「我必须变,因为我要创除任何禁锢你的束缚。」褚非勾唇笑道。 「褚非……」 「稚,你的眼睛不能恢复吗?」 「这眼皮是旭引粘上的,再过两天就会自动掉了。」 「没关系,到时候我来接你就好。」他暗忖着,所有的计划就是为了要带稚离开,他必须安排好每个环节,否则一旦出了岔子,稚的眼看不见会无法闪避。 「褚非,答应我,小心行事。」 「当然,我一定会小心,因为我还要带着你离开弋风。」他说着,将她轻搂在怀。「应思行的意思是,要走水路往观永,可入秋了,我怕怒涛江会泛滥,所以咱们走雁飞山好不好?虽然会多花一点时间,但至少那里咱们都熟,要是有追兵,咱们也肯定能甩掉。」 龚风华安静聆听看他的计划,仿佛真瞧见那幅美景,可莫名的,心头不安得难受。 待了快要半个时辰,褚非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然而才刚踏出殿门,就见涂南面有难色地看着他。 他心头一凛,缓缓抬眼,对上表哥的脸。 「褚非,何时你跟龚阀女王也有如此深的交情?」弋照霆笑着,笑意却不达眸底。 褚非撇唇冷笑。 「襄伶。」寝殿内,龚风华突然开口。 「小姐?」她来到床边。 「回龚闯一趟,要思行来见我。」 「是。」 龚风华倚在床柱上,止不住莫名的心慌? 她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何褚非在短短几日内改变得如此多? 第十五章 天翻地覆 褚非被弋照霆请到皇卫司一叙。 此刻司所里只有当差的副尉在,一看见两人立刻退到司所外头。 两人围看圆桌而坐,沉默不语。 好半晌,弋照霆才懒懒抬眼,「褚非,听说你近来和三皇子走得极近。」 「偶尔见面,随意聊聊。」他淡笑着。 弋照霆注视他半晌。「褚非,为何我觉得咱们兄弟俩渐行渐远?」 「有吗?」 「你心里藏着什么?」 「那你要不要先说说你心里藏着什么?」他笑得戏谑,「无法直率表现自我的人,没资格说我! 「褚非,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弋照霆皱拧浓眉。 他摇了摇头,照霆没有错,错在他没有用心去看,以为肉眼看见的便是真实。 「褚非,开口。」他的沉默让他发火。 「我累了,先走了。」他起身。 「你私进东日殿,难道不怕我到皇上面前参你?」 「我无所谓。」他摆摆手,真的很无所谓。 瞧他真要往可所外走,弋照霆低吼道:「褚非,交出皇卫司虎符门 他闭了闭眼回头,「你凭什么?何时荣亲王有这么大的权力,竟能革我的职,要我交出虎符?」 「就凭你勾结几位皇子造反,本王就能办你。」 「你有何证据?」 弋照霆从怀里取出一枚虎符,丢在他脚边,恼火咆道:「这是本王从六皇子住所找到的,你还有什么话好狡辩?」 褚非垂眼看着,抬起低笑说:「我忘了告诉你,我把后麒营的虎符弄丢了,幸好你替我找回来。」 皇城虎符共有四个,这是为了在皇城有难时,可以分别调动军马……六皇子府被抄,他并不意外。 毕竟六皇子行事那般高调,想不成为众失之的,都难。 「褚非……你变了。」弋照霆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襟道:「你说过,你以你父亲为荣,要代替你父亲保卫弋风皇朝,可你却把这么重要的虎符交给六皇子……你疯了吗?你在惩患皇子叛变。」 「就说弄丢了嘛。」褚非苦笑着。 弋照霆恼火地将他一把推开,「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眯眼辙着他,「你要参我就参吧,我无所谓。」话落,他转身就走。 缓缓抬眼,弋照霆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浓眉紧拢。「褚非,你为什么要逼本王?」 褚非压根不在乎他准备怎么做,反正就算革他的职也无所谓,他也不屑在朝为官了。 然而才刚回到将军府,就瞧见龚风华的随从左不其在府前等候。 「你怎会在这里?」 「褚都督,三爷进宫要探望女王,结果却听闻皇上要夜审女王。」左不其急声道:「三爷要我通知你,计划生变。」 褚非一怔,「夜审?为什么?」 「罪名是,女王煽动褚都督怂恿皇子叛变。」 他胸口一窒,不敢相信弋照霆参的是龚风华不是自己! 「混蛋」为什么事情是他做的就该冲着他来,为什么却是拿稚问罪?! 「褚都督,这下该如何是好?三爷说,五军都督派人擒拿了其他皇子,眼前要如何救出女王?」 褚非抽紧下巴,突道:「项予,拿后麒营的虎符调动兵马,就说,五军都督造反,拿军捉拿,反抗格杀勿论。」 人还坐在马车前座的项予不由得向他确认,「主子,你真要这么做?」 「他都不给我后路了,我还管他那么多?」他眸色冷惊,再看向左不其。「还不去带领龚阀的军马进宫?五军都督不在,这可是个好时机。 「是。」左不其随即跃上马,疾驰而去。 「主子,那你呢?」项予接过虎符低声问着。 褚非笑得极冷,「我要去炸了皇宫」 「嘎?」不会吧…… 东日殿外,龚风华被押着她的禁卫军推倒在地。 「放肆」襄伶立刻钻到她身前护着,抬眼瞪着围续的众人。 她双手贴在微凉的石板地上,眼不能视,只能靠听觉,确定身旁站了多少人,又是站在哪个方向。 但细心聆听之际,她忽地笑得苦涩。 她的眼睛看不见,还能往哪跑?况且,她也不可能弃襄伶于不顾。 「龚家千金在笑什么?」 这声音……龚风华微皱起眉,认出这是弋风皇帝的声音。 这时分,要禁卫军将她带出……是打算夜审,趁着夜色将她私决? 「皇上为何对我家小姐如此粗鲁?」襄伶冷声问着坐在亭内的弋风皇帝。「夜色极深,就算皇上要问话,也不该如此失礼。 「怎么,难不成龚家千金是个哑巴,连肤的问话都不会回了?」弋风皇帝映着半伏在地的她喝问。 龚风华眉眼不动,朝贴身丫鬟比了几个手势。 襄伶意会,代替她道:「我家小姐是在笑皇上决定夜亩,会不会太粗糙。」 弋风皇帝闻言,唇角掀笑。「知道肤要夜审,那么就代表你是心知肚明,知道自己犯下何罪。」 龚风华比着手势,然后托襄伶之口说出,「我家小姐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弋风皇帝冷哼了声,「荣亲王,告诉她,她犯了何罪。」 没料到弋照霆也在场,龚风华微微皱眉。 「父皇,龚家千金煽动褚非交出虎符,从心思几位皇子叛变,情节重大,当可立斩。」他冷声道。 垄风华闻言一愣,褚非将虎符令给几位皇子……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被困在宫中,根本就不知道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事。 更重要的是,褚非呢? 他还好吗?他该不是和她一样被论罪私处了吧? 想看,她比看手势,襄伶立刻翻译,「我家小姐说,就算要她死,也要罪证确凿。」 「别急,要罪证,马上就有。」弋风皇帝笑得得意。「朕派五军都督去擒拿叛变的皇子,一旦从他们身上搜出虎符来,褚非就难逃死罪,而你,朕也绝对不会轻晓。」 要他怎能不开怀?他正想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治治他那几个有勇无谋的皇子,顺便除去龚阀千金……褚非这做法正中了他下怀,他会好好地谢谢他,赐他死个痛快。 龚风华眉头紧蹙置着,这么说来,褚非是将他皇卫司的虎符交给几个皇子了?难道说,他是打算利用皇子叛变时,趁乱将她带出宫? 这不像他会做的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忽地,她想起褚非说,他看到她眼里的世界……而弋照霆这时也在场,难不成褚非发现了他的真面目? 「等朕得到龚阀,便要向娄月举兵,以仙宁公主之死讨个公道,到时候这片大陆上,还有谁是肤的对手?」 她不语,这才明白原来仙宁公主之死是一石二鸟的妙计,非但可以嫁祸龚阀,还可以藉此向娄月发兵……这人,眼里除了自己的天下,可还装有其他? 思忖间,突然听脚步声逼近。 「启享皇上,五军都督被后麒营的皇城军给擒拿了。」来者为禁卫军副统领,一接获消息便赶来通报。 「什么?」弋风皇帝恼火地取下挂在腰间的令牌。「拿肤的令牌,要后麒营一道拿下叛变的皇子们。」 禁卫军副统领立刻接下,赶忙传令。 就在这时,弋阳宫西侧爆开巨大声响,「轰」的一声,地面为之震摇。 弋照霆急声喊道:「查看」 「是则随侍立刻前往弋阳宫,但人才刚离开,寝殿方向就也传来巨响,又是一阵天摇地动,随即看见火花窜上天际。 「这是怎么回事?」弋风皇帝惊愕地问看。 弋照霆不解地看着天空一片火红,龚风华却已猜出必是褚非所为。 他擅长制作火药,而他会用火药炸皇宫肯定是为了她,如果她是他,为了救出所爱的人,下一个要炸的,必是—— 才忖着,宫里再次发出轰然巨响,而这次的声音更近。 「那里是」弋照霆喃着,大声喊道:「退,全退,护驾」 他差看宫人侍卫护着弋风皇帝往后退,指挥看禁卫军前去救火,回头目光落在龚风华身上。 「襄伶,走」她站起,抓着贴身丫鬟急声道:「往西边退,五军都督所要是着火会连爆的。」 宫中所有的火药全都收放在五军都督所的仓库,一旦爆炸,别说弋阳宫会面目全非,包括东边一列的武将办公所,全都会夷为平地。 就在她说话时,轰然巨响再起,破瓦碎砾四射,犹如暗器,一波波爆炸震得地面憾动难止,微凉的夜风卷起热潮,往四周波及,靠近五军督都所的人,重则当场炸死,轻则被爆风给震飞,就连身在东日殿的人,也都被震趴在地,龚风华亦然。 而震开之际,她握着襄伶的手不禁松开。 她四处摸索找不到人,当下急声喊道:「襄伶。」 火药一波波地爆开,耳边阵阵轰隆巨响,教她听不到逼近的脚步声,更搞不清楚周遭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就在这时,有人握住她的手,原以为是褚非,但那手劲令她想也没想地拨开,欲起身时,腰间一阵椎楚,像是被尖细的锐物刺入,她反手往那人一抓。 「龚风华,子凛在哪?」 这噪音她眼皮一跳,「弋照霆?」 「说出子凛的下落,本王可以饶你不死。」他早就知道她和子凛的身分,当然也清楚她是女扮男装。 她撇唇冷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弋照霆。」 「你会假扮龚阀女王,就代表子凛她还活看,对不对?你说我可以饶你不死。」他将她扯到东日殿边上,避开阵阵的爆风。 「子凛死了。」她回道。 「胡扯,她不会死的,她说过她有异能,本王也亲眼看过。」 「错了,有异能的是娄战耒……是他吸附了子凛的伤势,让子凛误以为自己拥有异能。」这事她怀疑已久,拿来骗骗他也不错。 「你骗我!子凛未进质子府,就在宫中陪伴我,她有无异能我会不知道?」弋照霆冷笑着,压根不信她的说词。「龚风华,告诉我她的下落,我要迎她为后。」 「你父皇还没死,弋照霆。」她提醒他。 「快了,托褚非的福,刚刚那场爆炸伤了我父皇,我真该谢谢你们。」 「是吗?」她低低笑着,「那就祝你当个寂寞的皇帝,因为子凛……你永远也找不到。」 闻言,他神色一凛。「好,既然你不说,那就死吧……反正身为替身,你本该为子凛而死。」他将短剑没入她体内。「这纸锥剑本来是要用在我父皇身上的,托褚非的福,我就拿你来试试效果。」 腹部椎楚难过,龚风华紧握着他的手,「弋照霆……」 他使看劲,欲抽出尖细如锥的短剑时,后头一阵剑风逼近,迫得他只能放手,往旁一退。 回头望去一「褚非,你竟然要杀我?」 「你何不问问自己做了什么逼得我必须这么做门褚非握剑的手微颤着,「当初稚告诉我,你可能是沉船事件的幕后主使,但我不信,仙宁公主被杀,我还是不信是你所主导,尽管一切证据都指向你,我还是盼望着你有苦衷,可你竟然连稚都不放过……从一开始的顺口溜,甚至要我劝稚护送仙宁公主……这都是你的计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杀她,但只有她死,子凛才能自由门弋照霆哼笑着,对于自个儿的做法,没有半点后悔。「顺口溜只是个开端,娄月既然要求和亲,自然正中我的下怀,之所以要你去接近龚风华,因为谁都看得出她对你有情有义,就算她不答应,届时改由你护送,你说她会不会陪你去?」 当年龚风华要回龚阀时,他亲眼瞧见她吻了褚非。 「真让我不敢相信,你竟为要让龚子凛自由而伤害稚」褚非恼火地低咆着。 「你根本是强词夺理」 「褚非,今日我不杀她,她还是得死,因为希望她死的人可不只是我,沉船不是我干的,仙宁公主的死是皇上的主意……说到底是她该死。」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左右别人的生死?」他陷火地砍向他,长扫横劈,一刀刀地逼近,像是要置他于死地,毫不留情,眼看长剑就要刺进他心窝—— 「褚都督,先走。」 后方传来左不其的声音,瞬间他手一顿,弋照霆逃过致命的一击,长剑扫过肩头。 「弋照霆……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褚非怒声警告,转身就走,看着左不其扶着龚风华站起身。 「褚非,你今天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你爹在天之灵不得安宁?」弋照霆按着伤处喝问。 「我爹会说,我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和稚交恶了一年门话落,他将龚风华抱进怀里。 「褚都督,快走,外头快抵档不住了,我先去找襄伶。」左不其将马牵来,郑重托付,「华爷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带她离开,前往咱们会合之地。」 「我知道。」褚非跃上马,轻抚着龚风华的脸颊。「稚,抓紧我。」 她面向他而坐,双手环抱住他。 「来人,褚非叛国,将他拿下」弋照霆高声喊道,不远处正忙着救火的禁卫军闻声朝这边看来。 褚非冷归他一眼,踢着马腹。「驾则他长剑在手,杀出一条血路,直朝庆西门而去。 他是皇卫司都督,自然知道宫中与皇城各处的兵马配置部署,所以要往哪走、往哪个方向逃,他比谁都清楚,然而,他错估了一点,他手下的皇城军一旦被五军都督制伏,听从皇令时,那么回过头反噬他的,恐怕数量惊人。 就在他离开庆西门,一路绕道往城西大门走时,却遇见正和皇城军厮杀的龚家军。 「褚都督,往会合地去,不群在那里候看。」应思行坐镇在军后,一发现他便驾马接近,顺便看看龚风华的情况。 但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仿佛身上受了伤。 「我知道,你自个儿小心。」 「等等。」见褚非要策马离去,他赶忙阻止,张口问:「风华,你没事吧?」 龚风华掀唇笑着,「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她故作轻松,不让自己扰乱他们。 弋照霆那一剑像针锥般,刺得极深,但出血不多,她想……应该是不碍事的。 「那就好,咱们晚点会合。」 「思行,要小心……」她虚弱地叮吟。 「放心,必要时我还可以扮女装逃走。」应思行朝她促狭一笑。 龚风华瞧不见他的笑,但听得出他的戏谑,不禁苦笑。 「我们先走了,保重,驾」褚非加快速度,打算一出城西大门,便直接绕道往南,前往龚阀位在鹰漠的分坊。 但刚出城西大门,已有兵马档住去路,而领兵者竟是—— 「莫求言,该死……」他暗咒着。 莫求言身为右军都督,他能够领一支军在这里候着,岂不是代表五军都督已经成功地镇压了那些皇子? 「褚非,是求言领兵镇守吗?」龚风华气若游丝地问。 「杀出去就是。」他哼了声,举起长剑,「褚非在此,想讨教的上前门 「褚非,放下龚阀千金。」莫求言喊道:「快点回头,别一错再错。」 「有本事就来逮我则褚非抿紧嘴,不绕道,反倒直直朝他冲去。 莫求言拔出佩剑应对,褚非却像是疯了般,力道蛮横得可怕,迫得他差点摔下马,与此同时,人己一路从身旁冲过,剑落的瞬间,只见后方的兵马见血而倒。 抽紧下头,莫求言怒喊道:「拿下他门 褚非头也不回,加快速度想要甩开追兵,然而出了城后,却发现处处有伏兵,前仆后继教他痕于应付,不得已,他只能绕道,不往鹰漠,改沿着雁飞山的南麓山脉而去。 雁飞山对他而言就像自家一样熟悉,哪里有隐密的山洞,他都知道。 就见他犹如人马合一,在山间跳高跃下,不一会,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跑不远的,沿着所有山道搜」莫求言下令。 而此刻,褚非已经抱着龚风华躲进山崖边的一处隐密洞穴。 直到这时,她才哑声问:「褚非?」 「稚,你别担心,有龚家军殿后,追兵追不上我们的。」 当初会怂恿皇子们叛变,就是希冀可以替他们多争取一点脱逃的时间,却没想到五军都督早就有准备。 不过,无妨的,只要能躲过莫求言的搜查,到时候再绕道沿看雁飞山和鹰漠的边界走就成了。 「这是哪里?」 「雁飞山的南麓。」他回答看,抱看她坐下,却惊觉她浑身凉透,仔细查看,才发现她腹间竟渗看血。「稚……你受伤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难道是弋照霆?当时他以为他并没伤到稚,结果竟是他看错了吗? 「褚非……我走不了了。」龚风华喃着,想睁眼,才想起眼睛被粘住,根本就张不开。「你快走……」 「你要我走去哪?」他低哑的说着,抚着她身体透过指尖传来的冰冷,教他胆战心惊。「我带你去找大夫。」 「放下我……你才走得了。」她很清楚,他会选择躲到雁飞山南麓,代表他已被逼得无路可走。 但,只要不带着她,他一定可以逃出这里。 「放下你,我哪也去不了稚,我一直在寻找你,只有你才是我要的、是我的归属,如果你不在,你要我何去何从?」他好气自己。 为什么他没有发现稚的不适? 他的身子俨然像是掉进冰川似的,冻进他骨子里,教他的心凉透了。 「你……」龚风华深吸口气,「褚非,把粘在我眼上的薄皮撕掉。」 「稚?」 「快。」 褚非不解,但还是试着去撕掉她眼上的薄皮,只是粘得极紧,怎么撕也撕不下来。「稚,别管这些,我先带你去找大夫。」 龚风华闻言,颤着手,粗鲁地扯着粘在眼上的薄皮,压根不管会撕痛自己,甚至是伤到自己。 「稚」他阻止着,却见她已经撕下两块薄皮,那力道大得撕裂了她的眼皮和眼角,几道口子渗出血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要看你。」她盼着他,唇角微弯。「终于看到你了……」 他消瘦了不少,双眼殷红还嚼看泪,教她不舍极了。 「傻瓜,来日方长,何必急于一时?」 「不……褚非,我没有时间了。」她笑得苦涩。 她几次闯过生死边界,岂会不知道自己的状况? 「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带你走。」他立刻抱着她起身,但才踏出山洞,便听到有人高喊着,「往那边搜!」 他随即进到山洞内,焦急着,却不能让怀中人发现。 他原以为在这里躲个一天,待追兵离开就好,却没料到稚身上有伤……如今走与不走都为难。 「褚非……已经够了。」 他紧搂着她,「不够。」 「吻我好不好?」龚风华央求道。 她面色苍白如纸,唇角的笑意浅淡却已是用尽气力。 「稚……」为什么会这样?他才刚又拥有他,为何转眼他就要消逝? 俯近,他轻轻吻上她的唇,那唇冰寒无血色,逼出他一滴泪。 他征战沙场数年,岂会看不出稚已经命悬一线? 来不及了,救不了了…… 「褚非,能爱你,真好……」她张着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执意要将他的脸刻入灵魂里。 他摇着头,泪水不断滑落。 「褚非,如果有来生……换我还你一世情……」她承诺着,双眼不闭。 他自眶赤红,看着怀中人笑得满足,徐缓地闭上眼,那便在喉间的一口气化为呜咽破碎地逸出口。 「稚,我知道你累了,你就睡一会……可是,别睡太久,等我叫你时,你要醒呢…..」他喃着,喉头不断紧抽。「我带你走……咱们碧落黄泉一起……」 走出洞穴外,便瞧见正在搜索的兵马。 有人高声喊道:「莫都督,找到人了」 莫求言风驰电击般而来,看看褚非抱看龚阀千金……龚阀千金? 这不是…… 「莫求言……让我走……我要带稚去找大夫……」褚非双膝跪地求着。 莫求言直盯着他怀里看似已无生息的人……那脸确实是风华,怎会变成这样?!他跳下马,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龚风华身上。 「快,骑我的马门莫求言吼道。 褚非怔怔地看着他,随即抱着龚风华跃上马背。 莫求言又要属下把马让给自己,一坐在马背上,大声命令,「传令下去,褚非和龚家干金已死。」 「莫都督?」一旁的属下不解的看看他。 「传。」 「是。」 莫求言立刻驾马在前方替褚非开道,两匹马在绿染的山林间奔驰,一下南麓,就见前方有兵马接近。 他只得放慢速度。「褚非,我杀过去,你赶紧带风华离开。」 褚非感激地看他一眼,抬头望向前方,却见是左不群。 「不用了是龚家军门他夹紧马腹,朝对方而去。「快,稚受伤了,赶紧替他疗伤。」 还有没有机会?还有没有时间……老天,再多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秋风起,拂动那抹白。 他如的洁明月,清朗的出现在她面前,那没心眼的笑紧紧地搂住她的眼。 然而,他跋扈嚣狂、目中无人,像个纨绔子弟般。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的跋息嚣狂,没有恶意,他的目中无人,只是因为他不够圆滑,且不屑结党分派,他外表像个「给子弟,可却没有「 垮子弟有的恶习。 他喜怒哀乐分明,怒时大骂,喜时大笑,像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从不遮掩性情,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是非分明,应试时看出她体虚,要求延试;他是快快君子,殿试败北,他笑笑承受;他是朝悍武将,用有力的臂膀护着她、用宽广的肩档去风雪,他正直不阿,不容许她被栽赃,宁可独自进牢也不拉她垫背。 昏暗的牢中,他依旧是那轮明月,让她仰赏不疲。 陶笛声那般激昂飞扬,丝丝入扣地荡进她心底。 他压抑的泪水隔着布料渗进她心底……那一瞬间,她察觉了,不能爱人的她,已经爱上了他。 她爱上这个似风狂猖,如水轻柔的男人。 看着他从俊俏少年长成刚阳的男人,看着他从公正无私的将军变成她的奴,那般甘愿,只为与她相守,如今更为她义无反顾的成了叛国贼…… 褚非,她何德何能? 褚非,如果来生,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会,我会一眼就看见你,一眼就认出你,可是稚……别急着说来生,因为我们今生都还没过完。」 她一顿,睁开如灌了铅般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里,瞧见憔悴无比的他。 「褚非。」她哑声喊道,声如蚊呜。 眼前的他,长发杂乱,满脸胡篮,眼窝深陷得可怕,眸底布满血丝,仿佛已经许久未闭过眼,又像是因为她的清醒而激动的殷红着。 「稚,睡饱了没有?可不可以别再睡了?」他央求着,盈在眸底的泪如点点星光。「再唤我的名字……再叫我的名字……」 他的名字是为了让这个人呼唤而存在的。 龚风华看了周遭一圈,发现这里是龚阀位于耀见的分坊。 「我睡很久了?」她问着。 「嗯一~决十天了。」他的嗓音暗哑难辨。「不要再睡了。」 她揪着他半啊,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半点力气都没有,还是他主动握住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 「好刺。」她道。 「我十天没修脸了。」他苦笑,泪水险些滑落。「倒是你,怎么躺了十天,半点胡发也没有。」 龚风华闻言,自我挪愉着,「我天赋异享。」 「是啊、是啊,你受尽老天的眷顾,总算是醒了,要记得别再睡了,我差人去找左不群过来。」 「好,就算要睡,也要你陪着一道睡。」 「好啊,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睡,这回我一定将男风彩绘本看个透澈,绝对不会弄疼你。」他笑说着,泪水却不断地滑落。「我会很卖命地让你舒服,绝不让你再见血。」 凝睇着他,她应该要骂他眼残,可他的泪水教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以手背轻轻拭去他的泪。 「褚非,我很期待你的卖命。」她低低笑道。 「好,我会使出浑身解数……」说着,他突然顿住,真实感涌现让再也没法子胡乱瞎扯。「稚……我快疯了,你再不醒,我就真的要疯了……」 他日夜守在床边,每半个时辰就探一次稚的鼻息,就怕他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地离开了……他怕得不敢瞥眼,不敢离稚的太远,守着祈求着,等着盼望着……心神像是要分裂,脑袋混沌得快要记不得今夕是何夕。 她闭了闭眼,道:「褚非,抱我。」 他缓缓倾前,用最轻柔的力道将稚抱起,可怀中人消瘦得可怕,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消逝了。 「褚非,我在这里,温热的还活着……你只要看看我、想着我就好。」她哑声呢喃,想起龚家人前去石漠镇探查敌情时,发现他行尸走肉般在鹰漠里不断徘徊,像无主孤魂,不知道要去往何处。 旭引告诉她这事时,她想去找他,可不行……她肩负着龚阀这份重责大任,就连她的命都不属于自己。 「好。」 「从此以后,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我不再只为龚阀而活。」她绝不会让他再如行尸走肉一般,她绝不允许。 「好,说好了。」 「说好了是很好,是说,两位要不要稍微分开一下,让不群把个脉?」 回头就见房旭引搓着双手,满脸无奈。 他真的很无奈,谁要他排行老五,专做这些最不讨好的事? 番外 风华再现 褚非不能理解,始终不能理解。 「为什么我不能进去?」瞪着档在面前的襄伶,他磨牙问道。 已经档他很多天了,为什么还在档?他现在的身分可是和往常大不相同,她是存心棒打鸳鸯是不是? 「华爷正在上药,闲杂人等不得进入。」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是闲杂人等?」他差点跳起来。 「三号,你排在后面。」左不其走向前,很不屑地将他往旁一推。 「我……」褚非死死地瞪着他,「我告诉你,我是……」 「如今你已不是弋风的官,只是个当初赌输成为华爷的奴。」左不然也走来,冷声提醒看他的身分。 「就算我是奴,我也是……」 「我们兄弟是贴侍,你只是奴,滚一边去。」左不其一手搭看左不然的肩,表情万分挑衅。 褚非咬着牙,简直是欺人太甚!事到如今,他豁出去了! 「哼,贴侍有什么了不起?我可是贴到床上去,是华爷的男人」他骄傲地抖抖衣抱,要他俩闪开。 闻言,项予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呜呜,他家主子好堕落,当人家男宠也说得这么大声…… 岂料,左家两兄弟互看一眼,朝他一轮猛攻。 「喂、喂,打什么,我是要跟你们和平相处,别逼我。」褚非只守不攻,不希望把人打伤,但忍让的结果却是脚下被扫,左颊被揍,就连胸口也被袭,怕再不还手就被打死,他直觉反击,谁知根本伤不了他俩。 他错愕不已。原来这两个家伙如此深藏不露?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斤喝,左家兄弟立刻停下攻势,必恭必敬地回头,「华爷。」 龚风华被左不群揽着,目光落在褚非肿起的脸上,再瞪向左家兄弟。 「华爷,我们是闹着玩的。」左不然淡声解释。 「什么闹着玩,我简直快被打死了门褚非赶忙走过去揽着爱人另一边,不忘告状。 「那也是你太弱。」左不其撇嘴。 「我太弱?」他瞪眼道。他可是堂堂武榜眼出身,曾经的骏骑大将军,说他太弱……他不接受这项批评。 「其实我和不然对打,三次顶多赢他两次。」龚风华道。 「真的?」褚非醚起眼这两个家伙原来是狠角色……这龚阀里人才济济,什么样的人都有。但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你今天可以下床走动了?」 「嗯,正要擦澡,却听外头吵得很出来看看。」 「那我帮你擦澡吧。」稚这一躺就躺了两个多月,就算已经入冬了,但肯定还是浑身不舒服。 「你要帮我手察澡?」 褚非立刻附在爱人耳边低语,「不让我擦,你还想给谁瞧?」这些日子,上药时通常只有左不群在场,要不是看在他是大夫的分上,早就把他拎到外头了。 龚风华微扬起眉,有些挣扎,但想了下后点头,「好吧。」 那还等什么?褚非骄傲地看了左家两兄弟一眼,嚣张地揽着龚风华入内。 等看左家两兄弟端来热水,他得意地把几个闲杂人等赶出去后,挥着湿布巾,准备帮爱人洗澡。 但对方沉默着,垂着长睦,像是面有羞意,害得他也莫名感到害羞。 「那……要从哪里开始擦!」绞着湿布巾,他有些局促。 「你说呢?」 「那……我先帮你脱掉外衫吧?」 「嗯。」 得到应允,他轻柔地抱起稚,替稚脱掉外衫,伸手要拉开中衣的系绳时,不禁皱起眉。「你的胸部怎么鼓鼓的……」说着,拉开的瞬间,他双眼发直,又狐疑地哒紧,最终实在是忍不住地贴到对方胸口上想再看清楚一点。 「你看什么?」龚风华拉拢着衣襟,秀脸早就红透。 「你的胸部好厚实呢......」褚非呐呐地说,不由得抚向自己的胸膛。不是他自夸,他的胸膛厚实得很,但还是比不过稚的输很惨说…… 龚风华闻言,恼声低骂,「你这个眼残的家伙。」 「我?我哪有?你明知道我的眼力很好。」射骑首重眼力,他射骑的本事放眼弋风无人能敌,还不够说明他眼力好得要命? 「在我眼里,跟瞎了没两样。」事到如今还分不清她是男是女,那眼睛是装饰用的不成?! 「你在生什么气啊?」 「不擦了,出去。」 「口夷?」 「襄伶,把他丢出去。」 龚风华话落瞬间,襄伶己如夜叉般,嘻着森冷气息到来,双手一拎,将人给丢了出去。 褚非像被始乱终弃的弃妇般地跌在地上,左家两兄弟哈哈大笑看,项予赶忙冲到他身旁。 「主子,快起来吧。」快,大家都在笑了。 「我不知道稚为什么生我的气?」他好挫折、好难过。 「反正你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先起来再说,替我留点面子。」项予一把将他拉起。 浑然不察他的嘲讽,褚非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愕里。 那胸部……他忍不住用手比着,再摸自个儿的……如果他说,稚的胸部很像姑娘家的胸部,不知道稚会不会生气? 两个月后,龚风华已经行动自如,也开始打理龚阀的公事。 弋风皇帝已经驾崩,帝位由弋照霆接任,龚阀将所有商号撤出弋风,就连龚子凛也恢复女儿身,以龚阀女王的身分嫁进娄月皇朝。 虽然精神领袖不在了,龚阀还是持续茁壮,商号遍布娄月、耀见、观永,要成为女王最有力的靠山,要是娄战耒胆敢对她不好,龚阀将倾尽一切斗垮娄月皇朝。 但这些事都离褚非很远很远。 他,曾经是弋风皇朝的骆骑大将军兼皇卫司都督,然而此刻的他,已经沦为三号奴。 他的一天,就从为龚风华洗衣开始,然后整理对方的房间、为对方泡茶熬药,接着守在龚阀分坊里,等着对方回来,最后站在对方床边守护一夜。 如此简单的工作,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一点都不苦,苦的是,他撩牙快长出来了。 每晚看着稚的睡脸,他的心就开始暴动,催促着他行下流举措,可他是谁?他可是褚非,最不屑那等下流事,岂可能不经稚同意就对他出手? 稚没要求,他就继续等,甚至还仔细研读了弋谦廉特地差人送来的男风彩擒本和春宫图,是说,他给春宫图做什么?怯! 闲暇时,他抱着男风彩绘本钻研,如今已练就到望而不吐、习而不厌的境界,要是能够给他实战,他绝对可以洗刷污名。 但,就不知道稚何时会点头? 是夜,半夜三更,他痴痴地望着爱人的睡脸,那脸色红润,双颊也长了肉,教他看着不自觉地抹笑,不自觉地靠近,不自觉地…… 「褚非,你在做什么?」龚风华缓缓张眼。 他倒抽口气,没想到自己竟成了可耻的摧草恶狼。「我……」 「你想要我?」她大方问道。 他羞怯地点点头,「想很久了。」 「真的?」她笑目迷眼。 眼前长发披散在枕上,衬得秀颇诱人,尤其是那双妖冶的眸……褚非忍不住哒了啦口水,心推动摇,想入非非。 「那你还等什么?」她主动拉开被子。 她怀疑他根本对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要不怎会一点行动都没有?还好,他总算是有意的,否则她会很挫折。 面对如此热情的邀请,褚非立刻上了床,忘情地吻上爱人的唇,吻得那般放肆忘我,用行动告诉对方,他蓄势待发已久。 他是如此的想要稚,迫不及待想与他合而为一,但是这一回,他绝不躁进,要将从男风彩绘本上头学来的十八般武艺彻底运用。 褪去对方的中衣,沿着腰线往上,他疑惑地发现爱人的腰好细,简直跟姑娘家没两样,再抚上那胸脯,他不禁倒抽口气,为何短短两个月未见,稚的胸部更加厚实了? 难道他就作外出时也不忘勤练健身? 胡思乱想间,他动作也没停下,当他吻上那粉色突起时,身下人吐出了低微的呻吟,勾动他的情欲,教他放大胆了往下探去。 就算稚的反应像男风彩绘本上描述的一样,他也不怕,因为他有的,他也有! 然而没有没有? 为什么没有?! 褪去对方的底裤,往下一抚,他心跳加剧,再抬眼,看着爱人羞怯的眉眼,他张口低喘两声,忽地发出叫声。 「啊一」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龚风华勾着他颈项将人扯到面前,羞恼质问,「你是要把人全都叫醒过来观看吗?」 「不是……你你你…...」他闭了闭眼,调句气息,颤着声道:「你是女的?」 「你说呢?」她凶狠瞪他。 褚非傻愣地看着她,回想初相遇时,他就觉得她是个姑娘家,可她长得好高,她的武艺比他还强,她陪他征战沙场,她跌勇善战犹如男儿郎,她甚至毫不羞怯地说他抵着她,她说要成为龚阀女王的男宠,她女装扮相妖挠绝艳……馒头……是真的! 「你要跟我说,其实你是喜欢男人的?」她哒眼问。 「不是,我~一」 她蓦地瞪大眼,「你流鼻血了……」 「嗯,我知道……」他吞了香口水,用袖子抹血,却越抹越多。 「你把头仰高。」她赶紧坐起身,捏看他的鼻子。 「稚……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你都要了我,却连我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说?」还说思行比她像个姑娘家,让她情何以堪? 「可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就觉得你是姑娘家。」他被骗了,这一骗就是十年!「现在知道还不嫌太迟,还是说,你不想要我了?」 褚非垂眼望着她,深情道:「不管标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了。」 「你现在成吗?」 「一点鼻血要不了人命。」拉开她的手,他吻上她的唇,放肆地爱抚她身上每一寸,直到他深深地埋入她体内。 「痛……你不是说要让我愉悦……」龚风华横紧眉抗议。 「可我这阵子看的都是男风彩绘本,从明天开始,我会把那堆春宫图拿出来好好学习。」他在她体内蛰伏着,成受她湿润而紧密的包围,几乎快让他缴械。 「你不是常上花楼?」她疑惑问看。 「谁说常上花楼就得做什么?至少我没有……所以明天开始,我会好好学习,但是今晚……」他闷哼着,己至临界,无法再忍。「请娇包涵。」 重而沉的律动如浪而来,让龚风华说不出半点埋怨,再者,褚非如果只拥有过她,那么他的笨拙她可以原谅。 褚非很不满。 「你这样瞪着我做什么?」入夜,龚风华由着他伺候宽衣,正准备上床,却被他的眼神给盯得发毛。 「名分。」他道。 「什么意恩?」她装傻。 「你问我什么意思?标明明是姑娘家,为何不恢复女儿身?龚子凛都出阁了,标不需要再扮男装吧。」他振振有词替自己讨公道。 龚风华往他肩上一枕,「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在外头行走,当个男人比较方便,而且我也比较习惯,最重要的是,人人都知道龚阀的大当家华爷,如今要我扮回女装,我……觉得怪怪的。 「好,外头咱们可以瞒,可在龚阀里没必要瞒吧。我问过应思行了,他们都知道你是女儿身,咱们办个简单的婚礼,这样也成。」褚非据理力争,决定替自己升官。 「左家那两个家伙,老说我是三号奴我要跟他们说,我是你的相公。」 龚阀几个主子都知道她是女儿身,但听说底下的贴侍是不知道的,嘿嘿,他迫不及待想看左家那两个家伙膛目结舌的模样。 「你不是都跟他们说,你是我的男宠?」 「我要当相公。」 「褚非,愿赌服输。」她拍拍他的脸颊,「你说过,你是心甘情愿当我的奴,现在反悔了?」 「那我要当你的奴兼你的相公。」他试着讨价还价。 「这可就不像你的个性了。」 「那咱们再比一次射骑。」 「啊,说到射骑,龚阀里很缺这门武艺,也许我该安排你教导他们射骑绒其他武艺,要不岂不是浪费你一身功夫,老窝在分坊里当奴,实在是太屈就你了。」她转着移话题。 褚非哒起眼,「稚,你以为我没办法治你?」想转移话题,以为他真那么傻,由着她玩? 「你想做什么?」她笑得愉悦。 「搞大你的肚子则他扑向她,决定要日日夜夜缠着她,直到她生下孩子,有了孩子,再看她怎么不给他名分! 龚风华哈哈笑着,随即化为旖旎低吟。 三个月后,左不群宣布龚风华有了身孕。 当晚,褚非被左家两兄弟绑到后院痛打一顿,诡异的是,褚非鼻青脸肿,却还是笑咧着嘴,让项予不禁悲从中来,为他流下两滴泪。 再三个月后,龚风华已经大腹便便,不适宜在外头走动,只好留在分坊里安胎静养。 褚非则是分批训练着龚家军各种武艺,不过一到中午就马上回分坊陪着她,人夜之后更是形影不离,直到她生下孩子。 你月酒席上,龚风华一袭红艳软续衣衫登场,长发挽害,眼眸流转,风情万种,嘴笑额首,艳丽四射,教龚阀的人望之莫不忘了闭嘴,而褚非则骄傲地扬起下巴。 是夜,褚非被一票人盖布袋,行凶之人,多到无法计数,隔天他在项予的搅扶下,企图--找出凶手,可惜始终未果。 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 「奴?我还是奴?」有没有搞错,孩子都生了,她居然还称他是奴?! 「褚非,你说的,我都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为了他,她已经恢复女儿身,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要成亲,我要名分」 「我是为你着想。」 「什么意思?」 「如果你跟我成亲,你可能会沉尸怒涛江底。 褚非一愣。嗯,似乎是这样没错。 但是一「有本事再来一次,我跟他们拚了」 「褚非,当我的奴不好吗?」龚风华吐气如兰,唇舌有意无意刷过他的唯头。 「只有我的奴才能碰我而我今生就只有你一个奴,褚非。」 「兼相公。」他坚持,「不成亲也无妨,我要听你叫我一声相公。」 这有何难?「相公。」她从善如流。 一句相公教他心花怒放,忘我地吻上她的唇。 龚风华笑哒眼,瞧,就是这么好打发。 相公也好,奴也罢,他会是她今生唯一的将军奴。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