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下堂妻》 第一章 丽水城,菩提寺。 锦绣绸缎庄的夫人、挺着七个月身孕的周氏翠环,带着家里十二岁的长女姚沐月来到菩提寺参拜祈福,求的是家人的安康、绸缎庄的生意兴隆,以及腹中未出生的胎儿能如她与丈夫所愿是个男娃。 她自生下长女沐月之后,便一直未能怀上孩子,本以为再也没机会为丈夫姚晓风添个孩儿,没想到就在数个月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知道她怀孕后,丈夫满心期待,每天都殷盼着她能为姚家添丁,好让他有后嗣可传,也可对得起姚家祖宗。 虽期盼着儿子,但他们夫妻俩并未重男轻女、忽略女儿,对于自小天资聪颖、容貌清丽的女儿沐月,他们其实疼爱有加。即便沐月是女儿身,他们夫妻俩还是让她上了城里最知名的文成塾。 文成塾拥有多位德智兼备的塾师,且肯破除「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迂腐思想,开放女子入学就读。 沐月虽是女子,无法求取功名,但在学塾里的成绩最为优异,亦常得到夫子的奖赏赞扬,不止如此,她反应敏捷、动作灵活,就连箭术与蹴踘都强过同在塾中求学的男孩。 尽管所有人都会以惋惜的语气对他们夫妇说「真是可惜了,若你们家沐月是个男孩该有多好」,可他们夫妇俩却从没那么想过,他们打心里认为,男孩也好,女孩也罢,若有才气就不该因为性别而被错待。 因此沐月虽是女孩,却能饱读圣贤典籍,成为一个知书识礼的小小女才子。 「沐月,」周翠环从锦囊里拿了十几文钱给女儿,「娘还想求支签,可能得花上一点时间,这些钱你拿到寺门外布施给那些小乞儿吧。」 「是的,娘。」拿了钱,姚沐月独自来到寺外,将十几文钱分给候在寺门外等着参拜香客救济的小乞儿。 完成了母亲交办之事,她拿着身上仅剩的一文钱在摊贩那买了两个热腾腾的菜包子,想待母亲求完签后,与母亲一起享用。 正要返回菩提寺时,她忽见一名衣衫褴褛、戴着破拿笠的托钵僧站在路边化缘。 托钵僧衣服单薄,更显得他身形瘦削,且他低着头,让人觑不清他拿笠下的脸庞,而人们来来往往,没人多看他一眼,仿佛他是个不存在的人般。 姚沐月不自觉的走向他,对他开了口--「这位大师……」她望着他,「你饿吗?」 托钵僧低头看着年幼的她,拿笠下其实有张威严却又让人觉得慈善的脸。 她将手上两个菜包子放进他化缘用的旧钵中,「很抱歉,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这是菜包子,大师可以食用。」 托钵僧的唇角微微上扬,「好孩子,你可已经有了婚配?」 姚沐月一怔,惊疑的看着他。 没错,她还在母亲腹中时便与城里最大药材商云水堂的独子傅天抒成了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妻。 傅天抒虽是独子,却是侧室香月所生,而香月本是城里长乐楼中的一名舞妓,因被云水堂当家傅浩清看上而为其赎身、纳为侧室。 那一年,周翠环与香月先后怀了身孕,本无深厚交情的两家会结为姻亲,全因姚晓风的母亲染了恶疾。 姚太夫人当时染上不知名的急病,命在旦夕,幸好因为服用了云水堂自西疆采购而来的奇药而痊愈。为了报答这份恩情,当年傅浩清提出「想让两家生下的孩子同性为兄弟、异性结夫妻」的请求时,姚晓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之后,香月产下一子,即是傅天抒,而三个月后,姚夫人便产下姚沐月。 傅天抒既是庶出,又是舞妓所生,姚太夫人其实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生前不止一次要求姚晓风与傅家解除婚约,可姚晓风不想失信于人,坚决履行与傅家缔结的婚约。 姚沐月自小便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也曾多次与他碰面。 「大师怎么知道?」 托钵僧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是劫啊……偏偏是注定逃不掉的劫……」 「大师?」她不解的看着他,「大师说的劫是?」 「孩子,」托钵僧神情一凝,「不嫁那个人,行吗?」 她怔愣住。不嫁……傅天抒?不,她爹说过人不能言而无信,背信之人最为可耻,再说,她喜欢傅天抒啊。 因为指腹为婚的关系,她稍懂事后便与傅天抒有些接触。她娘亲常带着她去云水堂买些补气强身的药帖,而他娘亲香月夫人也会带着他到绸缎庄来添购布疋。 他承袭了父母的优点,从小便是个俊逸漂亮的孩子。每当他随香月夫人来绸缎庄时,她总是忍不住先接近他,向他示好。 说真的,他很沉默,脸上也不常有笑容,虽然知道自己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对她却十分冷淡。 她原先并不在意,然而随着年纪渐长,慢慢的也就因为爱面子、好强而假装无视于他,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进入文成塾后,两人同在一个夫子座下求学,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努力向学、求取学问,就连射箭、蹴踘,都不因自己是女孩而放弃。 渐渐的,她的成绩胜过他、她写的字漂亮过他,箭术比赛时,她的箭矢射穿他原先射在靶心上的箭矢,直中靶心,而蹴踘场上,她闪过他的围阻,一次又一次的射门得分。 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为别的,为的是想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让他认同她,让他知道她是个优秀的女孩。 可不知为何,她越是优秀,越是凌驾在他及众人之上,他待她便越冷淡、越无视,甚至厌憎她。 她真的好喜欢他,真心期待在两家约定好的十七岁嫁给他,可她不明白究竟自己哪里不够好,他为什么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但即便他是这样对待她,但说到不嫁他?不,她真的好想嫁给他呀……想着,姚沐月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呀,」托钵僧蹙眉笑叹,「虽还是个孩子,却已懂得恋心啊。」 「我喜欢天抒。」她老实的说。 他一脸怜惜地说:「那可是段会让你一无所有,只剩下绝望跟泪水的孽缘呢,那样……也不怕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是吗?」他沉吟着,「看来是逃不开、避不掉的宿命了……」 宿命什么的,十二岁的姚沐月根本不明白,也没太大的感受,她只知道,她盼着两家约定好的那一天到来。 托钵僧抬起她的小脸,为她揩去眼角泪水,「孩子,别哭,你记住贫僧的话。你二十二岁那年,家中将遭遇变故,令尊会被问罪判刑,发配边疆修筑长城,劳役至死,而令堂也会因伤心过度,抑郁而终,至于你的夫家亦会在隔年因购入不明假药危害人命,而导致家财散尽、家道败落。我说的这些话,你可都要记住啊。」 托钵僧的话让姚沐月感到害怕,她惊疑的看着他,唇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沐月?」 突然,她听见母亲喊她的声音,她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大腹便便的母亲正朝她走来。 「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先回家了……」周翠环问。 「娘,我……」她想跟母亲介绍方才对她说了好多奇怪话的托钵僧,但一回头,眼前却什么人都没有。 她愣住,不解的东张西望。他去哪了?她才转过头,他便走了?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愣?」周翠环端详着她,一脸疑惑。 「一个人?」她心头一颤。母亲来时没看见那衣衫褴褛的托钵僧吗?突然,她感到背脊一凉,自己撞见什么了?人、神,还是……鬼?「娘,您没看见吗?刚才我正跟一位托钵师父说话呢。」 周翠环微怔,「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娘只看见你在这儿发呆。」 果然,她遇见了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她看见了?而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看见? 五年后。 长乐楼,丽水城的花街上就数它的生意最是兴隆。 这是间有规模的青楼,共有三层楼,大厅能摆上二十张桌子,上了两旁楼梯,四面皆是厢房,大大小小共有十八间。 长乐楼里姑娘的芳邻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间,莺燕成群,加总起来约有三、四十人,每日一开门做生意,寻芳客便络绎不绝。 此时,花筵厢房里正传来阵阵悠扬的古琴声--房里,五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把酒言欢,一边聆赏琴声,一边细看美人起舞。 那抛着水袖、舞姿婀娜的舞妓是长乐楼的红牌--花散舞,年方十七,正是娉婷袅娜、风姿绰约的年纪。 傅天抒直勾勾看着她,眼底、唇角全是笑意。 他的一颗心,全在她身上了。 舞毕,花散舞捱到他身边。美人香汗淋漓,环抱佳人的傅天抒贴心为她拭汗,教其他姑娘们看了眼红。 「傅少爷真是贴心,花姑娘真教人好生羡慕。」 「哎呀,妹妹,你羡慕何用?谁教你娘亲没将你生成花姑娘那副多娇的模样。」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直教花散舞脸上浮现得意之喜色。其实她能如此得傅天抒的宠爱,不全凭着花容月貌与精湛舞艺,而是她真用了心。 傅天抒是丽水城最大药材商云水堂的少爷,虽是庶出,身家仍相当傲人。 她自幼被卖到长乐楼,教舞的师傅喜欢她,便将一身绝艺都传授给她。打她还小,师傅便常对她说「进了长乐楼,要出去,拿钱来便可,只是千万要找个有钱的、可靠的、有情有义的才行」。 她原先并不在意,然而随着年纪渐长,慢慢的也就因为爱面子、好强而假装无视于他,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他的。 进入文成塾后,两人同在一个夫子座下求学,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努力向学、求取学问,就连射箭、蹴踘,都不因自己是女孩而放弃。 渐渐的,她的成绩胜过他、她写的字漂亮过他,箭术比赛时,她的箭矢射穿他原先射在靶心上的箭矢,直中靶心,而蹴踘场上,她闪过他的围阻,一次又一次的射门得分。 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不为别的,为的是想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让他认同她,让他知道她是个优秀的女孩。 可不知为何,她越是优秀,越是凌驾在他及众人之上,他待她便越冷淡、越无视,甚至厌憎她。 她真的好喜欢他,真心期待在两家约定好的十七岁嫁给他,可她不明白究竟自己哪里不够好,他为什么从来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但即便他是这样对待她,但说到不嫁他?不,她真的好想嫁给他呀……想着,姚沐月竟忍不住红了眼眶。 「哎呀,」托钵僧蹙眉笑叹,「虽还是个孩子,却已懂得恋心啊。」 「我喜欢天抒。」她老实的说。 他一脸怜惜地说:「那可是段会让你一无所有,只剩下绝望跟泪水的孽缘呢,那样……也不怕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是吗?」他沉吟着,「看来是逃不开、避不掉的宿命了……」 宿命什么的,十二岁的姚沐月根本不明白,也没太大的感受,她只知道,她盼着两家约定好的那一天到来。 托钵僧抬起她的小脸,为她揩去眼角泪水,「孩子,别哭,你记住贫僧的话。你二十二岁那年,家中将遭遇变故,令尊会被问罪判刑,发配边疆修筑长城,劳役至死,而令堂也会因伤心过度,抑郁而终,至于你的夫家亦会在隔年因购入不明假药危害人命,而导致家财散尽、家道败落。我说的这些话,你可都要记住啊。」 第二章 托钵僧的话让姚沐月感到害怕,她惊疑的看着他,唇片嗫嚅却说不出话来。 「沐月?」 突然,她听见母亲喊她的声音,她转过头,循着声音望去,大腹便便的母亲正朝她走来。 「怎么这么久?还以为你先回家了……」周翠环问。 「娘,我……」她想跟母亲介绍方才对她说了好多奇怪话的托钵僧,但一回头,眼前却什么人都没有。 她愣住,不解的东张西望。他去哪了?她才转过头,他便走了? 「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发愣?」周翠环端详着她,一脸疑惑。 「一个人?」她心头一颤。母亲来时没看见那衣衫褴褛的托钵僧吗?突然,她感到背脊一凉,自己撞见什么了?人、神,还是……鬼?「娘,您没看见吗?刚才我正跟一位托钵师父说话呢。」 周翠环微怔,「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娘只看见你在这儿发呆。」 果然,她遇见了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可是为什么她看见了?而他又为什么要让她看见? 五年后。 长乐楼,丽水城的花街上就数它的生意最是兴隆。 这是间有规模的青楼,共有三层楼,大厅能摆上二十张桌子,上了两旁楼梯,四面皆是厢房,大大小小共有十八间。 长乐楼里姑娘的芳邻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间,莺燕成群,加总起来约有三、四十人,每日一开门做生意,寻芳客便络绎不绝。 此时,花筵厢房里正传来阵阵悠扬的古琴声--房里,五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正把酒言欢,一边聆赏琴声,一边细看美人起舞。 那抛着水袖、舞姿婀娜的舞妓是长乐楼的红牌--花散舞,年方十七,正是娉婷袅娜、风姿绰约的年纪。 傅天抒直勾勾看着她,眼底、唇角全是笑意。 他的一颗心,全在她身上了。 舞毕,花散舞捱到他身边。美人香汗淋漓,环抱佳人的傅天抒贴心为她拭汗,教其他姑娘们看了眼红。 「傅少爷真是贴心,花姑娘真教人好生羡慕。」 「哎呀,妹妹,你羡慕何用?谁教你娘亲没将你生成花姑娘那副多娇的模样。」 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直教花散舞脸上浮现得意之喜色。其实她能如此得傅天抒的宠爱,不全凭着花容月貌与精湛舞艺,而是她真用了心。 傅天抒是丽水城最大药材商云水堂的少爷,虽是庶出,身家仍相当傲人。 她自幼被卖到长乐楼,教舞的师傅喜欢她,便将一身绝艺都传授给她。打她还小,师傅便常对她说「进了长乐楼,要出去,拿钱来便可,只是千万要找个有钱的、可靠的、有情有义的才行」。 傅天抒不只有钱、可靠,对她死心塌地,还是个俊俏体面的少年郎,若真能得到他,她可说是里子面子全足了,所以为了自己的将来,她费尽心思的讨好他、伺候他、取悦他,总算得此娇宠。 不过她心知,傅天抒之所以对她情有独钟,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他的娘亲香月夫人亦是长乐楼出身的舞妓。 他喜欢她、疼她、宠她,其实是对在傅家未能得到尊重及地位的母亲的一种疼惜及感情投射,但不管原因为何,他是云水堂的继承人、是未来的当家,只要巴着他,她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傅少爷,你不如替咱们花姑娘赎了身,将她带回傅家,日日夜夜对着她吧。」 「是啊,花妹妹跟傅少爷真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呀。」 一名姑娘才说完,其他姑娘便跟着起哄,拱傅天抒为花散舞赎身。 「我说你们不知道吗?」傅天抒的好哥儿们、与他一起在文成塾求学至今的严贵麒说道:「咱们傅家少爷有个今年就要进门的未婚妻呢。」 「这事我们也听说过……是锦绣绸缎庄的大小姐姚沐月是吧?」 「正是那位小姐。」 「据说那位小姐从小就进文成塾求学,知书识礼,表现十分优异……」姑娘们对姚沐月的事情也略有所闻。「傅少爷,姚小姐应该会准你纳侧室吧?」 「准?」傅天抒突然眉心一拧,神情懊恼,「我的事不必她准。」 见他脸色丕变,说话的姑娘有点惶恐,「我的意思是,姚小姐出身良好,学识也不输男子,想必心性定较为高傲,也许……也许无法容忍夫君纳妾这种事。」 严贵麒笑了起来,「心性高傲?那恐怕不足以形容姚家小姐吧!你们知道吗,她在学塾里的成绩优过天抒,还曾经在射艺时,射穿了天抒的箭矢呢!」 「什么」几位姑娘,包括花散舞都相当惊讶。 傅天抒浓眉皱起,冷冷地道:「别提她的事。」 「哎呀呀,我们傅少爷生气了呢。」严贵麒自顾自的端起酒杯,「我该罚,先干为敬。」 一旁,花散舞静静的觑着傅天抒脸上的表情。 他生气了、恼火了,说明他并不喜欢家里为他安排的这门亲事,对姚沐月更是憎恶到了极点。 也是,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事事都想压过自己的女人?这样最好,他越是厌恶姚家小姐,对她越是有利,往后她只要卯足了劲的取悦他,掳获他的心,便万事稳当。 「别生气了……」花散舞将脸轻靠在他肩上,悄声说:「要不,今晚在我这儿留宿,让我陪你谈心解闷吧?」 傅天抒转头注视着她,纠结的眉心总算稍稍舒展。 在母亲的嘱咐下,姚沐月带着五岁的妹妹姚沐春来到云水堂为亲爹买几帖常年服用的药。 她去年已离开文成塾,专心在家里跟母亲学习各项为人媳妇的技艺。她天资聪颖又十分有心,如今不止烧得一手好菜,还能缝制衣服,就连绣工都相当精良。 现在的她,已是个嫁到夫家也绝对不会让娘家蒙羞的待嫁闺女了。 只是近来,她听见许多关于傅天抒跟长乐楼舞妓花散舞过从甚密、且经常夜宿其香闺的传闻,心里不免介意。 说来她是傅天抒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关于这些风花雪月之事,大家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起,但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些不该进她耳里的话,终究还是传进她耳中。 她姚家虽世代从商行贾,但崇尚儒学,就算是女子也饱读诗书、知书达礼,尽管称不上名门之后,至少身家清白、谈吐合宜,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这样的她在他心里,真的不如一名青楼舞妓吗? 前不久,母亲曾探过自己口风,问起她对姚傅两家结亲之事有何看法,她想,应是父亲要母亲来问她的--想必,傅天抒在长乐楼的那些事也传进他们耳里。 也是,锦绣绸缎庄打开门做生意,每天得面对多少来来去去的客人,人多嘴杂,那些能听的、不能听的,想听的、不想听的,最后还是全听见了、知道了。 虽说她父亲守信用、重然诺,当然不愿背信忘恩,毁了这门亲事,但身为父亲的,不管如何总还是心疼女儿,便要母亲来询问她的意见--「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便是终身大事,若是所托非人,那可注定了一辈子要凄惨度日,沐月,虽说姚家跟傅家有约,但若是你不愿,爹娘也不逼你……﹂母亲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白--这不是一门好亲事。 说真的,不管她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傅天抒也从不正眼瞧她一下,所以她心里比谁都明白,他不爱她也不想娶她。 如果她真的聪明,就该知道他绝非良人,是不能托付终身的男人。 可她什么事都聪明过人,就这件事糊涂又固执,不想放弃也不甘心放弃。她一直当自己是他的人,一直苦等着嫁他的那一天到来,所以不管他如何冷淡她,她总怀抱着有一天情况会好转的希望。 铁杵都能磨成锈花针,她不信自己坚定的感情融化不了他的心。 她要嫁他,她一定会得到他的心,不管得花多少时间,也只是早晚的问题。 「姚大小姐,今天要什么?」云水堂的伙计对她十分熟悉,一见她便立刻上前招呼。 「是家父要用的,照旧。」她说。 「行,你边上坐着,我这就替你抓药。」伙计招呼她在一旁坐下,并奉上茶水,便立刻去准备药材。 她跟妹妹才刚坐下不久,傅大夫人方惜正好从后堂走出来。 方惜虽不是傅天抒的生母,却是未来公公的正室,按礼,她也得跟着喊一声大娘。 因此一见她出来,姚沐月即刻起身问好,「夫人,近来好吗?」 「原来是姚家小姐啊,今个儿上云水堂来是?」方惜是望族之女,自幼娇贵高傲,如今虽年近五旬,气焰仍未见消退。 方惜嫁入傅家后,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因未能为夫家产下后嗣,心高气傲的她也只好允许丈夫纳妾。 傅浩清是长乐楼的常客,而教他在长乐楼流连忘返的便是舞妓香月,当方惜终于点头允他纳妾时,他第一个便想到香月。 他为她赎了身,纳为妾室,而她也幸运又争气的替傅家生下了唯一的子嗣。 遗憾的是,她虽为傅家生下儿子,却因出身低微之故,在傅家得不到一丝尊重,不止正室夫人方惜鄙视她,就连方惜生下的三个女儿及一干巴在方惜身边的仆人奴婢也都对她十分不敬。 「我是来替家父抓药的。」姚沐月说。 「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呀。」方惜嘴上虽是称赞,却明显言不由衷。 她的态度向来如此,姚沐月不以为意。 方惜不喜欢丈夫的侧室与侧室的小孩,自然对她这个侧室小孩的未来媳妇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想来要不是自己身为锦绣绸缎庄姚家的大小姐,方惜还得顾忌几分,恐怕那嘴脸会更让人感到不悦。 「话说回来,像姚小姐这般出类拔萃的女儿,姚大爷怎舍得让你嫁到咱们傅家来?」 听出她话中带刺,姚沐月没有搭腔。 「不晓得姚小姐是否听见了风声?」方惜似笑非笑,「听说天抒跟长乐楼一名叫花散舞的舞妓过从甚密,经常上长乐楼光顾不说,还几次留宿花散舞的香闺……」 这些事,她当然听说了也知道了,但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她的心意都不会动摇。 待她进了傅家的门、待她与他朝夕相处之后,她会让他明白她的好,会让他忘了外头的莺莺燕燕。 「像姚小姐这样好人家的姑娘,配上天抒那种出身的人,真是委曲了,你说是吗?」 「大娘所言甚是。」突然,门口传来傅天抒的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方惜跟姚沐月一震,不约而同的循着声音望去--傅天抒就站在药铺门口,方惜那一席话,他全听到了。 虽他是傅家单传,但因非己出,方惜一直将他视如眼中钉,动手倒是不至于,但冷言嘲讽、话里带针却是免不了的,只是他现年十七,不止个儿高,脸庞也不见往昔稚气,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孩了。 「唷,这时辰才来药铺走走,可是软玉温香在怀,起晚了?」方惜刻薄的问。 「是啊。」傅天抒唇角一勾,不以为意,「正如大娘所言,天抒留宿长乐楼了。」 方惜没想到他这么直率、这么满不在乎又漫不经心的就说出自己昨夜的行踪,未能多损他一下,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第三章 轻哼了一声,她喃喃道:「都是低贱的东西……」说着,她撇过脸,转身又走入后堂。 倒是一旁听着又走不离的姚沐月,颇觉得难堪。 关于傅天抒跟花散舞的事,她一直以来都只是听闻,如今亲耳听见傅天抒亲口道出,教她心头揪得好疼。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以只想着未来挽回就好,没想到她做不到……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他就真的那么不在意她的感受? 「你听见了吧?」傅天抒冷淡的看着她。 她抬起眼睑,迎上他一如往常般淡漠的目光,没有说话。 「长乐楼的舞妓是我的相好,你应该知道吧?」他眼底带着一抹戏谑之意,「有着过人才智的姚家小姐,真要委身于我这种出身低微的人?」 「别人可以说你出身低微,若你自认为出身低微,那是糟蹋了生养你的娘亲。」她倏地严词厉色的说。 傅天抒浓眉一拧,神情懊恼。 她那清高自傲的模样及说教的语气,总让他想起始终轻视着、糟蹋着他娘亲的方惜。 姚沐月与方惜有许多共通点--她们都是长女、都是来自一个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是饱读诗书却心高气傲,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在面对男人时,她们从不温婉屈从,反倒处处与男人相争,仿佛要向世人证明什么。 他心里明白,若非当年傅家有恩于姚家,姚家绝不会让她嫁予他这个舞妓所生的庶子。 正好,他也讨厌她,打从听见方惜对他说「真是祖上积德,你才娶得了姚家小姐」的那天起,他就讨厌她。 因为那句话的背后,便是在轻贱他、轻贱他娘亲。 他七岁那年进了文成塾,为了替娘亲争脸,他将玩乐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而他也十分争气,总在学塾考试时拿个第一回来送他娘亲。 当时,他所有努力的动机,全部来自于他娘亲看见成绩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欣慰笑意,而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娘亲才能在傅家大宅里稍稍抬起头来做人。 可在姚沐月进到文成塾之后,一切都变了,她的表现总是胜过他,甚至连射艺跟蹴踘都强过他……他不再是第一也无法再让娘亲扬眉吐气。 他厌恶她,他多么希望自己跟她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可她,偏偏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少跟我说教。」傅天抒声音一沉,脸露不悦。 「我不是跟你说教,只是……」姚沐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转身要走,她一时情急,伸手拉住了他,话冲口而出,「我的话还没说完。」 他转过脸,那眼神冷得仿佛能将世界冻结。「姚大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那冷淡的言语及无情的眼神,让她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他对她到底哪一点不满?她又有哪一点比不上长乐楼的姑娘?如果他希望她能歌善舞,她可以去学,她只是学不会在他面前示弱,不会说出那种哀求的、卑微的、讨好的话。 「我们毕竟有婚约,请你不要让我及姚家蒙羞。」她直视着他。 「蒙羞?」他冷哼一记,「你是指我跟花散舞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吗?」 「正是。」她说。 「姚沐月,你还不明白吗?我跟花散舞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闻言,她秀眉一拧,略显愠色,「傅天抒,你跟我是……」 「我一点都不想跟你成亲。」他打断了她的话,「若不是家母跟她都在这儿,我真想逃得远远地。」 「你……」 他唇角轻扬,那笑意冷得犹如正月的雪,凉透她的心扉。 「你不委曲吗?样样拔尖的你,却得因父母之命嫁给我这种舞妓所生的庶子,别说你心里没一丁点的不愿。」 他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利刃般刺戳着她,可倔强的她不让心里的脆弱泄露,即便难过得很,她也没掉眼泪,甚至连眼眶都没湿没红,只是神情倨傲而坚毅的直视着他。 迎上她那双悍然的眼眸,傅天抒剑眉一横。「解除婚约吧,由姚家提出这要求,最是合理。」 「难道说……」她眉心一拧,「你这些荒唐的作为都是为了想让我们家先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 他一笑,「那不是荒唐作为,我是真的喜欢花散舞。」 「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她一时激动,脱口而出,「她只是个长乐楼的舞妓。」 其实她绝无轻视亦曾为舞妓的他母亲,只是急了、气了、头昏了,口不择言,话才出口,便后悔了,不料已来不及,正想向他致歉,却见他冷冷一笑--「你忘了我娘也是个舞妓吗?」 「我、我不是……」 「舞妓所生的人跟舞妓成亲不正适合?」他那一双为了隐藏内心深处的挫折及受伤而更加锐利冷酷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倒抽了一口气,「傅天抒,我只是……」 「成全我们吧。」他说。 她一怔,一时有点迷糊了,不懂要成全什么?须臾,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要自己成全他跟花散舞,看来似乎打算将花散舞娶进门? 「我跟她两情相悦,你何苦拆散我们?」 她拆散他们?他搞错了吧!跟他有婚约的是她,花散舞才是那个拆散他们的人。「我是你的未婚妻,她只是那个介入我们的多余之人。」 「多余的是你。」他一脸淡漠的说:「聪明如你,居然连这个都不明白。」 她才是多余之人?不,她自出娘胎便注定是他的妻子,她名正言顺,绝对不是多余之人。 她不会放手、不会退让,她无论如何都要嫁他,她相信自己迟早会感动他,他也迟早会爱上她的! 目光一凝,她态度坚定地说:「姚家绝不毁婚。」 对她的回答,傅天抒不感意外,在他眼里,姚大小姐就是个好胜的女人,她只是赌气不想输。 他低哼一记,语气中带看令人莫名感到畏寒的警告,「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说罢,他拂袖而去。 望看他那仿佛一座冰山般的背影,她竟在这温暖时节打起哆嗦。 「如此执迷不悟,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的决定付出代价。」 此话言犹在耳,岁月却已悠悠过去数年。 姚沐月十七岁那年嫁进傅家,至今已近五个年头,她果然为当初的执迷不悟付出了代价。 傅天抒成亲后,便替花散舞赎了身,而花散舞虽非侧室身分,却能堂而皇之的住进傅家大宅一这时,姚沐月才知道,为花散舞赎身竟是傅天抒答应迎娶她的条件,所以傅家长辈们也都默认了这件事。 反观她,与他成亲后,便住进了傅家大宅深处的厢房,且傅天抒从未来过此处,偌大的院落除了她,就只有陪嫁的丫蓑翠竹。 她倔强,不愿求他一记顾盼,只敢在午夜梦回、夜深人静时伤心落泪,而这院落就像是囚禁她身心灵的牢笼,她逃不了,只能消极的待下。 偏偏这座牢是她自己要的、是她铁了心要的,怨不了谁也怪不了谁,更不能向谁哭诉,尤其是娘家的双亲。 但毕竟同在丽水城里,她在傅家的处境终究还是传进她爹娘耳中,爹娘怜她,要她请求傅买抒给子一封休书,放她自由,可她不愿,她,太好强了。 三月春暖,绿拿如菌,正是百花齐放、共宅紫嫣红的时节,然明明是春暖花开之时,她寒冷的心却怎么都暖不了。 她镇日在廊下看着从娘家带来的书,那些书已被她从头至尾不知看了多少遍,只为消磨这寂寞又痛苦的时光。 「小姐,」翠竹送来午膳,「该用膳了,先把书搁下吧。」 姚沐月将书搁在一旁,先喝了几口茶,看着面前的午膳,其实并无胃口。 虽然同在一座宅子里,但距离她上次看到傅天抒,却已是十多天前的事一那天她想回娘家一趟,在出门的时候巧遇刚带着花散舞返家的他,他们没有交谈,他甚至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多年前,她一心以为一切会改变,她以为人心肉做,他总有一天会怜悯她、亲近她、接受她,没想到郎心似铁,全然不爱怜她。 「翠竹,」她幽幽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悲惨?」 跟在姚沐月身边多年,翠竹是最知道她处境及心情的人,看着自家小姐在傅家如此度日,她真的很为小姐不值。 「小姐,你何不让姑爷给你写封休书呢?」翠竹红着眼眶,「就算是出家为尼,都好过你现在这样……」 姚沐月凄然一笑,「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只是若我真这么做,那么我就输了。」 翠竹不解地问:「输?小姐何出此言?」 「在我未嫁入傅家之前,他曾对我说过,我终有一天要为嫁给他的这个决定付出代价,终有一天要后悔。」她望向院子里那株形单影只、犹如她身影般的梧桐树。「要是我受不了了、逃了,那么我便应了他的话,便输给了他,输给了那个女人。」 「小姐,你何必这么委曲自己?」翠竹不解她何以如此执着。 「是啊,你何必这么委曲自己?」突然,一道女人的声音扬起。 主仆二人一震,循看声音看去,只见早已换上新添的华美春装的花散舞正站在梧桐树后。 因为被人娇宠着、疼爱着,花散舞看来更显娇媚动人、艳光四射。 她走近姚沐月,唇角虽悬着笑,眸光却如刃,「十几日不见,沐月小姐的气色好像又差了些……」 花散舞在傅家虽没名没分,但因为得到傅天抒独宠,反倒能享有少奶奶的生活及待遇,而傅家大宅里的奴女刻卜役们,也都会讨好的喊她一声「舞少夫人」。 「是什么风把花姑娘吹来的?」姚沐月冷冷的看着她。 她并非歧视花散舞是舞妓出身,才会如此冷淡待她,毕竟她的婆婆香月夫人亦是舞妓出身,但香月夫人生性低调、生活简仆,不似花散舞铺张浮夸、豪奢度日,让人打从心里无法尊敬。 不过这花散舞倒很会作戏,在傅天抒面前,她千娇百媚、温柔婉约,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却处处尖酸刻薄,对下人颐指气使,十分嚣张。 这是她多次亲眼所见,绝无冤枉。 「没什么,只是天抒他外出办货,三天后才会回来,我开来无事,便来这儿看看你的……」花散舞唇角一勾,得意又恶意的笑看,「倒媚样。」 闻言,翠竹十分气愤,「你没名没分,凭什么对我家小姐说这种话?」 花散舞怒目一瞪,「你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竟敢这么跟我说话?」说罢,她扬起手来就想掌捆翠竹。 见状,姚沐月一个箭步上前,神情冷肃的直视着她。「你敢?」 花散舞的手停在半空,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须与,她放下了手,冷冷的一笑,语带警告,「我现在当然是不敢,不过……总有一天,我会将你从现在的位置拉下来。」 「我的位置?」姚沐月一副泰然自若,「这位置是我的,我会坐稳它,一辈子。」 「你别得意得太早。」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她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地说:「显晦有定时,成败有定命,眼前你看似风光,但往后是福是祸、是得是失,还不知道。」 「读了一点书就跟我咬文嚼字是吗?」花散舞冷哼一记,「等看瞧,待天抒回来,我便要他休了你」说罢,她转过身子,似阵风般的离去。 第四章 翠竹气呼呼地,「真是晦气,我去拿把盐巴来驱驱邪气」 「浪费。」姚沐月敛眉笑叹,「别跟她一般见识。」 「可是她实在是太嚣张了。」 「翠竹,」姚沐月略带忧色的看着她,「花散舞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以后远远的看见她就得躲开,懂吗?」 「我才不怕她。」翠竹义愤填膺地说,「小姐你才是正主儿,她算什么?她什么都不是」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慎重其事地交代,「总之你记住我的话,知道吗?」 见主子一脸认真严肃,翠竹点了点头,「翠竹知道了。」 数日后。 姚沐月正在房里看书,闻声抬头,却见去帮她准备午膳的翠竹低着头走了进来,可手中却什么都没有。 她搁下书,疑惑的看看翠竹,这才发现翠竹的袖子跟胸前湿了大片,她连忙起身,「翠竹?你怎么了?」 翠竹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她觉得奇怪,于是趋前走到翠竹面前,才走近便听见低低的抽咽声。 「翠竹?」她端起翠竹的脸,只见对方泪眼婆妄、委曲可怜的模样。 「小姐……小姐……」翠竹未尽语,声音又硬咽。 姚沐月下意识的拉起她的手,拉高她的衣袖,见她手臂红了一大片,不禁心头一颤,「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接着拉高另一只袖子,也是同样的情况一很明显,翠竹被烫伤了。 「怎么会这样?」她措去翠竹脸上的泪,「发生什么事了?」 「是……是花散舞……」翠竹抽抽咽咽地说,「她见我端着小姐的午膳,便故意打翻我手上的端盘,小姐的粥洒了一地,碗也破了…… 姚沐月皱起眉,虽说她早料到花散舞会找翠竹麻烦,却没想到对方心地如此狠毒,竟故意打翻热粥烫伤翠竹。 「跟我来。」她揽着翠竹的肩,柔声安慰着,「别哭,先找药涂上。」 姚沐月取出药膏,仔细的替翠竹抹上,抹了药膏的翠竹不再觉得手臂热烫,也就慢慢止住了泪水。 看翠竹没事了,她神情一凝!「翠竹,等等别跟来了。」 「小姐,你……」翠竹一脸紧张,她知道小姐想做什么。 「没事。」她气定神闲的一笑,「我马上就回来。」说罢,她旋身走出院落。 她先出了大宅去云水堂药铺,见了顾铺子的伙计青石,便招手问:「青石,今天少爷来过铺子吗?」 「少爷今天还没来过铺子。」青石照实回答。 听青石这么说,姚沐月猜测傅天抒为了买卖药材而离开了三天,此刻小别胜新婚,兴许是跟花散舞腻在一块儿了。 想到花散舞居然用这么可恶又残忍的方式对付翠竹,她便忍受不了,因为她很清楚,花散舞想对付的人不是翠竹,而是她,翠竹不过是代自己受罪的替死鬼。 若对方冲着她来也就罢了,可花散舞却伤及无辜,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来。 想到一句逞,姚沐月冲回傅家大宅。 一回到宅子,她便前往傅天抒跟花散舞双宿双栖的别院一这是她嫁进傅家五年以来,第一次踏进别院。 别院里,丫鬃仆役有近十人正忙进忙出,见她突然到来,每个都瞪大了眼睛,惊疑不已的看着她。 「少……少夫人?」一名小厮趋前问候,「少夫人想找少爷吗?」 「他在吧?」 「呢………」小厮支支吾吾,说话时,眼睛还往寝间的方向瞄了一眼,「少爷他……他出去了。」 姚沐月知道傅天抒肯定在,只是不想见她,所以他别院里的小厮揣摩上意,自然要对她扯谎,可她今天是非得见上他及花散舞一面不可。 她迈开步伐,朝着寝间的方向走去。 小厮紧跟上来,急得满头是汗。「少夫人,少爷他真的不在,你先回去吧,待少爷回来时,我会……」 就在小厮惊慌的说个不停的同时,姚沐月已经来到寝间门前。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一她推开房门,笔直的穿过两道帘子,在她掀开第三道帘子的同时,映入眼睑的是一张大床。 床上,傅天抒悠闲的侧躺着,花散舞则衣衫不整的偎在他身边,一口一口的喂他吃城西知名糕饼铺金东屋的糕点。 两人亲密的模样被她撞见,并无任何的惊慌或心虚。 花散舞像是知道她为何而来,一副老神在在、神情自若的样子。「哎呀,姚大小姐怎么就这么闯进来呢?难道不怕撞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说着,她故意将脸凑向傅天抒,伸出舌头舔走他唇边的糕饼屑。 他俩窝在这房里,自然什么事都做尽了,可亲眼看见这一幕,姚沐月还是恼恨极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向来不让人发现她的真实感受及情绪,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外人。 她唇角轻扬,自若的一笑,「你这偷鱼的猫,快给我从那张床上下来。」 花散舞仰仗傅天抒心向着她,当然不将她的话当一回事。 「偷鱼的猫?」她倚在傅天抒怀里,娇声道:「天抒,人家可是偷鱼的猫吗?」 傅天抒坐起,一双眼睛直视着姚沐月,「谁准你进来的?」 「我是你的妻子,你别忘了。」她悍然捍卫自己的地位。 他冷然哼笑一记,语带嘲讽,「你我不过是盲婚哑嫁的一对男女,不是什么夫妻。」 盲婚哑嫁?也许他说得没错,她真是瞎了眼也瞎了心,不然绝不会嫁给他,但不管如何,他们是拜过堂的夫妻,那是他怎么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她目光一凝,直直的瞪向花散舞,「把你的衣服穿好,跟我走。」 花散舞挑眉一笑,「好笑,我跟你去哪?要做什么事?」 「我要你现在立刻去向翠竹道歉。」她说。 「我为什么要跟你的丫蓑道歉?我做了什么啊?」 见她一脸无辜,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表情,姚沐月更为恼恨,「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我做了什么呀?姚大小姐。」 「你故意打翻翠竹端着的热粥,烫伤她两条手臂则她严词厉色地说。「不论如何,你要向她道歉。」 「天抒,」花散舞勾缠住傅天抒一只手臂,一脸委曲,「我什么都没做呀,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诬陷我……」 「你胡说什么」她什么都没做的话,那不就表示翠竹说谎,还故意烫伤自己诬赖她喔?好个睁眼说瞎话的女人! 姚沐月气不过,几个跨步冲上前,想将花散舞从那张大床上抓下来,不料她才伸出手,傅天抒便展臂一拦一「你做什么?」他冷冷的、不悦的直视着她。 她无畏的迎上他的视线,「我要她向翠竹道歉。」 「她说了,她什么都没做。」 「她说的你都信?」她压抑着狂涛般的恼怒,稳住颤抖的声线。 傅天抒直视着她的眼睛,「我信。」 「傅天抒,你……」 「我警告过你。」他打断她的话,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嫁给一个根本不要你的男人,就是这种下场。」 他当看花散舞的面对她说这些话,摆明了就是要羞辱她,让她知难而退,自动求去。 可她不要,她绝不让他跟花散舞得逞,只要她还在这里,她便是他的妻子、傅家的少夫人,而花散舞不过是个暖床的女人。 「我不会如了你的意,我才是傅家的少夫人。」她一脸凛然。 「那个虚名便满足你了吗?」傅天抒冷然一笑,「嫁入傅家五年却未能生下子制的你,还能占着那虚名多久?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有多重视这个吧?」 「我无法生下子嗣是因为……」我无法生下子嗣是因为你根本不碰我!这句话她没办法说出口,只能涨红着脸,倒抽了一口气,愤恨的看着他。「傅天抒,我到底哪里不够好?」 「你够好,太好了。」他唇角一撇,「好到我配不上你a」 她心头一震。她太好,好到他配不上?可她从来不觉得他哪里不足啊。 「如果我真的好,为什么你不能……」惊觉到自己像是一只乞怜的小狗般在求他,她心头一紧,倏地收声。 不!她为什么要求他?她有哪里不好不足,得如此卑微的哀求他瓜分一点爱?哀求他多看她一眼? 「天抒,你怜悯一下姚大小姐吧。」花散舞虚情假意地出声,「她嫁进傅家也五年了,若是再不能生下孩子的话,恐怕傅老爷子会要你休了她的…同为女人,我都觉得她可怜了。」 同为女人,她并不同情姚沐月,但她看得出来姚沐月其实是对傅天抒有感情的。 姚沐月是倔强、是好强,她骄傲又好面子,但光是这样,是无法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等看一个男人的。 她对傅天抒存有坚定又纯粹的恋慕,尽管傅天抒对她视若无睹。 「女人?她是女人吗?」傅天抒冷漠的眼神一瞥,毫不留情的讽刺,「女人就该乖乖待在家里,而不是到学塾里跟男人事。你争强好胜,一心只想凌驾在男人之上,在我眼里,你从来不是个女人。」 闻言,姚沐月不自觉的倒退了两步。他的话像是一把利刃般刺进她胸口,教她疼得几乎要哭出声音来。 她不是女人?在他眼里,她只是个好胜争强的人吗?她做了那么多,一切的努力都不是为了想强过他或谁,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呀! 「天抒,你这话说得太苛了。」花散舞燮着柳眉,「瞧,姚大小姐都快哭了呢。」 姚沐月咬紧牙根,不让一滴眼泪涌出眼眶。 傅天抒那淡漠的黑眸睐了她一眼,「她不会哭的,眼泪那种东西只有女人才有。」说罢,他手臂一横,揽住了花散舞的纤腰,将她抱紧。 看着他两人搂抱在床那亲热模样,姚沐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掐住了般难受。 她想就这么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好教他们觉得尴尬、觉得羞耻,可她错了,真正尴尬羞耻的是她。 在这里,她连呼吸的余地都没有。转过身,她夺门而去。 大床上,侧身抱着花散舞的傅天抒忽地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深沉到几乎难以发现的歉疚,稍纵即逝。 「天抒?天抒?」喊了他两声,却不见他有任何回应,花散舞不禁疑惑的抬起脸来看着他。 他恍然回神,「嗯?」 她双手捧着他俊美的脸庞,一双媚眼直视着他,「想什么?」 「没想什么。」 「你对她真的连一丁点的情感或怜惜都没有?」她语带试探的问。 「这一点,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吗?」他挑眉一笑,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口勿住那张还想说话的嘴。 一抹斜阳照着院里那裸梧桐树,一阵秋风袭来,吹得枝头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秋天来了……」姚沐月喃喃道。 她就生在这个时节的月夜,因为那天的月色绝美,父亲才会为她取了沐月这个名字。 可明明是个温柔秀逸的名字,她却拥有如此好强的性情。 是啊,她真是好强,寻常女人碰到相同的遭遇,早就听父母之言、包袱款款了吧?可她,还在这儿不死心的等着。 该是她放弃的时候了吗?也许是,可她真的不甘心呀。 第五章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翠竹大呼小叫、惊慌失措的跑进院落。 她轻叹一声,「什么事那么慌张?」 「小姐,出事了……」翠竹来到她跟前,泪流满面,「老爷出事了。」 闻言,她心头一紧,「爹?爹怎么了?」 「老爷被抓到衙门去了……」翠竹呜呜的哭了起来,「小姐,怎么办?怎么办?」 她爹被抓到衙门?!怎么会?守法如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不,她爹绝不是以身试法的人,必然是惹上麻烦、招人诬陷了。 「别哭。」虽然心里惊急不安,但她仍力持镇定,「我们现在就回家看看。」 说罢,她拉着翠竹的手,快步走出院落。 这消息以她难以置信的速度传开了,她人还未离开傅家大宅,就发现那些奴仆们都偷觑着她,议论纷纷。 一到了大街上,所有人都用奇怪的、顾忌的眼神看着她,第一次没有人跟她打声招呼,仿佛她身上染有什么可怕的传染病般。 姚沐月一路疾行回到姚府,就见大门紧闭,门上已被贴了封条,没有人进出。 她敲了敲一旁的小门,不久,家中老仆前来应门。 「大……大小姐?」老仆惊疑的看着她。 「来福爷爷,我娘呢?」她急问。 老仆看了看四周,谨慎地侧身,「大小姐快进来吧。」 她点头,立刻带着翠竹进到宅里。偌大的姚家宅子你漫着一股不寻常的氛围,直觉告诉她大事不妙。 「沐月姊姊……」十岁的姚沐春坐在前院,一见她便哭喊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惊怕的哭着,「沐月姊姊,爹……爹被官差抓走了…… 「沐春别怕。」她揽着妹妹,安抚她,「娘呢?」 「娘在她房里哭……」 「来,我们去找娘。」牵起妹妹的手,姚沐月快速移步前往母亲的寝间。 来到房外,她便听见房里传来她娘亲嘤嘤的哭泣声。 她推开门,只见她娘亲坐在床前,早已哭得双眼红肿。「娘……」 周翠环抬起泪湿的脸,惊疑的看着她,「沐……沐月?」 「娘,」她快步走向母亲,紧紧握住那双颤抖的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爹为什么会……」 话还没说完,周翠环已挣开她的手,神情惊惧惶恐,「沐月,你快回傅家去。」 她一怔,「为什么?」 「你已经是傅家的媳妇,要是这事连累了傅家,我们可……」 「娘,」她打断未完的话,神情严肃而坚定,「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女儿是不会走的。」 迎上她坚毅的眸子,周翠环紧跟看的唇颤抖起来,眼泪扑歉簌簌的流下,好一会终于开了口,神情忧愁哀伤,「你爹误买了一批生客上门兜售的布匹,去口没想到那竟是两个月前被盗贼抢劫而遗失的、藩属国进贡的贡品……城守大人怀疑你爹跟盗贼私通,强夺朝廷财物,不止把他抓了去,还查封了咱们所有的货物……」 「怎么会……」姚沐月闻言一震。 私通盗贼?抢劫贡品?老天,这是何等严重的罪行。 「娘,我立刻给城主大人写张状纸」她朝随侍在一旁的丫蓑说道:「快去把纸笔取来。 「是。」丫鬟答应一声,立刻离开。 「沐月,」周翠环忧心忡忡,「你别沾这件事,要是祸及傅家,我们可是担待不起。」 「娘,」她秀眉一拧,语气坚定,「您要女儿袖手旁观吗?那可是我爹。」 「可是……」 「别可是了。」她坚决地道:「爹是无辜的,我一定要想办法还他清白。」 周翠环的心里忧疑不安,身为母亲,她不希望祸及沐月及她的婆家,可眼前,自己已乱了方寸,只能倚靠这向来优秀而坚强的女儿。 她无奈又无助的垂下眼睑,悄声流泪。 拟妥状书,姚沐月遣人将状书送到官厅,安顿了家里的老老少少后,随即带着翠竹返回傅家。 一进傅家大宅,等着她的是公公傅浩清、大娘方惜、婆婆香月,还有她的丈夫傅天抒一看见这难得一见的大阵仗,她心里已有了底。 「沐月,你回娘家去了?」傅浩清神情凝肃的看着她,语带质问。 「是的。」她坦然回答,「媳妇听闻家父惹上官司,回家去探视了母亲。」 「不止如此吧?」一旁,方惜一脸不悦,「听说你还上了状书,不是吗?」 她心头一撼。这丽水城大是大,可风声传得真够快,看来傅家担心惹祸上身,对此事亦十分紧张戒慎。 「家父是无辜的,媳妇身为女儿,当然要……」 「住口。」方惜厉声一喝,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你想害死我们傅家吗?」 「我没有……」她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方惜。 「你爹可是私通盗贼啊!要是怀疑到咱们头上来,那还得了?」 「我爹绝对没有私通盗贼」她不容任何人污蔑父亲的清白,「我爹只是误信了生客,才会惹上此祸。」 「话是你说了算吗?」方惜像头面目狰狞的野兽般,不断朝着她吼,「真是家门不幸,居然娶了你这种连颗蛋都生不出来,却只会惹祸的女人! 方惜刻薄又伤人的话语,令姚沐月愤怒不己,她不服气的瞪着方惜,正想反驳时,傅家当家的傅浩清开口了。 「天抒,」他直接对傅天抒下达指令,「把她带回厢房去,遣人看着。」 闻言,姚沐月惊疑的看着他,「爹?」 遣人看着她是什么意思?傅家要软禁她,不准她踏出家门一步,不准她为父亲奔走吗?「爹,我……」 话还没说,傅天抒己走向她,一把搂住了她的a臂,「走吧」说看,他使劲的将她拉了出去。 她拚了命的挣扎,却敌不过他的力气,他已经不是当年射艺跟晰鞠都比不过她的毛孩子,而是个二十二岁的男人,早已长得又高又壮,是个她得抬起脸来才觑得见他面容的男人。 「放开我!放开我则一路上,她又叫又跳的挣扎着,可他仍不顾她的反抗,强势的将她拉回厢房。 他将她拉进房里,把她往床上一甩。「别再回姚家了。」 听他这么说,她坐起身,怒视着他,「写封休书给我。」 他微怔,「你~一」 「既然你傅家怕惹祸上身,那就休了我,让我成为一个跟你傅家毫无瓜葛的女人。」受了这么多年的委曲,她从没动过要他写休书的念头,可现在为了父亲,她愿意离开他,愿意成全他跟花散舞。 傅天抒浓眉一扬,冷峻的脸上有一丝谑笑。「你不觉得为时已晚吗?若你在娘家出事前这么求我,我一定会允了你,但是现在……不可能。」 「为什么不?」她气愤的质问他,「休了我,你就可以跟花散舞双宿双栖了。」 「我早已跟舞儿双宿双栖。」他冷然的说:「在这节骨眼上,我若休了你,外面的人会怎么说我?怎么说傅家?就算我肯写,我爹也不会答应。」 「傅天抒,我从没求过你什么,我现在只求你……」 「要傅家背上薄情寡义的骂名吗?」他沉声打断了她,「你空有才智,却一点也不懂得人情世故。」 她忍着委曲又愤怒的泪,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不以为然的一笑,「傅家怕过薄情的骂名吗?你不是一直对我如此吗?」 他没反驳,对于她的指控,倒是爽快认了。 「你是我的夫君,可刚才你却没替我说半句话……」她颤抖着声音,愤恨的看着他,「大娘说我连颗蛋都下不了,那是我的错吗?」 「……」他沉默的看着她,文风不动。 「傅天抒,你有心吗?」她猛抽了一口气,忍住几乎要掉下的泪水,「就算你对我没有感情,就算你不把我当女人看待,至少也该把我当个人…… 迎上她怨恨的眸子,傅天抒若有所思,须与,他像是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最终他一个字都没多说,转身拂袖而去。 「傅天抒」她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可他离去的脚步毫不迟疑。 姚沐月的状书救不了她父亲姚晓风,且在她被软禁之时,衙门速亩速决的判了姚晓风重罪,并将他发配边疆,服修筑城案之劳役。 姚家的财产全数充公,只留下一座宅子让周翠环、姚沐春及几个忠心事主、不愿离去的奴仆们安身。 没多久,从边疆传来恶耗,说姚晓风不堪劳累而身亡,因是带罪之身,他的遗体被拿拿下葬在冰天雪地的边疆,无法落叶归根、回到故里。 自姚晓风发配边疆,周翠环便镇日抑郁寡欢,更在接到丈夫去世的恶耗后情绪崩溃,卧病不起。 姚沐月虽为她熬了不少汤药,却医不了她破碎的心,隔年的春天,周翠环忧悒身亡。 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姚家家破人亡。 这时,姚沐月深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她想起十二岁那年随母亲至菩提寺参拜时遇见的托钵僧,他对她说过,与傅天抒这段姻缘,将是一段让她一无所有、只剩下绝望跟泪水的孽缘;他还提醒她,她二十二岁时,娘家将遭逢剧变,家破人亡。 如今发生的事情,那托钵僧早在十年前便警告过她,可她却忘了。 这十年来,她一心一意想着傅天抒,听不进双亲因怜惜她而委婉说出的劝阻,对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不断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能得到他的心。 为了等傅天抒回头,她下意识的选择失忆,丁段装那托钵僧不曾存在,她……她竟因此挽救不了她爹娘的命。 都是她,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害死了爹娘,让沐春成了失去估恃的孤女……这么多年来,她究竟过着什么样的人生?她不止让自己如此悲惨,也让家人不幸。 该死的是她,是她的好强毁了那个圆满美好的家,是她的错……她如何有颜面面对沐春?如何心安理得的活着? 渐渐的,沉重的自责、悔恨及对傅天抒的深深埋怨,终于压垮了姚沐月,她卧床不起,日渐消瘦憔悴。 一开始,傅家也替她请了大夫看诊,并抓了些汤药给她喝下却毫无起色。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她是个娘家失势又未生下子嗣的媳妇,久了,也就不再有人管她。 整整一年的时间,她没离开过冷清寂寥到足以杀死人的后厢房,期间,除了香月夫人来看过她,傅家上上下下不曾有人关心过她。 正月里,傅家大宅张灯结彩,热闹不已,仆役奴负刻门进进出出,忙着张罗过年事宜,可这座院落却幽静如死域,悄无声息。 姚沐月虚弱的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望向窗外那一弯新月,在她脸上觑不出一丝的情绪,只有对生命的绝望。 翠竹盛了一碗热粥进来,搁在桌上。「小姐,你醒着吗?」 这阵子,小姐总是昏昏沉沉,一天之中有好几个时辰都在昏睡状态,她感觉得出来小姐早已放弃了生存的意念,尤其在老爷夫人相继过世后。 这一年来,小姐的身子日渐虚弱,原本丰润的脸蛋也瘦得两颊凹陷,然而这座大宅里,却没有人在意关心小姐的死活,仿佛小姐是个不存在的人。 「嗯。」床上的姚沐月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翠竹提到床边,扶起属弱的她,触及她那瘦到能轻易摸到的背脊骨,不禁悲从中来,流下眼泪。 第六章 「小姐,始……你得活着呀。」翠竹呜呜咽咽的哭着,「别忘了你还有我跟沐春小姐,千万别想着去见老爷跟夫人……」 姚沐月微微燮起秀眉,「翠竹,我哪有脸去见爹娘呢?他们可是我害死的……」 「小姐千万别那么说……」翠竹一把抹去眼泪却难掩哀伤,「要不是傅家老爷跟姑爷他们见死不救,老爷跟夫人也不会……」 「不,翠竹,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她凄迷一笑,眼中嘻着泪水,「是我执意嫁他,是我选择了这条毁了自己,也毁了姚家的路。」 「小姐……」听她这么说,翠竹掩脸哭了起来。 姚沐月伸出手,轻轻的握住她的手,「翠竹,我若死了,你就回姚家宅子去吧,做什么都好,那儿总是欢迎接纳你的。」 闻言,翠竹放下手,抬起泪湿的脸,「大过年的,小姐说这什么话?你才不会死呢,要死也得是那些负你欺你的人去死。」 翠竹气得口无遮拦的诅咒那些即使没指名道姓、姚沐月也知道是谁的傅家人及花散舞。 「唷。」突然,房门外传来一道娇贵尖锐的声音。 姚沐月跟翠竹循着声音往门口望去,只见兜着一件上等皮毛披风的花散舞站在那儿。 姚沐月忘了自己已经有多久没看见花散舞了,但那不重要,她现在只看得见花散舞那件长披风下微微隆起的肚皮。 她惊疑的看着对方,说不出话来。翠竹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心知此事对她的打击有多么巨大。 花散舞怀了傅天抒的骨肉,而且已经五、六个月,这事翠竹是知道的,可她一直隐瞒着姚沐月。 如今,瞒不住了。 「我说你这丫头可真毒辣,大过年的居然死啊死的诅咒着。」花散舞走了进来,像是担心姚沐月没看见她隆起的肚子般,刻意的将披风翻开。 「你你出去」翠竹怕她的出现会加剧姚沐月的病情,立刻对她下逐客令。 「你这丫头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花散舞恶狠狠的瞪着她,「怕是忘了之前我怎么教训你了吧?」 「花散舞……」姚沐月气若游丝,却还是努力发出声音喝止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休想欺负翠竹。」 闻言,花散舞先是一怔,然后得意又猖狂的笑了起来。 「一口气?」她冷然哼笑,「是啊,你就剩一口气了,瞧你现在这副残样,真是报应。」 报应?这是她的报应?是的,这是她执迷不悟的报应。 「姚沐月,你早该知道会有今天的。」花散舞的纤纤王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当初要你让出正室位置,你怎么都不肯,现在得到报应了吧?」 翠竹气愤的趋前怒骂,「你这不要脸的女人才会有报应呢」 花散舞怒目一瞪,一个字都没说的扬起手给了翠竹一个结实又响亮的巴掌,趁翠竹呆住,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反手再抽她一耳光。 「花散舞」姚沐月虚弱得无法上前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花散舞连续掌捆翠竹两个耳光。 花散舞得意哼笑,「姚沐月,怎么?你想下床来打我吗?」她看得出来,姚沐月早已虚弱得无法下床,是个连起身都要人帮忙的病人。 「臭丫头,」花散舞一把揪住翠竹的发辫,目光像刀似的射向她,「这是给你的警告,你再敢诅咒我或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就拿针把你的嘴给缝了。」 翠竹的脸颊被打得红肿,头皮也因为被人揪着而疼痛不已,一双眼因为委曲、因为痛,盈满泪水。 见到这一幕,姚沐月勉为其难的撑起身子,慢慢的将两脚移至床边,踩在地上。 愤恨支撑着她的病体,给了她仅剩的、微弱却坚强的能量。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两脚却因为无法负荷身子而不停的颤抖。 见状,花散舞出言嘲讽,「看来你是真想下床打我,好啊,我看你敢不敢动我这身子。」说完,她将肚子一挺,有恃无恐。 姚沐月怨恨的、气愤的瞪视着她,慢慢的踏出一步,可才要踏出第二步,便已体力不支的瘫倒在地。 「小姐门翠竹急忙握上去,扶抱住她,哭喊着,「小姐,你要保重。~一」 「姚沐月,你也有今天。」花散舞幸灾乐祸的一笑,眼底迸射出阴沉恶意,「自你十七岁入门,就霸着这少夫人的位置不走,你可知道我等得有多辛苦?像你这种出身高贵的大小姐为什么要跟我事呢?你可知道自幼家贫、被为求弟妹温饱的父母卖掉的我,吃了多少的苦头?」 姚沐月抬起眼脸看着她,惨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第一次见到天抒,我就下定决心要牢牢的圈套住他,不论如何,我都要摆脱那可悲又卑微的命运,我绝不要像天抒的娘亲或是其他姊妹们一样,就算嫁人也只能做小……」她趋前一步,蹲在姚沐月面前,「可你,你就是不肯让。」 说着,花散舞一把拎住她的衣领,眼神阴蛰,「你爹娘都死了,你也快点去找他们吧,别再赖在这里了。」 此话一出,姚沐月气极攻心,嘴巴一张,咳了一声,一口鲜血就那么喷了出来。 「小姐。」翠竹吓得脸色发青,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去小姐嘴边跟脸上的血。 看见她被自己激得咳出血来,花散舞心里既无歉疚,也不同情,她仿佛嗜血怪物般,兴奋的笑视着对方,续道:「你真是个可悲的女人呀,都病得快死了,丈夫还是不来看你一眼……像你这种女人,活着有何意义?」 姚沐月听着这如此残酩又恶意的话语,陡地瞪大了眼睛,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翠竹吓得痛哭哀求,「花……花姑娘,求求你别说了,别再说了则「哼。」花散舞冷哼一记,站了起来,眼神啤貌,「真是晦气,在这里待久了,还真担心沾染上什么恶运呢。」说罢,她转过身子,悠悠哉哉的走了出去。 看着她那趾高气扬离去的身影,姚沐月像是呼吸不到空气般手按着胸口,身子剧烈的抽颤起来。 「小姐,」翠竹哭求着她,「你别气、别上当,你要。~~.」 她话来说完,姚沐月的口鼻突然大量的涌出鲜血。 翠竹吓坏了,也不管是否有人听得见她的呼喊,扯着唯咙大叫,「来人啊!救命啊!小姐……小姐……救命啊!谁快来救救我们家小姐则「翠、翠竹……」姚沐月满脸鲜血,气息微弱。 「小姐,你别说话,别……」翠竹紧紧的抱着她,眼泪止不住的淌落。 姚沐月看着她,眼神凄迷,唇角却微微上扬,「翠竹,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可以留……留给你……」 「小姐,翠竹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活着。」她句句出自肺腑。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小姐的苦痛及委曲,她比谁都清楚,她为小姐不值,更打心底怜悯同情小姐的遭遇。 「翠竹……」姚沐月那染着鲜血的手,以仅存的气力握住翠竹的手,「我能给、给你的就……就只有自由,你、你自由了,不再……不再是丫鬓奴婢……」 「小姐,别说话,你别说话……」翠竹痛心不已的擦拭她脸上的血,「我求你别说话了……」 此刻,姚沐月忽然觉得自己的眼皮好沉重,她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再多看看翠竹几眼,可眼皮却一直撑不住的暗上。 她知道,自己只剩下绝望跟泪水的生命终于要走到终点。 闭上眼睛,她隐隐约约的看见了一道透明的人影,她想,是有人来接她了。想起自己这短暂的一生,她懊恼的流下眼泪。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我绝不会爱上他了……」嘴里低喃看这句话后,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握看翠竹的手也瘫软垂下。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她想她已经死了,可她还能听见声音,那是翠竹凄厉的哭声。 翠竹的眼泪不断滴落在她的身上,炽热得像是有人在她身上点火般。她好想安慰翠竹,可她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忽地,一阵幽幽笛声传来,而伴随着那仿佛在呼应着她的哀伤的笛声而来的,是一阵令人晕眩的天摇地动,接着,她竟置身在一片雾茫茫、什么都看不见的荒原之中。 笛声未歇,像是在指引她方向。她循着呜咽哀伤的笛声往前行,隐隐看见一点微光,然后是一道人影…… 「谁?」她朝那一片白茫茫的雾里问:「是谁在那里?」 她停下脚步,而那道人影渐渐靠近、变得清晰,看清来人后,她陡然一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大……大师?」在她眼前的竟是十二岁那年在菩提寺外遇见的托钵僧。 托钵僧面容庄严,却又带着慈祥的笑意,「如何?」 如何?好一个让人毫无头绪的问题,但姚沐月立刻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思及过去,想起托钵僧的善意劝阻及提醒,再思及自己执迷不悟而结下的恶果,她臂然泪下、跪地不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托钵僧脸上依旧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孩子,吃了很多苦吧?」 她摇摇头,「这是我应得的,只是我未能帮助爹娘逃过劫难,实在不孝,如今虽与爹娘同入了鬼籍,却无颇相对……」 「还爱吗?」他问。 她抬起泪湿的脸,凄侧道:「不该爱、不能爱……」 「再来一次,你还做同样的决定吗?」 她想也不想的摇摇头,「不,我不了……」她的心已被傅天抒彻底伤透……呃,不,他已经打破了她的心,连碎片都寻不着,她不爱了。 托钵僧抿唇一笑,慈爱的注视着她,「孩子,那再来一次,如何?」 姚沐月疑惑不解的望着他,「大师,沐月已经……已经入了鬼籍,不能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他是指……不,人生不能重来,人死亦不能复生,她已经死了,没有再一次的机会。 托钵僧听完,呵呵笑着,「那可是由我做主的事。你秉性良善慈悲,我就破例帮你一次吧。」说着,他原本空无一物的手里竟多出一柄禅杖。 她还没回过神来,却见他举起禅杖,以前端处轻碰她的头。 当她正想问他何来此举,又有何由之际,眼前又是一片雾茫茫,接着她左顾右盼,再看不见托钵僧的身影。 忽然,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沐月……沐月……」 姚沐月心里一震,原因无他,只因那是她娘亲的声音。「娘?」母亲来接她了吗?母亲愿意原谅她这个不肯女儿吗?「娘?您在哪里?娘?」 看不见她娘亲的身影,姚沐月急得哭了,突然她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往下坠,风声在她耳边呼呼作响,偶尔还夹杂着细碎的说话声…… 不知何时,她渐渐失去了意识,等她再度有意识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呼吸、心跳,还有沉重的眼皮一她感觉到自己这副身躯是有温度的,且此刻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 不可能,她已经死了,灵魂脱离身躯,这些意识不会是真的。 「沐月?沐月?」 她再次听见母亲的声音,清晰、真实,就在耳边响起,因为太真实了,她忍不住想相信,所以她睁开眼睛,不料真的看见一张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脸--「你这孩子,怎么赖床呢?」 第七章 在姚沐月眼前的真的是她娘亲,可却是娘亲年轻时的模样……她在作梦吗? 不,死了的人是不会作梦的,那么这里是地狱,还是天堂? 「娘?」她发出声音,却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不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七、八岁孩子的声音。 她本能的弹起身,而当她坐起并看见自己的手跟脚时,更加惊吓了,这小小的手、小小的脚是怎么回事?她瞪大了眼睛,「老买爷,这是……这是……」 她这奇怪的反应,令她那年轻的娘亲有点惊疑,伸出手,温柔的探了探她的额头,「没病啊,你怎么了?」 姚沐月摸摸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胸……这是梦吗?她为什么是这副样子? 她跳下床,冲到镜子前,当她看见镜中人时,吓得差点儿尖叫。 不,这不是真的,她居然变回了七、八岁时的模样?!她返老还童了?慢着,她明明已经二十三、四岁,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 「孩子,那再来一次,如何?」 倏地,那托钵僧的话在她脑袋里响起。再来一次?难道他说的再来一次指的便是时光倒转?这种像是乡野奇谈般光怪陆离之事,真的会发生? 「别磨蹭了,快起床梳洗吧。」周翠环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今天是你第一天上文成塾,可别迟到了。」 闻言,姚沐月一震。 第一天上文成塾?莫非现在是她八岁那年、第一次上文成塾的那天早晨?也就是说她回到了八岁的时候? 那托钵僧是何方神圣,竟能返转时光,令她拥有重生的机会?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弥补先前的错误,挽回一切?她可以不爱傅天抒?不嫁傅天抒?也可以适时的阻止所有的不幸发生? 没错,这是她的第二次机会,她可以修正错误并拯救爹娘的性命,当然,导正错误的第一步就是跟傅天抒划清界线、断绝关系。 「娘,我不想去文成塾。」她转过头,认真的看着娘亲。 「怎么了?」周翠环疑惑的盼着她,「不去?你不是一直期待能跟傅家的天抒一起……」 「我不要。」一听见傅天抒的名字,她立刻板起脸,「我不想去。」 她不想再见到傅天抒,也不想跟他有任何接触。 「你这孩子真是的,都说好了,不是吗?」周翠环敛眉一叹,态度温婉却坚定,「不行耍赖,就算是女孩子也要读书识字,饱读圣贤书才行。」 「我都会,我……」话到嘴边,她忽地收声。 如今的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就算她爹早就开始教她识字背诵,也没厉害到懂得四书五经,说多了会让娘亲起疑。 周翠环狐疑的打量她,「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她低下头,十分苦恼。 真要去文成塾吗?见了傅天抒,她会是什么感觉?他如今还只是个孩子,她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感觉吧?再说,只要一想到他长大后是那么可恶、可恨的人,她唯一的听觉就只剩下一远离他。 「娘,是不是非去不可?」她试探性地问。 「当然。」周翠环一笑,催促她,「快,再慢就来不及了。」 「娘,」她拉住娘亲的手,一脸认真地说:「我去,但可以别让人知道我是女孩吗?」 她想,就算时光返转,显然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例如:她得上文成塾,还得跟傅天抒在同一位夫子座下求学,但至少她可以变通,只要别让傅天抒发现她就是姚沐月便可。 「为什么别让人知道你是女孩?都替你报了名,而且文成塾本就收女孩,你担心什么?」 「我不要。」她坚持道:「我--我想女扮男装。」 「嘎?」周翠环讶异的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不想因为是女孩而得到什么特殊待遇或是异样眼光。」她说。 虽然知道自家女儿资质聪慧,但这实在不像是个八岁女孩会说的话,周翠环十分狐疑的端详看她。「沐月,你……怎么了吗?」 「没有啊。」她意识到自己说了超龄的话,连忙装天真,勾着娘亲的手臂撒娇,「娘,文成塾虽收女门生,但还是男孩居多,我觉得女孩身分众多不便,您就答应让我女扮男装吧?」 周翠环向来好说话,拗不过她的请求,终于还是点头答应。 于是,周翠环去跟丈夫姚晓风提了此事,而十分尊重女儿意愿及想法的姚晓风毫无异议,并前往学塾替女儿安排妥一切。 就这样,姚沐月换上家中染布工人之子的衣服,以工人之子的名字一柳彦生前往文成塾念书。 「柳彦生,你的位子在那儿。」夫子指着傅天抒旁边的空位,而那个位子原本是留给姚沐月的。 她往那位子望去,看见坐在一旁的傅天抒脸上的表情,有些讶异。 第一买来学塾时,他脸上那懊恼不悦的神情她记忆犹新,可现在他脸上却带着一抹愉悦及安心,是因为姚沐月不来,来的是一个名叫柳彦生的男孩吧? 她走到位子上坐下,目视前方,对他视而不见。 夫子在课堂上所教授的,姚沐月都已经熟读并理解,因此在上课时,难免分了心,只想着这重来一次的人生该如何修正错误、妥善安排并安然度过。 「柳彦生」突然,堂上夫子沉声喊看。 这毕竟不是姚沐月的真名,当夫子喊她时,她一时还回不了神。 「柳彦生,夫子喊你。」这时,一旁的傅天抒提醒她。 看看从小就生了一张俊美脸孔的他,她楞了一下。他竟有如此和善的时候?怎么她从前不曾见过? 「柳彦生,站起来。」安坐在前面的夫子直视她。 她连忙起身,「是,夫子。」 「你在神游太虚吗?」夫子语带责备,「你父母辛苦攒钱让你到学塾求知,你居然如此不专,不仅枉费他们一番苦心,也虚掷时光。我问你,我刚刚说了什么?」 她没专心听讲,当然不知道夫子刚才说了什么。 模了,她姚沐月居然……咦?眼尾余光一瞥,只见傅天抒将自己的抄本刻意往她的方向挪移,上面写着「得礼义然后治」。 她恍然大悟,原来夫子正谈到苟子的性恶篇一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这个她懂,正要回答,又听夫子喊道:「傅天抒。 傅天抒站起身,「是,夫子。」 「他犯错,你还帮他?」夫子语气严厉,「好个同窗情谊,你们两个现在立刻到外面站着。」 闻言,姚沐月一震。她犯错,他也得跟着受罚? 「是,夫子。」傅天抒没有为自己辩驳,对夫子的责罚也毫无异议。 他转身离开座位,见状,姚沐月也尾随出去。 两人背看讲堂,站在廊下,讲堂里,夫子继续讲课。 姚沐月偷偷觑着一旁安静的他,而他也瞥了她一眼。 他竟然帮她?他是个如此热心温情的人吗?啊,她明白了,因为她不是他讨厌的姚沐月,而是柳彦生。 说到这,她不免疑惑,就算是当年的姚沐月好了,两人也是第一次见面,他究竟厌恶她什么? 「夫子上课很严格,你别再分心了。」他低声提醒她。 「……喔」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干干的应了声。 「对了,你跟姚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递补姚沐月的缺?」他问。 「我……我爹是姚家的染布工。」她说。 他讶异的看着她,「你爹是姚家的工人?他们居然让工人的儿子上文成塾?」 迎上他惊讶的、好奇的视线,她呐呐道:「是啊,因为我家小姐突然反悔,不想上课了,所以我才…… 听她提及「小姐」一词,傅天抒脸上有着一丝厌恶,「姚沐月是个娇纵任性又患意妄为的大小姐吧?」 她一怔。娇纵任性?态意妄为?他是听谁说的啊? 好吧,因为是家中独生女的关系,爹娘确实是宠得她有点娇气、傲气,但她可没做什么态意妄为的事。 「你讨厌我家小姐?」她瞪大眼睛看看他。 他毫不犹稼的点头。 「为什么?」她忍不住追问,「她惹过你?」 傅天抒侧头看着她,表情严肃地说:「她就跟我大娘一样令人厌恶。」 什么?她像他大娘方惜?她哪里像了?「我哪……不,我家小姐哪里像傅大夫人了?」她不服气。 「每一处都像。」 「你胡说」她一时失控的大声驳斥,但当她警觉到自己竟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计较时,不觉面露懊恼。 她的激烈反应教傅天抒顿时楞住,眨巴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你们两个」这时,夫子冲了出来,气呼呼的瞪看他们两人,「都让你们罚站了,居然不知反省检讨,还影响他人求知,简直……去!到校场去跑个五圈再回来」 姚沐月懊悔的皱着眉头,「是。」 真是有够蠢,第一天就被夫子罚站、罚跑,这要是传回家去,她还有什么脸? 「还不快去」夫子的手往校场的方向一指,「去」 两人转身往校场的方向走去,而空荡荡的校场就他两人的身影。 她偷偷觑了傅天抒一眼,心想他无辜受她牵连,一定很火大吧?可当她往他脸上一觑,发现他竟看着她笑。 她呆住。那八岁孩子的笑容竟在瞬间攫住她的心神。 怎么会?经历过那么悲惨的七年时光,她发誓绝不再爱上任何人,尤其是他,现在怎会被他的笑容给迷惑了?在她眼前的他,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呢! 「你……你笑什么?」她连忙别过头,有点懊恼的问。 「我从没被夫子罚过呢。」他依然冲着她笑。 就是因为没被罚过,现在无故受她牵连,才该觉得生气吧?他什么时候这么心胸宽大啦?「你不气我连累你吗?」 他摇头一笑,「没关系,我喜欢你。」 「什、什么……」他说什么?他喜欢她?喜欢女扮男装、冒用他人名字的她?不是吧?他讨厌身为女孩的她,却喜欢假扮男孩的她,莫非是有断袖之癖? 不,不会,他还是个八岁的孩子呢,再说,若他有断袖之癖,又怎会跟花散舞搅和在一起。 他说的喜欢一定跟她认知的不一样,他喜欢她,应该是指小孩子单纯喜欢一个新朋友。 话说回来,她好像发现了一个陌生的他,这样的他还是她印象中那个冷漠孤僻又性情阴沉的傅天抒吗? 傅天抒喜欢她,喔不,是喜欢化名柳彦生、女扮男装的她。 文成塾不比一般学塾,能在文成塾里求学的孩子大多来自富裕人家,全是一些自小娇惯受宠的公子小姐,像「柳彦生」这样的染工小孩,从未有过见她穿着朴素又是染工之子,其他孩子总是以轻视的眼神看着她,但傅天抒却每天拉着她玩,也对她特别照顾。 化名柳彦生的她,真的看见了从前所不知道的傅天抒一他其实会笑、会照顾人,一点都不冷傲难搞,也完全不是个冷漠的人,每当有人说些轻蔑嘲讽她的话时,他甚至会挺身而出,而这一切,全是因为现在的她在他面前是个男孩。 第八章 「沐月,在文成塾还习惯吧?」周翠环一边缝制丈夫的冬衣,一边问道。 「嗯,可以。」她唯一比较不习。溃的是自己如今只有八岁这个事实。 二十四岁的灵魂装在一个八岁的躯壳里,真难,为了不引起注意,她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姚沐月,你才八岁。 「夫人,」忽然,绸缎装的掌柜来到绣房外,「云水堂的香月夫人来了。」 「是吗?」周翠环结束了手上那一针,暂时将工作搁下,「沐月,一起出去吧。」 「嘎?」她一怔。她也要出去吗?不用吧?她不想跟那家子的人有太多接触跟瓜葛,尽管香月夫人的确待她不坏,但她这次重生,一定要离傅家人越远越好。 「嘎什么?」周翠环敛眉一笑,「香月夫人可是你的未来婆婆,快出来吧。」说罢,她起身走了出去。 姚沐月犹豫看,她不想出去,但似乎不能不出去。 从前只要听见香月夫人来,她总是冲第一个出去迎接,因为香月夫人一定会带着傅天抒同行,而曾经那么热情的她,若突然变得过于冷淡,她娘亲一定又要说她病了。 忖着,她只好起身跟了出去。 店铺里,香月夫人正挑拣着新到的布匹,傅天抒则跟在她身后,面上毫无意外的一脸不耐、不悦。 他不喜欢上锦绣绸缎庄来,只因他不想碰上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姚沐月,可为了不拂逆娘亲,就算不乐意,还是跟来了。 其实云水堂卖药、锦绣庄卖布,本是八竿子打不看的两家,之所以会结为姻亲,全是因为当年云水堂的一帖药救了已逝的姚家老夫人一命。 虽然当时的他还未出生,但到了这年纪也稍稍能理解他爹为何会借机对姚家提出指腹为婚的请求,毕竟他虽是傅家唯一的子嗣却是庶出,且母亲还是从良的舞妓。 这样的他,纵使日后能扛起家业,成为云水堂的当家,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出身。而唯一能令他身分提升的方法便是一为他寻觅一个出身显贵的妻子姚家世代经营布庄,财力雄厚,且虽是商贾之家却崇尚儒学,门风高洁,这对庶出的他来说是最佳的选择。 他大娘曾酸溜溜的对他说过,能沾上姚家这门亲,是他祖上积德。那句话的背后充满了对他及对他娘亲的轻蔑及羞辱,当时他虽年纪小,却已深深感受到。 因此,他讨厌姚沐月,尤其是她总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更是厌恶她。 「香月夫人,」周翠环自珠帘后步出,热情真诚的趋前招呼,「好些时日没见到你了,今天要采买什么?」 「真巧,今日姚夫人在啊。」香月的脸上带着轻松神情,这是她离开傅家大宅才有的表情。「想给我家老爷缝制几件冬衣,所以过来看看。」 「那好,正有几匹新进的布,我琢磨着应该适合傅当家,」说着,她看见站在香月身后的傅天抒,笑道:「天抒,你又长高了一点,对吧?」 傅天抒瞥扭的点点头。他虽不理姚沐月,却不讨厌她娘亲,姚夫人是个温柔又令人觉得温暖的人,不像姚沐月……正想着,他瞥见她的身影。 姚沐月自帘后出来,一双大眼睛定定的看看他。 见状,他立刻板起脸,将视线瞥开。 「沐月小姐……」香月一见她,便柔声的唤着她。 「香月夫人,你就直呼小女的名字吧,别再叫她什么小姐的。」周翠环觉得香月太客气了,有时她真觉得香月客气过了头,总给人一种卑微的感觉她想,那大概是因为她有着那样的出身,在傅家又得不到应有的对待及尊重吧?思及他母子俩在傅家的处境,她不禁心生怜悯。 「香月夫人,您好。」姚沐月趋前向香月问安行礼。 香月满意的看看她,伸出手轻摸了她粉喇的小脸,「沐月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你过奖了。」周翠环掩唇一笑,调侃女儿,「这丫头野得很,成天跑上跑下的。」 「有精神是好事,不是吗?」香月笑视着姚沐月,「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沐月小姐能早点嫁到我们家来。」 此话一出,姚沐月的心突然一紧。嫁?不,她这一次绝不嫁人,尤其是他。 她爹娘是拿重她意愿的,她不嫁,他们绝不会逼她,若她爹为守信报恩而非要她嫁不可,这次她就……她就出家! 「呵,」周翠环轻拍着女儿的背,「放心,我会先将她教养成一个好女人,再让她嫁进傅家的。」 「娘,」姚沐月决定结束这话题,「我想去染房看柳大叔他们工作。」 周翠环微顿一下,慎重叮嘱看,「可别影响柳大叔他们干活儿。」 「女儿知道。」太好了,她真没想到娘亲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她转身迈出大步,逃难似的想快速离开这,不料身后却传来傅天抒的声音--「我跟你去。」 闻言,她陡地一惊,猛然回头,惊疑的看着他。他要跟她去?他今天铁定是吃错了药。 见平常总跟姚沐月保持距离,一副冷淡模样的他竟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周翠环跟香月都十分惊喜。 两人互观一眼,仿佛都明白彼此心里所想的。 「难得天抒对染布有兴趣……」周翠环转头笑视看女儿,「沐月,你就带天抒一起去吧。」 「喔。」唉,真是失算。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染房的方向走去,谁都没有说话。 姚沐月十分不解傅天抒为什么突然想跟她亲近?他不是一向都……啊!这下糟了,他不是想亲近她,而是想亲近柳彦生! 不成,若带他去染房,而正牌的柳彦生又刚好在,这下子就露馅了。 忖着,她猛然回头--傅天抒被突然停下脚步还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她吓了一跳。「你干么?」 「我……不去染房了。」她说。 他一怔,「为什么?」 「突然不想去了,不行吗?」 因为听她说要去染房,而想跟着一起去找柳彦生的他,一脸微快,「什么叫做突然不想去了?」 「就是另有计划呀。」 「计划好了的事怎能说变就变?」 「你不知道吗?」她指着他鼻子,像个大姊姊般训话,「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被小了自己三个月的她指着鼻子,傅天抒一脸不悦的拨开她的手,「你耍人?」 看他那认真了、生气了的脸,姚沐月忍不住想笑。 当她八岁时看见他这张脸、这种态度,好强又好胜的她总是气恼得半死,可如今,二十四岁的她却觉得这样的他可爱极了。 「你真爱闹瞥扭。」她眼里合笑的望着他。 傅天抒眉心一拧,羞恼地瞪她,「谁谁闹瞥扭了?」 「呵,」她笑出声来,「就是你啊,瞥扭鬼。」说着,她一时忘情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他像只突然被激怒的小野兽般瞪大眼睛,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往她肩膀一推。 「啊则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姚沐月身子往后一跌,屁股着地的跌坐地上。 对于自己出手推人,傅天抒也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又惊觉闯祸的他,脸上有着复杂的情绪。 「你!!…你活该」说完,他逃也似的跑开了。 看着他畏罪潜逃的身影,姚沐月不由得又笑了。「真是个小鬼。」拍拍衣服。 她站起来心想,要是八岁的自己让他这么一推,那还得了?她不哭天抢地的呼来一群人,让他无所遁逃,再挂上她爹几棍子才怪,不过,她现在是个「大人」了,实在不想跟一个小鬼头计较。 话说回来,原来用二十四岁的眼睛去看傅天抒时,才发现他其实没那么可恶。 翌日,当姚沐月前往文成塾时,傅天抒已在门口等他。 一见她来,他便急着跑上来,「彦生。」 「早啊,天抒。」 「彦生,昨天……」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昨天怎样?」 「昨天我跟我娘去锦绣庄……」 「是吗?」她假装惊讶。 「我本来想去找你,可是……」他纠着眉头,「姚沐月给我领路领了一半,又反悔说不去染房。」 什么?!原来他一大早站在这儿,是为了跟柳彦生打姚沐月的小报告?接下来他肯定又要说「你家小姐是个反复无常、高傲任性的混蛋小姐」了吧。 「染房是工作的地方,就算是小姐也不能随便去的,更何况我昨天没在染房。」她说。 傅天抒微顿,「你不住在姚家染房吗?」 她摇摇头,「我爹是染房工人,不是姚家的管事或仆役。」这话不假,柳大叔一家人确实住在丽水城城西的大杂院里。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说,傅天抒若有所思。 见他面有愁色,她忍不住好奇的问:「怎么了吗?」 他抬起眼睑看着她,有点懊悔,「昨天我……我推了你家小姐一把。」 「………喔」哎呀,她这反应好像太平淡了,不行,她得激动一点,她连忙假装瞪大眼睛看着他,语气惊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欺负我家小姐啊?」 他急忙否认,「我没欺负她,只是……我气她故意不带我去染房。」说着,他垂着脸,一脸后悔。 看着他那表情,她有点讶异,原来他会因为推倒了她而感到歉疚后悔啊?应该是因为他这时只有八岁,还没狠心冷酷到可以毫不在意的伤人……想到他几年后对待她的那种态度,她的心不觉一颤…… 「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她去跟她爹娘哭诉?」他试探的问。 她摇头,「我家小姐很坚强的,她不是爱哭的孩子。」 闻言,他想了一下问:「彦生,你不讨厌她吗?」 她又摇头,反问:「你呢?你为什么讨厌她?」 「因为她是大小姐,我讨厌大小姐。」 「她一出生就是大小姐,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小孩子讨仄人的理由还真是莫名其妙,居然因为她是大小姐?他的意思是,假如她是穷人家的女儿,他便会喜欢她喽? 「我知道,不过……她跟我大娘都是大小姐,我就是讨厌她。」 闻言,姚沐月一怔。因为她跟方惜都是大小姐,所以……难道他讨厌她、不想娶她,就是因为她的出身与傅家大夫人相似? 她知道香月夫人因为顾忌自己的出身,在傅家一向低调沉潜,即使傅家老爷非常喜欢她,她也从不因此拿乔、摆架子。 可虽然她是如此的委曲求全,方惜还是不肯放过她,不止时常言语讥讽她,还默许一干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仆负刻门对她无礼轻慢。 ……难道说傅天抒讨厌她,是因为觉得她也会像方惜那样对待他娘?他担心她是个欺负婆婆的恶媳妇而不想娶她吗?。 「我家小姐跟你家大娘虽都是大小姐,可她们一点都不一样。」她说。 「哪里不一样?」他不以为然地道,「姚沐月骄傲得很。」 「那是因为你待她也不好啊。」她直言道,「如果有一个人总是给你脸色看,不管你如何试着亲近都不被接受,你也会生气吧?」 真是的,她干么跟他说这些?他不过是个八岁的毛孩子,而且……她根本不该在乎他对她是喜欢还是讨厌,因为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喜欢上他。 第九章 傅天抒沉默了一下,神情十分认真。「你说的是真的?」 「……嗯。」他认真的眼神让她有一瞬间的分神。 「那好吧,我以后会对她好一点。」他语气肯定。 她楞住,惊疑的看看他。他刚才说什么?他以后会对「姚沐月」好一点? 「真……真的吗?」她不免惊讶怀疑。 他直视她的眼睛,眼神诚恳,「真的,因为我相信你的话,你说她跟我大娘不同,我就信她真的跟我大娘不同。」 迎上他那澄澈而专注的目光,姚沐月反而楞住了。 她真想不到他会有这么坦率的一面,她一直觉得他一出娘胎便注定是个瞥扭的人。 「天抒,你……你跟我想的不一样耶。」她忍不住盯着他的脸瞧。 他眨了眨眼睛,一脸疑惑,「跟你想的不一样?不然你以为我怎样?」 「呢………我是说……你不像那些大少爷那样目中无人、傲慢自大啦。」她咧嘴笑笑,「我只是染工的儿子,你居然不嫌弃我,还把我当朋友,我…」 「我跟你一样啊。」他打断她的话,脸上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忧郁,「我娘亲曾是舞妓,我同你一样出身低微。」 看着他那眸中的愁郁,她的心一紧,霎时懂了,一切都是阶级及身分从中作梗。 面对柳彦生时,傅天抒觉得柳彦生跟他是同一阵线、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因此他喜欢柳彦生,却讨厌被众人捧在手心上娇宠着的她。 在他那小小的内心里,竟有那么多她从前不知道的忧愁及愤怒。 想着,她不觉同情起他来……不,不行,她干么同情他?她难道忘了他是怎么对她?又是怎么纵容花散舞糟踢她、欺负她吗? 正懊恼着,姚沐月忽地发现傅天抒凑近她,并紧盯着她,她吓了一跳,倒退两步。「你干么?」 傅买抒微皱着眉,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我一直觉得你好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你长得跟姚沐月很相像。」 「敷?」她陡地一惊。糟糕,她被识破了吗?!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毕竟是姚家的闺女,向来也是不轻易抛头露面,所以文成塾里除了见过她并知道她身分的夫子外,其他人并没发现她就是姚沐月。 至于香月夫人那边,她也央求娘亲绝不可透露半句,加上她以为傅天抒不过是个孩子,平时也难得正眼瞧她一下,而她又换了发式、衣服,他应该不会识破她的身分,没想到…… 「你们家跟姚家有亲戚关系吗?」傅天抒好奇的问。 「没,一点关系都没有,大概是……」她努力的想了个答案,「大概是因为我跟小姐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总之不只你啦,很多人都觉得我跟小姐长得有点像。」 她暗自祈祷他能相信并接受她这个回答。 「果然,不止我这么说……」他一笑。 见他暂时相信了她的鬼话连篇,她不禁松了口气。毕竟是个单纯的孩子,不难骗,不过话说回来,她又能瞒他多久呢? 时光匆匆而过,姚沐月己在文成塾待了四年。 她以柳彦生的身分跟傅天抒成了要好的朋友,而也因为柳彦生,傅天抒不再那么厌恶姚沐月。 其实两人虽每天同席学习,但她能以姚沐月的身分出现在他面前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偶尔在绸缎庄见了面,也是匆匆一瞥,很少真正打照面,不过她听觉得出来,他是真的没那么厌僧她了,而这都拜「柳彦生」所赐。 然而这近一年的时间,傅天抒几乎没跟香月夫人到浦子来,她想,他大概都快忘了姚沐月的长相了吧。 也是这一年,她娘亲怀上了第三个孩子一她妹妹沐春,虽说她爹娘还殷盼看腹中孩子是个男孩,而她虽知道真相,但不能说。 这一天,她陪着大腹便便的娘亲来到菩提寺上香祈福,她记得,她便是在这一天遇见那托钵僧。 一如那天,娘亲给了她十几文钱,让她到寺外布施给那些可怜人,她打算分了钱,以仅剩的一文钱买两个菜包子,心里忖度着,买完包子只要一回头便能遇见那托钵僧。 她想,若再看见他,她一定要好好感谢他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买了菜包子,她一回过身,看见的却不是那年遇见的托钵僧,而是两名衣衫槛楼的小乞儿。 那两名小乞儿,一个与她年纪相仿,一个大概只有六、七岁,两人正望着包子摊上那冒着热气的蒸笼,猛吞口水。 见状,她毫不犹稼的将手上两个菜包子递上,「拿着吧。」 两名小乞儿讶异又怀疑的看着她,不敢接过。 「你们拿去分了吃吧。」她抓起其中一个小乞儿的手,将那用油纸包着的菜包塞进他手里。 「是……是真的吗?」那约莫六、七岁的小乞儿眼睛发亮的看着那热腾腾的包子。 她一笑,摸了摸他的头,「是真的,快吃了吧。」 「姊姊,谢谢你。」两名小乞见原本悲苦的脸上绽开了笑颜,连忙一人分了一颗菜包,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 就在这时,姚沐月听到香月夫人的声音传来一「沐月」 她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是香月夫人及傅天抒。傅天抒手里抬着一只篮子,看来也是陪他娘亲来上香的。 这跟她原本预期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会再遇上托钵僧,可托钵僧从头至尾都没出现,反倒让她遇上了傅天抒跟他娘。 姚沐月微微弯腰欠身,「香月夫人,您好。」 香月带着儿子走了过来,眼里满是笑意,「沐月,你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沐月将包子让给两名小乞见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了,知道自己的未来媳妇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她既欣慰又欢喜。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香月问。 「我跟娘来上香,娘正在寺里求签。」 「原来如此。」香月温柔的一笑,「想要祈求顺产吧?来,咱们进去找你娘吧。」说完,她牵起了女孩的手。 进到寺中,他们轻易的便寻到了周翠环。香月与周翠环聊了起来,忘情的将姚沐月跟傅天抒踩在一旁。 「唉。」突然,傅天抒开口对她说话,「到那边去尘吧。」 她楞了一下,难掩讶异,毕竟他从不曾主动对她示好。 「走啊。」他催促一声,径自朝大殿旁走去。 见状,她立刻跟上。大殿两旁有供香客暂时歇脚的长椅,两人在椅子上坐下,只是两人之间还空了个一人可坐的空间。 他没说话,只是望着正在跟她娘亲聊天的香月夫人,而她觑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唇角微微勾起,脸上的线条十分温柔和缓。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忽然将头转向她。她怔住,视线闪避不及的看着他。 「你……」他细细看着她的脸,皱了皱眉头,「你跟彦生真的很相像。」 「敷?!」她一惊,立刻心虚的将脸别开,干笑,「呵,常有人那么说。」 真是大意不得,看来她还真的不能靠他太近。 不成,她得转移话题,她话锋一转,「你今天好像很开心,有什么好事吗?」 他回神,转头往他娘的方向看去。「因为我娘很开心。」 好个孝顺儿子!他娘开心,他就开心了? 「昨个儿我在学塾拿了优等回去,我爹十分欣喜,还当着大娘的面前夸我娘教子有方……我娘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在大娘面前抬起头来。」他继续道,「我所有的努力为的就是看见我娘脸上那一抹安慰的笑,她在傅家得不到的尊重,只有在我给她挣脸的时候,才能短暂的得到。」 姚沐月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得到优等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如此重要的一件事。 她忽地想起从前的事,在她未进文成塾前,他是学塾里的优等,可她进了文成塾后,他优等的位置就得让给好胜的自己了。 顿时,她明白了一件事。他厌僧她,不只因为她是姚家大小姐,也因为她抢走他的头衔,教他无法再带给他娘亲一丝宽慰。 原来所有的不幸及悲剧,都是从这么小的事情累积而来。从小到大,他到底受了多少委曲,又因为无力保护自己的娘亲,而背负了多重的心理负荷。 他不是个不懂爱人的人,只是当他努力爱着某人的时候,便注定要伤害其他人,而她,便是在不知不觉中伤了他,然后被他所伤。 想起过往种种,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正如托钵僧所言,这真是一段孽缘。 看见她泪水盈眶,傅天抒一震。「你哭什么?」 自己竟在十二岁的他面前掉泪,让姚沐月觉得很丢脸,连忙别过脸,「没什么。」 「你该不是在可怜我吧?」 「不是可怜。」她撇过头,看着他,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觉得……」 傅天抒定定的注视着她,「觉得什么?」 「没什么,只是替你跟香月夫人难过。」她说。 「那不就是可怜吗?」 「不是,那比较像是……像是……」她竟然在十二岁的他面前辞穷! 正在她说不出话来的同时,他笑了。 她楞住,疑惑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彦生说得对。」他笑视看她,「你跟我大娘是不一样,我大娘没你这么善良,她绝对不会施舍包子给乞儿……也绝对不会为我跟娘难过…… 这是第一次,他跟她说了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他接受了她。 「天抒!沐月」这时,他们的娘亲相偕走了过来。 见姚沐月眼睛湿湿地,香月陡地一震,惊问:「沐月怎么哭了?天抒,你欺负沐月?」 傅天抒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驳并解释,沐月已开口澄清,「不是的,天抒没欺负我,是我……是我自己……」说着,不知怎地,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下。 想到过往的痛苦及悲伤,都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累积起来,她真觉得怅然及懊悔。 如果当年她没进文成塾,没抢走他的优等、迫使他连这么一丁点让娘亲宽慰的事情都办不到,他们的未来是不是会有全然不同的发展?若她能体谅他的难处,有处理这些事情的能力及智慧,是不是他们就能…… 「沐月?」周翠环向前轻揽着女儿的肩,柔声安慰着,「怎么了?你这孩子。」 姚沐月紧抓着母亲的油口,抽抽咽姻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香月将手绢交给了儿子,跟他便了个眼色。 傅天抒上前,童着手绢擦拭她脸上的泪。她抬起泪湿的眼脸,惊讶的看着他,他却对她一笑,在这寒冷的冬天暖了她的心。 「哇!哇」 初春的一个早晨,厢房里传来娶孩响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则姚晓风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笑意,「沐月,你娘生了。」 虽说就算仍是个女娃,他们也会欣然接受,但姚沐月知道,他们都盼着这胎能生下将来可继承家业的男孩,只是这一回,爹娘的希望还是落空了。 这时,产婆从房里走了出来,满脸堆笑。「恭喜姚老板,贺喜姚老板,夫人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是小少爷」 姚晓风惊喜的瞪大眼睛,「真、真的?」 「千真万确,你快进去看看吧。」产婆说完,姚晓风已迫不及待的迈开大步往房里钻。 第十章 姚沐月则是呆杆在原地,动也不动。 小少爷?!她没听错吧?!产婆没看错吧?!这怎么可能呢?她娘明明生下的是沐春,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怎么产婆却说是个男孩?! 「沐月小姐,」产婆见她怔怔的站在原处,唤了她几声,「怎么你不进去看看弟弟吗?」 弟弟?不会!不可能!沐春呢?!沐春不见了吗?! 正当她感到惊疑不安之际,房里传来了丫蓑着急的呼喝声一「王产婆!王产婆,你快进来啊!。」 听见呼叫,王产婆一阵疾风般的往里面冲,姚沐月见状,立刻尾随进房。 进到房里,只见她娘亲躺在床上,似乎还很痛苦的呻 吟着。 王产婆冲到床边仔细一探,惊讶道:「哎呀,还有一个呐」 闻言,姚晓风立刻拉看女儿的手闪到一旁,免得影响王产婆接生的工作。 帘子拉上,父女两人紧拉看彼此的手,忐忑不安。 不一会儿,帘里再度传来娶孩的哭声。 王产婆拉开帘子,惊喜欢呼,「姚老板,恭喜你,这回是个女娃,夫人生的是龙凤胎呀」 「龙凤胎?」姚晓风难以置信,一脸喜出望外,「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王产婆给了他一个十分确定的回答。 姚晓风惊喜得说不出话,眼底闪着欣慰的泪光。他转头看着大女儿,声音因过度的惊喜而颤抖着,「沐月,你………;有弟弟,也有妹妹了。」 她感觉亲爹的手在发抖。也是,突然间多了两个娃儿,任谁都会既惊且慌。 「爹,太好了……」 其实她这句「太好了」指的不全然是老天爷赐了一个他爹娘盼着的男孩,而是妹妹沐春并没消失。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多了一个男孩呢?难道说,既定的事实还是能有变数? 那么她跟傅天抒之间……是不是也有改变的可能? 喔不,她怎么还在想着这事?她不是己打定主意不爱了吗? 「柳彦生,」儒学讲座结束,夫子便喊了姚沐月的化名,「待会儿到书斋来找我。」 「是。」虽不知夫子唤她何事,但她并不觉惶惑,反倒是傅天抒有点普她担心。 「夫子唤你做什么?」傅天抒一脸忧心,「刚才儒学讲座时,你没打眩睡吧?」 她摇头,「没有,我专心得很。」见他如此忧心自己,她真感欣慰。 虽然打定主意这次不爱他也不嫁他,可因为他对她的态度改变了,且既定事实有了变数,她忍不住心想,也许这一次会有所不同。 不过随着两人的关系改善,对于自己化身柳彦生之事,她也渐渐担心起来。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吧?总有一天,她这身体会瞒不住自己是个女孩的事实,到那时……唔,她真该想个法子,找个好时机告诉他这事。 「应该没什么事,我到书斋去了。」她一笑,「你回去的路上小心」说罢,她便离开讲堂,前往书斋。 夫子的书斋是半开放式的,大门也从来不关,为的是方便学生可以随时向夫子们提问求教。 姚沐月走进书斋,先向夫子鞠了一个躬。 「坐下吧。」夫子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谢谢夫子赐座。」沐月尘下,疑惑的看着他,「不知夫子……」 「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讨论一下……关于你扮男装之事。」夫子神情严肃,「你化名柳彦生在文成塾求学也有四年时间了吧?」 「是的。」 「你还想继续下去吗?」夫子注视着她。 她知道夫子的意思,四年前,她还是个孩子,可四年后的今天,她已经慢慢有了女孩的样子,不止个儿长高,连身材也渐渐有变。 「你打算何时恢复姚沐月的身分呢?」夫子问。 她抬起眼睑,一脸为难,「学生正在思考。」 「是吗?」夫子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等你有所决定时再来找我吧,有任何困难,不你告诉我。」 「是,谢谢夫子关心。」她站起来,又弯腰一个欠身,「学生告退。」 「嗯。」 得到夫子允可后,姚沐月退出书斋外,不料才一出门外,便被站在外面的傅天抒给吓了一跳。 「天抒?」她惊讶的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他,「你在这里干么?」 他有事向夫子请教?还是糟糕,难道他听见她跟夫子的对话?!「天……天抒……」 傅天抒眉心一拧,一双眼睛愤怒的看着她,「骗子」说罢,他转身便走。 闻言,姚沐月心头一紧。他真的听见了,他知道自己不是柳彦生,而是姚沐月了。 她知道这事早晚都要向他坦白,但绝不是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 「天抒,你等等」她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袖子,「你听我解释,拜托。」 他转身,狠狠拽开她的手,「别碰我」 因为担心「他」,他特地跑到书斋来关心,却没想到会在书斋门外听见这令他难以置信及接受的事实。 什么柳彦生!那根本是个谎言,天大的谎言! 「姚沐月,你是个骗子,你一直在骗我。」 「天抒,我我不是故意」 「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可是你根本不是柳彦生,你是姚沐月」 「天抒,难道姚沐月就不能是你的朋友吗?」 「丰卯彦生是柳彦生,姚沐月是姚沐月,丰民本是两个不同的人,丰卯彦生是我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不是」他无法原谅她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能接受柳彦生居然是姚沐月的事实。 对十二岁的傅天抒来说,这不是他能面对并消化的事实,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被背叛了,她在他面前若无其事的假扮成另一个人,窃取了他的友情及信任,也窃职了他因为信任而皇无隐瞒说出的心事及秘密。 思及此,他更为气愤,「我讨厌你,姚沐月,我绝对不原谅你门说罢,他转过身子,快步跑开。 看着他跑走的背影,姚沐月难过得快掉下眼泪。 她以为一切会有所不同,原来……原来什么都不会改变,即便她不希望事情走向这样的发展,但它还是发生了……她又在无意间伤害了他。 尽管这样的结束令人遗憾,至少她很确定,该是她离开文成塾的时候了。 姚沐月神情落寞的返回姚家,一进门,她娘亲便拉看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女孩来到她面前。 「沐月,她叫翠竹,从今天开始到我们家来帮忙。」周翠环亲切的拉着小翠竹的手,「翠竹,她就是沐月。」 小翠竹疑惑的看着男孩打扮的她,「她是沐月小姐?可是她明明……」 「她是为了方便到文成塾念书,才会扮成男孩的。」周翠环跟她解释着。 「喔」小翠竹霍然明白,笑咪咪的弯腰欠身,「沐月小姐,以后请你多多指教。」 姚沐月看着她,倍感亲切。翠竹可是在她那最悲惨的数年间,一直陪在她身边、宛如亲人的人。 她伸出手摸了摸小翠竹的脸庞,「翠竹,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受委曲了。」 闻言,周翠环跟小翠竹都楞住了。 「这一次?」周翠环疑惑的看着大女儿,「沐月,你在说什么啊?」 姚沐月淡淡一笑,没有解释,毕竟她那犹如乡野奇谈般的际遇说给谁听呢? 「娘,我明天不去文成塾了。」她话锋一转。 「明天?」 「不止是明天,我想离开文成塾了。」 周翠环一怔,「为什么?」 她一脸哀求,「求娘不要多问,从明天开始,我想在家里学习经商之道。」 听她这么说,周翠环更是惊讶。 经商之道?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说要学习经商之道?老天爷,这可是真的?她在心里忖着。 时光荏苒,一转眼又过了数年,姚沐月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姑娘了。 离开文成塾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傅天抒。从前她总觉得丽水城好大,可从没想过它大到让两个人整整八年不曾打照面。 这几年,她在锦绣庄里帮忙打点生意,将她的聪明才智充分发挥在家业上,并做得有声有色。 她研究织物、染物,并将锦绣庄的版图扩大,且在她的建议下,锦绣庄如今做的不止是卖布的生意,甚至还设计并裁缝特殊的服装,力求符合客人需求。 因为样式崭新、手工精致,透过客人口耳相传,就连其他地方的富人士绅都会特地到丽水城来找锦绣庄为自己量身裁制新服。 她为传统布庄开拓了一条新路,也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给那些贫困人家。 因为事业版图扩大,需要更大的地方染布,于是锦绣庄便另宽了一处染坊。旧染坊空下之后,她在此地办了一个小私塾,让家中工人的孩子、不论男女都能在此读书识字。 然而就在锦绣庄的事业益发壮大,以及她的名声渐渐响亮之时,云水堂却有着回然不同的命运。 丽水城往西约半个月路程,有个名叫白山的小镇。这里与西域交接,是个各式珍稀货品都能买卖的集散地。 西域的葡萄酒、南童的兽皮、海的另一头来的药材、布匹,以及各种植物及作物种子,甚至是黄金珠宝都能在这小镇上买卖。 前不久,云水堂的傅当家在白山买卖了一批珍贵且昂贵的药材,却因一时大意让药材泡了水,造成莫大的损失。 另一方面,其长子傅天抒因为无心经营家中事业,又成天跟长乐楼的舞妓花散舞搅和在一起,成了大家口中一无是处、一无可取的执垮子弟。 当日互订婚约、地位财富相当的两家,如今已是不同光景。 守信知恩的姚晓风并未因此单方面的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但在姚沐月消极抵抗之下,原本早该如约在三年前成亲的傅天抒跟她,至今仍是两个陌生人。 姚沐月知道父亲不会主动要求解除婚约,况且在这种情形下解除婚约,也将使姚家背上背信忘义的罪名。 他不想娶,她不想嫁,唯一的办法就是使出拖延战术,且战且走,或许拖久了,傅家会因为傅天抒婚龄已至而主动解除婚约。 「沐月姊姊」八岁的姚善春跟姚沐春一起来到她房门前,异口同声地唤她。她放下手中的帐册,「怎么了?」 「爹要你去见他。」姚善春说道。 「跟爹说我把帐做好便过去。」她说。 「嗯,那你要快点喔」说完,两个人像小猴子般蹦蹦跳跳的跑开。 姚沐月将手边的帐目都仔细查核并盖即确认后,便将帐册些妥,前往姚晓风的书斋。 进到书斋,只见她爹娘都在里面,不知在讨论着什么,神情有点凝肃。 「爹,您找我有事?」 「沐月呀,」姚晓风定定看着她,「爹有话问你,你要一五一十的回答。」 她颔首,「爹请说。」 「你是不是对与傅家的这门亲事有异议?」 姚晓风才刚问完话,周翠环紧接着问道:「沐月,虽然姚傅两家订有婚约,但若你不愿意,我跟你爹是不会逼你的,你到是说说究竟是何打算?」 她消极的拖延婚事,她爹娘是鲜少说话的,如今突然慎重其事的将她唤来,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第十一章 姚晓风无奈一叹,「城守大人的三公子十分仰慕你,所以拜托城守大人遣人来提亲了。」 提亲?这丽水城里谁不知道她跟傅天抒早已指腹为婚,居然还遣人来提亲,况且又是城守大人,是有点棘手…… 「对方可是城守大人,若没有足够的理由,恐怕很难婉拒。」 「姚傅两家早有婚约,这理由难道不足够?」 「沐月,姚傅两家当初约定让你们十七岁成亲,可如今你都二十了,你还不嫁,人家当然也就不会当真。」 「爹,我不想嫁。」她态度坚定的表明立场,「不管是傅天抒,还是城守大人的三公子,我都不嫁。」 「沐月,」姚晓风面有难色,「城守大人可不比傅家。」 「我若不肯,他逼得了我吗?」 「他自然是逼不了咱们,但恐怕会找锦绣庄的麻烦。」 闻言,姚沐月一震,「爹是说~一」 「锦绣庄是做买卖的,出入丽水城都得由城守大人那儿签发许可,若拒绝得不好,怕以后会有麻烦。」 暗叹一口气,不必父亲说,她也知道即将面临什么样的麻烦。 可城守大人的三公子赵国驹是个平时无所事事、只知玩乐看戏的公子哥儿,又经常出入声色场所,在城里的名声极差,她才不想嫁给那种人。 她还以为重生后不嫁傅天抒便万事妥当,不料会惹来赵国驹这出了名的无赖。 难道婚姻路上,她不论要或不要,都注定坎呵颠簸吗?。 「爹,城守大人可给了期限?」 「那倒没有。」 「是吗?」若对方未给回复期限,她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至少她有时间想想应对之策,「这事让女儿再想想吧。」 城守大人遣人到锦绣庄姚家提亲之事,很快的便传遍整座丽水城,并成了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当然,这事也传到了傅家及傅天抒耳里。 自那年傅天抒发现他最好的朋友竟是姚沐月乔装之后,姚沐月便离开了文成塾,而他俩再也没有见过面。 尽管两家婚约还在,但由于早过了当初约定好的成亲之期,这桩婚约在外人看来早已名存实亡,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城守大人才敢遣人上门提亲。 在长乐楼听闻此事时,傅天抒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说不干己事,却又上了心,说是上了心,但又没有立场干涉。 这些年关于姚沐月的那些风光事见,他听得不少。她学习经商之道,开拓家业版图,虽是女儿身,却拥有男人都自叹弗如的雄心壮志。 锦绣庄虽还是由姚晓风当家,但所有人都知道大部分的事已由姚沐月全权处理,毕竟她精通买卖、思路清晰,所经手的每件买卖都是稳赚不赔。 最令人称道并敬佩的是,她在行商之余,还愿意抽出时间行善,不止救济贫民,还开办了一间小私塾供工人子女就读,善心义行,远近驰名。 反之,云水堂的生意像是日暮西山般欲振乏力,往日的荣景已不复见。 如今的云水堂及他都已配不上锦绣庄及她了。 一进家门,下人便通知傅天抒前往内厅见他爹傅浩清。他来到内厅,发现不止他爹,就连他娘及大娘方惜也在。 「爹,您找我?」 傅浩清表情沉重,「天抒,你该不是又上长乐楼去了?」 这事,他不打算否认,所以沉默看。 「天抒,你不能再跟那个花散舞搅和在一起了,快收收心,把姚家大小姐娶进门吧则傅浩清说。 他微顿一下,皱起眉,「怎么又提此事?前年爹向姚家提起时,不是让姚家推迟了吗?既然姚沐月不想嫁,不如就由傅家主动解除婚约吧。」 「闭嘴!」傅浩清眉梢一扬,「你到底知不知道咱们傅家现在是什么情况?」 「爹想藉由两家联姻,寻求姚家的帮助吗?」他一语道破父亲的心思。 傅浩清一脸尴尬羞愧,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香月,快说说你儿子吧」这时,方惜冷冷的说道:「你们母子俩受了傅家这么多年恩惠,也该是报恩的时候了。」 香月面有难色的看着儿子,向来不擅言辞的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惜当他的面对他娘亲说这些话,教傅天抒听了很不是滋味,他脸一沉,直视着方惜,「大娘,我可不是铺里的药材,卖了能换钱。」 「你说这什么话?」方惜一脸恼怒,「难道我说错了吗?姚家屡次推迟拖延,追根究抵还不都是你闯的祸,你整天跟那长乐楼的舞妓搅和在一起,姚家会不知道?」 「我爱跟谁在一起,就跟谁在一起,大娘管不着。」 「你一」方惜气极,「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一个样,迷恋那种女人,成不了气候! 听方惜拐了弯羞辱他娘,傅天抒脸色一沉,「大娘,您当我还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的孩子吗?」 迎上他那仿佛要吞噬自己的凶恶眼神,方惜心里一颤,却还是虚张声势、张牙舞爪的摆高姿态,「你这是什么态度?」 「天抒,」未免事态扩大,香月立刻出声制止,「不得无礼,大夫人说的是,你还是跟花姑娘疏远一些,早点将沐月娶进门吧。」 傅天抒哼笑一记,一副不以为然,「为何你们还如此天真的认为姚沐月会嫁我?城守大人都向姚家提亲了,姚家还看得上傅家吗?」 「我们两家毕竟有约在先,姚家不会毁婚的。」傅浩清说。 「爹的意思是一要我去求姚沐月委身下嫁于我?」他冷然一笑,「若真是如此,恕难从命。」 「傅天抒,你、你这废物」方惜气得破口大骂。 他唇角一勾,不以为意的说:「这事,大娘不是早知道了?」说罢,他旋身走了出去。 香月跟了出来,连忙唤住他,「天抒。」 他娘唤他,他不能不理,于是他停下脚步。 「天抒,你究竟有何打算?」香月忧心忡忡,「你真打算娶花姑娘进门吗?」 他浓眉一纠,「娘,连您也瞧不起花散舞吗?」 香月摇头,「娘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娘真心喜欢沐月那孩子,也认为沐月才是最适合你的女孩。」 适合他?不,现在已不是她适不适合他的问题,而是他配不配得上她?两人都已不是当年在文成塾的样子,现在要他娶沐月,然后在她面前过着卑微的日子,他办不到。 再说,凡是方惜想的、要的,他都不想顺遂她的意。她越是要他抛下花散舞,他就越要将花散舞绑在身边。 「你该不是还气她女扮男装骗了你吧?」香月试探的问。 他还在为那件事气她吗?不,他当时只是闹瞥扭。 他原本很讨厌姚沐月,并对她存有既定印象及偏见,后来因为「柳彦生」的关系,他试着去了解并喜欢她,并渐渐发现到她拥有许多令他感到惊奇之处,开始不再那么排斥她。 所以说实话,无论是柳彦生还是姚沐月,他都不讨厌。 当年,发现柳彦生就是姚沐月的当下,他虽震惊生气,并对她发肿气,其实事后他有点后悔。 只是他原以为她理亏在先,一定会死皮赖脸的来求他原谅,没想到自那天后,她就不曾再出现在他面前一让他连原不原谅都没机会说…… 这些年,他不止一次想起她在菩提寺时,因怜惜他及他娘亲的处境而流下的眼泪,那眼泪多么温暖、多么真挚、多么……不可能了,如今的他跟她已是云泥之分,再也不可能了。 「娘,这件事别再说了。」语罢,他转身离去。 不想在那空气凝滞、死气沉沉又充满怨惹的家里待着,傅天抒离开家门,往长乐楼去。 其实他并不像外人以为的多迷恋花散舞,只是她在他面前总是笑看,在她那儿,他可以得到短暂的喜悦及欢乐,更重要的是,跟她在一起时,心里没有负担,他才会没事就往她那儿跑。 行经丽水城城门前那条直达城守官厅的大道上时,见长长的人龙绵延,他不禁好奇心起,向路人打探。 「老丈,」他请教排队中的一位老人,「请问这一长串人龙为的是哪桩?」 「你不知道吗?锦绣庄的姚大小姐在前面发放白米跟衣服,老弱、伤残或是孤寡者都可以领取。」老人上下打量他,「我看你是不需要的,年轻人。 知道这长长人龙为的是领取姚沐月发放的白米跟衣服,傅天抒脑海里忽然浮现那年她在菩提寺外将包子送给两名小乞儿的画面。 想看想看,这明明不干他的事,但他的两条腿却不听使唤的往前走去。 八年了,他们明明同住在一座丽水城里,却已经八年不曾见过彼此。 现在的她,长成什么样的女人了? 不自觉地,他走到了队伍前头,看见的是五个身看朴素青衣的女子。她脸上脂粉未施,乌黑的长发只简单的给起,头上没有任何头饰。 面容清丽秀逸的她,没有胭脂点缀红唇、不着华服、不戴首饰,却拥有让人疑不开目光的魔力,他忍不住一直将视线投注在她身上。 是她一姚沐月,虽然八年未见,仍依稀可见幼时的轮廓。 她领看几个锦绣庄的仆役及家婢,面带笑容的将白米及衣服分送给排队领取的可怜人。 她脸上的笑诚恳又真挚一他看得出来,那不是为沽名钓誉而硬挤出来的笑容,也因此,他几乎看傻了,直到……她发现了他。 当她的目光住他这儿瞥过来时,他的心一颤。 她还认得出他来吗?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正以一种惊疑的、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他,那表示她认出他了一在八年之后。 他说不上来此刻是什么心情,只觉得胸口发烫,脑子也胀胀地。 正当他犹豫看自己该上前还是转身离开之时,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队伍中出现了几个人,而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城守大人的三公子赵国驹以及他的几名随从。 排队领取物资的人们见城守大人的三公子来了,皆畏怯的退开了。 赵国驹笑嘻嘻的走到姚沐月面前,「姚大小姐,听闻你在这儿发放物资,在下特来关心,不知有无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三少贵人事忙,民女不敢叨扰。」锦绣庄开了门做生意,什么人都不能得罪,尤其是官家,所以她忍。 「姚大小姐真是言重了。」赵国驹两只眼睛像胶似的粘着她瞧,「姚大小姐做的可是善事,在下若能帮上一点忙,那真是万分荣幸。」 「民女谢过赵三少。」她委婉拒绝,「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劳阁下。」 她疏离却又礼貌的态度,让赵国驹碰了个软钉子,可他是个无赖,并不在乎。 「姚大小姐应该听令拿说了吧?」赵国驹笑问,「家父遣人上门提了亲事,不知你考虑得如何?」 姚沐月没料到他会在此时此刻提及此事,不禁吓了一跳,可在商场上什么人没应付过的她,很快的便镇定心神,假装若无其事。 「城守大人跟三少真是错爱了。」她笑问:「民女敢问一句,三少又知不知道民女已有婚约呢?」 「云水堂那个舞妓侧室生的儿子?」赵国驹不以为然的一笑,「据说两家约定在你们十七岁那年结为亲家,可如今都过了三年想必姚大小姐不愿委身下嫁?」 姚沐月没有说话,只是淡定的看着他。 第十二章 「想来也是,云水堂已近山穷水尽的境地,那傅天抒可还配得上姚大小姐及锦绣庄?这答案众人心知肚明。」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很响,即使是站在一段距离外的傅天抒也听见了。 事不关己,他想转身走开,上他的长乐楼去,可不知为何,他的脚步迈不开,就是莫名的想知道姚沐月的回答。 「不管云水堂如何,姚傅两家有婚约是不争的事实,承蒙城守大人及三少抬爱,民女福薄,恐怕无法消受。」 姚沐月说了什么,傅天抒听得不甚清楚,但赵国驹的下一个动作,却让他猜到了她给的答复是什么一「姚大小姐,」赵国驹伸出手,强硬的拉住了她的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最正确。」 她目光一凝,凛然的直视着他,「赵三少此举真是有欠考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难道不怕传出去有损你及城守大人的名誉?」 「姚……」 「赵三公子,请你放了她。」见赵国驹竟动手动脚,始终旁观着、不想插手介入的傅天抒,随即迈开步伐,走上前来。 紧抓着姚沐月不放的赵国驹听见声音,恼怒的回头瞪着胆敢多事的人,看见是傅天抒,他愣了一下。 他见过傅天抒,在长乐楼。 「我道是谁敢多事,原来是你啊。」赵国驹椰愉着他,「怎么今买没去找你的相好,倒跑到这儿来了?」 傅天抒脸上没有表情,仿佛从赵国驹嘴里说出来那如刀子般锐利的话,连他一根头发都伤不了般。 「大庭广众之下,赵三少此举简直是在引火自焚。」他的语气平平淡淡地,「她既是锦绣庄的姚大小姐,又是在下的未婚妻,此事传了出去,城守大人颤面何在?」 赵国驹哼了一声,语带讥讽,「未婚妻?如今云水堂傅家还敢攀这门亲事吗?」 「只要婚约还在,她便是在下的未婚妻,至于匹不匹配,赵三少恐怕管不着。」语罢,他不疾不徐的出手,扣住了赵国驹抓着姚沐月的手,稍在对方腕上的筋脉使劲。 赵国驹一疼,立刻松手,并恶狠狠的瞪着他,「傅天抒,你……」 「赵三少,」不等他开口,傅天抒打断了他,「你应该听说过暗行御使的事吧?」 赵国驹一震,那张狂嚣张的气焰稍稍收敛。 「据传从京城派出了四名直属当今圣上的暗行御使,正隐藏身分巡查各方。」他说,「暗行御使专事举发贪官恶吏,并将不法之徒绳之以法,赵三少此举恐将陷城守大人于不义,最好三思而后行。」说着,傅天抒环顾那等着领取物资的人们,「御使大人擅于乔装,谁敢保证他们不在这人群之中?」 经他一说,赵国驹警觉的往人群之中扫视一番,眼前虽是一张张贫穷卑微的面孔,但他还是不自觉的忧心起来。 「哼。」他哼气一声,「今天饶了你。」撂下话,他呼喝着几名随从,扬长而去。 见傅天抒驱走了赵国驹,所有人都以崇拜又拿敬的眼神看着他。 人群中,有人低声谈论着,「原来那就是云水堂傅家的少爷啊?听说是个玩世不恭的执跨子弟,不是吗?」 「不像啊,你瞧他那气度……我看传言未必是真。」 「是啊,他赶走了城守大人的无赖儿子耶。」 「真是了不起,他跟姚家小姐真是登对……」 「可不是吗?」 那些低声交谈断断续续的传进傅天抒耳里,教他有点难为情。 一直以来未能拥有什么好名声的他,竟在今天意外的备受称赞,还真是始料未及,不过人终究是喜欢被赞美的,听见那些话语,他自然暗喜莫名。 「谢谢你。」此时,姚沐月开口向他致谢。 他回过神,看着正睁着一双澄净黑眸望着自己的她,忽地,心神荡漾起来…… 回过神,他惊觉到自己有此反应,懊恼极了。 他惯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尤其是在他感到心慌意乱的时候。 「谢什么?」他冷着脸,直视着她,「我不过是讨厌他,不是为了你。」 此时的他已不是当年的男孩,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冷峻的脸庞,迎上他那冷漠尖锐的眸光,姚沐月的心阵阵抽痛起来。 这张冷酷x绝情的脸,教她想起了那些折磨她、伤害她的过往。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当这张脸再次出现在她眼前时,她才惊觉到自己的伤口从未愈合过。 「不管如何……」她力持心情平静,即便心湖已起涟漪,「谢谢你替我解圈。」说完,她弯腹欠身,慎重其事的表达谢意。 自己如此冷漠待她,她竟能平心静气?傅天抒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她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姚沐月,她已变成一个自己根本高攀不上的好女人了。 思及此,他感到懊恼沮丧。转过身子,他一句话都没说,逃难似的离去。 「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花散舞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傅天抒怀里,姿态娇媚,话声轻柔,「怎么?你大娘又给你气受?」 傅天抒喝了一口刚温好的酒,语气平淡,「她哪气得了我?」 「不然是谁让你不愉快了?」 「我没有不愉快。」他放下酒杯,凝娣着怀中正抬起脸来、像只温顺小猫般仰望着他的花散舞。 花散舞唇上点看红艳的胭脂,精心梳理的头发上是闪亮又精致的头饰,尤其她一身香气袭人,更让人心荡神驰。 她与他方才见到的姚沐月,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女人类型……惊觉到自己竟又想起姚沐月,他懊恼的纠起浓眉。 为了摆脱钻进他脑海中的身影,他一把抱住花散舞,将她压在身下,俯身!取她身上诱人的气息。 花散舞由着他在自己身上索求,唇角是一抹深沉的笑意。 「天抒,」在他吻着她颈项之时,她淡淡的、若无其事的问着,「你有替我赎身的打算吗?」 傅天抒微顿,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这件事……」他看着她,「我们讨论过,不是吗?」 姚傅两家的婚约是结是解,至今仍未明确,且目前由傅家主动解除婚约,是绝不可能的,毕竟他爹及方惜正打着姚家的主意,希望藉由两家联姻以获得姚家的资金注入。 而姚家,他们似乎也只是拖着婚期,却无毁婚之意……这是谁的主意呢?姚沐月吗?那么她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忽地,他想起今天她以自己已有婚约的理由拒绝赵国驹的求婚。难道说,他们的婚约是她的档箭牌? 「你说姚傅两家有婚约,傅当家不会允许你另娶他人,可是你跟姚家小姐的婚期都拖了三年,难道……」 「小舞,」他打断了她,「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花散舞推开了他,转头拭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人家跟你在一起也三、四年了,大好的青春就这么蹼跄了,难道要等到人老珠黄,你才……」 「你在说什么?」他失声一笑,揽看她的肩,「你还未满二十,什么人老珠黄?」 「不管。」她燮起眉心,微鼓看两腮,像是生气,实则撒娇讨爱,「人家想跟你在一起。」 「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是说为你烧饭洗衣,替你生几个白胖儿子。」她眼里闪着泪光,「我已经受够了这迎来送往的日子,我不想为别的男人跳舞,不想取悦你之外的人。」说着,她流下两行令人怜惜的泪。 听她这么说,他心里一纠。想当年,他娘亲应该也日夜盼着能遇上有情郎,将她从这无边苦海中解救出去吧? 看着际遇与自己娘亲相似的花散舞,他万般不舍的1务她紧拥入怀。「小舞,我不会丢着你不管,我会给你好日子过,绝不让人看轻你、糟蹋你。」 「真的?」花散舞声音一软。 「难道要我发誓?」 「那倒不必……」她满意的一笑,两只王臂紧紧的缠f!着他的腰。 她知道他怜她、对她说这些话,全是因为她与他娘亲一前长乐楼舞妓香月有着相似的出身背景。 她们都来自一个贫困的家庭,都为了喂养家人而被卖到长乐楼,从此过着取悦男人的生活。 他怜她、爱她,其实是一种感情的转移,在他眼中,她只是男一个香月。 不过,在他眼中,她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她不是玩玩的。 其他男人到长乐楼来找她,只为开心,可他是为了怜爱她、解救她而来的。 虽然也有客人要为她赎身,但不是年纪足以当她父亲,就是其貌不扬,让她倒尽胃口。 只有傅天抒,他相貌俊美且文采非凡,真可说是才貌双全、内外兼俱。 虽说这几年,傅家的景况大不如前,但常言道「烂船也有三分钉」,仗着他宠她这一点,想在傅家过安稳日子并不难。 眼前她唯一的阻碍就是那姚沐月,只要姚傅两家解除婚约,她便可以稳坐傅家少奶奶的大位了。 忖着,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凑上自己的朱唇,在他嘴上亲了一记,「天抒,你可别负我……」 「不会。」他允下承诺。 姚沐月正在铺子后头看帐,一名伙计在门边探着头,「小姐……」 「什么事?」她连头都没抬,只专心的对帐目。 「那个……」伙计微顿,呐呐地说:「长乐楼的花散舞姑娘想见你。」 听见花散舞这名字,她心里一紧,不禁扬起头来。 那是个她不想再听见的名字,也是不想再提起跟想起的女人一花散舞,她永远忘不了那女人残酷又阴险的嘴脸。 「小姐?」见她怔楞着,伙计试探的问:「见是不见?」 人都来了,她能不见吗?虽然是张不想再看见的脸,可她却忍不住好奇那女人为何登门求见。 「把她请到小别厅,我马上到。」 「是。」伙计答应一声,转身便去。 她将手边工作暂时搁下,起身前往小别厅。一进小别厅,只见一袭紫衣、身形婀娜的花散舞正两眼发亮的看着挂在架上的客订服。 「花姑娘。」她出声。 听见声音,花散舞猛然回神,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接着露出一抹胜者般的微笑。 「你就是姚家大小姐?」花散舞问。 「正是。」她直视着花散舞,平心静气地问:「不知花姑娘找我何事?」 「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花散舞唇角上扬的笑着,目光却十分凌厉,「姚小姐,请你高抬贵手好吗?」 闻言,姚沐月一怔。「花姑娘何出此言?」 「若不嫁天抒,何不放了他?」花散舞语带谴责。 「我从未绑着他。」她目光一凝。 「我就挑明了说吧。」花散舞挑挑眉梢,直白道:「天抒的爹是不可能放弃姚家这块肥肉的,除非姚家先毁婚。」 姚家对傅家来说是肥肉?花散舞这话说得虽不中听,但绝对中肯。她也知道自己一再拖延婚期,傅家却坚决等着,不是因为傅家非她不可,而是因为傅家需要姚家给予后援。 「姚大小姐,我不知道你对天抒是何感觉,但我可是等了他三、四年,如果你不喜欢他,就把他让给我吧」 花散舞要得理直气壮,而她一向如此,从前是那样,现在还是。 第十三章 「姚大小姐,天抒有所顾虑,不能亲自对你提出要求,我只好冒昧前来,还希望始有成人之美。」 闻言,婉沐月心里微撼。是傅天抒授意她,允她前来摊牌吗?。 想起前不久,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以未婚夫之姿驱离骚扰她的赵国驹,她的心狠狠一纠。 喔不,她忘了吗?他那天说了,不是为她,只是讨厌赵国驹,她不该把此事放心上的。 「请你成全我跟天抒这对有情人,行吗?」花散舞继续说。 有情人?是的,花散舞跟傅天抒是有情人,她嫁进傅家八年,他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愿天天跟花散舞如胶似漆的粘着。 之前,她这多余之人因为不甘心而不肯放手,这次,她不能让自己再成为多余之人。 「是他要你来的?」她直视着花散舞,「这是他的意思?」 这不是傅天抒的意思,她也没获得任何人的授意,可花散舞一点都不心虚,语气肯定,「是的,是天抒要我来求你。」 「是吗?」是他要的?那很久很久以前的从前,她因为不肯放手而落至悲惨下场,这很久很久以后的今日,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既然自己不想嫁,确实是没理由一拖再拖、一延再延,就算会背上绝情骂名,引来非议,她也不在乎,这次无情人就由她来当吧。 「花姑娘,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花散舞先是一怔,旋即笑了。 当姚沐月提起解除婚约之事,姚晓风内心是挣扎矛盾的。 于情,他不想毁了两家的约定,招来薄情骂名,毕竟城守大人遣人上门提亲之事,早已传遍整个丽水城,若此时姚家与之解约,难免令人多方联想认为他姚家想趁机攀上赵家。 可于理,女儿不想嫁,姚家实在没理由继续拖延婚期,再说,傅天抒有舞妓花散舞这位红粉知己之事,众人皆知,做为父亲,他实在不忍女儿受此委曲羞辱。 仔细考虑了两天,他终于决定向傅家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而傅家虽无异议,却相当不满。 不多久,便传出了许多不堪的、冲着姚沐月而来的谣言。 姚沐月三年前在白山买卖时,收留了一名十三岁的异邦孤儿羽良。羽良原本在白山替过往商队喂养并清洗马匹,姚沐月见他机灵,便将他收为己用她让他在私塾里学习汉字,同时也向他习得异邦语言,以利买卖。 如今,羽良虽只是十六岁少年,但因是异邦之人,天生高大精壮,跟在姚沐月身边时,并不觉他比较年幼。 婚约解除后,街头巷尾便开始谣传羽良是姚沐月的小爱人,她是为了他才拖延婚期,甚至毁婚。 这种伤人名誉的谣言来自何处,姚沐月根本不想查证理会,日久见人心,她相信丽水城的居民有足够的智慧辨别虚假黑白,不需她大声疾呼的为自己辩驳,且若不如她所预期,人们信了这谣言,那么对她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反正她不打算嫁人,她跟羽良过从甚密的传言正好能打消那些对她存有妄念、意欲追求她之人的念头,例如:赵国驹等辈。 反观另一方,遭到女方解除婚约的傅家,陷入一片愁云惨雾的低潮之中。原巴望着能得到姚家援助,却没想到竟是一场空,傅浩清还因此生了一场病。 傅天抒则是毫不意外这样的结果,毕竟傅家如今的处境已大不如前,而他自己……也远远不及姚沐月。 泥上不了天,自己也构不看云。 没了婚约束缚,傅天抒实践自己对花散舞的诺言,在他娘亲的资助下筹出一笔钱替花散舞赎了身。 傅浩清虽不准他以名媒正娶的方式让花散舞进傅家门,但花散舞还是住进了傅家大宅,以少奶奶自居。 进了傅家大门,花散舞赫然发现傅家的情况远比她以为的还糟糕,因为生意不如从前,云水堂开始精简人手,傅家大宅也遣散了一批家仆家婢以减少开支,傅家的状况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后悔莫及,却也开始想方设法另求生路。 傅家虽已衰微,但毕竟还是大户人家,正所谓骆驼死了比马大,这倍大的宅子里还是有不少值钱的玩意儿。 所以宅子里少了大半的家仆家婢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人少了,她在宅里来来去去就不容易被人发现。 趁着没人注意,她开始窃取家中值钱的小东西托人变卖换现,慢慢地竟也累积了一笔数目。 这傅家大宅里,老的老、病的病、废的废,根本没人发现她的勾当,不久,她的胆子便被喂养大了,开始敢拿些较贵重的东西…… 冬天一过,春天的脚步近了,又是远赴白山交易的时节。 因为傅浩清病着,这买卖的工作首次落在傅天抒的肩上。他原是不肯,却拗不过他娘亲的央求及花散舞的劝进,领着一队十人的商旅前往白山。 此去白山,约需一个月的时间。 出了丽水城,一路往西行,便是一片黄土漫漫的高原,且越往西走,沿途风景越是萧瑟寥落。 循着白川上行,纵然偶尔能碰见几处紧落,却都是简陋小屋、破败窑洞。 旅途中整整二十天的时间,触目所及都是这样的荣凉景象,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竟是条商道。 商队行走期间,晚上只能搭起帐蓬过夜,吃住都十分随便。如此艰辛的买卖之行,傅天抒真是想都没想过。 一直以来,他爹都是这样做买卖的吗?他过往所享受的那些富贵生活,全是他爹如此打拚而来? 这段孤寂的路途,让他有了许多思考的时间及空间,也教他对自己的过去、现在及来来有了全新的体悟及想法。 他爹老了,未来傅家的担子便在他肩上,为了他娘还有跟了他的花散舞,他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得像个男人撑起这个家。 走过使人心情低落的荒凉高原,白山就在不远处了。 这里,开始见得着商贩、茶屋,以及其他来自四面八方的商队,又几日,一座偌大的城寨已在眼前一白山位于白川南岸,虽近西域,却未有缺水之苦,因白山南郊,有一口泉源丰沛的水井,虽年代极为久远,但井水仍源源不绝的涌出,不论旱潦,水量均无增减,所以白山的水利发达,家家户户引水自用,饮用洗涤全仰赖这口井水。 城寨里有来自各地的商贩,除了中土汉人,还有从更远的异邦远道而来的商队。 在这儿,傅天抒真是开了眼界。 他们一行十人来到一间旅店下榻,订好了房,便准备将带来的货品及药材放到旅店的库房暂存。 刚到库房,只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一「行了,把这一车丝绸先运出去。」 「是,小姐。」 傅天抒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两名男子推着一台上头迭满布匹的平板轮车从库房里出来,而走在他们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姚沐月。 这是两家解除婚约后,他第一次见到她,当然,也是她第一回见到他。 两人四目相对,都怔楞了一下。 傅天抒心想,来此路途艰辛,就连男人都觉得苦,而她一个弱质女流竟长途跋涉、领着商队远赴此地? 「小姐。」两人还未开口说话,一道男子的声音扬起。 那男子有着一头微微卷曲的褐发,就连眼睛都是淡褐色。他的轮廓深刻犹如刀刻、高大体壮,一看便知是异邦人士,但能说一口虽不你准,却算流利的汉话。 「小姐,」男子像是看不见傅天抒的存在般走到姚沐月面前,「我已经约好了亚普大爷,咱们快到他店上去吧。」 她轻点头,「羽良,你先到外头等我吧,我马上来。」 羽良微怔,这才发现到距离几步之外的傅天抒。他见过傅天抒,虽只有一、两回,却记得傅天抒的样貌。 他猜想,小姐有话要跟傅天抒说。「好,那我先出去了。」说罢,他转身便领着那推车的两人往外头走。 姚沐月主动上前跟傅天抒打招呼,「这趟买卖由你负责?」 两人已无婚约,再也无需受对方牵制,她想他们的关系能友好一些,且她听说花散舞已住进傅家大宅,两人虽未成亲,却是出双入对,十分恩爱。 这次,她想自己做对了吧?她的成全总算遂了他的心、如了他的意吧? 尽管那薄情的骂名及不实的指控由她受着、握着,但能成全他跟花散舞的美事,也算值得。 看看眼前若无其事且主动与他攀谈的她,傅天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其实也不想娶她,但当姚家真的提出解除婚约的要求时,他却懊恼了许久。 刚才那名叫羽良的年轻人,就是传闻中与她有着匪浅关系的异邦男子吧?外出做买卖还特地把他带在身边,日夜跟着,难道她真的……不知怎地,想到她与羽良的事,他的胸口一阵揪紧发烫。 「我以为是谣传,没想到是真的。」他唇角一勾,冷然笑着,「那男子就是传闻中姚大小姐的秘密情人?」 闻言,姚沐月一震。 这谣言传进他耳里,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为什么用这种轻蔑的口气,还有那藐视的眼神对她?他俩已无婚约,况且先有情人的明明是他,他这是什么反应?又是什么态度? 「你就是为了他才会拖延婚期,甚至毁婚?」明明不该在意,但傅天抒却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的说着一些听来像是吃醋的言语。 对此他懊恼极了,脸色越加的难看。 姚沐月气怒的瞪着他,脸上写满委曲。是他要求她放手,而她为了成人之美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仍没有一句怨言,默默承受,没想到他不感激便罢居然还如此嘲讽她、羞辱她? 「他身强体壮,滋昧如何?」此话一出,傅天抒也让自己吓了一跳。他在说什么?这话简直如未成熟的票子般酸涩。 她愤怒的瞪着他,负气道:「美味至极」说罢,她迈开步伐便要离开。 见她要走,他下意识的拉住了她。 「干么?」她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 迎上那双盛怒的眼眸,他心头一撼。这是第一次,她露出如此愤怒又受伤的表情。 突然间,他说不出话。 姚沐月拽开他的手,一脸恼恨,「是你要花散舞来求我放手的,我成全了你们,如今你却出言羞辱我,好似我是行为不检、贪恋男色的淫娃荡妇般,傅天抒,你为何要如此伤我」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望着她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傅天抒怔楞住。 她说是他要花散舞去求她放手的?他几时……难道说,小舞曾去找过她?而姚家会解除婚约是因为小舞对她说了什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小舞从未在他面前提起? 顺利将一车丝绸以漂亮的价钱卖给亚普大爷后,姚沐月便领着羽良及两名伙计返回旅店。 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她又带着羽良赶赴早市物色货物。 市集上人声鼎沸,四处都听得见响亮的叫他喝声及叫卖声。 这市集聚集了南北各路、西域异国的商旅及贩子,各式稀奇古怪的物品都能在此地寻获,只要耐着性子逛上一圈,必定能买到称心的物品,或是卖出待售货品。 只不过,有物品集散的地方就会聚集人潮,有金钱流通的地方就会累积贪欲,加上这偌大的白山并无官家管理,偷窃或行抢之事,时有所闻,屡见不鲜。 第十四章 绕了一圈后,姚沐月购得两张色彩鲜艳、有着异域风格图腾的织毯,以及名叫「蕾丝」的罕见织物。 她琢磨着这罕见织物若点缀在衣服上,必定能引起一阵风潮。 「羽良,今天就先买这两样,我们回旅店去吧。」 「是,小姐。」 羽良几乎可说是在白山这个地方长大的,他对白山了若指掌,在买卖上帮了跳沐月许多的忙。 他不止帮她跟各路买家及卖家搭上线,还兼负保抓之职,让她能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安心买卖。 正要离开时,姚沐月无意瞥见傅天抒独自一人站在一间商家前,正与店东讨价还价。 「小姐,那店东出了名的会坑客人,很多初来乍到的人都吃过他的亏,上过他的当。」羽良低声说道。 她听了,没有说话。 若傅天抒昨天没对她说那些话,她或许会………不,她一定会过去帮他的忙,可昨天,他彻底的惹火了她,教她吃不能吃、睡不能睡,心情恶劣到极点。 哼!不关她的事,就算他被店东坑杀,吃了大亏,也与她无关。 「我们走。」她把脸一别,假装自己没看见他。 可才走了几步路,她又停下脚步。她真能不管他吗?他是第一次出门做买卖,若是吃亏赔钱,岂不是教云水堂跟傅家雪上加霜? 香月夫人今生的荣辱全寄望在这个儿子身上,要是他跌了跤,真落了「一无是处的执垮子弟」的实,那香月夫人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不!为了那待她良善的香月夫人,她不能不理他。 像是怕自己反悔,姚沐月毅然转身,「羽良,你在这儿等我,别跟过来。」说着,她快步朝傅天抒的方向走去。 店家前,傅天抒正与专卖西域草药的店东讲价,他虽想买下店东的草药,却因价钱谈不拢而僵持不下。 姚沐月听那店东说话的腔调,判定他与羽良来自相同的地方。 她上前,以羽良的家乡话问道:「大爷,这是什么草药啊?」 见她明明是个汉人女子,却说了一口流利的异邦土话,店东十分惊讶。 同样的,见她突然出现,傅天抒已够惊讶,再听她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他更是瞠目结舌了。 「大爷,这些草药的用途是什么?」她又问道,一副兴趣高昂的模样。 「这些草药是很罕见的,不过……说实话,没什么了不起的功效。」店东认定眼前的女子是内行人,不敢瞒骗,且以异邦士话与她交谈。 「我旁边这个人要买吗?」 「是啊。」店东嘿嘿一笑,「他说自己是第一次到白山做买卖,果然,我看他就是个笨蛋……」 姚沐月一笑,转头看着身边的傅天抒,「傅天抒,店东说你是笨蛋。」 那店东为做生意,汉话能听能说,当然知道她说了什么,他急喝,「小姐,你………」 这时,姚沐月以汉话训斥他,「买卖首重信用及道义,不管买家是谁,大爷不是都该童叟无欺吗?」 听她这么说,店东一时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无用的草药,你却浮夸药效,若出了人命,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这东西吃了也不会死人的。」店东急忙辩驳。 「既是无效的草药,自然是救不了人。」她严词厉色的直视着他,「救不了能救之人,便是杀人,你不明白吗?」 「这……」店东被她训斥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 「你想买草药,我带你去买。」姚沐月一把抓住傅天抒的手,转身就要走。 这时,店东急唤住她,「小姐,慢着。」 她停下脚步,凉凉问道:「还有事吗?」 店东一脸心虚,慑慑懦懦,「就当交个朋友吧,我这儿有些珍稀药材,若你这位朋友需要,我可以便宜卖他。」 她假意犹稼,「谁知道你会不会又骗人?」 「不敢、不敢。」店东急忙澄清,「我看小姐是个聪明人,我绝不敢骗你,只希望你别把这事说出去。」 听他这么说,姚沐月又沉默了一下,须与,她转过身,一双慧默又精明的黑眸盯住了店东。 「行,公平。」她勾唇一笑,「把你最好的草药都拿出来吧。」 这次,因为姚沐月的帮忙,傅天抒意外的获得一批珍稀药材,且价格低廉。 对于她的相助,他既惊讶又感激,只是不禁要想,她为何还要帮他?在他对她说了那种伤人话语后? 「谢谢你。」他由衷的向她道谢。 他如此坦率的向她致谢,姚沐月有点讶异,毕竟他从小就是个瞥扭的人。 「你居然这么坦率的就跟我道谢?」她忍不住酸了他一下,以报他昨天损她之仇。 「我不是个没礼貌的人。」 「可你是个瞥扭至极的人。」 对她这句话,他有点不服气,正想抗议,不料羽良走了过来。 「小姐,没事吧?」 「没事。」她一笑,「那店东自知理亏,只好将最好的药材拿出来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羽良朗朗笑看。 看着他,傅天抒心口一纠。好个精壮粗犷的男子,他真如谣传所说是沐月的情人? 昨天他拿这事来调侃她时,沐月虽生气,却没驳斤这传闻,莫非是事实……怪了,为什么一想起这事,他的胸口就觉得闷闷的? 美味至极一想到她昨天给他的回答,让他不禁胸口发烫,脸也热了,忍不住多看了羽良几眼。 察觉对方正盯看自己看,羽良有点尴尬。「傅少爷,为何这么看我?」 他猛一回神,惊觉自己失态,一脸懊恼,「不,没什么。」 「习习良,你先把今天买来的货拿回旅店吧,我陪傅少爷再走走看看。」跳沐月对着羽良交代。 羽良有些担心的说:「没跟着小姐,我担心……」 「不怕,有傅少爷相伴,不会有事的。」 犹豫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们小心。」 「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 听她这么说,羽良这才稍稍放心的先行离开。 羽良一走,傅天抒忍不住试探,「他还真关心你。」 「当然。」姚沐月瞥了他一记,「他是我的小情人呀。」 他一震,「他真的是……」慢着,自己在紧张什么?惊慌什么?就算羽良真是沐月的小情人,也与他无关才对。 见他脸上那复杂、懊恼又变化万千的表情,姚沐月微微一愣,不解的是,他有什么好在乎的?该不是那传闻伤了他骄傲的自拿心吧? 思及此,她敛眉笑叹,「骗你的。」 「骗我?」他狐疑的看着她。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开口解释,「羽良就像是我的亲弟弟一样,才不是什么小情人。」 「亲弟弟?」他浓眉纠紧,「他看起来不比你小。」 「他只是个儿高大,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他有十八了吧?」 「不,十六而已。」 「十六算是孩子吗?」他不以为然地顺口道:「原本我们十七岁就要成亲了,不是吗?」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多感慨、多尴尬,原本早该是夫妻的他们竟……不,她不该想,她早已放下他了。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没让人跟着?」她刻意话峰一转。 她主动转移话题、化解尴尬,教他松了一口气,他耸耸肩,「第一趟做买卖还不熟,本只是想先自己逛逛市集,所以没让人跟着,刚好看上这家店的东西,谁知道……」 「不要紧,这里买卖东西学问可多了,第一次本来就很容易遇到不尚的人。」她替他找了台阶下。「如何?第一趟买卖,你有什么心得及感想?」 说到这,他倒笑了,「行商真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动,只要将物品移动就能产生钱财,而钱财流动处就有人潮,人潮聚集处就能进行物品的转手……老实说,我觉得很有趣。」 她跟着笑,「可不是吗?我十七那年第一次随我爹来到白山做生意时,就深深受到行商的吸引。」 「十七岁?」他十分惊讶,「你十七岁就远赴白山买卖?」 「那有什么好惊讶的?离开文成塾后,我就开始跟着我爹学习经商之道啊。」 「因为你爱上了行商,所以一直拖延婚期?」他脱口而问,但问了又懊悔,他们都已经解除婚约了,自己还问这个做什么? 娣了他一眼,她幽幽道:「反正你也不想娶我,不是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人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傅天抒才勾起苦笑,「就算我想娶你也已经配不上你了吧?」 闻言,她疑惑的看着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想娶她,而是因为觉得配不上她? 「姚沐月,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他目光凝视着她。 迎上他深邃的黑眸,她不知怎地心跳加速。不是说要放下他,对他再不要有感觉了吗?怎么与他四目相对时,竟心跳如擂鼓? 「你为什么要扮男装进文成塾?」他道出多年前一直想问的事。 听他这么问,她一楞。那种八百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还记在心上? 「你还在生气吗?」她一脸「你也未免太小气」的表情。 「我不是孩子了,不会还为那种事生气。」他一脸懊恼,「我只是想要个解释,毕竟我们……曾是好朋友,这合情合理吧?」 是合情合理。被他发现自己化名柳彦生成为他最好的朋友后,她便选择离开文成塾,从此再也没跟他见上一面。 说到底是她理亏,应该给个解释没错。 暗叹一口气,她说:「因为我怕你讨厌我。」 「什么?」他微楞,「这是什么理由?」 「不是吗?」她语带埋怨,「你对柳彦生可比对姚沐月好上千百倍。」 她说得也没错,他确实是如此,只是他不知道,她竟会在乎被他讨厌?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姚沐月觉得有几分羞怯尴尬,脸一板,假装潇洒地道:「反正都已经是这样了,过去的事就没什么好提的了。 闻言,他的心略略一沉。 这话是指不管是喜怒爱僧都已成了往事,从今往后,他们已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了是吧? 既然如此,她刚才为何帮他? 「你为何帮我?」他神情凝肃的看着她,「我们已是不相干的人了吧?」 姚沐月胸口一闷。怎么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教她如此难受?可他说得一点都没错啊,他们已是不相干的人了。 「我……我不是帮你,而是帮香月夫人。」她说。 他不解地敛眉,「我娘?」 「是的。」她抬起眼验,直视着他,「你想想,要是你第一趟买卖就吃亏赔钱,香月夫人在傅家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你大娘的嘴脸,我是知道的,到时她会说些什么羞辱你娘,你该料想得到吧?」 傅天抒怔楞的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他想起那年她在菩提寺为他及他娘的处境难过落泪之事,她至今还牵挂着他们母子俩的事吗? 被他那样注视看,姚沐月有些心慌了。 她脸红耳热,却故作镇定,「总之你不能失败,就是这样。」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他身边,在他身边久了,她好像变得不正常了,好像又要重蹈覆辙了。 「我该回旅店了。」她说着,急忙想走。 「沐月。」他唤了她的名字。 第十五章 她心头一颤,倒抽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糟糕,她的心脏好像快从嘴巴跳出来了。 「你不是还要陪我走走看看?」他说,「我不懂买卖,还要你帮忙呢。」 她不敢回头看他,声音微微颤抖,「明……明天吧,我今天有点累了。」 「也好。」他出乎意料的走上前来,「那我跟你一起回旅店吧,让你独自回去,羽良会找我算帐的。」说完,他轻握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姚沐月跟在他身边往旅店的方向走,期间始终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她的胸口跳得好快、好用力,她觉得自己快病了、瘫了,该不是自己对他还有情吧?不不不!绝对不行、绝对没有! 他如今都已经跟花散舞双宿双栖了,就算她对他还有妄念、还有愚蠢至极的执着,他们之间也没有她可容身的空间了。 不行,她一定要记取教训,不能再当多余之人了。 翌日,傅天抒早早便去敲姚沐月的房门。 他有好多商场上的事想跟她学,而且跟她在一起时,他觉得心里十分踏实,所以忍不住想多亲近她。 为什么呢?小时候为什么他要对她那么坏?她明明是个好女孩,他不是对她相应不理就是冷言嘲讽,还害得她不得不假扮男装进文成塾念书。 到底讨厌她什么?又是真的讨厌她吗?不,也许她说得没错,他是在闹瞥扭,他的自卑心态作祟,所以用她跟方惜相像的出身当借口,武装自己,并挥刀舞剑的对着她。 如果他早点发现这些事,如今的他们是不是已是对夫妻了?对于自己这样荒谬的想法,他既觉得可悲又感到可笑。 如今的他什么都不是,拿什么匹配她?已经过去了,就算他们曾经有缘分,也已经犹如上辈子的事,不复追忆。 再说,或许是因为没了婚约,他们相处起来才觉得坦然自在。 好吧,做不成夫妻,当朋友也可以,她化名柳彦生的那几年,不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吗?更何况,她是个真真切切的益发,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与人买卖讲价那不卑不亢、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真是越来越崇拜她了。 她明明只是个女人,甚至还小他几个月,可在各方面的历练上,他都不如她。 现在他没有时间自卑,只想赶快追上她的脚步,让自己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一天下来,傅买抒跟着姚沐月走了几个市集,教他开了不少眼界。 掌灯时分,他们终于踏上返回旅店的归途,路上,他问起了她的事一「赵三公子还对你纠缠不清吗?」 她摇头,「不了,听说我养了个异邦美男子,他大概对我没兴致了吧。」 「所以那谣言对你来说,未必是害?」 「正是如此。」 「可那些谣言毕竟损及你的名声及清誉,就不怕吓跑那些仰慕你的男子?」他这话是怎么了?听起来像是在试探什么似的,不过他也是真的替她担心。 她配他太可惜,但还有其他大好男子能与她匹配,那谣言恐怕会毁了她的婚姻路。 姚沐月沉静的一笑,「不怕,我没打算嫁人。」 她不打算嫁人?闻言,他心头一震。他疑惑的注视着她,发现她眼底有着一抹深沉的、难以察觉的忧伤。 「为什么?」他不解的问,「这世间男子没一个上得了你的心吗?」 她沉默了一下,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垂头低语,「有过一回,够了。」 傅天抒一震。她明明未曾嫁人,何以说有过一回? 「沐月……」他忍不住想问。 像是察觉他想追问,她硬是岔开了话题,「对了,你与花姑娘如何了?」 他微顿,不发一语的看着她。她似乎藏着什么秘密,像是不能对人说,也像是不想对人说。 见他不说话,她接着又问:「听说你已经替她赎了身,她也已经住进傅家大宅,怎么你们还不打算成亲?」老实说,她从没喜欢过花散舞。 花散舞攻于心计、心肠歹毒,真可说是个蛇蝎美人,可是他喜欢,既然是他喜欢,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猜想,花散舞在他面前肯定是另一个她所不认识的女人,而他,喜欢那样的花散舞,又或许没了她这个多余的、碍事的人存在,花散舞没了攻击的目你,性格会变得好些也不定。 「我现在还不是成家的时候。」他说。 「为什么?」 「云水堂现在是什么情形,你是知道的,至于我,我还撑不起那个家……」他自嘲道:「我自己都还站不稳,怎么顾得了别人?」 闻言,她沉默须与,若有所思,好一会才又开口,目光情情的说:「其实云水堂过去有过荣景,也深得顾客的信任,现在虽然衰微,但还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其实关于云水堂,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不知道你……」 她话未说完,忽见他神情凝肃警戒,她不解的问:「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他压低音量。 「咦?」她一惊,下意识的想回头探。 「别回头。」他一把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说:「继续往前走,若有状况,你便赶快跑回旅店。」 若有状况,他要她一个人跑走?她怎么办得到? 就在他们脚步加快的同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跟着他们的不止一人! 傅天抒紧紧抓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前疾行。 这时,两道身影掠过他们身侧,如闪电般的越过他们,并横挡在前,逼得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来人一共四人。 来者不善,傅天抒料想他们是想劫财,钱财乃身外之物,他可以给他们,但他担心的是,他们要的不止是财。 沐月终究是个女人,不论如何他都得保护她的安全,纵使得赔上自己的性命……脑海刚闪过这个念头,他陡地一惊。赔上性命?他几时竟愿意为她赔上性命了? 来不及多思索,对方已开了口一「还想逃?」为首者的皮肤灰灰黑黑的,蓄着大胡子,头上兜着帽子,看不清他的长相,「你们在市集买卖了不少物品,身上一定有不少钱吧?」 傅天抒将姚沐月护在身后,镇定地说:「你们要财,拿去便是。」 「嘿嘿,我们兄弟几人要的不止是财……」为首者不怀好意的笑娣着从傅天抒身后探出脸来的姚沐月,「把你身后那个女人留下。」 这正是傅天抒最怕的状况一他们想劫财劫色。 「她是我的妻子,还请各位英雄高抬贵手。」他试图跟对方周旋。 「原来是你的妻子啊?真是你致……」为首者眼神淫邪的盯着姚沐月,「那些破窑子里的姊儿,一个残过一个,我们兄弟几人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娇嫩的可人儿了,咱们打个商量吧」 说着,他拔出亮晃晃的刀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恐吓意味浓厚。「这小娘子就借我们兄弟几人一晚,明天便放了她,如何?」 听见他们的话,姚沐月吓得紧抓住傅天抒的袖子,两条腿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你们要她,除非我死。」傅天抒目光一凝,低声对身后的她说:「赶快跑。」 听他这么说,她心头一颤,「不……」 不?难道她想毁在这些人手中吗?他撇过脸瞪了她一记,「快走」 「大哥,别跟他哆唆,杀了他」其中一名劫匪说完,便持刀朝傅天抒而来。 傅天抒虽非武术高手,却也不是文弱书生,在文成塾文武兼修的培育下,他也习得一些防身及擒拿之术,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为了保护姚沐月,他主动迎战。 见四名恶匪挥刀向看傅天抒而去,交手之间,数度几乎要伤及他,姚沐月惊急恐惧,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看眼前混乱的场面。 见她没跑,只在原地看着,傅天抒应战之余,不忘大声斥喝,「你还不快走」 听见他大喊,恶匪中的其中一人退出战线,直往姚沐月扑去。 见状,傅天抒立刻冲了过去,拦在那人面前,并以身体撞开了他,但这名恶匪虽被撞开,其他三人又陆续追赶过来,挥刀直砍向傅天抒。 傅天抒推了姚沐月一把,「走」说完,一道刀光朝他劈来,他虽闪过,那刀子却划破了他的衣袖,路臂上渗出了一道血痕。 跳沐月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头朝那恶匪掷去,不偏不倚的砸中他的眉心,痛得他哇哇大叫。 恶匪恼羞成怒,大吼着,「快把她抓住」 傅天抒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赤手空拳的抵御他们手中的大刀。他一边面敌,一边又顾虑着她的安危,无法全心应战的结果便是渐屈下风。 一个闪神,他的手臂上又握了一刀。 「找死门为首者恨恨地举起刀来,眼见就要朝他劈下。 没多想,姚沐月下意识冲上前去,档在傅天抒面前,而此举教他一阵心惊,连忙抱住她,一个转身,以背向刀。 手起刀落,恶匪手上的刀重重砍下,在他的肩后划出一道深深的破口,当场血流如注。 突然,傅天抒感到一阵头晕,差点晕了过去,可他强逼自己撑着,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在他怀中的她,想确定她没事。 那恶匪存心取人性命,又举起了刀,准备了结傅天抒的生命,「小姐」因为久候不到姚沐月归来,羽良忧心的外出查看,所幸,就在这时有人赶到--找了好一会,终于远远地见暗巷有人打斗,便上前一探,未料竟是小姐跟傅天抒遭到攻击。 他持着随身的弯刀冲来,与四名恶匪大打出手,不一会,四名恶匪见他武功高强,再缠斗下去也得不到好处,随即放弃、逃离现场。 见羽良打跑了四名恶匪,一直撑着的傅天抒稍稍放了心,可一放心,他的身子也跟着一瘫。 「天抒」姚沐月伸出双手,急急的抱住他。 他的身子很重,瞬间便将她压倒。 她的手摸到他的背,发现他的背上一片湿粘,她将手拿近一看,才发现一血,都是血,他的背上都是血:她当场泪如雨下,失控大叫,「傅天抒!傅天抒!」 羽良疾步过来,拉起了巳昏厥过去并压在姚沐月身上的傅天抒,并将他扛上了肩,「小姐,他伤得挺重,得赶快止血。」 「好好好,我们快回去。」她的声音在发抖,她的手脚在发抖,她从未这么害怕过。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放下他。 傅天抒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似梦似醒,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想起文成塾、想起柳彦生,还有……沐月。 他明明听觉自己的脑袋是有意识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耳边不停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也听见有人来来去去的走动着,然而尽管觉得吵,却睁不开眼睛、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沉睡去,失去意识,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渐渐恢复意识,并感觉到背部不断传来疼痛烧灼感。 他费劲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趴在床上,而床边有一张泪痕未干的脸一沐月。她趴在床边,秀眉紧锁,虽睡着了却不安稳的喃喃吃语。 看着她的脸,他回想起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受了伤,然后羽良赶来,打跑了那四名恶匪,可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当恶匪朝他砍来时,沐月飞扑向自己,想以身体保护他。 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那么做!她不怕死吗?她为何要不顾性命安全的保护他?他们没有婚约,更没有情感的羁绊,她怎么…… 第十六章 想着,他的心一阵悸动发烫。 他从来没好好待过她,也不曾给过她任何恩惠,可她却不愿丢下他,不愿独自逃走,甚至还想为他握刀?! 他不懂,真的不懂,不禁想问:姚沐月,你在想什么?你是有颗菩萨心肠?还是真的有其他原因? 思及此,他不禁侧头看向床边的她。想必她一直守在他床边吧?她脸上甚至还有未干泪痕……她为他流泪了? 见状,他冰冷的心,从没像此刻这般柔软温暖过。情不自禁地,他小心矍翼、生怕惊醒她的伸出了手,然后轻轻的抚摸她的脸庞。 突然,她睁开眼睛,一双合着泪光的黑眸定定的看着他。 倏地他脸红耳热,本能的急忙抽手,不料手抽得太急、太用力,立刻扯动他后背上的伤,疼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傅天抒」见他醒了,一直守在床边不肯离开的姚沐月难掩惊喜,「你醒了?你终于……」话未说完,她眼眶又湿了。 看着她那因为忧急自己的伤势而泪湿的脸庞,傅天抒的心狂跳着。 她抹去眼泪,「你昏睡两天了,我……我以为你……」 「以为我会死?」 「当然!」她又气又不舍的瞪着他,「你是笨蛋吗?为什么用身子去档?」 「你才是傻瓜吧?」他敛眉一笑,「先拿身子档的可是你。」 如果当时他没及时将她抱住并以背迎刀,现在趴在这儿的不就是她了吗?她还说他笨呢。 可话说回来,她为什么愿意这么做,且想都没想就决定了?换了是别人,愿意做出这种不要命的事吗?她真是让他困惑极了。 看看她低头拭泪,一双眼睛有些埋怨的看看自己,那柔软娇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一个愿意为自己舍命的女人时,都难免心神荡、漾,他亦是。 「别哭了。」他又一次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 此举教姚沐月心头一悸,又惊又羞的瞪大眼睛望着他,她不禁想起刚才的事一在她醒来的那一际,他正轻抚着她的脸颊。 霎时一阵热气冲上她的头顶,教她满脸潮红,羞恼不已。 惊觉自己的失态,傅天抒懊恼又尴尬的收回手。他在做什么?她已不是他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而他也已经将花散舞接回家中,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跟立场对她这么做! 她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我……我去帮你弄点吃的。」说罢,她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她逃离似的背影,傅天抒懊悔极了。 「傅天抒啊傅天抒,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已经构不着她了……」他喃喃低语,话中充满无奈及怅然。 休养数日,傅天抒后肩上的伤口已渐渐愈合。 这几日,除了擦身更衣外,其他的事都由婉沐月一手照料打理,除此,她还协助他带来的伙计们整理买来的货物,并帮他理了帐。 她做事俐落、思路清晰,不只将所有药材货物分门别类的封箱保存,还把一票云水堂的伙计们照顾得无微不至,教那些伙计们打从心里敬佩她。 结束了白山的买卖,两家的商队一起踏上归途。 路上,姚沐月继续打理张罗两支商队的大小事情,亲力亲为。 趁着这难得的相处机会,傅天抒好好的向她讨教了行商买卖的各种技巧及窍门,获益良多。 而她对于云水堂的经营也有许多想法,提出了一些重整振兴云水堂的方案。听着她侃侃而谈,他对她真是佩服到骨子里去了。 返回丽水城后,傅浩清对于儿子此次的买卖非常满意,而傅天抒也迫不及待的在回到傅家的第一天晚上,便向傅浩清提起振兴家业的想法,深得傅浩清的赞同及赞赏。 父子两人彻夜长谈,非常愉快。 这是第一次,傅天抒感觉父亲认向了他的价值,也是傅浩清头一回觉得这儿子长大了。 传浩清不知他此行究竟经历了什么,竟让他有如此成长,但不管如何,对于儿子终于有接手并振兴家业的雄心壮心,傅浩清宽慰不已。 清晨,傅天抒才回到他跟花散舞居住的小别院,却没回到两人的寝间,而是直接前往书房,拿拟计划。 日上三竿,花散舞醒来,收到下人通报,知道他回来了,立刻来到书房,只是在见到他案上一堆药书及写着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时,不禁一怔。 「天抒,你这是在干么?」她发现他虽面容痕惫,眼神却十分灼亮。她走了过去,挂在他身边,娇声道:「三个月没见,你怎么只顾着在这儿写东西,也不……」 「你先出去。」他打断了她的话,「我忙着。」 他的反应让花散舞一楞。从前只要她娇声娇气的跟他说上两句,然后凑上自己温香软王的身躯,他便会环抱着她,与她百般恩爱,怎么如今三个月不见,他竟变了? 「天抒,」她敛眉嚼嘴,娇噎着,「你是怎么了?」 傅天抒抬眼瞥了她一记,又将视线收回,「你听话,暂时别来吵我。 花散舞眉心一纠,「你对我冷情了吗?。」 他抬起脸来,敛眉苦笑,好声哄着,「别任性了,我真的在忙。」 她捧起他的脸,热情的在他唇上一吻,水般的眼睛直盯着他,「不吵你也行,人家说白山是个宝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买得到,你可有替我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傅天抒微顿。这是她在乎的吗?她不问他路上辛不辛苦,不管他是否遇上了什么危险,就只想着他是不是帮她带回礼物? 她根本不知道他差点儿丢了命,而她险些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我是去做买卖,带去的钱全买了药材。」他说。 闻言,花散舞一阵不悦。「你心里可有我?」 他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踏上旅程的前几天,他确实常常想起她,因为路途太艰辛,他曾想着此刻能抱着她,与她在床上安适的躺着该有多好,但渐渐地,他的脑袋里装了其他东西,也有了儿女私情之外的想法,尤其是遇上沐月后,他更是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他这是变心了吗?他曾经那么宠爱着花散舞,而今却不再热中了吗? 「你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花散舞委曲的哭了起来。 他苦恼的看着她,「别任性,我办的是正事。」 「是,你办的是正事,要的也是正室,我这种低三下四的女人,就只能替你暖床,就只是个打发时间的玩物。」她泪眼汪汪的泣诉着。 从前,他觉得闹闹小脾气的她真是可人,可现在看她任性的闹着性子,他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是厌烦,而是突生一种「你为何不能体谅我」的感慨。 可她毕竟跟了他,而他也为她赎了身,对她,身为男人的他确实有责任。 「好,别哭了。」他无奈的起身安抚着她,「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吧。」 闻言,花散舞立刻止住了哭声,两眼直视着他,「当真?」 他点头,「不骗你。」 「我想要新衣裳。」她立即说,「前阵子遇上从前长乐楼的姊姊,她身上穿着锦绣庄的订制服,教她美得像朵牡月般,人家也要。」 锦绣庄的订制服?沐月家的……蓦地,沐月的身影及脸庞在他脑海中浮现,她的泪、她的笑、她的……糟糕,他竟思慕看她? 「天抒,行吗?」花散舞撞看他的臂膀,「人家想要新衣裳,行吗?」 他回过神,敛眉一笑,「行,你自个儿上锦绣庄去量身吧。」 得偿所愿,她笑颤逐开,总算停止了对他吵闹揪缠。 三日不到,白山之行所发生的大小事情便自那些随行的伙计口中传了出来,并传进了傅浩清、方惜、香月及花散舞耳中。 听闻沐月在白山帮了傅天抒大忙,傅天抒又为了保护她而身中刀伤之事,每个人都反应都不相同。 两家早已解除婚约,傅天抒又已将花散舞带回傅家,那一直不愿嫁给傅天抒、甚至最后还毁婚的姚沐月,为何在异地对傅天抒伸出援手? 看着儿子此行回来之后的改变,傅浩清忍不住心想,沐月或许就是改变儿子的关键。 虽然如今两人已没有婚约,但男未婚、女末嫁,还是有无限可能,再说,别人会在乎沐月那个秘恋小情人的传闻,他可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比谁都清楚,那个谣言是他妻子方惜心有来甘而散播出去的假消息。 另一方面,知道在白山发生的那些事后,最恼火且焦虑的就数花散舞了。 她以为自己已成功的踢开姚沐月这颗石头,却没料到傅天抒跟她竟在白山有了接触,傅天抒甚至还为了保护她而身受重伤,险些丧命。 在她不知道、没注意的时候,他们两人之间到底起了什么变化?他此次回来,对她异常冷淡,可是因为他心里有了他从前看不上眼的女人? 她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原本蛇立不倒的地位遭到威胁,忍不住在心里忖着,这姚沐月可真是一刻都不得轻忽的人啊,她实在小觑了那温良的女人。 不成,她得好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在还没从傅家这里捞到足够的好处之前,她绝不容许傅天抒移情别恋。 这个男人,除非她不要,否则谁也抢不走。 打定主意,花散舞走了一趟锦绣庄,并指名要姚沐月亲自为她量身。 「花姑娘,你好。」姚沐月自后堂出来,露出以客为尊的职业笑容,「不知花姑娘今日前来是要买布,还是……」 「我想做衣裳。」花散舞直视着她。 「是吗?。」姚沐月笑问:「花姑娘想做什么样的衣裳?」 花散舞目光一凝,刻意道:「嫁衣。」 闻言,姚沐月心头一震。嫁衣?傅天抒不是说他尚无成亲的打算吗?。 「花姑娘与傅少爷的佳期已近?」她语带试探。 花散舞唇角一勾,「正是。」 姚沐月忽觉胸口一闷,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说真的,傅天抒己帮花散舞赎了身,两人也已在一起许久,如今说要成婚也是自然之事,她有什么好难受的?况且,就算她心知自己从没放下他、就算狠狠的痛过一次,她还是恋慕看他,他们也已经不可能了。 见她脸上一阵震惊错愕,花散舞一笑,「怎么了?姚大小姐?」 她回过神,「没事,我我先恭喜你们两位。」说着,她将花散舞请到小别厅量身。 她唤来翠竹在一旁记下尺寸,自己则仔细的为花散舞度量身形。 「姚大小姐,听说这趟白山之行,你帮了天抒不少忙?」花散舞假装若无其事的问。 「说不上帮忙。」察觉到她话中那试探的意味,为免节外生枝,姚沐月小心且谨慎的回应,「两家是旧识知交,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也是应该。」 「就怕照应着……」花散舞话中有话,「就出了事情。」 闻言,姚沐月心头一震。「不知花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家里人说,天抒为了保护你,身受重伤、险些送命,这是真的吧?」 眉心一拧,她默认了。 「要换作是我,有个男人愿意为我舍命,我一定会爱上他的。」花散舞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姚大小姐可对他动了心?」 迎上她的目光,姚沐月突觉心虚。 她对傅天抒动了心?不,事实是她一直眷恋着他,纵使曾经被他伤得那么重、那么痛,即使知道是段不该成就的孽缘,她还是恋上了……可是不行啊,好不容易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断不能再重蹈覆辙。 第十七章 她心神一定,神情凝肃地道:「花姑娘请放心,我跟他是朋友,没有其他。」 「我可以相信姚大小姐你吗?」 「请放一万个心。」 花散舞挑眉一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相信你吧。对了,这嫁衣几时能好?」 「若不急,请让我慢慢琢磨,也好昔花姑娘你做件完美的嫁衣。」她说。 「你真是有心了。」花散舞轻轻扬起下巴,像只刚打赢了架、趾高气扬的母猫,「那么就请姚大小姐慢慢的做吧。」 自从开了眼界,有了全新视野,傅天抒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般。 他将全副心思放在振兴云水堂这件事情上,并将过去的老伙计请了回来。那些从前觉得他是个无用浪荡子的老伙计看他如今那打拚的劲儿,无不啧啧称奇,直说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还是着了什么魔? 听从沐月的建议,他决定让云水堂跳脱以往的经营方式,以更积极的态度拓展客群及提供更多服务。 过去云水堂只负责卖草药给客人,现在他决定提供客人更多的选择。 需要草药补身益气或是治疗疾患的人,不分男女老幼、贫富卑贱,偏偏煎药是门学问,有些富人有钱买昂贵药材,却无法熬煎出药材的着华,对于这些人,云水堂便提供代客煎药的服务一只要多出一点钱便能喝到更好的汤药,富人是愿意的。 有些药材煎成汤药极为苦涩,孩童通常难以入口,而孩童患的大抵是一些风寒或腹泄的小病,只要将药材炼制成和水服用的月药,爹娘们便省了追着孩子喝药的麻烦。 女人求的是养颜美容,男人要的是滋阴补阳,针对这些有此需求的客人,亦可开发投其所好的新药方。 至于负担不起医药费用的穷苦人家,云水堂便免费赠药,一来行善积德,二可获得名声,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不过在听闻他要免费赠药给穷苦人家之时,方惜大力反对,并在傅浩清面前大发雷霆。傅浩清对她有几分顾忌,于是唤来傅天抒商议此事。 进到书斋,傅天抒才发现他娘香月夫人也在。 「天抒,这免费赠药一事,誓在必行吗?」一见他进门,傅浩清便问起此事。 「爹,这事一定得做。」他十分坚持。 「可是那都是多余的开销啊。」 「此事看来是失,其实是得。」傅天抒耐心且仔细的向他解说分明,「云水堂过去空有财富,却有救富不救贫的恶名,因此当云水堂衰微之时,多的是看笑话的人。往后若能对穷人施以免费赠药的恩惠,定能透过口耳相传,洗刷昔日之恶名。」 「口吾……」傅浩清虽觉得他言之有理,却还是犹豫。 「爹,有舍必有得,有得必有失。」他续道:「云水堂若能获得名声,客人必然络经不绝,只要有了进帐,就不觉得那赠药是多么沉重或是不必要的负担了,不说别的,就说锦绣庄吧,姚家年年发白米及衣服救济穷人,你几时看姚家负了债?」 傅浩清微顿,「那倒是真的。」 「沐月对我说,有能力资助别人、帮忙别人的都是富有之人,不光是心灵的富有,财富的富有,也有名誉的富有。」他又说:「她还说,接受别人帮忙的人会心存感激,当他有能力时,便也懂得去帮助别人,爹想想,那些受了云水堂恩惠的人,将来有了能力,需要买药材时,第一个想到的是谁?」 「就算云水堂不是唯一的选择,也必然是第一个选择。」傅天抒的眼神灼灼发光,「爹,云水堂想永世经营,就得在这时立个供后人遵循的典范。」 听完他这番话,傅浩清露出宽慰的笑容,满意且听动的看着他。 「天抒,你真是让为父的感到骄傲。」傅浩清笑叹一记,「多亏我病了,让你走了一趟白山,才能教你有现在这番领悟及见解。 「爹,孩儿还在学习。」 「不,你说得很好、很对,看来……」傅浩清若有所思,「姚家小姐真是咱们傅家的恩人。 闻言,傅天抒微怔,「爹?」 这时,一直安静听着他们父子俩谈话的香月开了口,笑视着儿子,「天抒,你有这番改变,全是因为沐月吧?此去白山,你为了护她,不是还受了伤吗? 傅天抒敛眉一笑,「男人保护女人是天经地义之事,没什么好说的。」 「可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替女人送命,也不是任何女人都能教你为她送命。」傅浩清目光一凝的注视着他,「天抒,你是否对姚家小姐有情?」 听父亲这么一说,傅天抒心头一颤。他对她有情?仰慕、崇拜,算是有情吗? 「虽说姚傅两家已没了婚约,但你与她男未婚女末嫁,往后还是有机会。」 「爹,」他浓眉一纠,「我拿什么匹配她?」 「你可迎头赶上。」傅浩清笑说:「再说,若她有半点瞧不起你、看轻你,又怎么愿意帮你的忙?」 她不止帮他的忙,大家不知道的是,在劫匪挥刀而下时,是她先档在他身前。对他,她到底有什么想法吗?换了别人,她还会那么做吗?不,他现在不该想这些事,振兴家业是当务之急,那些儿女情长之事,他暂且不想。 「孩儿现下着眼的是云水堂的振兴,那些事别再提了。」他敛眉笑叹,「要是不小心传到姚家那儿,恐怕沦为笑柄。」 傅浩清与香月互视一眼,没再说话。 三个月过去,傅天抒的新策略奏效,不止从前的客源回流,还多了许多新客。 这日,香月夫人邀他走一趟锦绣庄,傅天抒正愁找不到时机跟借口去当面向姚沐月说声谢,一口便答应了。 这是他这近十年来,第一次踏进锦绣庄,不知怎地,他有点紧张。 见许久不见的香月夫人跟傅天抒前来,周翠环十分欢喜,立刻亲自招呼。 「香月夫人,好久没见你了。」周翠环热络依旧的抓着她的手,「一直想去拜访你,可是……我还以为你因为解除婚约之事气姚家,所以不来了。」 香月夫人连忙澄清,「不不不,绝不是因为那样……」说着,她瞥了儿子一记,「我们天抒配不上沐月,能怨谁?」 听她这么说,周翠环一脸尴尬,「你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我也不清楚沐月的想法,我记得她小时候明明很喜欢天抒的……」看着沉默着的傅天抒,她眼底满是歉意。 傅天抒释怀一笑,「姚夫人,我跟沐月没了婚约,反倒成了朋友,那件事就别放在心上了。」 听他这么说,周翠环稍稍安心了。「我听沐月说这次在白山,你救了她一命,真是谢谢你了。」 「不,其实是她救了我一命。」他说。 周翠环不解的看着他,「此话怎讲?」 「若不是今次在白山遇见她,透过她让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恐怕我还是浑噩度日的浪荡子,我要向她学习的实在太多了。」他续道:「我虚长沐月三个月,还是个男人,跟她相比,实在汗颜。」 「男儿自强,为时不晚。」周翠环温柔一笑,「我听说了你最近的事,云水堂在你的掌事下已渐有起色,不是吗?」 「只是走运。」他谦虚的说。 「买卖生意可不是靠走运便能成事的。」周翠环不吝惜赞美他,「我相信你必然下了苦心,也有这方面的才干。」 「还是不及沐月。」 周翠环笑了起来,「你别老是跟沐月比,她从十二岁开始就跟着她爹做买卖,跑在你前头是理所当然之事,只要你追得勤,迟早会赶上她的。 这番话让香月有了试探的机会,她连忙问:「姨夫人,我们家天抒还有机会追上沐月吗?」 周翠环听出她此话意涵,不禁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接下。 「娘?」傅天抒浓眉一纠,「您怎么这么说话?」 「你未婚,沐月末嫁,而我又一直很喜欢沐月,难道不能问问?」香月夫人笑视着周翠环,期待对方给一个答案。 周翠环尴尬又为难地道,「其实这事……也不是我做得了主,沐月她说她不嫁呢。」 香月夫人微怔,「为何?」 「她说她想一辈子守看锦绣庄、守看这个家……」周翠环一叹,「唉,我也很是头疼,她是个女孩,我终究还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香月夫人若有所思,忽而一笑,转头看儿子一眼,「沐月不想嫁,这表示她心里没有对象,天抒,你还有机会呢。」 「娘。」傅天抒尴尬至极,脸颊不自觉的热了。 「害什么躁?」香月夫人敛眉笑叹,「窈窕淑女,君子好述,没人会笑你的。」 傅天抒决定赶快撤出这让他不知所措的境地,「姚夫人,沐月在吗?晚辈有些事情想向她请益。」 「沐月在后头的小别厅忙着,你自个儿去找她吧。」 「没错,你快去吧。」香月夫人推了他一把,「我跟姚夫人许久未见,还想多聊几句呢。」 他娘那一点心眼儿,傅天抒哪里不明白。她是在帮他找机会,在敲边鼓,可她不明白的是,如今时机已过,就算他恋上了沐月,可他拿什么追求人家?又能给她什么?他身边已有了花散舞,纵使花散舞愿意做小,沐月可愿意与人共事一夫? 他自知两人难以再续前缘,现在他只想跟她做一对异性知交。 来到小别厅,厅门敞着,姚沐月在案前画着刺绣用的花样,十分专注。 看着她,傅天抒的心猛地一纠,呼吸瞬间变得有些困难。 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姚沐月没抬起头来,只是问了声,「翠竹吗?」 「是我。」他说。 听见他的声音,她一惊,立刻抬起头来。 从白山归来后,他们有三个月末见了。这段期间,她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知道他倾注全力在重整云水堂,也做出了一些成绩,她真的很为他高兴。 他曾说过事业来成、无以为家,如今云水堂已有起色,他是不是想给花散舞一个名分了?虽是意料之事,她还是感觉胸口一紧。 下意识地,她看向挂在一旁、未绣上图案的红色嫁衣,心下一沉,他可是来询问嫁衣完成进度的? 见她突然看向一旁的嫁衣,傅天抒也怔了一下。「那嫁衣是为客人做的?」他暗自希望是。 「嫁衣的刺绣图案,我还在画,」她不好意思的说:「花姑娘说不急,所以我想画个更漂亮的图案再……」 闻言,傅天抒一震。「甩过嫁衣是花散舞订的?」她订嫁衣做什么?为何这件事,她一个字都没跟他提过? 「嫁衣是两多月前,花姑娘来量身订做的,她说不急着要,我才……」她歉疚地问:「赶着要吗?」 花散舞虽说不急,但毕竟是客人订的衣服,还是嫁衣,不管如何,还是尽早交货较为合理,可她为何如此慢慢琢磨看?莫非她她不想完成这嫁衣? 思及此,姚沐月心头一惊,更觉愧疚。 她低下头,弯下腰,连忙致歉,「对不起,我会尽快赶制。」 见状,傅天抒急道:「不,我不是为此事来的。」嫁衣之事,他心里也感到疑惑不解,但这毕竟是家事,他想先亲自问问花散舞。 「不是为嫁衣而来?」她疑惑了,「那么……」 「你先前提过一个两家合作的想法,我正是为这事来跟你商讨。」 她微怔,「跟我商讨?」 他点头,「云水堂炼制了一些寻常毛病能服用的月药,为此我订了一批薄铁罐子,我想你帮我挑些适合的布来包装罐子。 第十八章 「我挑?」 「你眼光独到,一定能选到适合的花样。」他兴致勃勃地说:「孩子最厌恶服药了,若是在药罐子上动点手脚,吸引他们的目光,或许服药就不再是麻烦的事情,再者,有些人服药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在罐身上做些花样,即使拿出药罐来也不觉顾忌或是难为情,你说对吧?」 听完他的话,沐月甚觉有理,频频点头,「你这想法好极了,这事就交给我吧。」 「你真的愿意帮忙?」他喜出望外。 「说什么帮忙?」她一笑,「我家的布,你得买才有,你可是给了锦绣庄一笔买卖做。」 「那我明日将罐子拿来,我们好好研究研究?」 「嗯,就这么说定了。」她说着,忽又想起嫁衣一事,「那这件嫁衣……」 傅天抒脸上的笑意一敛,淡淡地道:「不急,你慢慢来。」 返回傅家大宅,傅天抒立刻前往别院找花散舞。 一到别院入口,便听见花散舞的声音一她正在骂人。 「你这笨手笨脚的丫头,连梳个头都能扯我头发?给我滚出去」 「是,奴婢这就出去。」捱骂的丫蓑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外面另一个丫蓑立刻提上前去。 「你也提骂了?」 「明明是她自己突然动了,我才……算了,谁教她是主子。」 「口亨,什么主子?咱们是丫鬓,她是清信,地位比我们高到哪见去?再说,她没名没分,在傅家根本什么都不是,要不是仗着少爷宠爱,哪能由她在这儿嚣张?」 「好了,你别嚼舌根,被听见了,有你受的。」 「还以为大夫人难伺候,没想到她更……啊?」两人说着说着,这才赫然发现傅天抒就站在门柱后面。 看见他,两人像见鬼似的跳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喊,「少爷。」 「没你们的事,下去吧。」傅天抒淡淡的说着,迈开步伐往寝间走去。 两个丫蓑看他没追究,心想他大概是没听见,不禁一脸庆幸放心,拉着手急急离去。 傅天抒走进寝间,只见花散舞坐在镜子前,细细描绘着两道柳眉。 看来,她刚起床不久。 从镜中发现他的身影,花散舞立刻转过头来,笑颇绽开,「天抒」 听见她刚才骂人那股凶狠劲儿,再看她现在这人比花娇的笑颇,真教傅天抒有种错乱的感觉。 她在他面前,从没露出那凶恶的模样,可在他没看见的时候,却变了模样…… 他赫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如此的陌生,甚至背着他,多次找过沐月。 他不禁怀疑,除了这些,她对他还有其他隐瞒吗? 「天抒,」花散舞走了过来,一把握住他的臂脍,将身子贴近他,「我昨个儿上街时看见一支簪子,回来后一直想着它,吃不能吃、睡不能睡,人家真的好想要,你买给我,行吗?」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买给人家嘛,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她眼神暖昧的凑上嘴唇,在他耳朵上一亲,悄声说:「我们已经好久没……」 未等她话说完,傅天抒拿开了她缠着自己的手。 她一怔,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你今天……」 「我今天去了锦绣庄。」他直视着她,「听说你订做了嫁衣?」 花散舞心头一颤,面露心虚,「呃…那是……」 「你还找过沐月,说我要你去拜托她成全我们?」他目光沉肃,「这些事,都是真的?」 眼看己瞒不了他,花散舞干脆耍赖,「是啊,都是真的,她又不嫁你,却一再拖延婚期,我可是为了咱们的将来才硬着头皮去求她的。」她镇瞪他一记,「谁教你什么都不做,就只是……」 「花散舞。」他连名带姓的叫她,教她吓了一跳。 「怎么啦?」她一脸委曲害怕,「你这是在干么?我哪儿做错了?」 「你不该瞒着我做这些事。」他浓眉一纠,神态懊恼,「我讨厌别人对我说谎。」 「我没说谎,只不过没告诉你。」她狡辩着,「你不爱她,我只是昔你摆脱掉她,这样也错了吗?还有,你替我赎身,不就是要娶我?我去订嫁衣也是……」 「句;了。」傅天抒沉声打断了她。 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她,是他印象中的那个花散舞,是她变了?还是他一直没发现真实的她?其实这个温柔多娇的可人儿、解语花,竟是个满嘴谎言、豪奢虚荣、狐假虎威欺负下人的女人! 他为她赎了身,他想照顾她一辈子,可她却瞒骗他。一直以来,他究竟有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的看清楚她? 「天抒?」见他真生了气,花散舞立刻收敛并示弱,「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她还没从他身上捞够好处,而如今云水堂也有了起色,她无论如何都得靠着这条船,紧抓不放。 她握上去,轻揽着他的腹,柔声道歉,「是我不好,我操之过急,可那全是因为我爱你、在乎你啊。」她挤出了几滴眼泪,幽幽道:「你可知道我没名没分,在这宅子里多么可怜委曲,就连那些丫鬓都因为我的出身而欺负我……」 丫鬓欺负她?不,他听见的可不是这样,她还是谎话连篇,且说得一点都不心虚。 「你跟了我,我对你有责任。」他拿开她的手,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她,语带警告地,「不准再骗我,也别试探我对你的感情及耐性,明白吗?」 「我知道。」花散舞可怜兮兮的点了头,举手发誓,「我对天发誓,绝不再对你隐瞒什么。」 不知为何,他仍无法相信她所说的话,但他并不打算戳破她。 转身,他欲离去,花散舞连忙拉住他,「你不留下?」 「铺子里还在忙。」他稍稍使力的挣开她的手,旋身而去。 花散舞倚在门边,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他对她有责任?就只有责任?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男人的心已不在她身上了。 「傅天抒,我或许是你呼之即来的玩物,却不是你挥之即去的女人。」她盯着他的背影说。 为了包装药罐之事,傅天抒三天两头就往锦绣庄跑。 只是与姚沐月越是相处,他的心就越是矛盾挣扎。明明知道彼此已经不可能,明明打定主意跟她就只是异性知交,可越是如此刻意想着,他就越难以自拔…… 在他的心中,有一盏忽明忽暗、摇摆着的小小灯火,每当靠近她,那灯火在他心中,有一盏忽明忽暗,摇摆着的小小灯火,每当靠近她,那灯火就越来越热,然后在他胸口燃烧起来。 他总在没见到她的时候,不经意的想起她,见了她又慌得心跳快要停止。这是第一次他有这种感觉,而他很清楚那是因为恋慕。 他对她恋了心,不知在何时开始。 是在他受到了她的帮助,对她产生敬佩崇拜之心后?还是在更早以前? 为什么他一直没发现?为什么他让自己走进了这进退维谷的境地里?如今的他纵使对她动了心,又如何向她表白? 「天抒?傅天抒?」 听见她唤他的声音,他猛然回过神来。 今天沐月带他到城郊一间小染房看布,那间小染房只有一个染布的李师傅经营,因为只有一个人,交货量极少,平时也只接熟客的单子,而沐月便是他的熟客之一。 在李师傅那儿买了几匹现成的染布后,他们踏上归途。两人在路上没什么交谈,也因此他便出了神。 「什么事?」 她忧疑的娣着他,「你没事吧?」 迎上她那澄澈的、直直注视看他的黑眸,他的心一阵颤悸。 「没事。」他有点心慌,而为了掩饰心慌,他不敢看她,只好随便张望。 这时,他看见天上飘来几片乌云密布着,阴阴沉沉的,像是随时都会下雨般。 「好像快下雨了,我们得加快脚步。」他说。 姚沐月仰头看了一下,微微颔首,于是两人加紧脚步,快步的朝着丽水城城门的方向而去,可不一会儿,一阵大雨倾盆落下,那豆大的雨滴又急又重的打在他们身上。 「那布可别打湿了。」她提醒着他。 闻言,他将刚买来的布揣在怀里,转头一看,发现她已满头满身的湿,他下意识伸出手,往她头上一揽,以袖子为她档雨。 突然靠得这么近,姚沐月只觉得心脏像是快衰竭了般。 他这举动温柔得让她动心又痛心,不禁想,如果在上一次,他能这么待她,那么她就不会那么悲伤。 为什么现在的他们反而变得如此亲近?就在她已经不想要这段感情的时候,为什么他又走进她的心房? 「那里有座茅草棚子,我们先去避个雨。」他说着,拉着她的手便往不远处一个破旧、但还堪使用的茅草棚子跑去。 棚子下,两人肩靠着肩的躲看。四野闹寂,只有雨哗啦哗啦的下看。 雨声明明那么大,又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几声雷响,可她却清楚的听见他的呼息,还有自己的心跳。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开口说话。 傅天抒转头看着她,水珠自她发上滴落,像珍珠似的落在她的睫毛上、鼻尖上及唇上。 她湿答答的模样虽然有点狼狈,可他却看得有点痴了。 伸出手,他温柔又小心的以自己的袖子擦拭着她的头发及脸颊。她纤瘦的肩膀一颤,一双黑眸定定的看着他。 与她的视线对上,他的心犹如那雷声般扑通扑通的响。 他着魔似的注视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她则脸红了,心慌意乱的眨着眼睛,颤着双唇。 她清丽的脸庞十分动人,而那犹如沾着露珠的唇片更教人心神迷醉,他情难自禁地微弯下身,慢慢的靠近了她。 她没闪躲,只是像根木桩似的杆着不动,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眼睁睁的看着他越靠越近。他想干么?他想对她老天,她快不能呼吸了。 「天……」她感觉到他想对她做的事,也知道自己该躲开,可她却动不了,只因他的眼睛里有着一种她害怕又期待的异彩,深沉而炽热,吸引着她。 当他的脸己近到她几乎无法看清他的五官时,她惊慌的、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而就在她紧闭双眼的同时,他的唇印上了她的。 她倒抽了一口气,心口顿时抽紧。全身湿淋淋的她本该觉得冷,可此刻,她的身体却犹如火烧。 他的唇带着烧灼的力量,焚烧着她的身心,让她明知不行,却又接受了。 可就在此时,花散舞的身影钻进她脑海之中,清楚浮现在眼前一仿佛天外伸来一只大手,狠狠的将她的心神攫住、拉回,她陡地一震,瞪大眼睛,然后猛力将他一推。 傅天抒惊觉到自己做了不得了的事,自知冒犯了她,可他不想道歉,他不想因为自己对她恋了心而道歉。 「沐月,我对你……」 「不要说」姚沐月捂住耳朵,激动的跑出了茅草棚子。 见状,他丢下布匹,追了上去。 大雨傍沱,姚沐月在雨中疾奔着,她看不见方向,埋头就往前跑。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明知他想做什么,却还允许了他?什么都迟了、都过了,她不想再爱他,只想跟他像个朋友般才对。 朋友?她要的真只是朋友?若只是朋友,当她知道他跟花散舞婚期已近时,竟觉心痛如绞? 第十九章 她在自欺欺人,她从来没因为他曾重重伤了她而恨他,直至今日,她的心还是眷恋着他。 她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女人,老天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以扭转乾坤、改变命运,可她绕了一大圈还是恋上了他。 眼泪不断自她眼里涌出,教她什么都看不清,唯一清楚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天啊……」为什么她的爱是这么的苦?这么的难?她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一样的艰辛痛苦。 他现在对她好、恋慕她又有什么用?他不能放下花散舞,而她也无法接受那不完整的爱,他们注定还是要分开。 「沐月」傅天抒一把攫住她的手,抓住了她。 她重心一倒,气力用尽,整个人瘫进他的怀里。 他将她抱住,用身体为她遮档大雨,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中颤抖着身躯、神情悲伤的她,胸口一纠。 「沐月,这不是裹读,而是情之所至……」他自责甚深,「如果你怪我,就给我几个耳光,将我那自不量力的恋心打碎吧。」 姚沐月抬起眼,明明因为雨水,眼前一片模糊,可她仍看见了他的眼睛,那深沉、真挚且炽热的眼睛。 「为什么?」她颤抖着声音,悲伤的问他,「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放过我?」 傅天抒微顿,不解的看着她。 「你从来不要我,而我……我也已经决定不爱你了……」她抽咽着,「为什么你现在才要我?才对我好?如果上次你也这么对我,就不会…… 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听得出她话中带着对他的怨忍。 「傅天抒,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在他的怀抱中,他清楚的看见泪眼溃堤的她。她的眉心跳动着、她的唇片颤抖着,她的神情是那么的悲伤又愤怒。 她恨他?恨他什么?恨他不成大器?恨他有了花散舞? 她说他从来不要她,可她呢?她要过他吗?她离开文成塾后就没再出现,她将婚期一延再延,她…… 「沐月,你也不要我吧?」他眉心一纠,声音沉痛,「若你要你想,就算花散舞去找你,你也不该答应她,悍然如你,应会坚决的回绝她。」 「你要我怎样?我又能怎样?」大雨浇走了她的理智,那不该说、不能说也不想再说的话,她却忍不住的说出口,「几年来,你都跟她在一起,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我只是个多余之人,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傅天抒一震。她是多余之人?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不,绝不是那样。 这么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有她,可他瞥扭、他好强、他放不下身段,他自知配不上她,只好远远躲开。 「姚沐月,我心里一直有你。」他再也无法压抑、无法隐瞒那深藏在他心底的感情,此刻犹如排山倒海而来。 姚沐月霎时惊疑的看着他。他脸上有着懊悔的神情,他的眼睛……红了?! 「从你为我跟我娘的处境难过,而流下眼泪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一直有你。」他噢悔无奈地说:「我当时年纪小,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我脾气倔、性子拗,莫名其妙生你的气……稍大时,我自卑却又自负,自知配不上你,却又假装不在意,直到在白山遇见你,我才发现自己对你的心意」 听见他这番话,姚沐月的心好痛。 这是什么样的阴错阳差?他心里一直有她?若真是如此,为何又爱上花散舞? 「已经迟了,你的心已经太拥挤,你的身边也早就没了我的位置。」她幽幽的说。 他的胸口像是被甘刚良褪了一拳般,对于花散舞的事,他真是无话可说,因为那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她的事,我无可辩驳……」他沉声道:「她来自一个贫户,为了养活家人,父母将她卖到长乐楼,从此便开始了成为男人玩物的生活。她原可守身如玉,就只是为男人跳舞。可她十五岁那年,因为父亲染病,急需用钱,她将自己的初夜卖给一个偏好童女的富商……」 这是姚沐月第一次听到关于花散舞的事情,那毒辣阴险的女人背后,原来有着一段血泪斑斑的故事。 「无论是出身背景,还是人生际遇,她都像极了我娘亲,看着她,我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舞妓香月……所以,我决定拯救她。我是庶出之子,虽享有富贵荣华,但那看似体面的表相之下,却是无处可取……」他感慨地苦笑一记,「某种程度来说,我跟她是极为相似之人。」 这一刻,姚沐月明白了他对花散舞的感情。 他跟花散舞都是受伤之人。他在她身上看见了他娘亲的影子,也看见了伤痕累累的自己,在拯救她的同时,其实得到救赎的却是他自己。 他跟花散舞就像是两头互相舔甜对方伤口的野兽般,因为太痛,他们看不见别人的伤,然后毫不在意的伤害了可能会伤害他们的人。 她明白了他的心,明白了花散舞的苦,可她的心、她的苦,谁来怜她? 那七年时光,她不也是血泪斑斑? 犹如刀割般的孤独占据了她的心灵,每天只是静待着时光流过,当她慢慢淹没在无边哀伤之中时,他可曾怜悯过她? 她恨他,但无法真的恨他,想爱他,又伤得太深太重而不敢爱他。 心想着,只要他不爱,她便也认命的度过此生,可现在他却说爱她? 她怎么敢要他的爱?怎么能要他的爱?而他又如何将他的爱均分给她及花散舞?就这样吧,就让他好好的去爱花散舞,她要退出这一场无论如何都没有输赢的战局。 「就到这儿吧。」她推开他的胸膛,凄然道:「我对你有过恋心,但已经结束了。」 「沐月?」他一震。她对他有过恋心? 「如今我己心如止水,只想将此生奉献给锦绣庄跟那些需要我帮助的人。」她直视着他,凄迷一笑,「你怜花散舞,就好好的待她,我会祝福你们。」 「沐月……」 「如果你有一丝怜我,什么都别说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站了起来,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开。 看看她离去时那纤瘦又微微摇晃看的身影,傅天抒的心一撑,痛得他无法自持的流下男儿泪。 不管他们之间有过什么,都结束了,从此之后,她对他来说,就真的只是一轮明月。 不管是在天上,还是映在水中,他都构不着也捞不到。 那日别后,原本因为药罐之事而往来频繁的两人,又几个月不曾见上一面。而负责与他接治的人,也变成了她十分信赖倚重的翠竹。 他想从翠竹那儿探询一丁点关于她的事情,翠竹却是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曾吐露。 这日,锦绣庄的伙计送来了一个大木盒。 他打开一看,竟是一件绣工精细、图案绝美的嫁衣。看着躺在木盒里的嫁衣,他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傅少爷,」锦绣庄的伙计拿出收帐单,递给了他,「这是帐款明细,你过目一下。」 他没接下,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你待会儿找帐房拿吧。」 那伙计微楞,呐钠的点了点头。 「青石,」他旋即唤来伙计青石,「拿到别院交给散舞小姐。」 「是。」青石答应一声,立刻捧着木盒离开。 青石刚离开,香月夫人便到。 「天抒,娘有事跟你说。」她将儿子拉到铺子后,觑着没人之时,悄声道:「家里出了贼。」 闻言,他一震,「贼?」 「今天你爹到了库房想找一块他年轻时配戴的王佩,可不止找不到,还发现库房里少了好多东西。」 「究竟丢了什么?」 「什么都有,但都是些平常不常注意的小东西,其实……」香月眉心一皱,「娘也掉了几样东西。」 「什么?」 「初时以为是自己塞到哪儿给忘了,但前两天,娘最中意的那支凤嘴咖珠也不翼而飞了。」 凤嘴咖珠是一支凤形金簪,凤凰嘴里咖着一颗光洁的白的珍珠。那是他爹送给他娘的定情之物,她视如宝贝珍藏着,若非重要场合,是不轻易配戴的。 「你爹要我来问问你,看你有什么想法?」 「这事除了爹跟娘,还有谁知道?」 香月夫人摇头,「你爹没敢让你大娘知道,若她知道,必定大发雷霆,非得将这宅子翻个顶朝天,揪出那贼儿不可。」 他敛眉一笑,「大娘确实会那么做。」付了一下,他说:「这事暂时别声张,爹跟娘究竟掉了什么,列张清单给孩儿吧。」 香月夫人微顿,「你想--」 「不管那贼是谁,都是个识货之人。爹娘丢的虽是小物件,却也不是寻常东西,若那贼悄悄将东西拿到外面卖了,定会在店上留下蛛丝马迹……清单列出后,我便到城里各个首饰铺、当铺或是古玩店去问问,或许会有斩获。」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娘不必担心。」他安慰着她,「那凤头簪,孩儿会帮您讨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香月夫人脸上有了一丝宽慰的笑,旋即,她像是想起什么,语带试探地问:「天抒,你与沐月如何?」 傅天抒一顿,装傻,「孩儿不明白娘的意思。」 她敛眉一笑,「你这孩子还是这瞥扭的性情,眼为情苗,你瞒得了娘吗?」 「娘,我与沐月已经……」 「天底下没什么不可能的事。」香月夫人笑视着他,「从前谁料得到你这游戏人间的浪子会有奋发图强的一天?瞧,如今你将这云水堂打理得多好,就连你大娘都无话可说了呢。」 他神情懊丧,「娘,这两件事哪能相提并论,不说别的,我身边已经……」 「你顾虑着花散舞?」她神情一凝!「天抒,你对她……是爱吗?而她,又是否值得你爱?」 对于他跟花散舞的事,他娘向来是不插手干涉的,当初他要替花散舞赎身,还是他娘帮忙才能成事,可如今听他娘这番话,他惊觉到他娘对同是舞妓出身的花散舞似有异议。 「我绝非因她出身寒微而偏爱沐月,毕竟我的出身与她相同,比任何人更能体会遭人议论轻蔑之苦,可自她住进傅家之后,我从旁观察她,也听不少下人谈论起她……」她目光一凝,「天抒,她恐怕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他语气无奈,「孩儿知道。」 「知道你还……」 「我赎了她是事实,也没有抛弃她的道理,除非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否则这些性格上的瑕疵,我只能要求她改善,希望她变得更好。」 听他这么说,香月夫人沉吟片刻,像是理解了他的想法。「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娘也不便再说什么。」 姚沐月带着翠竹刚从客人那儿收了几笔款子,回程,她特地绕到万宝楼想给她下个月过生日的娘亲买个礼物。 还没到,远远的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花散舞。 她神色有点慌张,踏出万宝楼大门之时还戒慎的看了看四周,这才放心的走了出来,然后离开。 「小姐,是花散舞。」 「嗯,我看见了。」 「云水堂的生意才刚有点起色,她就开始穿金戴银了。」 「别嚼舌根,那不关咱们的事。」她轻声制止,领着翠竹走进了万宝楼。 万宝楼的大掌柜见了她,立刻热情招呼,「姚大小姐,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第二十章 万宝楼的大掌柜家中有一妻一妾,以及三位千金,都是锦绣庄的常客,可姚沐月不爱打扮,也不喜欢奢侈品,因此从未光顾过万宝楼。 今日得见她,大掌柜既惊又喜。 「大掌柜,下个月是家母寿辰,我想给她买件东西,讨讨她的欢心。」 「姚大小姐真是有心了。」听闻她要为母亲买礼物做寿,大掌柜立刻端出几个盒子,一一打了开来。「姚大小姐真是找对地方了,咱们万宝楼的货色最是齐全,包你能挑到称心的。」说着,他开始介绍台子上的珠宝首饰。 姚沐月看了看,都没合意的。「大掌柜,家母平时鲜少穿戴首饰珠宝,倒是常用到簪子,你可有合适的簪子?」 大掌柜微顿,像是想起什么。「簪子的话,我倒有个不错的……」说完,他自台子底下童出一方手绢,摊开手绢,里面是一支金簪。 他将簪子递给了她,「这凤头簪手工极好,上面那颗珍珠也是难得一见的上等货,一定适合姚夫人。」 看着那凤头簪,姚沐月一震。 这簪子何以如此眼熟?她想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己是在哪儿见过这凤头金簪一香月夫人的头上曾插过这支金簪,一模一样。 「大掌柜,这凤头金簪可有一对?」她问。 「不,就这一支。」他说。 「这金簪是贵铺所有,还是……」她这么一问,便看对方露出尴尬表情。 「其实这金簪是客人拿来卖的。」他老实的说。 客人拿来卖的?难道是云水堂有资金上的困难,所以香月夫人只好卖了这珍爱的金簪? 「大掌柜,这金簪是云水堂的香月夫人拿来的吗?」她疑惑的问。 大掌柜先是一怔,然后摇了摇头,「不,是从前长乐楼的花姑娘刚才拿来卖的。」 原来花散舞刚才不是来买首饰,而是来卖首饰。是香月夫人要她拿来换现的吗?还是香月夫人送给了她,她却拿来套现了? 「花姑娘可写了赎回的条子?」她问。 「没有。」 闻言,她满腹疑窦。若是一时困难,应会写张赎条,找机会将东西赎回,而不是卖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掌柜,这金簪我要了。」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银票。 就这样,她买下了香月夫人的凤头簪,再帮她娘亲挑了支镶嵌着金珠的袱帽子。 「翠竹,」她将凤头金簪交给翠竹,「你待会儿就将金簪送到云水堂交给傅少爷。」 「小姐与傅家非亲非故,何必……」 「多嘴。」她镇视着翠竹,「只管照我交代的去做,还有,别告诉我娘,免得她又要问。」 「喔」翠竹闷闷的答应了一声。 没多久,翠竹便将东西送到傅家门上。 「这是?」看着翠竹拿来的、以手绢妥善包覆着的凤头金簪,傅天抒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是我家小姐要我送来的。」 「沐月她从何得到这支金簪?」他疑惑的问。 「刚才小姐到万宝楼想给夫人买过寿的礼物,大掌柜拿出这支金簪,小姐一看是香月夫人的东西,便将她买下归回。」翠竹机灵的看了看四周,悄声的问:「傅少爷,云水堂是不是有困难?」 他微怔,「为何这么问?」 「不然为何要卖掉香月夫人的金簪换现,连赎条都不写?」 「卖?」他警觉的看着她,「大掌柜可说是谁拿去卖了?」 「是花散舞,我跟小姐都看见了。」 闻言,傅天抒陡地一震,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娘亲遗失的凤头金簪竟被花散舞拿到万宝楼去卖了换现?难道说,花散舞便是家中那只偷粮的耗子?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即使是在傅家最糟的时候,他也没让她饿着、冷看,她要什么,他只要能给就给,从没让她缺少过,而她竟然这么做! 本该觉得气愤,却不知怎地,他突然想放声大笑。 真是可笑,他怜惜她的出身、她的处境,一心只想给她一个安稳的日子过,他以为她爱他,可她心里谋的却不是他的人、他的情,而是傅家的财。 这只偷粮的耗子是他引进门来,是他放纵了、视而不见才会养大的耗子。 「傅少爷?」见他唇角轻扬的笑着,翠竹疑惑的看着他。 他回过神,神情从容淡定,「翠竹,这金警你家小姐用多少钱赎回?」 「这我不清楚。」 「是吗?」他一笑,「那我就亲自登门拜访,全数奉还……卖了也好,正好让我寻了个借口见她一面。」 翠竹微楞,不解的看着他。 「来,我送你出去吧。」他亲切的亲自将翠竹送到门口,并目送看她离去。 正要返回铺子,却瞥见对街站了一个身穿灰衣的男人,那男人朝他使了个眼色,便转身走开。 见状,傅天抒立刻跟了上去,并尾随灰衣男人来到一条暗巷里。 「傅少爷,我已经查到了。」这灰衣男人不是谁,而是傅天抒委托前去明查暗访失物去向的私家密探秦飞。 秦飞原是官卫之人,退职后便做起这一行。 「依着你给的清单,我找到了几样东西,也查到拿去卖的人。」秦飞说。 傅天抒心里虽已个底,还是想弄个明白。「谁?」 「是长乐楼的一个小厮。」秦飞神情略显严肃,欲言又止。 「说吧。」他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他后面的主使者是谁?」 「是……花姑娘。」秦飞有些迟疑的说道。 傅天抒并不厌惊讶,但他平静的反应,倒是教秦飞有点疑惑。 「傅少爷像是早已知情?」 「不,我不比你早。」他敛眉一笑,微带懊恼。「辛苦你了,酬金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谢谢傅少爷的照顾。」秦飞颜首一笑,「那我先走了。」 说完,秦飞闪进男一条暗巷,瞬间便不见人影。 傅天抒走进别院,来到了寝间门口。打开门,只见花散舞还衣衫不整、懒洋洋的赖在床上睡着。 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她急忙翻身坐起,满脸堆笑的看着他。 「天抒。」她跳下床,飞奔向他,两条粉臂一勾便抱住了他的颈子。 傅天抒动也不动,也没说话。 察觉到异样,花散舞用那狐媚的眼睛望着他,「怎么?铺子里有心烦的事?」 他看着她,还是沉默。 她又抱住他,将那胸脯猛往他身上紧贴看。「天抒,别烦,不如让我给你解解闷吧?」 自白山回来之后,他已好几个月不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甚至也不回这别院休息了,她顿时觉得自己像极了等不到皇帝临幸的深宫怨妇般。 「天抒,你摸摸……」她拉着他的手往自己微微敞开的衣襟里放,「我的心跳得厉害。」 傅天抒将手抽回,但没推开她,而是将手伸进自己的袖口,取出那支凤头金簪。 「你认得这东西吗?」他将凤头金簪往她眼前一亮。 看见那支被她卖到万宝楼的凤头金簪竟在他手中,她吓得松开了手,连连退后了三步。 「天……天抒?则她难掩惊恐的看着那支金簪,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你没想到会再看见这支金簪吧?」他冷然笑视着她,「这支金瞥是我爹送给我娘的订情之物,是她最珍视的一件首饰,你拿他换了多少银两?」 「我……我……」一直以来她刻意不将窃得的物品留在身边,就是担心人赃俱获,难以脱身,可她万万没想到这卖掉的金簪竟出现在他手里。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拿到这金簪? 「我真想不到你会做出这种事来。」他失望又懊恼的看着她,「我怜你,是真心想给你安稳日子过,可你谋的却是这个?」 「天抒,你听我说……」她挂上去,想讨饶乞怜。 他浓眉一纠,怒视着她,「别碰我。」 她收回手,苦求着,「天抒,你原谅我,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出这种傻事,我再也不敢了。」 「一时?」他不以为然的冷哼一记,「除了我娘的凤头金簪,你还偷了库房的各式收藏交付给长乐楼的小厮变卖,这是一时?」 眼见东窗事发,再也隐瞒不了、狡辩不了,花散舞只能跪地求晓。 「花散舞,是你负我,不是我亏待了你。」他长叹一声,「念在旧情,我不告官逮你,你变卖所得,我也不追讨,我只要你……」他目光一凝,如刃般的直射向她,「立刻离开傅家。」 闻言,她惊呼一声,瘫坐在地。 「不!不,你……你不能赶我走……」她猛摇着头,又惊、又气、又急地求饶,「你赎了我,我是你的人了,我……我不要走」 「花散舞。」他沉声一喝,怒视着她,「别逼我做绝了。」 迎上他那盛怒的、仿佛窜燃着火焰般的双眼,花散舞浑身颤抖。「你、你……我知道了,你是变了心,你已经爱上姚沐月了,对不对?」 「这跟沐月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眉心一沉,「是我终于清醒了,我终于肯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 「你……」 「走吧。」他一脸漠然,「带着你要的钱财离开傅家吧。」说罢,他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 花散舞以为他改变心意,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他回身淡漠的看着她,「把你的嫁衣也带走吧。」话落,他迈开大步离去。 花散舞坐在地上,泪流不止,可她脸上没有一丝懊悔歉疚,有的只是仇恨跟愤懑。 「姚沐月,都是你都是你……」她咬牙切齿的说着,眼底道出同归于尽的决心。 傅天抒亲自来了一趟姚家大宅,说是要还姚沐月赎回凤头金簪的钱,可是她没见他,她已打定主意也铁了心的不见他、不与他再有任何瓜葛。 没两天,花散舞离开傅家的消息传来,令她惊疑不已。 花散舞为何离开傅家,没有人知道其中原因,只知道她带着几口箱子,搬回了长乐楼。 外头众说纷纭,有人说她与傅家长辈不合,自动求去,也有人说是傅天抒对她生厌,将她驱赶出门。 花散舞绝不是会因为跟长辈不合便自动求去之人,她向来只踢开石头,绝不绕路而行,至于曾说过对花散舞有责任的傅天抒,更不会只因为生厌这如此肤浅的理由赶走她。 姚沐月想,其中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只不过,这些事都轮不到她去关注,为了安稳此身、改变命运,她绝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揪缠。 「小姐,到立东行收完帐后就可以回家了吧?」从刚收完帐的铺子里出来,翠竹便兴匆勿的问。 「嗯。」姚沐月点头,笑视着她,「怎么?你又想做什么?」 「嘿嘿。」翠竹干笑两声,「人家很久没吃烧鸭饼了,待会见咱们绕过去买两个解解馋,你说如何?」 「谁跟你一样馋呀门姚沐月笑话着她。 她咧嘴一笑,撒娇道:「好小姐,拜托你了。」 「好啦。」说是拗不过她,其实是宠她,总之,她还是答应了像妹妹一样的翠竹的要求。 从立东行收了帐,为了赶紧去买烧鸭拼,两人走了一条平时不常走的小巷,一路说说笑笑的走看,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跟看。 第二十一章 突然,三名男子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姚沐月,并捂住了她的嘴。 「小姐门翠竹见状,立刻大喊并冲上前来,「放开我家小姐!放开」 翠竹像是要同他们拚命般的又褪又踢,而姚沐月也使出全力挣扎。 「臭娘们」一名男子被翠竹的乱拳击中眉心,痛得他愤怒咒骂,反手便朝她挥了一拳。 这一拳让翠竹整个人像是弹飞般重摔在地,昏迷似的没再起来。 看见这一幕,姚沐月整颗心都揪在一起了。 「晤……唔……」她被捂着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愤恨的瞪着这三个男人。 「口亨。」一名黑衣男人冷哼一记,「你别怨我们,谁教你惹了那女人,咱们兄弟三人收了她的银两,当然不能不办事啦。」 「别跟她哆唆了,快把她弄昏,运出城去吧。」 「说得对。」一经提醒,黑衣男人拿出一罐不明药物倒在布上,朝她口鼻一压,她瞬间便失去意识。 三人推来早已备耍的轮推车,将她搬了上去,再盖上茅草。 「快走吧。」三人推着轮推车,急急走出巷子,不一会儿就消失无踪。 这时,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翠竹忍着疼痛,勉强的爬起。 「小姐,小姐,你等我,我立刻找人救你门她边哭着边走出巷子,快步返回锦绣庄。 一进锦绣庄的铺子,正忙着的伙计及客人都被她那糟透了的模样吓坏了。 「翠竹?」羽良上前,看着披头散发、脸上又红又肿,唇角还渗着血的她,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周翠环也跟着上前,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沐……沐月呢?」 「夫人,都是翠竹不好,翠竹贪吃,小姐她她被掳走了。」翠竹哭着,自责又惊慌。 「什么?」周翠环陡地一震,差点昏了过去。 羽良连忙扶住她,转头吩咐一名伙计去附近茶楼通知锦绣庄的当家姚晓风。 「翠竹,那些人是谁?可有说了什么?」羽良急问。 「我不认识,他们很面生,可是他们说……」 话未说弃,有人踏进了铺子里,来人正是傅天抒。前些天虽碰了软钉子,可他今天还是来了。 一进浦子,见周翠环一脸惨白的由羽良揽着,而翠竹则是哭哭咽咽、一副狼狈可怜的模样,心觉事态不对,他不禁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傅少爷……」翠竹哭丧看脸,「我家小姐被掳走了。」 闻言,他陡地一震,惊急的抓住翠竹,「沐月被掳走?!怎么会?」 「是我不好,我……」 「翠竹,你记得他们的脸吗?他们……」 翠竹摇头,「我不记得,不过有个男人揍了我一拳,我就装昏,然后听见他们说什么小姐惹了那个女人,所以才被报复……」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我不该让他们带走小姐的,可是我怕……怕自己要是被打死,就没人知道小姐她、她……」 「不,翠竹。」傅天抒抓着她颤抖的肩膀,安慰她,「你做得很好,你很聪明,果然不负你家小姐特意将你带在身边。」 「傅少爷……」有了他的安慰,翠竹激动的情绪稍稍平复。 「姚夫人,」傅天抒趋前安抚着周翠环,「您先别担心,我不会让沐月出事的,我会将她完好如初的带回来。」说罢,他旋身便出了锦绣庄。 不多久,傅天抒大步迈进长乐楼,直往着花散舞从前的房间而去,谁也拦不住他。来到她房门前,连门都没敲他便直接将两扇房门推开一花散舞正要下床,看见他,略显惊色,可旋即又镇定的扬起一记媚笑。 「原来是傅少爷……」她把微敞的衣襟拉上,「若是要看奴家跳舞,可得麻烦你去买张单子。」 「花散舞。」傅天抒咬牙切齿地问:「她在哪里?」 听翠竹说那些掳走沐月的人说她惹了「那个女人」之时,他脑海中浮现的便是花散舞的脸庞。 花散舞肯定将一切过错都怪在沐月头上,一点都不因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或是可耻,加上她复仇心强,若做出什么不利沐月之事,也是不难想象。 「她?哪个她?」花散舞好整以暇的起身走到镜台前,拿起梳子便开始梳理一头长发。 「你叫人把沐月掳到哪里去了?」他沉声质问。 花散舞自镜中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他。他神情冷峻、目光凌厉,像是头愤怒的狼般瞪视着她。 她冷哼一笑,「真是笑话,那女人不见了,你干么找我要?」 她装傻的态度,让他愤怒到了极点,可她毕竟是个女人,若非不得已,他并不想对她使用暴力。 「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里?」他耐着性子再问。 花散舞转过身来,挑眉冷笑,「我再说一次,不、知、道。」 他真的不想对女人动手,但沐月在那些人手中越久便越是危险,他不得不打破自己的原则。 傅天抒伸出手,一把扼住了她的颈子一「嘎?则她陡然一惊,瞪大眼睛,惊恐又生气的看着他,「你……」 「说,沐月被带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她嚣张的朝他大叫。 他眼底迸射出骇人的、像是要吞噬她般的锐利光芒,手一用劲,她便瞪大双眼、张开嘴巴,惊恐又痛苦得说不出话来。 他欺近她,沉声地、逐字地问:「就算杀人得偿命,我也会杀了你。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她在哪里?」 花散舞神情痛苦,但负气又心存报复的她还是坚不吐实。 傅天抒的手越掐越紧,紧到他自己都察觉到,只要再稍一使力,她的咽喉就可能被他掐断,可他不在乎、他不怕,他只要沐月平安归来。 沐月遭此劫难,完全是因为他,所以为了沐月,他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能不要。 若她遭遇什么不测,他不止要花散舞陪葬,自己也会以死谢罪。 迎上他窜燃着怒焰的眸子,花散舞顿时感到害怕。她的颈子已痛得发麻,她快不能呼吸了,她感觉到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教她不得不求饶一「啊……呃,呃……」她努力的发出声音,露出一脸「我要说了」的表情。 傅天抒松开手,「快说。」 「她……她被带出城了……」花散舞痛苦的弯下腰,按看胸口,「我要……要他们把她带到松石山杀了。」 「你」他气极,一把将她拎起,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你说什么?!」 她虽害怕,却豁出去了似的,「我说我要他们杀了她,以消我心头之恨」 「花散舞门他沉声怒喝,「要是沐月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要你陪葬」 「哼哼,」她挑眉冷笑,「就算你找到的是活着的她,也为时已晚……那三个人性好女色,绝不会……啊」 她话未说完,傅天抒己怒不可遏的给了她一巴掌。 未料他竟会动手打她,花散舞两眼发直,脑子一空,「你……你……」 「花散舞,我绝不会轻饶你。」说罢,他振臂摔开了她,旋身走了出去。 丽水城三面环山,松石山位在城的西方,以苍劲古松及奇峻岩石闻名。三名恶匪以轮推车将昏迷的姚沐月运至半山腰,寻了处隐蔽的古林,才将轮推车停下,刚停下就见那覆盖着她的茅草堆动了动。 「老三,她醒了。」 「把她拉出来。」黑衣男人说。 听令,其余两人拨开茅草,将已经苏醒,却还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姚沐月拉了起来。 她睁开眼睛,看见四周是那么的陌生且荒凉,不禁心惊害怕。「你们到底是谁?」 「反正你都快死了,咱们就告诉你吧。」黑衣男子说道,「我们当家的非常迷恋花散舞,为了得到她,他什么事都肯做。」 「花散舞?」她一震。这事跟花散舞有关? 「总之花散舞开了条件,只要我们当家的能办到,她便顺遂他的心愿从了他,而那条件就是杀了你。」 姚沐月简直不敢相信花散舞竟对自己做出如此歹毒之事,为什么?她要的都让给她了,就连嫁衣,她都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老三,反正她横竖得死,不如趁着她还活着时,咱兄弟三人……」他话未说完,其他两人已明白他的意思,并露出淫邢笑意。 她警觉而惊恐地颤问:「你你们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黑衣男人咭咭怪笑,「我先来吧」说完,他朝她伸出魔爪。 「啊」她拨开他的手,跳下了轮推车便逃。 三人像狩猎般的追逐她,将她逼到了险峻的陡坡边。 她往那险坡下望去,底下一片苍翠,深不见底,只要失足,恐怕就会成为山林中的一具枯骨。 「嘿嘿嘿,你就乖乖就范,至少也能留个全尸。」三人逼近她,仿佛她是逃无可逃的小动物般。 看他们步步进逼,原本害怕得全身发抖的姚沐月突然冷静下来。 反正都是死路一条,她宁可摔得身首异处,也绝不让他们站污了她的清白。 她不怕死,因为她死过一次,况且所有该记住、得注意的事项,例如千万不要买来路不明的生客所兜售的布匹这种事,她也都交代过羽良跟翠竹。 说真的,就算她此时死了,也没什么牵挂,唯一溃憾的是,她的亲人并不知道她在这儿,他们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找寻她,直到她的尸首被发可她没得选择,她必须也只能这么做。 「抓住她」 当他们一喝,走向她的同时,她也转过身,毫无迟疑的往险坡下一跳一见状,三名恶匪顿时呆楞住,然后很有默契的跑到险坡边上往下看。底下一片深绿,什么都看不见。 「这女人疯了,她真的跳下去?」 「老三,这可怎么办?当家的会不会说我们办事不利?」 「什么怎么办?」黑衣男人撇了撇嘴角,「摔到这么深的谷底,她还活得了吗?」 「可是当家的要我们取她的心脏回去,好让他向花散舞证明咱们确实杀了她呀。」 「那还不容易,待会儿想办法猎条野猪或山羌,把它的心挖出来便是。」 「你说得也是有理。」 「废话,快走吧。」三人丢下轮推车,速速离去。 在山上耗了半天,总算让他们捕获一头山羌,三人七手八脚的挖出山羌的心脏搁进腹间的袋子里,安心的下了山。 到了山脚下,却没料到迎面来了数十名壮丁及官兵一知道那三人将姚沐月带往松石山后,傅天抒立刻回头找了羽良及姚傅两家的壮丁,并报官请求支援,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赴松石山。 来到山脚下,只见前面来了三个男人,傅天抒与羽良立刻交换了眼神,警觉的观察着那三人。 而以黑衣男人为首的三个匪徒才下山,便见一群壮丁及官兵,不免心虚,与众人错身而过时,刻意加快脚步,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傅天抒撇过头,只见黑衣男人腰间缠着的袋子渗出血水,一路滴着。 他与羽良同时回头去追,一把擒住为首的黑衣男人,另两人见他被擒,竟心虚的丢下他,自顾逃命。 若非心虚,何必逃命?看其他两人做鸟兽散,傅天抒己几乎断定这三人便是掳走姚沐月的人。 第二十二章 「你……你做什么?」黑衣男人又惊又怒。 羽良话不多说,直接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傅天抒则取下他腰间的袋子打开。 「这……」看见里面装着一颗血琳琳的心脏,他的心跳几乎快停止。他夺过羽良的刀,用力抵住黑衣男人的颈子,「她在哪里?」 黑衣男人原想狡辩,但还没开口,傅天抒手中的刀已朝他脖子抹了一下,虽没被割颈断喉,但脖子上已渗出血痕。 「啊门黑衣男人吓得惊叫,「她、她在山上。」 「你杀了她?这是她的……」傅天抒眼底迸射着杀人的光芒,恨恨的瞪视着他。 「不不不,这不是她的心脏则黑衣男人连声求饶,「饶命啊,我们没杀她。」 「快说」羽良上前,重重的拍了他的后脑一下,「我家小姐在哪儿?」 「她、她摔下山了。」他声音颤抖着,「不是我们推她的~一她、她…… 不等他说完,傅天抒已一把拎起他,「快带路门「是是是……」黑衣男人连声答应,立即领着他们上山。 来到那片林子里,映入众人眼睑的是一辆轮推车,而在不远处则是一面险坡。 傅天抒迈开大步上前,走到险坡边,往下一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老天,沐月掉下这深不见底的谷中吗?她那纤弱的身子岂禁得住这一摔! 「她……」他回过头,目光阴蛰而骇人的直视着黑衣男人,「就从这儿掉下去?」 「是、是的。」被官兵抓着的黑衣男人怯懦地回答。 傅天抒朝那谷底看了一眼,「青右,把绳子取来。」 闻言,羽良一惊,「傅少爷,你想做什么?从这儿下去,一个不小心,可是会粉身碎骨的。 「是啊,」青石也趋前劝阻,「少爷,我们找路下去吧」 「拿来门他沉喝一声,目光一凝,不容反驳的说:「你们不给我,我现在就跳下去。」 「少爷,你要是有个万一,老爷跟香月夫人会……」 青石话未说完,羽良己取走他手上的绳子,青石一怔,惊疑的看着羽良。 羽良敛眉笑叹,「他真的会跳下去,在白山的时候,他可为了保护我家小姐,奋不顾身的以身档刀啊。」说完,他趋前协助傅天抒将绳子绑在腰上将他放到险坡之下。 绳子因他的重量而绷紧,也因他的下降而左右摇摆,羽良等人紧紧的抓着绳子的另一端,不敢稍稍松手。 下降了好一会儿,突然听见绳子啪的一声,像是断了的弦般绷断。 众人一记惊呼,连忙奔向险坡边。 「少爷」 「傅少爷」 羽良、青石等人大声呼喊,每个人的心都惊惶不安。 「我没事」这时,底下传来傅天抒的声音。 众人听见他的回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在绳子绷断之时,傅天抒已快到一处平台上,这处平台虽不宽,但足够一个人坐下。 他四处张望,寻看可以继续往下的路,就在这时,他竟看见脚下不远处,两株自岩壁中窜出的古树树根犹如两条粗壮手臂般承接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他发现昏迷不醒的沐月就稳稳的仰躺在那树根上。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看见沐月了」他朝上面的人喊着。 「看见我家小姐了?她如何?」羽良急问。 「看来没什么外伤,待我寻路下去。」说完,他小心翼翼的攀着岩壁、抓着突出的岩石、盘根错结的树根,一步步的往下爬。 不多久,他的脚踩到了另一处平台,也更接近她。 「傅少爷,行吗?」上头又传来羽良急切的声音。 傅天抒暂时没时间回应他,此刻他得非常谨慎小心的将姚沐月从树根上抱下来。 他步步为营的握近险坡边,尽可能的将双手及上身靠近。 当他的手碰到了她温热的身子时,他忍不住在心里喊着一老天爷,谢谢你! 他慢慢的将她抓住,一点一点的将她拉了过来。 终于,他将她抱住,而在抱住她的那一刻,他把她紧紧揽在怀中,像是害怕她会一溜烟的自他眼前消失般。 「沐月,」他紧绷着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释放,也因为放了心,不禁激动落泪,「我会因为你而少活几年的……」说着,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 「傅少爷?傅少爷?」上头再度传来羽良的声音。 「我找到沐月了,她还活着」他话才说完,上头传来一阵欢呼。 「习习良,青石,天色已暗,你们暂时扎营吧!这底下似乎有几条兽径,明天天色一亮,你们便从另一边下到溪谷,再循着兽径上来。」 「在底下待一晚,你跟小姐行吗?」 「行,只一晚,可以的」 「好,我知道了」羽良应了一声,立刻领两家壮丁在险坡上扎营,而官兵则押着黑衣男人下山,并前去追捕其他两名逃走之人。 险坡下,傅天抒在微弱的光线下,细细的看着靠在他怀中的姚沐月。 他差点儿就失去她了,一回想起来,他心里还是很害怕。 他从没想过除了他娘亲,会有另一个女人教他如此牵肠挂肚。他是真的想过,若她真的死了,他会以死谢罪。 因为若不是他,花散舞不会恨她、怪她、加害于她,说穿了,若她死了,那凶手就是他。 幸好老天可怜,让她在坠崖后竟奇迹生还。 他想,必然是她做了许多善事,昔她自己累积了这般福报吧。 「沐月,」他闭上眼睛,沉叹一记,欣喜的泪珠再度滑落,「这次就算你不要我,我都要追着你、缠着你,你认命吧。」 这里是哪里?雾茫茫的一片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啊,是「那里」啊,是那个做了鬼之后要去的地方。她想起来了,上次见到托钵僧便是在这个地方。 所以,她又死了?! 原来她注定命薄,原来她从来就不是个能拥有未来的女人,让她重新再活一次,不过是为了弥补她曾犯下的错一解救她无辜惹上官非、客死异乡的父亲,以及伤心过度、但郁而逝的母亲。 虽然她未能活到看见爹娘脱险,但她相信翠竹跟羽良一定会谨遵她的叮嘱,帮助姚家平安逃过一劫。 她该还的都还了、该清的都清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此时她理当觉得无瓶,理该放下一切无谓的执念而去,可为何她心里有牵挂,她心里惦着一个人的身影……而那人竟是傅天抒! 原来她对他的恋心是如此的执着坚定,以至于即使生命重来一次,她还是无可自拔、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她真是个愚妄的女人,明知爱是如此的苦,竟又沉沦其中。 想着,她忍不住掉下眼泪。 「孩子……」突然,白茫茫的云雪之中传来熟悉依旧的声音。 她循着那声音望去,只见托钵僧的身影渐行渐近,容貌也渐渐清晰。 「大师。」见着他,她膝盖一屈的跪了下来。 托钵僧来到她的面前,慈祥一如往昔。「孩子,你哭什么?不是让你回去弥补过错了吗?」 「大师,沐月确实已弥补了过往犯下的错误,可是……说了不爱的人,我还是爱上了他……」 托钵僧听着,呵呵的笑了起来,「孩子,不是早对你说过,那是逃不开、避不掉的宿命吗?就算是劫,你也只能去化解它呀。 托钵僧笑着说的话,却让她心痛的泪流不止。 「大师,既然是命中注定,又为何那么的苦?」 他笑叹了说,「本就该苦,不然就不值得你去追求了。」说完,他伸出手轻轻的覆着她的额头,「好了,你该回去了。」 「咦?」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额头一阵发烫。 好热、好热,热到她几乎要尖叫一「不则她放出咽喉里的声音,同时睁开了眼睛,而当她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张担忧的脸一傅天抒的脸。 他正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泛着泪光,一滴眼泪自他眼中滑出,滴落在她的额头上。 「我死了吗?」她怔怔的看着他。 他对她温柔一笑,然后摇头。 「那么是梦?」 「不是梦。」看着刚苏醒过来的她,傅天抒难掩激动,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 那眼泪落在她额上、鼻上、脸颊上,好热,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 可怎么会?看着昏暗的四周,顶上隐隐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她满心疑惑。「为什么?」她记得自己为了保全清白而往谷底跳,可为什么此刻却在他怀中?他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将她紧紧的抱住。 在他怀里,她听见他稳健的心跳,她感受到他的温暖一这一切都不假。 「你该回去了。」 托钵僧这么说是因为她还活着? 她何德何能?竟能受老天如此恩宠,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逃过死劫。 看着泪流满面的傅天抒,她心里揪紧。他流泪,是为了她吧?她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为她流泪。 伸出手,她轻轻的抚着他的脸。「真的是眼泪?」 他眉心一拧,有点难为情。 「你为我……流眼泪?」她定定的望着他。 他握住她轻抚自己脸庞的手,「是,是为你流的眼泪。」 她秀眉紧拧,鼻头一酸,眼泪也止不住的涌出。「原来我在你心里,不是无足轻重…… 「当然不是。」他敛眉苦笑,「若你真的死去,我恐怕也活不了。」 闻言,她惊疑的瞪大眼睛。他说的可是真的?因为爱他而受的苦,如今真的值得了? 他是她注定逃不掉、避不开的宿命,他是她不论如何都只能去化解的劫。她如今总算明白这重来一次的机会,为的不止是救回她爹娘的命,也为了化解她与他之间的劫与难。 「对不起,我差点儿害了你的命。」他歉疚的说。 她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若不是我,花散舞不会加害于你,使你险些命丧于此。」 听了他的话,她若有所思,秀眉微燮,语带试探,「花散舞为何会离开傅府,难道是你不要她?」 虽说花散舞实在不是个好女人,但他难道是因为恋上了自己,所以赶走花散舞?若真如此,也莫怪花散舞会迁怒于她了。 「不,不是那样。」他无奈一笑,「我之所以将她驱出傅家是因为她背叛了我,辜负了我对她的心意。」 「她做了什么?」 「她偷了我爹娘的东西变卖换现,却毫无悔意。」他解释,「你替我娘赎回的凤头金簪便是她偷去卖掉的。」 「什么?」她还以为花散舞卖了金簪是为了帮助傅天抒重振家业,没想到那竟是她自香月夫人那儿窃去卖了的。 「她变卖东西的所得,我分文未索的全给了她,可她却没有一丝悔悟之意,反倒对你心怀怨恨,甚至做出如此冷酷之事。」他自责又痛心地说:这全都是因为我错看也错爱了她。」 原来事情是这样,看来花散舞是真的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呀,她本该有机会抓住幸福的,终究是错失了。 「沐月,你怪我吧。」他深深的注视着她,「我愿意用今生来弥补你。」 用今生来弥补她?老天,他这话的意思是…… 终章 「你可以不要我,但是我绝不会放弃你。」他眼底竟满是深浓炽热的情意,「我会缠着你不放,你若终身不嫁,那我便终身不娶。」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你……你这是在向我……」 「嫁给我。」他一脸诚恳,「我会努力变成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 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见的,他……要她嫁他?! 前一次不论如何都不娶她,甚至逼她离开的他,如今竟对她说「盛家给我」?这一次,不再是她一厢情愿的说要嫁,这一次,是他主动说要娶她。 「本就该苦,不然就不值得你去追求了。」 她终于明了了托钵僧此话深意,若是轻而易举便能得到,哪里懂得珍惜?正因为是如此的难、如此的苦,便更加显得它的难能可贵。 虽然苦过、绝望过、甚至丢过性命,但如今一切都值了。 「这次是你要的,可不能反悔。」她嘻着泪,娇声说。 他先是一怔,随即面露欣喜之色,「绝不,绝不。」他牢牢的将她抱在怀里,激动得再也无法言语。 花散舞因为密谋又教唆恶匪张勇掳走姚沐月并意图杀害,遭到审问判刑,判刑定狱后便被关入大牢。 而在这件事发生不久,几个生客到锦绣庄来兜售一匹罕见而绝美的布匹。 姚沐月未亲自与他们接治,而是躲在门后看着她爹姚晓风与几名生客谈这笔买卖。让她意外的是,这几个人之间竟有几张熟面孔。 那熟面孔就是在白山打劫她跟傅天抒,且意欲掳走她一逞兽欲,还差点儿砍死傅天抒的恶匪。 她偷偷遣翠竹给她爹递上一张纸条,要她爹尽可能的套出他们的落脚处,然后表现出对这批布匹有着高度兴趣,接着与他们约定择期再谈买卖。 她爹虽不明白她用意为何,却还是依着她的指示照做。 这些人带着布匹离开后,姚沐月立刻前往官卫禀报此事,使得丽水城的官卫能顺利擒住这些大胆抢夺藩属国贡品的贼人。 这次,她不仅帮助丽水城的官衙成功逮人,也教城守大人因此立了大功。 此事上呈郡守之后,正在郡守那儿的暗行御使也得知了她的功劳。暗行御使上书当今圣上,圣上因她机警而追回进贡皇家的珍品给予奖赏,不止将那批罕见珍稀的布匹送给锦绣庄,还御赐一面可四海通行的黄金马牌给她。 丽水城的人们都在谈论着她的事,还说她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日,香月夫人与傅天抒登门拜访。 「姚当家,姚夫人,沐月这孩子真是荣耀姚家门媚啊。」香月夫人衷心道:「能有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香月夫人过奖了。」姚晓风笑视着如今已脱胎换骨般的傅天抒,「天抒也将云水堂经营得很好呀。」 对于自己儿子的改变,香月夫人自是比谁都清楚。 确实,曾经被众人认为终将败光傅家产业、终结云水堂数十年基业的傅天抒,如今的表现及亮眼成绩的确教人惊叹。 不过她知道,这一切得归功于沐月,是沐月改变了自己儿子,也改变了傅家及云水堂的命运。 「沐月,」香月夫人看着静静坐在一旁的姚沐月,「你知道吗?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具有未卜令先知的能力呢。」 姚沐月微顿,敛眉一笑。 她哪具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是已经经历过一回,懂得提防罢了,但这事也没法向别人解释。 「全是巧合,他们是生客,而其中有人又曾在白山打劫过我跟天抒,所以我才有了警觉心。」 「天下竟有如此巧合之事?」香月夫人惊叹。 「可不是吗?」她一笑,「天下事无奇不有。」 这时,周翠环搭上一句,「总归一句话,幸好我们锦绣庄没买下那批布,否则可能会被冠上通匪罪名呢。」 「确实。」香月夫人点头,「这事想来还真是万分惊险,幸好没事了。」 「全靠老天保佑。」周翠环说。 香月夫人点了点头,顿了一会,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欲言又止。 「香月夫人,」周翠环大抵知道她所为何来,于是主动搭了座桥给她走,「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香月夫人敛眉一笑,「确实,只不过说了以后,怕二位笑话。」 姚晓风与周翠环互视一眼。 「夫人千万别这么说。」姚晓风说道,「有话,直说无你。」 香月夫人感激的一笑,「我知道姚傅两家的婚约已解,沐月如今也有不少官家及仕绅公子追求,但我今日前来还是想替天抒说个情……」 她才说到这,姚晓风已笑了。 「是说情?还是说亲呢?」他笑视着端坐在香月夫人身旁,神情从容淡定的傅天抒,「天抒,你想娶我们家沐月?」 「爹……」听他如此直接,姚沐月反倒有点羞了。 「爹说错了吗?」姚晓风笑视看娇羞的女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爹,您再说,我可要先离开了。」 姚晓风哈哈大笑,「好好好,爹不同你说,爹跟天抒说。」说着,他转而注视着傅天抒,笑意一敛,十分严肃认真。 「天抒,你真心想娶沐月?」 傅天抒毫不迟疑地说:「是,晚辈虽不才,但会竭尽所有心力爱护沐月、照顾沐月,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曲。 听到他这番话,姚沐月的脸更红了,娇噎道:「傅天抒,你在说什么?」 他看着她,「你想反悔不嫁吗?」 「我……」 「那日在松石山,你已经答应嫁给我了,不是吗?」 闻言,姚晓风、周翠环及香月夫人都一脸惊讶。 「什么?」姚晓风语带促狭,「沐月,原来你已经跟天抒私订终身啦?」 姚沐月脸皮薄,羞得立刻站起身来,逃离似的走了出去。 此时,在她身后传来的是愉悦的、清朗的阵阵笑声一 翌年的春天,姚沐月风光嫁入傅家,成了傅家的少奶奶。 虽已嫁做傅家的媳妇,但因姚家的善春及沐春年纪尚轻,无法独当一面,因此她还是三天两头得回锦绣庄打理生意。 由于傅天抒振兴家业有成,香月夫人如今在傅家的地位也大大提升,不止从前轻怠她的仆婢不敢再对她不敬,就连正室方惜也不敢再以言语羞辱她。 不过尽管母凭子贵,香月夫人还是维持她一贯的低调作风,生活仍然简朴,闲暇时若不是陪丈夫品茗下棋,便是与周翠环相偕到寺里礼佛参拜,以求家宅平安。 婚后不及半载,姚沐月便怀上身孕,在隔年初春,便为傅天抒生下一名男娃。 「娃儿乖乖睡,娃儿快快睡……」她坐在摇篮边,边轻摇睡篮,边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儿。 摇篮中,她与傅天抒的长子傅慕成正安稳的睡着,展口角还扬着一抹笑意。 偷了个空开,在铺子里忙着的傅天抒偷溜回宅院来看看妻儿。 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生怕惊醒摇篮中的宝贝儿子。 「睡啦?」他悄声问。 「嗯。」她一笑,「这孩子像你,皮得很,好不容易才哄睡了。」 傅天抒敛眉一笑,「皮也无你,你既治得了我,自然也治得了他。」说着,他在她身边坐下,轻揽着她的肩。 「真是辛苦你了。」他语带怜惜,「你既要打理锦绣庄的生意,还要照顾孩子,抽空还得看看云水堂的帐,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却让你忙得不可开交。」 她回视他,「我不苦呀。」是真的不苦,比起她上次所受的,这些根本都是甜的。她颇有感触地说:「对我来说,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无比珍贵。」 闻言,他疑惑的看着她。「怎么突然这么感慨?」 「因为一切得来不易啊。我原以为自己将拥有的只有绝望跟泪水,没想到如今竟能如此安稳幸福。 傅天抒微微燮起眉头,「老实说,有时我觉得你说的话很玄妙。」 关于她所经历的一切,她真是不知如何对他说起,于是话锋一转,「对了,铺子里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只不过方才有个从南闽来的贩子,向伙计兜售一批珍稀药材。」 闻言,姚沐月心头一震。这事托钵僧提醒过她,算算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了。 「天抒,你买下药材了吗?」 「还没,我说会再考虑。」 「千万别买。」她一脸严肃地说。 见她神情凝肃,他一怔,「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是来路不明的药材,要是害了人命,云水堂不止名誉扫地,还将背上害人性命的罪。」 傅天抒微微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她,眼底有看疑惑,「沐月,你既没看过那贩子,也没见到那药材,为何会这么说?」 迎上他疑惑的目光,她不禁壁起眉头,支支吾吾,「这……我这是直觉。」 「直觉?」他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 「你不知道吗?」她一脸笃定,「女人的直觉很灵的。」 「……」他动摇了。 「总之你记住我的话,千万别买下那药材。」 看她神情严肃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傅天抒虽心里疑惑,还是听了她的话。「是,娘子,谨遵吩咐。」 姚沐月正在库房整理那些堆积如山又杂乱无童的各式收藏。傅家空有成堆的收藏,却没分门别类的列册整理,也难怪花散舞能顺手牵羊却不被发现。 她一边清点,一边记录,忙得满头大汗。 正专心记录时,突然有人自她身后将她牢牢抱住一「啊门她虽惊呼一声,却立刻便知道这吓自己的人是谁,这傅家上上下下,除了他还有谁? 「做什么?」她淡定的继续清点记录,「我正忙着呢。」 傅天抒不放开她,像个孩子般咧着嘴笑,「沐月,你真神。」 她微怔,「我神?怎么了?」 「你还记得上次提醒我千万别买的药材吧?」 「当然记得。」 「你知道吗?」他拿开她手上的笔,将她转了过来,面向自己,「那个南闽贩子被逮了。」 「噢?」 「他在祈城卖假药被逮,如今已进了大牢。」 她一听,仅淡淡的说:「是吗?太好了。」 「我说始」他纠起浓眉,一双眼睛定定的注视着她,「人家说你有来卜先知的能力,莫非是真?」 她失声一笑,「我才没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呢。」 「都是巧合吗?」他实在无法置信,「先是那批朝廷贡物,后是这南闽贩子……你简直像是预知了事情即将发生般。 「都说了,是女人的直觉。」说着,她拉着他到柜子前,指着上面。「你来得正好,上面最深处有个木盒,我踩了凳子也构不着,你帮我拿下来吧。」 亲亲娘子有令,他岂敢不从。取了凳子,他立刻站了上去,伸出手将那搁在深处,早已布满陈年灰尘的木盒取下。 木盒有点沉,里面似乎放了什么,他将它放在桌上,不免疑惑,「这是什么东西?有点沉呢。」 「一定是公公的收藏吧。」她说着,解开绑着木盒的红绳子。 打开盒盖,先看见的是一块织着金银丝线的红色锦锻,掀开之后,底下躺着的竟是一尊木雕的地藏王菩萨。 「阿弥陀佛,」傅天抒惊讶道:「爹居然把地藏王菩萨放在这暗无天日的库房里?」 看着这尊木雕的菩萨,姚沐月的心不知怎地竟狂悸起来。 她将那木雕菩萨小心翼翼的自盒中取出,再朝他面上一看,不禁惊呼一「老天」 傅天抒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她两眼发直的看着那法相庄严的木雕菩萨,唇片张合,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为别的,只因这木雕菩萨的脸便是那给了她重生机会、教她终获幸福的托钵僧一原来那给了她机会的是地藏王菩萨啊。 真想不到他竟然就在傅家,他,一直守护着这个家,也守护着她。 想着,她忍不住情绪激动,甚至落下泪来。 见状,傅天抒慌了,「始怎么哭了?」 「没什么,只是……」她细细端详着这尊木雕菩萨,「只是觉得真委曲了这尊菩萨。」 「这倒也是。」他亦如此觉得。 「天抒,」她立刻提议,「咱们就在宅里弄个佛堂,将这尊地藏王菩萨供起来吧?」 「当然。」傅天抒毫无异议。说着,他也细细看着这尊菩萨,喃喃道:「他一定默默的在守护着我们吧」 姚沐月颔首微笑,「是啊,真是太感激他了。」 说罢,夫妻两人相视而笑,那尊菩萨仿佛也笑了。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重生小媳妇之一《财奴童养媳》; 02、重生小媳妇之二《问鼎下堂妻》; 03、重生小媳妇之三《九命皇子妃》。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