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给你靠》 楔子 午后,艳阳高挂,雨却一阵一阵、时大时小的下个不停。 黏腻、烦人的太阳雨让街上路人行色匆匆,谁也不想多做停留,两旁商家的来客数冷冷清清,一家电器行的老板娘都坐在柜台后打起瞌睡来了。 谭景闳昨天刚结束快两个月的游学之旅回台,家人各忙各的,没一个人在家,他待一下便又收拾行李回到校外宿舍。因为时差,睡到下午快两点才起床,肚子早就饿翻,即使是这种令人厌烦的天气也得出门喂饱五脏庙。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沾着薄薄尘污的大圆时钟,下午两点半,过了许多店家的中午营业时间,进来这间看起来卫生有待改进的小吃店纯粹是因为没得选择,若在平时,爱整洁的他绝对不会踏进这家店一步。幸好点的牛肉面和卤味切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对味,卫不卫生的事暂且抛到一边,先填饱饿到咕咕叫的肚子再说了。 「老板,再来一碗。」他真的饿过头了。 「好。」 原本已经坐在椅上休息,跟着客人一起看电视的老板立刻应声起身,打开冷藏柜拿配料。 等待的时间里,谭景闳无聊地淡扫店内一眼,空桌一堆,只剩他和一位比自己晚进店,看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用餐。 女孩剪着齐眉刘海,一头柔顺的利落短发,身上穿着一件式的棉质及膝洋装,斜背船型蓝底的细碎印花包,不特别美,但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五官端正娟秀,很容易给人规矩乖巧的好印象。 彷佛察觉到他的注视,女孩忽然抬头,四目交会的瞬间,谭景闳留意到女孩眼眶红红的,像是不久前曾大哭过一场。 他没回避,就这么迎视女孩投来的眼光。对方怔愣片刻,随即低下头专心吃面,像是完全不在意他的注视,双颊浮上的淡淡红彩却泄漏了她脸皮薄,容易害臊的小秘密。 「来了,你的面。」 老板送上第二碗面,谭景闳立即取筷开动,没再无聊地打量那女孩来打发时间,毕竟他对异性的兴趣向来远远不及如何积累财富,能让他多看一眼的女孩少之又少。 所以,他自然没发现那女孩之后又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梁欣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多看对方一眼? 她生性文静,情感内敛,看到帅哥就两眼发直、主动上前攀谈这样的事打死她都不敢做,何况身为课业繁重的高三生,谈恋爱这种事对于一心考上前三志愿的她完全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事,无论是条件多优秀的男生,她向来都是兴趣缺缺,不曾有过多打量对方一眼的心思。 但是对桌那个看来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男孩,有点特别。 不是因为他有张带些混血味道的白皙脸孔和俊挺五官帅气逼人,而是那双深邃眼眸宛若黑夜中最闪亮的北极星,对上的瞬间彷佛能摄人魂魄,连面对异性向来不动如山的她都差点被撼动。 可惜的是,如此晶亮迷人的双眸却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即便是四目交接,自己也无从感受到对方眼中任何情绪波动,彷佛他端详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贴在墙上的画,与画中人眼光交会,自然不会有任何如她一般下意识的回避反应。 那冷冽的眸光不至于让人感觉对方目中无人,而是散发一股刚强的自信傲气,瞬间的视线交会她便败下阵来,气势远远不及对方。或许正因为这是自己未曾有过的经验,才会忍不住好奇地抬头多看那男孩一眼吧? 不过,也仅此一眼。 女孩子的第六感告诉她,对方和自己肯定是两个世界的人,彼此人生的交会点恐怕就只有这短暂片刻,多看无益。 何况妹妹早上才因为车祸住院,虽然只有些皮肉伤,缝上几针,没什么大碍,但医生要求住院观察,还是令人担心,爸妈又刚巧早上回澎湖探望生病的外公,她和大姊商量后决定先瞒着他们,姊妹俩轮流照顾小妹,现在是趁接到通知赶来的小阿姨帮忙看顾熟睡中的妹妹,才有时间出来吃碗面,可不能耽搁太久—— 「什么?没带钱?!没钱还点那么多东西,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存心想吃霸王餐吗?」 梁欣淳刚挟起最后一口面,还没放进嘴里就被老板中气十足的怒声吓着,视线循声望去,刚刚和自己对望的男孩一脸铁青,正站在柜台前承受着老板的大声指责。 「我不是想吃霸王餐,只是忘了带皮夹。」 谭景闳从没觉得那么窝囊过。 他生命里唯一不缺的就是钱,加上从不过度花费,一直是用度有余,皮夹里少说也还有个七、八千的现钞,问题在于他睡昏头,出门时忘了皮夹放在别条长裤,就这么口袋空空出来饱餐一顿,要付钱了,手往裤袋一伸,才发现大事不妙! 「我宿舍离这里不远,给我半小时的时间,我马上拿钱回来付账。」 「你当我白痴啊?给你半小时的时间,好让你逃得越远越好?」年头不好,老板不晓得碰上多少人用这理由欺骗他的爱心。「好,我给你一个机会,打电话叫人帮你送钱来,不然我就叫警察!」 谭景闳皱起眉,家人远在天边、室友还在逍遥度假,朋友—— 很遗憾的,全是泛泛之交,没什么一通电话就会紧急奔来救急的至交好友,自然在他脑海里也浮不上半个电话号码。 「我没有人能叫。」他实话实说,神情漠然。「要叫警察就叫吧!」 这下换老板愣住,本来是想吓唬对方乖乖掏钱付账,也没打算真闹上警局,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真的找警察来处理了。 「我帮他付。」 轻柔悦耳的声音从谭景闳身旁传来,他转头一看,出声帮忙解围的不是别人,正是店里唯一的女客人。 「小姐,妳真的要帮他付?」 「嗯。」梁欣淳愿意相信对方是真的一时忘了带皮夹,伸手相助也是应该的。「老板,请问总共要付多少钱?」 「妳的是五十,他的是两百二十,总共两百七。」老板松口气,谁付都没关系,别叫他赔钱就行。 「两百七?」 梁欣淳有些吓到,在小吃店能吃到两百多,食量还真惊人! 但更惊人的在后头。 她打开钱包,里头冷冷清清、不多不少正好躺着两张红通通的纸钞,倒出所有铜板在柜台上数呀数,怎么数都只有五十九元,本来要跳出来当英雄的,这下子钱不够,要变狗熊了…… 「老板……」梁欣淳未语脸已胀红。「不好意思,我忘了早上刚付我妹的急诊费,钱包里只剩两百五十九,剩下的——」 「好啦、好啦,就两百五十九,剩下不够的算我打折给妳。」老板看在她一片好心也很阿莎力,不跟她计较零头了。 「谢谢老板。」 梁欣淳大大松了口气,向店家致谢完便转身离开。 「等一下!」谭景闳追上她。 「有事吗?」 她停步回头,意外发现男孩不只外貌英挺,还有一副字正腔圆,足以去当新闻主播的好嗓音。 「我不习惯欠别人恩情。」谭景闳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有需要这种柔弱小女生解围的一天。「把妳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这里,我会连络妳什么时候还钱。」 谭景闳递给她纸笔,刚刚他就是跟人家要这两样东西才迟些追上。 小吃店老板像认定他是吃霸王餐的小白脸,要纸笔时立刻摆出一副「唛假啦!」的嘴脸,理都不理人,只好到隔壁五金行借,幸好老板娘很和气,二话不说就拿给他,否则人追丢,借来纸笔也没用了。 梁欣淳看他一脸正经,反而很想笑。 她当然明白对方想还钱的心意,但他的表情和口吻实在比较像是来追债的。 「不用了。」 给姓名是无所谓,但是留下电话给只见过一次面的男孩,她觉得不太妥当。 「我说过,不喜欢欠人情债。」谭景闳很坚持。 虽然金额不多,但是对方似乎不是多富裕的人家,为了帮他付账掏空了钱包,心意比钱重,不还钱,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疙瘩。 「……好吧。」 梁欣淳看他的样子像是要不到连络方式就要继续耗下去,想着还在医院的妹妹,她接过对方手中的纸笔,飞快写下一串字。 「我赶时间,再见。」 她把纸笔塞回谭景闳手中,微笑后转身快步朝医院的方向离开。 谭景闳目送她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内,「谢谢」两字终究还是说不出口。 「梁欣淳。」 他摊开对折的纸张,念着上头娟秀的字迹,在看到电话号码时为之一愣。 究竟那女孩是存心故意还是天生没记性? 电话号码,少了一号…… 第一章 傍晚时分,高雄最大的购物商场外,像在办美式园游会一样热闹,一个个以特色主题冰品及甜品为区隔的五彩帐篷,包围着一棵冰淇淋甜筒造型的圣诞树,彩虹色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还没点灯就吸引众人注目围观,一大堆人抢着合照,加上穿着可爱熊偶装的工作人员在派发试吃品,大人、小孩全都爱,商场周围被挤得水泄不通。 谭景闳站在商场顶楼的贵宾室,透过窗户俯瞰眼下一切,很明显的,「喜富食品」新柜驻点的造势大会十分成功,光是估算那些排在各个帐篷前等待购物的群众,他就能约略算出今晚自己会有多大的一笔进帐。 当然,重要的是日后。 这是由他一手创设,以冰品及甜品为主力商品的「喜富食品」,挟带着上市后的超高人气,受邀进驻百货专柜的首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谭董,和杨设计师约好的时间快到了。」女秘书邹丹菱在一旁提醒他。 「嗯。」 谭景闳省话地只应一声,随即转身离开贵宾室,邹丹菱二话不说便赶紧拎起公文包跟上。 欸,朋友们都羡慕她跟着一位年轻有为又长相养眼的俊帅董事长,不是好奇想从她这里挖八卦,就是莫名其妙猛鼓吹她加油攀枝成凤,天晓得她跟在谭景闳身边可是战战兢兢,当他秘书都这么累了,当他老婆那她一定提早寿终正寝。 因为这男人帅归帅,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很难让人猜出他的喜怒哀乐,开口更是简单扼要,连半句废话都懒得多说,当秘书她已经跟得很辛苦,疯了才会想当这种人的老婆。 一翻开他的行事历,除了工作以及和客户的交际应酬,根本没半项私人行程,像他的生活里根本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之类的需要聚会连络感情、分享心情,要不是亲眼看过他吃饭、进厕所,她真的会怀疑这个才貌双全的男人根本就是高科技打造的最新机器人。 何况,她十分合理的怀疑,这位帅董根本不爱女人。 因为小秘书她曾经非常尽职地陪着董事长进富商招待所「谈生意」,里头的美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其中一位连自认长得也算美丽大方的她都自叹弗如,而那位大美人一进门便将谭董视为猎物,一整晚使尽招数大放电,就只差没直接脱光扑上去,可惜谭董从头到尾坐怀不乱,压根儿没在美人身上多放半点心眼,临走前还把对方印了唇印、写上私人连络电话的名片直接往垃圾桶扔,多亏她好心借位遮掩,没让人看到那幕,不然那位美女肯定气炸。 所以喽,她虽然没和任何人说,心里却有九成把握,她英俊的顶头上司要不是同性恋,就是只爱他自己。 「先绕去看一下。」 电梯里挤满人,但是安静无声,所以谭景闳淡淡一句话听起来特别响亮有力,像里头全站满他属下一样,所有人一致抬头向他看去,他却是闭目养神,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焦点。 「是。」邹丹菱一应声,八成以上的视线全转向她。「小姐,麻烦b1,谢谢。」 不必多说,邹丹菱就明白老板的意思是要去看店里的新柜人潮和早上刚开幕时的排队人潮相差多少。 甜品及冰品复合店选在冬天设柜开幕,居然还能引发排队购买人潮,真要归功研发部那些天才的脑袋,不是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公司旗下的商品没一样不好吃,连她都是忠实顾客,冷得发抖也要吃。 「b1到了,电梯门开启,请小心。」 听到电梯小姐轻柔温婉的声音,谭景闳立即睁眼结束假寐,随众人一起踏出电梯。在忙碌的生活中随时随地争取休息的时间,才能保有更多体力与精神向前冲刺,毕竟在三十岁前靠自己成为亿万富翁,便是他成年以后唯一的人生目标。 而当他远远瞧见从自己柜上一路绵延、几乎快绕了整个b1一圈的排队人潮,便知道自己朝着成功之路又大大地跨进了一步。 「哇~~」 蓦地,小孩子放声大哭的声音从谭景闳右侧传来,高八度的啼哭声让他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要问这世上他最讨厌听见的声音,这个绝对排得上前三强。 他循声望去,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趴在地上哭,像烂泥似的冰淇淋「尸体」融化在离小手不到十公分处的地面,男孩家人不晓得排队多久才买来的冰淇淋就这么没了,难怪像是孩子母亲的妇人拎着好几袋战利品,气急败坏地站在一旁瞪着,完全没有伸手去扶孩子一把的意思,也不晓得是在惩罚孩子还是凌虐众人的耳朵? 谭景闳正欲转身离开这噪音充斥的恶劣环境,突然瞧见一位约莫二十多岁、身穿像是某柜柜姐制服的女人来到那位啼哭不停的男孩身边,扶他站起,拿出一包湿纸巾抽出几张,帮男孩擦净手上和脸上脏污,然后变魔术般地取出一束甜筒造型包装的糖果送给男孩,小巧菱唇开开合合轻吐几句,居然就让男孩破涕为笑。 男孩母亲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似乎想掏钱买下糖果,但被对方阻止,也没推托就拉着孩子离开,反倒是那名好心女子穿着窄裙不好蹲,便跪在那儿帮忙收拾一地烂糊糊的冰淇淋。 烂好人! 谭景闳脑海里自动冒出这么一句。 明明从头到尾与她无关,却赔了糖果又折「膝」,得不到任何报偿,还白白浪费大好时光,顶多就是换来小男孩三分钟的感激,在路人心里得到「好人」两字,不能吃也不能卖,更休想指望任何报答,白搭,这种蠢事他从来不做。 当然,浪费时间去看别人做好事,这种无聊事他更是向来不做。 这回破例不为别的,全因为那女人很眼熟。 虽然不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他记人的功夫向来不赖,对方和他印象中一个因为时光久远而逐渐模糊的身影有几分相像,为了更加确认,他向前几步、多看几眼—— 「董事长,差不多该——」 「邹秘书,看见前面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吗?」 「看见了。」 邹丹菱早发现他的视线不在柜上,难得地一直盯在那女人身上,要不是得尽职地提醒他赶赴下一场约会,还真想耗下去看他能站在这偷瞄对方多久。 「我要她的姓名和所有连络方式——今天内。」 「是!」 邹丹菱回复的语调明显高昂许多,谭景闳难得转头多看了女秘书一眼,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丝觉得受到上司刁难的不悦,反而显得跃跃欲试,彷佛自己给了她多有趣的挑战,斗志激昂。 「查到之后就可以下班。」 谭景闳也就淡扫那么一眼,没再多说便转身独自朝电扶梯走去。 女秘书心里在想什么,不必问他心里也有数。 公司里的传闻也不是没听过,什么他受过严重情伤而不敢再爱女人、只爱钱,甚至传成同性恋之类的无聊八卦也不少,难得他对女人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兴趣,邹秘书肯定以为老板春心大动,一眼相中了那名女子,就连在他面前向来表现得沈稳干练的她也不由得露出好奇、兴奋的神情,像是比他更急于打听清楚那女人的来历。 他没受过情伤,也不是同性恋,只有「爱钱」这点倒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要派秘书打听那女人的资料,全因为他终于确认了「她」是谁。 九年前欠下的一顿饭菜恩情,终于有机会还清了。 不过,除了得连本带利还钱,了结这份陈年旧帐,当然也得算算她留错电话号码,害得最讨厌欠下人情债的他想还都无从还起,一颗石子搁在心头九年的代价。 至于要她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得等他能干的女秘书回报消息之后再说。 谭景闳搭乘上楼的电扶梯,想起方才女子脸上一如当年的温婉笑靥,心情也跟着愉悦上升。 虽说自己向来厌恶不懂得明哲保身的烂好人,不过他有预感,那个女人,肯定会是他人生中的唯一例外。 ******* 从客满的公交车尾要挤到公交车头下车,简直比关公过五关斩六将还辛苦! 梁欣淳从要到站前一分钟就努力排开人群,好不容易顺利下车,重新呼吸到户外清凉空气,萎靡的精神这才稍稍振作一些。 今天真的是累坏了。 她在购物商城的地下食品街工作,负责一间小巧精致的进口糖果专柜。原本今天不是她的班,因为同事家中临时有事才请她代班。 虽然想过今天刚好是假日,又有人气冰品&甜品专柜举办开幕庆祝园游会,人潮应该会很多,但来客数还是远远超出她预期,不只那间店客人熙来攘往,就连他们这些周边商家都沾光分享不少客源,大赚不少。 只是生意兴隆,自然也代表她得包装糖果包到手酸,刷卡、收钱忙到眼花,连中午都没时间吃饭,还得盯着有没有那些人一多便跟着混进来顺手牵羊的小贼,免得薪水还不够倒扣,赚钱的老板笑呵呵,纯领底薪没额外业绩加给的店员可是苦哈哈。 不过,世上本来就没有轻松的工作,比她更辛苦的大有人在。 傍晚她专柜旁有位小男孩跌倒大哭,他妈妈可能一时气恼而放任不理,她于心不忍便跑出来哄孩子,顺便帮忙收拾残局,免得通知清洁人员来之前又一连数人踩着湿滑的冰淇淋摔倒。 这时候有位善心的女客人过来帮忙,之后到她柜上选糖果还相当热情大方地和她天南地北的聊,耐心等待她先替其他客人包装、结账,再帮忙介绍她想找的辣椒糖,对方提起工作也是一脸无奈说太操,跟着工作狂老板趴趴走,连交男友的时间都没有。 彼此谈得很投契,还交换了名片,她才发现原来对方便是今日带来盛大人潮的「喜富食品」董事长秘书,对方还问她有没有跳槽的打算?有机会可以帮忙引荐。 跳槽啊…… 梁欣淳走着、走着,眉头跟着皱起。 她向来不是个胸怀大志的人,有生以来唯一一次拚全力便是为了大学能考上第一志愿,也的确如愿以偿了。但「第一」是以自己的程度定义,而不是所谓的第一学府,目标只求离家近的国立大学,能多少省些住宿费和学费减轻家里负担,至于就读的科系未来出路如何,老实说,选填志愿时她和家人并没有认真思考过。 直到毕业后找工作,十间有九间回复:「对不起,梁小姐,您就读的科系不符合我们公司(职务)的要求。」她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即使拿着国立大学的文凭,找工作一样会处处碰壁。 所以,她很珍惜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机会,从毕业后便待在这里,一晃就过了五年,除了天天站到脚酸、休假和一般人不同,其他并没有什么不好,天天待在城堡造型的糖果屋里和甜美的各式零食为伍,也很赏心悦目。 不过,最近遇上了点麻烦,如果不好好处理,即使她不想「跳槽」,也可能会被辞退,想到这,她就不由得头疼。 两个月前她终于被推荐接受为期半个月的店长培训,得到这么难得的机会她不知道有多开心,怎么也没想到等着她的还有一场「桃花劫」。 没人知道公司小开也参加了这次培训,本来这也没什么,坏就坏在相处没几天他就对自己展开热烈追求,她什么都还没表示,小开消息灵通的女友已经跑来「宣示主权」,警告她一堆有的没的。 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女友警告,即使原本还觉得小开人健谈又满好相处,印象不错,也已经被「劈腿男」这个事实给吓得敬谢不敏,她不懂耍什么手段、心机,有钱人家的饭碗她捧不起,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问题在于小开穷追不舍,到现在还不死心,如果事情闹到董事长那里去,搞不好一封简讯就叫她打包回家吃自己。 欸,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梁欣淳脑袋里杂乱无章,理不出头绪,眼看着家门已经近在咫尺,这才连忙重振精神、换上笑脸,免得让家人看见自己愁眉苦脸后一再追问,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只能跟着伤神。 「我回来了。」她自己开锁进门。 「回来啦,辛苦啦!」一个大大的笑脸从玄关口冒出来迎接她。 「如懿?!」 梁欣淳诧异地盯着这时间竟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好友,毕竟对方可是有夫有子的人妻身分。 「嘿嘿,看妳的样子就是有被吓到,很好。」阮如懿甜笑如蜜,一脸得意。 「吓到我有那么好玩吗?」梁欣淳好气又好笑。「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妳老公一样,越来越爱捉弄人了。」 「像他好啊,那就代表我变机灵了一点。」 阮如懿白皙的鹅蛋脸上满是幸福甜蜜,完全是以夫为荣的模样。 「是变腹黑吧?」 梁欣淳笑着补上一句,露出颊畔两个甜美的小梨涡。 阮如懿和她是高中时感情最要好的同学,不过如懿脑袋比她聪明,考上了名校好科系,毕业后顺利进入不错的公司,还在那里和董事长的二儿子相识、相恋、甚至奉子成婚。 可是要和如懿老公姜昀谦相比,她们俩只能算是笨蛋一号跟二号,完全只有被他耍着玩的分,要不当年如懿也不会光见他一面就莫名其妙成了他女友,还立刻被带回去见家人,年纪轻轻地便傻傻被人拐回家当起了贤妻良母。 「妳这时间怎么会在我家?」梁欣淳拉着她一起进客厅,环顾周遭一眼。「就妳一个人?妳心爱的老公和儿子呢?」 「儿子我婆婆帮忙带,昀谦还在公司加班。」阮如懿指指搁在客厅桌上的大小礼盒。「我是专程拿些干货来拜托你们销库存的,都是客户和厂商送的香菇、干贝和一些罐头,你们家人多,帮忙吃一些。」 「什么销库存,明明就是妳特别搜刮来送我的。」 「什么搜刮,好像我都在婆家当贼一样。」阮如懿笑咪咪地说:「是妳人缘好,我才开口问家里礼盒堆太多,能不能拿一些送妳,我婆婆马上帮忙挑了这一大堆。她见过妳之后一直说妳懂事又乖巧,很有她的缘,要不是我大伯已经有了结婚对象,老三又是女儿、不是儿子,不然我看我婆婆一定会叫我当红娘,好把妳娶进门当媳妇。」 「别胡说八道了,回去之后记得帮我跟妳婆婆说声谢谢。还有,谢谢妳有好事总是第一个想到我。」 「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干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真肉麻。」阮如懿故意用轻松语调笑答。 「对了,我妈呢?」 梁欣淳忽然想起,自己都和朋友聊那么久了,怎么还没看到母亲出现? 大姊出嫁了,父亲今晚和同事有聚会,小妹和朋友去看电影,两个人都不会那么早回来,应该是母亲帮如懿开的门才是。 「梁妈说麻油刚好用完,所以叫我留下来看家,她出去买,一会儿就回来。」阮如懿拉着她进厨房。「我跟我公公、婆婆报备过了,今晚要在妳家吃饭,我老公下班会直接过来载我。梁妈说今晚本来只有妳们母女俩一起吃晚饭,所以菜色很少,她要加炒我爱吃的三杯鸡,没麻油只好出去补货。」 「那不就托妳的福,可以加菜了?」 「没错,我还拿了一些我婆婆卤的猪脚,妳今晚托我的福可以吃大餐了。」 「呵,那先谢了。」 梁欣淳看好友掀开桌上锅盖,指着里头的卤猪脚笑嘻嘻的可爱模样,忍不住跟着弯唇笑起。 幸好,如懿虽然嫁进豪门,乐观开朗的傻大姊性情却一点都没有改变,不会嫌弃她这个朋友不称头,待她一如既往,大方将她介绍给婆家人,有什么好处还不忘分她一份,真的是位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对了,妳这个月轮休有没有哪天刚好排到假日?」阮如懿忽然发问。 「有,这个礼拜日我有休假。」 「好,那天空出来给我。」 「是可以,不过,要做什么?」 「相亲。」 「噢。」 梁欣淳点点头,过两秒才蓦地瞪大眼,猛摇头。 「妳摇头也没用,我已经先告诉梁妈,她代妳答应了。」 「怎么可以这样?」梁欣淳一脸慌张。「我还不到需要相亲的年纪吧?」 「都过二十五了,当然需要。」阮如懿可是兴致高昂。「反正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妳放心,我都帮妳打听清楚了,那个男的真的很不错!当天就妳和男方两个人对看,不会有一堆亲友团出现,吃顿下午茶就走人,喜欢再连络,保证不给妳压力。欣淳,我知道妳不想太早嫁,想帮家里多分担几年家计,可是女人青春有限,妳不趁现在谈谈恋爱,多给别人一些追求的机会,等妳想嫁的时候没人追,想选个老公都没得挑,不是更惨?」 「我——」 「别我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妳肚子饿了吧?我还拿了一些松糕来,先来吃。」 梁欣淳被好友拉着走,只能笑叹一声,认命记下周日的相亲约定。 欸,她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能让她心动的人一直没出现过。 别看她外表文静端庄,像是对爱情没什么要求,其实内心一直期待着能有那种像小说般瞬间令她脸红心跳的相遇,尝尝爱上足以令自己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这么少女的幻想不好意思和好友说而已。 或许,她命中注定的爱情,就只能是平淡无奇的相遇,不再怀抱浪漫期待,才能早日遇上她的真命天子吧? ******* 老天爷,其实要多晚才能遇上真命天子都没关系,不必在那之前随便硬塞个男人给我凑数,真的。 梁欣淳趁着没客人的空档进行补货,手忙着、心里嘀咕着、脑袋里也转着,还是完全不知道该拿上天硬塞给她的烂桃花怎么办才好? 「欣淳,我是认真来找妳谈的,别无视我。」 「我没有无视你,你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梁欣淳抬起头,淡淡回复身旁男人一句,满腹无奈。 十一点整,百货公司刚开门,她才和各柜柜员们一同站在柜前向顾客们鞠躬道早,再抬头,公司小开白桐仁已经笑咧嘴站在她面前。 然后,他一路卢到现在,一直说什么真心喜欢她之类的话,害她尴尬到巴不得能有地洞钻,真的很想象忍者一样,「轰」地冒出一阵白烟,立刻土遁溜走。 「不要忙了,停下来认真听我说。」 白桐仁看她说完又继续工作,对他先前说的一大段甜言蜜语根本没反应,自尊有点受挫了,懊恼得干脆一把抢下她手上的糖果包。 「你今天放假,上门就算是顾客。但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有我该做的事,我没有权利阻止你说话也不能请你离开,但至少请你不要干扰我工作。」她伸出手。「请你把东西还给我。」 梁欣淳不因为他是小开就跟他客气,这份工作对她而言虽然重要,但也不到需要委曲求全非留在这不可的地步。 「我不是存心要打扰妳工作,只是妳根本不接我电话,我迫于无奈只能直接来柜上找妳。」看出她有些气恼,白桐仁连忙将糖果包还她,软下声调求和。「欣淳,我这次真的和前女友断得干干净净,以后她绝对不会再来找妳,妳大可放心和我——」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梁欣淳打断他的话,秀眉微蹙。「其实之前我在电话里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不管你有几个女友都跟我无关,我和你之间只有同事关系,现在如此、将来也是,谢谢你喜欢我,但是我不可能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论家世,我是独子,迟早会继承这间公司,妳和我在一起,顺利的话就是未来的董事长夫人,等级比妳努力想爬上的『店长』位置高更多;论学识,我是留学归国的硕士;论外貌,路上随便捉一个人问都会说我长得不错,妳到底不满意我哪一点?」 白桐仁就是不肯死心,这女人越不将他放在眼里,越是对他的胃! 「欸。」梁欣淳长长叹了口气。「一定要说?」 「嗯,一定要说!」白桐仁不信她真能挑出让自己心服口服的毛病。 「好吧。」她豁出去了,大不了另找工作。「因为我这辈子最讨厌的男人有两种,一种是见异思迁的花心大少、一种是死缠烂打的无赖,你偏偏两个条件都符合,所以拜托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以后我们相见不如怀念——」 「呵。」 一声轻笑自两人身旁传来,打断了梁欣淳的话。 她转头往左一看,这才发现相隔不到两公尺处,一位穿着笔挺铁灰色西装的高大男子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一动也不动地瞅着她看,唇角微勾,似笑非笑的,直觉像是把她和白桐仁的对话从头到尾听得一清二楚,被发现还一副「旁听」得理所当然的模样,反倒是她先不好意思地别开眼—— 呃,这种莫名其妙瞬间便输给对方眼神气势的感觉,彷佛久远以前也有过? 就连那张微带混血儿模样的白皙脸孔和俊挺五官,怎么好像也有点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