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万万岁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李氏将心头大患沈若娴的事情交托之后,总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便听丫鬟们回话,说老太太的车架都已经到了门口。 她连忙起身,急匆匆的赶去鹤瑞堂请安,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太太瞧她这般姗姗来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不过这大过年的,一屋子的人都欢欢喜喜,老太太便也没再说她什么,倒是张慧笑着道:「大嫂子昨日忙了一整天,把过年的开门红分发下去,可是累了?」 李氏干笑了一声,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抬头便瞧见对面坐着的人正是苏谨琛。 少年人丰神俊朗、气度矜贵,脸上更是从容冷傲的神色,那人端起茶盏,忽的往李氏跟前扫了一眼,吓得李氏只急忙就低下了头,只觉得后背微微有些发冷。 那沈若娴是疯了不成,让她对这样的人下手? 李氏心口一虚,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缓缓开口道:「倒是不怎么累,就是今日不小心睡迟了。」她说着,只又看向苏谨琛,陪着笑道:「大少爷昨儿带回来的姑娘,我也一并赏了开门红了,是按着屋里大丫头的份例赏的,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大少爷只管说,我这就让下头补上。」 苏皎月正和苏惜月两人在咬耳朵,闻言却是转头悄悄的看了一眼苏谨琛。 他带姑娘回府了吗?他终于要开窍了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不对……这可是古代,能直接带回家的姑娘……可跟现代不一样呢? 苏谨琛已经感觉到了苏皎月的目光,但他仍旧云淡风轻的低头喝着茶,缓缓道:「就按大丫鬟的份例便好,有劳大伯母了。」 大丫鬟的份例,比起通房,却还差了那么一层。 徐氏听了却道:「你房里也没什么丫鬟,既来了一个,多给一些也无妨……」徐氏正想吩咐下去呢,苏谨琛却开口道:「母亲不用忙,那丫鬟懂些拳脚功夫,是我带回来给娇娇的。」 苏皎月方才圆溜溜的双眸就更圆来,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兄长给我丫鬟做什么……我房里丫鬟多着呢!」 「你以前不也常记挂着给我丫鬟们?这叫礼尚往来。」苏谨琛只淡淡道。 可我给你的……你一个也没要啊……?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还想回绝呢,徐氏却先开口道:「会拳脚功夫的丫鬟,这感情好,娇娇腿脚不便,这下出门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昨儿苏皎月被那萧逸抱了一回,迫于小郡王的身份,徐氏面上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 「母亲。」苏皎月脸颊却有些发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苏谨琛的无微不至,她已经感到有些受之有愧了。 徐氏见苏皎月这般,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接受,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你兄长是关心你,你反倒跟他见外起来了?」 苏谨琛抬头,正好看见苏皎月脸上如朝霞一般鲜红的颜色,也跟着笑道:「就是……母亲说的是,你跟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客气什么?」 也是呀……客气什么?他是兄长嘛! 苏皎月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被徐氏和苏谨琛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忸怩了。况且……按照原身的人设,在苏谨琛的身份没有恢复之前,她是一定要坚定不移的认为,苏谨琛就是自己的亲哥哥的。 「那就谢谢兄长啦!」苏皎月高高兴兴的就开口了。 苏谨琛方才只是跟着徐氏一起想逗她一下,可现在听见她这一声发自内心的感谢,反倒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只拧了拧眉心,脸上神色也有些捉摸不透。 「……」苏皎月一下子就懵了……刚才她想回绝吧,苏谨琛看着不高兴,现在她开开心心的接受了,怎么那人看着还是不高兴呢? 「兄长……兄长?」苏皎月索性厚着脸皮就凑了上去,一脸好奇问道:「你要送我的丫鬟,会多少功夫呀,厉不厉害?」 第2章 这下苏谨琛更郁闷了…… 从鹤瑞堂散了, 苏谨琛便跟着苏皎月一起回了凝香院。 她这间屋子他来得不少,以前闻得最多的就是药香,但如今苏皎月的双腿可以动弹之后,药香也已经渐渐的散去了,多了一些少女的脂粉香气,让苏谨琛有了一种闺阁的感觉。 茶几上的针线篓子里放着苏皎月做了一半的针线活, 粗糙的针脚看上去有些笨拙, 苏谨琛刚想拿起来看一眼,就被苏皎月给抢了过去,递给了丫鬟道:「青杏,你怎么没帮我收起来, 正月里不是不能动针线的吗?」其实是她临走的前一天还在赶活, 原本以为苏谨琛是二月份回来,没准那时候她也能做好送出去的, 但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 苏谨琛便随她藏起来, 只是坐了下来, 对苏皎月道:「你找个丫鬟,去我房里让阿福把人带来。」 苏皎月知道他指的是那个要送她的丫鬟,只点了点头, 外头丫鬟已经送了茶上来, 她亲手递了一盏给苏谨琛,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苏谨琛抿了一口茶, 这才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苏皎月, 问她:「你看我做什么?」 苏皎月这时候却早已经又有了做妹妹的自觉, 也不觉得羞涩了,只老老实实开口道:「西北风沙大,我看看兄长晒黑了没有?」 「那有没有晒黑呢?」苏谨琛平素最不喜别人拿他的外貌玩笑,可到了苏皎月这里,这也成了一种纵容,他甚至还觉得,也幸好他还有这么一副皮囊,能入了她的眼。 「好像是黑了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比从前更有男人味了!」 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男人味?那是什么东西?他抬起头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也没有闻到所谓的「男人味」? 「大概是屋里的熏香?」 「不是熏香的味道。」苏皎月犹自不害臊的凑过去,在他的肩头胸口嗅来嗅去,然后笑眯眯的道:「是秘密。」 这是一种天潢贵胄才有的气息,大抵是苏谨琛身上的龙气。 但她哪里知道,这样的动作却让苏谨琛十分的心猿意马,握着茶盏的指尖都有些僵硬,他恨不得伸手将她一下子揽住按在怀中,让她再不敢乱来。 「大少爷,那姑娘来了。」 外头传来丫鬟的回话声,苏谨琛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叫她进来吧。」 苏皎月这时候也转过头去,就看见门口的帘子一闪,一个身量高挑、带着几分异国模样的少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是红笺,她父亲曾是我一位长辈的昆仑奴,身手极好。」 「红笺?」苏皎月心下疑惑,她从前所写的原文中,倒是曾给苏谨琛设定过一个贴身女影卫,那是他身份恢复之后,他父亲瑞王所赐,人设便是武艺高强的昆仑奴,不过对方的名字可不是叫「红笺」,而是叫「红月」。 「奴婢原本叫红月,公子说犯了姑娘的讳了,所以赐名‘红笺’,以后就跟着姑娘了。」 「啊?你……你……」苏皎月差点儿被噎住了,她……她就是她原文中所写的,功夫极高、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的女影卫红月? 而现在……她来做自己的贴身婢女了? 苏皎月勉强让自己装出几分淡定,继续道:「你会什么功夫?兄长说你可厉害了!」 「奴婢不会什么功夫,不过就是力气大点,姑娘要是无聊了,可以给姑娘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这话一说,一屋子的姑娘都笑了起来。 「……」苏皎月觉得自己笑得嘴都要歪了,又转头看了一眼苏谨琛,一脸不可置信道:「兄长?这么能干的姑娘,你真的肯就让她跟着我了?」 虽然在原文中,红月跟苏谨琛,是纯的不能在纯的主仆情谊,但还是有不少一部分读者,喜欢把他们两人组西皮,苏皎月还真的不太忍心夺人所爱了。 第3章 况且……这样好身手的姑娘,一定是瑞王为苏谨琛千挑万选的,就这么便宜了自己? 「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把她带到京城来的,你不要那就只能送回去了。」 「那我可就留下了?」 ……可以看胸口碎大石,我为什么不要?苏皎月嘀咕道。 ☆☆☆ 沈若娴在李家的庄子上藏了起来,倒不是她不想回廉王府去,只是不敢而已。老王妃一路上就瞧不惯她了,她和苏老太太又是故交,难免不会找人打探消息,她如今连话也说不了,老王妃要是查到点什么,她连反驳的余地也没有,倒不如先找地方躲起来。 若是李氏是个中用的,能受她的摆布,把苏谨琛搞定了,那到时候她再回去,偷偷的邀这个功劳,老王妃只怕还能容得下她。 可现在……她实在不想回去。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想着苏谨琛的,她也不想做的这么绝,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这般绝情,她是真的豁出了名节和性命去喜欢他的呀! 沈若娴想到这里,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样。自从上次受了刺激,她现在只要一激动就会这般,仿佛已经病入膏肓了一样。 外头却是传来了丫鬟的说话声:「姑娘,许妈妈来看你了。」 许妈妈是李氏身边的红人,在李氏跟前向来最说的上话,沈若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过身去,看见许妈妈打了帘子从外头进来。 那人脸上堆着笑,见了沈若娴道:「太太说,大过年的,姑娘一个人住在庄子上忒冷清了一些,让我接姑娘回府去。」 「啊……啊?」沈若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氏要接自己回府?李氏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呢?难道是苏老太太原谅了她吗?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三老爷也娶了续弦了,老太太怕是已经不介怀那件事情了? 许妈妈见沈若娴高兴成这样子,只笑着继续道:「大少爷也在府上呢……」 沈若娴越发就高兴了起来,她还可以见到苏谨琛!虽然她恨不得他死,可要是在他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那也是好的!要是他可以回心转意的话,那他就不用死了不是吗? 她笑了起来,一向清丽的脸上竟显得有些狰狞。 许妈妈见了她这样子实在觉得可笑,正想拉着她走,那人却不肯,只咿咿呀呀的指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棉布衣裙,头上戴着的不值钱的银饰。 许妈妈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你原来住的屋子还给你留着呢,你的那些衣服首饰也都在呢,太太一向都是心软的,又疼了姑娘这么些年……」 沈若娴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笑了起来,理了理鬓角上的碎发,跟在了许妈妈的身后。 李家的庄子在京郊以西,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了几个时辰,外头的天色都黑了,沈若娴才瞧着有些不对劲,她正想拉着许妈妈的手问一问,却听外头许妈妈的男人道:「老太婆,地方到了。」 许妈妈这才转过头来,上了年纪的人眼眸都有些浑浊,她拍了拍沈若娴的手背道:「沈姑娘,你就安心去吧,你要的那些东西,回头我让太太都烧给你。」 她这厢才说完,从马车外头忽的丟进来一个绳套子,一下子就套住了沈若娴的脖子。 可怜沈若娴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哪里能干过这一男一女,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被按住了。 官道的一旁,正是滚滚水流的护城河,许妈妈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沈若娴给扔了下去。 ☆☆☆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天,苏老太太收到了老王妃的帖子,说是不日就要回蜀中去了。好在她这一次回京,打的就是探亲的名义,如今又回去,大家也就不会再多议论什么。 第4章 苏老太太请了老王妃来承恩侯府坐坐,苏皎月也陪在了一旁。 老王妃瞧着苏谨琛并不在席上,只淡淡开口道:「前儿瞧见了你大孙子,倒是一表人才,怎么今天他不在家吗?」 老太太只笑着道:「不日就要科考了,他今天去了书院,和师长同窗们研究制艺去了。」 老王妃听了就觉得十分奇怪,苏家有爵位在身,科举对于苏谨琛这个嫡长子来说,本就可有无可。 况且……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竟还要考科举? 「他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有册封了世子?」老王妃故意问道。 「他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年前倒是提过一回册封世子的事情,他只不愿意,说要自己进学考科举。」苏老太太没听出老王妃的言外之意,只当老王妃是当真关心苏谨琛,她便以一个祖母的身份,也说道了一番。 老王妃这下就越发糊涂了起来,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便道:「还是你的孙子懂事,我那孙子就是贪玩,原本说好了今日要一起过来的,被太后娘娘的侄子永定侯请去打马球了。」 她这边才说着呢,外头忽然有人飞奔进来,一脸慌慌张张道:「老王妃,不好了!小郡王从马上摔了下来!」 宫里派了车来接老王妃, 苏老太太担心她一个人支撑不住, 跟着一起走了一趟, 等她回府的时候, 都已经是未时末刻了。 苏皎月歇完了中觉,便到了鹤瑞堂等老太太回来, 她也想问一问小郡王的伤势。 原本老王妃这一趟来承恩侯府,就是来辞行的,但如今小郡王受伤了,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离开京城了。 苏皎月自然是希望他们走的越早越好,在京城待着,对于苏谨琛来说,总归是个对手。虽然苏谨琛好像也没把这萧逸当对手看。 「小郡王伤得不轻呐。」苏老太太落了座, 神色凝重, 手里端着的茶盏也顾不上喝一口,只继续道:「我进宫的时候,几个太医都还在呢, 人也没醒过来。老王妃在哪儿哭得跟什么似的, 我也不好意思就走, 所以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苏皎月细细的想了想,原文中她虽然也提起过萧逸这个人,但他还没进京就死于一场意外,说不定他命里便注定了会有这么一次劫数。 「太医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要不要紧?」苏皎月有些担忧问道, 写文的时候, 任何配角的生死由她自己掌控, 可现在毕竟是真实世界,她也不想萧逸就这样白白没了性命,只要他不当太子,不挡着苏谨琛的道儿,回蜀中做个闲散的王爷,其实也是不错的。 苏老太太摇了摇头,眉心蹙了起来,她在宫里的时候是在外间等的,里面的情况并不知道,只是从那几个进进出出的太医脸上看起来,小郡王这一次怕是伤的不轻。 但萧逸毕竟是太后娘娘选中了要为今上立嗣子的人,所以消息都封锁了起来,她出宫的时候,还有宫人特意让她不要走漏了消息。 「太医倒是没说什么,总还要再等等。」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苏皎月,见她脸上还有几分担忧,倒是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起小郡王来了?难道你对他有意思?」 老太太心里也着实着急呢,苏谨琛是个不显山漏水的性子,可上次却为了苏皎月沉不住气,在大相国寺顶撞了萧逸一回,但眼前的苏皎月,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也不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她要怎么想呢! 「我……我哪有?」苏皎月顿时就有些冏了,老人家就喜欢胡思乱想,还喜欢做媒,苏老太太定是听说了萧逸想在京城选郡王妃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多问了一句。 苏皎月只低着头道:「我是想着……我以前也是因为在马上摔下来,如今才会不良于行的,希望小郡王别像我一样。」 第5章 可苏皎月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又觉得,若是萧逸真的摔断了腿也好,郑太后兴许就不会给今上选一个残废的嗣子,那苏谨琛也算是少了一个威胁。 「那你放心,」苏老太太见苏皎月这么说,只笑着道:「我听说小郡王是撞到了脑袋,腿脚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 晚上用过了晚膳,苏谨琛才从外头回来。 那年他去书院念书的时候,就把这鹏程院里头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如今这院子里的陈设,都是苏皎月这一两年间帮他重新搜罗来的。 她明知道他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家里住上个三五日,却花这样大的心思。 窗台上养着枝条青嫩的兰花,房里的三足香炉烧着凝神静气的瑞脑香,身后的八宝阁上摆着徽墨、湖笔、桃花笺…… 这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沾着苏皎月的气息,苏谨琛只翻了两页书,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科不进场子了,可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些人肯跟着自己,难道就因为他这个身份吗?他若没有真才实学,将来就算登到了那个位置,那也未必能服众。 他这一科必须得进场子,而且要考得极好,这样将来身份曝光,才会有更多的人向他俯首称臣。 苏谨琛想到这里,又重新把书翻开了,可只看了两页,外头小厮便回话道:「大少爷,大姑娘给您送宵夜来了。」 苏皎月难得亲自送宵夜来,况且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安歇了才是。 苏谨琛还没喊了她进来呢,那人倒是熟门熟路的已经从外头摇了来,边走边吩咐道:「青杏,你把宵夜拿放下。」 苏谨琛走过来扶她,那人却摆摆手道:「兄长别过来,让我自己慢慢挪过去。」她在外人跟前可不敢这样走路,怕摇摇晃晃的招人笑话,也就在苏谨琛的跟前,少一些羞耻心吧了。 「怎么没让红笺跟着?」苏谨琛开口道。 「红笺姐姐可是高手,让她提食盒多不合适。」苏皎月笑了起来,看见青杏已经把吃食都摆好了,这才道:「我陪着兄长用一些吧。」 宵夜做的是鸡丝粥、核桃酥饼、杏仁糕、三鲜蒸饺还有一盏酥酪。 苏谨琛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只笑着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若是吃完了,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我陪着兄长一起吃嘛!」苏皎月眨了眨眼,把酥酪搬到了自己的跟前,笑着道:「这碗酥酪,兄长就赏了我吧?」 苏谨琛便随她自说自话,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粥,看见苏皎月也正低头吃着酥酪,一张小脸埋在了碗中一样。 那人吃了几口,忽然抬起头来,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兄长可知道……今日东郊马场又出事了?」 这么晚了她过来给苏谨琛送宵夜,其实也是想问问他萧逸的事情,毕竟要是萧逸还留在京城,实在也算的上是苏谨琛的心头大患了。可她又不能问得那么直白,因为她该不知道苏谨琛的身份才是。 那人的眼神却是暗了下来,抬起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东郊马场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永定侯是郑太后的侄子,郑太后听说萧逸要和老王妃回蜀中,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大魏向来宗室凋敝,廉王这一支算是近的,萧逸一走,今上若再想找嗣子,那便是郑家更不好掌控的人了。 但苏皎月问他这些做什么呢?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了萧逸那臭小子? 「我倒是不曾知道,马场又出什么事情了吗?」苏谨琛又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可方才明明还觉得鲜美的味道,此时却有些食不知味。 「原来你不知道……」苏皎月脸上便稍稍有些失落,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苏谨琛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她倒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急不可耐了。 第6章 「就是……小郡王好像受伤了,祖母今天还陪着老王妃进宫去了呢,也不知道小郡王伤得怎么……」 苏皎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握在手里的勺子却不知为何哐当一声掉到了碗中,滚热的烫粥一下子溅出了几滴落在茶几上,那人的脸黑得吓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苏皎月,冷冷道:「娇娇既然不是过来同我用宵夜的,那就请回吧。」 「兄长……我……」 苏皎月被苏谨琛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坏了,即便是她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却也不曾跟自己说过这样严厉的话,苏皎月吓的手里的酥酪都撒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腿脚却又一下子不听使唤起来,扶着茶几跌倒在地上,一把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哭了起来道:「兄长我错了……」 苏谨琛哪里知道她会被吓成这样,他转过身,看见苏皎月跪倒在地上,身上的裙子都弄脏了。 她刚刚吃酥酪时候笑的那样开心,可这时候却眼眶通红、哭得梨花带雨,身子还筛糠似的颤抖着。 他是真的吓到她了。 他在外头发号施令的时候确实让人生畏,可回到侯府,回到她的面前,他是从不曾有过半点脾气的。 但他刚才实在没忍住。 苏谨琛的心都揪了起来,弯腰把苏皎月抱起来,放到暖炕上,看着她道:「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苏皎月的脸颊。 少女的肌肤弹指可破,他缓缓的勾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 可苏皎月哪里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不过就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遇上苏谨琛生气就跪地求饶认错而已,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看着少女眼中的疑惑和躲闪,苏谨琛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用指腹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想了想道:「我不日就要科考了,没有功夫去关心别的人、别的事,你可知道?」 苏皎月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里却兀自想:那小郡王能算是别的人,别的事吗?可她脸上还是一脸乖巧的模样。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俯身把苏皎月打横抱了起来,低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一连几日, 苏皎月都没同苏谨琛怎么说话, 那日也不知道怎么就冲撞了他, 这两天瞧见他, 苏皎月心里还觉得有点后怕。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现在还不是君呢, 在自己跟前就那样有气势了…… 苏老太太却是打发了人去廉王府打探消息,回来的人只说老王妃没有回王府,这几日都在宫里住着。老太太又派人去宫里打探,仍旧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说尚在医治,那小郡王究竟是死是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昨日进宫打探的人又回来了, 仍旧也没个准消息, 那小郡王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祸事,如今倒是想回蜀中也回不去咯。」 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粥, 抬眼的时候, 便瞧见他这一双孙子孙女, 脸上神色俱是淡淡的。 早两日便察觉出他们兄妹有些异样了,今儿一早她才特特的让丫鬟去把他们两人都请了过来,打算让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兴许就和好了。 苏皎月听老太太提起了小郡王, 哪里还敢接话, 上回她就是跟苏谨琛说小郡王的事情, 这才惹得他生气的,老太太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苏皎月想劝老太太别再往下说了,又不敢开这个口,这样的神情落在苏谨琛的眼中,便是欲言又止,想关心却又不敢关心的样子! 苏谨琛的脸色越发又冷了几分,只是垂着眉心,一句话不说的吃着碗里的白粥,连下粥的小菜都不曾吃一口。 苏老太太总算是品出了一二来,感情这两个人……是为了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小郡王在闹别扭? 第7章 她这便宜孙子的醋劲可够大了,娇娇被小郡王抱了一抱,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怪不得她这常年不吃醋的鹤瑞堂,如今也一股子酸味了。 她也不过就是白担心一场而已。她一个内闱的妇道人家,也不好插手他们爷们的事情,总是会悬心的。 「不说那小郡王的事情了,明日就是元宵节,琛哥儿带你妹妹去看灯会吧。」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只叹息道:「娇娇从前最喜欢看灯会,每年都要去的,自从腿脚不便之后,倒是有两年没去了……」 苏皎月原是极想出门的,正要答应下来,可一抬头瞧见苏谨琛那张拉长的脸,想着他必定是不愿意去的,便不等他开口,先回了道:「我不想去,元宵节外头人多,出门怪不方便的。」 苏谨琛已经吃完了他跟前的一碗白粥,放下了勺子,也是面不改色道:「孙儿不日也要下场子了,还想在家温习功课。」 「你们……」 苏老太太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不打算再当这个和事老了,小孩子家家没有不闹别扭的,等闹过了,兴许也就好了,她一个外人也急不来。 外头却是正好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大姑娘,门房上送了帖子进来,说云大小姐明日在飘香楼请姑娘赏灯,问姑娘去不去,云家的下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苏皎月原本就是想出去的,刚才说不出门不过就是和苏谨琛赌气罢了,现在云诗秀都送了帖子来请她了,她自然是不会回绝的,脸上便透着几分高兴劲儿,同那老婆子道:「那妈妈去回了云家的人,就说明日我一定去,多谢云姐姐想着我了。」 苏谨琛就看着她那副欢欣雀跃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得慌,他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却听苏皎月又问那婆子道:「云家的人就单单请了我一个吗?云大少有没有给兄长也下帖子?」她一个人出门,怕是苏谨琛又要不高兴了。 那婆子便停下了脚步,拧眉想了想道:「倒是没听说。」 苏皎月闻言,却是自言自语道:「也是……云大少这一科也是要下场子的,想必和兄长一样,都要在家用功呢!」 苏谨琛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了,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忙笑着道:「三丫头,食不言、寝不语,你兄长都已经吃完了,你碗里的粥还没动呢!」 苏皎月一扭头,见苏谨琛的碗果然空了,只忙不迭就低下头,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老太太又不忍心了起来,只叹息道:「你慢点儿。」 ☆☆☆ 第二日便是元宵灯会了。 过年时府上挂出来的大红灯笼也未曾收起来,承恩侯府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晚上原本是团圆的日子,苏谨琛推说要温习功课,没有去鹤瑞堂用晚膳,等阿福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苏谨琛阖上了书,抬头问阿福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书房呆着是做什么,书页子都快翻烂了,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大少爷放心,都安排好了,胡太医千恩万谢。」阿福还想说什么,那人却问道:「那你到现在才回来?」 阿福跟着苏谨琛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道:「奴才见时辰尚早,就去了一趟飘香楼,给大少爷订了个雅间,正对着大小姐赏灯的那一间,不过是在里头……灯是赏不到了。」 谁曾想苏谨琛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将手上的书册一丢,厉声道:「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还敢做我的主了?」 阿福被苏谨琛这么一吓,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告饶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看大少爷和大小姐置气……这几天茶饭不思的……奴才心里着急。」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雅间都订了,那还不套了马,就当是出去透透气罢了。」 第8章 ☆☆☆ 苏皎月却是用过了晚膳就出门了。 她这次特意把红笺给带上了,红笺是第一次来京城,她总要带她到处见识见识。 马车才出了承恩侯府门口的大街,路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到处是挤挤挨挨的人马,苏皎月偶尔撩开帘子,指着外头澄河边上一望无际的花灯对红笺道:「红笺姐姐你快看,那就是澄河,对面是长乐巷,那里的花灯最好看了。」 但她们京城的闺秀,是不会去长乐巷赏花灯的,去那里的人,也多半不是去赏花灯,而是赏人的。 他们这一路上笑笑闹闹,没过多久,便到了飘香楼了。 飘香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平日里便是一席难求,也只有云家这样的府邸,才能在这种日子订下了可以赏灯的雅间。 苏皎月行动不便,但如今有了红笺,实在方便了很多。红笺力气极大,背着苏皎月仍是身轻如燕,几步功夫就上了二楼,云诗秀已经开门迎了出来。 「我忘了你行动不便,早知道订楼下的房间好了。」云诗秀多少有些抱歉,但赏灯必定是要在高处的,她一时也没有想到。 「不碍事。」苏皎月在轮椅上坐了下来,沿着菱花窗往外看去,澄河上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灯海,湖面上还有几艘画舫,从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丝竹声。 「我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事情……」云诗秀小声开口,扫了一眼跟着苏皎月来的丫鬟,见有一个眼生的,只低下了头去。苏皎月便转身同青杏道:「青杏,你带着红笺姐姐四处逛逛去,这是她第一次看灯会呢,见到什么好玩的就买下来。」 青杏会意,领着红笺出门,云诗秀这才开口道:「你还记的小郡王吗?」云诗秀垂着眼眸,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 她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遇事沉着冷静,如今却露出这般迟疑的神色,想来并不是什么小事。 「小郡王怎么了?他不是在马场受伤了,一直在宫里养伤吗?」苏皎月心下疑惑。 「前两日醒了。」云诗秀蹙眉,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我祖母便带着我进宫探望,一时说起了那日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可他却不认得我。」 「不认得你?」苏皎月心下好奇,可她以前就是个写小说的,脑洞也是开的极大的,只好奇道:「会不会是失忆了?听说他是摔着了脑子,他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可他说起了大年初一去大相国寺的事情呀。」云诗秀拧着眉心道:「我原想……他那日抱了你,大约是怕事情传出去有损了你的清誉,便特意试探了他一回,可他竟像是没听懂一样。」云诗秀只接着道:「我前几日就觉得奇怪,瞧祖父整日忧心忡忡的,还以为小郡王的伤得很重,可没过两天就醒了,太医们都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最奇怪的是……」 云诗秀咬了咬唇瓣,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昨日我祖母头风病犯了,家里下人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却被告之胡家没人了!」 「胡家没人了?这是什么意思?」苏皎月也越听越奇怪,胡太医是太医院院正,怎么就忽然间没人了呢? 「我从未听说过胡太医告老还乡,倒像是跑了,要不然这大过年的,一大家子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云诗秀的脸色都白了。 「云姐姐……这个事情不对啊!」苏皎月也紧张了起来,又问云诗秀道:「你祖父日日在朝中,可有提起今上的龙体现下如何?」 「祖父倒是没提,只说太后娘娘很满意小郡王,说是过不了几日,等小郡王的伤势好了,就要册封太子的,他还让我抽空多和小郡王……」云诗秀说到这里,眉心都拧了起来。 苏皎月这时候却越发急了起来,小郡王都要册封太子了,苏谨琛还在府上说要看书考科举……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第9章 这皇帝,他还想不想当了? 正月十五的飘香楼格外热闹, 楼上靠大街的雅间都已经订了出去。阿福来的迟, 给苏谨琛订的那个房间已经是在里头了,瞧不见街上的景致, 倒是有一扇窗户, 正对着云诗秀和苏皎月的那一间。 阿福替苏谨琛满了一盏酒,漏着一条缝的窗户忽然就开了,一道红影从外头钻了进来, 等她站稳了, 阿福才认出了那是苏皎月身边的红笺姑娘。 她学的西域的身法,快的让人瞧不清楚,苏谨琛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听那人开口回话道:「姑娘把我支到了外头, 我把青杏绕开了,躲在她们房顶上听了听, 说的是小郡王的事情。」 苏谨琛听见「小郡王」这三个字,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心, 又听红笺继续道:「还说起有一个姓胡的太医好像不见了。」红笺初来乍到, 对京城的人事也不熟, 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苏谨琛点了点头, 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外头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阿福推门出去打探,不多时便进来回话道:「是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来了, 说让掌柜的找个雅间赏灯。」 这样的日子, 临街赏灯的雅间早就已经订出去了, 这时候才过来找地方,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苏谨琛站起来,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果见店小二带着永定侯郑冲和安国公世子赵德春往二楼云诗秀的那间房过去。 一行人从楼梯上上去,将那雅间的门口团团围住。 云家的几个大丫鬟都侯在门口,见状便站出来道:「掌柜的,这雅间我们家小姐早已经定下了。」 那掌柜的哪里敢得罪永定侯,只求饶讨好道:「侯爷说跟云小姐是故交,咱小店今日实在没有了雅间,侯爷说若实在不方便,便可以和小姐同屋赏灯。」 云诗秀的丫鬟也都是知书达理的聪明人,听了这种浑话难免面红耳赤,上前争辩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婚嫁,如何能跟外男共处一室。」 那永定侯却是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架势,只厚颜无耻道:「云小姐旧日曾与我这妻弟有过婚约,照理也算不得外男,怎么就这般翻脸不认人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也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苏皎月平素很少出门,对这些京城贵胄之家也不熟,只知道这永定侯是郑太后的外甥,反正将来也是没好果子吃的,便开口道:「好无耻的人。」 云诗秀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几分,拉着苏皎月的手咬牙道:「这永定侯的正室旧年死了,他曾托人来我家说过媒,祖父不肯答应,所以才着急着将我和小郡王的婚事定下。」 「什么?」苏皎月眼珠子都瞪大了,这永定侯少说也有三十开外的样子了,云诗秀却不过十七八岁,竟然这样不害臊,想要老牛吃嫩草起来? 外头却是又传来了永定侯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云大姑娘,不如给本侯一个脸面,一同赏灯如何?」 云诗秀到底也还是一个姑娘,被人这般折辱,自是有几分乱了阵脚,正要回话,外头的声音却是静了下来,永定侯身边的一个小厮凑上来道:「侯爷,承恩侯府的苏大少请侯爷去那边雅间赏灯。」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定侯此行可不为赏灯,有人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拆台? 那赵德春一听苏谨琛的名讳,吓的腿都有些软,只凑到郑冲的耳边道:「这个苏大少,不好对付。」 郑冲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角色,仗着自己的姑母是太后,不走科举之途,更是瞧不起读书人,和苏谨琛之流平日也没有什么交际,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便信口道:「怎么个不好对付?会会他!」 赵德春当日便是因苏谨琛吃了大亏,一时心里还有些发怵,拉着郑冲道:「姐夫,要不咱还是走吧?」苏谨琛告黑状的本事,他可是尝过的,到如今只要天阴下雨,他屁股上的棒疮还疼呢! 第10章 「瞧把你吓的!」郑冲哪里理他,领着几个下人,便往苏谨琛的雅间去了。 云家的丫鬟见人已经走了,这才去里头回话道:「苏大少把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请走了。」 「我兄长吗?」苏皎月心下好奇,苏谨琛不是说要在家里温书的吗?怎么也出来了? 「你怎么没有跟苏大少同行?」云诗秀也有些疑惑,但又庆幸道:「不过幸好他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脱身。」 「那永定侯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云姐姐,你祖父可是当朝首辅呀,他竟还不忌讳吗?」苏皎月从来不知道云诗秀还有这样的烦恼。 「祖父年事已高,如今他只希望我能和小郡王成婚,或许将来我们云家还有希望……」云诗秀脸上却有几分颓然,低头落下泪来:「可是……就算是那样又怎样,难道我将来也要像郑太后这样,把持朝政,受人唾骂,才能保住云家的兴旺吗?」 ☆☆☆ 永定侯郑冲已经进了苏谨琛的雅间,席上新备了美酒佳肴,苏谨琛一身淄衣,轻裘缓带,端坐在席上。 郑冲只觉得眼前人颇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嘴上却道:「苏大少,久仰大名!」 苏谨琛没有站起来,仍旧只是坐着,举起了跟前的酒杯道:「在下敬永定侯一杯,也敬赵世子一杯。」 红笺已经上前为郑冲和赵德春都满上了一杯酒,她长相娇艳,颇有异域风情,眉眼中透着几分媚色,让郑冲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两位贵客请。」 美人奉上的美酒,哪有不饮的道理,郑冲举起酒杯,便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 不远处的澄河岸边,华灯闪烁,苏皎月不知不觉便又喝了两杯酒下肚,抬起头对云诗秀道:「云姐姐,我素来觉得你是天之骄女,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多心烦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这辈子云诗秀没有像原文中嫁给赵德春,这便是好的结局了。 云诗秀也喝了酒,脸颊微红,喃喃道:「我不想嫁给小郡王,我只想嫁个普通人,哪怕只是个穷书生也无所谓,当年我祖母就是这样看上我祖父的,可如今他们却不准我这样了,是富贵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瞧不清楚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苏皎月,泪眼婆娑道:「娇娇,你说我们做女孩子的,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云诗秀的眼泪还没擦干,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大小姐,苏大少来接苏姑娘了。」 知道苏谨琛在这边,她才敢给苏皎月喝两杯的,现在苏谨琛来接人,便也是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云诗秀压了压眼角,起身道:「苏姑娘喝了两杯,有些上头了,请苏大少进来吧。」 丫鬟这才放了苏谨琛进来,苏谨琛看见苏皎月趴在桌上,显然是已经醉倒了,他抬头对云诗秀道:「云大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若不是有话要说,又何必把苏皎月灌醉。 云诗秀却是笑了,只朝着他福了福身子,低着头道:「苏大少向来聪慧,小女子的这些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公子的法眼。」她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解围,还请公子守口如瓶……」为了云家,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云小姐放心,今日之事,苏某不会透露半句……」苏谨琛说完,径自走到了苏皎月的身边,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是真的喝了不少,身子都软绵绵的,一靠上苏谨琛的胸口,却又反射性的拱了拱,热滚滚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睡得安稳。 苏谨琛用大氅盖住了苏皎月的身子,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视线平视着远方,缓缓开口道:「云小姐既然不喜欢小郡王,可不要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 第11章 ☆☆☆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凉夜的风吹在脸上,让苏皎月微微睁开了眸子。 马车里挂着橙黄的羊角灯,她看见苏谨琛的脸,在自己的跟前晃来晃去的。 那是一张怎样人神共愤的脸呢?……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苏皎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喝醉了真好,喝醉了就可以见到苏谨琛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断了片儿一样,只记得今日苏谨琛没有出门,是在家里温习功课了,如今见他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便认定了自己是在做梦,只一把就捧住了苏谨琛的脸颊,用迷迷瞪瞪的眼神看着他,笑得花痴一样。 「兄长?……兄长?真的是你吗?」苏皎月也顾不得手上的轻重,捏着苏谨琛的脸道:「你不在家好好看书,跑到我梦里来做什么?我……我……」 这样的醉态,这样娇艳的容色,又是离自己这样近的那张樱桃小嘴,苏谨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你想不想我到你的梦中?」 「想……想啊……」苏皎月眼眶都红了,她为了他的事情心里着急,可这些事情,却是不能和外人说道的,她憋得整个人都快憋坏了,便哭了起来道:「我想兄长好好的……兄长好了……我便好了……」 她竟昏天黑地的哭了起来,委屈的跟个孩子似的。 「娇娇……」苏谨琛的心都抽了,手忙脚乱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一样,他把她一把搂在了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 第12章 …… ☆☆☆ 苏皎月却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才转醒过来。 脑袋犹自还有些昏昏沉沉。 「这飘香楼的酒,后劲也忒大了,我才喝了两杯……」苏皎月揉了揉眉心道。 「这是姑娘说两杯,奴婢可没瞧见,反正昨儿姑娘是被大少爷抱着回来的。」说起这个来,青杏这会子还有点自责呢,昨天苏皎月让她带着红笺到处走走逛逛,可那红笺一眨眼就不见了,害她好找。等她回茶楼的时候,那人倒是没事人一样的在那里等着自己,还说大姑娘已经跟着大少爷回府了。 也幸好是大少爷在,这要是不在,她可罪过大了。 青杏只红着脸道:「姑娘本就不胜酒力,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苏皎月却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只抱着被子,靠在床上想了半日,转过头来愣怔怔的问青杏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青杏奇怪:「我让姑娘以后少喝酒。」 「不是不是……前面一句。」苏皎月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大事不好了,但思路还没捋直,只又问道:「你刚才说……是谁送我回来的?」 「大少爷啊……要不然还有谁?」青杏拧着眉心道:「姑娘昨晚喝太醉了,我也不敢惊动太太,今儿一早才敢去回话。」 苏皎月此时却已是满面愁容……她怎么就记不起苏谨琛昨儿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呢? 那她梦见自己在马车里对他这样那样的……? 「啊……嗷嗷……」苏皎月发出土拨鼠一样的尖叫声,把自己埋在了被窝里。 「姑娘你是怎么了?」青杏见她这般,急忙过去问话,苏皎月只把头缩起来,连眼睛都不敢露出来,哭丧着道:「你今天早上看见兄长了没有?他怎样啊?」 她现在羞得浑身通红的,脸上更是烫得惊人,只想找地方躲起来。 「奴婢去给太太回话的时候,大少爷也在啊,他很好啊……就是……嘴巴不知道为什么肿了……」青杏实在不明白苏皎月在发什么神经,以为她觉得自己在苏谨琛跟前喝醉酒,没了脸面,只劝慰道:「姑娘就别羞了,姑娘更窘迫的时候,大少爷也见过,喝醉酒也算不得什么。」 也是……她如厕都被他瞧见过…… 可是……那完全不一样啊!她昨晚……昨晚好像是主动的……还……还把人嘴给亲肿了? 「呜……呜呜……」苏皎月绝望了,她再没有脸见苏谨琛了,她要死了要死了! ☆☆☆ 元宵节刚过,云家的花灯就已经收了起来,云老夫人的寿安堂里却静的出奇,但隐隐还是能听见有人在抽噎的声音。 是云夫人正搂着云诗秀在哭。 云诗秀的眼睛都哭红了,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抬起头道:「祖母……我不想嫁给小郡王。」 「你不想嫁给小郡王,难道就想嫁给永定侯吗?」永定侯郑冲又派了媒婆来说亲了,想要云诗秀做他的填房。 云老夫人看着云诗秀,也是一脸心疼,阖上眸子落下泪来:「太后娘娘已经答应了你祖父,只要他上奏拥立小郡王为太子,将来就会册封你为太子妃,嫁给小郡王,总比嫁给永定侯强吧?」 云老夫人说完,脸上却依然带着几分怒意,只继续道:「那永定侯也太过欺人太甚了,三年死了两个正室,如今还想来祸害你……太后娘娘也由着他!」 那日在飘香楼的事情,云诗秀并不敢跟家人透露,生怕自己闺誉受损,又要受制于人,可谁知道那郑冲竟又派了人上门提亲。 第13章 「祖母……你一向最疼我,我是真的不喜欢那小郡王,况且祖母你也看见了……小郡王伤了脑子,都不认得我了……」云诗秀想起那日苏谨琛的话,他让她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可她一介女流,自己的婚事,实在没有办法做主。 「他不认得你,你们多相处相处,总会认得的,等他当上了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到时候这永定侯也就不敢惹你了。」云老太太站了起来,把云诗秀搂在了怀中道:「他要是再敢来招惹你,那我就去太后面前告他一状,看他还敢不敢来!」 ☆☆☆ 且说苏皎月这厢,自那日元宵醉酒之后,足足在房里装了十来天的病,鹤瑞堂那边三邀四请的,她才勉为其难的去给苏老太太请安去了。 苏惜月以为苏皎月是真的病了,见她过来,便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道:「三姐姐是病好了吗?前两日我想去看三姐姐来着,祖母说母亲如今有了身孕,怕我过了病气来,所以没让我去,三姐姐可别生我的气。」 苏皎月哪里是有什么病哦,就是实在羞于见人,见苏惜月这样念着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道:「我现在已经都好了,多谢祖母挂念。」 苏老太太也没问什么事儿,只招呼她坐了下来道:「好了就好,你母亲说你病了,我也怪心急的,想是元宵那日的花灯太好看了,你吹了风,着了凉了。」 这不提起元宵还好,一提起元宵,苏皎月这脸又挂不住了。 好在苏谨琛不在,她还能稳得住的,苏皎月刚刚平复了心情,神色如常的想要和老太太聊天呢,外头便有丫鬟挽了帘子进来道:「回老太太,大少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苏皎月差点儿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寻常也不怎么来这鹤瑞堂请安的,以苏老太太如今对苏谨琛的态度,她老人家多半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了,怎么可能还让他晨昏定省呢! 他一定是故意的,知道自己今日肯出门了,所以也就跟着跑了过来,存心要看自己的笑话? 「琛哥儿也来了?快把他喊进来……」老太太笑了起来,苏皎月不来,苏谨琛多半也是不会来的,她今天一来……苏谨琛就来了,可不就是守着呢! 都怪这丫头,自从元宵节回来之后就称病,连她兄长都不让进去探视。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倒是神色如常,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视线稍稍从苏皎月的脸上扫过。 小姑娘脸上早已透着一丝酡红,倒像是那天喝醉酒了模样。 苏谨琛便朝着她点了点头。 苏皎月就似凳子上长了钉子一样站起来,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兄……兄……」她舌头都打结了,好容易才挤出一句道:「妹妹给兄长请安了。」 苏谨琛却是已经坐了下来, 抬起头稍稍的看了苏皎月一眼,那人低垂着眉心, 脸上泛着红霞, 纤长的睫羽微微翕动, 只是不敢抬头看他。 看样子……是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还真有些怕她记不得呢。 「许久没见到三妹妹, 听说是病了, 如今可大安了?」苏谨琛已然在苏皎月的对面坐了下来,眼神清澈的看着她, 倒像是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苏皎月心虚。 苏谨琛是什么人,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者,别看他面上没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话自己呢? 「我……我好了呀。」苏皎月咬了咬唇瓣,想了想继续道:「谢兄长记挂。」 老太太看他们两人这说话的架势, 倒不像还在闹别扭, 只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但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多半也就是这么回事,两天好了,两天又恼了, 老太太只笑着道:「今天你们来得巧了, 我让厨房现磨的豆腐做了新鲜豆腐脑, 你们都尝尝吧?」 第14章 苏惜月很喜欢吃豆腐脑, 还是口味偏甜的那种, 闻言便开口道:「我要甜的,大哥哥要什么口味的?」 苏谨琛正想说随意就行,那丫头却笑了起来道:「前几日我听说大哥哥嘴上张了火疮,不如就吃一碗蜂蜜豆腐脑降降火吧?过几日大哥哥就要下场子了,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苏皎月听到这话,脸都变色了,视线却不自觉的移到了苏谨琛的唇边,他那薄薄的唇泛着淡淡的粉色,实在看不出生过火疮。 苏皎月的小动作却是没有逃过苏谨琛的眼睛,那人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妹放心,我嘴上的火疮已经好了。」苏皎月急忙就偏过了头去,还故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老太太见他们这般弄神弄鬼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只站起来道:「你们这兄妹两个也是有趣儿,一个生病,一个嘴上就长火疮;一个不来请安,另一个就也不来。」 苏皎月哪里经得起老太太的打趣,早就羞红了脸,忙站起来扶着老太太道:「祖母……我不过来,是怕把病气过给了你,这还正月里呢,病了多不吉利。」 「哦,原来你这是孝顺?」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兄长过两日就要下场子了,你该保重身体,让他安心的好。」 老太太都有些担忧了,这傻孙女,难道到现在还品不出苏谨琛对她的意思吗?可这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哥哥」,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呢? ☆☆☆ 降火气的豆腐脑很快就吃完了,苏谨琛便先告辞了。苏老太太留了她们姐妹两人说话,不多时张慧就派了老妈妈来接苏惜月回三房,苏皎月也跟着出来了。 外头阴了好几天,才有太阳出来,苏皎月坐在轮椅上,让丫鬟一会儿推着去这里,一会儿推着去那里。 她这几天怕羞不敢出门,但其实天性还是很爱玩的,在房里憋了这么十来天,人都快发霉了。 苏皎月让丫鬟推着她去假山后面的池塘边看看,那里的荷花池中养了好多红鲤鱼,她有一阵没来给它们喂食了。 可谁知道轮椅还没过去,却有个人影从那假山后面走了出来,苏皎月吓的半条魂都没了,立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转了个身子就要跑。 但她连走都还走不稳呢,就想着跑……那是不可能的。 苏皎月的身子晃了一下,手臂已经被人一把给扶住了。 挣是挣不开的,她也只能垂着脑袋,低头看着苏谨琛那指节分明的大掌。 丫鬟不知何时都已经退开了,这荷花池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三妹妹为何要躲着我?」苏谨琛看着苏皎月渐渐涨红的耳垂,淡淡道:「难道……我是毒蛇猛兽不成?」 「没……没有啊……」苏皎月决定装傻,拧着手里的帕子,支支吾吾道:「兄长向来是天人之姿,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你呢?」苏谨琛饶有耐心的看着她,慢悠悠问道:「你也觉得我是天人之姿吗?」 「我……」 苏皎月觉得自己就要心肌梗塞了,她要不这么觉得……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亵渎」苏谨琛的事情呢?可要是现在不承认那天的事情,倒像是自己始乱终弃一样,苏皎月矛盾极了,低着头道:「能有这么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兄长,我实在是三生有……」 「把你这些废话咽下去。」苏皎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却已经一把按住了她的双臂,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听这些。」 「那兄长想听什么?」苏皎月囧了,可她实在不敢抬起头来看苏谨琛一眼,她现在是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可能为男子负责,况且……就苏谨琛这身份,她也负不起这个责…… 「你好好想想。」苏谨琛松开了她,伸手抚过她胸前的一缕长发,心下却又有几分疼惜,他的娇娇现如今一定很矛盾,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这毕竟是有违伦常又大逆不道的事情。 第15章 「我给你时间,等我春闱归来,你再说我想听的。」苏谨琛抱着她坐到轮椅上,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苏皎月好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了一些,被苏谨琛这一句话,整个人又破功了! ……不提喝酒的事情,他们倒还是可以做做「好兄妹」的! ☆☆☆ 二月初九便是春闱的日子了。 京城有能耐的世家,都在贡院门口的大街上租了房舍,以备举子们中途休息之用。 徐氏也托人找了一个清静的院子,派人收拾好了,只等苏谨琛住过去。 刘妈妈将一应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进来向徐氏回话的时候,苏皎月也在正房坐着。 「太太,大少爷要用的东西,都已经装上马车了,一会儿便要启程去别院了,太太可还有什么吩咐?」 连徐氏都感觉到苏皎月最近对她的兄长颇为冷淡,平日里她对苏谨琛的事情可谓是十分上心的,但这一次却连问都没问一声,只任由徐氏一个人张罗。 「东西都备齐了就好,也没什么吩咐的,对了……派个厨子过去,别在吃食上头怠慢了。」徐氏如今对苏谨琛已大为改观,又觉得将来她两个儿子没准也要指望起这个兄长,便也尽心了起来。 刘妈妈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徐氏又问道:「大少爷现在何处?可是要走了?」 刘妈妈便道:「被老太太喊去了鹤瑞堂,许是还有话要交代。」 苏政不在家,一些循循善诱、鼓舞人心的场面话,徐氏也不会说,还得老太太嘱咐。 苏皎月正端坐着做针线,闻言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那人春闱回来……她可是要被逼入死胡同了。 「娇娇……」徐氏见苏皎月走了神,只推了推她道:「你要不要去送送你兄长?平日里你们关系最好,现如今他都要下场子了,你也不说去给他鼓鼓劲儿?」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苏皎月把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 苏老太太在佛前上了一柱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谨琛。 他这样的身份,大约是百无禁忌的,连佛祖也不必放在眼中,可苏老太太终究还是有些担忧。 她这两日又派了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小郡王的伤势已经大好,可原本说好了要回蜀中的事情,却绝口不提了。连她下帖子请老王妃过府一叙,也被上面的人回绝了,只说太后娘娘在宫里款待老王妃,就不劳她费心了。 云首辅更是几次在早朝上上奏,推举小郡王萧逸为今上嗣子,择日册立储君,眼看着太后娘娘召集众宗室进京的诏书都发了出去,苏谨琛这边却还要下场春试,这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论理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该管……」老太太顿了顿,只继续道:「只是……你就当是我为了娇娇,问你要一颗定心丸,太后娘娘筹谋的那些事情,你们可有应对之策?」一旦今上有了嗣子,那瑞王想要上位,便有些艰难了。 苏谨琛却是一脸淡然,他幽幽的扫过佛龛上悲天悯人的佛像,缓缓道:「祖母放心,那些都不妨事。」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苏老太太开口道:「只是还有一句话,就当我倚老卖老有求于你,那小郡王本就没有做太子的野心,若是方便……就放他回蜀中去吧。」 苏谨琛微微勾了勾唇角,终是点了点头,只是如今的小郡王,怕是不想回蜀中的。 马车已经停在了侯府的门外, 几个小厮把苏谨琛常用的东西搬了上去。 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冲着角门外头伸了伸脖子, 苏谨琛好像还没过来。 也不知道老太太喊了他去鹤瑞堂有什么好嘱咐的, 反正也不可能说让他努力科举,将来为苏家光耀门楣之类的,不过就是做给下人看看的而已。 第16章 可现在他们还能做戏,再过一阵子,就连戏也不用做了。 苏谨琛终究是要离开承恩侯府的。 原文中没有小郡王这个意外, 他是直到明年夏天,今上驾崩,这才恢复的身份。但以现在的情势, 只怕苏谨琛恢复身份的日子也要提前了。 苏皎月这厢正往外伸脖子,身上的衣袖却是被人拽了拽。 青杏摇着她的手臂道:「姑娘、姑娘,大少爷来了!」 苏谨琛正巧从影壁后头绕过来,这角门口宽阔, 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苏皎月也只能装作淡定的等着他走过来。 二月里风还是有些凉的,她坐在轮椅上,拢着身上的袖子, 刚才从正房出来的着急, 她连斗篷都忘了披一件。 苏谨琛身上却是穿着佛头青的大氅,更显得他身量高挑、眉目如画, 他不过几步就走到了苏皎月的面前, 低头看了她半日, 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苏皎月也不敢抬头看他,她一看他,就忍不住会去看他那一双薄薄的唇,那一晚她是怎样咬住了不放,才会把他咬出一个火疮来呢? 身上忽然间就热了起来,原是苏谨琛把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苏皎月仍旧垂着脑袋,好多话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让你春闱之后回话,你就当真连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吗?」 苏谨琛弯了弯眼眸,笑了起来,指腹却轻轻的擒住了她的下颌,他弯下腰,让那人的眸子正对着自己,眸光锐利的看着她。 少女的眼神带着几分闪烁,闪烁中又带着几分娇羞,娇羞中又似有几分期待,一时间只定定的看着他。 「兄长要我说什么?」苏皎月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不想逼她,但又很想听她说出来。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那……娇娇祝兄长此去可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苏谨琛简直被她给气笑了,擒着她下颌的指尖都微微用了力气,凑到她的耳边道:「那一晚你咬我的,我通通都会讨回来。」 苏皎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他这什么意思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的过日子了? 「我……我……」苏皎月还想辩解几句,那人却用指腹堵住了她的唇瓣,继续道:「娇娇是个好姑娘,绝对不会欠债不还的,是不是?」 他看着她,眼眸中透着淡淡的笑,忽然站直了身子,退后两步对她道:「在家等着我。」 ☆☆☆ 春闱的日子过的特别慢,门前的柳枝都抽芽了,苏谨琛他们还没从贡院出来。 云诗秀却是又过来找了苏皎月聊天,她这一阵子茶饭不思,眼瞅着就瘦了一圈。 「云姐姐,你真的要嫁给小郡王吗?」苏皎月实在有些心疼她,虽说古代盲婚哑嫁,但不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终究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永定侯又派了人来我们家提亲……」云诗秀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道:「祖母为了这件事情,今日气得进宫见太后娘娘告状去了,我若不嫁给小郡王,他日只怕这永定侯怀恨在心,那我无论嫁给谁,这辈子都没安生日子过了。」 苏皎月心下却有些疑惑,这永定侯是郑太后的侄儿,小郡王也是郑太后看中了要过继给今上的。这永定侯的胆子倒是不小,连未来的太子妃也敢抢,郑太后难道也由着他吗? 可让苏皎月最奇怪的,还是那位原本打算回蜀中,现如今却又留了下来的小郡王萧逸。 「小郡王明明说了要回蜀中的,现如今又不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苏皎月拧着眉心开口,又想起前几日苏老太太想请老王妃过府又未果的事情,问云诗秀道:「云姐姐,你这几日见过老王妃没有?」 第17章 「没有……」云诗秀摇头道:「每次进宫都只见到了太后娘娘,娘娘说老王妃犯了头风病,这几日不见客。」 廉王府在京城有别院,老王妃就算病了,其实也可以回别院养病的。 「那小郡王呢?」苏皎月问道,这事情总觉得不简单,可偏偏苏谨琛那里,又瞧着云淡风轻的,苏皎月想得有些头疼了。 「小郡王我也多日不曾见到了,只上次见了一回,太后娘娘说他尚在静养,不宜见客。」云诗秀拧着眉心道。 ☆☆☆ 紫禁城寿康宫,云老夫人一走,郑太后便命人把永定侯郑冲招进了宫去。 内廷宫禁森严,也只有像郑冲这样的外戚,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走动。 老太监回禀了郑冲已到门口,便有一盏雨后天青色荷花杯从朱门内砸了出来,里头传出一声冷哼。 「姑母!」 郑冲吓了一跳,堪堪躲过了那个茶盏,跪在地上道:「是什么人让姑母如此生气,侄儿这就去把人捆了来,给姑母出气!」 「你倒是把你自己捆起来给哀家看看?」 郑太后这才开口,有太监上前为郑冲挽了帘子,那人从地上站起来,弯腰缩背的走了进去。 「这满京城的闺秀,你喜欢谁不行,偏要去招惹云家那一位,你当真以为现在我们郑家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了?」郑太后看着一脸谄笑的郑冲,仍是怒容满面。 「我们郑家自然不能只手遮天,可姑母您……」郑冲讨好卖乖的笑了笑,跪到郑太后的脚边上,替她捶着腿道:「姑母……你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中用的,难道让云姑娘这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胡说什么!」郑太后脸色稍变,见殿内已无闲杂人等,这才道:「把你的嘴闭上。」 郑太后微微拧了拧眉心,咬牙道:「要是让廉王知道,哀家把他的儿子招进宫做太子,结果却一命呜呼,非要起兵造反不可!」 「那也怪不得姑母啊,谁知道那小子这么不中用,从马上摔下来就死了呢!」郑冲倒是有几分不屑道:「幸好我早有准备,找了一个和他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就连老王妃也看不出来,外人谁能分辨出来?」 「只可惜胡太医跑了!」郑太后蹙起眉心道:「他是第一个到场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小郡王殒命的太医,竟让他跑了!你派了那么多锦衣卫出去,难道就没有半点消息吗?」 郑冲被郑太后这么一追问,也有些惭愧,只低着头道:「整个京城都搜遍了,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姑母请放心,我想那胡太医就是想保命罢了,守着这样的秘密,他怎么可能说出去呢?就算他敢说出去,也得有人敢信他啊!」 郑太后听他这样劝慰自己,神色也稍稍舒缓了几分,只是阖着眸子道:「今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且等过了这一阵子,将那假萧逸扶上了太子之位,将来随便你想要什么云姑娘、雨姑娘,哀家都随你……」 ☆☆☆ 苏皎月送了云诗秀出门,她扶着门框一路慢慢的从客厅走到了次间,在炕上坐了下来。 炕头上的小茶几上头摆着针线篓子,里面有给苏谨琛做了一大半的腰封。 绣得是祥云的图案,方便又简单,可她做出来却还是不好看。苏皎月把它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着,想起那人临走时候说过的那些话。 他是抓住了自己的痛处了,竟然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挟起自己来了?可那又怎样?她是这种富贵能淫、威武能屈的人吗? 为什么非要她先说呢?偏不! 苏皎月心里一赌气,把腰封丢了下来,正打算翻一些别的东西,外头却是有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亲家太太来了,老太太请了姑娘和太太去鹤瑞堂见客呢!」 第18章 苏皎月以为是徐老太太来了,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不年不节的,他们从香河跑来一趟也不容易,难道是想自己了吗?她这里正打算把衣服整理整理出去见客,却见徐氏急匆匆的从院外走了进来道:「娇娇,赶紧的,换上一身漂亮衣服,跟着我去见你兄长的外祖母。」 苏皎月一下子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只结巴了两声道:「兄……兄长的外祖母?」 「可不是,」徐氏一脸堆笑,指着丫鬟使唤道:「你们两个,过来帮小姐打扮打扮,周老夫人还带着两个姑娘呢,可不能把咱家娇娇给比下去了。」 周老夫人带来的两位姑娘, 苏皎月倒是知道的,一嫡一庶, 也是她原文中提到过的。 嫡出的表妹先开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了有关苏谨琛的闲言碎语, 总觉得他出身微妙,很是瞧不起他,即便他中了状元,周家有亲上加亲的打算,她也不愿意嫁。 后来苏谨琛一朝上位, 她才如梦初醒,但那时候为时已晚,苏谨琛身边莺莺燕燕环绕, 对她不屑一顾。 庶出的表妹就比较有眼力见了,从始至终都一心一意的喜欢苏谨琛,但苏谨琛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可周家总共就这么两个适龄的闺女, 必定是希望能嫁一个进皇家的,因此当得知苏谨琛不喜欢那个嫡出表妹的时候,便对这个庶女犹未关照,希望她能加入后宫。 这都是苏皎月自己写出来的剧情哟……如今再回想一下, 怎么就透着一股不爽呢? 丫鬟已经从五斗柜里找了新衣服出来, 苏皎月伸手翻了翻,鬼使神差的就选了一件桃红色遍地金缠枝花褙子。 她本就长相娇艳, 穿桃红色是最好看的, 但从前她低调做人, 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了。 徐氏见她选了这件,脸上只露出了笑来道:「这就对了,姑娘家就要穿鲜艳些,我刚瞧见你兄长那两个表妹,也是穿的花红柳绿的,瞧着好生俏丽呢。」 徐氏方才差人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次春闱,周家也有两个孩子下了场,只因周老爷子仍在外放,所以周老夫人就先带着家眷们回京来了。 「听说你兄长的两个表兄这次也下场子,不知道能不能中?」徐氏这边正说着,刘妈妈凑上来道:「奴婢方才问过周家的一个婆子,说他们家大少爷已经娶亲了,这次一同进京赶考的三少爷,倒是还没议亲呢!」 家里有快到适龄婚嫁的姑娘,只要听说有尚未定亲的男孩子,婆子们的耳朵就特别灵敏。 徐氏只笑了起来道:「这倒不着急,娇娇的兄长之前还说了呢,他认识几个才学极好、人品极佳的同窗,这一科是必中的,到时候要给娇娇牵线呢!」 苏皎月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徐氏唠嗑,心中默默吐槽:你还真信了他的邪了! ☆☆☆ 周老夫人已经在鹤瑞堂坐了下来。 按说即便周氏去了,但作为姻亲,还有苏谨琛这么一个大外孙在,周家和承恩侯府也该走动走动的。 但这二十年来,周家却跟消失了一样,连逢年过节,也从来不见有什么人过来走动的。 不过苏老太太倒是也可以理解,周氏刚进门那年,先帝驾崩,之前先帝重用的几位大人,都被贬低出京,周大人去的最远,直至岭南黄州,听说那里瘴毒遮天,周大人的长子便病死在了那里。 周老夫人看着也比京中的老太太们沧桑消瘦,但从她的容貌中,也依稀能瞧出周氏当年的模样,想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亲家母喝茶。」苏老太太面色坦然,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欺骗,她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但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周家都回京了,想来也是知道了苏谨琛不日就要身世大白,只等着周家一起鸡犬升天了。 「亲家母客气了。」周老夫人捧着茶盏,扫了一眼这承恩侯府,倒是和二十年前她来过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可惜她那闺女没了。她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淡淡的,忽然又抬起头,拉着她两个孙女向老太太道:「这是我的两个孙女,都已经十五了,要不是为了她们,我也不着急着进京了。」 第19章 苏老太太顿时就听出了言外之意来了,岭南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嫁的,要是姑娘家嫁在了那儿,那一辈子也没啥出头之日了,可见他们千里迢迢的,就是为了来京城结亲的。 没准……看上的还是苏谨琛呢! 「倒是出落的十分标志。」苏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田妈妈,把过年我打的金锞子装两个荷包来,给两位姑娘赏人用。」 周珊和周玥朝着苏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接了田妈妈的荷包坐下,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徐氏和苏皎月到了。 周老夫人已经伸着脖子看了,早两年苏谨琛身边的卫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也时常写信去岭南,只说这徐氏是个厉害的,常不动声色的暗地里欺负苏谨琛,幸好苏谨琛沉稳聪慧,倒也不怎么着她的道,只是常常被她在老爷跟前一阵耳边风,总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徐氏已经一脸喜气的进来了,脸上堆着笑,丫鬟又推了苏皎月的轮椅进来,徐氏便上前道:「给亲家太太请安了。」 看上去倒是和气的很? 周老夫人心下疑惑,再看那个坐在轮椅上,信中曾提起过的,和她母亲一样生了一副刁蛮性子的苏家大小姐,却是这样光彩照人如水晶娃娃般的模样。 「给外祖母请安。」苏皎月在轮椅上对着周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晚辈腿脚不便,请外祖母见谅。」周氏毕竟是苏政原配,苏皎月叫周老夫人一声外祖母,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老夫人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见苏皎月,苏老太太都送了东西给她两个孙女,她却压根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周老夫人想了想,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玛瑙珠子,亲自起身送到了苏皎月的手上道:「我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倒是这串玛瑙珠子,跟随我多年,是个保平安的好东西,今日就送给你,保佑你这腿脚早日好起来才是。」 苏皎月长得这般娇美,偏又坐在轮椅上,周老夫人一见她就觉得可怜见的,也就不去想当初卫妈妈信里是怎么写的了。 苏皎月原本是不想收的,但看见那周珊一脸羡慕的样子,她鬼使神差一样的,就收下了,只笑着道:「那娇娇就多谢外祖母了。」 徐氏见她这般,倒是有些着急了,只蹙眉道:「你这孩子,这东西是你外祖母常带的,你怎么到有脸就要了,真是……」承恩侯府什么没有啊,苏皎月也不见的就这般没见过世面。 周老夫人见徐氏是这般直爽性子,倒怀疑起那信上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瞧着这般知书达理又懂人情世故,实在不像是会苛待原配嫡子的人呀! 「长者授,不敢辞,要是兄长在的话,肯定也会让我收下的。」苏皎月弯着眉眼道。 「真是一个好孩子……」周老夫人的心都要化了,再看看自家的这两个姑娘,终究是被比下去了。可这也不能怪她们,在岭南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像样的世家都没有,一些规矩礼数也都废了,如今跟苏皎月这样的侯门嫡女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珊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那玛瑙手串,她看上好久了,周老夫人只不肯给她,后来又说等她出阁的时候,便给了她当嫁妆,现如今居然就这样便宜给了别人,让她怎么不生气? 苏老太太倒是瞧出了这位姑娘的不满了,不过她也疑惑苏皎月今日怎么就笨得不懂察言观色了,还大大方方的收了礼,可无论如何,她既得罪了人,还是要她这个当祖母的帮她圆一圆场的。 老太太只笑着道:「我这里倒也有两个上好的玛瑙手镯,原还想给你和你五妹妹一人一个的,如今你有了这玛瑙珠子了,那我的玛瑙手镯,可就送给你这两位表姐咯?」 田妈妈已经从里间拿了玛瑙手镯出来,这玛瑙手串虽然圆润晶莹,可到底比不上手镯,一整块的玛瑙雕刻出来的,那得多贵重? 第20章 周家两姐妹看着红漆盘里放着的东西,眼珠子都直了。 苏皎月却是蹙了蹙眉心,她这不过就是耍了那么一下小心思,倒让苏老太太大出血了,那手镯看着就价值不菲,这回她可真是亏了呢! 「两位姐姐是贵客,只怕祖母早就备着呢,我有外祖母给的这个就好了。」苏皎月心里有些小舍不得,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开口。 周老夫人一看她家这两个姑娘瞧见东西时这两眼放光的模样,就觉得头疼不已。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这里头周珊和周玥正欢天喜地的看手镯呢,外头却是有婆子进来回话,说苏谨琛回来了。 今日本就是科举的最后一天, 但大魏朝再没有什么人,是不到考试最后一刻就交卷出来的, 按说苏谨琛也该在别院里头先睡上一觉, 等明儿早上,再不紧不慢的回府来才是。 这婆子的话才说完,周玥倒是从那玛瑙手镯上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笑着开口道:「一定是表哥知道我们来了,所以就提前交了卷子回来了。」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 简直就要笑死了,苏谨琛下场春闱,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 还能知道你们周家什么时候来?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可不就是想瞧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吗? 苏皎月虽然也高兴,但脸上还是压住了几分喜气,只小声问那婆子道:「那兄长现下在哪儿, 可是要先回房休息休息?」 那婆子只笑着道:「大少爷回了鹏程院,奴婢也吩咐厨房送了热水过去,让大少爷先沐浴更衣,也跟阿福说了一声周家老太太过来的事情。」 科举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 进去的人都要脱一层皮出来, 也不知道苏谨琛为什么非要进去考一回,苏皎月心里都有些奇怪?大约这是他升级路上的一次历练, 必定要征服了, 他才会觉得完美? 「那你先下去, 让厨房再送一些热的粥汤过去,让兄长吃些东西再睡。」苏皎月只开口道。 一旁的周珊却是说道:「大表哥不过来吗?我们都来了好一阵子了,也该过来见一面才是。」 周老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只严肃道:「你大表哥才从贡院回来,可不是要先休息休息,我们今日过来,原就是来拜见老太太的。」 ☆☆☆ 苏谨琛却是很快就过来了。 苏皎月还在鹤瑞堂呢,他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当然了……顺便也可以看一眼他那素未谋面的外祖母。 老太太正拉着周老夫人说话,小丫鬟就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大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是过来给她请安的吗?她可受不住他的请安。 苏老太太笑了笑,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苏皎月便顺着丫鬟的去处往外瞧,就看见苏谨琛穿着月白色暗纹长袍,正背对着站在廊下。 几日不见,竟只看了他一眼背影,心里便觉得有些想念,好像瞧着背影都瘦了呢? 那人忽然间就转过了身来,苏皎月只急忙就低下头,便看见帘子一闪,苏谨琛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虽然有几分憔悴,但洗过了脸,精神头瞧着也还好,一双桃花眼在厅中扫了一圈,视线便落在了苏皎月的身上。 小姑娘低着头,绞着膝头的丝帕,倒像是知道自己在看她一样,只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给祖母请安,给外祖母请安。」苏谨琛朝着两位长辈拱了拱手,又跟徐氏见了礼,这才在苏皎月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皎月抬起头,见他一脸淡然,神色是少有的云淡风轻。 「这便是你的两位表妹。」周老夫人已经开始介绍起她的两个孙女,周珊瞥了苏谨琛一眼,不冷不淡的福了福身,周玥倒是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冲着苏谨琛福身行礼。 第21章 「两位表妹安好。」苏谨琛向来性子冷淡,这种认亲的场面对他来说甚是无趣,但看见他对他的两位表妹不苟言笑的样子,苏皎月心里却挺受用的。 「你刚从贡院出来,既然见过了你外祖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苏老太太见苏谨琛这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少不得也只能替他圆场道:「如今你外祖母家已经迁回了京城,想见面也容易了。」 苏谨琛见老太太给了自己台阶下,便也不客气了,只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这里人多,他也没办法和苏皎月说话,反正也瞧见了她,心里牵着的念想,也好像一下子满足了,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皎月倒是没弄明白苏谨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这样来了,然后见了一见,椅子还没坐热就走了吗? 不过她瞧着他倒确实有些倦容,想来是累了,便开口道:「那兄长回去好好歇息,晚上……晚上要吃什么,我吩咐厨房送过去。」 苏谨琛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勾了勾唇瓣道:「那就给我送一盏芝麻糊来吧。」 「嗯?」苏皎月睁大了眼珠子,心下疑惑,他明明是碰不得芝麻的,却说要吃芝麻糊?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人却已经站了起来,退后了两步,又朝着几位长辈拱了拱手,便转身出门去了。 ☆☆☆ 送走了周老夫人,徐氏又在老太太的鹤瑞堂坐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口道:「这周老夫人这时候进京,两个姑娘又到了岁数还没议亲,老太太瞧着……他们是不是有意要和琛哥儿结亲啊?」 徐氏本就算不上太笨,今日周老夫人又说的这样明白,她再听不出来就奇怪了。 苏老太太只笑了起来,自己的闺女都被人给惦记上了,还想着给对方张罗亲事? 「那也要看琛哥儿自己的意思,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是当后母的,必定更为难做,若是在婚事上头不能让琛哥儿称心如意,将来没准还会埋怨于你,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说的可不就是嘛?可眼看着琛哥儿年纪也大了,我若不张罗,那也是要遭人诟病的呀!」徐氏还真的是为这件事情着急了起来,杏榜一发,苏谨琛要是再不定亲,那可是说不过去了。 「也是……是该着急起来了,不过还可以再等等,就等到这杏榜发了之后,看他考得如何,再为他议亲不迟?」老太太看着徐氏热锅上蚂蚁那般的样子,都快憋不住笑了,又逗她道:「到时候还可以连娇娇的亲事也一并定下,这一科必定是有才貌双全的后生的。」 「对对对,老太太说的太对了!」徐氏只欢天喜地道。 ☆☆☆ 苏皎月却还在想那芝麻糊的事情。 肯定是不能真送芝麻糊过去的,总不能让苏谨琛吃出一身疹子来?可那样一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苏皎月想得脑袋都疼了。 「这承恩侯府,除了姑娘,再没有人给大少爷送过芝麻糊的,」还是青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笑着道:「大少爷难道是想让姑娘亲自去一趟?」 「他想让我去,为什么不直说呢?」苏皎月嘀咕道。 「姑娘怎么就不明白呢?屋里那么多人,如今大少爷和姑娘都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呀,怕人听见了觉得你们不尊重呗。」 「你好像……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苏皎月还是不打算去,他让她去,她就要去吗?那岂不是很没骨气? 「你就吩咐厨房送芝麻糊去好了,我就当不知道!」苏皎月想了想,还是不能去,万一他又要拿那件事情要挟她可怎么办呀? 他明明知道现在以她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能对他有非分之想的,还要这样逼着自己,难道不就是捏着她的小辫子,想看她出丑吗? 第22章 「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少爷才下场子,自然是要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子的?」青杏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人一向关系亲厚,如今怎么倒生疏了起来呢? 「我又不是厨子,要好吃的,吩咐厨房就是了。」苏皎月拧着眉心道:「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我们都大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况且……你也瞧见了今日来的那两位表姐了,说不定里面还有未来的嫂子呢?」 那周老夫人带两个未嫁的姑娘进京,傻子都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好像也是,那奴婢就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大少爷送去。」 ☆☆☆ 苏谨琛没能等到苏皎月。 其实他心里也早有预料,那丫头自元宵节之后,就跟蜗牛似的躲在了壳里,只要他稍稍一逼她,她就缩起脖子把自己藏起来。 可偏偏他却爱极了她这怕羞的小模样,挠心挠肺的喜欢,瞧她急着亮爪子的样子,他都忍不住想告诉她,便是她不肯说,他也是会死死吃定她的。 但现在终究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到那一天,给她天底下最尊贵的荣耀,让她成为这京城闺秀人人艳羡的对象。然后他要把她的这些招惹、小性子,全都通通讨回来。 苏谨琛看着厨房的婆子送来的满桌的吃食,只勾唇笑了笑。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就到了杏榜张发的日子了。 苏谨琛却是一反常态,再没有逼着苏皎月说任何她不想说的话了。 两人见了面, 彼此也循规蹈矩的, 不过点头行礼,面上看着就比从前冷淡了不少。 苏谨琛终于打算把元宵节的事情揭过去了吗? 苏皎月心中却是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再不用为了那件酒后的糗事,日日的受内心的折磨;至于失落……那就更说不清楚了,按她自己的想法, 她应该只高兴才对的,哪里会有什么失落呢? 可实际上……最近她连饭量都小了。 张慧送了红豆糕来,她也不过就尝了一小口, 便没胃口了。 圣心难测啊,苏谨琛就这么逗了逗她,然后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也幸好苏皎月能把持得住,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不然可就闹大笑话了。 她自己写出来的这样冷心冷肺没心肝的人,能怪得了谁呢?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苏谨琛似乎正往她这边看过来。她急忙强打起了精神, 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但她也想知道, 苏皎月对苏谨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强扭的瓜不甜, 虽然苏谨琛已经表明了心意,但苏皎月是个什么态度,苏老太太还不能确定。 「今日放榜,琛哥儿怎么没去贡院门口瞧瞧?」苏老太太故意道:「若是中了,也就不用等着礼部的喜报,你母亲便可以帮你张罗起亲事了。」 苏谨琛先是微微一愣,再抬头见苏老太太垂着眉心一脸淡定的模样,便知道她是玩笑话,只附和道:「已经派了小厮去瞧了,大约就快有消息了。」 苏老太太继续道:「上次你外祖母过来,那两个表妹你也见过了,我倒是觉得亲上加亲也不错,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呢?」 苏皎月果然就抬起了头来,她听见苏老太太说这话,心下多少有些慌乱,虽然原文中那两个表妹一个都没和苏谨琛有什么瓜葛,可那是原文中的苏谨琛,偏执阴鸷,睚眦必报,对于女色,更是弃之如敝屣的态度,但现在的苏谨琛已经不是那种性子了,没准还当真会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其实也不错? 最让苏皎月不能忍的是,苏谨琛竟然还回话了!而且表情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排斥,只从善如流道:「外祖母的心思我也知道,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 第23章 苏谨琛的话还没说完,苏皎月已经忍不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她一口气没憋上来,喘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我……祖母和兄长讨论婚姻大事,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便在场,我这就先告退了!」 她又急匆匆的坐下,滚着轮椅就到了门口,喊了外面的丫鬟过来给她推轮椅。 厅里头静悄悄的,过了好片刻,等苏皎月轮椅的轱辘声听不见了,苏老太太这才开口道:「这下你满意了?把人都给气走了。」 「不是祖母先提起这事的吗?」苏谨琛一脸无辜。 「少跟我装蒜了。」苏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这几天眼看着她下巴都尖了,不是因为你,又是因为谁?」 苏谨琛也有些心疼,但又感到很欣慰。 「你要再不把真相告诉她,可是要把她折磨坏了。」苏老太太终究是心疼苏皎月的。 「皇室宗亲们这两日就陆续进京了,过继嗣子和太子的册封大典,钦天监正在选日子。」苏谨琛顿了顿,往苏皎月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继续道:「祖母放心,我不会让娇娇委屈太久的。」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老太太笑道:「我是怕你,现在这么悬着她,等到了那一天,她可饶不了你的。」 「那也无妨,等到了那一日,要打要骂自然全凭她。」苏谨琛往那早已看不见苏皎月背影的门口看了一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 到了晌午,出门看榜的小厮就回来了。 苏谨琛高中会试第一名,被钦点为了会元,徐氏高兴的什么似的,命人开了承恩侯府的祠堂,去给列祖列宗上香。 徐氏点着香,对着祠堂里的排位拜了拜,瞥见放在一旁的周氏的排位,只走上去道:「姐姐生了一个争气的好孩子,将来咱侯府都要指望他了,以前对姐姐的不敬,姐姐有怪莫怪。」 苏皎月也给祖宗们上了香,她坐在一旁,看着苏谨琛跪在苏家的列祖列宗面前,三拜九叩,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跪苏家的祠堂了。 徐氏却道:「可惜你父亲不在家,不然他看见你这样争气,必定也高兴坏了。」 苏皎月知道苏政是不会高兴的,苏谨琛越争气,他大概只会觉得越屈辱,她有些心疼苏政,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头顶上的绿帽子,就要瞒不住了。 苏谨琛却是走过来推起了苏皎月的轮椅,他已经有一阵子没给自己推轮椅了,这时候他那一双手掌握上来,苏皎月的心就跟着悬了一下,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却并没有正眼看她,垂着眉心道:「母亲是想父亲了吧,前几日我算了算,河工上的事情,中秋之前大约就能完成,到时候父亲就可以回京了。」 在孩子跟前说起这个来,徐氏还觉得有些怕羞,只摆摆手道:「我们这老夫老妻的,有什么想不想的,他熬了这些年才熬到这么一个差事,倒是要干出点政绩来才好。」 轮椅便这般慢慢的在青石地板上滚动着,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失落。 苏谨琛中了会元,接下去便会参加殿试,紧接着又当上了状元。 按原文的剧情,明年夏天今上驾崩,瑞王进京继承大统,苏谨琛便被立了太子。如今虽然来了这么一个小郡王,但苏谨琛似乎也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倒像是胸有成竹一样的。 不过想想也是,瑞王筹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小郡王就不成事了呢? 苏谨琛却是把苏皎月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落在了眼中,涂着丹蔻的指尖绞动着手里的丝帕,模样纠结,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苏谨琛开口道:「娇娇有好些日子没有请我去你房里坐坐了。」 苏皎月的身子都直了起来,却是咬牙道:「母亲说现如今我们都大了,兄长也要娶亲了,也该懂得避嫌了……」 第24章 跟在两人身后的徐氏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的? 不过……这么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看来她的娇娇是真的长大了。 苏谨琛只是淡笑了一声,继续推着她的轮椅前行,又弯下了腰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娇娇当日在马车里咬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要避嫌?」 苏皎月的脸色顿时就涨得通红……她还以为他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呢,可谁知道竟然又以此为要挟,她这辈子是跳不过这个茅坑了吗? 苏皎月抬眸看着苏谨琛,满脸委屈郁闷,却只能咬了咬唇瓣道:「兄长想去,娇娇自然是欢迎的。」 ☆☆☆ 青杏被遣了出去煮茶,苏谨琛说要喝陈年的普洱,凝香院只有青杏煮的茶最够火候。 苏皎月就这样被苏谨琛拘在了次间里,她才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却被人给抱了起来,侧身坐在了那人的大腿上。 以前也不是没被他这样抱过,可现在却觉得尤为暧昧,苏皎月羞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要往哪里躲,那人却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就跟暗夜里的星火一样,锐利深邃,刺得苏皎月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着。 苏皎月正打算求饶,那人却先开口道:「我说过……你咬我的,我都要讨回来,你说……我是先咬你哪里好呢?」 说话间那人已经凑到了她的耳侧,灼热的气息引得苏皎月脖颈有些发热,忽然间那湿热的舌尖卷住了她的耳垂,苏皎月的身子颤了颤,眼眶已经憋得通红的,抖着身子道:「兄长我错了……我那是喝醉了……」 她是真的要被吓死了,这样的苏谨琛,太让人觉得可怕了。 「喝醉了……就可以对自己的兄长为所欲为了吗?」苏谨琛玩味道:「看来娇娇是想和为兄再喝一杯?」 「我……」苏皎月想伸手去推苏谨琛,那人却一把就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往不该去的地方,这样的举动实在让苏皎月心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人却又吻上了她的泪痕,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若再哭大声一些,惊动了外头的小丫鬟,那可如何是好呢?」 要是让丫鬟知道了他们兄妹之间有这种首尾……那她苏皎月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呀! 艾玛……她真是灌多了黄汤,竟惹上了这样一个妖魔星了! 苏皎月忍住了抽噎声,一双眸子水莹莹红彤彤的,看着那人顶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颜,缓缓的凑到自己的面前。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苏皎月认命的阖上了眸子, 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人的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唇瓣上湿热的触觉让她惊的睁开了眸子, 苏谨琛顺势咬住了她的唇。 「唔……」她想反抗却无从反抗, 心里又委屈又懊恼,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手被反剪到了身后,苏皎月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眉眼中已多了几分春色。本就是心中喜欢的人,虽是受了胁迫, 可还是让她浑身的血液都热了几分。 她真的是要唾弃死自己了……怎么就被苏谨琛这幅皮囊迷得七荤八素? 但面上却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眉心拧得老高的,万般委屈的模样。 苏谨琛终于松开了她, 见她眸含春色、唇瓣娇艳,嘴角还带着一丝晶莹,只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按了按,故意道:「你当日就是这般咬我的, 还把我咬肿了。」 苏皎月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又觉得实在不爽,扬起下巴道:「那兄长这便算讨回去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苏谨琛忽然就笑了起来, 指腹还摩挲在她的脸颊上, 缓缓道:「那就要看……你乖不乖,听不听话?」 「你无耻!我可是你的亲妹妹!」苏皎月一下子就炸了, 可她动一下, 身下那东西就搁着她难受, 她吓得又不敢动。 第25章 苏谨琛却是把她抱了起来,在暖炕上放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咬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亲哥哥’?」 「……」苏皎月一下子哑口无言,低着脑袋跟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 苏谨琛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只忙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苏皎月道:「你欠我的债,自然要慢慢还的。」 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 接下去的日子倒也过的飞快,苏谨琛仍时不时的找苏皎月「还债」,直到三月中旬,他进宫殿试。 周老夫人再次带着两个孙女往苏家来了。 外头杏花开的好,老太太让苏皎月带着她那两个表姐去花园赏花,周老夫人便在鹤瑞堂坐了下来,连徐氏都被老太太给打发走了。 周老夫人是想来找苏老太太说亲的,但她话还没开口呢,老太太就开门见山道:「亲家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琛哥儿我养了这么大,但我心里清楚,他不是咱承恩侯府的人,他的亲事,我们侯府管不着。」 「……」周老夫人却是吓了一跳,她没预料苏家竟然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世。原本……她倒是想等苏谨琛身份曝光之后,再帮自己孙女说亲的,又怕夜长梦多,等到了那时候,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豪门贵胄之家,想要把闺女嫁给他呢! 只有现在就把亲事定下来,那说不准,周家还能占住这将来的太子妃之位。 苏老太太继续道:「你现在想讨这个巧宗,我却做不了他的主,你是他的外祖母,有什么话,等哥儿从宫里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周老夫人被苏老太太的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周家本就理亏,如今又想讨巧,哪里来这样的好事。周老夫人只站起来道:「亲家母,是我们周家家门不幸,才让你们承恩侯府蒙羞的,这事情……周家万死难辞其咎!」 苏老太太却道:「琛哥儿若不是那人的子嗣,这确实是家门不幸,可现在……你们周家眼看着就鸡犬升天了,我们承恩侯府却马上要沦为这京城的笑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你的闺女走的早,眼不见心不烦,但我那可怜的儿子他还在呢,你倒是说说……你要让他将来怎么在京城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周老夫人更是哑口无言……只愣了半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是跟苏家定亲在前,可谁知道中间弄出这种事情来,她也是到周氏临出阁那两天,才知道的这事情,当时还没有人知道那奸夫是谁……本是想打死她的,却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本来你不来见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不为了你那孙女的婚事,只为了我那儿子的脸面。」苏老太太开口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只能说,当日我儿原是知道琛哥儿不是他儿子,不过就是念在当年瑞王对他父亲有恩,才想着保全瑞王一线血脉,这才娶了周家的闺女。」 周老夫人神色淡淡,听苏老太太这么说,只一个劲点头道:「是是是,亲家母说的很是,这事情本该就是我们就商议定的。」 苏老太太见周老夫人应承了,又继续道:「商议定了,所以你闺女嫁了过来,也给我儿子抬了几房姨娘,原想着就这样瞒天过海的把日子过下去,可谁知道你那闺女偏没福分,难产死了。」老太太面色肃然,抬起头看着周老夫人道:「我们承恩侯府,对她算是仁至义尽的。」 周老夫人终是落下泪来,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是她自己没福分,又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教好她。」 老太太看着周老夫人如此伤心,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她已经超脱了,幸好留下的这个孩子,是好的。」 ☆☆☆ 晚上苏谨琛便回了侯府,在正房用过了晚膳,就被苏老太太给喊去了鹤瑞堂。 第26章 徐氏看着苏谨琛离去的背影,见苏皎月正出神,只开口道:「今日周老夫人过来,老太太把我都请出来,想必是在谈论你兄长的婚事。」徐氏说着就笑了起来,拿起手里的针线随便缝了几针,继续道:「周老夫人可也真够着急的,连殿试的榜都没放呢,就已经等不及了。」 「母亲……你说兄长会答应吗?」苏皎月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又有几分赌气,觉得他答不答应都跟自己没关系。 「那得看你兄长自己的意思了。」徐氏抬起头道:「不过他的那两个表妹,不是我说……」徐氏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叹了口气继续道:「大约是在穷地方待惯了,连京城五品官家的闺女都不如,上次你祖母给她们一人一个玛瑙手镯,看把她们给高兴的。」 徐氏提起这个,又想起苏皎月拿了周老夫人一串玛瑙手串,但却从来也没见她带过,只蹙眉道:「你也是的,那玛瑙手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就巴巴的收了呢!」 她才不会告诉徐氏,她就是要气气那么周珊罢了。 不过……老太太请了苏谨琛去鹤瑞堂,真的是为了他的婚事吗?苏皎月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 鹤瑞堂刚点上了灯,几个灯笼在廊下随风晃动。 苏谨琛进了正厅,便有丫鬟奉了茶过来,老太太这才从里间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苏谨琛起身想要去扶她一把,那人却是摆了摆手,兀自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她道:「你那两个表妹,我帮你打发了。」 「还是祖母有办法。」苏谨琛勾了勾唇瓣,心情倒似很愉悦。 苏老太太便道:「我听说这几日皇族宗室已经陆续回京了,你们也选定了日子了?」 「已经定了下来,就在立嗣大典那一日。」苏谨琛只开口道:「我父王已经在山西见过父亲了,祖母不必为父亲担忧,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你养父虽然是个平庸之辈,但他好歹养了你一场……」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们能给他这个台阶下,我老太婆也很感激。」苏政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这样一顶绿帽扣上来,若不说一早就是有谋划的,那还不知道京城的人要怎样笑话他。 如今这般说辞,算是保住了颜面,等瑞王事成,他还能落一个知恩图报的忠义之名。 那些人私底下想要怎么说道,也堵不住他们的嘴,总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到了,也就算了。 怎么说他也是将来的国丈……还没人当真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苏老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端起茶盏慢慢道:「你一会儿从我这边走了,可是要去一趟凝香院?」 苏谨琛要是不跑这一趟,只怕苏皎月今晚都睡不着了。 那人却不动神色的抬了抬眼梢,嘴角勾起一丝笑道:「时候不早了,孙儿就不过去了。」 晚上的凝香院静悄悄的, 几个小丫鬟正围着火炉做针线,苏皎月坐在里间的炕上泡脚。 厚实的木盆里放着各种草药, 还是去年在张家的时候, 苏谨琛给她调配出来的方子。 青杏用手探了一下盆里的水,又舀了一勺热水进去,开口道:「姑娘怎么失魂落魄的,水凉了也不说一声?」 「有吗?」苏皎月这时候才回过神,抬起腿躲开新倒进来的热水。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青杏服侍苏皎月最久, 也最了解她的性情,自从她双腿不便之后,就不像从前一样骄纵跋扈了, 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但最近倒是瞧着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心事呢……」苏皎月叹了一口气,她的心事,还真不方便跟别人随便透露。就比如说昨天, 苏谨琛说明日就要进太和殿殿试,非要自己亲他一口才能作罢,否则他若是考不出来,那就全是她的责任。 第27章 为了能不妨碍苏谨琛「金榜题名」, 苏皎月只能勉为其难的亲了他一口。 这一阵子他老是这般欺负自己, 让苏皎月不胜其烦。 可是……他要是三五天忽然不过来呢,苏皎月心中又担忧的很。 「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 不方便跟我说的, 可以跟大少爷说说呀, 」青杏一边帮苏皎月擦脚,一边道:「大少爷是春试会元,聪明得很呢,一定可以帮姑娘开解心事的。」 苏皎月撇了撇嘴,心道:他可不就是我的心事? 门外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大少爷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青杏起身,让小丫鬟把泡脚的水端出去,笑着道:「我去洗洗手,给大少爷沏茶。」 苏谨琛「最爱」喝青杏泡的茶。 苏皎月却知道……他是又来「讨债」来了。 苏皎月的卧房,也只有青杏等一两个大丫鬟才准进来的,青杏不在,便没有别的人过来了。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到了门口,青杏见他进来,挽了帘子道:「大少爷来的正巧,姑娘还没安置呢,奴婢去给大少爷沏茶。」 苏皎月刚洗了脚,双腿挂在暖炕上,一双赤足在烛光下看上去犹未小巧诱人,苏谨琛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茶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篓子,里头堆着各式各样的针线活计,苏皎月给苏谨琛做的腰封也放在里面。 苏皎月见苏谨琛这就要伸手去翻了,急忙想要抢过来,却是被他这么一晃荡,身子一下就扑到了苏谨琛的怀里。 那人任由着苏皎月在他怀中挣扎,嘴里却道:「这才一天不见,娇娇就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吗?」 苏皎月被他激得脸都红了,勉强坐直了身子,瞪着他道:「你把东西还给我!」 苏谨琛已经把针线篓子放到了茶几上,独独拿了那腰封出来,细细的看了看。 她在女红上头一项很生疏,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上头已经有四五处染血的地方了,苏谨琛看着都疼。 他把东西放下,只侧首看着她,苏皎月见他终于松手了,急急忙忙的就把针线篓子抱到了怀里,然后藏到她的身后的炕里头。 「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苏谨琛终于开口道。 苏皎月仍旧低着头,闻言只稍稍的眨了眨眼,偷偷看了苏谨琛一眼道:「兄长……想让我说什么?」 苏谨琛实在拿她没办法,她就像是躲在壳里的蜗牛,身子很软,嘴却硬得很。 「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就走了。」苏谨琛站了起来,昏暗的烛火跳动着,映着她的脸颊格外柔和。 苏谨琛道:「我明日有事要出门,最近几日……大概都不会回侯府了。」 瑞王前几日已经秘密进京,若不是他天天都想见她,他早就不回来了。 苏皎月这才抬起头来,心下却有几分紧张,只开口道:「兄长有什么事情?」 前几日云诗秀又给她递过书信,上头写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册立小郡王为太子的日期,正是本月的二十二,据说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 而那一天,还是苏皎月的生日。 大约是要有大事发生了,苏皎月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但从苏谨琛的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 「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一些小事。」苏谨琛的眉心松了松,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但这也是铤而走险的大事,万一有一丝差错,还是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成则万人之上,败则穷途末路,这种担忧还是让他一个人来承担罢了。 苏皎月便也不再问了,他自胸有丘壑,而她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 房里的暖炉烧得极热,她的脸上都烫了起来,苏皎月抬起头,迎上苏谨琛的目光,那人的眼中有跳动的烛火,也有她…… 第28章 「兄长……」苏皎月想了想,从脖子上掏出一个荷包来,取了下来放到苏谨琛的手心道:「这是母亲帮我在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据说是很灵验的,我带上之后,腿就好了不少……」 其实她自己也不信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把这东西给苏谨琛,放佛有了这东西,真的会保他平安、佑他康健,令他万事所向披靡。 苏谨琛看着掌心里的平安符,缓缓的握上了拳头,转身离去。 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看着门口的帘子一闪,苏皎月反射性的从炕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句道:「兄长……」 她不知道……过了今日,她还有没有资格再喊他一声兄长…… 廊下的人一下子就站定了,却仍旧背对着她,但呼吸似乎变得沉重了几分。 苏皎月几步走到门口,她走得太急,几乎就要摔倒,却是扶住了门框,想了想道:「兄长有什么事情就去做吧……」 苏谨琛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听苏皎月又继续道:「娇娇会在家里等着兄长。」 一直揪在胸口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苏谨琛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但他还是闭了闭眼,看向苍茫的夜色,只说了一个字:「好。」 ☆☆☆ 第二天一早苏谨琛就走了。 徐氏只当他是考完之后,跟着同窗在京郊附近游历,并没有多问什么。 早上苏谨琛走的时候,她还派了丫鬟过来问苏皎月起了没有,平常苏谨琛出门,苏皎月怎么都要起来送一送的,但丫鬟回说苏皎月还没睡醒呢! 她哪里是还没睡醒,她是昨晚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得太久了,今天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她的兄长潜龙在渊,如今终于要龙御九天了。 苏谨琛昨晚也跟苏老太太说过了要离开几日的事情,老太太早就知道了,倒是李氏今儿一早听说苏谨琛走了,心里很是奇怪。 按照沈若娴留下的血书上的内容,苏谨琛今年是会高中状元的,但他认回瑞王,却是明年的事情。李氏如今见苏谨琛当真中了会元,已是相信了那血书几分的,可现如今忽然就冒出一个小郡王来,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难道当真和沈若娴死前说的差不多,如今小郡王进京了,苏谨琛这将来的皇帝也做不成了? 李氏给苏老太太斟茶的手堪堪就抖了抖,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张慧忙就上前解围,接了李氏手里的茶壶,给苏老太太倒了一杯道:「大嫂子许是最近累了,要张罗二姑娘的婚事。」 苏怜月的婚事就定在五月,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不到,最近都没到老太太跟前请安,躲在房中准备嫁妆。 李氏心下就有些郁闷,都不是她的亲生骨肉,随便张罗张罗得了,她现在就疑惑,苏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苏谨琛的身世? 「昨天刚考完殿试,还没放榜呢,琛哥儿怎么就出门了呢?」李氏打着马虎眼问道。 苏老太太也不在意,只随口道:「大约是之前看书累了,所以出门放松放松。」大房的苏谨琨这次春闱就没中,早已经回了玉山书院继续苦读去了。 「那这要是放榜了,琛哥儿又不在家可如何使得?」李氏只陪笑道。 这里头正说着话呢,老太太房里的田妈妈忽然进来道:「回老太太,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这个月二十二是百年难得的黄道吉日,今上要过继小郡王为嗣子,一并册立太子……」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因这两日礼部正忙这个,所以殿试阅卷的事情也耽误了下来,上头说……一并在同一天放榜,天子册立储君、钦点状元,就当是大魏双喜临门了。」 苏老太太拨着掌心的老蜜蜡佛珠,神色淡然,她也等着那一日的双喜临门了。 第29章 瑞王萧瀚在京城有几处别院, 早已空置多年,近两日别院四周又时常会出现一些老百姓打扮的闲杂人等, 郑太后对瑞王仍然有几分忌惮, 但立储这样的大事,他作为先帝次子,今上唯一的一个亲兄弟,自然是要到场的。 锦衣卫派了几波人马,确定这萧瀚没有提前潜入京城, 但郑太后这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七上八下。 「哀家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过于顺遂了。」几个皇叔已陆续进京面圣, 如今也就剩下瑞王萧瀚迟迟不见人影。 「姑母不用担心,过了明日,这大魏就是我们的了。」永定侯郑冲却一脸得意道:「姑母不是本就不想他进京的吗?他若是不来,岂不是遂了姑母的意思, 反正明日皇叔们都在,过继立储,一并进行,只要那假萧逸当上了太子, 将来都是姑母您说了算。」 「那瑞王狡猾得很, 就怕他明日忽然出现,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郑太后蹙眉道。 「他就算出现那又怎样?他虽然是先帝之子, 是今上的胞弟, 可他也是膝下无子, 难道皇叔们会推举他不成?」郑冲笑了起来,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云淡风轻的笑脸,让他无端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难怪他当日初见苏谨琛便觉得有些眼熟,只一时没想起自己是何时见过他的,如今一想,却是恍然大悟。 「怎么回事?」郑太后见他忽然变了脸色,神情也是一滞,急忙开口问道:「难道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安排妥当?」 「没有……」郑冲后背泛起一丝凉意,强自稳定了心神道:「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侄儿这就出宫处置妥当。」 「你快去吧!」郑太后神色肃然,蹙眉道:「过了明晚,你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 郑冲出了宫门,兀自带着一小队人马,直奔承恩侯府。 外头天色早已经擦黑,承恩侯府大门紧闭,门房上的小厮听来人报出永定侯的名号,只急忙就去正房传话。 苏皎月正在陪徐氏用晚膳,听见郑冲的名号,吓得把一个青花瓷盖碗都打了。 徐氏却是毫不知情,只转头问那小厮道:「永定侯来了?他是亲自来的吗?有没有说有什么事情?」 那小厮只回道:「说是来找大少爷的。」 「那你有没有跟他说,大少爷这两日不在家?」徐氏开口问道。 「奴才也说了……」那小厮一壁回话,一壁又悄悄的看了一眼苏皎月道:「那侯爷又说,既然大少爷不在家,那就拜见一下太太您还有大小姐。」 「这叫什么话?」徐氏拧着眉心道:「既然要拜见,怎么不见先送拜帖上门的?」 那小厮一脸苦相,这永定侯还带着锦衣卫的人呢,很显然来者不善啊! 「既然永定侯前来拜访,母亲还是见一见吧。」苏皎月只劝慰道:「永定侯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这个人不好惹。」 徐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私下里还听苏皎月提起过这永定侯想求娶云诗秀的事情,更是对此人不屑,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承恩侯府确实也开罪不起这种人。 「那你就把他请到正厅,说我这就过去。」徐氏只吩咐了下去。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这几日她本就过得寝食难安,越接近二十二这一天,就越让苏皎月心里紧张,原本她是打算今日早些睡觉,明儿一早也不起来了,直接把这一天睡过去也就算了。到时候事情成败早已经有了定论,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徐氏说,明日是她的生辰,让她早些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和老太太一起用早膳。 她还有什么心思过什么生辰,用什么早膳呢! 现在永定侯又来了……他却是为什么来的这里?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了吗? 第30章 ☆☆☆ 郑冲被请进了承恩侯府的正厅。 小丫鬟送了茶水上来,郑冲找了个位置坐下,端着茶盏发呆。 他见瑞王萧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但记性还是有一些的,苏谨琛的容貌比萧瀚更甚一筹,但那双眼睛却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侯爷怎么不喝茶,是我们府上的茶不合胃口吗?」徐氏已经从廊下走了进来,丫鬟推着苏皎月也来到了厅中。 郑冲稍稍抬起头,就瞧见苏皎月端坐在轮椅上,少女眉心微蹙、在烛光下清丽不可方物。 他一直以为云诗秀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却没想到还当真被那赵德春给说中了,苏家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半身不遂的嫡长女,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啊! 苏皎月被他那一双狡黠的眸光扫过,只慌忙就低下头,少女眼神闪烁,略带慌乱的模样落在郑冲的眼中,他一脑门子的热血都要烧干了。 「哪里,贵府的茶自然是好茶。」郑冲说着,低头抿了一口,放下了茶盏道:「深夜叨饶夫人,是有事想要请教一下,不知贵府的大少爷现下在何处,本侯有些事情想同他商议。」 「侯爷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兄长商议?」苏皎月心下好奇,眨眼问道:「兄长是个读书人,也不会舞刀弄枪的,怕是帮不上侯爷的忙。」 「苏小姐此言差矣,自古文治武功,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本侯是来向苏大少讨教兵法上的问题的。」郑冲只随便编了个理由,打算就此搪塞过去。 苏皎月还是摸不清郑冲的来意,不过那人倒也没有明确把话说到苏谨琛的身份上头,苏皎月只好道:「我家兄长这几日虽然出门游历,但听说明日今上会钦点此次殿试三甲,若我兄长榜上有名,明日定将会在太和殿外侯旨的,侯爷不妨到时候再问他也不迟。」 郑冲闻言,却是立时就站了起来,朝着苏皎月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小姐,那改日本侯再来拜访。」 徐氏瞧着郑冲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疑惑道:「永定侯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兄长是得罪人了吗?怎么都找他找到家里来了?」 苏皎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徐氏,反正过了明日,大约她也就明白了…… ☆☆☆ 永定侯几步来到门外,翻身上马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道:「侯爷好狠的心,深夜来侯府,奴婢还只当侯爷是想我了呢!」 郑冲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对方虽是丫鬟的穿着打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便是当日在飘香楼,给自己斟酒的姑娘。 原来她是苏家的丫鬟……他还只当是飘香楼里的酒娘呢。 「你是苏大少的丫鬟?」 「正是。」红笺只低眉道。 「那你可知道苏大少他在哪里吗?」郑冲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道。 「奴婢知道。」红笺点头,想了想又道:「奴婢还知道,侯爷一直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郑冲面色突变,脱口问道。 「一个太医。」红笺缓缓开口道:「奴婢可以带侯爷去找那个太医。」 郑冲忽然就笑了起来,挥动手里的马鞭,在暗夜中划出一个圈来,一下子卷住了红笺纤细的脖颈,将她扯到自己的跟前道:「本侯凭什么信你?难道……这不是你们的圈套吗?」 红笺的脖颈一下子被勒出一道红痕,却是笑了起来道:「侯爷可真会说笑,今日是侯爷自己来的承恩侯府,难道是侯爷自己给自己设了圈套?」 郑冲这一回才当真就大笑出声,可不是……是他自己过来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圈套? 「那本侯就姑且信你一次,上马。」郑冲拉扯着马缰,将红笺一把提到马上。 ☆☆☆ 第31章 门口的帘子忽然闪了一下,把苏皎月吓了一跳。 青杏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同她小声道:「永定侯把红笺带走了。」 苏皎月指尖的帕子就拧得更紧了,虽然红笺也是她写出来的人物,她知道她功夫高强、飞天遁地几乎无所不能,可……让她一个女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青杏却是开口问道:「小姐,是不是大少爷真的得罪了什么人?永定侯要找他的麻烦?」 苏皎月看了眼青杏担忧的表情,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永定侯看着就是来者不善,若是明早兄长果真去了太和殿外侯旨,被他碰见了,总是落不到好处的,不如支开了才好。」 「可是红笺一个人……」青杏这几日和红笺一起服侍苏皎月,两人已经成了好姐妹,也不想她出什么危险。 「放心吧!」苏皎月安慰了她一句,转头又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小佛堂,给佛祖多上几柱香。」 苏皎月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吧!」 这一宿苏皎月却是没有睡着,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她便起身洗漱了。 徐氏也一早就过来了, 这是苏皎月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 按说是要隆重一些的,但因为苏政不在家,也就一切从简了。 徐氏瞧着苏皎月有些乌青的下眼睑,只蹙眉道:「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苏皎月只装作不经意的照了照镜子,随口道:「大约是昨天被那永定侯给吓了吓, 晚上睡得不安生。」 徐氏闻言,倒是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那永定侯找你兄长做什么,我一早便派人去了宫门口打探消息, 你兄长功课这般好,没准还能中个前三甲!」 李氏却是比苏皎月和徐氏还早来的鹤瑞堂。 她过来的时候,苏老太太还没有起身,李氏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七上八下, 袖子里还揣着沈若娴的那一封血书。 她之前就听说了今日小郡王要被册封太子的事情,昨天晚上又有永定侯亲自找上门,想来这苏谨琛的身世已经暴露了呀!如今朝廷虽然没有什么正式动作,但昨天永定侯带来的, 可都是锦衣卫的人, 可不是已经连累上了苏家了? 「老太太还没起身吗?」李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事情告诉苏老太太, 便一早就来了这鹤瑞堂。 服侍苏老太太的丫鬟见了她都觉得奇怪, 往日这大太太最是一个喜欢应景的人, 晨昏定省也都来的不勤,今日倒是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太太来得太早了,这时候才卯初,老太太才刚起身,还在里头洗漱呢。」 丫鬟这边才把话说完,里头苏老太太倒是听见了,只开口问道:「是谁在外头?」 李氏忙自己回道:「是儿媳!」 苏老太太前几日也察觉出这李氏有些奇怪,但也没点破她,她素来都是有那么点神神叨叨的性子的,养出来的姑娘格局也小,那沈若娴就是随了她的性子。 「你今儿倒是来的早,进来吧。」苏老太太喊了李氏进来,丫鬟们正服侍她洗漱,李氏便凑了上去,替她绞干了帕子,递过去道:「等老太太洗漱了,儿媳有大事要和老太太商议。」 苏老太太便扫了一眼小丫鬟们,同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李氏见一众人都走了,这才跪在了苏老太太的跟前,抖抖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了沈若娴的血书道:「这……这是娴姐儿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儿媳……儿媳只当她是得了失心疯,不敢告诉老太太,可如今……」 苏老太太已经擦完了脸,把帕子扔进了洗脸盆里,一行行的扫过血书上的内容,这才缓缓道:「可如今你又为什么把它给拿出来了呢?」 第32章 李氏一时语塞,苏老太太人精一样的人,她在她跟前从来没讨到过任何好处。 苏老太太却是替她回了道:「如今你眼见着小郡王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便知道这血书上写的都是假的,你又担心这上头写的琛哥儿的身世是真的,怕连累到咱侯府,所以就急不可耐的过来跟我说,是不是如此?」 「儿媳……儿媳也是为了侯府好啊!」李氏只委屈道:「琛哥儿从小就长得不像侯爷,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倒觉得这上面写的未必不是真的,可倘若是真的……那……那咱侯府养大了瑞王的儿子,太后娘娘当初怎么对瑞王的,有几个人不知道……倒不如……」 「倒不如把琛哥儿交出去,在太后娘娘跟前卖个好,好让侯府在这件事情上头摘得干干净净对不对?」苏老太太笑了起来。 「老太太英明,儿媳就是这个意思!」李氏没想到老太太这般通透,倒是少费了她多少的唇舌。 然而苏老太太却突地勃然大怒,打了手边的一盏茶道:「你这个心思歹毒,又蠢笨入猪的东西!」 「你若真存了要保住侯府的心思,怎么早不来同我说,要等到今日才来说?你知道昨夜永定侯带着锦衣卫来了侯府,今天小郡王就要被册立为储君,你觉得琛哥儿不能成事了,就来我跟前卖好?」 苏老太太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指着李氏道:「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一些,想着琛哥儿若是成了,咱侯府跟着荣华富贵,现在眼见琛哥儿没希望了,就见风使舵,到我跟前卖了他?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伯娘呢?难道他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我不是啊!」李氏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如今被苏老太太这样直白的点了出来,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一味低着头道:「老太太明鉴,我这也是为了侯府好啊,锦衣卫的人都来抓人了,老太太总不能为了一个侯府的外人,把咱整个侯府都搭进去吧?」 「太后娘娘再厉害,尚且不敢明里杀了瑞王,难道锦衣卫就真敢来承恩侯府抓人?」苏老太太睨了李氏一眼,只抚了抚额头,向外头人吩咐道:「来人,把大太太的嘴堵住,拖出去关到祠堂去!」 苏老太太这几日为了苏谨琛的事情,本就日夜难安,几宿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是驴子是马,也快有个定论了,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这么一个触霉头的扫把星,老太太心里恨极了,起身就把那血书丢进了香炉里。 ☆☆☆ 徐氏和苏皎月到鹤瑞堂的时候,就看见几个老妈妈把李氏拖着从里面出来。 李氏的嘴巴都用破布给堵了起来,看见两人过来,还呜呜呀呀的想要挣扎。徐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连平常惯有的八卦心思都没了,都不敢上前问一句,只是脸色吓得苍白的,转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苏皎月也不知道李氏犯了什么事儿,但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情。 偏偏又是在今天,说不准还是跟苏谨琛有关的事情。 苏皎月的心一下子就拎了起来,让丫鬟推着她的轮椅赶紧往里头去。 老太太才将将消了消气,瞧见苏皎月进来,只开口道:「要不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恨不得打烂了你那不识相的大伯娘的嘴!」 苏老太太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向来是杀伐决断的,闹到要打板子,那是完全不给李氏脸面了。 徐氏听着便有些后怕,也不敢问是什么事情,只道:「不管大嫂子犯了什么事情,老太太还要息怒才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苏皎月瞧着徐氏这安分守己的模样,忍住了笑,也跟着道:「孙女给祖母请安了,今日是孙女的生辰,特来给祖母磕头。」 她如今行走倒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还尚且走不快,所以常用轮椅代步,这时候便下了轮椅,朝着苏老太太跪了下来。 第33章 「快起来吧!」老太太伸手服了她一把,苏皎月一抬头,她便看见了她乌青的下眼睑,想来也是一宿没有睡安稳。 苏老太太转头问石妈妈道:「什么时辰了?」 石妈妈便道:「卯时正刻了。」 钦天监测定的吉时是三月二十二辰时正刻,掐指一算,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朝廷就要变天了。 苏老太太拨动着手里的老蜜蜡佛珠,想了想只吩咐下去道:「让厨房传早膳吧,今日是娇娇的生辰,做一碗长寿面来,再蒸一笼如意糕,吉祥卷、凤凰酥,每个都来一样。」 老太太说话时候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眼神却很清澈,拉着苏皎月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手心怎么那么冷呢?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了,但早晚还是有些凉……」 苏皎月抬起头来,看着苏老太太慈爱的神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道:「祖母……」 ☆☆☆ 苏谨琛正站在午门外侯旨。 前一天晚上,张泰霖已经把此次殿试前三甲的名单送了出来,今日等在这午门外的,便是此次殿试的前三甲。 张静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带着玉冠,年轻的脸上稍显出几分消瘦来。 苏谨琛就站在她的身侧,张静偶尔转过头看一眼他,眼神中仍透着一丝眷恋。 「蓝争向苏兄贺喜了。」张静站了半日,心里油煎一样的,竟不知道要同苏谨琛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太过失落,明明是该庆贺的日子,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同喜。」苏谨琛却是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脸上是惯有的肃然的表情。 张静只觉得胸口抽抽的疼,咬了咬唇瓣道:「苏兄以后还会记得蓝争吗?」她的心都在颤抖,她多想再说一句,哪怕将来只能做他众多后妃中的一人,她也是愿意的呀,但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巍峨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苏谨琛听见里头太监的报唱声响了起来道:「宣新科状元苏谨琛上殿……」 今日的天气极好,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苏谨琛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口,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太和殿前古雅雄壮的汉白玉台阶, 双龙戏珠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就要腾空而去。 他收回了视线,整了整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绣如意祥云纹长袍,抬起头跟在前来领路的老太监身边。 老太监稍稍低头,并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只开口道:「新科状元小心足下的台阶。」 「有劳了。」苏谨琛点点头,紧随其后的迈开脚步,缓缓走向正前方的巍峨宫阙。 ☆☆☆ 郑太后还在大殿后的耳房焦急的等待。 自古女子不得干政, 今上健在,这样的大日子,她也只能坐在耳房,隔着一道垂帘, 等候小郡王萧逸礼成。 但永定侯郑冲却迟迟没有进宫,这种日子,他竟然会迟到?郑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侍的老太监从角门处进来回话:「太后娘娘,奴才派了人出宫去永定侯府询问, 侯府的人说, 昨晚侯爷并没有回府啊!」 「没有回府?那他去了哪里?」郑太后抬头问道。 「侯府的下人也说不知道,因今日册立大典的事情, 侯爷已经好几日没回侯府了, 下人们都以为他昨夜也是在宫中留宿的!」老太监一脸诚惶诚恐, 悄悄的扫了郑太后一眼,等着她发话。 「你先派人去把他找回来!」郑太后此时却勉强稳住了心神,又问他道:「前头已经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颁诏册封?那萧逸人在哪里?」 「前头宣了新晋的三甲上殿了,等皇上见过了那三人,差不多就到吉时了,小郡王就在殿外候着。」老太监只低头道。 第34章 郑太后拧了拧眉心,直了直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开口道:「带他进来。」 被郑冲找来的假萧逸很快就被带到了郑太后的跟前,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恐,他穿着四爪金龙的太子蟒袍,身形和萧逸无异,长相也几可以假乱真,唯一让人有疑窦的,便是那脸上畏畏缩缩的表情。 「太后娘娘!」假萧逸见了郑太后,脸上露出几分惧怕,那人却神色肃然的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跟前,抬头看着他道:「小郡王,过了今日,你便是这大魏的太子了,形容气度都要有太子的风范,若是让人瞧见你这幅样子,那朝廷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太……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假萧逸结巴了一下,四下里扫了一眼,低着头不敢看郑太后一眼。 外头的盛典这就要开始了,从殿外传来浑厚低沉的号角声,老太监在门口道:「娘娘,吉时已到,大殿上要传小郡王过去了,让老奴领着他在殿外侯旨吧。」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郑太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开口道:「去吧,哀家就在这后殿等着。」 ☆☆☆ 今上龙体欠安,早朝十朝九怠,今日若不是为了册立太子,他也不能坐在这龙椅之上。 苏谨琛等人已面见了圣颜,此时就站在朝臣的最后一列。 大殿前排,摆着一溜烟的红木靠背椅,上头坐着的,便是大魏的皇室宗亲。 有年迈的景王、有从不过问朝政,封地远在云贵的滇王、也有从蜀中匆匆赶来的萧逸的生父廉王。 还有一张椅子却是空着的,先帝次子瑞王萧瀚,至今尚未进宫。 「皇上,吉时快到了。」小太监在皇帝的耳边提醒了一句,视线扫了一眼在殿外等候着的「小郡王萧逸」,开口道:「小郡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这才抬了抬头,用久病之人浑浊的眸光扫了一眼那空着的椅子,开口道:「还有人没有到。」 「那是瑞王,皇上您忘了,瑞王去了边关,几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了,这次……怕是也不会过来了。」小太监说着,只顿了顿,又凑到皇帝的耳边继续道:「太后娘娘说了,皇上不必等瑞王了。」 「那就听母后的。」皇帝打了一个哈欠,满面倦容,他沉迷道术,长期服用丹药,身体早已经掏空了。 小太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正取了诏书缓缓的打开,却见空旷的太和殿广场之上,有人一路飞奔而来,口中更是高喊道:「回禀陛下,瑞王殿下进宫求见!」 这一句却仿佛一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中的所有朝臣乃至皇室宗亲,都纷纷转过头去。 瑞王穿着石青色亲王蟒袍,从殿外的丹犀上一步步拾阶而上,直到他站在殿外,抬起头看着几十丈开外的九龙王座,和那上头坐着的亲兄弟。 坐在后殿的郑太后从椅子上骤然起立,颤着手道:「他……他……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没有进京吗?」 下头的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但郑太后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只咬着牙道:「他就算回来了,那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瑞王的视线堪堪扫过龙座上那将死之人,低下头来,瞥了一眼同样侯在殿外等待册封的「萧逸」,笑了笑道:「大侄儿,许久未见。」 假萧逸被吓的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老太监忙开口道:「王爷既然到了,那就请去大殿中就坐,可别耽误了吉时才好。」 「也是,不能耽误了吉时。」萧瀚抬起头,甩开袍子跨入殿中,眼神扫过正壁立在一旁的苏谨琛,透着自信无我的气度。 众人的呼吸皆是一滞,行动间萧瀚已经走到了皇帝的九龙宝座跟前,下跪道:「臣弟向皇兄请安。」 皇帝这时候才稍稍提起一丝精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萧瀚道:「你当真是瑞王?」 第35章 「我自然是,皇兄不认得我了吗?」萧瀚抬起头,看着皇帝道:「多年不见,皇兄倒是老了不少。」 皇帝已经微微变了脸色,开口道:「朕老了,大魏后继无人,朕还想……若是皇弟你有子嗣,朕倒可以立他为太子。」 但他知道,萧瀚不可能会有儿子的,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这样的厄运,却同样沦落到了他的身上。 「皇兄此话当真?」萧瀚笑了起来,他是武将,四十出头却依旧面白无须,看上去年轻神气,却也是拜他们母子所赐。 「君无戏言,你我兄弟情深,朕岂会骗你。」皇帝勉强笑了笑,又道:「只可惜,你我兄弟都没有这般福分,先帝嗣子单薄,到了你我这一代,竟凋零至此……」 萧瀚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的嘴一张一阖的说着,脸上神色未变,却不等他说完,跪了下来道:「那臣弟就先替我那儿子谢过皇兄了。」 「不是……你……你说什么?」皇帝的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来,十几年前,先帝驾崩,萧瀚潜伏回京,郑太后使了毒计,用了大内为太监行刑的秘法,已经让萧瀚无法人道了。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儿子? 「臣弟说,臣弟先谢过了皇兄。」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瑞王御前失仪,理当论罪!」 还没等皇帝开口,一直躲在后殿的郑太后终于沉不住气了,站在龙座后的垂帘之内,厉声开口道。 朝堂上顿时发出低沉细碎的议论声,张泰霖出列道:「若是瑞王确有嗣子,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应立瑞王世子为太子。」 「荒谬!大魏虽有祖制,但瑞王何来子嗣?」郑太后开口道:「张大人,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当年陛下登基,即位的诏书还是你父亲所书,怎么如今你倒是糊涂了起来?」 张泰霖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只朗声道:「臣惶恐,家父教诲尤然在耳,储君乃国之根基,必要顺应天命,才能得保大魏万世基业,臣也不过就是衷心一片。」 「你的衷心,哀家知道了。」郑太后已有几分急迫:「但如今陛下已经选定了嗣子立为太子,你也该顺应天命才是。」 「太后说的……陛下选定的太子就是那个人吗?」瑞王起身,伸手指着侯在门口的那人,转头对廉王道:「廉王大概还没老眼昏花吧,你可看仔细了,那是你的儿子吗?」 廉王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大殿门口看了一眼,神色中竟透着几分疑惑,一时间却还没弄清状况。 郑太后道:「廉王,过了今日,你就是太子的生父,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得了吗?」 廉王心下疑惑,他已进京多日,却被告之为了避嫌,不得见萧逸和老王妃,此时又被郑太后突然发难,整个人都有些愣怔。 萧瀚却道:「王爷不必紧张,走近一些,才好看得清楚啊!」 廉王这才开口道:「你……你什么意思?」 郑太后的掌心已微微渗出冷汗来,却是不等廉王走过去,只开口道:「瑞王咆哮御前、扰乱太子册封大典,是何居心?」 萧瀚转过身来,视线幽幽的看着九龙宝座后的垂帘,一字一句道:「本王不是说了吗,本王有个儿子,皇兄说他君无戏言,那就册封我的儿子当太子吧。」 整个金銮大殿瞬间哗然, 文武百官们纷纷窃窃私语,连两个老皇叔都忍不住问道:「皇侄你至今未娶, 哪里来的儿子呢?」 郑太后更是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一个太监能有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王为什么不能有儿子?」萧瀚的视线从垂帘上缓缓转过来, 看着龙椅上的天子,不紧不慢道:「皇兄自己生不出儿子来,难道以为天底下的人都生不出儿子吗?」 第36章 皇帝被他这般锐利的眼神所震慑,竟感到一丝心虚,正想开口发话, 却听帘后的郑太后道:「就算你有儿子又怎样?你和那些宫婢侍女生下来的孩子,怎比得上小郡王优秀?」 萧瀚几乎就要笑出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扬起下巴道:「太后娘娘怕是在说笑吧?我儿会不如门外那个?」萧瀚抬头,看着上座的皇帝,继续道:「那方才皇兄不是还夸他文韬武略、满腹经纶、乃是国之栋梁吗?」 「你……你…你说什么……」皇帝从龙椅上直起身子,「谁……谁是你的儿子?」 萧瀚神色肃然, 身姿站得笔直,眼神冷冽中透着几分漠然,缓缓道:「我儿乃是金科状元苏谨琛。」 「……」 殿中再次哗然,百官们的私语声越发盖不住了, 苏谨琛连同今次高中的另外两人, 都站在大殿的最后一排。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扫射而来,苏谨琛站在那里, 单手握着虚拳, 身姿笔直、神情自若、气宇轩昂。 方才召见金科状元的时候, 他还收敛着锋芒,恭谦谨身,大殿中的很多人都并没有注意到他。就连皇帝……也因他跪的太远,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可现在……这样贵气逼人、龙章凤姿,众人放佛看见了当年瑞王出征时候,鲜衣怒马的模样。 年迈的景王首先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这……这真是瑞王之子啊!太后娘娘!」 郑太后隔着垂帘,看不清苏谨琛的模样,但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咬牙道:「皇帝病重,如今已选定了嗣子,这就要册立为储君,瑞王突然发难,那不成是想要篡夺帝位?」 「何来篡位一说?是皇兄方才自己所言,他愿意册封我儿为太子,满朝文武都是人证,君无戏言,太后娘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萧瀚看着皇帝,眉眼中还透着几分高傲,继续道:「皇兄,你看我儿如何?状元之才,国之栋梁,将来大魏有他这样的英主,必能福祚绵长,永葆万世基业啊!」 「你……你……」皇帝指着他,指尖颤抖,身体颓然倒在了龙椅上。 萧瀚却又开口道:「廉王,怎么你还没认出你的儿子来吗?」 廉王神色疑惑,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想往大殿门口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拉着那假萧逸道:「小郡王,你别跑啊!」 廉王脸色大变,指着那假萧逸道:「他……他……他不是我儿子!」廉王转头问道:「太后娘娘,我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藏在了哪里?」 躲在帘后的郑太后身子一软,坐在靠背椅上,一把拉住她身边的老太监,压低了声音道:「快……快出宫,让永定侯带着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马上前来护驾!」 一壁又提高了声音,强自镇静道:「廉王说笑了,那就是你儿子萧逸啊!」 几个小太监却忽然押着那假萧逸上了大殿,廉王转过身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眼神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假扮我儿子?」 假萧逸吓得屁滚尿流,眼看着郑太后大势已去,只打着颤道:「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他他们……说是死了。」 廉王大惊失色,冲到龙椅后的垂帘里头,一把拉住了郑太后的手腕道:「你……杀了我儿子!」 郑太后吓得身子一颤,挂着垂帘的屏风被摔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清了萧瀚的那张脸。 ☆☆☆ 「吃啊,怎么不吃了?」 苏老太太给苏皎月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如意糕,自己倒也不吃,只抬头看着她。 苏皎月从小就被徐氏给惯坏了,和她这个祖母也不亲近,也就这两年,在她跟前待的时间长了,两人感情才亲厚了起来。她一直知道她这个孙女将来是有造化的,却没料到是这般的造化,苏家今时今日,居然还能出一个太子妃,实在是让老太太始料未及。 第37章 「孙女……吃不下了。」苏皎月心里悬着事情,哪里能吃的下去,只低着头,连筷子都放下了。 老太太也不知道苏谨琛同她说了多少,倒也不好贸然开口劝慰,只是道:「今日午门放榜,也不知道你兄长得了第几,有没有进宫面圣的机会。」 苏皎月指尖上绞着的帕子就更紧了,正想开口说话,却是有个小丫鬟在门口冲着青杏招了招手,那人出去了片刻之后,只又回到厅中,在苏皎月的耳边悄悄耳语道:「红笺姐姐回来了,说怕永定侯的人再来侯府找她,她先自己躲出去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苏皎月脸上稍稍变色,只急忙站了起来,同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祖母,孙女有事先走了。」 老太太也没留她,只开口道:「你去吧。」 红笺正在凝香阁收拾东西,见苏皎月回来了,只回话道:「姑娘放心,我昨天把那永定侯骗到了京郊,今儿一早又偷了他的令牌回京,只怕此时他还没有进城呢!」 因这几日立储大典的事情,京城加强了巡逻严防,有职位在身官兵侍卫进出城门,都必须要有令牌。 苏皎月想了想道:「你先别着急走,兴许过了今日,你就不用躲了。」 ☆☆☆ 大殿上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响都能听见。 郑太后被廉王拉着,无法脱身,神色骤然变得狰狞,只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要逼宫不成?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人倚仗,就要谋反了吗?你们这些逆臣!」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一直侯在殿中,一言未发的云首辅忽然出列,跪拜叩首道:「瑞王既有子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理应册封其子为太子,况且瑞王世子乃惊世之才,大魏今后有此储君,实乃国之大幸,太后恭娴守礼、辅佐陛下将近二十年,如今又选定继位储君,将来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愧对先帝。」 「你……你……」郑太后气得脸色都变了,云首辅这只老狐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云首辅一发话,满朝文武皆附议道:「请陛下明鉴、请太后娘娘顺应天意,安守祖制。」 「你们……」皇帝还坐在龙椅上,但却已是如坐针毡,他脑中忽然间浮现一句话来: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朕……朕写这封诏书!」皇帝坐直了身体,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站在大殿最后排的苏谨琛,那人如天上谪仙,霁月清风一样的站在那里,泰然自若、云淡风轻。 真是可笑……他钦点的金科状元,竟是自己的亲侄儿,竟要了自己这天下。 「陛下圣明!」众臣山呼万岁,皆俯首跪拜。 眼见着大势已去,郑太后堪堪往后退了两步,颓然倒下。 ☆☆☆ 早朝已经散去,萧瀚却仍旧逗留在这金銮宝殿中。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滔天的仇恨一朝得报之后,剩下的却是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平静。 他伸手摩挲着九龙戏珠烫金龙椅,扶手上的雕花龙头栩栩如生,龙爪苍劲有力,显示出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无尽威严。 苏谨琛就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萧瀚,问他道:「父王不想当这皇帝吗?」 萧瀚低头,静静的冥想了片刻,才缓缓抬眸道:「若是没有你,我便一刀杀了那两人,再当几年皇帝玩玩,但现在……为父还想给你赚个好名声。」只有让苏谨琛名正言顺的继位,满朝文武才会拥戴于他,史官才会笔下留情。 而他年少时曾有过的那些梦想,只能靠苏谨琛来实现。 「父王不杀他们,儿臣却不能忍。」苏谨琛转过身,看向大殿外一碧如洗的晴空,波云诡谲已然散去,四周宫阙环绕,楼宇连绵,皇城的气派尽收眼底,他想了想,淡淡道:「但父王对儿臣的这一片拳拳之情,儿臣也不忍辜负,就姑且让他们再多活几日。」 第38章 徐氏听说苏皎月回了凝香院, 忙完手上的庶务之后,便也去了凝香院找她说话。 苏皎月还在绣那一件没做完的腰封, 她本就心思纷乱, 这时候更是难以集中精神,稍微缝上两针,便又扎到了指尖,疼得她眉心都皱了起来。 徐氏正巧就看见了,走上前来拿着她那腰封看了眼, 摇摇头道:「你这腰封做成这幅样子,你兄长可看不上吧?」 苏皎月顿时就涨红了脸,小声嘀咕道:「他不要拉到, 我也省得费这精气神。」 徐氏只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母亲我一定帮你兄长找一个贤惠能干的娘子,针线女红样样精通,好让你这个当妹妹的, 省些心。」 「我有什么不省心的。」苏皎月听了这话心里却不受用,苏谨琛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虽然这事情将来也轮不上徐氏来张罗,但总归也快了, 况且按照她原来的小说设定, 苏谨琛当上太子之后,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会给他送闺女, 他忙还忙不过来呢! 虽说那些姑娘他没几个喜欢的, 但为了不得罪人, 在后宫里放着做吉祥物的,也不是没有…… 他们这里头正聊着,外头忽然就跑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回太太,派去宫外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苏皎月一听,也急忙站了起来道:「快让他进来。」 她这话音刚落,侯在门口热锅上蚂蚁一样的刘管事便匆匆忙忙就跑了进来,还不等小丫鬟替他挽帘子,只哈腰弓背的就钻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徐氏的跟前。 徐氏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刘……刘管事,你这怎么了?」 「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刘管事一脸惶恐,说话时候的舌头根都是硬的,结巴了半日才道:「咱咱……咱家大少爷……」 徐氏听他说了一半,只当是苏谨琛没中前三甲,便松了一口气道:「没中吗?」徐氏觉得,若是没中三甲也无所谓,反正已经进了殿试,横竖也能有个进士出生,这就足够了。 「中……中了!」刘管事摆了摆手,哭丧着脸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他在宫门口听见的那些话,说出来可是会吓坏了这两位主子的。 「中了你还哭丧个脸?」徐氏一脸懵,却还忘不了道:「还不快摆上长案,祭天酬神啊!」 「不是……」刘管事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事情呢,这时候见徐氏这般高兴,实在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只好咬了咬牙道:「咱大少爷……没了!」 「什么叫没了?」苏皎月和徐氏两人异口同声道,苏皎月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身子都跟着颤了颤,眼看着就要倒下。 「也不是没了!」刘管事语无伦次,一把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只哎呀了一声道:「奴才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从宫里出来的大人说,瑞王指着咱家大少爷说那是他儿子……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徐氏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机械的问了一句,苏皎月却又活了过来,一双眼睛急切的盯着刘管事,等着他继续说。 刘管事一拍大腿,硬着头皮道:「然后……咱大少爷……就……就当上太子了。」 ☆☆☆ 乾坤殿内,太医们从皇帝的寝宫躬身退出,众人脸上皆是眉心紧蹙。 及至次间,见萧瀚面色肃然的坐在那里,这才跪在了萧瀚的跟前道:「回王爷,陛下长期服用丹药,龙体亏空、五脏皆损,如今已是药石枉效,王爷再进去瞧最后一眼吧。」 萧瀚神色淡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珠帘内传出了粗重的咳嗽声,萧瀚站了起来……在帘外怔怔的立了半日,这才伸手拂开了帘子,一步步的走到那人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第39章 「皇兄。」 龙榻上的天子形容枯槁,病得没有一丝人形,已是弥留之际。 那人听见声音,陡然睁开了眸子,视线直勾勾的看着帐顶,缓缓开口道:「朕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朕的母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 萧瀚幽幽的看着他,嘴角竟勾出一丝笑来,淡淡道:「皇兄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成王败寇,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皇帝重重的咳了几声,胸口起伏的厉害,眼神已逐渐浑浊,喘息道:「我知道……我一直不如你……父皇疼爱你,却厌弃我,我做什么都不对,而你却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你马上就要去见父皇了,这些话,你应该去对父皇说,你最好再告诉他……」萧瀚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如利刃一样冰冷,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衣襟道:「你最好再告诉父皇,当初……你只怎样哭着求你的母后留我一条性命的,这样的大恩大德,臣弟我永世不忘啊!」 萧瀚闭了闭眼,冷笑道:「你让我活着……却生不如死。」 「二弟,朕也不想的,朕不想手足相残,朕不想当这皇帝,朕……」皇帝一口气没有接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萧瀚,身体渐渐的软了下去。 萧瀚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仍旧抓着那人的衣襟,骨节分明,幽深的眸中已蓄满了泪。 他忽然倒退了两步,眼中迸出泪来,神情木然道:「陛下驾崩了,尔等……准备后事吧。」 ☆☆☆ 徐氏领着刘管事去了鹤瑞堂。 老太太听他说完了这些话,倒是一言未发,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 这一天总算是到了。 徐氏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火急火燎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呢,老爷还在山西呢,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可是要出事的呀!」 苏老太太这才道:「能出什么事情!」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事情我也瞒着快二十年了,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你和侯爷是太子的养父母,也算功劳一件。」 「这……」徐氏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皎月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心里却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高兴的,但也笑不出来;好像又是失落的,却也哭不出来。 心里一下子变的空落落的,再想起那人的容貌来,却又觉得很是模糊。 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兄长苏谨琛了,而是当朝的太子殿下萧谨琛。 「三丫头?」老太太见苏皎月失神的模样,轻轻的喊了她一句,苏皎月这才回过神来,听老太太问她道:「你兄长如今成了太子了,你不高兴吗?」 她一早就知道他会当上太子,原本也确实值得高兴,可现如今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老太太却笑了起来,这个傻丫头,大概还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还有什么呢。 「这两日侯府就先闭门谢客吧,省得乱七八糟的人进府走动,知道吗?」苏老太太只吩咐下去道。 徐氏早就乱了阵脚,听老太太这么说,只一味点头道:「儿媳知道了,儿媳这就吩咐下去,咱府上这几日一概不见客。」 「老爷那边,一会儿我会差人给他送信过去,你不用担心,这事情还急不死他,你这几日也别出门,省得听了外头的话,心里生闲气,总归你记得,将来你是太子养母,要端起架势来,不要跟一些爱嚼舌根的人计较。」 「儿媳都听老太太的。」徐氏这会子还没回神呢,听着老太太这一句一个太子养母,就觉得有些飘飘然,脑袋也仍旧是懵懵的,只顾着点头。 回想一下那些年她从不曾给过苏谨琛一个好脸色,徐氏又觉得有些后怕,也幸好她后来怎么就改了呢! 老太太又看了眼苏皎月,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笑意,招手让她走走过来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道:「今天是三丫头的生辰,我们原来不该讨论这些的,只高高兴兴的替她做个生日便好。」 第40章 「祖母……」苏皎月实在觉得苏老太太心态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给她过生日,老太太却道:「你都十四了,也不知道明年的生辰,还能不能在侯府过了。」 她明年也才十五!怎么都能在侯府过啊!徐氏才不会那么早就把她给嫁人了呢! 「老太太说笑呢,我还想多留娇娇两年呢!」徐氏只开口道。 苏老太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外头却是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听闻皇帝驾崩的消息时, 苏谨琛……不对,此时的太子殿下萧谨琛正在内阁同云大成、张泰霖等人商议立储大典的典仪。 册立储君乃国之要事, 如今有皇帝的亲笔诏书, 萧谨琛名正言顺。 但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死得这样快! 内侍太监前来传话的时候,萧谨琛正站在朱红色的雕花隔扇前,听完了那内侍说的话,他侧首同那执笔的待诏道:「你继续写……」 那待诏官员愣了愣, 萧谨琛已经转过了身来,同一众内阁阁老道:「自古册立储君,若储君已及弱冠, 便会一同册立太子妃,孤年幼丧母,若不是有养父母谆谆教诲,便不会有今时今日,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孤愿立承恩侯苏政嫡长女为太子妃,以报养恩。」 「这……」一众大臣们听闻此言, 个个目瞪口呆, 但萧谨琛所言,句句真挚, 竟让他们找不出一丝反驳的理由来, 也更无一处不合祖制的地方。 「太子殿下, 陛下适才驾崩,太子殿下这就册立太子妃,只怕不合时宜吧?」云大成临阵倒戈,心中所想,不过就是想为自己那才貌双全的孙女挣个名分,可萧谨琛若这轻率般就册立下了太子妃,怕是有好些人要着急了。 「有什么不合时宜?承恩侯长女尚且年幼,等孤大婚之时,早已过了大行皇帝的孝了。」苏谨琛转头看了一眼云首辅,缓缓道:「孤以为,皇室凋敝,孤早日册立太子妃,延绵嗣子,这才是重中之重,诸位以为如何?」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张泰霖叩拜道:「承恩侯嫡长女,门袭钟鼎、训彰礼则、质性幽闲,实乃太子妃良选,太子殿下回报养恩,至孝至仁,乃国之大幸。」 萧谨琛听他说完这一番官话,只点了点头,转身对张泰霖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这内阁之中,你仍是资历尚浅,要多向首辅和次辅请教,忠言逆耳的道理,孤也是知道的。」 须发皆白的云大成闻言,却已是涨红了脸颊,一双白眉都皱到了一块儿去。他猛然就想起了那一年,他老伴生辰,正是这位太子殿下,在云家设了一个套,套住了安国公世子,把他们云家当了一回枪使。 那时候的萧谨琛,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世家子罢了。 他是老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世上从没有个长盛不衰的道理。 「老臣惶恐,太子殿下至孝,既有此两全其美之策,臣等谨尊殿下旨意。」云大成只开口道。 萧谨琛见这老狐狸松了口,眉梢轻轻的挑了挑,勾唇道:「既如此,那这太子妃的册立诏书,还请老首辅拟定。」 ☆☆☆ 却说苏老太太听说宫里来了人,急忙将那传口信的婆子喊了进来问道:「宫里来什么人了?都说了些什么?」 那婆子一路小跑,这时候气喘吁吁,见老太太问她,吸了一口道:「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咱大少爷的小厮阿福,不对,是太子殿下的小厮阿福,只说……」 「说什么?」徐氏也忍住问道。 「说……说太子殿下说……宫里事情太多了,他脱不开身,让先回府跟老太太和太太报一声平安,他过两日便回府拜见……」 苏老太太听她说到这里,并没有觉得很满意,谁知那人正累得大喘气,又呼了一口气,接着道:「阿福还说……」 第41章 「还说什么?」老太太急的都快跺脚了。 那婆子眼珠子往苏皎月身上一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阿福还说,礼部正在草拟册封咱家三小姐为太子妃的诏书,要咱家预备好了长案香炉,准备接旨!」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徐氏惊讶了! 她不是才刚刚当上太子的养母吗?这么快……就要变岳母了吗? 「不是……」徐氏完全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听错了?大少爷要册封三小姐当太子妃?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兄妹啊!」 「他们本不是亲兄妹,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苏老太太这回才算是真的满意了,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愣怔中的苏皎月,一把抓着她的手背道:「娇娇,你听见了没有,你兄长要娶你当太子妃了!」 苏皎月算是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徐氏却又一惊一乍道:「娇娇,你要当太子妃啦!咱家也出了一个太子妃了?」 「母亲,兄长不是说……要把我介绍给他的同窗吗?」苏皎月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傻孩子,那你是兄长逗你呢,他平素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就瞧不出来?」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这冏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呀,只怕是心心念念的算计着你,就等着今日了!」 「祖母……」苏皎月顿时就有些慌了,可慌乱之后,又觉得有些恼火了,苏谨琛之前竟然那样对她…… 他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却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苏皎月觉得自己快气炸了! 她眉心一拧,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胆量,咬牙道:「我不要当什么太子妃,要当你们当去!」 苏皎月这虽然是气话,但若是传旨的太监来了,她不肯出去接旨,这要是传了出去,怕是又要成为这京城嚼舌精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苏老太太也没预料会有这么一出,可自家的孙女,她不心疼谁心疼?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苏皎月虽然被蒙在鼓里,但确实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她那个便宜孙子岂是什么好人,怕是私底下没少欺负苏皎月。她这个当祖母的,如今若不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撑腰,难免让她以为侯府只想着攀龙附凤,从不在乎她的幸福。 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对那婆子道:「你先出去跟阿福知会一声,说我们知道了,请他回宫传个话……就说……太子殿下刚刚才认祖归宗、册封为储君,现下只怕公务繁忙,册封太子妃的事情……可以再缓一缓。」 「祖母……」苏皎月听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才算稍稍好过了一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小拳头都握紧了。 凭什么那个人想要怎样就怎样?还顶着「还债」的幌子,一天到晚的欺负她! 「哎……」徐氏看着那婆子出去,倒是急了起来,只慌忙道:「老太太……这……这……这不大好吧?」如今她这便宜儿子都当太子了……她可不敢忤逆咯…… 「我自有主张。」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一张气得通红的小脸,淡然道。 ☆☆☆ 除了阿福,跟着来承恩侯府传话的几个太监听了那婆子的回话,俱是一脸震惊,再没有听说过接圣旨还推三阻四的人家,这苏家看来也真是这京城贵胄之家中的清流了。 不过早先他们也听说了传闻,说这承恩侯宁愿自己戴绿帽子,也要为瑞王保全一丝血脉,可见这苏家的人,确实是有那么几分骨气的,要不然……能连这种好事都不放在心上? 阿福却是心知肚明,这大小姐呀,没准是在生萧谨琛的气了。 他回了宫,就马不停蹄的去往御书房回话,萧谨琛正在御案前处理政务。 大行皇帝的丧事怎么办、立储大典取消,直接改为登基大典、内阁上奏的废黜郑太后奏折,一项项都要办下去。 第42章 更何况大行皇帝疏懒政务,这龙案上还推着几尺高的奏章。 「把这些奏章都送去内阁,擢云大成、张泰霖等人,按各部分发处理,命礼部明日向各地分发讣告,昭告全国今上驾崩。」 萧谨琛井井有条的吩咐下去,领头的太监得了令,退后两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阿福。 「侯府的事情办妥了?」萧谨琛正在奋笔疾书,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阿福却有些不知如何回话,只吸了一口气,估摸着萧谨琛不会动什么火气,这才缓缓开口道:「老太太说,殿下公务繁忙,册封太子妃的事情,可以缓几日。」 「……」萧谨琛手上的笔停了下来,抬头问道:「老太太亲口说的?」 「是传话的婆子说的。」阿福道:「奴才都没见到老太太,问那婆子也问不清楚……总之……鹤瑞堂里头就是这个意思。」 萧谨琛已有好几日没见到苏皎月了,一想起她便觉得心口柔软,事情这般顺利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那永定侯必会带着人马在宫外生事,却没想到连人影都没见到,可见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 「传孤的旨意,去礼部将太子妃的册封诏书带上,孤要亲自回侯府传旨。」 宫里的人一走, 苏皎月却又有些后悔了。 萧谨琛是得罪不起的人,她不过就是一时耍小脾气, 可没想到苏老太太却也由着她了……还把宫里的来人都劝了回去…… 苏谨琛是什么样的人, 苏皎月能不知道? 他可是这世上顶顶小气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主儿,要不然……原文中的承恩侯府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可现在她大话已经说了出口,人也已经得罪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太太瞧着却是淡定的很,见苏皎月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只笑着道:「你说不想当太子妃, 那咱就不当,不用怕,有祖母给你撑腰!」 「祖母……」苏皎月拖着长长的尾音喊了老太太一声,心里有些打鼓道:「那要是兄长……不对, 要是太子殿下生气了,那怎么办?」 「生气就让他生气呗。」老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故意道:「他如今当了太子了,难道就不认你父母、也不认我这个祖母了吗?我们把他养这么大, 给他请先生, 让他考科举,他又考上了状元, 难道这点孝道也不懂了?」 但苏皎月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戚戚然, 萧谨琛但凡能懂一点孝道……原文中的苏家也不至于是那样的下场,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承恩侯府和萧谨琛的关系也修复了,可别弄巧成拙了才好呢! 不过吧……再怎么说,现在也比原文好上了太多了。 老太太见苏皎月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却很高兴,这才是男女之间该有的样子呢,若苏皎月对萧谨琛只有兄妹之情,那她倒反而要担心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兄长现在是太子了,就算你不想给他当太子妃,他也可以帮你在京城物色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你将来也可以高嫁就是了……」老太太只继续道。 徐氏也跟着点头道:「你祖母说的是,你兄长这么疼爱你,肯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他从前不就是这么答应你的吗?」 苏皎月一听这话,却是有些风中凌乱了起来,方才老太太只是说册立太子妃的事情暂缓而已,怎么一下子又变成要把她嫁给别人了? 「祖母,我……」苏皎月有口难言。 她是不想嫁给萧谨琛吗?好像也不是……她就是赌气嘛!她们怎么就把气话当真了呢? 「我知道……你和你兄长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别无他意,他对你有这种想法,实在不应当,我方才也是一下子被喜讯冲昏了头脑,才会觉得让你当太子妃是一件好事情。」老太太越发说的语重心长,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承恩侯府如今虽然式微,也不至于贪恋权势、卖女求荣,你不想当太子妃,我也理解,等你兄长来了,我亲自跟他说。」 第43章 徐氏仍旧跟着点头。 「不是……祖母!」苏皎月觉得老太太已经越说越歪了,可要她现在开口说她愿意吧,好像又……实在有些打自己的脸打的太快了。 苏老太太却是把她纠结郁闷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底,苏皎月这哪里是不愿意当太子妃,她这是满腹的小脾气,得耍出来了才甘心呢! 她这厢正憋不住要笑,外头已有老妈妈急匆匆的跑了来道:「回老太太,咱家大少爷……不不,是太子殿下回……回咱府上了,这都已经到了鹤瑞堂门口了。」 苏皎月一听萧谨琛来了,心里还堵着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祖母,孙女不便见外男,这就回次间去了。」 「你这丫头……」徐氏连数落她的机会都没,就瞧见她屁股一撅,往次间去了。 小丫鬟正巧给萧谨琛挽帘子,他便堪堪就听见那一句「外男」。 这才几日不见,他倒成了「外男」了?不过很快,他便要做她的「内男」了。 萧谨琛弯腰进去,就瞧见次间的帘子闪了闪,苏皎月走路还做不到行云流水的,从背后瞧着有些摇摇摆摆的,甚是可爱。 老太太和徐氏已经起身给萧谨琛行礼了,那人只忙上前一步,虚扶了苏老太太一把,开口道:「祖母不必多礼。」 苏老太太却道:「尊卑有序,你如今是太子了,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萧谨琛已经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他坐的地方,正巧可以从帘子的缝隙中瞧见苏皎月的一截衣裙,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特意穿了一条桃红色的挑线裙,露出下头一双粉色的绣花鞋。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么急匆匆的过府来走一趟,可是有什么要事?」老太太如何能猜不出他的来意,承恩侯府把太子妃给推了,若他不来,老太太才要怀疑起他的诚意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快到她们连个准备的功夫都没,就这样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孤是来提亲的。」萧谨琛从椅子上站起来,半跪在苏老太太跟前,开门见山道:「孤心悦娇娇已久,想聘她为太子妃,还请侯府老太君成全。」萧谨琛已换了称呼,喊苏老太太一声「侯府老太君」,而他自己,则是当朝太子的身份。 苏老太太着实被萧谨琛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一旁的徐氏也都慌了神道:「老太太,太子殿下朝您跪下了……」 徐氏在老太太跟前向来是不敢多话的,方才老太太和苏皎月说话,她也不敢多插嘴说一句,可如今瞧着萧谨琛竟跪了下来,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 萧谨琛对苏皎月有多好,徐氏又怎会不清楚呢?光是为了她那两条走不利索的腿,他就没少花心思,但现在有苏老太太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意思直接把婚事给答应下来。 老太太知道苏皎月就在次间听着,也想着要替她出一口气的,见萧谨琛跪在跟前,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里头的苏皎月却是把心拎了起来,这杀千刀的萧谨琛,一来就跪着提亲了,仗着自己如今是太子了,就要用权势压人吗? 「娇娇从小骄纵跋扈,连她爹娘的话也常有忤逆的,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今日却不想做她的主,她如今就在里头坐着,你自己进去同她说,她要自己肯答应了,那这门婚事,我们就没什么意见。」苏老太太只开口道。 苏皎月原还以为苏老太太会直接帮她回绝了,没想到她竟然把皮球又踢给了自己……她现在可不想见到萧谨琛,想想都觉得生气。 她也不等那人进来,只急忙道:「青杏,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咱们回凝香院去。」 青杏正要出去,没想到帘子一闪,萧谨琛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好几日不见,那人放佛又成熟稳重了几分,眉宇中更是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定神闲,他走到苏皎月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她就在自己的注视下绞动着指尖的帕子,低着头不说话。 第44章 苏皎月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心口砰砰的跳动着,那人却忽然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啊……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苏皎月气得挣扎了起来,手指用力的掐着萧谨琛的手臂,但那人却仍旧纹丝不动的抱着她,仍由她乱发脾气。 过了好一阵子,苏皎月也掐累了,萧谨琛这才开口道:「你再乱动,我可就要在这里让你‘还债’了。」 「你……」苏皎月登时就涨红了脸颊,若是让老太太和徐氏看见萧谨琛这样对自己,那她不嫁也要嫁了。 徐氏只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便瞧见萧谨琛抱着苏皎月从里头出来了,那人冲着老太太和她点了点头,开口道:「祖母、母亲,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娇娇商议一下,这就告辞了。」 「……」徐氏以前从不觉得他们兄妹两人这样抱一抱有什么不妥的,可现在……一想起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徐氏的脑壳都疼了! 「老太太?」徐氏结巴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苏老太太,那人却是一脸淡定道:「我老了,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 徐氏这时才恍然大悟,也跟着陪笑道:「那……我也不插手了。」徐氏还不忘安抚苏皎月道:「娇娇……你好好跟你兄长说,可别耍小脾气!」 ☆☆☆ 往常从鹤瑞堂回凝香院,苏皎月也不觉得路远,可今儿这一行,却让她觉得格外漫长。 苏谨琛变成萧谨琛当上太子的事情,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侯府传遍了,因此这时候抱着自己的,已经不是昔日的侯府大少爷苏谨琛,而是如今大魏的太子殿下萧谨琛。 这一路多少双眼睛看着,让苏皎月实在郁闷。 当然……因为害怕萧谨琛随时让她‘还债’,她现在也不敢乱动。 苏皎月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看见萧谨琛轮廓分明的下颌。 他好像是瘦了一些,这几日筹谋大事,毕竟是殚精竭虑的,太子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又跑了回来。 苏皎月这么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也确实不够善解人意。 怀里的人一下子安分了起来,让萧谨琛感到意外,他低下头,看着她翕动的睫羽,再到她小巧的鼻尖、抿着的樱桃小嘴……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让自己情不自禁。 萧谨琛一脚踹开了凝香院的大门,几步走到房中,把苏皎月放在了炕上。 他一刻也不想等待,只俯身,狠狠的压了上去。 …… 第45章 …… ☆☆☆ 萧谨琛从凝香院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神清气爽,丫鬟们便知道这承恩侯府定然是要出一个太子妃了。 苏皎月都没好意思出去送他,明明一开始是她占了上风,咬了他一口的,可最后嘴唇更肿的,却是她自己。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鞭炮声,苏皎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颊染着霞彩的自己,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姑娘,外头正念圣旨呢,大少……噢……太子殿下说,姑娘行动不便,可以不用亲自出门接旨。」 「圣旨……什么圣旨?」苏皎月一时有些晕乎乎的。 「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呀!」青杏从镜子后头看着苏皎月,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和姑娘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从小就青梅竹马的,姑娘以后就是太子妃了,奴婢们给姑娘道喜了!」 第46章 青杏这么一说,凝香院的丫鬟们也跪了一地,人人都向她道喜。 苏皎月好不容易降了写温度的脸又烫了起来,她忍不住把两只手贴在面颊上,一脸害羞道:「你们不准这样!」 ☆☆☆ 苏老太太从萧谨琛的手里接过了圣旨,明黄的绸缎,明明是很轻盈的,但捧在掌心却有千金重。 承恩侯府,历经四代,早已式微,却没想到还能有今日的荣耀。虽然这荣耀背后有苏政的一段委屈,但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太子殿下回宫去吧。」苏皎月既然点头了,苏老太太也算是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但如今萧谨琛身份有别,她也不能在他跟前托大了。 萧谨琛点了点头道:「孤这就回宫去了,今上已然驾崩,明日朝廷会向各地统发讣告,侯爷应当会进京吊唁,到时候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陛下已经驾崩了?」苏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一道册立太子妃的圣旨,竟是赶在了这个前头? 可今上驾崩,储君已立,那这么说来,萧谨琛这就要继位了? 他这太子才刚当上一天,就要当皇帝了? 那苏皎月这太子妃……岂不是顺理成章就成了皇后? 苏老太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都觉得这事情实在玄幻,只忙开口道:「那老身就不叨饶太子殿下了,政务要紧,娇娇在侯府,殿下大可放心。」 他果然是言出必行之人,成大事的第一天,便将册立太子妃的诏书送到了侯府。 ☆☆☆ 朝事突变,几位阁老都留在了宫中,至掌灯十分,云大成才坐着他那一顶青呢软轿从内阁出来。 云家上下早就听闻了此事,众人都迎到了门口,见云首辅颤颤巍巍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云老夫人只迎上去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来传话的人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云大成摆了摆手,花白的眉毛都耷拉着,他看了一眼站在云老夫人身边的云诗秀,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原本今日……他也是要写册立太子妃的诏书的,可人选却是自家的亲孙女啊! 可也幸好他们败了,郑太后简直丧心病狂,竟找了一个白丁,来代替小郡王萧逸? 这要是云诗秀当了这种人的太子妃,她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但云首辅还是郁闷,他弄不明白,自家这才貌双全的孙女,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好人呢! 「你……还记得前年你生辰那一日,在咱们府上把前来闹事的安国公世子给顶回去的那位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吗?」云大成说起话来都有些无力,若自己没记错的话,云诗秀还发过重誓,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嫁给那人…… 「他?」云老夫人有些不明白云首辅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个人来。 「他……他就是瑞王世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云首辅说完这一句,又顿了顿,无奈道:「不对……今上已经驾崩,他不日就要登基称帝了。」 「什……什么?」云老夫人吓了一跳,更是无法承受的看了云诗秀一眼。 「朝廷……要变天了……」云首辅摆了摆手,只拧着眉心无力道:「我已经老了……」 晚膳之后, 苏老太太命人开了祠堂,将明黄的太子妃册封诏书供奉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 下跪道:「苏氏满门先祖在上, 保佑侯府家族昌盛,保佑娇娇从此之后,得沐皇恩、荣华富贵、圣宠不衰。」 这都是一些吉利话,但落在苏皎月的耳中,却又感到句句实在。但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慌乱, 让苏皎月有些担忧。 「娇娇,你也过来给老祖宗磕头。」老太太招手让苏皎月过去,她便走了过去, 跪在了无数的牌位前,那一个个名字不只是她小说中曾提起过的姓名,而是曾经都在这人世间生活过的,活生生的人。 第47章 苏皎月供上了香, 丫鬟正上前扶她起来,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婆子从祠堂外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的对老太太道:「老太太, 大太太失心疯了。」 苏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 忽然就冷笑了一声道:「她倒是疯的很快。」 李氏被关了起来,按说是不知道萧谨琛被册封为太子的事情, 但方才那宣读圣旨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估摸着必定是有嘴快的小丫鬟给说了出去。 大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但这些年明面上也都过得去,李氏虽然有些小人的恶毒心思,却终究是他的原配。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大夫就不用请了,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静养一阵子,只怕就能好了。」 苏皎月却并不知道李氏使了这么一个坏,还有些不明所以问道:「祖母,大伯母怎么了?」 老太太只朝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腕从祠堂出去。 苏皎月如今走动还不方便,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她道:「祖母也要同你认个错。」 「祖母有什么错?」原文中的苏老太太是个厉害的老太婆,可现如今的苏老太太,对于如今的苏皎月来说,却是一个难得慈爱的长辈。 「你兄长对你有爱慕之心,我一早就知道了。」老太太轻拍着苏皎月的手背,慢慢道:「当时我也被猪油蒙了心,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后来转念一想,这事情得你自己点头,放是个正理。」 「祖母……」苏皎月这下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老太太常让他们腻在一起,原来她竟然一早就知道了。 「你兄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如今他又是这样的身份,说句实在话,若不是他真心喜欢你,这世上什么样的姑娘家,凭他是找不到的?」老太太只语重心长道。 话虽是这个道理,可苏皎月听着却有些不服了,撒娇道:「那按祖母的意思,还是我高攀了?」 苏老太太闻言,却是笑了笑,只揉着她的发顶道:「不管是高攀还是低嫁,我都要替你准备起嫁妆咯。」 ☆☆☆ 今上驾崩的消息,第二日便由礼部昭告全国,三日之后,萧谨琛登基称帝。 政权迭代,朝廷更替,原本以为会造成不少的骚乱,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比原文中所写的还平静几分。 内阁定下了郑太后几项罪责,后宫干政、外戚专权,每一项都是抄家之罪。 承恩侯府却在这种形势下热闹了起来。 本来苏老太太是让徐氏闭门谢客的,但上门恭贺的人实在太多了,也太热情了,徐氏嫁来承恩侯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一时脸软,又怕得罪人,少不得就应酬了应酬。 苏老太太也随她去,如今承恩侯府也算是得道升天了,将来徐氏要见的阵仗还多呢,让她摸爬滚打一阵子,也好摸熟了那些墙头草们的习性。 徐氏应酬了几日,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那些个公侯伯府的太太奶奶们太能说了,一刻不停的上下翻嘴皮子,不过最让她受不了的,竟是有人已经存着要和她两个儿子议亲的心思了。 苏谨瑄才十三岁,苏谨玉更小……那些人就已经等不及了。 况且这几日,说起来毕竟是国丧,她早上要进宫居丧,下午换了身衣裳,还要待客,已是累得七死八活。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墙头草了。」徐氏刚从外院见客回来,喝了一口热茶道:「那安国公夫人,当年在云家何等威风,如今也低声下气的说,她有个闺女,如何如何聪颖漂亮……」 徐氏一哼道:「我呸,要不是她那儿子,我家娇娇腿能这样,更枉论她家的嫡长女原是永定侯的续弦,虽说死了……那也是姻亲,永定侯府正抄家呢,她倒巴结到我们家来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第48章 苏老天太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听她说的好笑,难免问道:「听说那永定侯还没抓到,也不知道躲在哪儿去了。」 「我倒是也听人议论过,说是大概已经逃出京城了,新帝在京城部下了天罗地网,他便是一只苍蝇蚊子,也未必飞得出去。」徐氏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了那小郡王,死的冤枉,说是骑马摔死的,谁知道呢!」 苏皎月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她以为她写的就是小说而已,谁知道她自己跟个铁笔阎王似的,让谁死谁就死,这也太让人惋惜了些。 「祖母,听说廉王过两日就要把小郡王的灵柩带回蜀中,我们去送送他吧。」 「我也正有此意,我那老姐妹,年轻时候嫁了个王爷,我以为她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有福分的,却不知道要弄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只叹息道。 「这也是他的命啊!阎王让他三更死,不会留他过五更!」徐氏也跟着道。 苏皎月眨了眨眼,瞧着徐氏这一脸叹息的样子,再想想原文中三更就要死的徐氏,忽然觉得有些喜感。 苏家总算是度过了难关,虽然最后……她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但好歹……也不算亏! 她们这里头正聊着,外面却是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太太,周家和徐家两个亲家母都到了,外头管事的正带着她们厅里吃茶呢!」 「她们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徐氏只好奇道。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别家人她可以不见,但这两家亲家母,总不能也让她们打道回府吧? 「去把两位亲家母都请到鹤瑞堂来吧。」老太太只吩咐了下去,徐老太太过来做什么她不清楚,但这周老夫人吧……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虽说京城知道的人家还不多,但周老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如今她怕是品出了味来,要来跟自己理论呢! ☆☆☆ 周老夫人和徐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面。 一个是原配的母亲,另一个则是续弦的嫡母。 徐老太太是个聪明人,她可不信外头的那些传言,苏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给徐氏张罗亲事的时候,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要不是知道苏政不疼爱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她还未必肯把徐氏嫁过来呢! 现在告诉她说,苏政是为了保瑞王一丝血脉,所以才娶的原配周氏?这不是笑话吗? 苏谨琛那些年的板子都是白挨的? 借苏政一百个胆子,他若是一早知道他这便宜儿子的身份,他敢打他? 徐老太太这么一想,就格外瞧不上周老夫人,明知道自己的闺女德行有亏,却还把她嫁给苏政,简直就是不把侯府放在眼里啊! 如今还腆着脸过来,还真当侯府今日的荣耀,是因为她闺女给生的这个便宜儿子吗? 这要不是娇娇可人疼,只怕侯府现在都死绝了! 她也是昨儿才听说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原本是挺高兴的,却没想到她那个大儿媳刘氏又来触她霉头,知道承恩侯府如今不得了了,竟腆着脸求到她跟前来,说要让她来向苏皎月提亲。 徐老太太原本是想把真相告诉刘氏,让她绝了这念头,可又想趁机过来瞧瞧苏皎月,便带着她来了。她这媳妇就是欠教训,总要被人当面打回脸,才能让她记住了。 徐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刘氏,又瞧了一眼周老夫人,她依稀是听徐氏提起过,周家也有一个未婚的少爷,只故意道:「亲家夫人也是来提亲的?那咱倒是撞到一起了!」 周老夫人却不是来提亲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许是听说萧谨琛封了承恩侯府的嫡长女当太子妃,一下子气晕了,再想一想那日苏老太太义正词严的回绝了自家的两个孙女,更是怒气冲天,这么一冲动,就跑了过来。 第49章 怪到当初苏老太太死活不肯为她孙女和萧谨琛保媒,原来竟安得这样的心思? 「我倒是想来提亲呢,只可惜……这苏家的门楣太高咯!」周老夫人自嘲道。 「苏家的门楣这么高,当初老太太您是想了什么法子,才让你家闺女嫁进来的?」徐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问道。 如今萧谨琛龙御九天, 周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周氏的那些流言蜚语, 京城再没人敢在周老夫人跟前提起的。 可这话从徐老太太口中说出来, 却又理直气壮,若不是周氏占了苏政正室的位置,那徐氏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续弦啊,说来说去,在这件事情上头, 徐家和承恩侯府一样,都是苦主。 这世上再没有不让苦主哭诉的道理。 但周老夫人平生最怕人提起这件事情来,这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啊! 谁能想到当年那被她老爷子藏在别院里的男人会是瑞王呢?谁又能想到偏她那个已经定了亲的闺女, 会跟他有了那么一段! 当时先帝重病,但凡是家里有适婚儿女的,都赶着日子成亲,就怕到时候要守这一年的国孝, 耽误了婚期。 承恩侯府也是为了这个,才上门商议着让两个孩子早些成婚的,他们那时候已经乱了阵脚,苏家又赶巧提了这样的条件, 岂不是送上门的好事吗? 周老夫人心一横, 就把闺女给嫁了。 她那时候是有私心,可要不是她那时候的私心, 这承恩侯府能有今天?这苏皎月要不是和萧谨琛有青梅竹马的情意, 她能被册封为太子妃吗? 这么一想, 周老夫人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几分,只开口道:「若不是有我当时高攀,怎能有你们的今日。」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却是炸了起来,徐氏被一个给苏政带绿帽子的压了一头,她还觉得亏呢,她这一来火,脾气就收不住了,哐当就把手里的茶盏砸了。 ☆☆☆ 苏老太太还在鹤瑞堂等着她那两个亲家母过来,外头却是有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回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两位亲家母在花厅里打了起来!」 徐氏吓了一跳,急忙就领着人过去,花厅里遍地狼藉,茶几座椅都翻了一地,两位老人家已经被各自带来的下人给拉开了,两人隔得远远的,还在厅里头坐着。 丫鬟们正跪在地上收拾破了的茶盏。 徐氏的心都咯噔了一下,这可是官窑新制的雨后天青色盖碗,她寻常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要不是最近客人来的多了,想要给侯府挣个脸面,她还藏着呢! 如今可好,好好的一套茶盏,缺杯子少盖子的…… 苏老太太也跟着过来了,看见俩亲家气呼呼的坐在厅里,只能陪笑道:「两位亲家母怎么动这么大的火气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又是咱侯府招待不周了。」 大行皇帝的梓宫还在乾坤殿放着呢,命妇们每日都要进宫举哀,这国孝期间私下里还走亲访友的,传出去总归是不大好的。 周老夫人的脸色就更黑了,可她终究理亏,便冷冷笑了笑,见苏皎月不在,只故意问道:「你家三姑娘怎么不在?」 苏皎月腿脚不灵便,丫鬟们推着轮椅还在路上。 周老夫人心里却打了个如意算盘,如今萧谨琛已经继位,苏老太太自然是做不得他的主的,他喜欢苏皎月,想把这皇后之位留给苏家,这也没什么。但做皇帝的,谁没个三宫六院的,他们周家是正二八经的皇帝外家,难道家里的姑娘连个贵妃的封位都不肯给吗? 只要苏皎月肯点头,不愁不能往萧谨琛身边送人。 徐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见徐老太太似乎还在生气,少不得自己亲自捧了茶盏过去道:「母亲怎么过来了,母亲有什么示下,喊我回伯府去也是一样的。」 第50章 徐老太太便故意道:「你如今是太子养母,我哪里喊得动你。」 徐氏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不过这话说的她也确实脸热,又想到萧谨琛这般疼苏皎月,将来苏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兴许他们忠义伯府还能连带着有些好处,这也是她脸上的荣光了。 这里头正说着话呢,苏皎月坐在轮椅上也来了,她如今已经可以平稳走路,轮椅就放在了廊下,丫鬟替她挽了帘子,苏皎低头进来,就瞧见她那大舅母刘氏笑开了花一样迎了上来。 「娇娇来的呀,」刘氏一脸堆笑的迎上来,才想拉上苏皎月的手亲热几句,红笺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她的跟前道:「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姐路还走不稳呢,您可别撞了她。」 红笺身形高挑,虽然是丫鬟打扮,却又有几分异国风情,让人看着就有些惧怕,徐氏只笑着道:「大嫂子,这是太子殿下赐给娇娇的贴身丫鬟,懂功夫的。」 刘氏没来由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尬笑,走到徐老太太的身边,小声道:「老太太,咱家长荣的事情……」 徐老太太都懒得理她,随口敷衍道:「当着外人的面,怎么开口?」 徐氏都没听明白刘氏想说什么,还想问问清楚,徐老太太一把就拉住了她。 刘氏正要开口,外头却是传来了阵脚步声,原是几个周家的婆子一路跑了进来,对周老夫人道:「宫里来了圣旨,太太让老夫人赶紧回去接旨!」 周老夫人正为了两个孙女的婚事东奔西走,听见圣旨两个字,便以为是萧谨琛忽然想通了,要他们周家的姑娘进宫了,也顾得方才受了一肚子的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苏老太太道:「承蒙殿下抬爱,我这就回府接旨去了,改日再来亲家这边坐坐。」 周老夫人一走,徐氏这才开口问道:「母亲怎么跟她还动起了手来呢?」 徐老太太却是笑了起来,偷偷掩着帕子对徐氏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她闺女便是今上的生母,那也是德行有亏,我难道说错了?她自知闺女德行有亏,还把她嫁到侯府,可不就是把别人当傻子,不过……如今外头传的都是侯府故意而为之的,这么看来,那一位的牌位,怕是要请出去了,到时候你就是侯爷的原配正室了。」 徐老太太一辈子没生过闺女,唯有三个儿子,都不及徐氏贴心,因此也是真心为了徐氏考虑的。 徐氏眼圈都红了起来,一旁的苏老太太便开口道:「亲家母所言极是,不过眼下新帝登基,百废待兴,那永定侯郑冲也还没抓到,这事情怕是还要再等等了。」 一旁的刘氏瞧着周老太太已经走了,更是急不可耐,嘴角笑开了花。 徐老太太看见她那样子,哪里瞧得上,故意道:「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同你这小姑子说,也不是啥外人。」 ☆☆☆ 宫里正在办丧事,御书房的门口也挂着白幡,几个朝臣从里头退出去,礼部刚刚送来了明日登基大典的仪程,萧谨琛看过之后,便丢在了一旁。 尚衣监送了龙袍过来,云锦底子,上头的九龙戏珠图样精美细致,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后,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整肃了两日之后,宫里留下来的这些老人,都是人精一样的。 萧谨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少了那个人陪在身边,这御极登天的滋味,仿佛也没有想象中的让人满足。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把阿福叫了进来,还未及开口,那人却是先发问道:「皇上是想大小姐了吗?」 「明日才是登基大典,现在孤还只是储君。」萧谨琛面色肃然的提醒了一句,但随即却忍不住勾了勾唇瓣道:「你亲自去趟侯府,把她接进宫来。」 ☆☆☆ 徐氏听了她嫂子刘氏的话,却是愣了片刻,正想据实以告呢,便瞧见徐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朝她递了个眼色。 第51章 当初徐氏是很想把苏皎月嫁给徐长荣的,可那时候的刘氏,那是眼高于顶啊,因为苏皎月腿脚不便,就百般推诿,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打脸的机会,徐老太太也就顺水推舟的把她的脸送到徐氏的跟前来了。 「嫂子……」徐氏略显为难的笑了笑,又转头牵着苏皎月的手道:「嫂子喜欢咱家娇娇,这是她的福分,只可惜……」 她这可惜什么还没说出来,刘氏就先笑着道:「我知道娇娇的腿脚不方便,你心疼她,没事儿,我这个当亲舅母的,还能嫌弃她不成?她如今虽说还没能又跑又跳的,但终究是站了起来,也能走上这么几步,当我们徐家将来的伯夫人,倒也尽够了。」 刘氏心想,这是苏皎月的软肋,她多说几句,徐氏总会松口的,便接着道:「娇娇如今年纪还小,我也不着急,先把亲事定下,就算将来娇娇在生养上头难一些,大不了我给你侄儿多放几个房里人,总归是不会让她受苦的。」 徐老太太哪里想到这刘氏脸这么大,越说越没边了,连她都听不下去了,只站起来呵斥道:「你昏了头了!你以为娇娇是嫁不出去了,就只有你那儿子才配嫁?我告诉你……」 老太太正要开口呢,外面门房上的小厮却是跑了进来道:「回太太,宫里派了人来,说是太子殿要接准太子妃进宫去!」 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 虽已下了诏书,却还没有昭告天下, 因此只有京中消息灵通的官宦之家, 才知道这件事情。 大行皇帝才刚刚驾崩,太子尚未继位,发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太子妃,传出去怕有人说太子德不配位,有损英明, 故而也没有人敢大肆宣扬。 刘氏便属于被蒙在鼓里的,她只听说苏谨琛当了太子,哪里知道苏皎月也已经成了准太子妃了, 便怂恿着徐老太太走这一趟。 徐氏听下人直接喊苏皎月为准太子妃,只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往刘氏那边看了一眼,满脸堆笑道:「大嫂子就是性子太急, 也不等人把话说完,您喜欢娇娇是娇娇的福分,只可惜……太子殿下也喜欢娇娇,前日已经把娇娇册封为太子妃了, 只等着娇娇及笄便可大婚了, 到时候……太子殿下已经是圣上了,娇娇嫁进去就是皇后。」 徐老太太也故做惊讶道:「什么……娇娇已经被册封为了太子妃?」徐老太太是真心疼爱苏皎月, 听说她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时候, 还高兴了好一阵子, 可这时候却变了脸,转过头来数落刘氏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娇娇是个好姑娘,让你早些打算,你一直推三阻四,我还当你是瞧不上娇娇腿脚不便利,嫌弃她呢!」 「儿媳……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怎么会嫌弃娇娇呢!」 刘氏此时却是有口难辩,她本来就嫌弃,可谁知道承恩侯府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一下子成了太子的养父母家,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她想来抱这个大腿,谁知就迟了! 徐老太太见刘氏那憋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嘴里却叹道:「也是我们家长荣没福分,要不然……他将来就是圣上的妹夫,便是考不中举人进士,比起他爹来,也要出息几分了。」 这一席话说的刘氏肠子都要毁青了,一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去。 一旁的苏老太太却是乐的看徐老太太演戏,见苏皎月还在厅里坐着,只忙不迭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收拾收拾,跟着来人进宫去?」 苏皎月没有去过宫里,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不过见苏老太太这么说,只撒娇道:「祖母这是赶我吗?孙女这还没出阁呢,祖母就不疼我了吗?」 老太太只笑着道:「我倒是不想赶你,就怕你那太子兄长等不及,又亲自过来,他可是个急脾气。」 立储的第一天就把册封太子妃的诏书给送来了,天下怕是再没有比他更急性子的人了。 第52章 ☆☆☆ 苏皎月换了一身衣裳,上了宫里的翠盖珠缨马车。 马车一路从承恩侯府来到宫门口,等进了宫,又换上了小轿子,摇摇晃晃的往御书房去。 苏皎月挽起帘子看了一眼,北京的故宫她也是去过的,但游人如织的时候,看上去就没有现在这般广袤气派。 宫里还在办丧事,偌大的广场上布着随风飘荡的白幡,办事儿的太监弓腰缩背的在游廊上穿梭而过。 等到了丹犀下头,几个小太监搬着苏皎月的轮椅上去,阿福便领着她们往御书房门口去。 「殿下要是有空,还该把明日登基要穿戴的冕服试一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老奴也好让尚衣监的裁缝绣匠连夜改一改。」里头正传来老太监有些为难的说话声。 「孤这会儿没空。」萧谨琛却是有些不耐烦,大行皇帝疏懒政务,他这几天忙得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饶是如此,还只处理完了半年前挤压的奏折。 「兄长就算再忙,试衣服的时间总该挤得出来吧?」苏皎月已经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小太监们虽然不认得她,但见是阿福亲自接进宫的女子,想必便是传闻中承恩侯的长女,未来的太子妃了。 萧谨琛听见她那娇滴滴的声音,早就把手里的朱笔放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站起来,瞧见她立在门口,便几步就迎了过去。 这御书房的门槛足有一尺高,苏皎月就算扶着门框,跨过去也是有些困难的,萧谨琛不等她抬起脚来,只俯身把她抱了起来,苏皎月惊了一跳,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人抱进了御书房。 阿福忙不迭跟众人使了个眼色,接下来便只听见一阵宫门紧闭的声音。 萧谨琛把苏皎月放在了龙榻上,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视线更是无法克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人。 苏皎月四下里瞧了一眼,就看见挂在衣架上的九龙戏珠云锦龙袍,上面还放着垂珠毓冕,正是明日登基大典所要用到的冕服。 萧谨琛本就长得龙章凤姿、俊逸出尘,要是穿上这一身衣裳,还不知道要怎么好看呢,苏皎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只走到了那衣架跟前,伸手轻抚着上头丝滑的绣线,缓缓道:「兄长就试穿一回,给我瞧瞧嘛?」 萧谨琛原本懒怠得换上,可听苏皎月这么一说,鬼使神差就答应了道:「那你帮我换上。」 苏皎月也没在意,一心想看一眼换上了冕服的萧谨琛,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但答应之后,她又很快就后悔了。 这龙袍做工繁复,光里外的衣服就有几层,为了穿得好看,萧谨琛自然是要宽衣的。 苏皎月上前替他解开了外袍,把里面明黄色的衬衣披上,单膝跪在地上帮他系里头的腰带。 偏那腰带都是云锦的料子,丝滑的厉害,苏皎月系了几回,总觉得不够平整,正还要解开了再系,跪着的腿却是一软,脸颊一股脑的撞到了萧谨琛的身上。 她反射性的伸手抱住了那人的大腿,侧过脸来,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这烫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另一个蹭在她脸上的东西。 那人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眸色瞬间变得幽深,低头迎上苏皎月茫然的目光,掌心忽然就按住了她的发顶,将她往自己的身上靠了去。 「唔……」那东西烙铁一样的,弹在自己脸颊上,苏皎月心一横,伸手挡在了跟前,用掌心摩挲了两下。 帘子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苏皎月坐在龙榻上,有些担忧的往里头伸了伸脖子,小声问道:「兄长好些了吗?」 萧谨琛正在紧要关头,听见她这一句娇声,喉中梗出一声沙哑的颤音。 这声音让苏皎月觉得浑身都酥酥麻麻的,面颊跟红透的虾子似的。 第53章 过了好片刻,萧谨琛才从里头走了出来,将方才穿了一半的龙袍搭在了衣架上,坐到苏皎月的边上。 她倒是……燎火的一把好手,只可惜撩了就跑…… 萧谨琛正想伸手捏一把她的脸颊,那人却顺势躲开了,蹙起了眉心道:「兄长……你……你好像还没洗手!」 「咳咳……」萧谨琛的表情几乎都要绷不住了,憋着一股气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向门外吩咐道:「打些清水进来。」 ☆☆☆ 这有经验的宫人往里头走一朝,就知道这御书房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太子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又有这样娇滴滴的太子妃,能把持得住才怪呢。 尚衣监的太监却又来问话了,萧谨琛瞪了苏皎月一眼,只叹了一口气对那老太监道:「衣服不用改了,拿下去洗一洗吧。」 「洗……」老太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嗅一嗅这房里头龙涎香都压不下去的味儿,他顿时就茅塞顿开,只点着头道:「奴才知道了,这……这就拿下去洗洗……」 苏皎月却是忍不住了,坐在软榻上捂着脸强憋住了笑。 萧谨琛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有今天。 「你还笑?」萧谨琛一记刀眼杀过去,勾了勾唇瓣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兄长才不是这种荒淫无道的皇帝呢!」苏皎月眨了眨眼笑道。 他长得太好看了,眉眼英气逼人,平常瞧着对人淡漠的很,可对自己却这样好。她也不是不想给他,可……这样一个少女的身子,怕是还难以承受他的砥砺鞭挞。 「你又给我送迷魂汤。」萧谨琛却是头痛的很,一边喜欢她,一边又心疼她,只能等着她长大。 外头小太监已经送了一盆清水进来,苏皎月从软榻上起身,服侍他洗手,只听见有人在门外吞吞吐吐回话道:「回太子殿下,去周家传旨的太监回来了,他们说……周老夫人……不肯接旨。」 萧谨琛就着苏皎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面无表情道:「那就随他们吧。」 苏皎月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却有些担忧, 萧谨琛的身世一向是他的软肋, 原文中就有因提及他私生子的身份,而惨遭贬低下狱的人。 他虽是瑞王独子,但身世却终究不光彩。 周家对于萧谨琛来说,既是外祖家,却也……令他蒙羞。而如今他对周家还算礼遇的态度, 也都是看在了死去周氏的份上。 「兄长给周家下了什么圣旨?」苏皎月有些好奇问道:「周老夫人今日还去了我们侯府呢,听说府上要接圣旨,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她去了你家?」萧谨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扭头问苏皎月道:「她去你家做什么?」 前日里他这储君的位置才刚刚坐稳,周老夫人便带着她的两位孙女前来面见,萧谨琛推说政务繁忙,请了她们回去, 没想到今天她还去了承恩侯府。 她们想的什么心思,萧谨琛如何不知,可这般的处心积虑,未免让人反感了些。 「我也不知道。」苏皎月想起周老夫人还和徐老太太干了一架, 心里就觉得好笑,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般大动肝火的, 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才要说正事儿呢, 就听说宫里去传圣旨了。」苏皎月又想起周家的那一双表姐, 挑眉问萧谨琛道:「兄长是不是立了太子妃之后,又想立个太子侧妃了?」 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打趣起了自己来,可萧谨琛还真就舍不得跟她置气,只装模做样的拧着眉心,冷冷道:「你又知道了?」 苏皎月撇撇嘴,她也不想知道啊,但她的原文就是这样写的啊,萧谨琛为了安抚周家,把周玥接进了宫,册封为淑妃。 第54章 「难道不是吗?」苏皎月反问道。 萧谨琛似乎从她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酸味,忍住了笑,把她抱起来放在膝头上,单手勾起她的下颌,一本正经道:「孤只有这么两个表妹,自然是要对她们负责的。」 负责就是……纳入后宫当吉祥物吗? 苏皎月险些就把这句话说了出口,那人却是在她嘴角亲了一下,继续道:「孤见她们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帮她们指了两门上好的婚事。」 新朝更迭,正是拉拢勋贵的时机,联姻便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萧谨琛没有想到,周家……竟然还会抗旨。 方才温柔到极致的眸光忽然就冷了下来,萧谨琛冷笑了一声,漠然道:「原来周家连英国公世子、康定侯嫡子也瞧不上。」 英国公、康定侯这都是老牌勋贵了,怕是已经求到了萧谨琛的跟前来,这才有这份指婚的圣旨的。 萧谨琛对他这两个表妹,算得上不错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她们在岭南待了那么多年,和京城闺秀相比,确实有很大的差距,想要嫁入这样的勋贵人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一个当世子夫人,一个又是侯府嫡出少爷的正室,这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可周老太太居然还抗旨?连苏皎月都觉得,她大概是脑子坏了。 「周家是文臣清流,大概是……不想攀附权贵,不如给两位表姐……再选个清贵臣子之家?」苏皎月勉为其难的帮周老夫人想了个台阶下。 萧谨琛看着她那一张巧嘴一开一合的,伸手支着脑门,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词:「娇娇你只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就想看她吃醋而已…… 苏皎月却是皱起了眉心,抿着嘴不说话了。 萧谨琛一手拢着她的腰,又要欺上去,苏皎月便伸出双手来推他,最后……两只手都被他给按住了。 ☆☆☆ 苏皎月看着自己一双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的小手,直勾勾的眼珠子终于眨了一下。 然后她开口道:「你往那狻猊香炉里多添一些香……」 这石楠花的气息太过浓烈了。 萧谨琛却是面不改色,揭开了盖子,往香炉里撒了一把香料,走过来看她的那一双小手。 这样的一双小手,指腹柔软,指尖纤细,果然是比自己的手要舒服多了。 苏皎月看见他这一副吃饱魇足的模样,还觉得十分委屈,嘟着腮帮子道:「这下你满意了?」 他就是一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白日宣淫的伪君子! 她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的,手被他给握着,唯一的感受就是:硬、热、烫。 到最后就变成了黏……黏得她手足无措,鼻息满是他的气息。 「太子妃服侍的很好,孤心甚慰。」萧谨琛故意道。 「你……」苏皎月磨了磨牙,低头又抹了一遍香胰子,凑上去嗅了嗅。 ☆☆☆ 第二日,萧谨琛便穿着洗过的冕服登基御极了。 京城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均进宫朝贺,大魏改朝换代,百废待兴,周家抗旨的消息,也在京中盛传了开来。 英国公府百年勋贵,钟鸣鼎食之家,亲去求来的赐婚,竟还被周家给回绝了?英国公夫人气得个倒仰叉,没几日,今上便又赐了旨意,将晋阳侯何家的五姑娘赐婚英国公世子。 何家是瑞王外家,虽然隔着一层,终究也是新帝阵营的人,在先帝在位时蛰伏多年,如今也渐渐崭露头角了。 苏皎月却是跟着苏老太太去了一趟廉王府。 郑太后失势之后,廉王才从她身边太监的口中得知了小郡王的葬身之出,又把老王妃接出了宫,一家人才算脱离了魔爪。 第55章 老王妃被郑太后软禁在了永寿宫,也是吃尽了苦头,整个人都形同枯槁。 原先看着慈祥和蔼的老人,如今却眼神麻木,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来岁,见了苏老太太只幽幽道:「早知道……就不该听那妖女的话,来什么京城。」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苏老太太跟前提起那人来,只可惜苏老太太却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妖女正是被侯府赶出门的沈若娴。 苏皎月却是有些好奇,虽然原文中的小郡王没有进京也病死了,可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才会让远在蜀中的小郡王有了进京的意图。 「不知老王妃口中的妖女是何人?为何说她是妖女呢?」苏皎月忍不住问道。 对于原文的剧情,除了她这个原作者,便只有被赋予了重生属性的沈若娴,是知道一些的。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沈若娴,但当初是苏老太太亲自处理了她,说是送回了山西老家去的,总不至于再出什么差错。 「那个妖女……」老王妃提起沈若娴难免激动几分,但一想起那是侯府惩治过的人,他们却收留了下来,心中更是懊恼羞愧,只拉着苏老太太的手道:「说起来那个妖女,和你们侯府还有几分渊源……」 苏老太太顿时就惊讶了起来,只听老王妃继续道:「她说她原是你们侯府的亲戚,后来犯了事情,被赶出了侯府,我看她可怜,所以就收留了她……」 还有许多话,老王妃却不好意思说下去,但苏皎月却猜到了些许,沈若娴一早就知道萧谨琛能顺利称帝,却还鼓动着小郡王回京城,怕也是起了报复的心思。 她一向是个心思不正之人。 「你说的是沈姐姐吗?她现在还在你们王府住着吗?」苏皎月开口问道。 「一早就不知去向了,我也派人找过她,就是不见踪影,就是她把我们骗来京城的。」老王妃说的果然和苏皎月的猜测如出一辙。 「老姐姐,你……你怎么能相信那姑娘的鬼话呢!」苏老太太此时才恍然大悟,只拧眉道:「当初我也是看她可怜,留她在侯府住着,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对待,可她呢……不懂自爱,勾三搭四,差点毁了我们侯府的声誉,我是没办法,这才送她回山西去的。」 苏老太太只继续道:「她又是一个巧言善辩的姑娘,你也知道我们侯府那些事情,她住的时间长了,难免知道一些,我因怕她出去乱说话……这才……这才把她给毒哑了。」 老王妃只觉得后背一冷,愣怔道:「这么说……他一早就知道……你家那位大少爷是……」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她不光知道,还屡次勾引,我是忍无可忍,才下的重手。」 老王妃眼睛都直了,想起沈若娴那些话,拍着胸口恸哭道:「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中了她的圈套,又中了郑太后的圈套!害死我的亲孙儿啊!」 小郡王的尸首是在宫外的乱葬岗被找到的, 因天气渐热,早已腐烂生虫, 寻得时已是面目全非了。萧谨琛继位之后, 下了恩旨,特准以郡王规制,超度下葬。 廉王又请旨将小郡王的灵柩带回蜀中安葬,途中正巧经过大相国寺,苏老太太便在这里请了寺中的法师, 为小郡王做一场超度法会。 苏皎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上一回她来这大相国寺,还是大年初一,也是头一次见萧逸的时候,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对于萧逸的死,苏皎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倘若她没有见到过萧逸,那人还只是存在于她小说中的一个名字, 也许她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作为原作者,苏皎月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罪过。 因今上下旨厚葬, 京城好几户侯爵官宦之家, 也都沿路搭设了祭棚,一路将小郡王的棺椁送到大相国寺来, 云家也在其中。 第56章 午后用过了斋饭, 云诗秀过来禅房找苏皎月说话。 她们姐妹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说起来苏皎月还有些不好意思见云诗秀。她还是存着自己是小说创作者的心思,总觉得这一本书里,最能配得上萧谨琛的人就只有云诗秀了。 所以……现在云诗秀和萧谨琛走不到一起去,而自己偏偏还和萧谨琛看对眼了,这让苏皎月实在有些心虚。 然而云诗秀却并不在意,见苏皎月还向她玩笑道:「可要恭喜未来的太子妃了,不对……如今太子已然登基,娇娇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了。」她是真的为苏皎月高兴。 「什么……母不母的……」苏皎月被她打趣的脸都红了,嘟着嘴道:「有句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云姐姐,我觉得我不行……」她这一阵子都觉得晕乎乎的,总觉得幸福来的太快…… 「你怎么就不行了?」云诗秀看着苏皎月这面红羞赧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喜欢萧谨琛的,那样的男子,任谁多看一眼,都会放在了心里,更何况是从小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妹妹。 册封太子妃的诏书在立储的同一天就送到了承恩侯府,可见萧谨琛对苏皎月,怕也不是一两日的心思了。她心里……只有羡慕的份儿。 只可惜这样让人羡慕的一段情,她却没有遇上的缘分。 「云姐姐,小郡王就这样死了,我实在没想到。」苏皎月叹了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原本我只当他是忘了我,谁能想到……却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云诗秀也跟着叹息道:「我跟他的婚事,本来就是只是一桩交易,只是为了这个交易,他却丧了性命,实在让人惋惜。」 云诗秀低下头,想了想又道:「祖父年事已高,也有了致仕的想法,我打算跟着他们回曲阜老家住一阵子。」 「这么突然?」苏皎月吃了一惊,可转念一想,云首辅的做法却又很是明智。 他临阵倒戈,虽然保全了自己和家人,可在外人看来,终究是少了文人骨气,不过就是见风使舵毫无风骨之流,这时候知道急流勇退,还能保全最后一丝颜面。 「祖父原就是在先帝手上才得重用的……」云诗秀淡淡道:「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又是年轻英主,自是要启用新人的。」 说起启用新人,苏皎月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萧谨琛登基称帝,原本的状元之位便空了下来,有人上奏推选金科探花郎张静候补状元的位置,萧谨琛尚未答复。 不过再怎样,这次并没有充满血腥的宫变,张家功不可没,就算钦点了张静为状元,底下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微词的。 「我听说云大少这一次也下了场子,可是考上了?」苏皎月问道,云首辅在朝当政,自己的子嗣却都在外任上,若是云大少能中进士,云家依然可以留在京城。 「不曾考上,不过……今上顾念同窗之谊,赐了同进士出身。」对于这件事情,云家还是很感激的。 ☆☆☆ 云诗秀在苏皎月的房中又稍稍坐了一会儿,云家的下人便来喊了她回去。 前头大殿里正在做法事,吵吵嚷嚷的,但苏皎月早上起的太早了,这会儿子有些困了,就索性脱了衣服睡起了午觉。 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外头却是忽然嘈杂了起来,苏皎月朦胧中睁开眸子,看见禅房已经点起了蜡烛,太阳落了山,房里有些昏暗。 苏皎月便问道:「外面怎么了?」 青杏见苏皎月醒了,去薰笼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老王妃做法事的时候晕了过去,这庙里的法师医术不精,老太太让人进宫请太医去了,人刚刚才到,这会子正往老王妃的禅院去呢。」 「我也起来瞧瞧去。」苏皎月急忙从炕上坐了起来,心中又自责一遍,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她要是以后干回老本行,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写死了。 第57章 可她大概……这辈子也干不回老本行了? 青杏帮她穿上了外袍,推了轮椅过来,苏皎月看了看轮椅,摆摆手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她如今虽然已经能走路了,但还走的不好,可正如云诗秀说的,她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走出去的每一步,必定有很多人在背后瞧着。 那些人迫于萧谨琛的威势,必定不会当着面说她什么,但她也不能真的丢他的人啊! ☆☆☆ 老王妃的禅院里头,几个婆子正在廊下交头接耳,最近老王妃身子经常抱恙,宫里的太医三五日就要跑一趟,但今天来的这个太医,以前她们却没瞧见过。 苏皎月一路走来,额头上都渗出了一丝细汗,听她们说起太医,倒是想了起来,只同青杏提起道:「若论医术,还是从前那个给我瞧病的太医院正院胡太医的医术要高明一些。」 只可惜那人现在却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如今掐指算来,胡太医失踪的时候,却正是小郡王坠马受伤的那几日。 苏皎月正这么想着呢,里头苏老太太已经将人送出了禅房。 这廊下的灯笼虽说有些昏暗,但苏皎月还是一眼认出,这不就是方才她所提起的胡太医吗? 「胡太医!」苏皎月脱口而出,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恭敬,朝她拱了拱手,又对苏老太太道:「微臣这就告退了。」 房里却依稀传来一阵呜咽声,小厮领着胡太医出了禅院,苏老太太才一把抓住了苏皎月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 「小郡王没死!」老太太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没有死?」苏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老太太却已经拉着她进了禅房,老王妃靠在床榻上,已然转醒,看见苏皎月进来,颤着手招呼她过去,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她才稳住了情绪,只缓缓道:「刚才……刚才那个太医说……今上已经派人把逸哥儿送回了蜀中去,是这位太医陪着一同去的,我家逸哥儿没死……他真的没死!」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苏皎月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苏老太太却已是开口道:「是你兄长救了小郡王,他能有这样的胸襟,却是我没料到的。」 ☆☆☆ 苏皎月也没有想到,萧谨琛会救萧逸,按说萧逸是他登基道路上唯一一块绊脚石,萧谨琛怎么也不可能救他啊! 但无论如何,这对苏皎月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萧逸的死,她还郁闷了好一阵子,现在知道他还活着,这心口也一下子就敞亮了。 苏皎月这口气一松,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她只急忙吩咐青杏道:「你去伙房传一桌斋饭来,我饿了。」 谁知她这话才说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萧逸没死,值得你这般高兴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苏皎月即便不转头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但他这声线中浓浓的醋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还不知道,原来萧谨琛也是会吃醋的? 萧谨琛却是真的生气了,他方才看见她从禅房出来,满面笑容的模样,只觉得牙根都酸了。 当初把萧逸弄出宫的时候,那人差不多就是一个死人了,救与不救,不过一念之间,他也不过就是发了一回善心而已。 可苏皎月这般高兴又是为何?萧逸于她,不过就是一个有过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她用得着这副关切的样子吗? 萧谨琛只觉得脑门一热,心里一股气已经涌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把苏皎月拦腰抱了起来,顾不得这一路上跟着的太监、丫鬟、婆子,往苏老太太的禅房去。 「兄长……你放我下来!」 苏皎月急得都叫了起来,可那人却哪里肯听他的,脸上更是多出了几分怒意。 第58章 身体忽然间就被扔到了炕上,苏皎月还没来得及坐稳,那人的唇已经附了上来,急切中带着掠夺和霸道,完全不似从前那样的温柔。 苏皎月扭动着身子,双手却被他无情的按在了头顶,才将将学会走路的双腿,更不可能对萧谨琛造成多少威胁。 她挣扎了片刻,气息很快就乱了,身子也没了力气,苏皎月索性就不挣扎了,只等萧谨琛的动作缓了,她才喘过一口气来,娇声道:「兄长……你饶了我吧!」 她这一声娇吟, 却是让萧谨琛一腔的醋意全融化了。 …… ☆☆☆ 萧瀚是来大相国寺祭拜周氏的,当年的事情无论孰对孰错,都已经过去了。他在边关安定下来之后,也曾派人回京寻过她,得知她已经嫁人之后,便也只能放下。 只是没想到,老天见怜,竟然让周氏生下了他的子嗣。 他这一辈子,戎马征战,身先士卒,本以为会有一个大好前程,最后竟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第59章 好在他还有一个儿子,还不是最惨的。 萧瀚看着周氏的牌位,缓缓道:「当年我进宫之后,惨遭变故,只能千里潜逃,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你会有我的子嗣,等我重伤痊愈,却已经是残损之身,听闻你另嫁他人,倒也释然。」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大仇得报,我儿已登基御极,我也是时候将你迎进王府,还承恩侯府一个清白,还你一个清白。」 ☆☆☆ 苏老太太已经在正厅备下了茶水。 虽说是微服,但来人的身份高贵,她虽然做了萧谨琛二十年的祖母,如今还是要向他下跪行礼的。 萧谨琛却已经虚扶了苏老太太一把,老太太抬头,方看见站在他身侧的瑞王萧瀚。 萧瀚四十出头,面白无须,但鬓边却华发早生,一双和萧谨琛有些相似的桃花眼,锐利中透着一丝柔和。 这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才有的眼神,苏老太太还没开口,瑞王却单膝跪了下来。 「王爷这是做什么……使不得……」老太太急忙道:「快把你父王扶起来。」 萧谨琛却并没有动作,只听萧瀚开口道:「老太君请受本王一拜。」 苏老太太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有推辞,等着他把话说完。 「当年本王被郑太后所害,在周家避难,无意中冒犯了周家小姐,致使侯府受辱,本王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老太君责罚。」 苏老太太却是叹了一口气,当年的那些事情,想起来还像在眼前一般。 她当时恼恨周氏,但凡她有些脑子,也应该知道这孩子留不得,可偏偏还要生下来…… 如今瞧见了瑞王,老太太倒也明白了几分,她那儿子苏政在瑞王跟前,怕是提鞋也不够的。 周氏是不喜欢苏政啊,铁了心要给这个男人生孩子,而她苏家的脸面,就这样被踩在地上。 「罢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我的意思,皇上大概也跟王爷提过了,承恩侯府私下的脸面,我老婆子不想管了,只要面上能过得去,还能让我们侯府在京城立足,便足以。」 苏老太太说完,转头对次间躲在帘后的人道:「娇娇,你也出来见见王爷。」 苏皎月早在里头躲了一阵子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臣女给王爷请安。」苏皎月想了想,朝着瑞王福了福身子,屈膝礼自她双腿不便之后,便很难做好,方才她还在里头练习了良久。 萧谨琛的手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扶了上来,清了清嗓子道:「父王,这就是娇娇。」 萧瀚还是第一次见苏皎月,少女长着一张瓜子脸,秀眉微蹙,肌肤白净,看上去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原来萧谨琛喜欢这样的姑娘,怪到他给他选的那几个胡姬美人,他没有一个能瞧上眼的。 萧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年的筹谋策划,早已经养成了他情不外露的习惯。但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还是喜欢的,只要萧谨琛喜欢,他便喜欢。 「坐吧。」萧瀚开口道。 萧谨琛便扶着苏皎月坐了下来。 老太太和萧瀚商议起了迁移周氏牌位的事情。 早前苏老太太就跟苏政通了书信,让他亲笔写下了放妻书,如今只要在苏家耆老面前把这件事情公布,那周氏便就不再是承恩侯府的媳妇了。 明面上虽然已是天衣无缝,但说到底嘴长在人身上,想要有心造谣,任谁也阻拦不住。好在如今苏皎月又被册封了太子妃,承恩侯府一时风头无两,也没有人敢公然得罪。 ☆☆☆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底,先帝的棺椁移至皇陵,宫里撤了白幡,挂上了旧时的灯笼,看着已有了一些新朝的气氛。 第60章 周氏的牌位也从承恩侯府的祠堂迁了出来,萧瀚和周氏结了阴亲,将牌位移至太庙供奉。 在一片祥和之中,大魏也渐渐走向了正规。 萧谨琛仍旧隔三岔五派人接苏皎月进宫,也不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御膳房有了新的菜式,他一时想起了她,便喊人接她进宫尝尝。 这可忙坏了御膳房的大师傅,隔三岔五得想个新花样出来,要不然新皇那里,又要催促起来。 苏皎月早就看穿了萧谨琛的阳谋,但御书房大师傅厨艺实在太好了,她完全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 当然……除了美食之外,让苏皎月更念念不忘的,自然是萧谨琛的美色。 但此时的萧谨琛却看上去有些让人害怕,他不笑的时候,沉着脸色,会让苏皎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萧谨琛把手里的一份奏折丢开,清俊的眉心皱了皱,转头看见刚吃完了豌豆黄嘴角还粘着碎屑的苏皎月,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 他走到软榻边上,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却听那人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要送大姑娘给你呀?」 萧谨琛的眉心又拧了起来,臣子们要表忠心的办法很多,但把自家的闺女送进宫,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嘉奖的好主意。 但苏皎月这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也着实让萧谨琛气氛,他捏着她的下颌,垂下了眉心道:「朕不喜欢大姑娘,朕就喜欢小姑娘……」 他说着就垂下了眼眸,苏皎月也跟着低下头,最近她胸口渐涨,哪里还小了?他这分明就是小看人。 苏皎月正要反驳一句,那人却一把握了上来,言语中更是极尽挑逗道:「朕看看,到底是大是小?」 「……」苏皎月的眉心都拧了起来,伸手推开萧谨琛道:「兄长要再欺负我,我下回可不进宫来了。」 她这厢话才说完,却听有小太监在外头回话道:「回陛下,乐善郡主求见。」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苏皎月就听见有人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皇帝哥哥!」 这乐善郡主, 苏皎月自然是知道的。 她也是原文中的女配,是瑞王萧瀚一名已故部下的独生女, 因其父对萧瀚有救命之恩, 所以萧瀚将她养在了膝下,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萧谨琛继位之后,封了她一个郡主,她便自然而然叫萧谨琛一声皇帝哥哥,倒是显得很自来熟。 前几日苏皎月便听说了乐善郡主进京的消息, 不过才几日功夫,瑞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萧瀚虽然没有称帝,但他毕竟是萧谨琛的生父, 如今在很多人眼中,他便是大魏的太上皇,而这位乐善郡主,虽然出身一般, 但作为瑞王唯一的养女,身份自是水涨船高。 有心攀附的人家已经打听起了她的贵庚生辰,萧瀚却并没有表态,各家都在观望之中。 萧谨琛的大掌还落在苏皎月的腰际, 另一只手则拢着她那一处渐渐长大的地方。说来也是奇怪, 在女色上头,萧谨琛从来就提不起半点兴趣, 可只要一瞧见苏皎月, 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的嬉笑怒骂、嗔痴娇媚,在他这里都独有风情,他多瞧一眼便会心猿意马,恨不得能天天跟她腻在一起。 来人却已经闯了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未免尴尬。 苏皎月慌忙侧了侧身子,避过乐善郡主那一双灵活的凤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萧谨琛一句:「兄长。」 萧谨琛的手却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反倒一把勾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头都没有抬一下,对着外头的人冷冷道:「刚才是谁在外头通传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皇上饶命,奴才拦不住郡主,郡主跑的太快了。」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求饶声。 第61章 苏皎月便抬眸打量了那乐善郡主一眼,只见她眸中分明带着一丝不屑,脸上表情却装出一副戚戚然道:「皇帝哥哥生气了?」 萧谨琛依旧没有理她,那人却道:「我就是想皇帝哥哥了,所以跑的快了些……」她的一双眼睛已经落到了苏皎月的身上,视线从她的脸上缓缓的往下,直到她的胸口,眼底更是多了一丝讥笑。 也难怪她要讥笑,苏皎月如今十四岁出头,胸口虽说丰盈了起来,却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小笼包。而对方……年方十五,长年在边关生活,并不像京中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材高挑、体态优美,胸口的弧度更是……足以用「傲人」两个字形容。 「你现在看见了,那就下去吧。」萧谨琛却没心思听她再说下去,只懒懒道:「你再不走,朕罚那人五十大板。」 这话连苏皎月听了都觉得过分,那小太监何其无辜? 苏皎月正忍不住要替那小太监求情呢,却听那乐善公主开口道:「皇帝哥哥打的是他,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走?」 这回可真是把苏皎月给惊到了,她这脾气……还真的和原文中的苏皎月本尊很像了。 原文中的苏皎月被炮灰掉了之后,为了搞事情,她才又创作了这么一个极品女配乐善郡主。在原文中,乐善郡主偏执迷恋萧谨琛,曾暗地里做过不少上不来台面的事情,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炮灰她,原作者就穿过来了。 「郡主说的甚是有理……」苏皎月顿了顿,抬头看了萧谨琛一眼,却又缓缓道:「不过兄长……你一向英明神武、处事公正,小太监是有错,但……也不是他一人之失,兄长只罚他一人,未免有失公道,郡主你说是不是?」 「你……」乐善郡主正要反驳,萧谨琛却是先开口道:「娇娇说的好像更有道理。」 他低头看着苏皎月,把一盏晾凉的茶推到她跟前,起身跟来人道:「乐善,朕跟你说过很多次,这里是京城,不是兰州,你应该懂些规矩。」 乐善郡主的眉眼都皱了起来,脸上虽然是恭敬的神色,可眼神中分明还带着几分委屈倔强,只低着头道:「乐善知道了,乐善从小和父王生活在一起,父王也不曾要求乐善守什么规矩的。」 这话说的……简直让苏皎月震惊。 苏皎月抬起头,就瞧见萧谨琛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但他的语气却还是很温和的,不紧不慢道:「你既然不想守规矩,就回兰州去。」 「皇帝哥哥……」 这一句话却是让乐善郡主急了,脸上顿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只撅着嘴看着萧谨琛,一双凤眼噙着泪,控诉道:「皇帝哥哥凶我,我告诉父王去。」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让干坐在软榻上的苏皎月都觉得有些风中凌乱。 但苏皎月看见,萧谨琛笼在袖中的拳头,却也紧了又紧。 原文中萧谨琛是当了一年的太子,在萧瀚驾崩之后,才登上帝位的,而现在的萧谨琛,虽然身为帝王,上头却还压着一个生父萧瀚。 苏皎月倒是不担心萧谨琛会对瑞王有什么隔阂,但他生性就是一个最要强的人,被人这样要挟,心中定然不快。 她伸手牵了牵他龙袍的袖子,小声道:「兄长别生气了,大不了……改明儿给乐善郡主找一个婆家,让别人管教她去。」 萧谨琛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平静,听苏皎月这么说,忽然就笑了起来,淡淡道:「你倒是会出主意,是觉得自己上头没个婆婆管你,皮痒了?」 「兄长你……」苏皎月被他逗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想发几句牢骚,却又被那人抱到了怀中,从身后搂着她道:「好像最近……是长大了些?」 ☆☆☆ 却说那乐善郡主出了宫,浑身就跟个仙人球一样见人就扎,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瑞王府。 第62章 和她一同进京的,还有她的生母叶氏,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极为温良贤淑的女子。 当年她男人为救瑞王战死的时候,叶氏年轻新寡,很是招人怜惜,萧瀚部下不少战将,也都有过把这个嫂子接回家去养着的心思。 但这叶氏却一心守寡,只说对先夫余情未了,不曾思及改嫁之事,愿意为他守着。 再后来时间长了,众人便瞧出了一些端倪,对先夫余情未了是假,对瑞王怀有心思是真。 但萧瀚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在男女之事上头? 所以从此便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可这叶氏哪里知道这些内情,总觉得萧瀚就算是一块石头,也总有捂热的时候,最近又命人把她和乐善从兰州护送回京,想来是对她们有几分情份的。 她便仍旧怀揣着她那想当皇帝继母的心思,继续演绎着贤良淑德。 叶氏见乐善又发了脾气,忍不住上前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高高兴兴的进宫见你的皇帝哥哥,怎么眨眼的功夫,气呼呼的就回来了?」 乐善郡主早就被叶氏给宠坏了,萧瀚又是男子,虽收了一个养女,却也没空管教,王府也不曾有什么女眷主子,这叶氏早就把自己当女主人看待了,王府大小事务,也都由她操持。 「让我瞧见那个狐狸精了!」乐善郡主拧了拧眉心,却是笑了起来道:「皇帝哥哥也真是没见过世面,就她那大草原一般的干瘪身材,他也不嫌搁手。」 她方才一进御书房就看见萧谨琛的手放在苏皎月的胸口,那尺寸跟自己比,简直不值一提。她还听说这个承恩侯嫡女不良于行,是个五短身材,也不知道萧谨琛看上了她哪一点,竟册封了她当太子妃,他日大婚,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我倒是听说那承恩侯嫡长女国色天香、花容月貌,是京城闺秀中的翘楚,要不然皇帝怎么会瞧上她?」叶氏虽然疼爱乐善,但也觉得她性格颇为轻狂傲慢,只开口道:「你既来了京城,也学学京城闺秀们的做派,说不定你皇帝哥哥就喜欢你了。」 但叶氏却并不希望乐善嫁给萧谨琛,做了皇帝的丈母娘,自然就做不成继母了。 不过,她倒是也想见见苏皎月的。 ☆☆☆ 晚上苏皎月从宫里回去,便听徐氏说起,瑞王府派人送了请帖过来,下个月初八是乐善公主的十五岁及笄礼,请苏皎月去参加宴会。 下个月便过了先帝百日的热孝了,民间倒是可以开放嫁娶,但皇族官宦人家,大多还是会守孝一年的,这时候举办宴会,原是于理不合的。 不过瑞王疼爱这个掌上明珠,京城众人也都已经知晓了,为她办一场及笄宴,也不算出人意料。 但苏皎月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原文中乐善郡主的人设除了刁蛮,还非常狠毒,做过最为阴毒的一件事情,就是设计想毁坏当时还活动在萧谨琛身边的沈若娴的清白。 只可惜沈若娴有重生的金手指,没有中她的奸计。 可现在活动在萧谨琛身边的人是苏皎月自己啊……那么下个月初八的这一场及笄宴会,就很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了。 她都给萧谨琛设计了什么烂桃花哟…… 关键是,现在所有的烂桃花,都变成了自己的情敌。 苏皎月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脑壳疼。 一旁的徐氏却还笑着道:「看来王爷是真的疼爱这位郡主了,听说这次把她从兰州接过来,就是为了给她在京城找一户好人家,只怕这及笄礼一过,婚事也就要定下来了。」 可人家的目标是萧谨琛啊……一般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萧瀚虽在京城有府邸, 但一个月也难得有几日会回府上,平日则住在军营, 整顿军纪, 肃清原先永定侯在军中安插的余党、追查其下落。 第63章 自从叶氏和乐善郡主来了京城之后,为了避嫌,他便更少回府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到人影。 今日正逢他回府,叶氏便格外殷勤, 让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 叶氏是寡妇,萧瀚又是鳏夫,两人身份尴尬。在兰州的时候, 萧瀚单独安置了府邸给叶氏居住,但叶氏也时常以想念乐善郡主为由,到王府小主,现在两人才刚到京城, 除了这瑞王府,也没有别的地方落脚。 等萧瀚落了坐,叶氏想上前为他斟酒,萧瀚却自斟自饮了起来。 平日里他只要这样, 叶氏倒也识相的离去, 但今天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瀚正要发问,叶氏却果然开口道:「奴家有件事情想和王爷商议。」 「你说来听听。」萧瀚心中也知道叶氏对自己有些想法, 但念在她一向还算懂得分寸, 知道进退, 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她先夫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照顾他妻女周全,也是做兄弟该有的担当。 「今日乐善说起,下个月初八便是她十五岁生辰,奴家想着,十五岁是女子及笄许嫁的年纪,应该要重视一些的,所以擅作主张,帮她请了几个朋友,到王府聚聚。」 叶氏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瀚的表情,见他稍稍皱了皱眉心,只开口道:「前几日经常有官家夫人前来走动,带来的京城闺秀都温婉知礼,她们虽然没说,但言谈之中,总有几分高高在上,嫌弃我们乐善是从兰州来了,奴家想……不若趁着这个机会,让乐善结交几个闺中好友,将来也就不怕有人瞧不起她了。」 萧瀚哪里懂这些,听叶氏说的头头是道,便信以为真,只是仍旧小心告诫道:「下个月初八虽然已经过了先帝的百日,但设宴请客,仍有违祖制,不可逾礼,请个三五人小聚便好。」 叶氏闻言,只笑着道:「奴家省的,谢过王爷恩典。」 ☆☆☆ 用过了晚膳,丫鬟们打了热水进来服侍苏皎月沐浴。 如今她双脚可以动弹之后,沐浴倒是没有从前那般尴尬了。 青杏用西域进贡的玫瑰花香胰子帮苏皎月擦过了后背,轻轻的按摩推开。 少女的后背如蚕丝般光滑细致,削肩窄腰,修长的脖颈下两根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 最近苏皎月常常进宫,整个人眼瞅着就丰腴了一些,尤其是胸口这两团,正是野草般疯涨的时候,虽然比不过那乐善郡主,反正她自己还是满意的。 萧谨琛大约也是满意的,若不然,他怎么就喜欢一手抱着她,一手执朱笔批阅奏折呢? 青杏看见苏皎月后背上被肚兜勒出的一道细细的痕迹,笑着道:「明儿我给姑娘做两个新肚兜吧。」 苏皎月的脸颊顿时就红了,这古时候没有文胸,肚兜也就薄薄的一层,不系紧一些,她实在很没安全感。可系得太紧,又勒得不舒服。 偏萧谨琛还喜欢使坏,偷偷的在背后解开她肚兜的绳子,从衣襟下绕进去,外人是一点儿看不出破绽来的。 她被他逗两下身子就软了,乖乖的靠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 「你明天帮我做两个肚兜……」苏皎月想了想,只开口道:「系带长一些,要可以系到前头来。」 「……」青杏一下子都听呆了,完全不明白苏皎月在说些什么。 ☆☆☆ 又过了两日,是苏老太太的寿辰,因不是整寿,又在国孝里头,侯府并没有设宴,不过就是三房人聚在一起吃一顿,算是庆祝了。 但知道消息的人却还是送了寿礼过来,承恩侯府出了一个太子妃,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但凡从前和苏家有些交情的,都恨不得能更上一层楼。至于那些原本和侯府没什么交际的,也削尖了脑袋,想要攀附攀附。 徐氏捧着礼单从外院进来,就听见苏老太太在那儿跟张慧说话道:「前日我特意问了胡太医,他说你这怀相好,肚皮尖尖的,定是个男胎。」 第64章 张慧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看上去却比进门时候还精神几分,前一阵子萧谨琛点了张静后补状元的缺,张老太太还特意请人来给张慧报喜了。 其实她如今是侯府的三太太,哪里能连这点消息都不通,不过就是瞧着如今她成了未来皇后的婶娘了,张家也开始巴结了起来。 张泰霖才入内阁,根基不稳,而张静也尚且年轻,总要外放历练几年,才能回京任职。张慧倒是挺替张静担忧的,她一个姑娘家要和男人一样浸润仕途,这其间的艰辛无人可知。还有她那一门亲事,到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个收场。 但她想这些都是多余的,这都是张家自己造出来的事情。 「生男生女我都喜欢,不过三爷说想要个儿子。」 苏牧三十岁出头,仍旧膝下无子,心里自然想要儿子。 「你还年轻着呢,便是这一胎是闺女,明年再生就是。」老太太说的张慧脸都红了,一旁的苏惜月却道:「母亲这一胎一定是弟弟,我晚上睡觉,靠着母亲的肚皮,弟弟都告诉我了。」 「你这个小滑头。」苏老太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徐氏正巧走了进来,便呈上了礼单道:「老太太,这是各家的礼单,您先过个目。」 以前承恩侯府式微,人情往来上也有限,徐氏应付起来还算容易,但现在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她要周全却也吃力。好在老太太是当家的一把好手,由她看一遍,徐氏就放心许多。 「东西既然送来了,也不好退回去,你登记造册之后,放入库房,等寻着了礼尚往来的机会,再说吧。」老太太看过之后,就把礼单还给了徐氏,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也没趣,她这一把年纪也用不着这些,不过就是瞧着体面罢了。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给老太太送礼,苏惜月最小,她第一个送的,给了老太太的是一个绛红色的五福络子,正好可以挂在老太太常带在身上的那串老蜜蜡佛珠上头,老太太很是喜欢。 苏谨玉给老太太写了一副寿比南山的扇面、苏谨瑄给老太太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图,老太太都收下了,命婆子改日送出去找了装裱铺子装裱起来。 大房没有人在场,苏怜月已经出阁了,苏谨琨又在玉山书院念书,也没有回来。 苏皎月送给老太太的是她自己抄的《楞严经》,萧谨琛总笑话她字写的不好看,手腕没有力气,写起拈花小楷没有一点风骨,这让她最近苦练了许久。 老太太常说抄经书能使人心静,又积功德,苏皎月抄经的时候也会焚香净手。 「字比从前好看了许多,」苏老太太翻了翻她送上来的经书,又蹙眉笑道:「不过比起你兄长来,那还差远了。」 老太太说完这句,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萧谨琛如今是皇帝了,再不是苏家的孩子,她也不便这样热络的提起他来,总要有个尊卑了。但这二十多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大孙子。 苏皎月却是撇了撇嘴,嘀咕道:「怪不得兄长知道祖母喜欢《楞严经》,还让我抄《楞严经》讨好祖母,原来这都是他从前做过的戏码!」 这话却是说的老太太笑了起来,让丫鬟把经书收了起来,正要吩咐丫鬟们摆饭,外头却是有婆子欢天喜地的进来传话,说萧谨琛亲自来了。 去年苏老太太生日,他还躲在玉山书院不肯回来呢,今年当了皇帝,倒是越来越没架子了? 说话间萧谨琛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阿福亲自替他打了帘子,苏皎月伸着脖子看他,见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箭袖蟠龙直裰,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老太太正要起身相迎,被萧谨琛给拦住了,他略略转身,扫了一眼坐在靠背椅上的苏皎月,眉眼都带着几分笑。 众人一一上前向他行礼,他都免了,又开口道:「大家不必拘礼,今日朕是来给老太太贺寿的。」 第65章 萧谨琛说着,只让阿福把他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呈给老太太道:「祖母,这是朕登基那日,大相国寺主持了尘大师敬献的,用金泥默写的《法华经》、《金刚经》、《楞严经》三本,送给祖母吟诵。」 「……」苏皎月看着檀木匣子里放着的缎面烫金经书,心中一阵雾草,她送经书,他也送经书。 她是自己哼哧哼哧的抄录下来的,字还不好看;而他的,是得道高僧用金泥默写而成。 这这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啊! 苏老太太瞧见苏皎月这一脸郁卒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耍小孩子心性了,为免萧谨琛一会儿莫名其妙又受她的小脾气,老太太只笑着道:「怪道你们两个是要成亲的人,娇娇才送了我一本她亲手抄的经书,你又送来三本,我这小佛堂可要放不下了。」 萧谨琛已经转过头去看她了。 苏皎月脸颊微微泛红, 抿着嘴角,透出几分娇俏来。 徐氏却笑了起来道:「娇娇手抄的经书, 哪里能比得上了尘大师的墨宝, 这还是泥金的,怕是宫里也只此一份吧?可见陛下是真的孝敬你老人家。」 苏皎月一听这话,就更委屈了,徐氏从前在萧谨琛跟前是母老虎,现在变成纸老虎了。 「朕记得娇娇从小就不爱习字, 如今能静下心来给祖母抄经,可见是长进了许多。」 萧谨琛的话还没说话,苏皎月就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就是, 兄长说的对,我抄得可认真了。」 可她才把话说完,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要不是萧谨琛送这么豪华骚包的礼物, 她的那经书又怎么会被比下去呢,还不是萧谨琛的错!差点儿又着了他的道儿了。 那人却笑的更加温润,眸中似有光晕一般,苏皎月被他这么瞧了两眼, 方才的小别扭都淡了几分。 苏老太太已经吩咐了人摆席, 用屏风在厅里隔开了一道,让三老爷苏牧单独陪着萧谨琛, 女眷们则都坐在外头的大席上。 萧谨琛成了皇帝, 对苏家每个人来说, 都带来不小的震撼。 尤其是苏牧,一方面感叹于他兄长苏政竟被瑞王给绿了;一方面又欣慰自己娶个续弦,居然还是当今圣上亲自为他迎的亲,真是无上荣光啊! 萧谨琛却还跟从前一样谦和,只不过如今当了皇帝,骨子里便透出上位者的威严,让苏牧忍不住有些畏惧。 「三叔请随意,朕一会儿还要回宫务政,酒就不喝了。」萧谨琛喝了一杯,就把杯子放到了一旁,又抬起头看着苏牧道:「三叔以前也考过科举,身上有举人的功名,有没有想过再入朝为官?」 苏牧受宠若惊,不过苏家人有一个同性,就是为人中庸,且没有什么贪得无厌的恶习。按说兄长的养子做了皇帝,别说封侯拜相的,弄个六部的堂官,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苏牧却道:「侯府在京城虽然算不得头一等的高门大户,却也家大业大,两位兄长皆有官职在身,我把这个家管好就够了。」 萧谨琛倒不知苏牧如此识大体,只点了点头道:「三叔这么说,那朕知道了,户部每年也有不少买办会在民间征选商家,三叔可以去打听着。」苏牧一直在做茶叶生意,这个萧谨琛是知道的。 ☆☆☆ 用过了午膳,众人就都依次散了,苏老太太又说要歇中觉,喊了苏皎月道:「你带你兄长去凝香院坐一会儿吧。」 苏皎月习惯了喊萧谨琛兄长,一直都没改过来,众人也都随她了。 老太太发了话,苏皎月也很难回绝,但还是道:「兄长怕是要回宫了吧?朝中一定事务繁忙,听说鞑靼为了恭贺大魏新帝登基,还要派使臣来。」 萧谨琛就看着她在那里东拉西扯的,只等她说完了,这才缓缓笑道:「今日倒是不忙,还想喝青杏沏的大红袍。」 第66章 「……」要把青杏支开了沏茶,苏皎月就猜出他想干什么了,只撇撇嘴道:「宫里的茶不好喝吗?」 「沏茶的人不对,味道就不对。」萧谨琛笑着道。 苏皎月只好把他领到了凝香院。 她如今腿脚比以前更便利了些,好些药材也不放在房里,薰了上好的龙脑香,房中气息清冽宜人。 那人便熟门熟路的靠在了她次间的炕上,也不去看茶几上摆着的针线篓子,只一把将苏皎月拉到了怀中,轻蹭着她的耳侧,一路咬着她的脖颈,又含住了她的耳垂。 初夏本就有些炎热,但还没到拱上窖冰的时候,苏皎月被他这么一抱,身上就热出了一身薄汗来。她用手肘推了萧谨琛两下,那人却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从她衣襟下探进去,伸手在她后背寻了半日,却没找到那系肚兜的带子。 萧谨琛摸了半日没找到那绳结,心下有些疑惑,他把苏皎月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见她亮晶晶的一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萧谨琛扣住了她那里,用里捏了把。 这一把却是力道有些大,苏皎月忍不住轻呼了一声,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 「嗯……呃。」 那人却已经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翻云覆云一般的,搅得她神魂颠倒。 过了良久,萧谨琛才把苏皎月给松开了,让他坐在她的身上,毫不避讳的在她身后展现自己的剑拔弩张。 这种禁欲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甚至觉得有些折磨心智,但他深陷其中,乐此不疲。 苏皎月却有些尴尬:「你这样不难受吗?」 那人只收紧了双臂,将她按在身上,呼吸带着几分沉重道:「你别乱动,让我抱会儿。」 苏皎月便不敢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腿都有些麻了,身下的威胁也已经偃旗息鼓,她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萧谨琛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他的睡颜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白净的肤色均匀饱满、睫羽修长浓密、尤其是那薄薄的唇瓣,让苏皎月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然而这一回,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啊……」苏皎月惊得往后仰了仰身子,萧谨琛却一把勾住了她的腰线,凑到她耳边道:「娇娇又偷亲我?」 「什么叫又……?」苏皎月才问出口,猛然就想起当日苏牧成亲,她就是在这张炕上,偷偷的亲了萧谨琛一回。 「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炕。」萧谨琛看着她骤然就红透了的脸颊,缓缓道:「不过今日娇娇用的不是玫瑰花的口脂。」 这简直是大型掉马现场啊! 苏皎月看着他,泫然欲泣,眼眶都红了起来。 但萧谨琛却又勾起她的下颌吻住了她,像是在安抚她道:「朕的娇娇又怕羞了。」 ☆☆☆ 到了六月里,天气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云首辅致仕之后,原本是打算尽快回乡的,但云老夫人正巧在那时候病倒了,所以就耽误了行程。云首辅一致仕,云家的门庭就冷落了起来,徐氏倒是带着苏皎月去云家探望了一回。 云老夫人说起来也是心病,一是老伴致仕,半生风光到老了却差一点晚节不保;二么,还是因为云诗秀的婚事。 当年云诗秀是首辅长孙女,京城独秀,何等风光,却没想到如今到现在还没个人家。 萧谨琛当了皇帝,入宫的事情,云家是不想了,现在只求云诗秀能嫁给好人,哪怕是耕读之家的寒门学子,他们也认了。 「侯夫人,我家诗秀的亲事,你可要帮她放在心上。」云老夫人一下子就瞧着老了不少,没有了官位在身,云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清流人家,如今想要嫁入一个正经的勋爵人家,都不能够了。 第67章 想当初云诗秀的美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才过去两年而已,却已经物是人非了,徐氏心里也很是感慨。 「老夫人尽管放宽心,云大姑娘才貌双全,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你老只管养病,将来还得抱增外孙不是?」徐氏只劝慰道。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也是我们耽误了她,现在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云诗秀和苏皎月在外间说话,这一阵子云老夫人生病,她一直衣不解带的榻前服侍,外头的事情都知道的少了些。 「前几日我收了一张帖子,是乐善郡主请了我去参加她的笄礼宴会的,我如今深居简出,倒是不大想去,但想着她说不定也会请你,所以就没回了,若是你也去,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也好做个伴。」云诗秀很关心苏皎月,怕她一个人过去会被欺负,不过现在以她未来皇后的身份,怕也没有人会欺负她了。 但她还是说道:「我听见过这位郡主的人说起,她瞧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倒是她的那个寡母,看着还算识大体,但若真的识大体,也不该在国孝里头设宴,虽说已经过了先帝百日的热孝了,终究于理不合。」 这事情那天苏皎月已经跟萧谨琛说过了,明面上乐善郡主是萧谨琛的义妹,她这个未来嫂嫂,自然是要去参加她的笄礼的,要是不去,总会有人说三道四。 况且萧谨琛让她带上红笺一起去,有红笺在,她自己再小心谨慎一些,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现如今云诗秀愿意陪着她一起去,她的这颗心就更安定了。 「那云姐姐就同我一起去吧。」苏皎月笑了笑,又凑到云诗秀的耳边小声道:「听说瑞王有心要帮乐善郡主选婿,只怕那天还有不少世家公子会去,到时候我也好替姐姐瞧瞧。」 云诗秀的脸却已经红了起来,只摆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想嫁入侯门,我祖父才致仕两个月不到,你瞧我家这门口都冷落成了什么样子。」 这京城里的人,谁不是长了一双见风使舵的富贵眼呢! 世态炎凉,本就如此。 「那就……不看世家公子,就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苏皎月只笑着道。 大魏皇室一向子嗣单薄, 许是太祖皇帝太能生了,将萧家的配额给用尽了, 因此到萧谨琛祖父这一代, 皇族凋敝到了极致。男丁只有萧瀚和先帝两人,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昭和大长公主,嫁给了如今的英国公,是现任的英国公夫人;另一个承平大长公主则是萧谨琛的亲姑母, 萧瀚败北之后,郁郁而终,膝下留有一子, 便是如今的晋阳侯世子何谦。 承恩侯府和晋阳侯府并没有交际,因此苏皎月也不认识这何谦,倒是旧年张老太太中秋节摆寿宴的时候,听说他也去了张家, 就是没见到人。 但这次乐善郡主及笄宴,据说也请了何家人。苏皎月也是在徐氏的口中听说的,这晋阳侯世子的原配是前太傅赵家的姑娘,一年前难产死了, 所以何家想再给他聘个续弦, 大约是想求了这乐善郡主去。 何家是萧瀚的外祖家,又有这些年共谋大事的情谊, 比起周家来, 地位更是超然。 而这乐善郡主, 虽是瑞王养女,但究其出身,不过就是边关武夫之女,家世底蕴均不可考,被萧瀚收了当养女,简直就是草鸡变凤凰了。 何家觉得,何谦若是求娶乐善郡主,虽死续弦,但也是绰绰有余的。 几户勋贵人家得知了何家的想法,对这乐善郡主,也就冷淡了几分,毕竟现在何家是烈火烹油一般的荣耀,别人家自然比不上。 徐氏已经把准备好送给乐善郡主的及笄礼拿了出来,是一套嵌红宝石金累丝头面。中间最耀眼的那一枝凤钗,上头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这一套头面,还是我三十岁生辰的时候,你父亲送我的,本来想留着给你当嫁妆的,如今就拿出来送人好了。」徐氏只开口道。 第68章 苏皎月都没见过徐氏戴这套头面,想来是很喜欢的,一直舍不得戴,但一会儿就要出发,这时候换别的礼物也来不及了,苏皎月便道:「那就少不得让母亲割爱了。」 也是她含糊了,想着这些往来贺礼都是徐氏预备的,所以就忘了问一声,要知道徐氏拿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送给那乐善郡主,苏皎月头一个不愿意。 不过上回进宫的时候,萧谨琛送了她一盒子的红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她再做一套更好的头面送给徐氏便好了。 「我倒是不打紧,只是想到你是嫁去宫里,什么好玩意儿没有,也就不稀奇这个了,所以才拿了出来送人。」 徐氏说完,便命人把锦盒盖好了,又整了整苏皎月的衣裳道:「你怎么不穿桃红色的了,这件粉色的,浅了一些,没桃红的好看。」 原文中乐善郡主就喜欢桃红色,这样及笄的大日子,她必定是盛装打扮的,苏皎月要是也穿个桃红色的衣服,岂不是去打她的脸嘛!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天气太热了,穿颜色浅一些的,也凉快些。」苏皎月只开口道。 她们里头才预备好,外头已是有婆子进来回话,说马车已经预备好了。 苏皎月还要去云家接云诗秀,特意提早一些出门。 ☆☆☆ 瑞王府行事还算低调,门口不过停了五六家的马车,苏皎月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徽标,也猜出了她们请了哪几户人家。 张家从龙有功,是后起之秀,虽没有适嫁的姑娘,却也请了他们。 周家虽然无爵位在身,但毕竟是皇帝的亲外祖家,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要请的,听说叶氏还请了周老太太为乐善郡主行及笄礼,自是待为上宾。 她们母女俩才从兰州进京,也是人生地不熟,京城的贵胄人家,面上客气,内里也没几个真心愿意与她们结交的,唯有周家和她们一样,都是最近才进京的,因此叶氏和周老夫人最为投缘。 当然还有一点,叶氏心里想着瑞王,周家又是周氏的母族,她便把自己当成周氏一样,想要好好服侍周老夫人。 剩下的便只有晋阳侯何家、承恩侯苏家、英国公梁家,还有几个京城有些名头却还待字闺中的闺秀。 苏皎月和云诗秀下了车,便有瑞王府的下人迎了出来。 太太们由婆子领了去正厅喝茶,姑娘们则由丫鬟带着往后院的花厅去。 苏皎月知道这回是个鸿门宴,因此格外小心,一路上都让红笺紧随其后。 云诗秀瞧见她又带着这个瞧着眼生的丫鬟,便凑过去问她道:「你怎么今日没带青杏出来?」 红笺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丫鬟,一双浅色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尤为锐利。 「她是我兄长给我的丫鬟,会功夫的那种。」苏皎月小声对云诗秀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觉得那个乐善公主,不是个善茬儿。」 云诗秀也跟着道:「前天我收到了何家五小姐的书信,说她和英国公世子定了亲,所以今日就不来了,省得见到了昭和大长公主,难免生出几分尴尬来。」她顿了顿,继续道:「她也告诉我说,这乐善郡主刁蛮得很,让我们少跟她说话。」 云诗秀在京城闺秀圈人缘很好,大家也都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们两人在花厅坐了一阵子,斯见过了各家的闺秀之后,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笄礼在前头正厅举行,要姑娘们前去观礼。 姑娘们相继起身,云诗秀知道苏皎月腿脚不利索,便同那婆子道:「苏姑娘不方便,我在这里陪着她,就不去前头观礼了。」 那婆子也知道苏皎月是未来的皇后,自然不敢怠慢,只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两位姑娘请自便。」 苏皎月在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怪无聊的,想起方才来时路边荷花池的荷花开得不错,那里还有一个凉亭,便想去那里坐坐。 第69章 这时候后院的一众人等都去了前厅观礼,连下人都没几个,她们两人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过去,才想往凉亭去,却听见那路边假山背后,传来几句说话声。 「姑娘可要想好了,要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姑娘是断无回头之路的呀。」小丫鬟的声音格外急切。 「可我若不这么做,难道有回头之路吗?我那舅舅是什么人,他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毁了。」 「那姑娘想怎样?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子弟,姑娘若失了名节,正室是肯定做不成的,只能做妾的。」 「就算做妾,也比守一辈子活寡强,他们打了如意算盘,就要断送了我这一辈子吗?」 苏皎月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那假山后头的是什么人,只惊得退后了一步,朝着云诗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云诗秀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扶着苏皎月,两人匆匆又往花厅里去。 但她还是问道:「娇娇,看你的神色,你是知道那假山后头是什么人了吗?」 张静是女子的事情,苏皎月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云诗秀,她还曾经欣赏过这张静,但现在都已经被她给听见了,再藏着掖着也不好,云诗秀是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 「云姐姐还记得后补的金科状元张静吗?」 苏皎月只是这么淡淡的提了一句,凭着姑娘家的直觉,云诗秀却是茅塞顿开,脸色更是吓得煞白,只拧着帕子道:「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怪不得那时还劝我不要难过……那这假山后头的?」 这假山后头的姑娘,自然是宋云裳,先前一心只想嫁给张静的那个张家表姑娘。 「这姑娘也是可怜,白白就被张家断送了……」云诗秀想了想,苏皎月知道这张静的事情,那么萧谨琛肯定也知道,那张家肯定已经得了他的首肯,要不然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但若是这事情闹开了,皇帝的颜面自然是要顾及的,张家只怕还是难逃罪责。可那时候张家给不给这位姑娘活路,却不得而知了,这样的大事被揭穿,简直无法想象。 「这么说来,好像也只有方才那姑娘想的那一条路走了。」云诗秀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只淡淡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却只能被逼着去做妾室吗?」 宋云裳若是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名节,那么自然没办法嫁给张静当长媳了,张静如今是金科状元,若张家仍执意娶宋云裳,那大家才会觉得奇怪了。 而宋云裳,也势必会嫁给别人做妾,就是不知道……她想嫁给谁做妾呢?今天来的这些人中,家里可都不是善茬儿,但也不至于连个妾也不肯纳的。 苏皎月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却是听见几个小丫鬟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听说张家少爷掉前头荷花池里了,快瞧瞧去……」 苏皎月和云诗秀不约而同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云诗秀更是喊住了一个丫鬟问道:「你没听错吗?是张家少爷掉水里了?」 「怎么会听错呢!张家少爷,就是金科的状元爷呀!」 张静只觉得脑袋很重, 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她记得礼成的时候, 她发现宋云裳不见了。这王府规制颇大, 她怕她走丢了,因此便往后院去找她。 等她走到后花园荷花池边的时候,便看见宋云裳站在水边上,一脸的悲戚。 张老太太已经把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了宋云裳,她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大好, 虽没有寻死觅活的,但很显然,她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嫁给一个女人, 这简直荒唐,张静也觉得荒唐,她是宁可终生不娶的,但家里人却不同意。 正巧前几日收到了乐善郡主的请帖, 原本张家是不想来的,但宋云裳说想过来散散心,张老太太也就让何氏带着她来了。 第70章 可她一来就不见了踪影,让张静有些着急。 宋云裳看见张静过来, 却是退后了两步, 站在那台阶边上,看了一眼池中的水道:「表哥你别过来。」 张静以为她要寻死, 心中大惊, 只急忙道:「表妹你别这样, 你若是不愿意嫁给我,我让祖母退亲就是!」 「退亲?」宋云裳看着张静,眼泪婆娑道:「你如今贵为金科状元,我若还要退亲,外头人难道会有不疑心的?」 「大不了我终生不娶便是!」张静只是不想她做傻事,缓缓靠近了一步,问她道:「你从这里跳下去,若是死了倒也干净,可若是没死,白白没了清白,你又怎么活?」 宋云裳吸了吸鼻子,只哭着道:「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我从小就在张家长大,敬你爱你,可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年……我是个傻子,连男女也分不清,就这样被你骗了,你还要骗我一辈子吗?」 她定了定神,接着道:「我不便去外院,也不认识几个外男,表哥若是疼我,找一个你能看得过去的外男来,我失了名节,到时候张家必然就会退亲了,也不用表哥为难。」 「你要去给别人做妾吗?」张静惊讶道:「我虽不是男子,却也能给你荣华富贵,将来让你当诰命夫人,不比做妾强?」 但宋云裳却听不下去,摇着头道:「我不想嫁给一个女人!难道表哥你就愿意当一辈子的男人吗?你不想做回女人吗?你就心甘情愿的,让那些人左右你一辈子吗?」 张静见她情绪不稳,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却不想她侧身一躲,张静扑了个空,脚下又正好绊倒一块石头,身子就往水池里扑了进去。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有人按她的胸口,但只按了两下,那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朦胧中睁开眸子,看见晋阳侯世子何谦,也就是她的表哥,跪在自己身侧。 一定他救了自己,张静心下一急,嘴里吐出一口水来,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 此时却有很多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她是个女的……」 「快看……她真的是个女的……」 「不会吧,她不是新科状元,张家的嫡长子吗?」 众说纷云的声音一下子钻到她的耳中,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扮演了十八年的男子,今天被人给识破了。 张静一个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直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 苏皎月和云诗秀过去后院厢房的时候,抱厦里已经围着一群女眷,徐氏见苏皎月过来,只慌忙走了过来。 何氏坐在厢房的门口,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见有婆子端着热水进来,忙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徐氏瞧见她那副样子就皱了皱眉心,拉着苏皎月在角落里坐下道:「当初她还想让你嫁到张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定是见你腿脚不利索,想让你嫁过去当个摆设……简直就是一个毒妇!」 徐氏连看都不想再看那何氏,但厅里却还有人在窃窃私欲,好好的一个金科状元,张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前途大好的年轻后生,竟然是个女儿身?亏这张家人也能想的出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苏皎月也拉着徐氏坐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宋云裳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茫然道:「舅母……表哥怎么了?我听外头丫鬟说……她落水了?」 何氏瞧见宋云裳,忽然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扬手狠狠的甩下一巴掌。 「笄礼的时候大家都在,你跑到哪里去了?」 宋云裳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愣了片刻才道:「我觉得有些头疼,所以……所以到外头吹了一会儿风。」 苏皎月瞧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干干净净的,肯定是没有掉到水里的。可方才她明明听见了是她说要自毁名节的,怎么现在掉到水里的反倒成了张静了。 第71章 几位夫人瞧见何氏大怒,已经有人上前劝慰,那叶氏当自己是王府的主人家,自是第一个开口道:「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大少爷落水,和这姑娘有什么干系呢,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众人中有和张家关系不错的,都知道宋云裳是张静已经定亲的妻子,张家这是明摆着坑了人,如今见露馅了,反倒要倒打一耙吗?真是替这姑娘感到可怜。 徐氏也跟着插嘴道:「郡主她娘,你这就说错了,这里是小姐的闺房,哪里来什么大少爷?」 何氏一听这话,气的咬牙切齿,一双眼珠子往徐氏这边扫过来,徐氏如今却哪里怕她,只继续道:「当初咱家娇娇腿脚不便,张夫人还说有意要跟我们侯府结亲,我还当是一门好姻缘呢……现在想想……简直不寒而栗啊!」徐氏说到这里,还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家娇娇是个有福的……」 徐氏还想接着往下说,苏皎月却有些汗颜,急忙扯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母亲,见好就收啊!」 何氏简直被徐氏气得七孔冒烟,幸好有昭和大长公主开口道:「大家都少说一句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张小姐救醒,听说还吐了一口血,不知道要不要紧。」 昭和大长公主看了何氏一眼,眼底也露出几分鄙夷,当年何贵妃健在的时候,她这个晋阳侯府的嫡女,可真是风光无两,简直都盖过了她们皇室的公主,没想到也有今天。 那把张静救上来的人,还是晋阳侯世子何谦,这一团乱麻的,没殃及别人算是好的了。 苏皎月却还是觉得有些疑惑,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抹泪的宋云裳,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 出了这样的大事,也算是这乐善郡主晦气,午宴之后,各家就纷纷请辞了。 太医也过来给张静瞧过了病,说是气血攻心,伤了心神,要静养一阵子才好,人倒是醒了过来,只还是浑浑噩噩的,也不说话,也不哭不笑的。 徐氏也去向叶氏请辞,那乐善郡主见她们要走了,倒是笑吟吟的过来道:「苏家妹妹这就要走了吗?留下来多玩一会儿不好吗?我还准备了好些好玩的东西……」 苏皎月知道她必定不安好心,只是笑着道:「多谢乐善姐姐,今日就算了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玩呢。」 她没心思玩,只怕萧谨琛都没心思,好好的……竟让他折损了一个金科状元,这真是飞来横祸。 乐善见留不住苏皎月,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却还强忍着道:「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只管玩我们的?」 一旁的云诗秀便也开口道:「乐善妹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事情是在王府出的,若说张家有欺君的罪责,王府也有下人疏忽怠慢的罪责,这时候可不是想着玩的时候了。」 「我义父还是皇帝哥哥的生父呢!皇帝哥哥怎么可能治王府的罪?我好好的一个及笄宴被她们给搅黄了,不治她们的罪,难道还要治我的罪不成?」云诗秀如今不过只是致仕老首辅的孙女了,乐善郡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云诗秀还想再劝两句,却是被苏皎月给拦住了道:「乐善姐姐说的对,你大可进宫和兄长哭诉一番,让他帮你讨回公道。」 「你……」乐善郡主知道萧谨琛对她可没这样的情分,也只能狠狠的看了苏皎月一眼。 ☆☆☆ 送了云诗秀回家,马车停在了承恩侯府的门口,苏皎月心里却还有些担忧。 今天的事情,势必会闹到萧谨琛的跟前,他才将张静提了后补状元郎,就出这种事情,张家的欺君之罪怕是在劫难逃了。 也不知道他要怎样处置。 还有那个何谦,听说不是要娶乐善郡主的吗?怎么就把张静给救了?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宋云裳,她听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苏皎月想得脑壳都疼了。 第72章 「母亲,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吧。」苏皎月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宫里,把今天的事情和萧谨琛说一说,他那么聪明,或许可以帮她分析分析。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苏皎月因为来的多,宫里的路都摸熟了,平日里御书房的小太监远远的瞧见她来,就进去通报了,但今天却还没动。 只等苏皎月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了,那小太监才道:「烦劳姑娘稍等片刻,陛下正在里头接见晋阳侯世子,传了令下来,凡有进宫面圣之人,一律在门口候着。」 苏皎月闻言,正打算在门口等一等,却听见里头萧谨琛带着几分急切的嗓音道:「让她进来!」 小太监推开门引苏皎月进去, 那宫里的门槛特别高,苏皎月扶着门框跨进去, 看见晋阳侯世子何谦从里面出来。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 那人脸上的神色瞧上去竟还有几分高兴? 要知道……他方才在瑞王府,可是捅下了一个天大的篓子啊! 萧谨琛却已经站了起来,见苏皎月进门时还摇晃了一下,只走过来,俯身把她横抱了起来, 放到次间的九龙雕花软榻上。 「你怎么进宫来了?可是想朕了?」 他说着已经亲了上来,苏皎月却急忙推开他道:「兄长知道还问……」 何谦都来过了,她可不信萧谨琛不知道瑞王府发生的事情。 萧谨琛松开了苏皎月, 在榻上坐下,握着她的一只芊芊玉手道:「朕只知道,朕方才又促成了一件好事。」 苏皎月却是从榻上支起了身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道:「张静的女子身份被人戳穿了, 金科状元成了姑娘,兄长你就不着急?」 萧谨琛低着头,只是轻抚着她的手背,缓缓道:「张家纵着对朕有从龙之功, 就想让朕点张静做状元, 朕素来不喜欢被别人掐着脖子做事,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着朕。」 苏皎月这下算是明白了, 张静的女子身份被揭穿, 却是遂了萧谨琛的心意了。 她睁大了眼睛道:「你……怪不得你还高兴!」 「方才晋阳侯世子进宫请朕赐婚, 朕已经准了。」萧谨琛笑着道:「晋阳侯府原本就想着为何世子娶一位续弦,如今倒是巧了,他们两人本就是表兄妹,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苏皎月看着萧谨琛这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道:「可是兄长……」她有些皮的眨了眨眼,继续道:「张小姐喜欢的是兄长您呀,你这样乱点鸳鸯谱,她不是要伤心了?」 「你知道她……?」萧谨琛好奇,转头看着苏皎月,见她眉眼弯弯,眼底带着几分狡黠笑意,便知道她在逗自己,只一把将她按在了榻上,咬住她的耳垂道:「娇娇可真是贤惠,还没过门呢,已经想着给朕纳妃了吗?」 ☆☆☆ 最后的结局却还是以萧谨琛换龙袍作罢。 苏皎月靠在软榻上,看他从里间走了出来,身上的龙袍穿着松松垮垮的,她起身过去帮他系好了腰带,那人正又要欺上来,却听外头小太监道:「回陛下,乐善郡主求见。」 萧谨琛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耐道:「她怎么又来了。」但还是道:「传她进来吧!」 苏皎月便坐在里间的榻上,明黄色的帘子撒下来,将里外分开。 乐善郡主很快就进来了,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可一走到这御书房里头,脸色就微微变了。 这龙涎香虽浓重,却还能嗅到一丝异样的腥甜。 可随即她又浅浅的勾了勾唇瓣,谁说萧谨琛只喜欢承恩侯府的那个妖精,如今这御书房里头,不还是藏着别人嘛?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跪在萧谨琛的跟前。 第73章 她进宫之前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是一件衣襟开得格外大的褙子,里头配着精致的绣花肚兜,萧谨琛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看见那胸口露出的一大片春光。 萧谨琛不动神色的就把视线偏了开,缓缓道:「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朕也命司礼监送了贺礼过去,你又进宫来做什么?」 「皇帝哥哥,乐善的及笄宴,都被人给搅黄了!」乐善郡主拧了拧眉心道:「今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张家少爷却在王府的荷花池里落水了……」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道:「不对,不是张家少爷,皇帝哥哥大概还不知道吧,那张家欺君罔上,尽然把闺女当儿子养,还让她考了状元,您之前钦点的状元郎,原是一个女儿身!」 「哦?」萧谨琛故意道:「那朕知道乐善是为什么来的了。」他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张家欺君犯上,自是要治罪的,但张小姐如今失了名节,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才晋阳侯世子已经来向朕求亲了,朕也只好准了这门婚事。」 他看着乐善郡主,眼中还假装带着几分疼惜道:「朕知道你想嫁给那晋阳侯世子,可事到如今,朕也只好不能让你如愿了!」 苏皎月听着萧谨琛的话,都快忍不住笑了,人家才不想嫁给什么世子呢!人家想嫁的人,一直都是你呀!苏皎月捂着唇瓣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却听那乐善郡主开口道:「皇帝哥哥,我不想嫁什么世子,我……我……我想嫁的人,一直都是皇帝哥哥你呀!」 她说着,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萧谨琛的面前道:「皇帝哥哥不喜欢乐善吗?乐善长得不好看吗?乐善今日是特意为皇帝哥哥打扮过的……」 萧谨琛实在没想到她会这般无耻,只退后了两步道:「放肆,朕念你是父王的养女,对你礼遇几分,你别忘了本分了!」 乐善郡主却仍旧委屈道:「皇帝哥哥为何这般,你这帘子里头藏着的,难道不是宫婢吗?难道乐善连一个宫婢都不如吗?」 她竟然忽然间走到里间,伸手揭开了那帘子。 苏皎月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那人却也瞧见了里面坐着的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抖了抖手腕道:「怎么会是你……?」 「那乐善郡主以为是谁?」苏皎月这时候却已经反应了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乐善郡主,缓缓道:「我与陛下有婚约在身,倒是不用避嫌了,只是没想到郡主这般喜欢陛下,竟到了自荐枕席的地步了?」她转过头,目光幽幽的看着萧谨琛,带着几分娇嗔道:「兄长可听见了,郡主她喜欢你,兄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朕只喜欢娇娇一个。」萧谨琛脸色阴沉,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却异常柔和,他的娇娇可是难得会在他跟前泛酸水的,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吃醋了。 可当他转过头去看乐善郡主的时候,眼神忽然间就变的很冷,声音更是冷的像要透出冰渣子来。 「乐善郡主御前失仪,朕念在你是初犯,禁足瑞王府三月。」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从来没见过萧谨琛这般可怖的模样,只吓得气都不敢粗喘一声。 ☆☆☆ 苏皎月回侯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鹤瑞堂的丫鬟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请她去鹤瑞堂陪着用晚膳。 苏老太太是还想问问白天在王府发生的事情,她问过徐氏,但总觉得徐氏说的不明不白的。 苏皎月便一五一十的又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和云诗秀偷听到宋云裳说的那一席话。 老太太便点头道:「也该是张家倒霉,好好的怎么落水了?这姑娘家一落水,还有什么能瞒住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道:「也幸好这何世子正要娶填房,要不然张小姐只能做妾……可她这样的才学,去给别人家做妾,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事情也真的是巧,但让苏皎月最想不明白的,还是宋云裳说的那一席话。 可最后,落水的却成了张静。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吾兄万万岁》卷一 作者:白芷 02、《吾兄万万岁》卷二 作者:白芷 03、《吾兄万万岁》卷三 作者:白芷 04、《吾兄万万岁》卷四 作者:白芷 05、《吾兄万万岁》卷五 作者:白芷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