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娘灶下香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今岁冬天来得特别早，中秋后两场秋雨，气温骤降，直接越过深秋迈进凛冬，冷得出奇不说，北风也格外嚣张，白日里都能剐掉人一层皮。 村里老人都道，今年是个冷冬，要早早的预备过冬才好。 听着屋外鬼哭狼嚎的风声，尹娇娇裹紧身上铁皮似的薄被，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她快冻死了。 无孔不入的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尹娇娇冷得全身发抖，偏生肚子也不争气，饿的咕咕叫。 又冷又饿，尹娇娇有些绝望，还有点蹿火。 这是人过的日子？ 黑暗中，她睁开眼又闭上，闭上又睁开…… 良久，她闭上眼，压下火气，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命犯太岁，是她倒霉。 想她一个事业有成的新时代女性，穿进一本科举文里成了个炮灰，没吃没喝没穿就算了，还是个任劳任怨供男主读书，却在男主高中状元时被一场风寒夺了小命的童养媳。 不是倒霉是什么？ 原主和她同名，也叫娇娇，打小颠沛流离，五岁被书家买回来给男主当童养媳，书家不过是个很一般的农户，之所以买童养媳是因为书家大郎也即男主书亦茗身体不好有早夭之相，才信了云游半仙的话，买个童养媳，当是冲一冲。 于原身而言，被书家买回来，也算万幸，书家虽家贫，却是个良善人家，对她不说多好，倒也没被虐待。她十岁时，书家夫妇身染重疾，没出三个月，便都没了，留下顽疾缠身的书亦茗，还有嗷嗷待哺的书家两兄妹，外加四处漏风的家和一屁股债。 男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养家的重担只能落在原主身上。 这个时代背景下，一个尚且是个孩子的女娃娃养家，吃了多少苦，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熬到男主高中状元，却被一场风寒夺了小命。 说白了就是，劳碌一辈子，苦全吃尽了，却一点儿男主的光都没沾上，一点儿福都没享上的彻头彻尾的工具人。 何止命苦，简直令人发指！ 回顾完原主的一生，尹娇娇没忍住又叹了口气，还有点生气。 可来都来了，生气抱怨也于事无补。 左右原身只是个工具人炮灰，不是反派也不是主角的冲关角色，就是命不好，多年劳累外加营养不良，内里早就耗尽了，所以才会一场风寒就送了小命。她只要好好保重自个的身体，想尽办法吃饱穿暖，供男主读书考状元，只要平稳度过了‘死期’，凭她于微末时不离不弃的情分，男主肯定不会亏待她。她也不是个贪心的人，到时男主只要给她点小钱钱，让她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以男主的品性为人，自会应允。 原书里，男主十一岁双亲病逝，十五岁中举，十九岁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从此平步青云，位极人臣……现在十一岁，也就说，只要熬过这八年，她的人生就会一片光明。 八年，说短不短，可说长也不长。这么一想，尹娇娇又觉得这日子也不是不能过。 有了希望，心里头总算有了点热和劲，黑暗中，她眨了眨眼，刚要一出胸中郁气，才动了下嘴角就被一道隐忍的咳嗽声打断了。 咳……咳咳……咳…… 咳嗽声明显是被压着的，只是夜又黑又静，尤显得清晰震耳。 尹娇娇动了动眉心，打眼朝里侧看去。 今夜没月亮，也没星子，漆黑漆黑中，尹娇娇只隐隐看到一个轻颤的侧身。 好一会儿，咳嗽声停了，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尹娇娇再次动了动眉心，隐约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安静没片刻，咳嗽声再起。 这一次来势汹汹，哪怕被死死压着极尽隐忍，依然咳的撕心裂肺，到最后彻底压不住，尹娇娇都能感觉到床板在震，那咳嗽声更是揪心，似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 尹娇娇眉头死拧，片刻后掀开被子下床。 在她下床的那一刻，那咳嗽声明显顿了一顿，虽然只停顿了须臾，她还是察觉到了。 黑暗中，尹娇娇抿了下嘴角，男主这个时候也就十一岁，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罪，委实遭的不轻。 点了油灯，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咳得这么厉害，起来坐一会儿。」 话落，她抬眼看过去，却在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时，怔了一怔。 那是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眼皮薄，眼尾上扬，黑亮亮的 ，许是因为咳嗽的原因，还泛着水汽，润润的，如同被泉水洗过的宝石。 第2章 到底是男主，长得也好，就是面色太过苍白。 她站在那儿一时没言语，而那双眼睛的主人也似是愣住了，好看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讶异，短暂的安静后，又是新一轮的撕心裂肺。 尹娇娇顾不上再想旁的，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 这一扶，尹娇娇的心委实揪了一下。 好瘦。 刚刚因为没掌灯，他又盖着被子，只看到个轮廓，看不真切，以书家的情况，虽然能猜到会很瘦，却不料会这般瘦，说是形销骨立都不为过。 尹娇娇自认自己不是圣母，也没什么菩萨心肠，可这会儿，看着这个风一吹就要散，手下用点力就会碎的半大少年，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抛开日后的风光不谈，当下，他也是个可怜人。 让他靠着墙坐好，尹娇娇道：「我给你烧点水，润润喉咙会舒服些。」 说着她便转身，要出去。 「不……咳咳……不用。」沙哑的少年声响起。 与此同时，她的衣袖也被人抓住了。 尹娇娇回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有些庆幸自己回头了，而不是直接挣开。 坐起来后，咳嗽总算没那么厉害了，但情况依然算不上好。 「不用……」他费力道：「都这么晚了，别忙了。」 尹娇娇稍稍惊讶了下。 书里，男主书亦茗可是个出了名的冷心冷面，冷血无情的主儿，哪怕位极人臣，性情都不曾有分毫改变，满朝文武私下里都道他大抵连血都是凉的。 虽然此时书亦茗面色依然冷冷淡淡，但话到底是带了几分人情味的，这和书里似乎有点…… 不过转念她就明白了。 书亦茗那冷血无情的性子，多半是少时坎坷的命运磨砺出来的。 父母过世后，他又重病缠身多年，最困难的那几年，他遭遇的艰辛和屈辱，尹娇娇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候虽然也艰难，但到底所遭受的屈辱并不多，是以他性子也没那么冷。 「一会儿就好。」尹娇娇道：「你且坐着等一等。」 那只抓着她衣袖的手非但没松口，反倒抓得更紧，许是用力，也许是他实在难受，手臂上青筋暴凸，看得尹娇娇有些触目惊心。 「家里……柴不……不多了……」好半晌，书亦茗才压着嗓子道：「省省罢。」 尹娇娇：「……」 这一瞬间，她想骂人。 作者心也太狠了吧？ 是亲妈吗？这是路上捡的便宜后妈吧？这么对自己笔下的崽，夜里可睡得着？ 深吸了一口冷气，尹娇娇情绪才缓和了些，她对书亦茗道：「天亮我就上山，柴火的事，你不用担心。」 说完，她直接把书亦茗的手拿开，想了想又给塞进没几分暖和劲的被子里，这才出去烧水。 大半夜，顶着寒风，舀水，烧水，尹娇娇全身上下只有一个感觉：冷，实在是太冷了。 直到点着了火，才算稍稍暖和了点。 灶膛的火光照亮四周，尹娇娇打量一圈，末了她叹了口气，任重而道远啊。 烧着火烧着火，尹娇娇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站起来就朝院子里跑，借着火光，在院子里踢踢捡捡…… 她不知道，打从她出去后，书亦茗眼神就变了。 此时，他透过窗子，看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人，稚嫩的少年脸上，现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半晌，他眉心微微拧了下。 上一世，她也有这般吗？ 是的。 他重生了。 虽然匪夷所思，可他就是重生了，重新回到了双亲刚刚过世，最艰难的十一岁。 官场沉浮的几十年阅历，都没能让他在意识到自己重生的那一刻压住震惊的情绪。 他也万万没想到，他重生后，第一个见到的人会是娇娇。 那个在他生命中消失了几十年，音容笑貌早就记不起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看着她院里院外跑了两个来回，他也没想起来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是否也这般关切。 实在是太久远了，久远到他刚刚第一眼差点没认出她来。 末了，他收回视线，既是上辈子的事，想不起就罢了。 他看了眼一贫如洗的家和酣睡的幼弟幼妹，既然上天给了他机会重活一世，自当好生担起兄长的职责，让弟妹和娇娇都过得好些。 第3章 正思量着该怎么度过生命里最冷的严冬，脚步声响起，娇娇端着冒着热气的碗进来。 「 烫，」把盛了大半碗开水的碗放在架子上，尹娇娇道：「先凉一凉。」 话落，没等书亦茗开口，她又转身跑出去了。 书亦茗看了看热气腾腾的瓷碗，又朝外看了眼，古井不波的眸子现出几分疑惑。 这疑惑没片刻便解开了。 尹娇娇揣着一包东西进来，一咕噜放到床上。 看清楚是什么后，书亦茗先是一愣，然后笑了。 虽只是牵了下嘴角，可对不苟言笑的书大人而言，这就是笑。 只可惜，尹娇娇正盯着她的宝贝们，没有看到。 尹娇娇把烧得热烘烘的土坷垃放到床上后，捏着耳垂缓了缓灼烧的疼，便忙用衣物把土坷垃包起来放进冰凉的被窝里。 家里穷的连个汤婆子都没有，还好她小时候在乡下住过一阵子，知道这么个取暖的土法子，否则她都不知道这一夜要怎么睡。 尹娇娇是真的怕冷，所以土坷垃都是捡大的烧，也没心疼柴火，直把它们烧的滚烫才从灶膛里夹出来。 一共烧了五块。 一人一块放到脚边，还多一块给书亦茗揣怀里。 不是她颜狗，实在是书亦茗那身子骨不行。 真给他冻出个好歹来，最后遭罪的肯定是她。 以她的人设，养家糊口供男主读书考科举，肯定要把人照顾好了，男主重病缠身，她不得想办法给他治啊？ 再者，男主身子早些好，凭他的才学和手段，她肩上养家的担子肯定能轻不少，说不定还能跟着早享几天福。 晃晃的油灯下，尹娇娇打着小算盘处理她的宝贝土坷垃们，全然无防备地落在了书亦茗的打量中。 坐了一会儿，咳嗽减轻不少，书亦茗靠着墙，看到土坷垃那一瞬间的笑早就散了，此时的他，面色淡淡，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尹娇娇正开心自己求生技能满分，压根不知道书亦茗正盯着自己，直到她给自己还有书家那俩小的塞好取暖神器，要给书亦茗塞时，不经意抬头触及书亦茗淡淡的视线，她突然有些窘迫，不是她怂，实在是这个眼神——太有威慑力了，感觉能把人看透一般。 书里确实明确描写过他位极人臣时的威严，没发迹时只重点着墨命运有多坎坷他有多坚毅多顽强，尹娇娇在心底里嘀咕，难不成男主光环加身，气韵天成？ 刚刚还没注意，这会儿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权臣的幼年也是异于常人的。 被他这么看着，尹娇娇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讷讷解释道：「太冷了，烧几个土坷垃暖脚，脚暖了，身子也就暖了。」 书亦茗并不知道尹娇娇在想什么，听她这么说，只嗯了一声。 尹娇娇低着头抿了下嘴角，果然断情绝爱也不全是后天养成，他骨子里就带着清冷寡情的基因。 书亦茗看着她忙前忙后，就像在看一个少不更事的孩童玩闹一般，直到脚底传来热意，书亦茗神色终究是发生了变化。 「这个……」尹娇娇低着头，小声道：「你揣怀里，暖和。」 书里，原主和男主关系并没有多亲厚，想到他刚刚那洞察一切的目光，尹娇娇觉得她还是谨慎些好，书亦茗那么聪明，断断不能让他看出来她不是原来的那个娇娇了。 「不用。」 土坷垃被推回来，尹娇娇到底没忍住，抬头看过去。 书亦茗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也淡淡的样子：「你揣着罢。」 他总不好跟个小孩抢东西。 尹娇娇摇头：「这是专门给你的！」 见书亦茗并没有松动的迹象，尹娇娇有点急，直想对他说，这个时候就不要讲什么君子风度了吧？我还能抗，你可就剩半条命了啊！ 她当然不能这么直白，一是不符合娇娇的性子，二是这么说有点伤人自尊。 「我已经有一个了，」尹娇娇指了指自己的位置：「你快揣着，等会儿该凉了。」 书亦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片刻后接过来揣进了怀里。 东西不值钱，也不精巧，甚至有些粗鄙，和上一世里那纯银打造的描金镂丝怀炉远不可比，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却格外熨帖。 喝了热水，书亦茗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尹娇娇又捆了些稻草放到他身后让他靠着睡，这一夜总算是相安无事地过去了。 第4章 第二天，尹娇娇是被邻居家的鸡吵醒的。 天刚晃个影，领居家的母鸡就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尹娇娇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嘟囔，这母鸡下了几个蛋啊高兴成这样好想吃鸡蛋羹…… 片刻后，尹娇娇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直接坐了起来。 她惊魂未定地看着窗外昏沉沉的天，愣愣坐了好一会儿，想到今天搞吃的搞药材的任务，才一咕噜翻下床往灶屋走。 尹娇娇出了屋，书亦茗才睁开眼，天还没亮，屋里光线暗，看不清他的神色。 昨夜烧水的时候尹娇娇就看了，家里就剩点苞米糁子，就算只是为了她自己的肚子，今天她也得上山搞吃的。 上山可是体力活，再加上他们 一家子四口人这些天都没吃饱过，尹娇娇就把仅存的苞米糁子全都煮了。 苞米糊虽然也顶不了多大事，但聊胜于无啊。 是以，书家那两个小的，洗过脸看到满满一盆稠糊糊热腾腾散发着香味的糊糊，眼睛都瞪直了，齐齐吞了下口水。 书蓉，书亦茗的妹妹，五岁，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而书亦茗三岁的弟弟书亦莛，看上去更瘦更小。 看俩小的这样，尹娇娇是真的心疼了。 书蓉和书亦莛只是瞪直了眼站在桌子旁，却没敢动。 好一会儿，书亦莛才抬头看了他哥一眼，怯生生道：「吃这么好，大哥，我……我们是要死了吗？」 这话让正在盛饭的尹娇娇鼻头一酸，可怜见的，到底遭了多少苦，能让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书亦茗听了这话会有多难过，这么想着她抬头看过去，却看到书亦茗也刚好在看自己。 尹娇娇忍住没有躲开视线，咬了咬唇解释道：「天太冷了，不吃饱点，怕是要生病，我就把糁子都煮了……你放心，我吃了饭就上山，肯定能找到吃的！」 书家夫妇病逝后，书家一度揭不开锅，得些口粮，都是极省着吃，每日的粥都跟刷锅水差不多，也不怪书亦莛会这么说。 不过她自作主张，把余粮一下全煮了，确实有点不太懂事。 好在书亦茗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对此说什么。 看着巴巴瞧着自己的幼弟幼妹，书亦茗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抬手在弟弟脑袋上揉了下：「大哥跟你们保证以后都有吃的，快吃饭罢。」 得了大哥的话，书蓉和书亦莛终于放下心来，捧着碗就大口吃起来。 尹娇娇把碗放到书亦茗手边时，书亦茗终于朝她开了口：「今儿天不好，看样子要下雪，你别上山了。」 尹娇娇也饿狠了，要不是抱着今天上山能搞到吃的这个希望，昨夜她也睡不着。 正喝着糊糊，听到这话，尹娇娇差点呛到，她赶忙咽下糊糊，道：「柴也快没了，仅剩的口粮也吃完了，我快去快回，不碍事。」 她不上山，那可真要应了书亦莛刚刚的‘童言无忌’了！ 她也看出来今天可能会 下雪，所以跟书亦茗解释了后，就赶紧吃，趁早上山，说不定能赶在下雪前回来。 书亦茗端着碗喝了口糊糊后，才又道：「口粮我去想办法，你在山脚捡些柴就好，别上山了。」 这种天气上山，太危险。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虽然他现在的身子骨不行，但弄点吃的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尹娇娇看了眼说一句话都要咳三咳的书亦茗，不是他不信他，是她不能拿自己的肚子做赌。 这点糊糊虽然是他们这段时间最好的吃食了，可也根本顶不了事啊。 吃不饱就会给身体落下隐患，然后她就会被风寒夺去小命。 所以，不上山就是要她的命！ 而且……书亦茗的病也得治，不能再耽搁了。 「要上山，」尹娇娇摇摇头道：「今儿风大，你别出门吹风了，我上山也不光为口吃的，还得给你找草药，你咳得太厉害了。」 正要喝第二口糊糊的书亦茗顿住。 尹娇娇赶时间，并没有看他，低着头一边吃一边道：「我动作快些赶在下雪前回来就是。」 书亦茗：「……」 吃过饭，身上总算热乎了些，也有了些力气，只不过这喜悦没过片刻，尹娇娇脸就垮了。 下雪了。 看着悠悠扬扬飘下来的雪粒，尹娇娇想骂人。 第5章 贼老天，故意的吧？ 书亦茗咳了半晌，扶着门框道：「下雪了，别去了。」 尹娇娇执拗劲上来了，她背上竹篓，把工具装好，道：「下不大，我这就去。」 书亦茗看了眼不听劝的尹娇娇，眉心终是拧了起来，语气也重了些：「我说，不准去。」 尹娇娇急着走，偏生书亦茗死活不让她去，她没办法，只好道：「你昨儿都咳血了，再不吃药不成的。」 书亦茗顿时哑然，他以为她没看到。 疾风裹着雪粒嚣张地打在两人脸上，又冷，又疼。 尹娇娇打了个哆嗦，道：「我上山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等等！」 尹娇娇以为书亦茗又要拦她，只当听不见，闷头往前走。 「我让你等等……咳咳——」 踉跄的脚步声伴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尹娇娇到底还是心软了，她转身，正要把书亦茗扶回去，书亦茗这病歪歪的身子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步走到她面前，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 「不是不让你去，」似是猜到她要说什么，书亦茗一边咳一边道：「你等我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咳得实在厉害，眼角都红了，尹娇娇只好点头。 她点了头，书亦茗才松开手，转身回屋。 看着一言不发就回去的书亦茗，尹娇娇很是不解，这是干什么啊？ 很快，书亦茗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尹娇娇彻底愣住了。 那是一件半旧的男式棉袍。 书亦茗的。 他刚从身上脱下来的。 「这个你穿着。」书亦茗身上换了件破旧短小的旧袍子，把家里唯一一件还像样点的棉袍递到她面前。 尹娇娇：「……」 尹娇娇看了看书亦茗，又看了看他手里的棉袍，一时竟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更说不出话，只愣愣站在那儿。 见她不说话也不动，书亦茗清冷的眉头再次拧了下：「穿上。」 嗓音很轻，还有些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尹娇娇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只是书亦茗如此行为实在让她惊讶。 书里虽然并没有详细描写原主和书亦茗的相处模式，但她十分肯定，像这样的行为，别说这个时候，哪怕是之后几年，也都不曾发生。 书里，书家夫妇过世后，男主书亦茗病情又突然加重，多重打击下，他心思就全扑在了读书科举上，对旁的人旁的事，哪怕是血脉相连的弟妹，他都不曾多亲近。 一是他生性冷淡，不太会表达，二来，他体弱，实在没那个精力和心力。 他的身体情况，唯一能做的就是读书考功名，只要他有了功名，家里的情况自然会大大改善。 十一岁，还是个孩子，便看透了世态炎凉，就是再冷情，也让人不忍苛责。 所以再看书的时候，尹娇娇并不觉得书亦茗这样有什么不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反倒觉得他很理智。 但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书家的一份子，不再是毫无瓜葛的旁观者，惊讶之余，还有感动。 尹娇娇也不是矫情的人，她虽信心满满，可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她还不知道，雪会下多久，她更不知道，穿厚点，总归多一层保险。 反正书亦茗平日里也不出门，今儿又下着雪，他在屋里裹着被子，也不会怎样。 短暂的思量后，尹娇娇就从书亦茗手里接过棉袍，也没回屋，直接就在院子里穿上了，棉袍还带着书亦茗的体温。 尹娇娇比书亦茗小一岁，身量和书亦茗差不多，这袍子书亦茗穿着就像是挂在身上，尹娇娇穿上也是同样效果，寒风从下摆和衣袖处直往里钻，但比刚刚暖和了不少。 随手扯了两根稻草把袖口扎上，尹娇娇就背着竹篓上山了。 穿着家里唯一的过冬服，尹娇娇突然生出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来。 她背的哪里是竹篓， 分明是书家所有人的希望。 他们村叫上林村，坐落在潞山脚下，潞山虽不是什么名山，却也给他们村提供了不少物资，所谓靠山吃山，不外如是。 下雪天上山确实不是明智之举，尹娇娇全靠‘熬过这一波就海阔天空’的信念支撑着。 风雪中，尹娇娇独自一人上山，而书家则静悄悄的，只有书亦茗的写字声。 第6章 书蓉和书亦莛虽年幼，也知道娇娇这会儿上山是为了什么又有多危险，两人按娇娇的吩咐，乖乖在家里，大哥每日都要读书，轻手轻脚不吵闹已经成了两人的习惯，书蓉把小弟抱到床上，两人像凑在一起取暖的小鸡崽一样，缩着脑袋，例行看大哥写字。 咳咳……咳咳咳…… 书蓉见大哥脸色不好，马上从跳下来给大哥顺气。 「没事，」书亦茗以拳抵唇，冲一脸担心的妹妹道：「去和莛儿玩罢。」 话落又是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猛咳，比早起那会儿要严重得多，直是要把骨头咳散架一般，五脏六腑都闷着疼，饶是书亦茗几经生死的两世阅历，这会儿也没忍住拧紧了眉头。 书亦茗又咳血了。 看着大哥手上的血迹，书蓉直接吓傻了。 她昨夜睡得熟，并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第一次看到大哥咳血，傻愣片刻，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书蓉一哭，书亦莛也被吓到了，跟着哭了起来。 书亦茗从来都不会哄小孩，对着嚎啕大哭的幼弟幼妹，那个朝野上一句话都能震三震的书大人，无措了。 哄又不会哄，他刚咳完又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奈地看着，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娇娇的艰辛。 上一世，他并没有重活一世的经历，心境自然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他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段时间的自己有多煎熬，家里的绝大部分事都有心无力，全靠娇娇一个人扛着。 她比自己还小一岁呢。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娇娇并没有上山，那个冬天，是他们最难熬的一段日子，许是昨夜乍然重生震惊太过激动太过，吵醒了她，让她看到了咳血，才会和上一世有些偏差。 想到娇娇顶着风雪离开家门的样子，书亦茗叹了口气。 书家亏欠她良多。 前世实 在无能为力，这一世就多补偿她罢。 「大……大哥……」书蓉哭着问：「你也要死了吗？」 想起爹娘的去世，书蓉哭得更大声了。 哭声里全是害怕。 书亦莛感受到了姐姐的情绪，也哭得很大声。 书亦茗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强撑着不适安抚弟妹：「大哥没事，不会死的，别哭了。」 书蓉哪里听得进去，因为当初爹和娘也是这么说的，然后没过多久死了，她满脑子都是大哥也要死了，于是哭得更大声了。 书亦莛也跟着哭。 书亦茗：「……」 好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提高了声音道：「别哭了！」 打从出生，书亦茗都没大声说过话，有性格的原因也有身体的原因，所以，他这一声，落在书蓉和书亦莛耳朵里，代表了大哥发火了，两人顿时被吓得噤声，不敢哭了。 书亦茗眉心跳了下，缓了神色道：「大哥真没事，也不会有事，都别哭了，哭多了眼睛疼。」 大哥刚刚发火的样子还在眼前，书蓉和书亦茗哪里敢说别的，忙咬紧了嘴巴点头。 看着还是很不安的妹妹，书亦茗拍了拍她的脑袋：「去玩罢。」 书蓉偷偷看了大哥一眼，见大哥不生气了，这才轻手轻脚爬上床。 擦去嘴角和手上的血迹，书亦茗把写好的文章卷起来，绑好，然后起身…… 「大哥！」眼看着大哥要出门，书蓉挣扎好片刻，最后还是喊出了声：「下着雪，你要出去吗？」 书亦茗把文章塞进衣袖里，淡淡嗯了一声道：「大哥去趟村正家，你们就在家，别出去。」 书蓉：「大哥去村正家有什么事？我……我替大哥去……」 下着雪，大哥刚刚还咳了血，万一吹了风，更严重了怎好？ 「没事，」书亦茗转头看着弟妹：「大哥一会儿就回来，乖乖在家。」 书蓉和书亦莛本就怕大哥，听他这么说，只好乖乖点头。 迎着风跨出家门那一刻，书亦茗耳边突然响起娇娇刚刚走时交代他的话：在屋里待着，千万别吹了风。 书亦茗看了眼灰沉沉的天，一片雪落在他眉心，很快就化成水，他嘴角轻轻勾了勾，大步朝院外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艰难爬山 的尹娇娇根本不知道书亦茗居然这么不听话，在这种天气里出门，她这会儿，只觉得累，还很抓狂。 爬了这么久，连半个能吃的东西的影儿都没见着，更别提草药了。 第7章 又爬了一会儿，实在爬不动了，她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 雪下的不大，落地几乎就化了，是以山路并不那么好走。 坐了一会儿，体力恢复，尹娇娇背着竹篓，恨恨道，她就不信了，啥都找不着。 搜寻了大半天，终于让她在两块大石头缝里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植物。 紫苏！ 因在夹缝中，不曾遭太过风吹雨打，种子都还挂在枝头。 尹娇娇大喜。 她小心地把紫苏种子摘下来放进准备好的草纸里包好，本想放进竹篓，想了想，最后还是揣进了怀里。 这可是全家人的希望，可不能出差错！ 草药找到了，尹娇娇心情明朗不少，嘴角都忍不住翘起。 只可惜，又搜寻半天，也没找到什么能吃的。 靠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尹娇娇拧起了眉，不应该啊，上林村虽然靠着山，可也从没把山吃空过啊，怎么就一点儿吃的都找不到呢？ 难不成她找错了地方，不该来这个山头？ 正想着，寒风中突然传来吱吱声。 尹娇娇寻声望去，就看到两只松鼠在树林里你追我赶灵活地跳来跳去。 无论什么时候，萌萌的毛绒绒的小动物都很治愈，尹娇娇情绪被抚平，蓦地，她眼前一亮。 对啊，她可以掏松鼠窝啊！ 松鼠可是最会藏东西过冬的了。 松鼠窝不好找，但也没那么难，虽然掏松鼠窝跟一只动物抢食这事不太厚道，可她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左右每只松鼠都会在好几个地方藏食物，哪那么巧她就把某一只松鼠的窝全掏了呢？ 板栗、松子、榛子还有她认不出的果子，尹娇娇翻找了好半天，总算有了些收获。 她两只脚分别踩着一块陡峭的石头，一手扒着树干，另一只手费力去掏最后一个窝…… 把掏出来的果子都包好，又用稻草捆了几道，她这才放进竹篓里。 放好后，她拍了拍手，眯着眼长出了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呼出，她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朝山谷摔去…… 啊——啊啊啊—— 惊叫声在山谷回荡，尹娇娇两手护着脑袋，在天旋地转中一路滚进谷底。 最后一下撞在一丛茂密的草堆上，这才没有原地升天，饶是如此，尹娇娇依然全身疼。 这一路滚下来，撞到了不少石头，虽然不严重，可她又不是铁打的。 趴在半人高的草丛上，好一会儿尹娇娇才缓过这股眩晕和疼痛，她忍着疼坐起来，在看到膝盖处的破损时，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棉袍破了。 石头划破的。 看着露出来的棉絮，尹娇娇一阵肉疼，这可是他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更让她心疼的是，竹篓里，她从松鼠窝掏的坚果也丢了。 对着空荡荡的竹篓，尹娇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见阎王。 好在怀里的紫苏子还在，这有效地给她续了一口气。 她把紫苏子又揣严实了些，这才撑着身旁的石头爬起来。 坚果她一定要找回来！ 尹娇娇以自己摔落的地点为圆心，向四周翻找。 这山谷野草相当多，奇怪的是，还挺暖和，草都翠莹莹的，尹娇娇一边翻找一边觉得奇怪，找着找着…… 水声？ 她站起身，屏住呼吸静静聆听。 真的是水声！ 尹娇娇心中一喜。 《易经》有云：天生一，一生水，水生万物！ 有水的地方，肯定就有吃的。 尹娇娇循着水声找过去，越靠近，越温暖，等转过了一块阻挡视线的大石头，尹娇娇眼睛登时瞪圆了。 那是一个温泉眼，很小，水流也不大，但日积月累涓涓流出的泉水还是形成了一个水洼，水洼周围长满了她也叫不出名字的植物，最让尹娇娇惊喜的是，离水洼远一点儿的一棵枯木上长满了香菇。 这个时代，香菇可是不可多得的山珍。 既好吃又滋补。 这瞬间，摔下山谷还弄丢坚果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连腿都不疼了。 尹娇娇先洗了把脸，这才小心地摘香菇。 这里明显还没有人来过，香菇长得格外的好，个顶个的肥嫩，关键数量还不少。 尹娇娇根本不客气，把已经能吃的香菇全摘了。 第8章 现在家里什么都缺，自然是摘的越多越好，吃不完可以晾干备着，还可以拿去城里换点钱，或者以物换物。 摘了小半篓，尹娇娇才停了手。 虽然有些不知足，但余下的都太小了，现在就摘下，太浪费，反正她知道了地方，可以过些天再来。 为防止爬山的时候香菇会掉出来，尹娇娇用树枝把竹篓封好，正要走，眼角的余光瞄到石头夹缝…… 蜂巢！ 尹娇娇差点惊喜的大喊。 真是没想到，她摔了一跤，竟绝处逢生，让她收获了这么多好东西！ 到底是冬天，这个小山谷也只是比外面稍稍暖和了那么一些，蜜蜂都在蜂巢里过冬，她洗干净了一块薄利的石头，小心地割下一块巢蜜，用洗干净的草叶子包好放进竹篓里。 嚼着一块巢蜜，尹娇娇一边洗手一边笑。 虽然和她原本设想的上山逮个山鸡兔子有些出入，但这一趟，收获不小，她很满意。 许是真的否极泰来，返程的时候，老天满足了尹娇娇原本的心愿，让她抓住了两只山鸡。 背着满满一竹篓食物，寒风裹着雪粒子砸在脸上，尹娇娇也不觉得疼了，爬起来更是满满的力气。 等她从山谷爬上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是汗。 爬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站在边上往下看，尹娇娇不禁有点后怕。 又陡又深，刚刚只是蹭破了棉袍，磕了几下，简直是万幸。 做好记号后，尹娇娇就没再停留，背着竹篓下山。 来时，天沉沉，整个村子都还未苏醒，回去时，已是暮沉沉，远远的就看到村里燃起的炊烟。 出来了一整天，尹娇娇都有点佩服自己，她居然靠着一碗玉米糊糊和坚强的信念撑了下来。 她不知道，她出去的这一天，书家都快乱成一团了。 上午还好，上山路途不近，需要时间折返，可等过了午，也不见尹娇娇回来，书亦茗就有些担心了。 及至申时，书亦茗就彻底坐不住了。 就在他要出门亲自去找人时，尹娇娇气喘吁吁地推开了院门。 看到书亦茗沉着脸正朝外走，书蓉和书亦莛惊慌失措地跟在他身后，尹娇娇甚是惊讶。 这是怎么了？ 「娇娇！你回来了！」 看到尹娇娇，书蓉开心地大喊一声就冲了过来。 尹娇娇笑着应了一声：「嗯，我找到了不少东西，今晚咱们吃好吃的！」 书蓉本就是个孩子，听到这话，开心的一直蹦，尤其是在看到竹篓外露出的鸡尾巴，更是兴奋。 书亦莛也跑过来，和姐姐一起围着尹娇娇，像两只头一次见到大草原的小马驹似的。 尹娇娇被他们俩的兴奋劲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书亦茗一手还撑着门框，没动，也没说话，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直直盯着尹娇娇。 那只瘦削到骨节突出的手，死死扣着门框，手背突起的青筋表明了这只手的主人用了多大劲…… 尹娇娇离的远，并没有看到，再加上书亦茗原本就话少，他站在那儿不说话，她也没有太在意，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直到走近了，她才注意到书亦茗的脸色——沉的吓人。 那双漆黑的眸子更是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沉。 尹娇娇不禁一怔。 好半晌，书亦茗淡声道：「回来了？」 尹娇娇还有点没回神，只点了点头：「嗯。」 不等她说什么，书亦茗就转身进了屋。 尹娇娇：「……」 书亦茗的性子一向不可捉摸，尹娇娇只奇怪了一会儿就把刚刚的疑惑抛到了脑后，抬脚进屋，只是还没等她坐下缓口气，书蓉便牵着书亦莛的手，围着两只可爱的山鸡，道： 「还好你回来了，大哥刚刚要上山去找你呢……」 一句话，让尹娇娇僵在了原地。 上山？ 找她？ 书亦茗？ 她抬头看向书亦茗。 申时已过，今儿天又不好，这会儿屋里也没掌灯，昏沉得厉害，尹娇娇还是清楚地看到了书亦茗蹙起的眉头。 只是书亦茗并没有看她，而是死死盯着一个地方。 顺着他的视线，尹娇娇看向了自己的膝盖。 那是被石头划破的地方。 尹娇娇抿了抿唇，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可这棉袍毕竟是书亦茗借给她的，现在她给弄成了这样，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第9章 犹豫片刻，她道：「我……」 「伤到了？」书亦茗抬头，直勾勾看着她：「都伤哪儿了？」 被打断话的尹娇娇：「……」 突然被这么问，尹娇娇一时有点懵，只愣在那怔怔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脸很不好看，苍白中透着几分怒色，那双极好看的丹凤眼更是沉得厉害。 怔楞片刻，尹娇娇回过神来，对书亦茗此时的言行有些不解。 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关心她，可为什么看上去怒气冲冲在发火啊？ 猜了好一会儿她也猜不出书亦茗这是为哪般，当初她追书的时候，哪怕站在上帝视觉都不太能读懂书亦茗，这会儿更是想不明白了。 男主么，人设自然复杂些，命途多舛，病娇腹黑冷漠寡情，她不懂也正常，是以她也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只摇了摇头道：「没有，没受伤，山里石头多，不小心把你的袍子蹭破了，对不起。」 这话让书亦茗眉心拧了起来，尹娇娇清楚地看到他眸色又沉了沉。 书亦茗一拳抵着唇，正要说什么，一开口便猛咳不止。 这一咳，来势汹汹，书亦茗苍白的脸因气息不畅充血发紫，咳嗽声甚至都是撕裂的，听的尹娇娇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他这个样子，尹娇娇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袍子不袍子的，忙让吓傻的书蓉去烧水，而她赶紧把竹篓里巢蜜拿出来，又让书亦莛去厨房拿碗…… 一时间，书家忙乱起来。 重活一世，重新经历病痛的折磨，对向来能忍的书亦茗而言，并算不得什么，哪怕是昨夜，一睁眼就从位官居极品的权臣变成一个挨饿受冻病入膏肓的病秧子，他都没有对此有什么怨怼。 可现在，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气的不是命运捉弄人，让他重回微末时，而是气这不争气拖后腿的身子…… 眼见书亦茗越咳越厉害，尹娇娇心尖都跟着打颤。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她真做不到无动于衷。 很快开水烧好了，尹娇娇舀了半碗，又兑了些许凉水，冲了大半碗蜂蜜水直接递到书亦茗嘴边：「喝一点，润润。」 蜂蜜有润肺止咳的功效，还可以提高免疫力，对书亦茗来说是再好不过的。 书亦茗咳的一丝力气全无，话都说不出，别说伸手去接碗了，尹娇娇便扶着他，小心地喂他喝。 喝了几口之后，书亦茗嗓子舒服了不少，也不怎么咳了，尹娇娇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知道书亦茗不会死，可他刚刚的样子也确实吓到她了。 大半碗蜂蜜水下肚，书亦茗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到底不再像刚刚随时都会咽气那么吓人。 她收回碗，打算先去把紫苏子炒出来让书亦茗服下再做饭，一抬眼就看到书蓉和书亦莛两个小东西正扒着桌子，眼巴巴地盯着她手里的碗和桌子上的蜂蜜，书蓉还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蜂蜜对于普通人家都算难得的甜品，更不用说一贫如洗的书家了，但书蓉和书亦莛却根本没有开口要求要喝，不哭也不闹，只巴巴看着，因为他们知道，大哥身体不好，这样的东西要留给大哥，懂事的让人心疼。 蜂蜜虽珍贵，但也没珍贵到这种程度，再说了，两小的明显营养不良，没东西时就算了，有东西不说滋补，总要吃饱才行，不然这种天气生了病，才真真要命。 而且她也得补充点能量。 这一天她就吃早上吃了一碗玉米糊，和山上嚼的那一块巢蜜，又是上山下山又是摔下山谷的，体力早就耗尽了。 她一个大活人，今天能找到吃的，明天肯定也能，先把身体养好才是关键！ 于是，尹娇娇又冲了三碗蜂蜜水，放到书蓉和书亦莛面前，道：「喝罢。」 说完，她端起自己拿碗，正要喝，却看到书蓉和书亦莛都没敢动，而是拿眼睛去瞄他们大哥。 那个眼神，怎么说呢，又想喝，又不敢，像是做错事一般，只巴巴地瞅着书亦茗，看得尹娇娇又是一阵心酸。 书亦茗清了清嗓子，道：「喝罢。」 书蓉和书亦莛的小脸立马绽出笑来，捧着碗，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书亦茗目光复杂地看着幼弟幼妹，抬眼时看到尹娇娇正看着自己，他顿了片刻道：「辛苦你了。」 尹娇娇心里感慨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哪就真的冷血无情啊，看，这不就有点人情味了么？ 依她看，他长大后的铁石心肠都是被命运折磨出来的。 第10章 「还好，」尹娇娇笑着摆了摆手：「也没多辛苦。」她在心里跟了一句，只要你日后让我的付 出都有回报就行。 紫苏子性温，止咳平喘有奇效，炒熟后药效更好。 尹娇娇把摘回来紫苏子炒熟，擀成粉，和蜂蜜一起，让书亦茗服下，这才去做晚饭。 在吃上面，尹娇娇一点儿都不省。 只有吃饱了，身体好了，才有资本谈以后。 再者她辛辛苦苦上山，不也是为了吃饱饭么，他们都饿了这么久，自当该吃好点儿。 所以这顿晚饭，她做的特别丰盛，让大家都好好吃一顿。 香菇炖鸡，一整只山鸡，她全一顿全炖了，还放了板栗，锅上还贴了一圈玉米饼。 板栗和玉米面，是下午时村正送来的。 尹娇娇也是在做饭的时候才从书蓉和书亦莛口中得知书亦茗今天出去了，去了村正家。 村正下午专程来送了好些东西，不光有玉米面和板栗，还送了他们一块腊肉和小半袋米，还有一捆柴。 书里对村正并没有着墨太多，但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尤其书亦茗小小年纪就通过了县试和府试还通过了选拔成为附生，虽没有廪膳，但也是正正经经的秀才了，若不是因为父母突然染病，他自己身体又不好无法进学，他现在也该通过考试成为廪膳生了。 在上林村这样的山村，对秀才很是敬重，尤其是村正，因为村正家也有个读书的儿子。 村正家的小儿子早几年便通过了县试，府试却一直没过，书亦茗今天带过去的那篇文章，便是指点他考府试的。 文章到底写了什么，尹娇娇不知道，她也不太有兴趣知道，书亦茗只说是个人见解，尹娇娇也就没多问。 她只是有点奇怪。 书里，书亦茗并不曾这般，原来的娇娇在这个冬天也还处于懵懂状态，还没有撑起这个家，这个冬天他们过得有多难，书里写得特别细，就为把书亦茗磨砺成一个‘冷心冷面’‘铁石心肠’的权臣。 而现在…… 不一样了。 尹娇娇不清楚是不是今天自己上山刺激到了书亦茗这个小少年的自尊心亦或生存意志。 这点点不同，尹娇娇其实是开心的。 要还和书里一样，那她穿来还有什么意义？ 所以，对书亦茗没听她的叮嘱冒着风雪出门，尹娇娇也没多说什么。 都是为了活下去。 他们的心是一样的。 山鸡虽然不太大，不过依然炖了一锅，尤其加了板栗和香菇，十分鲜美，满院子都飘着香气，对于几个月没吃饱过的几人而言，这就是一顿丰盛十足的大餐！ 书蓉和书亦莛最兴奋，今天终于可以吃饱饭啦，还是肉，满满一锅的肉！ 两人蹲在灶膛前一边烧火，一边流口水一边傻乐。 玉米饼泡在浓浓的鸡汤里，好吃到咬舌头，书蓉和书亦莛脸都快埋进了碗里，书亦茗看着幼弟幼妹这样，脸上难得带了几分温情。 这顿饭本就是冲着全家人都吃饱吃撑去的，饼蒸得多，香菇和板栗放的也多，是以，尹娇娇放下碗的时候，也有点撑。 吃饱了，心情就会很好，书家终于从早上的死气沉沉中恢复些许生气，书蓉和书亦莛的童稚的笑声终于让这个家有了家的样子。 收拾了碗筷，又把上山采摘回来的食物处理好，尹娇娇终于累瘫了，照例烧好土坷垃用衣物包好放进每个人脚边，又给书亦茗冲了半碗蜂蜜水，尹娇娇已经再也动不了，她本想跟书亦茗再好好说一下棉袍的事，但一躺到床上，她就睡了过去。 今天这一天劳动量极大，消耗也极大，她不光一秒入睡，还睡得特别沉。 风雪停了，整个上林村都归于沉寂，安静得很，书家灯熄得早，更安静。 书蓉和书亦莛在尹娇娇上床之前就睡了。 平稳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给夜平添了几分静谧。 良久，书亦茗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这一夜，尹娇娇睡得极沉极香甜，第二天她又是被领居家的鸡吵醒的。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冬日里，天短，外面还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出，她估摸着大概是四五点的样子，睡了差不多八、九个小时，困是不困了，但昨天的运动量太大，身上还是乏得很，尤其是两条腿，酸得要命。 这样的天气，最合适裹着被子睡懒觉，尹娇娇非常想这么一直躺着，但这个念头她也就是想一想，又眯了一小会儿，她就起了。 第11章 吃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还有穿呢。 今岁可是书里特意强调过的冷冬，就凭他们身上这不挡风不挡雨不保暖的破袄子，想安安稳稳过冬，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少得弄一床暖和的被子，这样就算下大雪，他们躲在被窝里，也不会挨冻。 这么想着，尹娇娇动作也利索不少。 躲不过，避不开，只能直面了。 坐起来时她特意看了一眼里侧靠墙靠坐着睡了一夜的书亦茗。 这一夜没听到咳嗽声，是她睡太死了，还是昨天的蜂蜜和紫苏子起作用了？ 黑暗中，她睁大了眼去瞧书亦茗的脸色，无奈，屋里实在是太黑了，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还算平稳的呼吸。 她想了想，觉得可能两个原因都有。 书里，书亦茗的病可是拖了好几年，最后遇上一位南下云游的老太医，才侥幸治好的，不可能因为她找来的那点紫苏子一夜就好了。 正想着，尹娇娇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她歪了歪脑袋，还把脖子伸长，对上书亦茗亮晶晶的眸子，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就说感觉不太对，果然是醒了！ 书亦茗这一夜睡得并不太踏实，娇娇一动，他就醒了。 起初他并没有任何动作，直到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看，这才睁开了眼。 看着她伸长了脖子，使劲朝他这边瞧的样子，书亦茗突然觉得很有趣。 但她这一声惊呼，书亦茗才知道，她只是朝他这边看，并不是在看他，他吓到她了。 「没事罢？」他道。 尹娇娇本就因为身体疲乏精神有些恍惚，被这么一吓，魂差点飞了。 书亦茗见是真的吓到她了，掀了被子要过来。 尹娇娇忙摆手：「没事没事，你别动。」 书亦茗犹豫了下。 尹娇娇又道：「真的没事，你快躺好，别冻着。」 书亦茗看了她一眼，又坐了回去。 惊吓来得突然，去的也快，尹娇娇看着书亦茗，还带着点余悸道：「我吵醒你了？」 书亦茗静默了片刻才开口：「没有，天还早，怎么不再睡会儿？」 尹娇娇下了床，穿上鞋子：「家里被子太薄了，也不暖和，我带点菌子去城里看看能不能卖掉，买床被子回来。」 黑暗中，书亦茗嘴角板成一条线，他讨厌这种无力感，偏偏现在的他，帮不上忙。 尹娇娇看不到书亦茗的神色，轻声对他说了一句：「你再睡会儿，我去做饭。」便转身出屋。 「娇娇……」 这两个字眼明明那么熟悉，落在尹娇娇耳朵里，却让她无端产生几分陌生感来。 她迟疑了一瞬，抬头看向书亦茗。 书亦茗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语气清淡道：「棉袍你还穿着罢。」 尹娇娇眼中现出几分惊讶。 书亦茗又道：「今儿也冷得很。」 尹娇娇看了他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走过去拿棉袍。 正五味杂陈地穿着，书亦茗轻飘飘的声音突然道：「刚刚，你瞧什么呢？」 尹娇娇一愣，抬头对上他清冷的视线，嘴角一弯：「看你睡得好不好啊，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你再睡会儿罢，我做好饭叫你。」 说完，她不再耽搁，去做饭。 进城的路途可不近，她得早点出发。 她一门心思都在盘算那点山货能卖多少钱上，压根就不知道，她出去后，书亦茗就一直睁着眼，没再睡。 早饭也不宜吃得太油腻，再者他们也没这条件，但能做得可口一些，还是最好的，低谷时也要保持乐观向上好好生活的心，那样日子才是充满希望的。 她淘了米，洗干净几个肥嫩的香菇，切成细丝，下锅，熬着。又把昨晚没吃完的几块鸡块上的肉剃下来切成丝……骨头也没扔，等会留给书蓉和书亦莛啃着玩。 新米香郁，香菇鲜嫩，鸡肉浓香，火候又掌握得好，这锅香菇鸡丝粥闻着就让人食欲 大发，当然卖相也相当不错。 尹娇娇今儿心情本来就很好，看着这一锅色香味俱佳的粥，心情就更明艳了，尤其是当书蓉和书亦莛对着桌子上的粥瞪圆了眼，那惊叹又想吃的表情，让她心情更好了。 「好吃！」 「超好吃！」 书蓉和书亦莛一边吃一边称赞，尹娇娇笑着扒了下书蓉的碗：「慢点吃，别呛着。」 第12章 书蓉嗯嗯嗯的点头，但速度却根本没慢下来半分。 尹娇娇只好由得她去，挨了那么久的饿，乍然有吃的，自然会狼吞虎咽，这是人的本能，更别说她还那么小。 不过…… 尹娇娇突然有点好奇。 她抬头朝书亦茗看过去。 心里忍不住啧了一声。 看来这个定律，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她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例外。 书亦茗吃饭的动作相当优雅，一点儿都不像个家徒四壁，昨儿还填不饱肚子的穷酸书生。 落魄是落魄了些，但有些东西——比如气韵，却是天生的。 察觉到尹娇娇的视线，书亦茗停下勺子。 尹娇娇只不说话，就看着他。 书亦茗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吃着饭还哼哼唧唧嘟嘟囔囔说好吃的幼弟幼妹，片刻后他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粥，淡声道：「味道确实好。」 尹娇娇在心底笑了一声，这样才对嘛，少年就要有少年的样子，天天绷着脸故作老成，多累啊。 尹娇娇嗯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喝粥。 书亦莛毕竟小，一碗粥喝完就撑了，虽然他还想喝，但肚子盛不下了，只好眼巴巴看着姐姐续了第二碗，看着看着，他又有点不太甘心，绞着手指问尹娇娇：「我们明天还能喝吗？」 尹娇娇看他一眼：「当然可以。」 还有一只鸡呢，而且村正还给他们送了一块腊肉，这两天，她再去趟山上，也能再弄点东西回来，吃的东西不会缺。 听到这话，书亦莛紧绷的小脸松了一口气，开心道：「那……那我们可以天天喝吗？」 尹娇娇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小孩子嘛，饿怕了，他并不是喜欢这粥喜欢到想天天喝，而是想天天有吃的不饿肚子。 「当然可以，」尹娇娇笑着说：「不过天天喝你不会腻吗？咱们也可以换点别的 ，比如鱼肉粥、牛乳粥……你想不想都尝尝？」 书亦莛眼睛都亮了，拍着手道：「想！」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巴看着尹娇娇：「可是……会有吗？」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书亦莛虽然只有三岁，但却非常懂事，家里的情况他很清楚，他怕自己这话说错了…… 看他怯怯的小眼神，尹娇娇笑着安慰他：「当然，你……」 她话音顿了一顿，眼角的余光看到书亦茗也正看着她，那到嘴边的‘你大哥日后考了功名咱家肯定会越来越好’又给咽了回去。 书亦茗怎么说也只有十一岁，再聪明也是个孩子，家里的境况已经让他压力很大了，不能再给他增加无形的压力，免得他压在心里影响身体康复。 「……你看我昨天上山不就弄回来这么多吃的了吗？」尹娇娇转了话头，道：「等快吃完了，我还上山去，肯定天天都有好吃的。」 书亦莛终于放心了，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点完头，他又道：「等我，等我长大了，我也上山，我帮你！」 书蓉也在一旁表决心：「我也去！我也帮你！」 看着他们，尹娇娇心道，值了。 早上的粥煮得多，尹娇娇交代了书蓉，午时饿了就小火热一热，又看着书亦茗服了药，并嘱咐他午时再服一次药，这才背着半篓香菇和一块巢蜜踏出了家门。 昨天的雪虽然小，落地就化了，没有积雪，但今天也格外得冷，风也大，吹在人脸上还是和刀子似的。 好在今天是个晴天。 太阳从东方升起，金灿灿的朝阳普照大地，温度虽然低，却照得人心里暖。 尹娇娇裹紧了身上宽大的棉袍，摸了摸怀里一小包剥好的栗子。 那是刚刚走时书亦茗塞给她的，让她路上饿了吃。 半晌，尹娇娇笑了。 到底还是个少年，虽然性子冷些，话少些，却并非真的冷血。 不枉她拼死拼活一场。 日后，他也定会加倍‘报答’她！ 八年，她且等着的。 怀揣着这个念头，尹娇娇脚步都轻快不少…… 上林村隶属淮县，是个偏远县城，地广人稀，从下面的村子去往县城路途都不近，上林村又是在山脚下，路途更远，少说也有五十里地，至少要走上两三个时辰。 尹娇娇由衷地庆幸，还好她没有矫情着赖床说起就起了，不然今天肯定不能在天黑前赶回来。 第13章 镇上的集市倒是挺近的，但尹娇娇还是选择了去县城。 镇上的集市毕竟体量有限，她今天也不光是换日用品，还想去县城看看，有什么合适的赚钱谋生的路子。 靠着上山搞山货换钱，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到底是下下之策，也不稳定，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寒冬，路上也时不时遇到进城的货郎。 要么是自家的腊味要么是山货要么是自家针线……进入腊月，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过年，哪怕是小老百姓，也有小老百姓的追求，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过得更好，让年过得更圆满。 这大概就是奔头。 昨日下过雪，路上并不太好走，每走一段路，尹娇娇都不得不停下休整。 一直走着，身上冒着汗，倒是不觉得有多冷，就是腿酸得厉害。 说到底原来的娇娇也不过是个孩子，身体也并没有多健壮，平日里的劳动量也有限，昨日上山一趟还没休息过来，今天就又要跋山涉水，腿不酸才怪了。 坐着锤了会儿酸胀的小腿，稍稍缓解了些，尹娇娇便打算继续启程，正要走，一声带着怒气的‘哞——’伴随着‘嘿！嘿！’声传来…… 尹娇娇抬头看过去。 一条小道上，牛车的一边轮子陷进路旁的沟里，赶车的老汉正在费力地牵着牛把车子拉出来。 车上坐着个五六十岁的婆婆，原是坐着，见车轮一直打滑上不去，便下了车，从后面帮着推。 地太滑了，尤其是刚刚解冻的湿地，泥泞得很。 那牛前蹄都抬起来了，叫声也越来越响。 尹娇娇看了会儿，下到沟里，拔了好些干草，走过去，放到打滑的轮子下，帮着那婆婆一起在后面推车子。 这车轮实在是太会卡了，尹娇娇觉得胳膊都快断了，才终于把 车子给推了上去。 一身的汗，手上还沾了不少泥，尹娇娇只能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老汉对着尹娇娇说了句你这丫头真机灵，就去清理车轮上的泥了。 那婆婆显然也累得不轻，一边抹着汗，一边气喘吁吁道：「丫头，谢谢你了啊。」 尹娇娇笑笑：「顺手的事。」 说完，尹娇娇背着竹篓就要走，耽误了些时候，她得抓紧了。 「哎……」 那婆婆喊住她：「丫头，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尹娇娇：「我去县城。」 那婆婆一拍大腿：「那赶巧了，我也是去县城呢，捎你一段，这还老远呢，你这细胳膊细腿，走到啥时候啊。」 有车坐，尹娇娇当然不会傻到继续走路，她也没扭捏，欣然谢过便坐上了牛车。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牛车呢，尹娇娇坐在大板车上，充满好奇地打量这车子。 车上东西不少，鸡笼里有两只鸡，一筐鸡蛋，不少的萝卜和菘菜，还有腊肉和干菜……看着和她一样，也像是去城里卖货的。 但没一会儿，这个猜测就被推翻了。 婆婆是个很自来熟的人，也或许是这一路，路途确实长的无聊，尹娇娇很快就从她口中得知，她是去城里看她闺女的，她闺女快生了，她给那小外孙缝了几件小棉被和棉袄，还做了几双虎头鞋，又带了些吃的给她闺女补身子。 她也跟那婆婆说了自己去城里的目的，婆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夸她伶俐能干。 那打量带着长辈的慈爱，尹娇娇并不觉得冒犯，反倒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 牛车是婆婆雇的，赶车的老汉话不多，但这婆婆却一路都在跟尹娇娇拉家常，很多话尹娇娇都接不上，就笑笑附和。 饶是如此，尹娇娇也长了不少知识。 比如，婆婆告诉她，不要去布行买棉被，贵，去找乡里人，问人家买，便宜的多，现年头，不少人家里屯棉花，冬日地里没什么活，妇人都在家里织布弹棉花补贴家用，找他们买又便宜又厚实……尹娇娇都悄悄记在心里。 她虽然有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但那毕竟是现代社会，和她现在所处的时代，完全是两个世界。 说说笑笑，这一 路倒也快。 比预想早到了一个时辰不说，最主要的是，节省了体力。 到了县城，婆婆专门把她送到了最热闹的西市，塞给她两块玉米饼，还嘱咐她早些回家。 尹娇娇有些感动，真心实意地说道：「您的小外孙一定是个有福的，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第14章 婆婆笑眯着眼冲她摆了摆手。 尹娇娇看着手里两块玉米饼，心情大好。 虽然生活条件不太好，可人都普遍的淳朴良善。 年关将近，集市颇为热闹，各店铺都热火朝天，到处有货郎的叫卖声。 尹娇娇不急着出手自己那点可怜巴巴的货，而是先仔仔细细转了一圈，记下了各式铺子的分布和数量，包括路边摆摊的各色小食，捡着有用的问了价。 小食摊子不收山珍，他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山珍在他们这儿没什么市场，干货炒货店倒是收，但给的价不太高，尹娇娇没卖，她打算去大一点的酒楼问问。 酒楼每日都有固定的客流量，再者现在年关将至，多的人是人出来吃饭小聚，淮县虽不算很大，但有钱人总归是有的，山珍海味总是往上供应的多，普通人就是吃得起，也不会花一个月的菜钱去吃这样一顿饭。 尤其是，这个季节，香菇都是干货，像她手里这样新鲜的香菇，她敢保证，别人绝对是没有的，她也算是奇货可居，总要卖个合适的价格才行。 只是问了几个酒肆，要么压根不理她，要么就是胡乱压价，这让她有点生气。 最后那家跑堂的还阴阳怪气说她，不定哪里来的东西，二十个铜板不少了，够吃一碗羊肉面的呢……气得她差点拎起凳子砸他的脸。 早上刚到城里时升起的那点大多数人‘淳朴良善’的念头，蹭一下就下去了。 太过分了。 尹娇娇看着头顶的日头，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站在那儿被冷风吹了一会儿，火气总算熄了。 算了。 尹娇娇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生活本来就是残酷的，什么时候都是如此，因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她再去别地儿卖就是。 进城后，她就一直大街小巷的转，走了这么久，问了这么多家，又渴又饿，她看了眼路边一文钱随便喝的大碗茶铺子 ，捏着袖子里那几个铜板，犹豫好半天，最后还是坐了过去。 没办法，太渴了，不喝水，她怕下午回去她要渴死在路上，而且她等会儿还要继续，体力撑不住，什么都白搭。 所谓的大碗茶，就是白开水。 尹娇娇先喝了一碗，又倒了一碗，就着开水，啃那两个玉米饼。 也不知道书亦茗吃药没吃…… 啃了一个饼，她就吃不下了，把另外一个饼包好，又揣进了怀里，等下午回去的时候，饿了路上吃。 书亦茗塞给她的那几个栗子，她刚刚走街串巷时就吃完了。 又坐了一会儿，她便付钱走人。 早完事早回去，最差就是卖给干货店，虽然价格也不太高，但也比那两个酒肆像样。 打定了主意，尹娇娇又充满了干劲。 从茶水铺子绕出来，路过一家炊饼店，尹娇娇看着笼屉里刚出锅的白胖胖的馒头，吞了吞口水，她一边在心里鄙视自己，一边目不斜视，赶紧走。 无奈，这条小巷子，都是卖吃的。 开店的摆摊的，各式各样。 她就是能忍着不看，可她总不能不呼吸。 香气像是故意的一般，直往她鼻子里钻。 羊肉面，尹娇娇抽了抽鼻子，还放了芫荽，她最喜欢吃芫荽了…… 算了，看一眼好了，不能饱口福，就当饱饱眼福。 羊肉面摊人不少，热火朝天的，大锅里煮着的浓浓的羊肉汤，光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面又细又劲道，看着就好吃，脆生生的芫荽一撒…… 不能看了。 她刚要收回视线，一个穿着墨绿色锦袍粉雕玉琢的小男孩沿着巷子跑了过来，身后没一个人跟着。 尹娇娇看着这个和书亦莛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眼皮不自觉跳了下。 果不其然，他经过羊肉面摊的时候，面摊的帮工——十二三岁的少年，正端着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给客人上饭。 面摊人多，再加上两口大锅一直煮的热火朝天，烟气缭绕，视线非常不佳，帮工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个小孩，他端着两碗面脚不沾地一样就飞了出来…… 尹娇娇都来不及喊，就看到那帮工转身的时候，直接撞在了那孩子身上。 那孩子跑得快，帮工走得也快，这一撞，两人都没站 稳，眼看着帮工手里滚烫的汤面要泼到那孩子身上，尹娇娇一个箭步冲过去…… 砰—— 啪—— 第15章 摔倒声，瓷碗破碎声，客人惊呼声四起，一时间有些人仰马翻。 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尹娇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疼。 摔倒的时候磕到条凳上，蛮疼的。 不过那孩子没烫着，因为她垫在身上，也没怎么磕着碰着，这让尹娇娇心理总算平衡了些。 她坐起来，那孩子已经吓傻了，瞪大了眼睛，不吭声，也不哭，就直愣愣地看着尹娇娇。 小孩子，还是个长得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是很招人疼的，尹娇娇刚要哄他一哄…… 「表少爷！」 尹娇娇抬头看过去，就看到一道身影朝她扑过来，还没等她看清人呢，就被来人一把推开。 「表少爷？表少爷！你没事吧？你别吓奴婢啊……」 尹娇娇摔了一下，本就疼着，也没防备，被这么一推，直接被推倒在地又摔了一下。 她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悦。 什么人啊这是！ 她看过去。 这次终于看清了。 推她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看穿着，像大户人家的丫鬟，怪不得这么嚣张。 吓傻了的小男孩听到熟悉的人的声音，终于哭了出来，哭得特别大声。 罢了。 尹娇娇也懒得跟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计较，她忙着呢。既然那孩子没事，她也不算白浪费好心。 刚站起来…… 「你是什么人？」 一声厉喝，让尹娇娇彻底不爽了。 「伤了我家表少爷，还想走？」那丫鬟跋扈得没边，盯着尹娇娇满脸的鄙夷和防备。 尹娇娇拧了下眉，直直地看着她，一手指向一旁洒了一地的汤汤水水：「你家表少爷差点被烫，我帮的。」 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意。 不识好人心就算了，还乱咬人，有没有点人性了？ 丫鬟明显不太信，还是很防备地看着她。 尹娇娇懒得和她计较，弯腰去捡刚刚摔掉的玉米饼。 有点脏了。 尹娇娇在袖子上擦了擦，又包好，揣进怀里。 丫鬟还想说什么，面摊有人开了口，替尹娇娇作证。 丫鬟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盯着尹娇娇。 直 到小男孩抽抽噎噎拽着她的衣袖：「不是姐姐，姐姐帮我，是他撞我……」 说着，他的小手指向了面摊的帮工。 帮工刚刚那一跤摔得也不轻，正忍着疼收拾残局呢，冷不防迎上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少爷的指责，顿时愣在了当场。 找到了正主，丫鬟也不管尹娇娇了，叉着腰就要找摊主理论。 尹娇娇看了一眼，直接走了。 她忙着呢，才没工夫凑热闹。 又问了几家酒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尹娇娇心道，算了，要不就去靠近城门的那个干货铺子好了，他家给的价钱还算可以。 出来后，路过一家很是气派的酒楼。 尹娇娇抬头看了眼。 福顺楼。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走了进去，来都来了，就当碰碰运气好了。 小二听完她的来意，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带她去见掌柜的。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但福顺楼人还是很多，一看上座率就知道生意非常好。 掌柜的对于尹娇娇这样的小不点，并不太重视，看了她竹篓里的香菇，也没有太大反应。 尹娇娇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想压价。 她眼睛可是一直盯着他呢，刚刚他眼底那一闪而逝的惊讶她并没有错过。 果然，掌柜的张口就说他们店里并不缺山珍的供给，干货也备的有，足够用的。 尹娇娇不太想放弃，正要问掌柜打算出多少钱…… 「姐姐！」 脆生生的童声从门口传来。 尹娇娇看过去，正是刚刚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眼睛还是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但情绪已经好转，脸上都带着笑，长得又看，这一笑，更招人疼了。他被一个颇年轻颇有气质的女人抱在怀里，年轻女人显然也没料到儿子会突然喊一个陌生人姐姐，正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掌柜的一见来人，马上从柜台后绕出来，亲自相迎。 「陈小姐，林夫人快快里面请……」 第16章 不说掌柜的态度，就只看穿着气度，尹娇娇也知道，这一行人是有身份的。 她没说话，只冲那小男孩笑笑，免得被人以为她要抱大腿。 她再穷，骨气还是有几分的。 尤其是刚刚那个丫鬟这会儿正盯着她，让她非常非常不爽。 那位林夫人， 也就是抱着小男孩的年轻女人问了一句：「涛儿，你认识？」 小男孩指着尹娇娇：「姐姐刚刚帮我！」 林夫人又看向尹娇娇，面色平和，并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这让尹娇娇生出几分好感。 「刚刚是你帮了涛儿啊？」林夫人温和一笑：「谢谢你。」 尹娇娇客气道：「顺手，夫人太客气了。」 林夫人又笑：「应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尹娇娇也冲她笑笑。 掌柜的迎他们进去的时候，林夫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竹篓，又看了掌柜的，无意地问了一句：「你这是……鲜菌子啊？」 尹娇娇还没来得及说话，掌柜的马上就道：「正是呢，这个季节的鲜菌子可不多见，我正要都收了呢，夫人和小姐今儿尝尝鲜菌汤？」 林夫人看了身旁一直没开口的女孩子一眼。 女孩子对吃的并不太在意，对尹娇娇也没什么兴趣，只顾着逗那小男孩玩，随口道：「可以，正觉得吃什么都没味呢。」 林夫人点了点头。 掌柜的大喜，要亲自引去包间，林夫人笑道：「掌柜的有事忙着就是，我们自己上去。」 说完她还看了尹娇娇一眼。 掌柜的哪里有什么不懂的，马上唤来小二好生招待，这便来跟尹娇娇说香菇的事。 尹娇娇冲林夫人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林夫人什么也没说，只笑了下，便抱着小男孩上楼。 小男孩许是被那陈小姐逗烦了，气鼓鼓地别开头，趴在母亲肩头，看到尹娇娇，黑澄澄的大眼睛眨了眨，笑了。 尹娇娇不由自主弯了嘴角。 林夫人一行人一走，掌柜的才道：「你居然能和林家结缘。」 尹娇娇并不知道林家是个什么大户，干脆就什么都不说，免得被掌柜的看出来她跟他口中的林家一点儿瓜葛都没有，又来压她的价，就只嗯了一声，便道：「这些掌柜的怎么收？」 能管理这么大个酒楼，掌柜的当然是个人精，他哪里看不出尹娇娇和林家并无干系，他不过是要趁机讨好陈家小姐，那位陈家小姐嘴刁得很，今儿这鲜菌子大抵能合她的意。 他也没戳破，刚刚话已说了出去，能卖陈家小姐个好，他也不在乎这几个钱。 「 给你一百五十钱。」掌柜的道：「也是看在你和林夫人有缘。」 「两百。」尹娇娇扒着柜台，道：「这有两斤多呢，昨儿刚摘的，特别新鲜，熬的汤特别鲜美。」 恰巧刚刚林夫人一行人中的一个丫鬟下楼，掌柜的看了那人一眼，咳了一声道：「罢了，看你辛苦，两百钱就两百钱。」 尹娇娇也不戳破他，反正她钱到手了。 揣好钱，尹娇娇又问掌柜的：「掌柜的客似云来，生意兴隆，每日定需要不少食材，我若是再采到鲜菌子，还送来你们这里可好？」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反正买谁家都是买 ，又当着林家丫鬟的面，掌柜的便笑着应了下来。 尹娇娇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背着竹篓出去。 有钱了！ 终于有钱了！ 虽然不多，但至少这个冬天不用挨冻受饿了。 尹娇娇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哦对，她还暂时找了条赚钱的路子，短期内都不用担心生计了，旁的事，等他们先缓过这阵，到开春，再谋划好了。 刚从福顺楼出来没走几步，尹娇娇就被人喊住了。 她转身。 是刚刚下楼来的那个丫鬟。 尹娇娇不解道：「你找我？」 丫鬟走过来，道：「莺儿年纪小，之前跟姑娘说话恐怕失了分寸，我给姑娘赔个不是。」 尹娇娇让开身子，不受她这个礼：「夫人太客气了，合该我谢过夫人才是。」 丫鬟听她小小年纪居然这么通透，没忍住笑了：「姑娘才是客气了。」 说着她上前，道：「我家夫人出来时也没带什么，这便权当一点儿心意……」 第17章 一个荷包放到了尹娇娇手上。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若以她原来的性子，这钱，她定不会要，但现在么…… 她捏紧了荷包，对丫鬟道：「替我谢过你家夫人。」 丫鬟笑着点了点头。 尹娇娇转身走了。 丫鬟也回去复命。 林夫人听完丫鬟的回话，笑了笑，不卑不亢，着实不太像个农家女娃。 荷包里是四个银裸子，挺小巧的，估摸着有一两左右。 对她来说，这可是笔巨款！ 尹娇娇把银子装好，无功不受禄，她随手帮那一下，只是随手帮的，拿 着这钱不免有点羞愧，不过转念想想，也许这点钱在人家眼里，还没人少爷一个笑重要呢？ 算了，不想了，也不是她死皮赖脸朝人家要的，怎么说她也救了人家小少爷，也不算白拿。 长出了一口气，尹娇娇心情非常好。 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都想大喊一声，她有钱了。 先去药店给书亦茗抓了两副药，还顺便把那块蜂巢给卖了，价不高，但好赖又有进账，尹娇娇喜上眉梢。 布匹行的被子确实贵，但她转了这么久，也没碰到有摆摊卖被子的，也只好咬咬牙先去买一床，有钱了，总不能还冻着吧？那才是真蠢！ 比对了几家后，选了一家价格没那么贵的，尹娇娇正要进去。 「你是要买布匹吗？」一个黑黑瘦瘦的女人，揣着袖子小声问她。 尹娇娇看到她第一眼，就有点警惕。 这人干什么的？ 骗子？ 还是盯梢抢她钱的？ 尹娇娇后退了一步：「我不买！」 「我家有，都我自己织的，」她压低了声音，指了指布行：「比他们便宜。」 尹娇娇还是觉得她不像好人，正要走。 女人突然红了眼：「我真的没骗你，我家孩子病了，我来换点钱抓药的，你不信你去看看，真的，都是自己织的，特密实，还耐用。」 说着她还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男人：「那是我家当家的，就在篓子里，你……你可以去看看。」 男人蹲在路边，一脸憨厚，挑了个扁担，篓子确实挺大的。 尹娇娇想了想，问她：「有棉被吗？」 女人大喜道：「有有有！来得时候带了一床的！本来是打算过年盖新被的，这不孩子病了，实在没法子了……」 尹娇娇跟着她过去。 确实是一床新被子，还有几匹粗布，质量上，尹娇娇也不太懂这种布，就是看着挺结实是真的。 看了片刻，尹娇娇问：「什么价？」 女人抹了眼泪，许是有了希望，脸上也有了笑：「一百钱，公道价，布行卖一百三呢！」 布行确实卖一百三，但是一百钱，尹娇娇也觉得贵了。 看她皱眉，女人生怕这单生意跑了，咬咬牙道：「九十，你给九十好了……」 尹娇娇：「……」 「 「哟，」看到尹娇娇，书二郎媳妇尖酸刻薄的脸上扯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丧门星回来了啊？」 丧门星三个字，让尹娇娇气血翻涌。 书二郎和他婆娘特别混蛋。 当初书亦茗父母还健在的时候，这两口子就见天的来他们家，各种奉承，谄媚至极，生怕书亦茗这个秀才侄儿忘了他们，偏偏每次还都要从他们家顺走不少吃的用的，脸皮特别厚，但书亦茗父母在的时候，他们也顶多就是贪点小便宜，并没做过太可恶的事。 直到去年，邻镇子的赵员外重病，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延年益寿的损法子，四处找人要收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做小妾，冲喜。 那赵员外都六十多了，但凡是个正常人家，断断不会把闺女往火坑里送，现又是平和年间，没哪家日子艰难到要卖儿典女的，所以赵员外一直找不到，到最后出的价特别高，书二郎媳妇财迷心窍，就把主意打到了娇娇身上。 她的算盘当然打不响，不仅打不响还被书亦茗父母给骂了一顿。 书二郎媳妇没能得逞，非常生气，觉得大哥大嫂愚蠢，有钱都不赚，她不死心，就趁娇娇出去挖野菜的时候，把她给绑了——在她眼里娇娇就是个他们书家买的物件，要偷偷送去赵员外家，被书亦茗发现了。 这一次，书亦茗的娘，当着满村人的面，直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平日里村里人就不太看得惯她的做派，这次更是对她充满了鄙夷。 第18章 书二郎媳妇是给赵员外打了包票还收了定金的，结果，好事被阻，赵员外也因为希望落空咽气，还赵家便断定是她骗钱，喊家丁打了她一顿，自此书二郎媳妇便恨上了他们一家，尤其是书亦茗和娇娇。 她觉得书亦茗挡了她的财路，娇娇她压根就没当个人看，本来就是他们书家买来的，她卖了有什么不可以？她又不是不给他们钱！ 她气归气，却又有点忌惮书亦茗，只好把火气都撒到了娇娇头上。 打那儿以后，书二郎媳妇逢人便说娇娇是个丧门星，还说书亦茗这么多年病一直不见好，保不齐就是娇娇命硬克的。 她那大哥大 嫂有多宝贝这个秀才儿子，她可是清楚的，原本她以为她这么说，大哥大嫂会有所忌惮，松口把娇娇给卖了，结果他们根本无动于衷。 书二郎媳妇更气了，便四处胡言乱语，说他们那么袒护娇娇这个丧门星，书亦茗别说考功名了，能不能活到大都是个问题……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而书亦茗父母染病相继离世，书二郎和他媳妇非但没有来关心侄子侄女们，反倒讽刺更甚，说书亦茗父母就是不听他们的劝，现在被丧门星克死了，活脱脱在人伤口撒盐。 当时，书亦茗父母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书二郎媳妇冷嘲热讽，把书亦茗彻底惹怒了，就在父母的灵堂，怒骂了他们。 书二郎媳妇早就恨死他们一家，现在他父母都不在了，还敢跟她横？她会怕？ 当时，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的，诅咒书亦茗活不长。 尹娇娇一直都觉得，书亦茗的病拖那么久，跟他摊上个混蛋小叔和婶子时不时气他们有关。 事实上，也确实有关。 原书里，有一段时间，村人对书亦茗态度的变化，也跟书二郎媳妇四处胡言乱语说书亦茗得的是痨症活不长有关，也是那段日子，让书亦茗彻底冷了心，绝了情。 书亦茗这会儿脸都是青的，瘦削的胸膛不住起伏。 「不要脸的强盗，」尹娇娇扑过去要从书二郎媳妇手里把山鸡抢下来：「把我家的东西放下！」 但尹娇娇到底是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身板，哪里敌得过书二郎媳妇这个泼妇。 书二郎媳妇揪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扔到了一边，一脸刻薄道：「你家？哪里是你家？你哪来的家？你个丧门星，不过是我书家买来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就是打死你，也没人敢说什么！都是你，克死了我大哥大嫂，我早就说不该留着你，你还敢来骂我？」 尹娇娇摔倒在地，手擦在坚硬的石头上，一阵锥心的痛。 她抬头怒不可揭地瞪着书二郎媳妇。 「还敢瞪我？」书二郎媳妇因为赵员外的事，一直憋着火呢，见尹娇娇这眼神，当即撸了袖子上来要打她。 「你给我住手！」书亦茗一声厉喝。 书二郎媳妇多少还是有点怯书亦茗，她拧了拧眉， 转头去看书亦茗。 书亦茗气得呼吸都很困难，他盯着书二郎媳妇，冷冷道：「放下我家的东西，给我滚。」 这一下书二郎媳妇炸了：「滚？你个病秧子让谁滚呢？你家东西？这怎么就是你家东西了，我还说这是我家的，都被你们偷了呢！」 书亦茗深吸一口气，指着门：「我再说一遍，滚，不然我让你后悔今天来过这里。」 书二郎媳妇一叉腰，一脸好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啊？真以为考上个秀才就能当大官了啊？我呸！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一只脚跨进棺材的样还有几天好活！」 书亦茗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豆*豆*网。猛咳起来，寒风中，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书蓉和书亦莛哭得更大声了。 书二郎媳妇耍够了威风，对着这一院子的小的，又呸了一声，拎着鸡就要走。 尹娇娇浑身都在发抖，双眼血红，这两个混蛋！ 她使劲扣出一块石头，拿在手里，下一刻就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一般冲了过去…… 「王八蛋！给我把东西放下！」 书二郎媳妇听到动静转身，只是这一次尹娇娇又狠又快，没等她反应过来手里的石头就狠狠砸到了她脑袋上。 砰一声。 书二郎媳妇痛嚎一声，也顾不上手里的鸡了，捂着脑袋就蹲了下来。 尹娇娇还不解恨，抓着石头还要砸，被一旁的书二郎挡住了。 书二郎狠狠推开她，忙去看他媳妇。 第19章 书二郎媳妇抬头，院子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满头的血。 尹娇娇这一下直接把书二郎媳妇开瓢了。 书二郎显然也被吓到了。 他愣了一会儿，转身就要找尹娇娇算账，书亦茗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吼了一声：「你敢动她试试？」 书亦茗脸上没一丝血色，眉眼阴沉到了极致，明明只是个还没长大的病歪歪的少年，此时却给人不可招惹不可靠近的恐怖气势。 书二郎被喝住了。 书亦茗抬手指着门口，从胸腔里挤出一个字：「滚！」 对上这个侄子阴冷吃人的目光，书二郎脊背都在发毛。 书二郎媳妇却因为挨了一下，彻底疯了，再加上她一直恨恨地盯着尹娇娇并没有看书亦茗 ，所以并不知道这会儿的书亦茗有多吓人。 她尖叫一声：「你个丧门星！敢打我！看我今天不掐死你！」 尹娇娇已经豁出去了，那些吃的事他们的命！那只鸡是她拼了命从山里逮回来的，绝对不能让他们拿走！要不是书二郎媳妇捣鬼，他们日子也不至于这么艰难，原书里那个娇娇就是吃的不好身子不好才会一场风寒就病死了，换句话，书二郎媳妇抢他们的吃的，就是在要她的命！ 她拼死拼活，他们却要断她的生路！ 尹娇娇气血翻涌，抓着石头再次冲了上来，不管不顾就往书二郎媳妇身上招呼，完全是不要命的架势。 她这举动，把凑热闹的孩童都吓到了，还有几个年纪小的都吓哭了，哭着跑回家找大人。 「让你抢我家东西！」尹娇娇一边砸一边骂：「让你胡说八道！混蛋！王八蛋！」 书二郎媳妇也没想到尹娇娇这么小，居然有这么大力气，还这么狠，跟疯了一样。 她……她可是要命的。 书二郎已经被书亦茗镇住了，这会儿见尹娇娇这般不要命，忙护着媳妇去拉尹娇娇。 尹娇娇毕竟是个小孩，出其不意能打到书二郎媳妇已经是极限，哪里又能抵得过书二郎这个成年男人。 她被拉开后，还仇恨地死死盯着书二郎媳妇。 书二郎媳妇摸着脑袋上的血，破口大骂：「杀人了，丧门星杀人了，不得好死的丧门星，你们都不得好死！」 尹娇娇抓着石头往前走一步，恶狠狠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杀了你！」 她那穷途末路的姿态，恶狠狠的眼神，书二郎媳妇不敢嚎了。 书二郎媳妇这样的人，惯会欺软怕硬，骨子里怕死的很。 尹娇娇不要命，她可是要命的。 就刚刚她那凶狠劲，她丝毫不怀疑，她真的会杀了她。 书二郎媳妇嘴唇都在抖。 末了，她抓着鸡，抓着书二郎胳膊转身就要跑…… 尹娇娇声嘶力竭吼道：「把鸡给我放下！」 书二郎媳妇不太想放。 尹娇娇咬着牙道：「你今天敢从我家拿走一样东西，我就杀了你！不信你试试看！看是你的命值钱，还是我家的鸡值钱！」 书二郎媳妇不甘心啊。 她脑袋挨 了一下，现在要空手而归，正犹豫着，一道威严的厉喝从门口传来：「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 围观的人群让出一条路。 村正来了。 村正铁青着脸，尤其是在看到书二郎和书二郎媳妇时，脸色更难看了。 询问了情况，书二郎媳妇还想狡辩：「这就是我家的鸡！我来抓自家的鸡有什么不可以！」 村正看着她：「你家的鸡？你家在村东，能跑到村西来？」 书二郎媳妇咬着牙，还是不想放手。 邻居大成看不下去了，站在院墙外，怒气冲冲道：「书二郎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大哥大嫂过世，留下那么小的侄子侄女，你不说照顾就算了，还来欺负人家小孩子没大人庇护，连小孩子的东西都抢，还有脸说是你们家的，你们家有什么东西，当别人不知道是不是？不要脸就算了，死了之后，看你们书家的列祖列宗不活撕了你们！」 围观的村人开始纷纷附和。 书二郎媳妇人缘风评都很差，当年偷偷绑娇娇那事，她就被很多人瞧不起了，真要卖自己女儿，别人也顶多私下里说道几句，绑人家家里人去卖，简直就是畜生！ 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还被村正这么盯着，书二郎媳妇脸上到底挂不住了。 第20章 她放下手里的鸡，拉着书二郎正要走…… 「等等！」 村正来了后，一直没说话的书亦茗，再次开了口。 书二郎是很怕村正的，现在也有点怕这个侄子，他果真没敢走，看着书亦茗，结结巴巴道：「你……你还想如何？」 书亦茗走过来，冲村正行了个晚辈礼，又冲围观的父老乡亲行晚辈礼，而后才道：「今日就请村正和各位叔叔伯伯作证，我们家和他们家彻底断绝关系，从今以后再无往来，再也干系，哪怕日后死了，我们家也和他们家不进一片祖坟！」 这话说的尤为重了。 但书二郎和他媳妇那种德行，书亦茗这么做，无可厚非。 现在所有人都挺书亦茗，书二郎夫妇犯了众怒，哪里敢说不，断绝关系正好也如了他们的愿，以后再没关系，也没人再在背后说他们不照顾侄子侄女。 当即，在村正和众人的见证下，书亦茗亲手写了字据，众人一 一摁过手印。 打从今日起，书亦茗他们就和书二郎家再无任何关系。 书二郎面子上过不去，也咬着牙表明了立场，既然没了关系，以后谁也不能再说他们不管侄子侄女。 众人心里冷笑，以前有关系，也没见你们管啊。 书二郎拉着媳妇要走。 尹娇娇气还没消，对着他们的背影道：「给我站住！」 书二郎脸丢尽了，他瞪着尹娇娇：「你还要干什么？」 尹娇娇用拿着沾血的石头的手指着他和他媳妇：「我警告你们，以后你们再敢踏进我家一步，我一定杀了你们！」 书二郎和书二郎媳妇：「……」 尹娇娇：「我说到做到！」 书二郎和书二郎媳妇最后一句话也没说，灰溜溜地跑了。 闹了这么一场，满院狼藉，书亦茗谢过村正和众位帮了他们的村人，等人都走后才关上院门。 书蓉和书亦莛已经吓傻了。 从尹娇娇拿着石头去砸书二郎媳妇开始，他们俩就吓得不敢哭了，只傻了一样，愣愣地看着。 见尹娇娇还保持刚刚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盯着院门，他走过去。 尹娇娇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书亦茗伸手去拿她手里的石头，尹娇娇下意识躲了一下，不让他碰自己的石头。 书亦茗一怔。 她看着尹娇娇惨白的脸，轻声道：「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尹娇娇还是没动。 书亦茗手覆到她手上，轻声诱哄：「给我。」 尹娇娇眼睛终于眨了一下，她抬头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毫无血色的脸，此时一片温和，连眼神都一片澄净 ，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已经没事了，别怕，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尹娇娇狠狠抽了一下，手跟着松开，那块沾了血的石头，落到了书亦茗手里。 书亦茗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经过书蓉书亦莛时，拍了拍他们的头：「没事了，回屋。」 书蓉和书亦莛这才回神，乖乖地跟着大哥身后。 进了屋，点了油灯，书蓉和书亦莛才彻底回过神，他们还是很怕，但却不敢再哭了，只紧紧偎着大哥，不住发抖。 书亦茗眨了眨眼，让尹娇娇在屋里坐着，他又去院子里收拾。 打砸了不少东西 ，娇娇今儿进城买的东西还都在门口呢，还有她昨天上山抓的鸡…… 灯芯晃动着，尹娇娇盯着那昏黄的油灯，浑身的力气终于归为，她抹了把脸，摸到了一手的水。 呵，没出息，居然哭了。 她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擦干净眼泪起身出去。 出来的时候，书亦茗正一边忍者咳，一边捡地上的东西。 暮色里，那单薄的少年身影，让尹娇娇再次红了眼眶。 「我来吧。」她走到书亦茗跟前，轻声道。 书亦茗抬头看着她：「无妨，我也不是不能动。」 尹娇娇从他手里接过竹篓，勉强挤出一抹笑：「你的力气留着好好读书就好，这些体力活，交给我来就好。」 看着她熟练的动作，书亦茗笑笑：「好。」 这一笑，顿时晃了尹娇娇的眼，她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能抚平一切烦恼的笑，呼吸都窒住了。 书亦茗略略沙哑的嗓音又道：「以后这个家，我和你一起守护。」 第21章 尹娇娇：「……」 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点了头，尹娇娇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书亦茗笑了。 那笑一闪即逝，若不是离得近，尹娇娇都要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他居然笑了！ 他突然会笑？！ 尹娇娇满心惊讶。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整本书里，书亦茗就没笑过。 哪怕是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他都没笑。 居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笑了。 惊讶了没片刻，尹娇娇就明白了。 书亦茗是在以这种方式安慰她。 毕竟刚刚的经历对他们来说都太艰难了，可直白白的安慰，无力又苍白，再加上书亦茗本就话少，刚刚对上书二郎夫妇，说的那几句，已经透支了不少，如今让他再说些什么，怕是不能。 而且。 尹娇娇能感觉到，刚刚那一幕，给书亦茗尚且稚嫩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眼看着弟弟妹妹被这么欺负，却毫无办法，肯定特别伤自尊。 这么一想，尹娇娇又有点心疼。 干什么非得让男主经历这么多磨难，他才多大？ 不过…… 尹娇娇皱了皱眉头，刚刚书亦茗说的，这个家，他和她一起守护是……什么意思？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书里并没有这一段啊…… 尹娇娇又惊讶又茫然，瞪圆了眼睛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看了她半晌，突然拧了下眉：「哭了？」 尹娇娇：「……没。」 她回过神，忙抹去眼角残留的泪痕，欲盖弥彰地解释：「没、没有，风太大了，眯了眼。」 被气哭了这么丢脸的事，当然要否认。 而且要让书亦茗知道她哭了，只怕他自尊心会更受打击。 擦干净脸上的痕迹，她抬头冲书亦茗笑笑：「外面太冷了，我们快回屋罢。」 她既不愿意承认，书亦茗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那眉头在寒风中，拧得更紧了，只是没人看到。 尹娇娇看着书亦茗的背影，突然生出一种莫名情绪。 刚刚他们也算是一同经历了生死啊。 也是在刚刚，她是真的有把书亦茗当成家人，把这里，当成家。 这个念头 一起，尹娇娇就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句：暂时的。 等书亦茗考中状元，她就会离开书家，到时候，若是他们不嫌弃，他们还可以是家人，但家就不是她的了。 尹娇娇不知道书亦茗在想什么，同样的，书亦茗也不清楚尹娇娇的心思。 刚把院子里的东西收回屋里，书亦茗都没来得及问尹娇娇今儿去城里的事，就咳得停不下来。 刚刚经了那么一场，气血翻涌的，又在寒风里站了那么久，咳起来，直是要了命。 尹娇娇把刚背回来的新棉被解开打捆的绳就把书亦茗给裹了起来。 书亦茗咳地说不出话，不表示他五感都丧失了，他看着这床厚实的新被子，瞪的眼角都红了，到底也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看他这样，比早上她走时要严重不少，尹娇娇又气又心疼，没忍住在心里又骂了书二郎夫妇一顿。 煎药是来不及的，尹娇娇唤来书蓉帮着烧水，冲蜂蜜水，还有紫苏子…… 事情一个赶一个，根本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关心书蓉和书亦莛的心情。 书蓉帮着舀了一碗水，捧到尹娇娇面前，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还包着泪花，想哭又不敢哭。 尹娇娇是冲好，要端去给书亦茗时，才注意到书蓉的反应。 「……娇娇姐，」书蓉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哽咽着问：「大哥……大哥不会有事吧？」 尹娇娇抹掉她脸上的泪，轻声道：「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别怕。」 书蓉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一边点头一边带着哭腔道：「好，我……我信你的话。」 懂事的让人心疼。 尹娇娇还惦记着书亦茗，也没法子继续哄书蓉，拿了两块巢蜜，塞到她手里：「去给莛儿，一人一块，先吃个甜嘴，等下我就做饭，今晚咱们炖羊肉吃。」 手里有甜品，晚上还能吃肉，这无疑是在告诉书蓉，大哥是真的没事，要真有什么，他们哪里还能吃蜂蜜，还吃肉？ 第22章 尹娇娇不知道，两块巢蜜，就在无意间把两个小的给哄好了。 情绪激动，又喝了凉风，尹娇娇端着水过来的时候，书亦茗整张脸都快成透明的了。 喂他喝了半碗水，又服下药，书亦茗总算缓过来一些，就 是还说不出话，看上去累得很。 尹娇娇心脏一阵阵的难受。 饶是她清楚，书亦茗是男主，不会有事，可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她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 以前，书亦茗对她而言，就是个书里的人物，她为他的生平唏嘘，为他的坚毅称颂，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是一个人，和她一样，是鲜活的，有思想有血肉的，活生生的人。 扶着书亦茗半躺在床上休息，尹娇娇就去厨房忙活了。 书蓉和书亦莛有蜂蜜先吃着，吃饭还不急，她先给书亦茗用蜂蜜炖了个梨。 书亦茗现在这样，吃饭肯定是吃不下的，但又不能什么都不吃，不吃东西没体力，身体怎么好？ 梨是这个季节最脆嫩的雪梨，最是生津润肺，不贵，尹娇娇买了好几个，专门买回来给书亦茗炖着吃，只求他能快快康复…… 尹娇娇在灶屋忙活，书蓉和书亦莛一个拿着一块巢蜜嗦着，也不敢出声怕打扰到大哥，就扒在床边，看着大哥。 梨炖好，尹娇娇端着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书蓉正举着手里咬了没几口还剩不少的巢蜜，问书亦茗：「大哥，给你吃，我已经吃过了。」 书亦莛毕竟小，吃的比书蓉快，看到姐姐这么做，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就把手里仅存的一小口巢蜜也举了起来：「大哥，我的，也，也给你吃……」 书亦茗比刚刚好多了，至少能说话了，他颇有点哭笑不得：「大哥不吃，你们吃就是。」 书蓉有点迟疑，书亦莛见姐姐不动，他也不动。 尹娇娇走过来，对他俩道：「快吃了罢，家里还有多呢。」 听她这么说，书蓉和书亦莛这才开心地把手里的都吃了。 油灯挪到了床边的架子上，想来书亦茗这样骄傲这样性子的人也不会让人喂他吃东西，尹娇娇便把碗放到他手里：「趁热吃，止咳的。」 雪梨是放在碗里隔水炖的，刚取出的碗特别烫，裹上布之后捧在手里暖烘烘的，书亦茗在寒风里吹了那么久，哪怕裹着新被子这么久，身上也还是没一丝热乎劲，是以，手中的暖意，格外清晰，格外熨帖。 尹娇娇还急着去做饭，把碗放到书亦茗手里，转身就要走，收回手的时候，手腕突 然被人抓住了…… 尹娇娇不明所以，疑惑转头，就看到书亦茗正盯着她的手。 那是她被书二郎媳妇狠狠推倒在地，在石头上擦的。 在医学上这种程度，都算不上伤，但皮破了，还渗着血丝，惨红一片，看着有那么点惊心。 书亦茗看了好一会儿，绷直的嘴角才终于动了动：「疼吗？」 刚刚一直忙着，她也并没有太在意，尹娇娇想说不疼，但书亦茗突然抬起了头，看着她，又问了一遍：「疼吗？」 不知是油灯燃得亮还是书亦茗紧盯的缘故，尹娇娇觉着自己掌心擦破的地方，似乎……有点疼。 尹娇娇张嘴，下意识就想摇头说不，但对上书亦茗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她的眸子，她顿了顿，道：「有一点儿，不过不碍事的，只是擦破了点皮，明儿就好了。」 书亦茗觉得他那刚回暖的心脏，针扎似的一下一下，刺疼。 想他书亦茗从一介白身，到权倾天下，历过坎坷，经过风雨，宦海浮沉，自认，一生的遭遇抵过旁人几辈子，他经历过那么多，心境更是历经无数次磨砺，直至最后，坚如磐石。 可他从未心疼过。 从未真切地，因为心疼一个人，而心脏刺疼。 这疼明明只是细微的刺疼，却不知怎的就那么让他受不住，只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畅。 尹娇娇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以为自己手上的擦伤又让他想起了刚刚面对书二郎夫妇时他的无力，伤到了他自尊，忙又道：「真的不碍事，就一点点疼，你不说我都没察觉到，平时干活不也总是不经意磕了碰了的么，这就和那差不多。」 书亦茗眼睫颤了颤。 他不信她的话。 没有谁会对自己身上伤口的疼痛察觉不到。 她这个样子，不是不痛，而是习惯了，不放在心上。 第23章 之所以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他们家不允许。 书亦茗心脏的刺疼又加重了几分。 他张了张嘴，想说别沾水，却听到尹娇娇毫不在意道：「我真的没事，你快把炖梨吃了，我得赶紧去做饭了，蓉姐儿和莛哥儿肯定都饿了。」 这一句话，让书亦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比任何时候都痛恨自己这个拖后腿的身子！ 「小心些。」松开尹娇娇的腕子，他缓缓压下心头的情绪，道。 尹娇娇只当少年书亦茗那颗心还没冷成冰疙瘩，被她打动了，心里头有点美，嗯了一声就要走，孰料，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刚松开她腕子的那只瘦削的手又握了回去。 尹娇娇这次是真的不明白了。 书亦茗偏头轻咳了几声，才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我定会用功读书，考取功名，日后也会让你过上富足无忧的生活。」 突然的保证，让尹娇娇有点心惊。 这是……被刺激狠了？ 书二郎媳妇那话，就是她一个被社会毒打多年的现代人都有些受不住，别说书亦茗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只迟疑了片刻，她便道：「我信你，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有才华，也聪明，你一定一定会高中的！」 她其实想说，你一定会高中状元，当大官，但又怕给他压力，便换了说辞。 书亦茗有些动容。 这番话，他上一世从来都不曾说出口。 而他也不知，她竟这般信他。 看他复杂的神色，尹娇娇怕他想太多于病情不利，又道：「婶子的话，都是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你的病能治好，今儿我去药店抓药，药堂的老神医跟我说了，你就是读书耗费了太多心神，所以身子才会比旁人弱些，染了小病也不容易好些，我抓了药回来，吃几幅就会好了……」 见他并不太信自己，尹娇娇忙把这两天的事实拿出来，讲道理：「你看，昨晚我给你冲了蜂蜜，又服了紫苏子，今儿早上是不是就好多了？」 淮县有没有神医，书亦茗比谁都清楚，她的话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 可信的部分是因为他自己清楚，他的病确实不是绝症，上一世就治好了，不可信的地方就太明显了，她完全把他当小孩子在哄了，只为让他放宽心。 书亦茗嗯了一声，遂了她的意：「你说的是。」 心境开阔些，于病情总是好的，总算让他打开了心结，尹娇娇嘴角的笑又扬了扬：「我去做饭了，我买了羊肉，炖羊肉。」 书亦茗松开的她的手腕，带着笑意道：「好。」 羊肉切片，过水去了血沫，便添了水开始炖。 不是她不放料，是家里确实没有。 左右肉怎么做都好吃，这羊肉膻味也不算重，只炖了一会儿，她就闻到香味了。 冬吃萝卜夏吃姜，冬日里萝卜又好吃又便宜，她买了好多个。 萝卜是小贩今早上刚从地里拔的，还带着泥，又脆又水灵，切成块扔进锅里，贴了几个玉米饼，慢慢炖着。 书蓉烧火的时候，尹娇娇也没闲着，她把家里熬药的罐子和小炉子找出来，炉子有些坏了，她又和了点泥重新补好……做好这一切就把今儿抓的药给书 亦茗熬上了。 羊肉鲜嫩，好炖的很，没多久一锅羊肉炖萝卜就好了。 书蓉和书亦莛脸上表情和昨晚一样，脑袋都恨不能伸进锅里。 尹娇娇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又给了他们一个人半个馒头，嘱咐他们慢着吃别烫着，这才给书亦茗盛。 她撇了上面一层油，只给书亦茗盛下面的清汤，肉和萝卜都没敢多给他盛，怕他一时腻着了，不消化。 两个馒头，书蓉书亦莛两人分一个，还有一个，尹娇娇全给了书亦茗，她自己吃玉米饼。 吃玉米饼不吃白面馒头这种事，尹娇娇自己并不觉得有什么，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可是崇尚吃粗粮养生的，书亦茗脸色却很难看。 这次无论尹娇娇说什么她就喜欢吃玉米饼玉米饼也好吃……书亦茗都不信，她最后没办法，只好接过书亦茗手里那半个馒头。 有羊肉汤喝，还有白面馒头吃，书家小院一扫下午的阴霾，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家的味道。 一边吃着饭，尹娇娇一边把今天进城的事，给书亦茗说了一遍——略去救人摔倒的细节，只说帮了个小孩，书蓉和书亦莛还没去过县城，一边呼噜呼噜喝着汤，一边惊叹城里的热闹。 第24章 尹娇被他俩的表情逗笑：「等过了年，开春暖和了，我带你俩去城里玩。」 书蓉和书亦莛欢喜的羊肉汤都顾不上喝，不住点头，还兴奋的互相嘀咕去了城里要干什么干什么。 以前尹娇娇只觉得小孩子吵闹，尤其是熊孩子，但现在看着书蓉和书亦莛，才觉得，小孩子也是分人的。 看着他们叽叽喳喳，脸上也终于有了小孩子的童真，尹娇娇很是开心，开心着开心着，不经意抬头看到书亦茗正朝他们这边看。 那神情，显然心情也很不错。 尹娇娇心情大好，忍不住对书亦茗道：「等你身子好了，也带你去。」跟哄书蓉和书亦莛似的。 书亦茗嗯了一声。 尹娇娇也不逗他了，专心吃她的晚饭。 书亦茗低下头，一下一下咬着嘴里的白萝卜，嘴角微微上扬。 大冬天里，喝上一碗暖烘烘的羊肉汤，然后钻进被窝，还是崭新的厚厚的棉花被，何止是暖和，简直就是人间乐事。 尹娇娇看着书亦茗喝了药，又让他漱了口，这才收拾停当，上床睡觉。 钻进被窝后，尹娇娇满心里喟叹，新被子就是暖和。 裹着厚实暖和的新被子，屋外肆虐嚣张的北风听着都像在吟唱美好生活的到来。 就连全身的疲累，都在进被窝的那一刻给治愈了，尹娇娇美滋滋地想，凭她的聪明才智，说不定在书亦茗发达前就带着全家过上好日子呢…… 喜悦归喜悦，生理上的疲累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尹娇娇发达的美梦只开了个头，就觉得困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句：「明日多睡些时候，别起那么早了。」 隐隐约约像书亦茗的声音，哪怕是快睡着的尹娇娇对书亦茗的面冷心更冷的人设依然根深蒂固，觉得这是自己美梦的蔓延，幻想出来的。 她嘴角翘了翘，既然是梦当然不用理啊，过了片刻，她又听到了一句，依然是书亦茗的声音，这次很真切，可她实在太困了，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只知道书亦茗说了什么，却没听清这句话是什么，最后撑着那仅存的一点儿点儿清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再然后她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什么也不知道了…… 书亦茗看着刚躺到床上便睡熟过去的尹娇娇，于黑暗中，抿紧了嘴角。 这一夜，尹娇娇睡得又沉又累。 连着两日巨大的体力消耗，她的小身板何止是到极限，根本就是透支，再加上这两日磕磕碰碰的，虽不严重，但骨头总归是要疼上一疼。 这一夜，全来了。 尹娇娇被咯咯哒咯咯哒的鸡叫声吵醒时，正在做梦。 和书二郎媳妇大战三百回合的梦。 这一夜她都没闲着，尽揍书二郎媳妇了，各种花式揍，弥补白日里没能狠狠揍她一顿的遗憾……所以，她一睁开眼，就觉得累。 感觉身体被掏空的那种累。 甚至，连睁开眼睛都觉得累。 但她得起啊。 一日之计在于晨，现在还没到她能懒床享福的时候呢，耽搁了早上 ，这一天就荒废了，说不定明儿就没吃的了，要有危机感，未雨绸缪，方能成事…… 在心底嘀咕了好一会儿，尹娇娇终于挣扎着动了一下。 酸。 胳膊酸，腿也酸。 她咬牙，正要一鼓作气起床…… 「醒了？再睡会儿。」 书亦茗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突然开口，让尹娇娇刚蓄的力，还没发动就破了功，她窝在被窝里，抬眼使劲瞅书亦茗。 天黑着呢，根本看不到他的脸，但从呼吸能感觉到，他确实是醒了。 「你怎么醒这么早？」尹娇娇嗓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她今儿动作可轻了，不该是她吵醒的。 「确实早，」书亦茗清冽的嗓音道：「所以，你继续睡。」 「我要……」 「不用那么早吃饭。」书亦茗轻声打断她的话：「你得好好休息一下，不然累病了，怎好？」 尹娇娇：「……」 好吧。 想了想，尹娇娇觉得书亦茗说得在理。 「嗯，」尹娇娇撇去最后那点负担，道：「那我就再睡一会儿。」 黑暗中，书亦茗嘴角勾了勾：「嗯。」 尹娇娇挪了挪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继续睡，咯咯哒咯咯哒的鸡叫声再次传进来。 第25章 听了一会儿，尹娇娇没忍住啧了一声，今日这鸡也咯咯哒的太亢奋了吧？大清早的，这是在吊嗓子吗？ 书亦茗：「怎么？」 尹娇娇没忍住道：「今儿这鸡是怎么了？叫得这么欢实？」 书亦茗：「吵到你了？」 「……也不算吵，」尹娇娇道：「就是好奇，这么叫，它不累么？」 书亦茗声音似乎顿了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换气：「许是今儿下的蛋格外大，高兴的罢。」 打从一睁眼就担负着一家人的生存问题，尹娇娇心里一直都绷着一根弦，丝毫不敢松懈，更不用说闲聊打趣了。 也就是过去的两天，总算暂时的缓解了下温饱，她这会儿才有闲谈的心情。 说来也奇怪，只听声音，完全和那张冰冰冷的脸对不上号，这黑暗，反倒让给他清冷的嗓音平添了几分温和。 黑暗中，盖着被子，闲聊逗趣……这让尹娇娇想起了小时候关上灯后亦或是早上起床前和家人聊天的场景。 那 感觉，那心情，和现在特别像。 想着想着，她不禁笑了：「也可能是今儿多下了个蛋，所以高兴得满天下炫耀。」 一声轻笑从里侧传来，尹娇娇：「……」 笑了啊？ 笑了好。 笑了就表示心情好，心情好，身体就会快快康复，她以后要多找机会逗逗他，少年人，就该多笑笑才是。 尹娇娇又睡了个回笼觉，天边蒙蒙亮了，才再次睁开了眼。 回笼觉睡得甚美，虽然身上还是很乏，但她精神头儿还算好，是以心情也不错。 昨儿吃的是羊肉，所以鸡还在圈里养着没吃，今早就没鸡肉了，尹娇娇片了几片腊肉，切碎，和米一块淘，而后添水，熬粥，快熬好时，又放入切成细丝的菘菜，简单又营养，主要还好吃。 粥还在煮时，书蓉和书亦莛就都起了，小孩子嘛，有吃的就忘了疼，睡了一觉早就忘了昨天的事了，两人手牵着手扒着猪圈的门，瞧圈里的那只鸡，一边瞧还一边分起肉来，你吃哪一块，我吃哪一块……听着就好笑。 「吃饭了。」尹娇娇远远地喊两人。 书亦莛站起来就要跑，眼睛突然瞄到一个角落，兴奋地喊了起来：「下蛋啦！下蛋啦！」 那只山鸡，下蛋了。 书家堂屋唯一的桌子正中间，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鸡蛋，四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它——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双，书亦茗只是看着，并没有盯。 好一会儿，尹娇娇才开心道：「真的下蛋了！太好了！」 书蓉和书亦莛也很开心，两人那兴奋的样子，就好像他们家有了吃不完的鸡蛋一样。 尹娇娇又道：「明天给你们打蛋汤喝，等攒得多了，给你蒸蛋羹吃。」 这么一说，书蓉和书亦莛就更开心了，就连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紧紧盯着那颗蛋，生怕蛋长腿跑了一样。 吃过饭，尹娇娇要上山，书亦茗坚决反对。 「家里现在不缺那一口吃的，」书亦茗神色微凛：「你不能不顾自个的身子。」 尹娇娇想说，家里吃的真不富裕，可他心情刚明朗了些，她自然不敢说出来刺激他。 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书亦茗又如何不知，若是之前，说不得要靠娇娇上山弄吃的，可现在，不还 有他的吗。 尹娇娇万万没想到今日的书亦茗这么坚持，任凭她好说歹说，死活不让她上山，最后没办法，她只好妥协，只到山脚下砍些柴不上山，书亦茗才松了口让她出门。 不过这次出门，不再是她自己，书蓉也像模像样地背了个竹篓，和她一起。 「娇娇姐，我捡小柴火，」书蓉对于出来干活能帮上家里，很是开心，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捡不到小柴火，还可以捡树叶子，我帮你……」 蚊子再小也是肉，书蓉这么懂事，尹娇娇也很欣慰。 走着走着，在书蓉又一声‘娇娇姐’里，尹娇娇脚步顿住了。 她停下来，看着书蓉。 书蓉正开心着呢，见她突然停下了，抬头一脸疑惑：「娇娇姐，你怎么啦？」 娇娇姐？ 尹娇娇眉心蹙了下。 昨儿事情太多，也太累，她并没有太注意书蓉对她的称呼，这会儿她可是十分的清醒呢。 书里，打从她进了书家，到她死，书蓉和书亦莛都只称呼她娇娇，从未喊过一声姐。 第26章 看着书蓉天真无邪的脸，尹娇娇摸了摸她的发顶，状似无意道：「怎么突然喊我姐了？」 书蓉眼睛一弯：「大哥让我们喊的！」 尹娇娇手上动作一顿：「……」 娇娇姐？ 尹娇娇一边砍柴，一边细细琢磨这三个字眼。 良久，她嘴角弯了弯。 早就知道书亦茗聪慧非凡，没想到竟也这般细腻敏感。 潞山不是一座山，而是很多个小山头延绵，一整片看不到尽头的山，都叫潞山，物产不算特别富饶，但也还可以。 至少现在，尹娇娇想砍柴，不用费特别大的力气，就能满载而归。 她穿来前，书家连柴火都短缺，主要也是娇娇一下没能从一个孩子向担负养家重担的角色转变成功。 她自己都在怕，怎么扛起重担？ 书里，娇娇是在过了这个冬天才开始慢慢成长的。 「娇娇姐，」书蓉背着一竹篓树叶帮着她抬打成捆的柴火，问道：「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啊？」 柴有点重，尹娇娇不得不弯着腰才能顺利前行，她看了书蓉一眼：「怎么？你想跟我一块上山啊？」 书蓉没松手，一直在后面帮尹娇娇抬着——虽然她这小身板也起不到多大用。 「嗯，」书蓉大声道：「我也可以干活的，我看家里的鸡就很笨，上山了我也能抓到，那咱们就可以尝尝吃鸡肉了。」 家里的鸡笨是因为翅膀剪了飞不起来，还拴住了腿，真要那么简单，他们哪会挨那么久的饿？ 不过，书蓉这么期待，也不好打击她，尹娇娇便道：「等开春暖和了，现在山上风大，怕你还没上山就被吹跑了。」 书蓉一直都很听话。 尤其听大哥的话，现在也愿意听尹娇娇的话了，听她这么说，只嗯嗯点头。 因为起得迟了些，两人背着柴火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午时，放下柴火，尹娇娇只喝了几口水，都没来得及坐一坐就马上又出去了。 和周山家的约好的，今儿取棉衣的。 周山家的就是昨儿县城那个卖她被子的女人，她男人叫周山。 书蓉现在特别崇拜尹娇娇，觉得她无所不能，再加上大哥吩咐了她，要多帮着娇娇姐做些她能做的事，看她出去了，也马上从条凳上跳下来，蹦着就跟了出去。 对于书蓉的跟随，尹娇娇也没太在意。 小孩子嘛，活泼爱玩粘人也是常有的。 两人刚到村口就看到了周山家的正和男人朝这边走。 寒暄了几句，尹娇娇就打开包袱查看棉衣。 布料促使蛮粗糙的，但看着就很结实耐穿，棉花填的也很厚实，摸着特别瓷实，肯定暖和倒是不假。 尹娇娇很满意，当即就付了钱，她还赶着回家做饭呢。 周山家的收了钱，又从挎着的框里取出两双鞋给尹娇娇。 「这是我前些日子纳的底子做的几双鞋，不值钱，但耐穿，你这么照顾我们的营生，孩子吃了药也好了不少，这两双鞋，就……就当是我和孩他爹谢谢你们……哦，还有一坛子腌菜，都不值钱，一点儿心意……」 尹娇娇知道这些东西，多半还是看在‘书秀才’的面上才给的，不过她也很承情他们的情。 谢过两人之后，她和书蓉拎着棉衣鞋子，抱着菜坛子回家。 周山家的把棉衣一拿出来，书蓉眼睛就亮了，只不过刚刚有人在，她没敢表现出现，这会儿终于可以开心了。 「是新棉衣吗？」书蓉特兴奋，刚刚都往她身上比划了，肯定是她的，她都没穿过新棉衣呢。 「嗯，你和莛儿都有。」 尹娇娇抱着菜坛子，也开心。她刚刚看了，是一坛子腌野菜，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野菜不值钱，但在她眼里，这可是好东西，就着粥吃，最好不过了。 书蓉高兴地只见牙不见眼：「我们都有吗？」 尹娇娇笑了笑：「嗯，还有一件是给你大哥的。」 书蓉毕竟小，又在‘有新棉衣穿了’的极度亢奋中，压根没听出来尹娇娇话里的意思。 两人喜笑颜开朝家走，经过村里那颗最粗的大槐树时，和一脸面色不善的书二郎媳妇打了个照面。 一看到这个恶毒小婶，书蓉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小脸苍白不说还吓的两腿打颤，下意识朝尹娇娇身后躲。 尹娇娇把她揽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怕，眼睛却一直盯着书二郎媳妇。 第27章 她脸上的笑也在看到书二郎媳妇时就没了，不过她不是被吓的，而是警惕和警告。 她可不怕她。 书二郎媳妇看了看尹娇娇又看了看吓的躲起来的书蓉，哼笑了一声，但当她看清尹娇娇手里拎着的新棉衣时，表 情又狰狞起来。 「看什么？」尹娇娇同样面色不善道。 书二郎媳妇脑袋上被她砸出来的坑现在用草木灰敷了，半边脑袋都黑乎乎的，看着又可憎又可怕。 但只要这个坑在，书二郎媳妇都会忌惮她。 显然书二郎媳妇对昨天的事还很记忆犹新，她面色阴晴不定，最后没好气地冲尹娇娇呸了一声：「丧门星！」 骂完她就要走。 尹娇娇冷冷看着她：「再骂我一句丧门星，我就打断你一颗牙！」 书二郎媳妇恨恨地看着她。 尹娇娇放下菜坛子，随手捡了一块石头，盯着书二郎媳妇：「不信你试试。」 书二郎媳妇一看她手里的石头就有点怵，估计是觉得被尹娇娇一个小孩威胁了有点丢人，但她瞪了尹娇娇半晌，最后也没敢再骂一句，只呸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见她灰溜溜地走了，尹娇娇就知道，她没有威胁了。 对付这种人，就得一次打怕了，让她以后看到你就怵才行。 现在，已经达到了这种效果。 书二郎媳妇走远了，书蓉才不抖了，她从尹娇娇身后绕出来，低着头，有点闷闷道：「娇娇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尹娇娇蹲下来，捏了捏她的脸道：「哪里没用了，可以帮着捡柴火，还能帮着抬，现在还可以帮我拎东西，有用得很。」 书蓉抬头，沮丧的脸上现出几分喜色。 尹娇娇看着她认真道：「蓉姐儿，你记着，你怕你小婶，不是你的错，因为她是个大人，你是个孩子，你打不过她，在你打不过她时，能跑就跑，能认怂就认怂，但等你长大了，可以打她的时候，就不能怂了，人呐，不能太软弱，不然会被人一直欺负，知道吗？」 书里，书蓉性子就挺软的，没少被欺负，她一直都觉得跟书二郎媳妇有关，她真的太怕她了，这种怕，刻在了骨子里，让她碰上旁的人都失去了反抗的勇气，她得帮她矫正过来。 书蓉一时有点茫然，傻傻地看着尹娇娇，显然没能消化这番话。 尹娇娇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就能让她彻底克服对书二郎媳妇的恐惧，反正有的时间，慢慢总能矫正过来。 书蓉没听懂太多，但也明白了大概，娇娇姐是让 她不要怕小婶。 她是没有昨天那么怕了，只是……只是一看到小婶的脸，她就控制不住…… 「走吧，」尹娇娇拍了拍她的发顶：「回家穿新棉衣了。」 书蓉这才又笑了：「嗯。」 快到家时，书蓉拽了拽尹娇娇的衣袖：「娇娇姐，我不怕小婶了，再遇到小婶，我肯定……肯定不怕她了。」 果然是男主的亲妹妹，孺子可教。 两人开开心心回到家，书亦茗看她们这么高兴，眉眼也跟着温和不少，却在看到尹娇娇手里只有三件棉衣时，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 尹娇娇怎么也没想到，一件棉衣而已，书亦茗竟这么大反应。 那脸冷的，比冰溜子还冻人。 书亦莛听说有新棉衣穿，正和姐姐开心地要试穿，却在看到大哥突然冷下来的脸后，连话都不敢说了。 「怎么只有三件？」书亦茗清冷的嗓音像是含着块冰。 三件，他打眼看过去就知道都是谁的。 尹娇娇一时有点语塞，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这么直接问，要她怎么回答？直接说，没钱了，买不起吗？ 倒也不是一件棉衣的钱都不够，可若是买了棉衣，她手里就真没钱了。现在他们家处处都透着穷，干什么都需要花钱，尤其是书亦茗的药不能断，药那么贵，当然得留出备用金，可不得省着花啊。 左右她又不是没棉衣穿，就是没那么新而已。 她看了看冷着脸的书亦茗，明明她没做错，却在他一瞬不瞬的目光下有些羞愧。 不对啊。 尹娇娇不自在地躲开书亦茗的目光后，才意识到，她为什么要躲啊？她又没有做错事。 可一抬眼，看到书亦茗因情绪激动，气息都有些不稳，她又不忍心了。 他那哪里是在跟她置气，他是在跟他自己置气。 第28章 尹娇娇眨了眨眼，假装没察觉到屋里紧张的气氛，笑着说：「我有啊！所以我又不用买！你，还有蓉姐儿莛哥儿，都没有棉衣，所以买了三件啊。」 书亦茗刚要问她，她哪里有，尹娇娇却在他开口前，抬了抬胳膊，炫耀身上的棉衣：「你不是把你的棉衣给我了吗，所以再给你买件新的啊，这样我们就一人一件了。」 书亦茗：「……」 这话乍听着好像很在理，但细想下，哪哪都不对。 他是把棉衣给她穿了，但那毕竟是男式的，还是个半新的，就算要买，不也该是给她自己买件新的，她把旧棉衣还给他吗？ 尹娇娇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压根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要上山下山的，穿新棉衣太浪费了，到时候树枝子刮破了，多可惜啊，你这件棉衣还新着呢，我穿着也合适，你平日读书一坐就是一天，容易冷，穿新棉衣暖和些。」 言外之意，你身子弱，穿厚点。 书亦茗一腔无名火，涌上来又被强硬地压下去，堵在胸口，闷得很。 半晌，他才淡声道：「不用，新的你穿，我穿原来的就好。」 尹娇娇这次是真的急了。 这孩子咋就这么执拗呢？ 要面子不要身子嘛？ 她费尽心机，拼死平活的，不就想他早点康复吗？非要争执一见棉衣！ 若不是知道他是不想让她受冻，她这会儿肯定忍不住要骂人了。 想来想去，尹娇娇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好了，书亦茗这样什么事都藏心里的人，直来直去最好。 「你身子还没好，」她道：「冬日里冷，新的你穿。」 书亦茗还要说话，尹娇娇马上又道：「我想你快点好。」 书亦茗：「……」 一句话让朝堂上最善辩的书大人哑巴了。 尹娇娇看他神色缓和了些，小声说道：「而且我身上这件棉衣真的很暖和的，我穿着出去，人家看我穿着书秀才的棉衣都对我另眼相看呢！」 书亦茗：「……」 书亦茗心脏猛地跳了下，他不自在地偏头轻咳了一声，蹙着眉道：「好吧。」 没人看到，他耳朵尖红了。 尹娇娇心里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个偏执型男主，真是好难说服哦，这还小呢，以后再大点，她不得更难？ 算了算了，尹娇娇不去想未来还没影的事儿，她拍了拍书蓉和书亦莛：「快穿上罢，我看看合不合身，要不合身了找李婶给改一下。」 书蓉和书亦莛可会察言观色了，见大哥脸色好看了，马上就又开心起来，两人兴冲冲地穿棉衣。 书亦莛小胳膊小腿，棉衣又厚还是粗布的不太好穿，尹娇娇便帮他穿，书蓉和书亦莛更是注意力都在新棉衣上，是以，也没人注意到，此时书亦茗落在尹娇娇身上的目光，有些复杂。 棉衣定做的时候就是按着能穿两年的尺寸做的，书蓉和书亦莛穿着都稍稍宽松，周山家的针线确实不错，既留了长大些也能穿的尺寸出来，穿上也算合身，没过分大。 尹娇娇前前后后看了看，很是满意。 她蹲下来给两人把裤脚和袖子都卷上去，这才对书亦茗道：「你也试试看合不合身。」 书 亦茗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他点了下头就伸手……拿了个空。 「我帮你吧，」尹娇娇自然地拿过棉衣，抖开：「有点沉。」 书亦茗静了片刻，便在尹娇娇的‘帮助’下，穿上了新棉衣。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新衣服上身，尹娇娇觉得眼前三人整个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看了好一会儿，尹娇娇才反应过来，是他们现在终于有个正常的样子了，不再跟之前似的，哪哪都透着吃不饱穿不暖的‘乞儿’气场。 书亦茗身上这件棉衣是深灰色的粗布，属于很粗糙的布料了，但书亦茗穿在身上，愣是穿出了不食人间烟火的诗意。 尹娇娇心道，果然人长得好，披麻袋都好看。 「怎么？」书亦茗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略带疑惑。 尹娇娇马上收回视线，随口扯了个慌给自己看帅哥看出神的丢脸举动找台阶下：「看看这棉衣怎么做的，回头学学。」 说完，她马上又说道：「午时了，该做饭了，我早就饿了。」 话落，她已经转身出了堂屋。 书亦茗看了看她的背影，又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身上的棉衣，末了抿了抿唇，他在户部担过职，经手过军需物资，对衣服尺寸剪裁略知一二，要不……帮她画出来？ 第29章 午饭尹娇娇做的羊肉面。 她并太会擀面条，但昨儿被面摊勾出了馋虫，就摸索着一点点儿擀出了面叶，擀得薄薄的，意外地很好吃。 浇了醋后，一边吃面一边喝汤，简直人间美味。 遗憾的是，没有芫荽。 不过这点遗憾很快就被好吃的羊肉面给治愈了。 这锅羊肉面大受好评，就连书亦莛都多吃了半碗，吃撑了还巴巴地瞅着锅里的面不肯移开眼睛，还是尹娇娇跟他保证，以后还会做，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灶台。 热腾腾的面下肚，身上出了汗，整个人都暖烘烘的，脸色看着也健康不少。 吃过饭，尹娇娇收拾了灶台，就去敲隔壁大成哥的家门。 他们家房子有点漏风，房顶还会漏雨，再冷些肯定要下雪，趁着天晴尽早修一修才好。 他们也没个会修的，尹娇娇只能去找人来帮忙。 她其实是很不好意思的，大成听了她的来意，却很热情， 当即就拍了胸口保证包在他身上。 原本尹娇娇的打算是，今儿先提前说一下，明儿开始，接过大成很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当天下午就爬上他们家屋顶，修葺起来。 于是尹娇娇这一下午也忙得很——给大成打下手。 让尹娇娇惊喜的是，到了傍晚，屋顶居然就修好了，连窗户大成都给他们加固了，不会再呼呼漏风。 这速度和手艺，尹娇娇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麻烦人家这么久，尹娇娇不太好意思，要留大成吃饭，大成摆摆手说不用，就走了。 最后尹娇娇拎了块巢蜜送过去，作为感谢。 大成自是不愿意收的，但尹娇娇又怎好意思白劳烦人家。 「茗哥儿说了，一定要感谢。」尹娇娇把书亦茗拉出来扯旗：「也不是跟大成哥客气，就是给你尝个鲜。」 大成这才收下。 因为修葺屋子，晚饭他们吃得晚了些，等尹娇娇收拾停当已经过了戌时。 一出来就看到书亦茗正站在灶屋门口。 「怎么还不睡？」尹娇娇诧异道。 书亦茗没说话，看着她走出来。 见他不说话，表情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尹娇娇以为他又在为棉衣的事纠结，便问了一句：「还生气呢？」 冷不防被这么问，书亦茗一怔，抬眼看向尹娇娇。 是时，一轮新月挂在树梢，月光映着两人的脸。 尹娇娇抿了抿唇：「别生气了呗？」 今儿腊月初四，峨眉月弯弯一泓如女子眉黛挂在西边天空，郎朗夜空，树影绰约，星子闪烁，煞是好看。 尹娇娇心情大好，不由得再次对书亦茗哄劝道：「今晚月色这么美，别气啦。」 书亦茗：「……」 饶是他两世的经历，也万万料不到，她竟如此说。 他只是想告诉她，棉衣尺寸样子他画好了，但看着月光下她亮闪闪的眸子，他沉默了。 见他不说话，尹娇娇颇有些无奈，她挠了挠头，试探着问道：「真的这么生气啊？」 好半晌，书亦茗：「嗯。」 尹娇娇：「……」气性真大啊！ 书亦茗轻咳了一声，绷着脸道：「下次不准这样了。」 尹娇娇扬唇一笑：「……一定不会有下次。」也没有那么难哄。 见她笑了，书亦茗收回视线，长而密的眼睫微微垂着，挡住眼底的笑意，只轻轻说了句：「今晚月色确实美。」 尹娇娇只当书亦茗是被他哄住了，心里美滋滋，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再美也该歇着了，改天再赏。」 明明就是随口一说，书亦茗觉得还是郑重地应了一声：「嗯。」 尹娇娇以为他是‘嗯’该歇着了，也没多想，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关门的时候，书亦茗问了一句：「银钱不够了？」 尹娇娇正在放门闩，听到这话抬头看过来。 灯在里屋，门一关上，堂屋的光线尤其暗，尹娇娇只看到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 昨儿回来她就把开支跟书亦茗大致说了，没细说各项具体的花销，但书亦茗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她手里有多少钱，是瞒不过书亦茗的。 主要，瞒也瞒不住。 「够过冬的，」尹娇娇道：「只是没那么宽裕，你不用担心。」 第30章 实话实话，免得他多想。 聪明人的心思，她可猜不透，回头都藏心里，憋出个什么问题出来，那就糟了。 书亦茗眉头一皱，尹娇娇马上道：「你别皱眉，真的不用担心，我有办法的。」 书亦茗看了他片刻最后说道：「棉衣的样子我画出来了，在你枕头下。」 说完，他转身 进里间。 尹娇娇站在那儿，眨了半天眼睛才想起来，中午试穿棉衣时她盯着书亦茗看被发现随口扯了个慌，没想到他居然记得，还亲自给她画出来了！ 以后不能扯谎了……尹娇娇一边往里间走一边感动一边警告自己。 熄了灯，万籁俱寂，尹娇娇枕着棉衣样子，不免唏嘘，她原以为自己会唏嘘好一阵，结果，脑袋沾上枕头，就睡着了，还睡得格外沉。 又是一夜好梦，早上被自家的鸡吵醒的时候，尹娇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家的鸡又下蛋啦！ 起来后去猪圈一看，果然又下了一个，还比昨日那个大不少。 深吸一口冻肺管子的冷空气，尹娇娇浑身打了个激灵，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吧，只要不放弃，肯付出，日子能越过越好。 谁都想不到短短几天，他们不管吃上了肉，还喝上了自家鸡下蛋做出的鸡蛋汤！ 鸡蛋新鲜，鸡蛋汤也格外鲜美。 书蓉和书亦莛一起来就被麻油的香气勾得忍不住吞口水。 一共两个鸡蛋，大的那个飞了一锅汤，小的那个尹娇娇打进了面糊里，烙鸡蛋饼吃。 等书蓉和书亦莛洗完脸，看到灶台上烙好金黄的饼时，口水再也忍不住了…… 尹娇娇看了书蓉一眼：「你把饼端过去吧，汤太烫，你别端了，等会儿我端。」 书蓉眼睛几乎黏在鸡蛋饼上，嗯嗯地点头，两手端着鸡蛋饼出去，书亦莛寸步不离地跟在书蓉身后。 尹娇娇其实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比如此时，书蓉和书亦莛的称赞，书亦茗眼里那抹淡淡的惊讶。 鸡蛋汤蛋花如絮，浇了麻油，香气扑鼻，看着就好喝。 鸡蛋饼里虽然鸡蛋很少，但油尹娇娇还是舍得放的，又加了调料，饼烙得薄薄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而吃起来更是可口，卷上咸菜后，口感更佳。 别说书蓉书亦莛，就是尹娇娇这个对吃有那么点讲究的人，都对自己今天烙的鸡蛋饼很满意。 吃着吃着，她突然想知道男主会对她这个‘还不错’的鸡蛋饼是个什么评价，于是她偷偷瞄了书亦茗一眼。 书亦茗正低着头，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鸡蛋饼，举止虽不似贵族那般细致讲究，但 绝对赏心悦目。 果然美的事物，让人心情愉悦，尹娇娇喝了口热乎乎的鸡蛋汤，在心里道。 吃过早饭，尹娇娇就背着竹篓，气势汹汹要上山。 昨儿已经拦了一次，今儿，书亦茗是怎么也拦不住她了，况且有昨晚那句‘银钱不够了？’他也没多大立场拦她。 最后只好嘱咐她，注意安全。 没能跟着一块进山的书蓉有点点沮丧，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但娇娇姐不让，而且大哥也不帮她，最后她实在坐不住，也背了个筐，上不了山，她可以捡柴啊！ 有了上次探路，尹娇娇这次上山轻松不少。 上次毕竟是摸索，要一条路一条路地探，今天就不一样了，直奔目的地，省时还省了不少力。 尹娇娇直接来到了上次摔下山谷的地方。 两天没来，也不知道小香菇们长大了没有。 有了上次的经验，尹娇娇这次是顺着陡坡，一点儿点儿小心滑下去的。 没有摔，也没有磕碰到，就是衣服有点脏了，尹娇娇也不在意，拍了拍土就背着竹篓朝里走。 山谷里没什么变化，香菇有长，但没有想象中的大，两天的时间果然是不够的，不过也能收获一些个头相对比较大的，数量不多，卖是不能卖了，但可以带回去自己吃，也不算白来。 香菇不够，于是，尹娇娇走的时候，又割了一大块巢蜜。 收获也算丰盛。 爬上去的时候，意外地找到了上次摔下来时弄丢的坚果包，意外之喜让尹娇娇眼睛都笑弯了。 这次因为没有在别的地方浪费时间，她爬上山谷时，时间尚早，尹娇娇想了想，来都来了，不如再多探探。 往里面又走了一段路，尹娇娇由衷佩服自己利益一定要最大化的商人思维。 第31章 她找到了一颗山楂树。 树不大，树上的山楂果被寒风吹落了不少，掉在地上大部分都腐烂了，但树上还有不少。 能看得出，树上有些也干瘪了，不过挑一挑，总是能挑出几个好的来。 她把竹篓放到树下，用布在腰间围了个兜，爬到了树上，开始摘果子。 摘了将近半个时辰，刚刚站在树下看着不多，摘下来一看，还不少。 她拿了一个在衣服上蹭蹭，咬了一口。 酸，但也甜，山里长的，个头虽然不大，口感还不错。 可以煮山楂羹，做山楂糕也可以，还可以做冰糖葫芦…… 背着竹篓下山的路上，尹娇娇就已经把这些山楂的归宿规划好了。 回到家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书蓉和书亦莛两人蹲在门口玩，还时不时地探头朝院子里看。 两小只，看着还挺好玩，尹娇娇好心情地喊了他们一声。 看到她，书蓉和书亦莛眼睛一亮，拔腿就朝她跑了过来。 两人眼睛止不住地往她背后瞅，尹娇娇觉得好笑：「有好吃的，不用看啦，回家给你们……怎么在门口玩啊？」 书蓉帮她在后面拖着竹篓，大声道：「村正来了，大哥让我们出来玩。」 村正？ 尹娇娇推开门，进院。 村正来干什么？ 踏进院子，看到堂屋的情形，尹娇娇微微有些讶异。 除了村正屋里还有一个年轻人，看身形，尹娇娇并不认得。 农家人，上山下山干活都是常事，尹娇娇背着竹篓回来，屋里人自然都看到了，村正和那年轻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还在笑着跟书亦茗说什么。 尹娇娇隐隐有点好奇，村正和那年轻人脸上的笑有点……谄媚啊，这是要干什么，一边往灶屋走，一边朝堂屋打量。 「回来了？」正微微颔首的书亦茗，看到她的身影，清冷的眉眼霎时如雪莲绽放，眼睛都亮了几分。 「嗯。」尹娇娇笑着应了声，眼睛不由自主又去打量那年轻人。 「娇娇啊，」村正也顺着书亦茗的话笑着道：「又上山了？」 尹娇娇：「嗯，今儿天气好，上山转转。」 她说着把竹篓拎进灶屋放在一旁的木墩子上，冲外面道：「我给村正烧碗茶。」 村正笑呵呵地说不用，又对着书亦茗夸了娇娇几句。 那日可真是把他都给惊到了，想他活了四十多年，还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女娃娃，那个眼神他现在想起都有些胆寒。 当然他并不觉得娇娇哪里做错了，人善被人欺，他就是惊讶，平日里那么个沉默寡言缩手缩脚的小丫头居然能爆发出那么的气势。 想来是受了书亦茗的影响。 前几日他那篇文章，可是让辰儿受益良多，夫子都夸他长进了不少，一篇文章尚且如此，娇娇日日和他相处，又怎会不受一点儿影响？ 这般想着，他又看了书亦茗一眼，长得是真的好，一表人才，才学也佳，当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就是这身子…… 再看小儿子一脸崇拜的样子，村正暗暗咬牙，就算是为了小儿子能考上功名，他要多帮着些，毕竟良师难求啊。 屋内的那个尹娇娇不认得的年轻人，正是村正那个读书的小儿子赵辰。 赵辰年过二十，皮肤黝黑，五官不说长得多好，倒也算不上丑，挺工具人的，尹娇娇端了水进来，打量了赵辰一眼，在心里道。 「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尹娇娇大大方方道：「刚从山里摘了几个山 楂果，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酸甜，村正别嫌弃。」 村正马上道：「茗哥儿不跟我客气，你这丫头倒是跟我客气上了，都是邻里乡亲的，哪就那么见外了。」 尹娇娇已经从书蓉口中知道了赵辰的身份，她冲村正笑笑，把另一碗放到赵辰面前：「赵大哥喝水。」 赵辰正在听书亦茗传授经验，猛然听到尹娇娇这么说，忙执礼道：「麻烦你了。」 他这礼执得有点诡异，尹娇娇观他神色，心下立时了然，这是个书呆子，书生气特别重，倒也蛮憨厚的。 她看了看赵辰又看了看书亦茗，马上就明白前几日书亦茗那句‘以后这个家，我和你一起守护’是什么意思了。 给书亦茗也端了碗山楂果茶后，尹娇娇小声问了一句：「药可吃了？」 书亦茗顿了一顿，尹娇娇马上就知道他没吃，没等他开口就去取了药来，让书亦茗吃了。 第32章 药便是她初次上山摘的紫苏子，在药堂抓的汤药早晚吃，中午不吃。中午吃紫苏子也不是她自作主张，而是询问了大夫药性不想克可以吃，才给书亦茗吃的。 「茗哥儿吃的什么药？」村正关切地问了句。 「止咳的。」尹娇娇代书亦茗回答。 村正点了点头：「我倒是听人说城里来了一位神医，哪天儿茗哥儿身上好些，我与你一道去城里找那神医看看，总这么咳着，伤身子得很。」 书亦茗打小没少看大夫吃药，但一直没什么效果，所以村里才一直传他是得了痨症，治不好，也活不长，当初村正也没少帮他们，换句话说，书亦茗也是村正看着长大的，看他这样，且不论儿子读书的事，于情，也是心生怜惜。 尹娇娇正要说好啊，书亦茗先开了口：「娇娇找的药挺有效，先吃吃看，若有需要，说不得要多叨扰赵世伯。」 一声世伯，村正便笑了起来，他拍了拍书亦茗的肩膀：「你这样说可是跟世伯见外了。」 话赶话，村正便顺势道：「今年冷，前几日你大娘给你们缝了几件棉衣，你也知道的，你大娘针线向来一般，可是缝了几日才缝好，我这都给你们带来了。」 他话这么一说，赵辰马上把脚边的筐提了上来，笑着说：「我娘让 我跟你们说，别嫌弃她手艺差。」 那筐满满当当，不像是只有几件棉衣的样子，尹娇娇少不得有些惊讶。 村正又道：「昨日东边秦村杀猪，白老头给我留了一块，你大娘也切了一块让我给你们带过来。」 书亦茗站起来要拱手，村正马上站起来扶住了他，板着脸道：「刚都说了，别见外，你又见外。」 书亦茗抵着唇轻咳了声：「应该的。」 村正笑声爽朗：「什么应该不应该的，你辰哥少不得日后要常来打扰你，我都没跟你客气呢。」 尹娇娇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敢情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拜先生啊，这事好是好，就是读书做文章毕竟耗心依然神，书亦茗自己读书已然很累了，再加一个赵辰，吃得消吗？ 她担忧地看向书亦茗。 书亦茗面色如常，只是看了看村正，又看了看赵辰，而后点头道：「好。」 村正这才满意了：「那行吧，你身子弱，又刚吃了药，歇一会儿，我们就先回了。」 尹娇娇送了村正和赵辰出去，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书亦茗又在咳。 脸白的透明，想来刚刚的谈话没少费神，尹娇娇何止是心疼，忙过去给他顺气。 好容易缓过来，尹娇娇看他苍白的脸，拧眉道：「没事罢？」 书亦茗又低低咳了一声：「没事。」 尹娇娇有点气，但家里这情况，她又不好苛责他什么，只能闷在心里，她什么时候能发财啊，老天爷快点让她发财吧…… 「打开看看……」书亦茗不知道尹娇娇在想什么，只是看她脸色闷闷，只当她在担心自己的身子，便指着桌上的筐，转移她的注意力。 形势如此，气也没用，眼前这个筐，到底也能解一解他们的困境，而且书亦茗每日也有在吃药，身体定然能慢慢好转的，尹娇娇在心里安慰自己，想到书亦茗一向聪慧敏感，她马上挤出笑：「刚刚村正说有肉，咱们中午炖肉吃！」 书蓉和书亦莛早就扒着桌子眼巴巴等着了。 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足有五斤，棉衣四件，炸的鱼、丸子和一些零嘴，下面还有一兜鸡蛋，更有一小包阿胶。 尹娇娇看傻了。 村正这也忒大方了。 她看了看筐里的东西 ，又看了看书亦茗，又看了看东西，又去看书亦茗，心里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书亦茗到底教了赵辰啥啊？居然换来了这么多东西！ 这些东西在曾经权倾朝野的书大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哪怕是尹娇娇震惊的阿胶，他都没有多给什么眼神，就是在看到那件枣红色棉衣时，眉眼温和了些。 「这件，」书亦茗直接动手解开了捆着棉衣的布条，拿出枣红色的棉衣：「你的，试试。」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棉衣，尹娇娇隐约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 这不是前日发生的嘛，只不过今天调了个个，是书亦茗拿给她。 书蓉和书亦莛已经在吃炸鱼了，一边吃一边咯咯笑，压根不知道大哥和娇娇的心思，反正就是家里有吃的了，他们又有新棉衣了，高兴就是了。 尹娇娇愣了一下，又觉得这场景有点好笑，她忍着笑意嗯了一声，就在屋里试穿了。 第33章 合身。 虽然都是农家里自己织的粗麻布，但穿在尹娇娇身上，枣红色映着她白生生的脸和灵动的双眼，平添了几分大方洒脱。 「好看！」书蓉大声道。 小孩子都喜欢鲜亮的颜色，书亦莛不懂什么好不好看，他就跟着姐姐喊：「好看！」 尹娇娇对身外物，其实并不挑，也不在意，只要保暖就行。再好，能有她在现代穿的好？ 她笑了笑，正要附和俩小的两句，书亦茗居然也开口道：「嗯，好看。」 尹娇娇：「……」 她抬头，书亦茗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虽没什么表情，但尹娇娇看得出，他这会儿心情不错。 尹娇娇想了想道：「确实好看，我喜欢。」 说完，她觉得好笑，没忍住逗了书亦茗一句：「这下你该不生气了吧？」 书亦茗：「……」 乍然又提起这事，书亦茗目光有些闪烁，他偏过头，又咳了一声。 尹娇娇也不再逗他了：「你躺回，歇一歇，我去做饭。」 自己身子如何，书亦茗心知肚明，他不矫情也不逞强，嗯了一声，进里间。 尹娇娇给他盖好被子，又冲了碗蜂蜜水放在床边，把棉衣都拎了进来，放到床上，这才拿起那件旧棉衣要换回来。 书亦茗刚止了咳，抬眼就看到要把新棉衣脱下来，眉心微蹙：「你脱它干什么？」 「换换，」尹娇娇道：「我要做饭呢，吃完饭还要干活，容易把新衣服弄脏，还是穿旧的放心。」 书亦茗：「……穿着。」 声音挺轻的，但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气势。 尹娇娇手上一顿，不解地看过去。 书亦茗紧着眉，又重复了一遍：「穿着。」 尹娇娇有个小堂弟，比她小了将近二十岁，却也和她关系最好。她上大学那会儿，小堂弟刚会跑，别看人小，脾气执拗得很，还很霸总范，他觉得怎样好，别人就都得听他的。 有一次，他换了新奶粉，觉得好喝，就抱着自己的奶瓶，非要她喝，她怎么可能去喝婴幼儿奶粉，当即就拒绝了，小堂弟那叫一个不依啊，小脸一板，把奶瓶往她嘴边一戳，大声道：「喝！」 ……那样子，就和此时的书亦茗很像。 脑海中划过小堂弟凶呼呼的小脸，再看书亦茗微凛的神色，不知怎的，尹娇娇突然有点想笑。 她想对书亦茗说，干活都是穿破衣服，尤其是干农活，新衣服真的会弄脏，但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自己当时的下场——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地喝奶，连两岁小孩她都说服不了，还能说服得了执著如磐石的书亦茗？ 算了，尹娇娇笑笑，又把棉衣穿好，刚刚止住了咳，还是别招他了。 本来就为着她没有新棉衣闹过一场气了，这要再闹起来，只怕会让他心理压力更大。 「穿着了，」尹娇娇笑着对书亦茗说道：「你歇会儿，做好饭叫你。」 书亦茗眉眼这才舒展：「嗯。」 出了堂屋，尹娇娇嘴角一勾，小孩子脾气，还怪可爱的。 她哪里不知道书亦茗在想什么。 他那个性子，还有一堆‘男主人设’，哪里又能真的心安理得的让一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养着他。 原书里，他靠着娇娇养家糊口，那是没办法，当时的娇娇是一个真正的十来岁的孩子，自己活着都成问题，养家自然是艰之又艰，那个时候娇娇能做的就是让一家人活着，至于怎样活着，不是她能选择的，她也选择不了。 那个时候书亦茗真的是吊着一口气，一如她刚穿来的那个夜里，说话都没力气，哪里还有精力想别的？ 而她不一样。 她毕竟是一个成年人，还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面对困境，她和娇娇的心态、处事方式自然是不一样的，所以家里的情况也和原书里大大不同。至少，书亦茗的病情没有再继续恶化，还能吃 饱穿暖，有了力气，男主与生俱来的傲骨就自然而然显现出来了。 他都撑着病体用自己的能力为养家做出努力了，怎么能忍受有新衣了，她还穿着破衣服？ 仓廪实而知礼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午饭如书蓉和书亦莛所愿，炖的肉。 五花肉先炸出油，加花椒葱姜爆炒后再加水炖，何止是香，因为怕自己在灶屋里碍事又怕在屋里打扰到大哥的书亦莛，在院子里坐着闻着味都直流口水，时不时探头朝灶屋看，两只瞪得滚圆的大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想吃！ 第34章 香菇、萝卜、菘菜和大片大片的五花肉，炖了一锅。 主食是村正拿来的杂粮馒头，这顿饭，别说书蓉和书亦莛了，尹娇娇自己吃得都有点撑。 于是，她又洗了山楂，切成片，煮了一锅山楂汤，消食。 书蓉和书亦莛当真是小孩子，山楂汤酸酸甜甜，加了蜂蜜后，口感更佳，两人喝上了瘾，到最后撑得鼓着肚皮，和大哥一起躺在床上，蹦也不蹦了，捂着肚子哼哼。 看着他俩，书亦茗又好笑又有些唏嘘，刚刚没拦着，是怜惜他们小小年纪跟着吃了这么多苦，现在看来，还是不能太心软，否则积食多了，对身体不好。 书蓉和书亦莛一边哼哼一边沉浸在山楂汤真好喝娇娇姐说以后天天可以喝的喜悦中，就被大哥一句‘日后饮食要节制，不能多吃，山楂汤也不能多喝’给打击到了，但两人从来唯大哥的话是从，便也乖乖点头应了。 书亦茗在家歇着，俩小的躺着消食，尹娇娇没闲着，把香菇晾在院子里，就又背了竹篓出去了。 前两日砍柴的时候看到靠近水塘的山脚碎石挺多，背点回来，趁着天晴，垒个炕。 虽说现在有新被子，棉衣也是新的也厚实，但冬日里，只这样还是不够的。 想她一个大雪天里吃雪糕的现代人，乍然到了这种取暖基本靠抖的古代农村，不是一星半点的不习惯。 前些天都为着一口吃的和身上穿的忙活，现在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还是要解决取暖的问题才行。不然，这样的冬天，她都难熬，更别说身子骨那么弱的书亦茗了。 书家的房子，年头久了，虽说请大成哥 帮着修了修，但也就稍稍好上那么一点儿，可现在也没法盖新房，一时这时节不合适，二是没钱。 盖不了房子，垒个炕还是可以的。 砖头虽然不算贵，不过尹娇娇还是本着能省就省的心思把主意打到了潞山的石头上，反正用石头也是一样的，不过就是麻烦些。 大山千百年的屹立在那里，风吹日晒，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碎石头，今年雨水多，冲下来的石头也多，山脚下都是，可以不用爬山，尹娇娇很高兴，她捡着能用的块头不太大的石头放进竹篓里，装满了就背回去。 但背着没走几步，尹娇娇就没那么高兴了。 她低估了石头的重量。 一竹篓石头块，死沉死沉的，她只能走走停停，又走了一会儿，尹娇娇觉得这样不行，便把石头又拿出了些，放到路边，还是别贪多，一次背半篓好了，不然她明天肯定起不来床。 因吃着药，白日里书亦茗便总有些犯困，正眯着眼小憩，隐隐约约听到院子里叮叮啷啷的小动静，便醒了。 床上早没了消食的幼弟幼妹，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从房间里的光线来看，他睡了得有好一会儿了。 笑声从院子里传进来，还有低低的说话声，显然音量是刻意控制的，书亦茗拨开窗子一角，朝外看。 太阳还正好，哪怕呼呼吹着，有阳光，却依然让人心生暖意。 院子一角，那三人正蹲在那儿忙活，说说笑笑的，书亦茗看了片刻，就明白了，他们在背石头。 只是，背石头回来做什么？ 不等他问，尹娇娇就拎着空竹篓起身又出去了，书蓉也背了个小的竹篓一起出去，书亦莛则跟着小尾巴似的，小跑着跟在两人身后。 书亦茗视线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蓦地眉头皱起，盖房子？ 他又朝院子看了一眼，院子一角已经堆了一小堆了，但这也远远不够盖房子的吧？ 房子的事他早有了打算，只不过现在他的身体情况还无法实现，没想到她倒是先上手了。 正思量着，三人又回来了。 书亦莛两手空空，小跑着给两人开院门，脑门上全是汗。 瞧着尹娇娇双肩上直往下坠的竹篓，书亦茗大致估量了一下，下一刻便掀了被子打算下 床。 不过，脚挨着鞋子的那刻，他便顿住了。 他这身子，别说帮忙，不添乱都是好的，就那石头，他能抱一块回来，都是老天爷开眼。 这一刻，书亦茗再次对自己这拖后腿的身子蹿了火。 保持着下床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 现在过去，再吹了风，加重病情，没的连累她又跑动跑西的给自己抓药。 她说的对，现在他能把身子养好才是要紧。 第35章 书亦茗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嘴角紧紧抿着，眉心也蹙着，重新坐回去盖好被子，他又叹了口气。 那种无力感倏然袭来，让他眉心又紧了紧。 不过这种情绪没延续多久，他便自我调节好了，总归只是一时的，他现在也不是全然帮不上忙，和前世比起来，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家里情况也比前世要好，一切都在变好，等他身体康复，她便不用这般辛苦了。 因着不忍心，他刻意别开了头，不去看院子里的情形，但没片刻，他便又转回了头，看向院子里的人。 眼睛一眨不眨。 晚些时候，书亦茗总算知道那堆石头干什么用的了。 来来回回背了不知道多少趟后，尹娇娇见书亦莛满脑袋的汗，还在大口喘气，便让他在家里歇着，别跟着跑了。 书亦莛是真累了，但看她们还要继续干活，又有点犹豫，尹娇娇便交代他：「去陪你大哥，他要喝水，你就小心端给他。」 确认自己也是有用的后，书亦莛这才重重点头，转身就往屋里跑。 书亦茗便是从书亦莛口中知道的。 他一进屋，看到大哥醒了，开心地喊了一声大哥，又小大人似的问大哥渴不渴，要不要喝水，问完都没停顿，继续嚷嚷，说娇娇姐要给家里垒个炕。 炕？ 书亦茗朝外看了眼，尹娇娇和书蓉刚走，院子里那堆石头块格外显眼，是个炕的话，这些倒是勉强够的，只是…… 书亦茗眉心动了动，只是他们淮县，并没有睡炕的习惯，就连他也是中举后从同窗口中知晓。 娇娇又是如何知道的？ 蓦地，书亦茗双眼猛然睁大，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晚饭时，书亦茗已然恢复如常，假 装不经意问了一句。 尹娇娇早知会有此一问，书亦茗那么聪明，断断不可能不对此生疑。她神色自然地一笑：「小的时候见过，虽然记不太清了，不过还记得个大致的样子，今年太冷了，我就想试试看。」 书亦茗舀粥的手，顿住了。 他抬头。 尹娇娇正在给书亦莛去鱼刺，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眼看过来，茫然道：「怎么了？」 书亦茗突然就窒住了。 好片刻，他才道：「没事，我虽身子不济，但也读过几本书，你有不明的，可以问我，我……我们一起合计。」 尹娇娇笑了：「好啊！」 这笑，看的书亦茗心脏又有点疼了。 他刚刚是想问，她口中说的小时候看到过，是不是六岁之前，但看着她茫然又黑亮的眸子，他突然就不忍心了。 娇娇刚来他们家时，穿的破破烂烂，又瘦又怯懦，吃了多少苦，一眼便知。好容易这些年性子开朗了些，还是不要提及她从前的伤心事了。 吞下一口热乎乎的阿胶粥，书亦茗心底自嘲一笑，原以为她可能是和自己一样，现在想来，是他太敏感了。他能重活已是匪夷所思，又怎么会连娇娇也重活了呢？ 小时候见到过，莫不是娇娇原是北方人？ 他看了眼给书亦莛擦嘴的尹娇娇，眸色沉了沉。 上一世没有机会，这一次，等身子好了，他就替她去寻家人。 若她是走丢的或被拐的，他便帮她和家人相认。 若不是，他便护她一世。 晚饭后，吃过药，书亦茗捧着他这几日每天晚上一个例行的蜂蜜炖梨，一边小口小口吃着，一边听尹娇娇凭着‘模糊的’记忆描述炕的样子。 「……好像是这样，记不太清了，」尹娇娇佯装苦恼地皱着眉：「书上是怎么写的？」 书亦茗咽下嘴里的炖梨，指点了两句。 尹娇娇一脸受教地点头：「太好了，下午的时候我还担心自己垒不好该怎么办呢，得亏了你读书多……」 书亦茗嗯了一声，道：「明儿我就在一旁，垒得好。」 尹娇娇笑着道：「果然读书好，书上什么都有。」 书亦茗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一旁的书亦莛就嚷嚷着：「我以后也要读书，跟着大哥读书，到时……到时我也会懂好多，帮忙！」 尹娇娇不得不叹一句，果然是男主的弟弟，觉悟真高。 书蓉也爬起来嚷嚷：「我也要！我也要！」 尹娇娇看向书蓉的眼睛一亮，这小丫头变化不小啊，现在都会提需求了，有进步。 第36章 她看向书蓉的这个眼神，落在书亦茗眼里却被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羡慕。 她从不曾张口要过什么，总是家里给她什么她就拿着。 在旁的人家，读书许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但他们家不一样，父母在世时，就经常念叨读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念叨多了，弟妹虽然不懂读书到底好在哪里，却也受了些影响。 弟妹那么小都知道，娇娇比他们年长几岁，又怎么可能没这个概念？ 「好，」他道：「等过几日，大哥身体好些，就教你们读书识字，一起学。」 书蓉和书亦莛欢呼一声，趴在被子上笑笑闹闹。 尹娇娇看得直乐，小孩子真容易满足啊。 正好笑着，又听到一句： 「娇娇你也一起。」 尹娇娇嘴角一僵：「……」 书亦茗只当她是欢喜傻了，低头时，嘴角翘了翘，语气不甚在意地道：「教两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你也和他们一起。」 尹娇娇是有点傻了。 不是欢喜傻的，而是惊讶。 书亦茗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 她这几日心里就惦记着怎么顺顺利利跟着书 亦茗读书，好掩盖她认字的事，毕竟她可是要发大财做大事的人，不识字怎么成？她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认字的，可原主不认字啊，她要突然就认字了，不就露馅了吗？ 这……紧跟着就来了？ 当真是刚一瞌睡就送上了枕头，尹娇娇惊讶完，就满心欢喜，她看着书亦茗，欣然道：「好啊。」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有点不太符合原主该有的反应，便抿了抿唇，羞赫道：「就是……就是我挺笨的，到时学不会的话，你别嫌弃……」 书亦茗吃完了梨，抬头看她：「嫌弃什么？」 尹娇娇被问的一愣：「嫌弃……」 「你都没嫌弃我拖后腿，」书亦茗带着少年人青涩的面庞上，现出一抹淡淡的笑：「一次学不会，就多学几次，还能比你上山找药难吗？」 尹娇娇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也笑了：「你到时别嫌我烦就好。」 她说着接过他手里的碗，又递给他清水漱口。 「嗯，」书亦茗轻轻道：「不嫌。」 凭小时的那点模糊的记忆，就能描述出炕的大致样子，哪里跟笨搭边。 当然就算没这件事，他也不觉得她笨。 看着她端着碗出去的背影，书亦茗眉心蹙了蹙，她和前世不一样了。 勇敢了，坚强了，也更开朗了。 正想着，衣袖突然被一只小手拽住。 他低头：「大哥大哥，我可以明日就学么？我不……不打扰你，就在一旁看你读书就好。」 看着弟妹笑容灿烂的脸，书亦茗眉头舒展，笑着嗯了一声。 是都不一样了。 娇娇也好，他也好，弟妹也好，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现在这样，挺好。 尹娇娇不知道书亦茗那小脑袋瓜子里又胡思乱想了啥，兜了一兜闷在锅灰里闷的石头，小跑着进屋。 一人分了一个暖脚，就赶紧钻被窝了。 又上山又背了半天石头，可是累惨了，肩膀酸疼酸疼的，但愿睡一觉能好，明儿还得垒炕呢，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脑袋刚沾上枕头…… 「先别睡。」 尹娇娇一愣，抬头看着书亦茗，正要问他怎么了，面前就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是一只极好看的读书人的手，手指细细长 长……就是瘦了点。 而那只手里正拿着一个药瓶。 尹娇娇一脸诧异。 书亦茗：「活血的，你擦一下。」 尹娇娇坐起来，接过药瓶闻了闻，是药酒。 她心头一喜，但转念…… 「哪来的啊？」她记得家里并没有药酒。 书亦茗面色淡淡道：「从大成哥家里寻来的。」 尹娇娇：「……」果然是个心细的。 她看了看手里的药酒，又看了看书亦茗，笑道：「太好了，谢谢你啊。」 书亦茗只嗯了一声。 尹娇娇倒了些药酒在手上，往肩膀处擦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但也就一声，马上就忍住了，就是那眉头不自觉拧着。 第37章 书亦茗看她紧拧着的眉，两手不自觉跟着握成拳，想要开口说帮她擦，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好不容易擦完了药酒，尹娇娇身上出了一层汗，两个肩膀，火辣辣的，但感觉还好，她把药酒放到一旁，对还看着她的书亦茗笑笑：「好了，明儿起来就不疼了，快睡罢。」 书亦茗：「……嗯。」 过度疲累，所以肩膀的那点疼也没影响尹娇娇入睡，和前几日一样，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第二天鸡一叫，她就爬了起来。 垒炕呢，赶早不赶晚，顺利的话，兴许晚上就能睡上暖烘烘的炕了。 这个念头让她无视了浑身的酸疼。 考虑到今天得工作量还是很大，得吃饱吃好。她早饭给每个人都蒸了个蛋羹，还烙了几锅鸡蛋饼。 许是早饭吃到了梦寐以求的鸡蛋羹，也许是马上可以睡炕了，书蓉和书亦茗这两个小不点帮着干活特别卖力。 当然主力还是尹娇娇，书亦茗则是军师，坐在一旁指挥。 尹娇娇先是带着两小的把屋子收拾出来，炕就垒在之前放床的地方，床就得挪了，屋里东西本来就不多，收拾起来也快，收拾完后，尹娇娇又在书亦茗的‘指点’下去外面担了几担黄泥，和成泥浆…… 小小一个炕，没想到里头学问那么大，尹娇娇也只是见祖辈们垒过炕，自己当然是从没碰过，还好有书亦茗这个天才，饶是如此，这个炕垒得有些艰难。 好在再艰难最后还是在男主光环的照耀下完成了。 因着家里劳动力有限，又是头次做这种活计，垒好炕，已经日落西山，今儿是睡不上了，不过明日就能用了，这么一想尹娇娇别提多美了。 她一脸泥，站在那儿，咧着嘴看着辛苦劳作后的成品，笑得像个二傻子。 他们有炕了！！！ 终于可以不用再挨冻了！！！ 哇啊啊啊啊……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她都想在院子里跑上一圈再大喊几声，天知道她有多怕冷！ 她乐，书蓉和书亦莛这俩小的也跟着，他们也不知道到底该乐些什么，反正就是家里又添新东西了，高兴就成了。 「咯咯咯……」 「哈哈哈……」 「嘿嘿嘿……」 正傻笑着，尹娇娇面前突然多了个帕子。 书亦茗示意她：「擦擦。」 尹娇娇愣了下，旋即意识到自己脸上是蹭上泥了，抬手要接过帕子，又一愣……两手全是泥。 书亦茗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给她把额头和脸侧的泥擦掉：「好了，去洗洗手去。」 尹娇娇还沉浸在有炕了可以睡暖烘烘的被窝的巨大喜悦中，丝毫没意识到书亦茗此时的动作有多不符合常理，满脑子里就只有三个字：有炕了！！！ 「嗯，」尹娇娇笑得灿烂：「洗完手我就做饭！今晚吃点好的！炖羊肉！」 话落，她转身就跑了出去，背影都透着欢快。 书蓉和书亦莛也欢呼一声吃羊肉咯追着她跑出去…… 书亦茗看着转眼就只剩他一人的房间，颇有些无奈。 末了，唇角一勾，笑了。 这一整天，对四人而言，消耗都极大，又疲累又欢喜，晚饭后早早便睡了，第二天一早吃了饭，尹娇娇便拎着斧头去砍柴。 昨儿收拾好都已经很晚了来不及烤，今儿要生火烤。 炕垒好了自然要物尽其用，煤炭是没有的，只能烧柴了，一整个冬天呢可不少柴火要用。 不光今天要砍柴，这几日得趁着天儿好，抓紧时间多储备些柴火才是。 木柴在炕中熊熊燃烧，大火映着尹娇娇的脸，屋里有些水汽模糊了视线，却让人心情格外的好。 书蓉和书亦莛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东西般，摸着烧热的炕，哇哇大叫，两人还脱了鞋翻到炕上跑来跑去，跑的满脑袋汗，也不嫌累。 到了午时，泥巴便都烤干了，正式投入使用。 虽然和地龙没得比，但屋里明显暖和了不少，在这样的小山村，已实属难得。尹娇娇对此已经相当知足了，至少在屋子里时，是暖和的，夜里也不用再挨冻，下雪了更是可以围着炕取暖偷闲，极大地提高了生活品质……这是她来到这里后，最满意的一件事了，想想就美滋滋。 等日后有钱了，盖几间新房子，再修地龙，那才是真的温暖如春。 尹娇娇并不太会砍柴，全靠现学现卖，是以出活慢，再加上她现在这个身子到底体力有限，一个上午也就拎回来三捆柴。 第38章 用过午饭，她背着筐又要出去。 「别去了，」书亦茗皱了皱眉：「下午在家歇着。」 尹娇娇擦了把额头的汗笑笑：「没事，我也不太累……天太冷，用柴的地方多，多备着些，心里踏实。」 书亦茗看了眼暖烘烘的炕，道：「白日里可以不用烧炕，晚上烧，也不用太……」 他话没说完就被尹娇娇打断了：「白天也要烧，不能停。」 她把头发重新挽好，又道：「你身子弱本就畏寒，暖和些，身子也能恢复的快一些……没事的，就是多跑几趟去砍柴而已，累不着。」 她这般说，书亦茗也只好不说什么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身子能早点好。 下午又砍了几捆柴，太阳就下山了。 没了太阳，自然冷了不少 ，尹娇娇没自虐的爱好，没等书亦茗开口，就放下了斧头。 见她终于不出去，书亦茗那眼神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没一会儿，他视线就再次跟在的身影紧张起来。 歇着是不可能歇着的，尤其是在活这么多的时候。 尹娇娇喝了点水，嚼了块巢蜜补充体力，便卷了袖子去捣鼓院子里垒炕剩下的那些不太规则的石头块。 蹲在那儿翻翻捡捡，摸摸看看……这都是她辛辛苦苦一块块背回来的呢，尹娇娇盯着面前的石头块们，心道，可不能就这么扔在这儿晒太阳了。 太白诗仙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些石头块们也是如此。 干不了别的，但可以铺路啊！ 把整个院子都铺上，目前来说，是不可能的，也没那个必要，堂屋到院门口已经铺了一条够一人走的石子路，她打算把剩下的这些都铺到堂屋和灶屋之间，这样下雪天和下雨天会方便不少。 说干就干，反正这活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铺平整就好了。 书亦茗看着她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说了她也不会听，他都不知道，她竟这样固执。 看她干着活都带着笑，书亦茗蹙着的眉头也不自觉舒展，她高兴就随她。 暖烘烘的炕投入使用，尹娇娇嘴角的笑就没停过，吃晚饭的时候，书蓉还说她：「娇娇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呀？」 「嗯？」尹娇娇正乐呵呵地啃玉米饼，闻言抬头：「什么？」 书蓉捧着碗，笑眯眯道：「就是开心啊，你今天一直在笑呢，喏，现在也在笑。」 尹娇娇自己并没有察觉到自己一直在笑，不过心情好倒是真的，听书蓉这么说，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脸：「啊，是吗？」 「是啊是啊，」书蓉紧跟着又说：「不过，我也高兴……这个炕真的好暖和啊。」 书蓉转过身，拍了拍身后的炕，道：「还很大！」 尹娇娇把桌子搬进了里间，反正炕已经烧起来了，屋里这么暖和，不能浪费。 「嗯，」说到炕，尹娇娇忍不住又开心起来：「够你和莛哥儿在上面翻跟头的。」 书亦莛听娇娇姐和姐姐说半天，怎么也插不上话，急的不行，最后瞅着碗里的香菇道： 「菌子也大！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儿，」尹娇娇给他添了一勺菜：「吃了快快长大。」 终于插上了话，书亦莛满足地点头：「好！」 书蓉也跟着道：「我也多吃点儿，长大了帮娇娇姐更多！」 尹娇娇也给书蓉添了一勺，乐不可支道：「嗯，快点吃，吃完了，我再上山去摘。」 书亦莛一边吃一边咕咕哝哝：「山上会不会被我们吃完啊……」 被弟弟这么一提醒，书蓉便也有点担心了：「对啊，吃完了怎么办啊？」 娇娇姐还要用山上的菌子去换钱的，他们家里现在吃的用的，好多都是娇娇姐用菌子换回来的呢。 「放心吧，」尹娇娇不知道这俩小的怎么就把话扯到这上面了，安抚了一句：「吃不完的。」 书蓉显然没听进去，怎么会吃不完呢，总有吃完的时候啊，吃完了怎么办呢，到时候他们家就又没有钱了啊，这么想着，她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要是能像稻子一样可以自己种就好了，这样娇娇姐也不用常常爬山了……」 给书蓉和书亦茗都添了菜，正打算雨露均沾给书亦茗也添一勺的尹娇娇，听到这话，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书蓉，手还保持着拿着勺子递到书亦茗碗上还没来得及倒的姿势。 第39章 这个样子实在有点诡异，书蓉话说了一半，就没声了，疑惑地看着尹娇娇：「……娇娇姐？」 「你刚刚说……」 书蓉有点点怕，怕自己刚刚说错了话，马上道：「我刚刚没说什么呀。」 「不是不是，」尹娇娇已经彻底回过神了，她把手缩回来，勺子往盆里一放，开心地捧着书蓉的脸揉了揉：「你太聪明了！」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可以自己种香菇啊！ 果然是被寒风吹昏了头，连这事都没想起来！ 书蓉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聪明了，但看娇娇姐这么开心，还夸她，她整个人也跟着开心起来。 娇娇姐说她聪明，她就聪明，嘻嘻…… 书亦莛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但他看娇娇姐和姐姐玩得开心，把碗一放，也伸着手道：「我也要！我也要！」 尹娇娇又去揉书亦莛的脸：「莛哥儿也聪明！」 三人饭也不吃了，哈哈哈闹成一团。 书亦茗也不明白尹娇娇这会儿在高兴什么，反正她今天一整天都时不时地傻乐，三个人更是动不动就哈哈哈笑半天。 他看了看笑得灿烂无比的尹娇娇，又看了看都到了他碗边，最后又被囫囵拿回去的勺子和里面的菜，嘴角抿了抿。 好一会儿，三人才止了笑闹，继续吃饭。 但这个饭，明显吃的心不在焉。 尤其是尹娇娇。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种香菇发大财的美梦，虽然还只是起了个念头，却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往她口袋里钻……嘴角的笑，直是要咧到耳根。 书亦茗把碗里的饭菜吃完，见她还在出神，便放下筷子，拿起勺子给她添了一勺热菜：「在想什么？」 尹娇娇回过神来，看了眼碗里的菜，而后又看向书亦茗，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再加上这些天和书亦茗相处还挺愉快，并没有去细想他这个举动的深意，只开心道：「想赚钱的事。」 书亦茗不动声色地自己给自己也添了勺菜，一脸平静道：「种菌子吗？」 尹娇娇眼睛一亮：「你知道？」 书亦茗可是男主，精彩绝伦学贯古今的人设，兴许真的就知道呢！真知道的话，那她可就要省事多了！昨儿垒炕，可全靠着书亦茗指点才能成功呢！ 对上她闪着星光的眸子，书亦茗缓缓摇头：「不知。」 尹娇娇眉心一动。 书亦茗像是读懂了她这一瞬间的念头一般，又道：「刚刚听你和蓉儿谈话，想来也只只能是种菌子了。」 尹娇娇：「……」果然聪明。 完全未知的东西，猜都能猜的这么准。 就是…… 「你打算怎么种？」书亦茗示意她快吃饭，要凉了。 这话让尹娇娇顿时就清醒了。 是啊，她怎么种？ 这个架空的世界根本就没有种香菇的技术！ 尹娇娇拧着眉，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苦恼道：「不知道呢……」 书亦茗吃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 尹娇娇继续苦恼道：「试试看，要是能种出来，肯定特别赚钱。」 山珍量本就少，口感又好，又滋补，价格一直都不便宜。 「你打算怎么试？」书亦茗又道。 他看着尹娇娇，清澈冷然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这让尹娇娇心头猛地跳了下。 尹娇娇心脏砰砰跳……不会是她太开心，得意忘形让他看出什么来了吧？ 她稳住心神，借吃饭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有点惆怅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可以种的吧，什么东西不是都是要种子才能长的嘛，这……这菌子，应当也有的吧？我多去山里找找，总能找到……」 越说到最后，她嗓音越低，伪装地恰到好处。 ……香菇是孢子生殖，但她肯定不能跟书亦茗说啊，反正种子孢子也都差不太多，到时候她把孢子收集回来，就说是种子，左右也不会有人来反驳她。 见她刚刚还神采奕奕，这会儿说到具体实施又这么沮丧，书亦茗眼睫颤了颤，道：「嗯，仔细找找，肯定是能找到的。」 尹娇娇心头一喜，男主就是男主，思维果然和旁人不同，接受能力也这么强。 她抬头，嘴角又浮出笑来：「是吧，我也这么觉得的。」 虽然书亦茗觉得，菌子这种东西肯定有所谓的‘种子’，但他也很清楚，这东西，定不好找，否则也不会一直都没人找到。 第40章 不过这话，他是不会同她的说的。 看她眉眼又带了笑，书亦茗点了点头道：「嗯，到时我帮你一起找。」 难找，不表示找不到。 尹娇娇满意了。 有书亦茗帮她，这事肯定能圆的圆圆满满，到时别人也说不出她什么来的。 「好！」她笑着应声。 书亦茗正要再说什么，就被幼弟幼妹给抢了话头。 「我也帮你！」 「还有我！我也……我也帮你！」 书蓉和书亦莛现在尤其活泼，干起活来更是积极，和之前简直就不像一个人，说是脱胎换骨都不夸张。 眼见三人又要开始了，书亦茗不得不沉下声音提醒：「吃饭，菜都凉了。」 三人这才把心思收回来。 终于睡上了又宽敞又暖和的炕，书蓉和书亦莛打从洗了手脚爬到炕上，笑就没停过，嘿嘿嘿嘻嘻嘻，滚来滚去，推来搡去，闹的刚洗干净的小脸上，又陡是汗。 尹娇娇洗干净了帕子又给他们擦了脸：「别闹了，快睡觉，明儿腊八，给你们煮腊八粥喝……」 书蓉和书亦莛欢呼一声，正要蹦，尹娇娇一句话就让两人消停了。 「再不睡觉，就不煮了。」 书蓉和书亦莛马上不蹦了，也不闹了，乖乖躺下，盖着被子，四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尹娇娇：「我们睡了。」 尹娇娇看他们这样，只觉得好笑。 书亦莛见她只是笑，也没个准话，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明儿，还煮……煮腊八粥吗？」 尹娇娇给他盖好被子：「煮，煮一大锅，快睡罢。」 书亦莛这才放心，嗯了一声，美滋滋地睡了。 看了全程的书亦茗：「……」 等弟弟妹妹睡着了，他才对收拾好，轻手轻脚上炕的尹娇娇道：「不用这么惯着他们。」 尹娇娇笑了笑：「哪就惯了，过节总要有过节的样子。」 书亦茗静了片刻，道：「你太辛苦了。」 尹娇娇笑容一顿，她想说不辛苦，但好容易能从书亦茗口中听到这样的字眼，话到嘴边，她又道：「只要你们都开心，就不辛苦。」 书亦茗：「……」 尹娇娇心道，得多强调一下她的付出，这样，等书亦茗发达了，她才好讨要好处不是？ 于是她又道：「而且，蓉姐儿莛哥儿毕竟还是小孩子，有点吃的就能开心一整天，辛苦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看着她理所应当的神色，书亦茗在心底叹了口气：「你多大？」 尹娇娇被他问的一愣。 书亦茗静静看着她，又道：「你不也还是个孩子？」 尹娇娇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又是惊讶，又是惊喜，心里头更是暖烘烘的，不枉她这么辛苦，他都看在眼里了！都记得！她以后不用愁了！值得！这一切都值得！ 「过了年我都十一了，」尹娇娇压住心头的狂喜，道：「不是小孩子了。」 书亦茗想说，十一也不大，但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说这种话。 身下的炕暖烘烘的，被子都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再加上种香菇的路子和书亦茗刚刚的话，尹娇娇整个人都处在兴奋和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书亦茗眼睛里的深意，她钻进被窝，只露个个脑袋盯着书亦茗：「你喜欢喝什么样的腊八粥？甜的还是不太甜的？」 灯已经熄了，但黑暗中，她的眼睛依然很亮。 「……不太甜的。」书亦茗道。 「嗯，」尹娇娇兴冲冲道：「快点睡罢，明儿给你煮。」 书亦茗：「……嗯。」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第二天一大早，尹娇娇就咕咕哝哝念叨这几句顺口溜。 虽说这个年注定要过得是生命里最简陋的一年，可过了年，就预示着他们离飞黄腾达了又近了一步，尹娇娇焉能不高兴？ 早饭尹娇娇蒸的蛋羹——过节总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腊八粥熬起来需要点时间，吃过早饭后，尹娇娇才把熬粥的米和一应果子洗净了放入锅中熬。 家里食材短缺，尹娇娇还是最大限度的让这锅粥看起来种类丰盛。 在松鼠窝里掏的坚果可不就派上大用场了，有榛子松子花生杏仁白果栗子等，尹娇娇还洗了几个山楂切成块放进去一并煮。 书蓉和书亦莛惦记着喝腊八粥，两人吃了早饭就蹲在灶前一边烧火一边等，尹娇娇则是处理大前天从山上摘的那些山楂果。 第41章 这两日忙着垒炕储备柴火，还没腾出手来处理。 年前，估摸着能再去城里卖两次香菇，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钱，还要再给书亦茗抓几服药，过年怎么也得置办点年货，还得储备些吃食，等下雪了无法出门的时候吃用……哪哪都要花钱，光靠那点香菇也不成的。 尹娇娇一边剜山楂蒂，一边思量。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了手里的山楂上。 死马当活马医吧，能赚一点儿是一点儿，等开春……开春自有开春的办法和路子。 书蓉和书亦莛两人有时候没吃过零嘴了，看着红彤彤的果子，总想吃，却又不敢擅自去拿，只能眼巴巴看着，尹娇娇便把洗干净的果子递给他们俩人，两人便一边啃着果子一边等着锅里的粥一边烧火，忙得狠。 得了尹娇娇几次话，书蓉和书亦莛也不再那么拘谨了，敢自己去拿果子了。 拿了有两三趟，书亦莛再跑过来拿的时候，就被尹娇娇制止了。 「不能吃了，」尹娇娇道：「再吃肚子里要发酸了。」 书亦莛不太懂为什么肚子里会发酸，他摸了摸肚子，认真道：「不酸。」 尹娇娇好笑道：「再吃就要酸了，真的不能再吃了，再吃把牙酸倒了，腊八粥就喝不了了。」 书亦莛还是不太明白，但娇娇姐说不能吃了，那就是不能吃了，书亦莛看了看盆里洗干净的果子们，吞了吞口水，最后道：「哦。」 重新蹲回灶前，书亦莛突然一扬眉：「喝……喝腊八粥，不用牙，就用勺子喝啊。」 尹娇娇没忍住笑出了声：「那里面放的榛子松子栗子什么的，不嚼了，怎么吃？囫囵吞吗？」 书亦莛终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再想着吃山楂了。 山楂果有多，备出要用的，尹娇娇估量了下，决定做点山楂酱平日里吃。 山楂酱既能开胃，也能消食，也好储存，平日里还能当个调味剂，百搭得很。 一锅山楂先是熬得软烂，然后成泥，红彤彤一锅，看着就喜庆还很有食欲，尹娇娇自己都被这味勾得不住吞口水，家里没有冰糖，她便放了点蜂蜜调一下酸甜度，快熬好的时候，书亦茗出现在灶屋门口，疑惑地看着屋里的三人：「这是熬什么呢？」 书亦莛大声道：「山楂酱！娇娇姐熬的！」 书亦茗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口小锅，又看了看尹娇娇。 尹娇娇见他望过来，就蹲在那儿，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这举动，颇像招猫儿啊狗儿啊的，书亦茗眉心动了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尹娇娇又示意他蹲下。 书亦茗：「……」 书亦茗顺从地蹲下来，还没来得及问，面前便伸过来一根沾了山楂酱的筷子：「尝尝。」 书亦茗：「……」 过了几个呼吸，书亦茗才伸手要去拿筷子，只不过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尹娇娇便躲开了：「我拿着就行。」 书亦茗：「……」 书亦茗低下头，舌尖在筷子上舔了一下。 酸酸甜甜，味道非常好。 他细细品了品，一抬头，尹娇娇正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味道可以吗？」 目光灼灼，书亦茗被她看得一怔：「嗯。」 他微微垂眼：「味道很好，酸甜适中。」 「那就好，」尹娇娇笑着说：「你不爱太甜的，我刚刚就放了一点儿蜂蜜。」 酸甜味明明就在嘴里，书亦茗却觉得心底都酸甜起来。 他有很多很多年都没尝过被人放在心头惦记的滋味了。 酸甜刚好，尹娇娇便放心了，拿了案子上洗干净的陶罐过来装，也没太注意书亦茗的脸色——当然，就算注意了也看不出什么。 山楂酱熬好没一会儿，腊八粥也熬好了。 糯米煮开了花，榛子花生这些果子也都煮的烂烂的，清香浓稠，直勾人肚子里的馋虫作乱。 虽然离吃中饭还早，尹娇娇也不拘现在是什么时辰，一人盛了一碗。 粥就要刚煮好热热的时候吃才好吃。 粥里蜂蜜放的不多，并不十分甜，不过书蓉和书亦莛也都说正好，她便没再另外给两人碗里添蜂蜜。 一家四口，坐在暖烘烘的炕上，喝着暖烘烘的腊八粥，年味终于跟着这锅粥，落到了书家这个尚显荒凉的小院子。 许久未喝到这样地道的地锅粥，尹娇娇一口气喝了两碗，就连书亦茗都比往日多添了半碗，书蓉和书亦莛一个没注意，又喝多了，放下碗就躺在炕上哼哼着撑肚子要破了。 第42章 尹娇娇自己也有点撑，但她不说。 收小案子上的碗时，书亦茗道：「先别忙了。」 尹娇娇不明所以，只当书亦茗有事，抬头看着他。 书亦茗指了指书蓉身旁：「你也躺一会儿。」 尹娇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她下意识要否认：「不用，我又没……」 对上书亦茗洞察一切的眸子，尹娇娇的话戛然而止，她摸了摸鼻子，最后哦了一声，也学着书蓉和书亦莛，躺在了炕上，消食。 吃饱了就躺着，会胖的，尹娇娇摸着肚子，心道，她都瘦成竹竿了，是该胖一点儿，这么想着，躺的更心安理得了。 躺归躺，她脑子却也没闲着。 正想着想着，察觉到什么，转头，就见书亦茗正盯着她。 她躺着，书亦茗坐着，颇有几分居高临下被人审视的意味，尹娇娇眼睛眨了眨：「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 她说着抬手摸了摸脸，以为喝粥的时候把米弄脸上了，结果什么也没摸到。 书亦茗垂眼，低笑了一声。 屋里的炕烧得暖和，又刚喝了热粥，书亦茗白皙的脸上带着淡淡红晕，这一笑颇有几分红梅傲雪的瑰丽。 尹娇娇呆了片刻，心里忍不住啧啧，果真颠倒众生的美少年啊。 就该多笑笑！ 平日里淡淡然的样子虽说也好看，但总归看着太清冷了些，这样就刚好。 吃饱了，躺着也舒服，还看了美少年笑颜，尹娇娇不禁有些恍惚，话也脱口而出：「你就该多笑笑……」 书亦茗抬眼。 尹娇娇笑眯眯地看着他：「好看！」 书亦茗：「……」 片刻后，他脸上的红晕，蔓延至了耳朵尖。 看着他红红的耳朵尖，尹娇娇心里只觉得好笑，居然害羞了。 天啊，那么个冷心冷面，旁人都不敢直视的书大人，居然害羞了？！ 也太萌了吧，尹娇娇被萌地直想打滚，但见他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尹娇娇非常识趣的没有多说什么。 骨子里那么要强，眼皮又这么薄，还是别戳破的好，万一他羞恼狠了，日后再不笑了可怎好？ 尹娇娇轻咳一声，从炕上爬起来，忍者笑道：「我消饱了，这就去把碗刷了，等下还有事……」她还要想办法做糖葫芦去卖钱呢。 话没说完，就端着碗跑了。 开门时冷风涌进来，正正打在书亦茗脸上，平日里躲着寒风的书亦茗，突然觉得，寒风也不是全然令人讨厌，至少这会儿，这一吹，让他觉得舒服得很。 又坐了一会儿，他伸手拨了拨封的严严实实的窗子，冷风从拨开的一角吹进来，耳朵尖的红晕总算慢慢消了下去…… 竟然因为一个半大的女娃的随口打趣，红了脸。 书亦茗又无奈，又想笑。 童言无忌，他何至于此？ 那几十年全都白活了么？官场都白混了么？ 这么几句话就动摇了心神，可真的一点儿都不像他啊…… 思量了好一会儿，书亦茗扯起嘴角摇头轻笑。 非是今日才察觉，前几日他就意识到了，和上一世相比，自己话多了，笑也多了不少。 原本只当是重活一世，心境不同所致，今日再看，并不单单如此。 脚步声传来，书亦茗抬头，就看到尹娇娇小跑着从灶屋出来在院子里拿了个筐，又跑了回来，没一会儿，又背着筐跑了。 一举一动，都还透着孩子气，偏偏做起事来又极认真，虽然想法有时有些跳跃，却很是让人放心。 可到底也是个孩子，看她这么辛苦，书亦茗心有不忍。 吹了会儿风，嗓子忍不住有些发痒，他以拳抵唇，一边咳嗽一边在心底道，希望这幅身子争点气早些痊愈，他现在虽然也只有十一岁能做的事情有限，可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尹娇娇背着筐，几乎是小跑着往镇上去。 趁着还没过午，镇上集市人还多，看能不能卖出点东西，她也好换几个钱搞点冰糖回来。 今儿腊八，虽然临近午时了，小镇的集市上人也不少，家家户户都在置办过年的物什，小镇上也没啥稀罕的，不过是自己加工的农产品或者山上打来的猎物还有针线之类的…… 有人是卖了钱再买东西的，也有直接以物换物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断，烟火气甚浓，尹娇娇穿来穿去，也没敢耽搁太多时间，找了个人流量多的地就把筐放下了。 第43章 框里装了些香菇，还有几小块切好的巢蜜。 平日里村人少有会花钱买这些的，可现在不一样，马上要过年了，花几个铜板给家里的小孩子买点尝尝鲜的人，还是挺多的。 尹娇娇也不矫情，摆好东西后，就开始吆喝： 「叔叔婶子爷爷奶奶们看一看呀，新鲜的菌子，刚从山上摘的，肥嫩鲜香，买回家给孩子过年尝个鲜呀……」 「……还有蜂蜜 ，来看看蜂蜜，冬日里润肺止咳，老少咸宜，买一块带回去过个甜甜的年吧。」 无论哪个年代，无论什么时候，大人总是最顾忌孩子，给孩子花钱也最舍得。 尹娇娇就是抓住这一心理，对来询问的人，话题直往孩子身上引，年轻还没孩子的，便往家里上了年岁的老人身上引。 她也没想着村人能买多少，左右人多，你买点，他买点，对她而言，也不少了。 哪怕是只买一两个的，尹娇娇也都笑脸相迎，开口都是吉祥话。 蚊子再小也是肉，开门做生意的，她不嫌弃。 就这样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没一个时辰就全卖光了。 有人是直接拿钱买的，也有用物换的。 她数了数，一共二十七个铜板，还有不少菜米咸鱼咸菜腊肉之类的，还有一只兔子，收获颇丰，对此，尹娇娇很是满意。 小镇虽不如县城繁华，但小镇也有小镇的好。 过两日再整理些东西，再来几趟，这边菜蔬和一些猎来肉食，比较便宜，可以多储存一些过冬。 冰糖有点贵，尹娇娇没舍得买多，只称了半斤，然后打听着找到了一户农家，买了不少甜菜——甜菜便宜。 自己回去熬糖嘛，她又不笨，总不可能熬不出糖来。 从农户家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家墙上挂着几张兔皮，尹娇娇想了想，也找他们家买了来。 挺便宜的，回去可以给书亦茗做个围巾和帽子，这样出门她也能放心些。 因着腊八粥喝得多，背着东西回来时，都已是申时，尹娇娇也不觉得饿，就是一回来，对上书亦茗直勾勾的视线，有点点心虚。 出门的时候太急了，忘了跟他说自己出去做什么。 「一个人出去，怎么也不说一声？」书亦茗语气如常。 尹娇娇讨好地笑笑：「忘了，不过我没走远，就去了镇子上，原以为很快就回来了的，结果一个没注意耽误了些时候……你们午饭可吃了？」 「吃了！」 「喝的粥！」 一句话，成功把话题转移，书蓉和书亦莛这两个小东西，特别好使，指哪打哪。 书蓉和书亦莛吵吵嚷嚷，书亦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去吃饭，吃了饭再忙。」 尹娇娇想 说我不饿，不过见书亦茗板着个脸，她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她发现了，书亦茗特别讲究平等，而且真的把她当一家人对待，他们兄妹三人有的，她也要有，更不允许她亏待自己，否则他会不高兴…… 说不得有身为家中长子的责任和自尊在，更多的还是人品使然。 男主嘛，三观当然特别正了。 ……她自认自己没有舍己为人的品格，也肯定不会委屈了自己，但书亦茗这般态度，还是让她心生欢喜。 就着周山家的给的腌野菜，吃了一碗粥后，尹娇娇这才开始尝试着做糖葫芦。 这东西，她没少吃，自己也动手做过，但那毕竟是小时候的玩闹，这么多年了，难免手生。 尹娇娇要做糖葫芦，可把书蓉和书亦莛开心坏了，两人跟小尾巴似的，尹娇娇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还兴奋地叽叽喳喳，连尹娇娇在院里打水洗甜菜，两人都开心地蹲在一旁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看得尹娇娇直乐。 甜菜洗干净后，切成丝，加水，开始煮。 那老农家后面有个冬暖夏凉的山洞，这些甜菜是他们存忘了，入了冬才想起来还放了这些东西在山洞里，原本觉着放久了也卖不上钱，就着自家吃的，结果被尹娇娇找上了门。 是以，价钱非常便宜。 虽存储久了没那么新鲜，但也勉强可以用。 煮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把丝捞出，让书蓉端去喂鸡，剩下糖水小火慢慢熬。 又熬了有半个时辰，终于得见糖稀雏形，尹娇娇心里相当激动。 自己熬的糖呢，她没忍住，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 第44章 灶膛里小火不停，尹娇娇拿过早就用竹签串号的山楂，在锅里一滚，快速拿起来…… 别看甜菜熬的糖是深褐色，但裹到山楂上，还是挺好看的。 看着书蓉和书亦莛吞着口水直勾勾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尹娇娇笑了笑，先给了书亦莛：「先给莛哥儿，小心烫，等凉了。」 糖熬好后，就很简单了，尹娇娇很快又做了一串给书蓉。 书蓉欢呼一声，拿着糖葫芦就跟书亦莛两人跑院子里去了。 尹娇娇心道，开心成这样还不知道好不好吃呢，等下不好吃，可不白高兴了这么久啊？ 这么想着，她手里的这一串也凉了下来，尹娇娇咬了一颗山楂。 咔咔脆响，糖脆，还不粘牙，山楂酸酸甜甜，相当成功。 尹娇娇一时高兴，又吃了一颗。 她笑眯着眼，举着串糖葫芦，吃了一颗又一颗，开心地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正大口大口地吃着，灶屋光线倏地一暗，尹娇娇保持咬山楂的姿势扭头看过去…… 书亦茗正面无表情地站在灶屋门口，看着她。 尹娇娇：「……」 她眨了眨眼，犹豫片刻，还是把嘴里的山楂咬了下来，一边咬着一边说道：「等急了啊？我先尝个味，正说要给你做呢。」 偷吃被发现，还被逮了个正着，尹娇娇有点赫然。 书亦茗倒是没什么反应，就觉得她刚刚咬山楂的样子和蓉儿莛儿如出一辙。 果然还是个孩子，这小孩子气，挡都挡不住。 看着尹娇娇熟练地操作，书亦茗问了句：「好吃吗？」 尹娇娇滚糖的手一抖，差点没捏住签子……这是在揶揄她只顾自己吃，不管他吗？没看出来啊，这么记仇呢。 「……好吃。」尹娇娇低着头道：「真的挺好吃的，酸酸甜甜……」 她说着把刚做好的糖葫芦递给书亦茗。 书亦茗没接，而是指了指她放到一旁，吃得只剩一颗山楂的那根：「给我那个就行，这个你留着吃。」 「不行！」尹娇娇想也不想就道：「一人一根，那根我都快吃完了，这根才是你的。」 书亦茗还是没接。 尹娇娇只当他是觉得自己跟弟妹一样贪吃糖葫芦而不好意思，直接把糖葫芦往他手里一塞：「这根本来就是给你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看着手里的糖葫芦，书亦茗有些想笑，但看她期待地眼神，还是咬下一颗。 糖衣又脆又甜，果子酸甜适中，确实好吃。 「怎么样？好吃吗？」尹娇娇有些紧张地问。 书亦茗把嘴里的果子吃完，才点了点头：「嗯，好吃。」 尹娇娇终于放心了，笑着对书亦茗道：「那你快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做。」妥妥哄孩子的做派。 书亦茗扯了下唇角，轻笑道：「当我是小孩子么？」 尹娇娇拿起自己只剩一颗果子的糖葫芦，好笑地看着书亦茗：「你不就是小孩子么？不把你当小孩子，把你当什么？」 书亦茗被这话问住了，他看着尹娇娇，一时间竟有些说不清该如何作答。 这话尹娇娇也不过随口一说，相处了这么些天，她对书亦茗的态度已经从‘冷心冷面’‘高冷不可亲近’的书大人，转变成了十一岁敏感细腻的半大少年。 糖葫芦做得很成功，她自然高兴，没忍住随口逗了两句，本也没指望他会给出什么回答，是以问完后，她就继续捣鼓糖葫芦了。 要说做糖葫芦，还是冰糖最佳，只不过她预算有限，冰糖实在太贵，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男主光环普照了。 躬身添了把碎柴小火慢慢烧着免得糖稀糊底，添着添着，灵光蓦地一闪。 对啊！ 虽口感上比冰糖略略差上一些，但她可以搞点新鲜花样啊！ 想起现代那些花样百出的‘糖葫芦’，尹娇娇撸了袖子，说干就干。 被尹娇娇一句话问住的书亦茗，思量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合适的话作答，若不是她问，他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重活一世毕竟只有他自己知道，旁的任何人不知也看不出，这些日子，他惯以看孩子的目光来看娇娇，今儿被这么一问，他才意识到，娇娇竟也是这般看他的。 书亦茗一手捏着吃了一颗果子的糖葫芦，微蹙着眉，站在那儿瞧着忙来忙去的尹娇娇，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看了半晌，愣是没想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第45章 尹娇娇扒了扒围裙，把棉衣挡结实了，滚过糖后，两手掌心搓着竹签飞快一转…… 书亦茗：「！！！」 啊……失败了！ 糖丝没能成细细的丝状，反而垮垮的，看着有点畸形，一点儿都不好看。 尹娇娇咬着唇，看着手里甩糖丝没成功的糖葫芦，神色有些凝重，糖稀不够浓稠？还是甩的力道和速度不够？ 咬了一口尝了下味道后，尹娇娇放下失败的这根，开始尝试第二根。 滚糖，用力一搓…… 咦？！ 尹娇娇眼睛一亮，果然是力道和速度不够。 虽然拔丝效果依然没达到她的预期，但已经初现雏形，看着也好看了不少。 欣赏了好半晌，她又咬了一口，糖丝有一点点绵，要不然加点冰糖试试？ 正要把手里又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去 找冰糖…… 「你这是在做什么？」 尹娇娇一时激动，全然忘了书亦茗还在这儿，听到这声询问，浑身一僵。 她转身。 书亦茗正疑惑地看着他，眉头还微微蹙着。 尹娇娇：「……」 「啊，」尹娇娇马上扯起嘴角，神态自若地笑道：「上次去县城，看到吹糖人的，特别精巧，我站那儿看了好久……然后我就想啊，吹糖人的糖稀和糖葫芦的糖稀好像差不多，要是能把裹糖葫芦的糖稀弄成糖人那样，肯定会有很多人买的，就自己试了一下……」 别出心裁，以奇致胜。 书亦茗看了看她刚放下的那根糖丝缭绕的糖葫芦，在心底给她此举下了个结论。 「你看……」她拿起形状较好的那根，递到书亦茗面前，一脸兴奋道：「这样是不是很好看？」 东西还是那点儿东西，这么一弄，颇有些浮夸，但也确实好看，小孩子看到肯定喜欢。 书亦茗看着面前的翻出新花样的糖葫芦，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嗯，是好看。」 评价完，他在心底笑了一声，胆大、心细，还孩子气…… 见书亦茗并没有继续深究，尹娇娇挺高兴，到底是男主接受度不是一般的高，是她自己太紧张了。 「你尝尝看这样子的……啊，这个我吃过，重新给你做，你稍……」 「不用。」书亦茗接过她要拿回去的糖葫芦，毫不在意地咬了一颗。 尹娇娇：「……」 只可远观高冷不可亲近的大权臣幼年居然是这个样子的？！ 尹娇娇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又新奇又激动，连看书亦茗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书亦茗吃了一颗山楂，见尹娇娇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以为她在等自己夸奖，轻笑了声道：「口感和刚刚那种差不多，但因精巧了些，花样新鲜了些，便觉得比刚刚的要好吃些。」 尹娇娇美滋滋地眯着眼：「是吧……你有没有觉得糖丝有点绵软？」完全把他当美食顾问了。 书亦茗眨了眨眼，豆*豆*网。刚刚的口感已然忘了，他便又咬了一颗。 尹娇娇：「……」 还带二次品尝的！也太软萌太好玩了吧！ 细细品尝了片刻，书亦茗认真道：「有一点儿，但不细品，尝 不出来。」 尹娇娇是怕遇到挑剔的买家，而且她的性子里没有差不多就行了这种习惯，能做得更好，为什么要差不多啊？ 「我……你觉得我放点冰糖进去调和一下糖稀，会不会好一些？」尹娇娇佯装真切地问。 其实她心里有法子了，但总不好表现得太聪明，那也太反常了，会被当妖怪的吧？ 书亦茗蹙起眉头，轻轻点了点头：「可以试试。」他对此，并无研究。 尹娇娇嗯了一声往锅里加了几块冰糖，轻轻搅拌，待冰糖融化混合到一起后，她又做了一根。 比刚刚要脆一些，尹娇娇嚼着一颗山楂，和刚刚的那根做对比，见书亦茗盯着自己看，便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他，让他也尝尝——反正他不嫌弃自己吃过的。 书亦茗也确实没觉得她此举有何不妥，接过后，便咬下一颗。 「脆了一些。」片刻后，他道。 尹娇娇嗯了一声，和她结论一样，她又放了几块冰糖，继续调糖稀，做糖葫芦，品尝…… 连做三根，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比例。 书亦茗指着其中一根道：「这个口感最好，脆，也不粘牙，甜且不腻。」 尹娇娇也这么觉得，英雄所见略同，这让她心头涌上几分别样的情绪。 第46章 有得遇知己的惊喜，也有一星点的自得。 正要点头附和，一抬头看到书亦茗举着两只手——每只手拿了三根糖葫芦，若有所思地站在那儿，愣了一瞬，直接笑岔了气。 书亦茗：「……」 看着笑得眼泪都出来的尹娇娇，书亦茗眉心拧得更紧了。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书蓉和书亦莛听到动静，纷纷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喊：「怎么啦怎么啦……」 两人一前一后挤进来，手里还捏着吃光了的竹签，看到大哥手里的糖葫芦，齐齐惊呼了声：「哇！」 「大哥，你有好多糖葫芦啊！」书亦莛大声道。 书蓉也羡慕地望着大哥：「还好好看……」 书亦茗看了看仰着头巴巴瞅着自己的幼弟幼妹，又看了看手里的六根糖葫芦，最后看了忍着笑抹眼泪的尹娇娇，颇有些无奈。 可算明白她笑什么了。 书蓉和书亦莛得了大哥给的一人三根糖葫芦，欢天 喜地跑了出去。 俩小的跑出去后，小小的灶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尹娇娇是不敢再明目张胆的笑了，只咬着唇苦忍着。 看着背对着自己，忍笑忍得肩膀都在抖的尹娇娇，书亦茗拧着眉，盯着她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 尹娇娇知道书亦茗在盯着自己，她也知道书亦茗知道她知道，她不想再笑的，可刚刚那一幕，总往自己眼前飘，实在忍不住。 末了。 书亦茗轻咳了一声，道：「想笑就笑罢。」 尹娇娇串山楂的手一抖，用尽全身力气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不……不想笑……不想笑了……一点儿都不好笑……」 这磕磕巴巴断断续续还喘气的样子，谁信？ 尹娇娇放下签子，使劲搓了搓脸，终于把笑意压了回去，这才转身，一本正经地看着书亦茗：「真不笑了。」 话落，她没忍住，嘴角再次上扬，要笑出来的那刻，她马上低下了头。 看她偷笑还嘴硬，书亦茗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好一会儿，他才压下嘴角，语气轻缓道：「歇会儿，别忙了。」 说完，他转身，出了灶屋。 尹娇娇低着头嗯嗯，等书亦茗走了，才抬起头，又扶着灶台无声大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这股劲，不笑了。 她大口喘着气，使劲搓着笑得酸疼的腮帮子，心道，以后断断不能这么逗他了，肠子都要笑拧巴了，不过她今日也不是故意的…… 回了屋，书亦茗绷了好一会儿，半天没看进去一页书，最后放下书册，压着嗓子低笑了声。 确定了糖稀的比例，尹娇娇出去了一趟，去周村找赶牛车的老李头。 她原是想问问他明日去不去城，载她一趟需要多少钱，老李头看到她就很欣喜，一听她要给钱，直摆手，怎么都不肯收她的钱，还说他明儿本就是要进城的，不过是顺路。 他执意不收，尹娇娇也没办法，打算回来的时候给他家小孙子留两根糖葫芦当做报答。 找好了牛车，尹娇娇回去就开始准备东西。 得摘个草把子，竹签也不够，还要串山楂，糖也要提前熬好。 熬糖费时间得很，若明儿一早现熬现做，那她丑时就得爬起来，这一夜也甭想睡了，头一晚熬好，第 二天早起会儿，再化开，比较方便。 事情虽多，尹娇娇也安排的有条不紊，晚饭都特意蒸了白米饭，做了一个爆炒兔丁，和一个清炒菘菜。 腊八粥是这边的习俗，但她老家里腊八的习俗是吃米饭。 既是改善伙食，也是一点点私心给自己过个节。 这顿饭，对于书蓉和书亦莛而言，是过年才能吃到的，今天还吃到了糖葫芦，不是一颗两颗，是好几根！两人何止开心雀跃，高兴的眼睛就没睁开过。 想着糖葫芦能卖上不少钱，尹娇娇兴奋地差点失眠，第二日鸡没叫她就起了。 北风呜呜吹着，小山村还在沉睡中，书家便亮起了灯。 东西都提前备好了的，她就把糖熬化了，甩糖丝就行。 其实真要论起来，还是现做好的口感好，只是现在条件不允许，以后若是有条件了，就在县城里摆台，现做现卖…… 一边想着，一边烧火。 咳咳…… 咳嗽声从门口传来，尹娇娇正垫着脚搅糖稀呢，猛地回头。 「你怎么起了？」 第47章 书亦茗抵着唇咳了一会儿，才走过来道：「帮你烧火。」 尹娇娇：「你……」 不等她话说完，书亦茗便在灶前的木墩子上坐下：「怕你一个人顾不上，我也没那么娇弱……看着锅里。」 那么一愣神，手上没动，糖稀差点糊了，他一提醒，尹娇娇马上搅动。 算了，起都起了，也不差烧火的这一会儿。 尹娇娇专心做糖葫芦，书亦茗专心烧火，两人都没再开口，万籁俱寂，小屋里只余柴火的噼啪声和糖稀时不时地吐泡声。 吃过早饭，尹娇娇便披着月光扛着一草把的糖葫芦出了门。 书亦茗本来要送她，她没让。 这个点，鸡都没醒呢，不需要，而且老李头说了在村口等她，还是别让他白白喝冷风了。 糖葫芦是寻了干净的布裹着的，快进城时，她才把布揭了。 老李头看了一眼，便惊讶地嚯了一声。 尹娇娇谦虚地说，这是她和书秀才一起做的，老李头听完又嚯了一声，直赞书亦茗是个成大事的。 尹娇娇假装谦虚地应着。 糖葫芦这个东西，什么时候都不乏买家，尤其现在快过年了，街头巷尾，都是人 ，她做的又是颜值在线的拔丝糖葫芦，卖得出奇的好。 还不过午，就卖完了。 尹娇娇扛着空空的草把，心道，还好她提前留了两根作为老李头的答谢……又一笔钱进账，终于可以安安生生过个好年了 ，连过冬的钱都有了，尹娇娇非常开心，荷包鼓了，人才有底气。 她今儿没再啃玉米饼，而是去上次路过的那个羊肉面摊，点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羊肉面。 一碗面下肚，尹娇娇额头都出了汗，又满足又畅快，付了钱，她站起来正要走，小腿突然被人抱住了。 她低头一看。 「糖……糖葫芦！」 抱着她腿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可不就是上次那个小男孩吗？！ 而此时，书家。 在书亦茗的指点和帮助下，书蓉成功做出了一锅腊肉粥，解决了午饭问题。 吃过饭，书蓉背着筐，主动去捡柴——娇娇姐今天好辛苦的，她还在睡觉时，她就进城了，她得帮她。 今儿风大，书亦莛便没跟着姐姐去，而是在家里跟大哥学认字。 毕竟只有三岁，小孩子心性，坐了没一会儿，便起了玩心，他不敢吵着大哥，便小心翼翼地一个人玩，还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屋里只有沙沙地翻书声，书亦莛玩着玩着，突然就忘了不要吵大哥，小声嘀咕了一句：「娇娇姐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又想吃糖葫芦了。 书亦茗视线挪到他身上：「嗯？」 这些天，家里能吃饱了，还有暖和的炕，大哥病也好了些，平日里也没那么严肃了，书亦莛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怕大哥，听到他这声疑问，书亦莛仰着头问：「我想娇娇姐了，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书亦茗看了眼日头，沉吟片刻：「估计还得一会儿。」 书亦莛失望地扁扁嘴：「哦。」 「怎么？」书亦茗难得追问了一句。 书亦莛马上又开心起来，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娇娇姐了！我现在可喜欢娇娇姐了！」 书亦茗勾唇笑了笑。 见大哥笑了，书亦莛像是受到了鼓舞一样，大声道：「姐姐说，她也可喜欢娇娇姐呢，我们都喜欢娇娇姐！」 书亦茗刚要应一声，书亦莛急喘着气道：「大哥你呢？你呢？」 看 他急的脸都红了，书亦茗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什么？慢慢说。」 书亦莛迫切地希望能和大哥一样，急急追问道：「你喜欢娇娇姐吗？喜欢吗？」 书亦茗手一顿。 书亦莛眨着大眼睛，期待地等着大哥的回答，他本就小，这会儿又在兴头上，哪里看得出大哥此时的异样，只不住地追问：「喜欢吗？大哥喜欢娇娇姐吗？」 书亦茗眼神有些许茫然，他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细细咀嚼‘喜欢吗’这三个字，在书亦莛急惶惶的追问里，缓缓拧起了眉。 尹娇娇看着抱着她腿不撒手的小男孩，四处看了看，禁不住皱起了眉。 这孩子家里怎么回事，怎么又让他一个人乱跑，这么小出事了可怎好？ 「你家人呢？」尹娇娇蹲下来，问道。 第48章 小男孩五官精致，白嫩嫩的小脸，对她灿烂一笑：「糖葫芦！」 尹娇娇：「……」 金娇玉贵的小少爷，当真不知世间险恶，她牵着他的手，轻轻道：「我带你去找你家人。」 小男孩眉头一皱：「我有钱！」 说着，他就往自己怀里掏，掏了好一会儿，掏出两个银裸子就往尹娇娇手里塞，边塞边嘟囔：「我有钱我有钱……」 尹娇娇哭笑不得。 他这是以为她带他去找家人要钱啊？ 「不要你的钱，」尹娇娇把银裸子给他塞好：「你娘亲呢？你跟谁一起出来的？」 小男孩皱皱眉还要去掏银裸子。 尹娇娇抓住他的手。 掏不成了，他扁扁嘴委屈道：「糖葫芦……」 尹娇娇当真没法子。 真是固执，她说了那么多，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就只惦记着糖葫芦。 尹娇娇想了想，试着喊了一声：「涛儿？」 小男孩挣扎着掏银裸子的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她。 还真是叫涛儿。 尹娇娇道：「别掏钱了，你自己留着，糖葫芦也给你。」 那银裸子比上次他娘亲给她的那两个大不少，一看就是年节将近，长辈们给的，她可不敢要。 也不能要。 上次收了人家两个银裸子，她就挺不好意思了。 她把留给老李头小孙子的两根糖葫芦分出一根给他：「走，我带你去找你家人。」 拿到了糖葫芦，涛儿便乖乖让尹娇娇牵着。 看着乖乖啃糖丝的涛儿，尹娇娇笑着问他：「你和谁一块出来的？」 涛儿啃了好几口糖丝，这才理尹娇娇：「娘。」 「你娘人呢？」尹娇娇耐着性子问。 但这次他又不理她了，只低着头专心啃糖葫芦。 问也问不出来，尹娇娇只能先牵着他从巷子里出来。 站在路口看了看，也没看到上次见到的他家一行人，正想找个摊主问一问，尹娇娇突然想起来上次收她香菇的福顺楼掌柜的 是认识他的。 尹娇娇便牵着他去福顺楼。 刚走近，还没踏进福顺楼，门口迎客的小二就冲里面喊：「掌柜的！林家小少爷找着了！」 掌柜的匆匆忙忙跑出来，看到涛儿，喊了一声小祖宗哟，就忙打发小二去通知人。 人是在他店里丢的，真要出了什么岔子，那可不得了。 「林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掌柜的抹着额头的汗，道。 林家这位小少爷，连脑袋都没抬，只埋头啃糖葫芦。 没得到回应，掌柜的也不介意，他看了眼牵着小少爷手的尹娇娇，道：「这位……」 看清楚尹娇娇的脸，他话音一顿，惊讶道：「你是上次那个卖鲜菌子的丫头？」 尹娇娇点了点头：「他要吃糖葫芦，我给了他一根，这才把他领到这里来，他家人呢？」 掌柜的更惊讶了：「刚刚卖那个卖糖丝糖葫芦的人，是你啊？」 尹娇娇挑眉。 掌柜的倒是没再说别的，只让他们先进去，别在外面站着吹风了。 他本是想去牵林小少爷，卖个好，接过，小少爷压根不让他碰，也不理他，他只笑笑，也没在意，小孩子嘛。 听掌柜的解释，尹娇娇这才知道，这小少爷居然真的是出去找她买糖葫芦的。 他们一行人今日是采买年节用品，顺便逛逛集市的，午时便来福顺楼用饭，结果这小少爷在大堂里看到有个孩子手里拿了根糖葫芦，就惦记上了，一直嚷着要吃糖葫芦，倒也打发了丫鬟去买，不过买回来不是尹娇娇卖的拔丝糖葫芦，他不吃，但几个丫鬟出去，都没买到拔丝糖葫芦，小少爷不干了。最后陈小姐便牵着他说陪他去买，这才终于不闹了。 刚下了楼，陈小姐碰到个闺中好友，才说了两句话，再一转头，他就跑没影了。 林家小少爷丢了，这可不得了。 一行人全都出去找，连福顺楼的伙计都派出去好几个帮着找。 万幸，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尹娇娇万万没想到，一根糖葫芦居然引起了这么大的动静。 她看了眼还在埋头啃糖葫芦的林家小少爷，正要劝他待会再吃，蹭脸上了都，一道身影就急匆匆朝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第49章 「涛儿！」 少女略显尖锐 的嗓音在尹娇娇耳边炸响。 如果她没记错，这位应该就是陈小姐了。 林家小少爷终于慢吞吞抬头赏了陈小姐一个眼神，只看了一眼，就低头继续啃。 陈小姐掏出帕子：「怎么吃的满脸都是……」 边说边给他擦脸。 擦着擦着，她扭头朝尹娇娇看过来。 掌柜在一旁笑着道：「是她把林少爷送回来的，还好碰到了认识的人……」 原本是一件幸事。 偏偏，陈小姐看尹娇娇的眼神带了几分警惕，明明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目光却格外犀利：「是你？」 看似疑问，实则肯定的两个字，尹娇娇确定，她记得自己。 不过这神情这语气，尹娇娇眉心动了动，站起来淡淡道：「既然找到了家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抬脚要走。 「哎……」陈小姐不悦地皱着眉：「我话还没说完呢。」 尹娇娇看着她，扯起一个冷淡的笑：「陈小姐还有吩咐？」 不道谢就罢了，还给她脸子瞧，她还那么好性。 惹不起，她躲得起！ 书家日子再清贫，那书亦茗也是男主，现在男主可是靠她养活，命都捏在她手里呢，她不主动惹事，事还能来找她不成？ 陈小姐脸色更不好看了，正要再说什么，林夫人回来了。 「涛儿——！」 林小少爷终于没再继续啃糖葫芦，张着胳膊，扑到了娘亲怀里。 确认了儿子没事，林夫人总算放下心了，也从掌柜的口中得知是尹娇娇送他回来的，忙道谢。 尹娇娇脸的笑这才真切了些。 还是有明事理的。 她也懒得跟一个下丫头计较。 知道拔丝糖葫芦是她做的之后，林夫人笑着说道：「怪不得跑那么快去找你呢……」 说着示意丫头付糖葫芦的钱。 尹娇娇马上摆手：「不用了，上次还没多谢夫人相助，今儿不过是一点儿心意，再收钱，我可要无地自容了。」 她坚持，林夫人也只好作罢。 要告辞的时候，林夫人突然问了句不相关的：「你是淮县人？」 这没头没尾的话，尹娇娇有些不解。 「就是觉得你手艺……」林夫人指了指儿子快吃完的糖葫芦：「挺新奇。」 虽然承过她 的情，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尹娇娇点了点头：「我家在潞山脚下。」 林夫人笑笑：「那想来是淮县的人都伶俐得紧。」 尹娇娇也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意思，便客气了两句，走了，她还好些事没办呢。 尹娇娇走后，林夫人还瞧着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一旁的丫鬟低低喊了一声：「夫人？」 林夫人这才收回视线，轻笑道：「看到她，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陈小姐眉头还蹙着，在一旁嘀咕：「上次是她救了涛儿，今儿也是，也太巧了吧？」 言外之意，涛儿是被尹娇娇盯上了。 也不怪她多想，她小时候就碰上过这种事，最后那人偷了她家不少东西，跑了，还把祖母给她的银项圈都给偷走了。 从那儿以后，她就对陌生人很警惕。 她话里的意思，在场不少人都听出来了，林夫人却只当她是警惕，并不知道她小时的经历，但掌柜的却是知道的。 「许就是巧吧，」掌柜的笑着道：「前儿我听和珍堂的刘大夫提起，她便是那位书秀才家的。」 听掌柜的这般说，陈小姐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书秀才？」林夫人来淮县还不足月，听掌柜的这般说，起了兴致。 「这书秀才啊，是淮县有名的神通……」 掌柜的说书一般，给林夫人讲起了书亦茗的传奇事。 当然这些事，尹娇娇是不知道的。 送林小少爷找家人，已经耽搁了她不少时间，她还和老李头约好了未时末在城门口汇合呢。 先去药堂又给书亦茗抓了两副药，又把带的巢蜜一并卖给药堂，这才去东巷子买日用品。 因着糖葫芦只剩了一根，尹娇娇便没把巢蜜卖完，留了几块，打算和糖葫芦一起给老李头。 冬日里吃羊肉最暖身子，这时节卖羊肉的也多，再加上要过年了，不少人家都宰了羊卖钱过年，尹娇娇买了一大块羊肉，想着书蓉和书亦莛近来懂事乖巧，咬咬牙称了半斤核桃酥作为给两人的奖励过年的惊喜，这才打道回府。 第50章 这次她动作快些，到城门口的时候，老李头还没来，尹娇娇便打量起了主街道两旁的铺子。 人来人往，生意可真好，她以后一定要租个铺子，这 样就不用大清早就往城里赶，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才好安心做生意。 短短半天，她那摆摊的心愿就变成了租铺子，又等了老李头一会儿，租铺子的心愿便成了买铺子。 正当她盘算着买哪几个位置的铺子比较合适时，老李头来了。 和老李头一起的还有几个村人，和众人打过招呼，尹娇娇便上了车，买铺子的事也暂且搁置脑后——反正现在也没钱，想也白想。 村人知道她是书家的，对她态度都很好，一车人说说笑笑，一路倒也快。 跳下板车后，尹娇娇才把糖葫芦和巢蜜给老李头。 老李头摆着手说不要，特别坚决，甚至还有些生气，最后还是尹娇娇说，他不收着，她可没脸再坐他的牛车，还打开给他看，没什么值钱的，都是给小孩子的零嘴，老李头这才收了。 糖葫芦的生意有得做，从今天的行情来看，还挺红火，赚钱的路子又多了一条，尹娇娇特开心，凭她的勤劳聪明，不说发大财，发个小财当是没问题的。 一想到发财，她就忍不住幻想以后。 买个田庄，自给自足，夏赏荷花冬赏雪，还是很不错的…… 满心里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尹娇娇并没有注意到村头水池边浆洗的书二郎媳妇看的怨毒眼神。 她推了推蹲在一旁揣着手苦着脸愁过年礼的书二郎，没好气道：「看那丧门星得意的！」 书二郎压根没注意到尹娇娇，听她这么说，才半直了直身子张望了眼——只看到尹娇娇的背影。 「哦。」书二郎道。 这敷衍的态度让书二郎媳妇大怒，她扔了手里的木棍：「哦？」 她叉着腰指着书二郎破口大骂：「让你去找李管事讨降租子，也讨不来，过年连个新衣裳都扯不来，你说你除了吃还有什么用！」 书二郎被骂得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只叹气。 那李管事不降租，他有什么办法？总不能不种了吧？不种来年吃什么？ 书二郎媳妇看他这样就火大，这些天那丧门星倒是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还连累得她被村里那些长舌妇嘲笑。 她踹了一脚木盆：「衣服你洗！」 丢下这话转身就走。 「你又啥去？」书二郎大声道。 「 爱干啥干啥，」书二郎媳妇头也不回道：「问什么问！」 那丧门星休想过得这么舒心！ 都是她害的，要不然，她现在有大瓦房住着，有大鱼大肉吃着，还用受这罪？ 越想书二郎媳妇越气，总要想个法子治她。 「你别去找茗哥儿了啊！」书二郎起身，不放心的大声道。 书二郎媳妇理都没理他。 书二郎又扯着嗓子道：「按过手印了啊！村正会……」 书二郎媳妇揣着手，心道，按手印算什么？村正又怎么了？又不是衙门，还能治她罪不成？ 彼时，村正家。 「这些……全都给茗哥儿送去？」村正婆娘惊讶道：「这么多！」语气里，满是不舍。 村正摆摆手：「你懂啥，别管了。」 村正婆娘抿了抿嘴，前儿她娘家侄儿来，也就只给了小半袋米和一块腊肉，这……倒是舍得，都够他们一家子大半个月的嚼用了。 赵辰挑着扁担，把两筐东西担上：「我去了。」 村正示意他快去。 儿子走后，村正才道：「昨儿见茗哥儿了，身子比之前好不好，那说话，那言行……兴许咱们上林村还真能出个大官呐。」 村正婆娘眼睛一亮：「真的？」 「那当然！」村正正色道：「你知道今儿夫子怎么夸辰儿的吗？你不信我的，还不信你自己儿子，你没看辰儿都开心成什么样了？」 村正婆娘脸上这才见笑，一拍大腿道：「也是，我瞧着娇娇也是个能干的，昨儿我去镇上还见到她了，卖菌子呢，可能说会道了……」 村正抽了口旱烟，笑道：「所以让你学着点，眼皮别那么浅，有茗哥儿出力，辰儿考个秀才再中个举人，你就是举人老爷娘了，到了县城也都让人高看的！」 村正婆娘乐得嘴都合不拢，不住拍手，好像现在就已经成了举人老爷娘了一般。 第51章 「我去翻翻柜子，」她忙不迭回屋：「我记得前年剩了批布，给他们送去，做衫子也好，套被子也好，总也有用的……」 村正蹲在墙根，晒着太阳，笑了笑。 这样的好苗子，咋就没生在他家呢？ 刚让辰儿自己去，也是想着，年轻人，又都是读书人，总归话多些，也好多熟络熟络。 他 看他那惯常眼高于顶的小儿子，对茗哥儿钦佩得很呢。 尹娇娇是和赵辰前后脚进的院子。 她刚进院子，都还没来得及把筐放下，赵辰就来了。 尹娇娇一看他挑的两筐东西，顿时吃了一惊。 这……这又是干什么啊？ 赵辰擦了把汗，憨厚笑道：「茗哥儿可在？」 尹娇娇朝堂屋看了眼，而后点了点头：「应当是在的，你……」 「茗哥儿！」不等尹娇娇把话说完，赵辰便大声道：「茗哥儿忙着吗？」 书亦茗正盯着面前的书，一个时辰了，这一页始终没有翻过去。 打从书亦莛问出‘你喜不喜欢娇娇姐后’，他就一直这个姿势没动。 想他两世阅历，学贯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偏偏被年仅三岁的幼弟一句话给问住了。 喜不喜欢？ 他真真是答不出。 喜，因何而喜？ 不喜，又是何故？ 在他的意识里，人只分，可交和不可交，从未单纯以喜不喜来评判。 科举朝堂，黎民百姓，更不以个人喜不喜而定，他似乎从未以个人喜好，做出过决定，也不曾以此考虑过什么事。 是以，这个问题，难住他了。 娇娇在他心里自然是有着和弟妹相同地位的，可他又觉得，只这么论，似乎有些不妥。 娇娇当初毕竟是以他童养媳的身份进的他家门，和弟妹又是不同的。 这喜不喜的，自然也不能以对弟妹的态度判定。 可前世，他和娇娇又没有夫妻的缘分，他们俩人，甚至连话都不曾多说几句，何来喜欢与否？ 哪怕是当年出使北匡制定边境条约，他都不曾如此纠结迷茫过。 这会儿子倒因这一个问题，连书都看不进了。 要说这世间有什么能难住他的，大抵也就只有这情爱一道了。 他揣摩过同窗，揣摩过友人，揣摩过同僚、上司，更没少揣摩圣上，却独独没揣摩过女儿家。 正拧着眉思忖自己对娇娇到底是何种情感，院门响了，还没抬头就听到了娇娇的声音。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几乎是手忙脚乱从炕上翻下去的。 还好还好，看脸色今儿没那么累，嘴角挂着笑，心情也不错，定是糖葫芦卖了不少钱。 书亦茗没 由来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这才注意到娇娇身旁的赵辰。 「赵兄怎么来了？」书亦茗看了眼他担着的筐，眉心微微一动。 赵辰憨直地笑着道：「喊你半天了，可是读书没听着么？」 书亦茗下意识看了娇娇一眼。 尹娇娇背着筐进屋，头也不抬地道：「茗哥儿读书的时候，向来心无杂念，可专注呐。」 刚发了半天呆的书亦茗：「……」 赵辰卸下扁担，一手提一个筐往屋里走：「茗哥儿书读得好，我得跟茗哥儿好好学……快过年了，给你们送些年货，都是自己家种的养的，茗哥儿别嫌弃。」 恰时，尹娇娇回头，正对上书亦茗的视线。 不知怎的，书亦茗突然有些不自在，对视没片刻，他就移开了视线，只轻咳着道：「太见外了，你回去跟赵叔说，不用这么客气。」 赵辰认真道：「要得的，茗哥儿这么说，可不就跟我们见外吗？」 这本也是他的初衷，不是他，赵家拜夫子，也不少花费，他也并没有占他们家便宜，是以书亦茗便没再说什么。 「药可吃了？」尹娇娇把筐架在条凳上，卸下来。 书亦茗帮她扶着筐嗯了一声。 尹娇娇把筐拎地上放好，这才抬头仔细观察书亦茗脸色：「今儿咳得还厉害么？」 被她这么直勾勾盯着，书亦茗心跳蓦然一顿。 尹娇娇一无所觉，歪着头看了半晌，笑道：「看着脸色好不少，白日里可补觉了？」 这一笑，书亦茗心跳又跟着停了一瞬，他别开头，微微拧着眉：「还好。」 第52章 问题太多，也不晓得，她到底要问什么。 刚别开头片刻，便又转过了头，把帕子递给她：「擦擦。」 大冷天的，竟这么多汗。 对书亦茗的心思，尹娇娇一无所知，她接过帕子，笑着对赵辰说：「赵大哥屋里坐，屋里暖和，我去烧碗茶来，你和茗哥儿聊着。」 话落，她已经出了堂屋。 她一走，书亦茗便觉着自己像是猛然松了口气，可进了里屋，坐到了炕上后，他又忍不住朝外看。 灶屋里。 尹娇娇把串糖葫芦剩下的山楂果切成片放进锅里，添水煮山楂水。 一边煮一边乐。 就说男主光环强大吧。 看看，她今儿不光糖葫芦生意大好，家里还得了村正家两筐年货，她刚刚打眼看了下，东西相当多，这个冬天的吃喝都不用愁了。 拼死拼活这些天，可算可以喘口气了。 书亦莛把大哥下炕时带到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好后就跑出来找娇娇姐了。 刚刚又人在，娇娇姐也忙，他都没空说话，现下灶屋就他们两人，书亦莛开心地挤在灶膛前，看娇娇姐烧火：「娇娇姐我今儿可想你了！」 尹娇娇笑笑：「是吗？怎么想的？」 书亦莛一脸认真地道：「就……就想的。」 看他这个样子，尹娇娇笑容更开心了些：「我今儿也想你了。」 说着她凑到书亦莛耳边：「我还给你们买了好东西回来。」 书亦莛眼睛一亮，颇有几分蹲不住，这就要去看看娇娇姐给买了什么好东西，他扭啊扭半晌，最后还是蹲在那儿没起身，他还是喜欢娇娇姐多一些。 见书亦莛这么乖，尹娇娇心头也软得一塌糊涂：「蓉姐儿呢？」 回来还没看到书蓉，难不成睡着了？ 「姐姐捡柴火去了，」书亦莛又往尹娇娇身旁靠了靠：「等……等我长大些，风不那么大的时候，我也去。」 尹娇娇：「……嗯。」 她笑着揉了揉书亦莛的发顶：「中饭可吃了？」 「吃了！」一提到吃的书亦莛兴致就很高：「姐姐煮的腊肉粥，大哥在一旁指挥，很好喝！」 尹娇娇眉头一挑，哟，书亦茗现在都会指挥人做饭了啊。 「……不过没有娇娇姐煮的好喝，」书亦莛又道：「但也很好喝了！」 尹娇娇嗯了一声，看他眼睛一直往案子上的山楂上瞥，好笑道：「想吃糖葫芦了？」 书亦莛舔了舔嘴巴，不好意思地点头：「嗯。」 看他这样，尹娇娇就想笑：「等水煮好，就给你做。」 书亦莛笑眯着眼小鸡啄米一样使劲点头。 过了一会儿，书亦莛又道：「我最喜欢娇娇姐了。」 尹娇娇登时乐了。 书亦莛也跟着乐了，还有些不好意思，一边乐一边找补：「也喜欢大哥和姐姐，都、都喜欢。」 「嗯，」尹娇娇只觉得今儿书亦莛嘴出奇的甜：「我也喜欢你。」 书亦莛终于 有个人肉垫在身下，尹娇娇并没有感觉到疼，刚要查看书亦茗摔没摔着，一抬头看到书亦茗仰面朝天的狼狈模样，忍不住蓦然大笑。 书亦茗帽子歪了，遮住半边眉眼，兔毛围巾一角还飞起来盖住嘴巴和鼻子，整张脸就只剩一只眼睛和半截鼻梁，那只眼睛还直勾勾地看着尹娇娇——眼珠漆黑明亮，带着藏不住的欣喜。 尹娇娇一边笑一边撑着地要起来，刚动了一下，腰上那只手突然用力，把她又拉了回去。 再次撞进书亦茗胸膛，尹娇娇仰头，嗓音里还带着没散去的笑意：「怎么了？可是摔疼了？」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眼睛、鼻梁便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还有一片雪花挂在眼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轻轻阖动。 视线被雪花遮挡些许，眼前人脸上的笑和她眼底的关切，依然那么明晰，就好似冰天雪地里一捧暖阳，直直照在他心上，一直缓缓跳动的心脏也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有力地撞击胸膛。 一言不发看了好片刻，眼睛蓦地一弯：「没，你……」 他话没说完，大捧大捧的雪便砸了他满头满脸。 「哈哈哈……」 「哈哈……」 书蓉和书亦莛玩疯了，原本追着娇娇姐砸，看到大哥和娇娇姐撞了个满怀，还抱在一块摔倒在地，两人登时乐不可支，弯腰扒拉了大把的雪就小跑着砸了过来，他们也想和大哥一起玩！ 第53章 尹娇娇正长着嘴巴，书亦莛正好砸到她脸上，让吃了一嘴的雪，她只愣了一瞬，便偏过头呸掉嘴里的雪，边呸边大声制止书蓉和书亦莛。 书蓉和书亦莛这会儿是什么话都听不进的，还以为尹娇娇还是和刚刚一样，在同他们玩闹，他们不仅不停手，还一人蹲一边，呼啦呼啦把手当铲子要用雪把大哥和娇娇姐埋了…… 尹娇娇朝左有书亦莛，朝右有书蓉，腰上那只手还不松开，她又起不来躲开两人的攻击，最后实在没办法，在书蓉和书亦莛大笑声中，一头埋进了书亦茗怀里。 书亦茗看尹娇娇躲来躲去，头发都打湿了，正要喊弟妹停手，怀里一沉，这话便又咽了回去。 天灰蒙蒙的， 他看着纷纷扬扬前赴后继落下的雪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钟爱雪天。 因为真的很美啊。 雪化成水，冰冰凉凉的，却一点儿都不冻人，铺天盖地的大雪中，书亦茗眉梢眼角都染了笑。 这些天的无可明辨，魂不守舍，和那莫名的光火，终于找到了归处。 她和弟妹是不一样的，自然也不能等同而论。 她是他的童养媳，他以后是要娶她的。 挂不得前世的那些同窗好友们娶了妻都像变了个人一样，酒也不吃了，诗词也不论了，动不动就是家里夫人如何……如今他也明白了。 情爱一道果真神奇又让人欢喜。 他也没想到，重活一世，那万万年不理睬自己的红鸾星居然动了。 看着漫天飘落的大雪，书亦茗在心底喟叹：他何止是欢喜啊！ 「……别砸了别砸了快停下来！」尹娇娇脑袋埋在书亦茗怀里，大声道：「快让你们大哥起来，再躺下去要冻坏身子啦……」 连喊了好几声，书蓉和书亦莛也砸累了，终于停了手。 尹娇娇抬头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和肩膀上的雪都扑簌簌往下掉。 再看书亦茗，尹娇娇简直哭笑不得，那张好看的脸早被雪埋了！ 「快起来！」尹娇娇伸手把他脸上的雪拨掉：「再躺该冷了，快……」 书亦茗睫毛都被融化的雪水打湿了，一缕一缕凝在一起，半阖着眼瞧着她，又乖又醉人，看得尹娇娇手都跟着一抖，那感觉像是她欺负了他一样。 确实不能再在雪地里躺了，她头发都湿了。 书亦茗松开禁锢她腰的手，尹娇娇便顺势站了起来，对刚刚书亦茗那一系列的心理活动外加小动作，一点儿都没察觉，还以为他是久病卧床，如今好些了便有些贪恋着玩。 尹娇娇站起来后，没顾上打身上的雪就把手伸到了书亦茗面前。 书亦茗：「……」 见他不动，尹娇娇挑了下眉，还抬了抬手示意，她拉他。 书亦茗嘴角勾了勾，伸手，握住她的手。 他一起来，尹娇娇就躬身给他打身上的雪，因为全身都要仔细打，尹娇娇便顺势松开了他的手。 尚没来得及多牵一会儿，手中的柔软便已抽离，书亦茗盯着空荡荡 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蜷起手指摩挲了两下掌心，收回手。 这一节，玩得有些过，除了书亦茗戴了帽子护住了脑袋，尹娇娇三人头发都有点湿，棉衣上也有雪化了的水迹，尹娇娇便制止了书蓉书亦莛还要继续玩的念头。 原本是开心事，再因为不知分寸，大雪天里着凉，那可真是找不痛快。 书蓉和书亦莛虽玩起来有些疯，但一冷静下来，还是很听尹娇娇话的，听她这么说，哪怕再不舍，还是乖乖跟着进屋。 炕一直烧着，因条件有限，达不到温暖如春的效果，屋里却也比外面暖和不少。 把书亦莛抱上炕，又给书蓉擦了擦头发，让他们俩去炕上玩后，尹娇娇便把前两日糊的小泥炉搬上了案子。 现在虽然没那个条件，可生活还是需要仪式感的。 下雪天，坐在暖烘烘的炕上，烹茶，赏雪，此等幸事，她自然不能错过。 当然，他们家没茶叶，就用山楂和梨代替，果茶也是茶，甜滋滋的还养生。 雪梨清甜，山楂酸甜，这炉茶倒也衬得起窗外落满山头的大好雪景。 尹娇娇一边煮着茶，一边在心里盘算，等她拿了大笔大笔的好处，就开个茶坊，店面定要高雅脱俗有格调，春夏秋冬，各有各的意趣，哪怕没什么客人，她自己闲暇时煮煮茶看看书数数钱，也是一个消遣啊。 第54章 若是条件允许呢，她就再在茶坊一旁开个甜点铺子，现代的那些好吃又好看的甜点她定要想法子都给弄出来，之前的她虽说事业有成可每日都快忙成狗，根本就不是过生活，而是生活在过她，这一次，她定要好好享受。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她身体康健，平平安安度过死期，还要跟书亦茗打好关系，供他考上状元…… 后者自然是不难的，书亦茗可是男主，考状元是他的必经之路，不会出错，至于前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定然亏不了自个的身子，也定不会一场风寒就一命呜呼。 过了年就只有七年了。 尹娇娇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直看着锅里浮浮沉沉的山楂乐个不停。 茶煮好了，尹娇娇拿过前日去镇上添置的几个白瓷碗，一人一碗。 雪梨煮后状若透明，而山楂则越 煮颜色越艳，飘在白瓷碗里，红白相映，也有了那么几分味道。 盛好茶后，尹娇娇放下勺子，笑着道：「好了，可以喝了，喜欢更甜点的就跟我说，我再另给他加蜂蜜。」 她话刚落，书亦莛就举着手大声道：「我要加蜂蜜！」 书蓉挪到案子前，也跟着道：「我也要。」 就知道他们俩肯定会加，左右也不是常常吃这么甜，尹娇娇也就没拘着他们，给他们一人加了一勺蜂蜜。 书蓉和书亦莛满意了，两颗小脑袋凑到案子旁，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边喝还边嘿嘿嘿傻笑…… 尹娇娇被他们两人感染，也给自己又加了半勺，正要把蜂蜜罐子盖上时，察觉到书亦茗似乎正盯着自己，她抬头。 书亦茗何止是盯着她，那眼睛几乎要黏在她身上。 尹娇娇有些不解，她顿了片刻，问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书亦茗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扯起嘴角，笑着低下了头。 尹娇娇：「……」 这孩子是好容易打一场雪仗，开心疯啦？ 尹娇娇一脸又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盖上了蜂蜜罐的盖子。 刚把蜂蜜放好，重新坐回去时，尹娇娇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抬头：「哎……」 听到声音，书亦茗抬头。 那笑，还挂在嘴角，抬眸的瞬间，唇红齿白，眼波流转，煞是好看，尹娇娇不禁看愣了。 好片刻她才回过神，道：「你还要不要蜂蜜？」 她意识到，也许刚刚他那么盯着自己，是也想加蜂蜜，但面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书亦茗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笑着道：「……要。」 书家小院外，一个不显眼的草垛旁，站着个满身雪的人。 露出的衣角是青灰色的粗麻布，揣着手，面色青紫，五官狰狞，可不正是书二郎媳妇。 彼时，尹娇娇已经强硬地催促众人回屋了，小院子空无一人，但欢声笑语却不断从屋里传出。 书二郎媳妇早早就来了，站那儿看了个全程。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她站在那儿，浑身不住抖，双眼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书家的小院子。 好半晌，她冲着书家的方向，恶狠狠啐了一口。 娇娇那个杀千刀的丧门星！可真是祸害遗千年！ 原本她是想着，书蓉掉冰窟窿里冻上一冻，生个病，最好再病的严重点，她就可以对外宣称娇娇又在克他们老书家，不能留，赶紧打发了事……她都找东庄的李婆子问了，临近年关，娇娇这样的正好找人家，能卖个六七两银子呢。 六七两，意思意思匀出半吊打发了半死不活的书亦茗，余下的可够他们过个欢实年了。 打从把书蓉吓的掉进冰窟窿，她就天天来小院子外观察，只等着书蓉病重，她就冲进去把娇娇这个丧门星绑了。 她家田姐儿还正病着呢，就算村正抬举书亦茗又怎样？娇娇那丧门星，克他们老书家也是事实，她哭哭闹闹，村正能把她怎么样？ 结果…… 书蓉那个平日里蔫头蔫脑瘦叽叽的死丫头，居然一点儿事没有！ 可是把她气坏了。 这几个碍眼的居然还嘻嘻哈哈打雪仗？ 最可气的是。 这院子里居然挂了这么多肉！ 腊肉、猪肉、羊肉、鸡还有兔子，不仅种类多，量也不少，书二郎媳妇盯着挂在院子里的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娇娇就是个丧门星！ 他们家定是被娇娇这小蹄子给克了。 第55章 先是书二讨降租子不成，然后打个小工，东家还跑了，过年钱没拿到，她家姐儿还病了。 结果他们这边倒是什么好处全占了，可不是他们把他们家的福气抢走了吗？ 越想，书二郎媳妇越气。 最后盯着院子里那些肉磨牙，该是她的，她总要抢回来才是！ 又恨恨盯了会儿，书二郎媳妇实在冷得受不住，这 才打着寒战骂咧咧离开。 屋内。 尹娇娇给书亦茗加了一勺蜂蜜后，特别留心他的表情，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他只是面不改色地抿了一口又一口，丝毫看不出这茶是太甜了，还是刚刚好，亦或是不够甜。 她尝了一口自己的茶……稍稍有点儿甜了，不过她就不太爱吃甜，也不能以此判断出什么。 想着这些，她又抬头去观察书亦茗的表情。 像他这样用脑过度的聪明人，该是吃糖怪才对吧？ 但书亦茗好像也并不太爱吃甜……可看他喝着这碗茶，也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尹娇娇皱了皱眉，是他不爱吃，还是家里条件不允许他才谎称自己不爱吃啊？ 正要问书亦茗茶甜不甜，还要不要加蜂蜜，书亦茗抬头看过来。 两人视线相接，书亦茗轻轻道：「你盯着我做什么？」 尹娇娇：「……」 现在的她可是很能听出书亦茗话里话的，这人，仗着自己读书多，说完可爱揶揄人了，之前她对他还不太了解，很多时候都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现在…… 她伸腿，轻轻踢了书亦茗小腿一下。 「哎！」 她嗔了他一眼，示意他够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学她说话。 书亦茗：「……」 他低头，嘴角又翘了翘。 这听话又乖巧的样子，总算取悦了尹娇娇。 就该这样子才对嘛。 她拼死拼活含辛茹苦拉扯他们兄妹三人，很不容易的。 过了片刻，她没忍住，还是问书亦茗：「够甜吗？」 书亦茗：「嗯？」 尹娇娇下巴点了点他手里的碗：「你的茶，够甜吗？要不要再加点蜂蜜？」 书亦茗一手握着碗，一手搭在碗沿轻轻摩挲几下，带着红影的茶水里映出他含笑的眸子，把他自己都看愣了。 这是他？ 都有点不像他了。 半晌他才道：「够了。」 ……行叭，既然书亦茗都说够了，尹娇娇也不再多问，以后就按着今儿的分量给他加就是。 喝过一轮茶，便进入了正业。 天天玩是没有前途的，玩过后，还是要好好读书才是正途。 也是下了雪，尹娇娇才算得闲，终于可以开始‘认字’了！ 她，书蓉，书亦莛，三人， 人手一个沙板。 板子是之前就钉好的，四四方方，里面铺了一层沙子，当写字板用。 纸太贵了，笔墨也不便宜，反正他们也只是认字练字阶段，并不需要那么讲究，这样就挺好。 书亦莛跟着大哥已经学着认不少字了，再加上他聪慧得紧，平日里练习的也勤快，写出来的字，已经颇像个字了。 书蓉虽比不上弟弟，但也能写几个字了——虽然写的歪歪扭扭。 只有尹娇娇，年岁最大，不会写就算了，连认都不认识。 所以，书亦茗今天的教习重点，就是尹娇娇。 他先教了弟妹认了新字，这才开始教尹娇娇。 书亦茗教书蓉和书亦莛时，尹娇娇热心好学地围着一直看，尤其是书蓉和书亦茗写出来的那歪歪扭扭的字，她看得特别认真，背在身后的手还不停地写写画画。 要知道，把字写得不像个字，写得一看就出自小孩子之手，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不提前做功课，露馅了怎么办？ 等书亦茗教完两人，过来教尹娇娇时，她已经做得板板正正，一脸‘我真的很爱读书’的表情望着书亦茗。 对上她分外热切的目光，书亦茗几乎是下意识地，目光闪躲了一下。 尹娇娇想了想，抬手，像模像样地冲书亦茗行了个礼：「请先生教我。」 书亦茗：「……」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声，道：「好好学，以你的聪明，定能做个女中大家。」 第56章 尹娇娇睁大了眼，书亦茗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就她？ 女中大家？ 不敢想不敢想，她就想把识字这事顺过去，以后开铺子记账看账本方便就好。 学认字，自然是从千字文学起。 天地洪荒，她今儿就学两字。 一个天。 一个地。 看着沙盘里横平竖直，哪怕只是用树枝划出来，都颇具风骨的‘天’‘地’两字，尹娇娇嘴角抽了抽。 在书亦茗的悉心指点下，尹娇娇学着书蓉写字的样子一笔一划写了个奇丑无比的‘天’。 写完后，她眨巴着眼，一脸期待地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写得很好。」 尹娇娇：「……」 她这样是不是有点辜负书亦茗的好意啊？可她也没法 子，她在心里默默道，晚上给他加菜。 一边愧疚着，一边又写了个比‘天’还丑的‘地’——‘地’字笔画太多了。 写完后，尹娇娇自己都觉得惨不忍睹，这是写字？ 根本就是小鸡崽的爪子胡乱在沙地里挠了两下吧？ 偏偏，护犊子的‘师父’书亦茗觉得，她写得很好，还夸她，夸到最后，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这天下午，尹娇娇便在写‘天’和‘地’中度过。 她写了不知道多少个‘天’‘地’，书亦茗就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检查他们一番，这一下午过得倒也快。 今儿大雪，天黑得也早，尹娇娇放下手里的树枝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再写下去，她都要不认识‘天’‘地’这两字了。 不过总算开了个好头，等慢慢的她就可以‘自学’了。 晚饭尹娇娇做得相当丰盛。 香喷喷的八宝饭，一个红烧肉，一个糖醋鱼，还有一个胡萝卜丝炒鸡蛋，外加一份肉末萝卜汤，三菜一汤，看着就食指大动。 学习是件耗脑子的事，再加上晚饭确实色香味俱佳，就连书亦茗都多吃了半碗饭。 雪一直下着，白日里不觉得，入了夜出奇得冷，冰天雪地也不过如此，吃过饭收拾好，尹娇娇也早早地上了炕——太冷了。 大雪天里，普遍睡得都早，小山村也早早地安静下来。 往日，尹娇娇白天劳动量都巨大，今儿不过在院子里打打雪仗，写写‘天’‘地’，于她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是以熄灯后，她睡不太着。 睡不着怎么办？ 只能在脑子里想以后，现在她已经有了两个发财的路子，目前来看这两个路子都很有前景，拔丝糖葫芦和种香菇，香菇得等到开春了才能种，暂时就是糖葫芦了…… 手里钱不多，就先辛苦着，日日在家做好再去城里卖，等攒些钱，就去城里摆摊，这样可以多赚些，等钱更多些了，就租个小铺面，再慢慢做大，租大铺面……买铺子…… 睡觉前别想发财的事，越想越精神，越想越睡不着。 尹娇娇没出息的为着个糖葫芦，失眠了。 再次数绵羊失败后，尹娇娇睁开了眼。 屋里很安静，外头雪还在下，沙沙的落雪声， 听得尹娇娇忍不住翘起嘴角，真好。 正听着落雪，在脑子里发大财，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尹娇娇嘴角的笑一僵，抬眼看向窗外。 又一声响。 这下尹娇娇确定了，刚刚不是她幻听，外面就是有人。 落地声响，然后是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尹娇娇拧眉，进贼了？ 她马上坐起来，三两下穿上棉袍就要下炕，被子刚掀起一角，她的手腕就把攥住了。 她转头，黑暗中，书亦茗明亮的眸子盯着她，以气声对她道：「等我，我和你一起。」 尹娇娇有些犹豫。 黑暗中，书亦茗那双眼睛，又坚定又明亮，就连握着她腕子的手都微微加重了力道来表达主人的态度。 到底，她还是点了头。 两人轻手轻脚下炕，走到堂屋门口的时候，尹娇娇抓住了书亦茗的手。 书亦茗浑身蓦然一僵。 尹娇娇在书亦茗手心划了两下，那是个‘二’字。 以此告知书亦茗她的猜测，外面的人定是他小叔。 夤夜入户偷窃，是重罪，被主人家杀了都不算主人家犯法，一般很少有行此苟且之事的，再加上书亦茗虽然身子不好，可毕竟有个秀才的名头，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村人多少都对他高看一眼，这些天村正一家又频频示好，是以，断断不可能有不长眼的偷到他们家来。 第57章 除了那泼皮无赖肆无忌惮的书二郎和他婆娘！ 尹娇娇比划完‘二’，便屏息听外面的动静，注意力也都在屋外，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写下‘二’后，书亦茗那复杂的神色。 他自是也猜到外面的人是谁，只是…… 他看了眼轻手轻脚去拿顶门棍的尹娇娇，敛下情绪，跟过去。 书家房子很破了，冬夜里风大，总是吹得门哐哐响，顶门棍起的作用可大了，就是顶的时候需要很用力，是以拿下来的时候颇费力，尹娇娇咬着牙，很小心才没有发出动静。 顶门棍拿下来，门闩一抽，寒风登时呼啸而来，尹娇娇二话不说，两手抓着棍子就冲了出去，一边冲一边大喊：「抓贼啊！抓贼啊——」 雪下了一天一夜，外面是实打实的冰天雪地，书家小院里挂着保鲜的各种肉类，已挂了有几天了，如今披满了雪在这冰天雪地里都冻成了冰块，连挂肉的麻绳都被冻得又硬又结实。 哪怕做足了心理准备，书二媳妇此时也是有点惊心的，这绳子又怎么都弄不断，可是给她急出了一身的冷汗，正又咬又拽那绳子时…… 砰一声响，然后就是娇娇那个丧门星的大喊，她被惊得一个激灵，直接一口咬在了虎口上，登时一阵惨痛。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就冲到了她跟前。 尹娇娇是做足了准备的，为了拿肉方便，她昨 天傍晚还铲了条路，她又对院子里十分熟悉，是以，呼吸间就冲了过去，抡起手中手臂粗的木棍，直接朝那偷肉贼的腿弯狠狠夯了过去。 咚一声闷响，伴随着划破夜空的惨叫，尹娇娇好像听到了不太明显的咔嚓声。 书二郎媳妇挨了一下后，直接跪倒在了雪地里。 看清楚偷肉贼的脸，尹娇娇恨恨咬牙，果然是这个混蛋！ 她假装没看清，抡起棍子，劈头盖脸一顿猛砸。 「打死你个小偷！打死你个入户偷盗的！死小偷！打死你！」 真真是气死她了！ 怎么会有书二郎媳妇这么混账的人！ 他们好容易有点吃的，好容易吃上几天饱饭，这冰天雪地的，一家子小孩全靠这点储备的口粮过冬，她居然来偷他们的？ 越想，尹娇娇越气。 就她，和书二郎，俩大人，有手有脚的，抢他们的救命粮，现在还来偷他们的，这么坏，怎么没被雷劈了啊！ 喊打声、惨叫声，在这个寂静的雪夜里，响彻整个小山村。 「别打了别打了，是我！你个混账！快住手——」 书二郎媳妇原本就被冻得不轻，又一时不防备被打，腿疼得要死，棍子还往头上、脸上、身上招呼，躲也躲不掉，疼得她鬼哭狼嚎。 尹娇娇只当没听到，用尽了全力，使劲打，用力夯，非要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这动静不小，尹娇娇也有意要把事情闹大，很快左邻右舍就亮起了灯。 连书蓉和书亦莛都醒了，听着外面的动静，两人怕极了，大哥和娇娇姐还都不在屋里，书亦莛抹了眼就要哭，书蓉撇着嘴角忍着泪抱住弟弟：「不怕不怕。」 她摸索着点了灯，朝外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书蓉心神顿时稳了下来。 她看到了大哥。 「没事的，」她拍了拍弟弟的背，指着外面道：「你看，大哥在外面呢，娇娇姐也在，快别哭了……」 书亦莛凑到窗子旁，眨着泪眼朝外看：「他……他们在干什么啊？」 院子里围了不少人，还有人点了火把，书蓉有点怯，但最后还是嘱咐弟弟：「你就在被窝里别动，我去看看。」 书亦莛不太想让姐姐走，但又想知道大哥和娇娇姐到底怎么了，最后点了头。 书蓉穿好棉衣出来，被深夜的冷风一吹，冻了个透心凉，她朝人群走近，看到瘫坐在雪地里披头散发满脸血的女人，小脸一白，登时僵在了当场。 婶、婶子？！ 她脑海中突然浮现那日她在池边捡柴火，婶子狞笑着跟她说的那番话： 「……那个丧门星，早晚我非治了她，看你还敢在我面前笑？小废物一个，吃几天肉翅膀就硬了，还敢跟我犟嘴？等我处置了那个丧门星，再来收拾你！」 她被吓得腿软，就掉进了冰窟窿里。 水很冷，比没有衣服穿没有被子盖还要冷，冷得她全身都疼，可她使不上力，也爬不上去，而婶子就在岸上站着，看着她大笑。 第58章 寒风中，她笑得像个恶鬼。 她当时怕极了。 可强烈的求生本能，还是让她忍着对她的惧怕，喊出了救命。 听到她求她就她，她笑得更大声了，连腰都笑弯了，骂了她一句小废物，活该，等死吧，就转身走了。 因为怕被娇娇姐知道，她在婶子面前又怯懦了，还……还被吓得掉进了冰窟窿，她没敢说实话，回来后，娇娇姐和大哥询问怎么回事，她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她站在那儿，怔怔看着瘫坐在雪地上的恶鬼。 那种骨头缝都被刺进长针的疼，死亡逼近的恐惧，还有没由来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 急喘了几下，她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屋里灯亮了，尹娇娇知道，但她并没有注意到书蓉出来了，此时她正同村正还有乡里乡亲控诉书二郎媳妇的恶行。 偷盗，是最令人不齿的。 还是偷他们这病的幼的少的，没一个顶事的家庭，村人都异常愤怒。 上次大白日里抢人家东西，被打走了，现在居然又大半夜来偷？ 简直不要脸不要皮至极！ 活该打断了双腿！送到衙门里处置！ 尹娇娇原就没打算轻饶了她，控诉也尽往要让她再不能作恶的方向上引，好在村人们早看不惯书二郎夫妇平日里的做派，今日又犯了众怒，在场的人都指着她啐，要打断她双腿废了她的手，看她以后还偷不偷！ 正怒骂着，书蓉的哭声突兀的响起。 尹娇娇和书亦茗同时看过去。 书蓉小脸煞白，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尹娇娇和书亦茗都以为她是被眼前这场景给吓到了，尤其是尹娇娇，她手里还拿着沾血的棍子呢，她忙扔了棍子，快步走到书蓉面前： 「蓉儿乖，没事的，别怕啊，真的没事，你看……我和大哥都在呢……」 尹娇娇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劝。 书蓉却哭得更凶了。 她真的好怕啊…… 尹娇娇听她哭得不对劲，捧着她的脸问：「蓉儿，怎么了？看着我，跟我说，到底怎么了？」 是时，书亦茗也走了过来，微蹙着眉，担心地看着书蓉。 书蓉哭得抽噎，睁着泪眼看着娇娇姐和大哥，哽咽道：「婶子、是婶子她把我吓的掉进了冰窟窿，还……还嘲笑我，不救我，让我等死……是婶子，都是婶子……」 尹娇娇给书蓉擦泪的手一顿。 她猛地转头，看向还在厚着脸皮冲村人们大声嚷嚷，她也是书家人，过来借点东西，怎么就叫偷了，凭什么打断她的腿……的书二郎媳妇。 那火，直往脑门上蹿。 她一身怒火地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棍子，冲着她另一条腿……抡下！ 那刺耳的，令人生厌的聒噪声，戛然而止。 尹娇娇还不解气。 扬起胳膊要再抡，被一旁的村人给拦了下来，说是会出人命。 书二郎媳妇趴在地上，喊不出来了，可看着尹娇娇的眼神还是分外恶毒。 尹娇娇扔了棍子，三两步走到水缸旁，拎着木桶狠狠一砸顶层的冰，水花溅起，她打了一桶水返回…… 众人都不知道她突然打水是要干什么，颇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走近后，尹娇娇二话不说，一桶冰水，朝着书二郎媳妇就泼了过去…… 当她好欺负？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这般行为，别说村人，就是书亦茗都没反应过来。 他手才刚落到书蓉发顶，就看到娇娇猛地转身……就是一棍。 眼看她被拦下第二棍，书亦茗忙安抚性地拍了拍书蓉的脑袋，把帕子塞到她手里，叮嘱了一句别怕，就忙朝尹娇娇走过来。 结果，他刚疾步走了没两步，娇娇就突然扔了手里的棍子，一阵风地冲像了水缸。 雪夜里，原就冷得揪心，这一通折腾，书亦茗身上的棉衣再厚再新，寒风也早已把他吹了个透心凉，雪地难行，尹娇娇动作又快又突然，他哪里追得上？ 眼看着她一桶又一桶，那冰水把她衣袖都浸透了，书亦茗想让她别泼了，等会自己该着凉了，可一张口，就灌了一嘴的冷风，直冷到心肺，登时咳得撕心裂肺。 尹娇娇一边泼冰水一边恨声道：「那一棍是打你入户偷盗，这桶水是替蓉儿还的！你也尝尝掉冰窟窿里的滋味！」 第59章 书二郎媳妇捂着脑袋不住躲——但根本躲不掉。 连泼了三桶，尹娇娇心口那团火才稍稍平息些，她把桶往地上一扔，指着哭爹叫娘大喊‘小畜生杀人啦’的书二郎媳妇，怒道：「闭嘴！再敢骂一句，牙给你拔了！」 木桶砸在冰冻的雪地上，发出砰一声巨响，尹娇娇身板虽小，却因着抡了一棍子，外加泼冰水的狠厉果断，把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 书二郎媳妇的嚎啕声戛然而止。 她浑身打着哆嗦看向尹娇娇。 这一眼，让她不禁一愣，然后哆嗦得更剧烈了。 这丧门星、这丧门星果然是留不得的！她那眼神，分明跟野狼无异！ 死死盯着她，像是要随时扑上来把她撕碎吞下去一般。 院子里一静下来，书亦茗的咳嗽声就愈发清晰。 就在这阵阵揪心的咳嗽声中，尹娇娇神智回笼，她拧了下眉，转身对那个单薄的身影道：「你回屋罢，这里交给我就好。」 书亦茗根本说不出话，只一边咳一边摆手。 尹娇娇又道：「放心，我能处理好。」 书亦茗还是没动。 看他几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尹娇娇那火蹭一下又蹿了上来。 她好不容易才给书亦茗养得 好一点，又被书二郎媳妇这杀千刀的混蛋给毁了！ 今天要放过她，她就不姓尹！ 「蓉儿，」尹娇娇冲已经止了哭声的书蓉道：「扶大哥回屋，你也回屋里去。」 院子里的村人这会儿子回过神来也开始劝书亦茗。 书蓉脸上挂着泪，眼里闪着泪光，点了点头，上前就要扶大哥。 书亦茗咬牙道：「不、不用。」 他怎么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个毒妇。 书亦茗有多执拗，尹娇娇比谁都清楚。 书蓉拉着大哥的衣角，可大哥压根不走，她只能求助地看向娇娇姐。 尹娇娇深吸一口气，忍着那股揪心对书蓉道：「蓉儿去屋里把大哥的帽子和围巾拿来。」 书蓉应了声好，立马转身跑回屋。 她动作很快，一回屋就找到了帽子和围巾，转身又朝外跑，边跑边对弟弟道：「没事的，你就在屋里别怕……」 看着书亦茗戴好帽子围巾——虽然也顶不了多大用，尹娇娇这才再次看向书二郎媳妇。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书二郎媳妇衣服头发都结了冰，她冻得牙都在打颤，见尹娇娇又不怀好意地看过来，她本能地往后挪了挪，哆哆嗦嗦道：「你、你还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杀她？ 就她这种渣滓，她怕脏了自己的手！ 尹娇娇鄙夷地勾了勾嘴角，没理她，转头看向村正和众人：「今日要不是各位叔伯们帮忙，只怕这个冬天我们都要因为没吃的熬不过去了。」 书家什么情况，村里人都一清二楚，书二郎媳妇平日里嘴巴毒爱惹是非本就很招人厌，现在又半夜来偷东西，可把众人恶心坏了，他们上林村，多好的地儿，都被这恶毒婆娘给带累了！ 听娇娇这么说，村人一边对书二郎媳妇咬牙切齿，一边同情茗哥儿兄妹们又遭罪，一边道：「本就是邻里乡亲的，互帮互助也是应当，书二媳妇今儿太也过分，定要严惩！」 还有人道：「书二人呢？他媳妇这般作乱，他哪去了？还是个男人吗？」 众人正嚷嚷着，院外传来一声：「书二在这儿呢！」 说着，大成便大步走过来，把拎小鸡子一样拎着的书二郎直接扔到了众人面前： 「我刚 要上他家去，发现院墙外一道脚印，就顺着找过去，这混蛋正躲在草垛后面呢！我就给拎过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这是两人一块来偷的。 书二郎本就对偷盗这种事有点心虚，是以翻墙的活就交给了他媳妇，他在外面接应放风，结果他媳妇刚翻进去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喊打声，他吓得转身就跑了。 在村人都赶来后，他更是不敢接近院子，也不敢回家，就躲着，结果被身强体壮的大成抓了个正着。 一看媳妇这惨样，书二郎眼睛立马红了，冲书亦茗大声道：「茗哥儿，你咋这么狠的心！她怎么说也是你婶子啊！」 尹娇娇一听他这不要脸的话就蹿火，刚要开口…… 「不是了。」 书亦茗略沙哑的嗓音从寒风里飘来，声音虽不大，却格外清晰。 第60章 书亦茗好容易止住咳，走上前，用他那单薄的身子稍稍把娇娇挡着，看向书二郎道：「早就不是了，你，和她，以及你们家，和我，和我们家，早就没关系了，我们画过押，立过字据的，村正，还有在场的叔伯们，都可作证！」 话到最后，那清冷中，带上了几分森寒。 书二郎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书亦茗看也不看他，冲村正和众位相亲拱手：「今儿非是我们不依不饶，她先是恐吓我妹落水在前，入户偷盗在户，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她竟偷到村人头上，实为祸害，定要严惩才是！否则，咱们村子，恐难安宁。」 这话一出，村人们都拧起了眉。 书蓉落水的事，满村皆知，当时只当是小孩子脚下不稳定不小心掉下去的，原来却是书二郎媳妇干的好事，这么冷的天，这么小的孩子，她这是要害书蓉的命啊！如此歹毒的心肠，简直令人发指！ 再者，书二郎和他媳妇，今儿敢偷茗哥儿家，明儿就敢偷他们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怎么能行？ 这两件事加起来，就是谋财害命，谁知道他们哪天会不会突然丧心病狂，做出更可怕的事？ 不少村人还去打量尹娇娇。 当初，书二郎媳妇可是肆无忌惮绑了娇娇要把她卖进狼窝的，这么没有人性的东西，早处置了早安心，否则连年也过不好了！ 众人都不是傻的，自然明白此事不是小事，马上就有人附和书亦茗的话，要严惩书二郎媳妇。 村正也对书二郎媳妇颇愤怒。 见天的就是她惹事，东家长西家短，哪儿都少不了她，她这一颗老鼠屎，败坏了他们整个村子的风气，搅了他们所有人的安宁，他早就不想忍她了。 如今正好犯了事，自然要给她教训。 他看了书亦茗一眼，沉吟片刻道：「茗哥儿，你是苦主，你觉得怎么处置合适？」 他哪里看不出来，书亦茗早有主意了。 这事毕竟也是发生在他家，书二郎夫妇怎么着和他也是有些关系的，他开口，合情合理。 「绑了，报官。」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众人一下就吃了定心丸。 村人们互相看看，而后点头道：「对！报官！定要报官！让县丞大人狠狠治她的罪！」 村正看了看明明还只是个孩子的书亦茗，也在心里点头，这孩子，他果然没看错，是个成大事的。 「茗哥儿这么说，我十分赞同，」村正正色道：「那就绑了，今儿夜深了，先把她绑去村口那间废屋里，明儿一早，大家伙一同去县衙击鼓。大成、剩子，你俩就别睡了，去看着，别给她跑了。」 村正话落，村人马上上前去绑书二郎媳妇。 一听说要报官，书二郎和书二郎媳妇就被吓懵了，众人一上前，她就疯了一样，又抓又挠，口里全是不干不净的脏话，还诅咒，要让村人不得好死。 村正脸子铁青：「堵了她的嘴！」 平日里无法无天，旁人躲着她，是嫌她泼赖纠缠个没完，真当是都怕了她不成！ 书二郎媳妇被堵了嘴，喊不出来了，还在疯狂挣扎，书二郎也拦着不让绑，一边骂村人，一边骂书亦茗没良心，对自家人下狠手，好一阵人仰马翻…… 尹娇娇站在书亦茗身侧，看着他们，眼底全是冰冷。 虽然这么着，便宜了他们，但也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总不能真的把她打死在他们院子，本朝律法极严，又是年关犯下的重罪，定然不会轻饶了她。她这一去，少说也得没半条命。 她亲手断了她一条腿，还伺候了她三桶冰水，以后就算她出来了，看到她， 也得绕着道走！ 正瞧着书二郎媳妇被五花大绑，身旁的人突然动了下，她还没来得及抬头，耳旁便传来一道低声询问：「这么处置，你觉着可好？」 尹娇娇一怔，抬头。 火光下，书亦茗脸还是很白，尹娇娇眼里现出疑问。 没等她问出口，书亦茗又道：「你也是家里一员，我擅自做主，你……」 尹娇娇扯了扯被冻得发硬的嘴角，道：「挺好。」 她原本的打算也是如此。 书亦茗此举，可以说是和她心有灵犀了。 正要再说什么，一个人影朝他们扑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书亦茗挡在了尹娇娇身前…… 他这个婶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第61章 可这条命，不该落在娇娇手上。 哪怕明知道，她此时怒火中烧，恨她入骨，他还是强撑着挡在她面前，在她开口前，先开了口。 到底，她不姓书。 今日娇娇所作所为，不过是讨公道，短期内不会有人说什么，可难保时间长了不会以讹传讹，损她声名。 他婶子娘家还有一帮子无赖亲戚，还有两个女儿，由他开这个口，届时，无论谁想报这个仇，算这笔账，冲他来就是！ 这些思量，书亦茗自不会说出口，他不说，尹娇娇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只是有点奇怪，书亦茗为何会突然问她的意见，这么在乎她的态度么？ 这疑问还没问出口，就被一道扑过来的人影打断。 她下意识也想护着书亦茗，但因着被冰水溅湿了衣袖，动作稍稍慢了片刻，她就被书亦茗护在了怀里。 两人一起朝那人看去…… 「……茗哥儿，茗哥儿……」书二郎见村人如此凶狠，书亦茗又对他的骂声不理睬，媳妇被众人堵着嘴巴绑起来后，他是真的怕了，骂没用，村人更不会搭理他，他唯一可能帮他的人只有书亦茗，这事他才是苦主，他要不计较，旁人再恨，也没法子的，想清楚后就连滚带爬地朝书亦茗扑来，大哭着求饶： 「茗哥儿，你不能送你婶子去县衙啊！去了县衙先受刑，你婶子哪里撑得住！你这是要她的命啊！茗哥儿……」 尹娇娇和书亦茗都被他吓了一跳，此时看他这般，尹娇娇是说不出的恶心。 嚣张跋扈欺负人的时候，一副嘴脸，现在又是另一副嘴脸，简直令人作呕！ 书亦茗冷着脸，任他抓着自己的衣摆，只一句话不说。 上一世就被他们欺负、纠缠多年，还是高中后，才解决了，哪成想，这一次，他早早就立好了字据，他们还能这般无赖？！ 他耻于与他们同为书家人！ 见书亦茗不松口，书二郎又哭求道：「你就算不可怜你婶子，你也可怜可怜你那两个妹妹，她们还生着病呢，少不了你婶子照顾啊，茗哥儿……」 尹娇娇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把推开书二郎：「你闺女病 是病，茗哥儿病了就活该被你们欺负？你家姐儿病了，焉知不是你们二人平日里作恶多端的报应！」 「茗哥儿、茗哥儿……」 书二郎还要求饶，转头，他媳妇已经被几个村人绑了拖出去，他又赶紧扑过去，不让他们带她走。 村人对书二郎哪有什么好感，谁理他？ 自打书二郎娶了这婆娘，他们村就没安生过。怕婆娘不算什么，偏偏跟着他婆娘为非作歹，是以，众人都很看不上他。 书二郎被一人一脚踹开，几人连抬带拖，把书二郎媳妇弄走了。 书二郎摔了个跟头，艰难地爬起来后，跌跌撞撞追了出去。 这俩祸害一走，院子里总算恢复了安宁。 村正看了看书亦茗，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其他人，道：「行了，现在都回去睡觉，明儿一早寅时正刻梁伯，老陈兄弟，大源侄儿和小陈，以及大成剩子，一道去县城，至于茗哥儿……」 视线落到书亦茗身上，村正话音顿了顿。 书亦茗这身子骨，这冰天雪地的跑这一趟，可不太行，可他是原告，这要不去不就…… 「我去。」尹娇娇从书亦茗身后走出来，看着村正道：「茗哥儿身子不好，不能走这么远的路，明儿我和诸位叔伯哥哥们一道去县城击鼓鸣冤，状告那恶妇！」 书亦茗有自知之明，况且事情也都解决得差不多了，到了公堂上，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他便冲村正道：「就让娇娇去罢，娇娇年岁小，不经事，赵叔路上多照顾着些，莫让她冲动行事。」 村正看了他俩片刻，笑了：「放心罢，我看娇娇挺有本事，虽然小，但比个大人还有主见……你快回去躺着，可别再吹风了，夜里注意别着凉。」 折腾这么一通，村人们身上也早都被寒风吹透了，事情已解决，只待明日上公堂，便纷纷告辞。 尹娇娇闩上院门，确认了他们家的肉都完好，这才把固执地要等着她的书亦茗拉进屋。 顶门棍打了书二郎媳妇，上面沾了血迹，尹娇娇嫌晦气，没往屋里拿，又找了一根稍细一点儿顶着。 进了里间，才算是暖和了。 怒火上头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被热气一顶，就觉得浑身冰凉。 「快把棉衣脱 第62章 了进被子里暖暖。」书亦茗见她还站着发愣，出声提醒道。 尹娇娇这才回过神，脱了棉衣爬上炕，裹上被子取暖。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家子人，根本就没有睡意，就连书亦莛都不敢睡，一直坐那儿看着大哥和娇娇姐，也不敢开口。 书蓉打从进屋后，就一直低着脑袋，既不敢看大哥，也不敢看娇娇姐。 尹娇娇却没太注意到她，只看着书亦茗：「没事罢？壶里有热水，冲点蜂蜜润润。」 说着她又要下来，书亦茗蹙着眉道：「你别动，我自己冲。」 看他走过去，拿碗洗碗，舀蜂蜜……尹娇娇便坐了回去。 壶一直在炕上温着，水刚刚好，不烫，他冲了一碗，朝尹娇娇走过来。尹娇娇正搓脸，一低头看到面前的碗和书亦茗，动作一顿。 「捧着，」书亦茗眉头还是没舒展：「你也吹了风。」 尹娇娇：「……哦。」 她接过碗，看了看水面上倒映的自己，又去看书亦茗。 书亦茗已经转身走了，她就只看到了个背影，不过只背影也能看出，他挺生气的。 也是，发生这种事，换谁谁不气？ 这命途真不是一般的坎坷。 书亦茗又冲了一碗，转过身时，就看到尹娇娇正盯着他发呆。 「想什么呢？」书亦茗语气轻缓了些：「快趁热喝。」 尹娇娇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 书亦茗把手里那晚递给了书蓉。 书蓉咬着唇抬头，不太敢接。 书亦茗也不催，就等她反应。 好半晌，书蓉道：「对、对不起……」 眼泪跟着就滚了下来。 书亦茗没责备她，只道：「端着，先喝了，旁的事，等会儿再说。」 书蓉哭着说了声‘好’就乖乖捧着水，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一边喝还一边哭，眼泪珠子全掉进了碗里。 尹娇娇：「……」 她看了片刻，原以为书亦茗会哄书蓉，让她别哭了，结果，他就又去冲蜂蜜水了，给了一直呆呆坐着书亦莛，然后就自顾自地坐那儿喝。 尹娇娇：「……」 她眼角抽了抽，这哥哥当的，也太直了吧？ 她放下碗，坐到书蓉身旁，拿下她手中的碗：「蓉儿。」 书蓉还在哭，就是不敢 哭出声，只流泪。 「不哭了，」尹娇娇道：「跟我说说，那天在池边到底怎么回事。」 书蓉下意识看了大哥一眼。 尹娇娇心道，你大哥平日也不怎么管你啊，他也不怎么凶人，你这么怕他干什么？ 「你大哥不是生你的气，」尹娇娇道：「别怕。」 听到这话，书亦茗总算开了口：「为什么要撒谎？」 书蓉低下头：「我……我不敢说，怕大哥和娇娇姐嫌我没出息……」 尹娇娇：「……」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还以为上次已经让她克服了对婶子恐惧，看来她还是太乐观了。 这惧怕，不是一朝一夕养成了，克服又怎么可能一蹴而就？ 尹娇娇看她头都要低到胸口了，转头看了书亦茗一眼，拧着眉，以眼神示意他，不要责备书蓉了，她还小，不能太严厉了，要引导！ 书亦茗原本要教导妹妹，无论什么事都不能撒谎，结果被尹娇娇这么一瞪，只好把话先咽了回去，低头小口小口喝着蜂蜜水。 解决了书亦茗，尹娇娇这才捧着书蓉的脸，让她抬头，柔声道：「我和大哥，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怎么会嫌弃？」 书蓉还在哭，她眨着眼：「可、可我撒谎了。」 大哥最不喜人撒谎了。 「所以啊，」尹娇娇笑着道：「以后不要家人撒谎，知道了吗？」 书蓉眨了眨眼。 尹娇娇又道：「有什么事，都要跟家人说，一家人一起解决，有事一起扛，这才是一家人，不是吗？」 书蓉有些懵懂，但多少还是明白了些。 她要点头，刚点了一半又停了，转头去看大哥，嗫嚅道：「那大哥还生我气吗？」 尹娇娇：「……他没生你气。」 书蓉不太信：「真的吗？」不生气大哥怎么不看她，还不和她说话。 第63章 「真的！」尹娇娇斩钉截铁道。 说完，她还看向书亦茗：「茗哥儿，你根本就没生蓉儿的气，是不是？」 书亦茗：「……嗯。」 「看？」尹娇娇笑着说：「你大哥都亲口承认了，快别哭了。」 书亦茗没忍住，还是抬起了头，就看到尹娇娇正一脸温柔的笑给妹妹擦脸上 的泪。 「嗯。」大哥说不生气，书蓉这才笑了。 「但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回来跟我或者跟大哥说，」尹娇娇交代道：「不能撒谎，遇到事也不要怕，你还有家人呢……」 说着她凑到书蓉耳边，小声道「我打架很厉害的！」 书蓉破涕而笑，不住点头。 尹娇娇也顺便交代了书亦莛。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彻底平静下来。 好容易把书蓉哄睡了，书亦茗道：「你也睡罢，天不亮就要起呢。」 尹娇娇确实也困了，一直失眠没合眼，又这么一通折腾，这会儿眼皮都在打架，她嗯了一声，就钻进了被窝。 「明儿你穿我这件新棉衣，」书亦茗道：「你身上那件袖子湿了。」 尹娇娇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书亦茗看她着实累狠了，就把棉衣叠好，放到了她枕头旁，怕她早起忘了，还把她那件湿了的棉衣拿到了一旁，做完这些，他才躺下。 第二天一早，尹娇娇醒的时候，还困得很。 但今儿事比较大，还很重要，她使劲眨了眨眼，把困意赶跑，摸了棉衣就穿，穿着穿着才发觉这棉衣好像不是她的那件，她正要看…… 「你的湿了，穿我这件，」书亦茗的声音道：「昨儿跟你说了，忘了吧？」 尹娇娇隐约记起来好像是有这件事，反正书亦茗有两件新棉衣呢，她穿穿也无妨。 「……你起来干什么？」正扣扣子，看到书亦茗也坐了起来，尹娇娇忙道：「你又不用去，继续睡，外头那么冷，你可千万别再吹风了。」 书亦茗披上棉衣：「我不出去，就坐会儿。」 夜里吹了点风，确实又有些不太好了，不过他还能忍，但要再加重，可能就忍不住了，毕竟她那么聪明。 听他这么说，尹娇娇才放心。 也来不及做饭吃饭，尹娇娇揣了两个饼子，要出门的时候，书亦茗忽然道：「等一下。」 尹娇娇：「嗯？」 书亦茗走过来，把手里的帽子给她戴上，又给她围好围巾，最后轻声道：「当心点。」 尹娇娇下巴蹭了蹭软乎乎的兔毛围巾，笑道：「放心罢。」 说完，她揣好早就准备好的字据，出了门。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漫天肆虐的风如同冰刃，直往人骨子里钻，尹娇娇拉紧了帽子，把大半张脸藏在围巾里，只露两个眼睛，迎着风朝村正家走。 边走边心想，男主就是男主，果然是有体香的。 她也形容不出这是个什么香味，淡淡的，还怪好闻的。 雪积了一尺厚，尹娇娇深一脚浅一脚走到村正家，人差不多快到齐了，正在准备家伙什，院子里还有两辆雪车。 路不好走，但这事无论如何要尽快解决，众人也都没说什么，只想办法克服困难。 那废屋就离村正家不远，怎么上路的问题，都由大人们解决就是，她招呼了一声，就先去了废屋。 废屋荒废多年，平日里看着破破烂烂，院里院外，围墙房檐积了厚厚的雪，倒也不显得那么破了。 大成哥和剩子哥两人在围着快燃尽的火堆，取暖闲谈，看到她喊了她一声。 尹娇娇给他们打了招呼，四处看了看…… 没看到书二郎，也没看到书二郎媳妇。 似是看出她的疑问，大成大着嗓门道：「书二就闹了一会儿，见实在抢不走人，又惦记家里的两个孩子，就走了，我看他是不会来了，就是来也给他打回去……无法无天的，当真当这世道没王法了吗？」 尹娇娇笑笑：「那好婶子在里面吗？」 大成点头：「寻死觅活的，早没力气了，惯会装疯卖傻。」 尹娇娇点点头：「那我进去看看。」 大成闻言要起身。 「我自己进去就行，」尹娇娇忙道：「大成你不用忙，反正都绑着呢，她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大成一想也是，就又坐了回去。 第64章 尹娇娇抬脚朝里面走去。 她有话，要跟书二郎媳妇说。 昏暗、阴冷、潮湿，冷风嗖嗖的从破败的窗子吹进来，这废屋还处处散发着霉味，尹娇娇一进来就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她把鼻子又往围巾里埋了埋，这才朝蜷缩在墙角的书二郎媳妇走过去。 书二郎媳妇披头散发，衣服上也尽是灰土，她蜷缩在角落里，嘴里念念有词，不住发抖，形容何止是狼狈。 走近了，尹娇娇才听清。 她在诅咒她。 尹娇娇冷笑一声。 书二郎媳妇抬头，看到她，那双三角眼猛然瞪大，满是惊恐，她的腿断了，还被她泼了三桶冰水，这会儿看她就像在看一个恶鬼。 被绑住的双腿不住蹬地往后躲，哆哆嗦嗦道：「你……你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看她这反应尹娇娇在心底冷笑了一声，还以为多大能耐。 她笑了笑：「不干什么，来看看你。」 书二郎媳妇被她笑得打了个冷颤：「你……」 尹娇娇平心静气道：「我不打你。」 书二郎蹬地的动作一顿，警惕地看着尹娇娇。 尹娇娇又道：「就是想来看看，绑了手脚，扔进废屋子里生死不知，你会是什么反应。」 书二郎媳妇那双眼睛再度瞪大，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你、你……你这个……」 「丧门星？」尹娇娇淡淡反问：「你处处跟人说我是丧门星，可我好好的，你却要被送官，生死不知，其实你才是丧门星吧？」 书二郎媳妇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尹娇娇笑了下又道：「而且我以后会过得更好，你是死是活是好是歹，就看书家列祖列宗保不保佑你了。」 书二郎媳妇抖了下，嘴硬道：「我、我是书家媳妇，我不怕！」 尹娇娇点了点头：「嗯，这话你到公堂上跟知县大人说吧，看县衙的板子，吃不吃你这一套。」 一提到公堂县衙，书二郎媳妇抖得更厉害了，她也不往后躲了，蠕动着身体挪到尹娇娇脚下：「茗哥儿呢，我要见茗哥儿，让我见茗哥儿……」 尹娇娇也不动，就看着她做最后的挣扎：「茗哥儿不会见你，也不想再看到你，你欺负我们欺负得够久了，该遭报应了。」 「我、 我是茗哥儿的婶子！」书二郎媳妇突然就喊了起来：「他不能这么对我！对长辈不敬，他还想不想考功名了？」 「早不是了，」尹娇娇只觉得好笑，以为这点子事就能要挟他们了？她蹲下来，看着距离她还有段距离的书二郎媳妇，从怀里掏出字据，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亲自按的指纹，忘啦？」 书二郎媳妇猛然往前蹿了一下，那架势竟是要咬住字据，给撕了，好在尹娇娇反应极快，直接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一击不成，气力耗尽，书二郎媳妇瘫在那不住喘气。 尹娇娇把字据揣好，冷冷道：「自作孽不可活，没人能救得了你，也没人会救你，这都是你该得的。」 书二郎媳妇眼睛不住瞅她，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就哭了起来：「娇娇，娇娇你帮我把茗哥儿找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茗哥儿别报官……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娇娇，你帮……」 尹娇娇居高临下看着她：「当初，我也是这么求你的，你可有放过我？」 书二郎媳妇话音戛然而止，也不哭了，两只眼睛里，尽是惊恐。 她瞪着尹娇娇，明明她围着围巾，看不到全脸，她却好像看到了，她大哭着磕头求她放了她的那一幕。 当初只有九岁的娇娇被她绑了关进柴房里，关了两天两夜，又冷又饿又惊吓，命都差点没了，书二郎媳妇可曾放过她？事后又可曾悔悟过？ 她没有。 反而还觉得是她晦气，坏了她的事，觉得书亦茗在跟她作对。 这种人，根本就没有良知，她之所以求饶，是因为她要被送官了，而不是因为她偷盗。 看着她，尹娇娇又道：「你可曾想过，你也会有今天？」 书二郎媳妇突然就疯了，大喊大叫道：「你、你个小蹄子，是你！是你撺掇的茗哥儿是不是？你找我寻仇来了是不是？你个杀千刀的丧门星……」 外面传来大成哥的声音：「娇娇，怎么了？要不要紧？」 尹娇娇冲外面喊道：「没事。」 第65章 书二郎媳妇骂累了，气喘吁吁地瞪着尹娇娇：「你个小蹄子，到底想干什么？」 尹娇娇看着她，突然一拉围巾，现出一张阴恻恻的脸，凑上前， 刻意压低了嗓音只用气声说话：「书二媳妇，我是你大嫂啊，这才多久，你就把我忘了？你欺负我儿，谋害我姑娘，我是来找你索命的啊……」 说着，尹娇娇还故意嗷呜了一声。 「啊！鬼啊——」书二媳妇尖叫一声，使劲蹬地，但只动了一下，就两眼失神不动了，只疯了一样大喊：「鬼，有鬼……」 外面传来响动，大成和剩子跑了进来。 「娇娇，没事罢？」大成看了看屋里的情况，不放心地问。 「没事，」尹娇娇没笑了笑，指着书二郎媳妇道：「她说我是鬼呢。」 一阵尿骚味传来，尹娇娇朝书二郎媳妇看过去，不禁皱了皱眉头，她竟被自己一句话吓尿了。 剩子啐了一口：「她这是坏事做多了，心虚！」 村正他们已经准备妥当了，院子里有人喊，把人拖出去。 大成应了一声，就和剩子上前拖书二郎媳妇。 书二郎媳妇还在大喊有鬼，经过尹娇娇时，书二郎媳妇对上尹娇娇带着笑意的双眼，突然就不喊了，又像是回了神，使劲挣扎着要朝她这边过来：「茗哥儿……让我见茗哥儿……」 大成和剩子扭着她就朝外走，根本不给她靠近尹娇娇的机会。 似是受了刺激，也许是知道她真的要被送去县衙，书二郎媳妇这会儿又有了力气，使劲嚎使劲挣，可无论她怎么挣，也挣不脱。 被大成和剩子两人拖出去时，书二郎媳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尹娇娇，只不住喊：「茗哥儿！求你……唔唔！」 她实在太吵，大成又把她嘴堵上了。 书二郎媳妇发不出声了，只拿眼睛死盯着尹娇娇。 见尹娇娇只是平静地看着，动也不动一下，她那双眼终于再次染上了怨毒。 不过她也就瞪了那么两下就被拖了出去，眼前、耳根都清净了，尹娇娇走到院子里，从那昏暗压抑的屋里出来，尹娇娇才觉得那股笼在心头的郁气散了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 冰凉凉的，直冷到心肺里，却带着雪后特有的冷冽，像是把整个人都涤荡了一般，甚是舒爽，心情也跟着好转。 她来，并不是要看书二郎媳妇的笑话，她还没那么无聊。她只是帮娇娇看看，当初害她的人遭 了报应，让她安心。 她眨了眨眼，重新围好围巾，抬脚出去。 书二郎媳妇被捆在了一辆雪车上，有三个人押着她，其余人坐另一辆雪车。 见她出来，村正媳妇忙招呼她去吃饼。 今儿都起的早，到了县衙也不晓得几时能结束，怕众人饿着肚子，便早起给烙了饼。 白面和玉米面掺的，饼烙得薄薄的，虽没有就菜，但依然很香。 村里人也不讲究，大口大口吃着饼，渴了就随手抓两把雪嚼吧嚼吧咽了。 很快吃完了饼，众人也没再耽搁，便上路。 村人怜惜尹娇娇年岁小，让她坐在最中间，大人们围坐着，给她挡风。 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多，尹娇娇揣着手，把整张脸都埋进围巾里，又有大人们给她挡着风，倒也没觉得冷。 正走着走着，车子突然一停。 因停的突然，尹娇娇还被闪了一下，好在是撞上了梁爷爷的背，没有掉下去，她正纳闷着，就听到一声喊： 「村正伯伯，您就饶了我娘吧……」 书英？ 尹娇娇抬头。 天还没亮，但漫山遍野的雪映照着，视线到也还可以。 尹娇娇拨了拨围巾，心道，还以为她不会来呢，正要探出头去看，围坐在她左边，帮她挡风的老陈叔侄就被扒拉开了，尹娇娇正好和一双泪眼对上。 书英并不知道她娘在那辆车上，一扒拉开就哭着喊：「娘——」 喊了一半，对上尹娇娇的脸，突然愣了下。 尹娇娇看着她，淡淡道：「我不是你娘。」 书英：「……」 书英转身就朝另一辆车子跑，不过她没跑几步就被从车上跳下来的村人抓住了胳膊。 哪能让她一个小丫头耽误了今日的事！ 「你放开我，放开我，」书英哭得满脸泪，小身板不住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喊：「娘——你们放了我娘吧，求求你们了……」 第66章 哭得甚可怜。 尹娇娇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她并不可怜。 不过是事情落到了她身上。 她跳下车，看到路中间跪着一大一小两人拦路，正是书二郎和他的小女儿书莲。 书英比娇娇小一岁，书莲和书蓉同岁，也不知是因为天太早了，还是正病着，书 莲并不吭声，只跪在那儿，神色也呆呆的。 尹娇娇对他们没什么兴趣，尤其是让大雪天，带着还生病的女儿当枪使的书二郎，更看不上眼。 说是懦夫，都抬举他了。 书英在那儿哭喊，书二郎也哭，一个大男人，抹着眼泪说什么，家里孩子还小，让他们大发慈悲，放过他媳妇。 路被拦了，众人都不太高兴。 偏偏书二郎就跪在那儿不起来，大雪天里，还带着两个孩子来，简直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书英挣脱不开，又踢又踹的，村正被他们吵得头疼，肃着脸道：「你婆娘犯的着是重罪，放不放过她，要等知县大人审问，你休要胡搅蛮缠。」 说完，就让人去拉书二郎。 书二郎哪里肯起来，他扑过来就抱住了村正的腿，又哭又求：「可怜可怜两个孩子吧，这都要过年了，两个孩子不能没有娘啊，求求你们……」 两个人去拽书二郎，谁料书二郎劲倒是大，死死抱着就不松手，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尹娇娇站那儿看了会儿，眉头皱了起来。 他们这是泼皮无赖惯了，以为什么事，撒撒泼就可以了？ 求村正，还没求书亦茗有用呢。 当然了，今儿这事就算求书亦茗，也没用。 这本就不是个求谁不求谁的事，有本事就在公堂上，求得知县大人轻判！ 尹娇娇不知道，她前脚出了书家，书二郎就带着两个女儿去求书亦茗了，不过书亦茗压根没见他们，甚至连话都没跟他们说一句。 书二郎没法子，这才带着俩孩子又半路拦车。 鸡飞狗跳的，闹得实在难堪，尹娇娇走过去，对书二郎道：「你说你家俩孩子离不了娘，想换她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书二郎马上不嚎了，看着尹娇娇，急声道：「真的？」 尹娇娇道：「嗯，但得由你去县衙受审，你心疼你媳妇，那就你去受罚，你若让众人绑了你，这便就放了你媳妇，如何？」 书二郎一静。 连书英都不哭了，也怔怔朝这边看。 忽然，书二郎猛地松开了村正的腿，连滚带爬地躲了老远：「那不成！不能绑我，我不去县衙！本来我就不赞成去偷东西，我不去！」 尹娇娇嘴角勾起一抹鄙 夷。 她早看出来了，书二郎就是个没骨头的怂货。 村人早知道书二郎的德行，也没人搭理他，他让开了路，正好，一人过去把还跪在路中间的书莲拉起来让她站到路旁，就要继续赶路。 尹娇娇原本不在意，却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就看到书莲不哭也不闹，有人去拉她，她就站起来，乖乖站到了路旁。 尹娇娇眉心动了动，虽觉得奇怪，但她也没那精力去关心书二郎家的破事，当即转身就要上车。 「娇娇——！」 书英扯着嗓子一声凄厉大喊。 尹娇娇车上了一半，转头看她。 书英哭的满脸泪，恨恨盯着她：「你到底怎样才肯放了我娘？是你故意的是不是，你记恨我娘绑过你，是不是？」 书英五官颇有几分清秀，因此书二郎媳妇也疼这个大女儿的紧，书英可谓是深得她娘真传。 搬弄是非耍心眼子，满村里，没哪个同龄人比得过她，她又自视甚高，是以十分不讨喜。 当然，满村里，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娇娇。 一个他们书家买过来的，为奴为婢的东西而已。 尹娇娇收回腿，看着书英：「你娘自己犯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我拿刀架她脖子上，逼她大半夜去偷东西的？入户偷盗可是重罪，书英，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被尹娇娇这么一堵，书英顿时说不出话了，更觉脸上无光。 好一会儿，她才道：「那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娘？」 尹娇娇看着她，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书英又急又气，最后一跺脚道：「我求你行不行，求你放过我娘。」 第67章 这些天她早听说了，娇娇有本事了，和她那个堂哥关系也好，起初她还不信，后来亲眼看到堂哥给她擦汗，才信了。 如今，堂哥不见他们，她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找娇娇帮她传话。 偷盗是重罪，但只要堂哥松口是一家人走动，旁的人也说不出什么来的。 书英咬着唇，委屈得要死。 尹娇娇看她不情不愿的委屈样，只觉好笑。 他们一家人怎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啊，听不懂人话吗？ 书英一咬牙冲尹娇娇跪下了。 她这一跪，尹娇娇还挺惊讶，书英有多看不起她，她 比谁都清楚，不过…… 她转身上了车，理都没理书英，对村正和各位叔伯们道：「耽误了这些时候，咱们快着些走吧。」 看都没再看书英一眼。 雪车再次开动，书英还在那嚎，不过她被大成拽着，挣不开，便也追不上来。 等走了好远，大成才松了她，快步追了上来。 尹娇娇看着雪地里跌跌撞撞要追过来，最后追不上扑倒在地大哭的书英，面上没有一丝波动。 当初，娇娇被书二郎媳妇绑起来，书英是知道的。 她还好奇去柴房看了她一眼，当时娇娇求她，磕头磕的额头都出血了，她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最后留给她一句，把她送去赵员外家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就走了。 她刚刚没有落井下石，已经非常理智了，至于同情和可怜她，那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没人再阻拦，他们终于顺顺利利到了县城。 一场大雪，县城还是热闹得很，快过年了，商户摊贩都挂上了红灯笼，十分的喜庆。 众人进了城，也没时间赏看，便直奔县衙。 年关至，县衙忙碌了不少，好容易把县务分派下去，今儿要开始给衙里的人休假，准备过年的，就来了这么一桩案子。 上至知县，下至看门的，都不大高兴。 更别说这还是个入户偷盗的案子。 证据确凿，人证都在，书二郎媳妇一开始狡辩，知县陈大人本就对偷盗一事极为深恶痛绝，见这刁民还狡辩，先打了十大板。 书二郎媳妇哪里受得住这十大板，打到第七板子，就哭爹喊娘的招了。 她一招供，陈知县更生气了。 因被主人家发现的早，她没得财物，陈知县当堂判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不死也残。 书二郎媳妇早被那六板子打的奄奄一息了，一听五十板子，直接昏死了过去，衙差们才不管她，拖着她就去县衙门口，当街行刑。 以儆效尤。 尹娇娇没观刑的爱好，她借口要给书亦茗抓药，跟村正说了一声就走了。 书二郎媳妇被判，这下村里总算可以安生了，村人们都很开心。 大雪天来一趟城不容易，虽然这一趟主要为送书二郎媳妇见官，但来都来了，自是要买些子东西回家 预备过年。 尹娇娇走了老远，还听到板子打在人身上的闷响，还有书二郎媳妇的惨叫…… 围观的人不少，尹娇娇只径直朝药堂走。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路旁一人喊住了。 「哎！」 声音有点耳熟，尹娇娇看过去，当即一愣。 喊她的可不就是那位看她不像好人的陈小姐么！ 尹娇娇停下来，不卑不亢道：「陈小姐，你喊我？」 陈小姐还是那通身的骄矜，懒懒地朝县衙门口那乌压压的人群看了一眼，才道：「你怎么不看？」 尹娇娇知她意思，故意装傻：「看什么？」 陈小姐下巴点了点：「那儿啊，行刑，你不是原告么，居然不看？」 原说的，父亲今儿下值早，她特意来等父亲一道去福顺楼的，结果碰上了这么个案子。 她本也没什么兴趣，但听衙差说是偷盗案子，就问了一嘴，这才知道，还是个熟人，便坐在大堂后偷听了会儿。 说实在的，她听着都气，那恶妇也太恶毒了，不过好在是抓住了，之前偷她东西的那歹人就没抓住，她到现在都咽不下这口气呢。 想着她都那么惨了，还碰上这么种事，一时兴起，便想安慰她两句，结果出来一看，她竟一点儿都不在乎，连刑都不观。 这也太奇怪了，是以她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口。 第68章 察觉出她没恶意，年纪也不大，尹娇娇便奉承了她一句：「知县大人英明神武，衙差们自和大人一般公正严明地行刑，我看不看都一样。」 陈小姐嘴角有些得意的翘了翘，她爹爹当然英明神武，不过很快她就瞥了瞥嘴：「这种话我都听不知道多少遍了，你少唬我。」 尹娇娇突然觉得这陈小姐还挺有意思的。 她迟疑片刻，道：「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 陈小姐一愣，万万没料到，她竟会真的说实话。 尹娇娇冲她点了点头：「陈小姐若无事，我就先告辞了。」 陈小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嗯了一声，尹娇娇转身离开。 等尹娇娇走远了，陈小姐才指着尹娇娇的背影，对身旁的丫鬟道：「她还挺有意思的。」 丫鬟只觉得尹娇娇无礼至极，并不觉得她哪里有趣了，但小姐这般说，她只 好应和着道：「确实是。」 陈小姐笑了笑，站了没一会儿，也觉得没甚好看的，就去找她父亲了。 下了雪，满眼的白，尹娇娇才想起个吃食来。 她先去药堂给书亦茗抓了药，这才去粮油铺子。 比着日常用品，冰糖算是奢侈的了，不过也没贵的买不起，上次卖糖葫芦，进账不少，她也没那么心疼，但饶是如此，她也没敢多买，还是只称了半斤。 从铺子出来，正要去找村正他们汇合，却不想居然又碰到了陈小姐。 她站那儿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陈小姐是专门来找她的。 正疑惑着，陈小姐果然朝她走来了。 「哎，」陈小姐一开口，还是那个调调：「你叫娇娇是罢？」 尹娇娇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陈小姐也不在意，直接道：「你来知县府，做我的丫鬟吧，我买你。」 尹娇娇：「……」 若不是北风吹到脸上割的鼻尖生疼，尹娇娇都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买她？ 当她是什么？ 这陈思媛莫不是疯了罢？ 陈小姐见她不说话，一脸诧异：「你不愿意？」 尹娇娇当真对这被宠坏了的大小姐无语了。 要不是看她年纪小，只是被养的娇气矜贵并无折辱人的意思，她定要刺她一刺。 她垂眼，语气淡淡道：「谢陈小姐抬爱，我恐怕伺候不了你。」 陈思媛一听她居然不愿意，一时又惊讶又有点扫兴，她也不缺人伺候，不过是觉着她有趣，想着她出身悲惨，童养媳也不过是与人为妾，有什么好的？她买了她，侍奉她几年就放了她的籍，在他们府上日子不比现在好？ 不过她不愿意，陈思媛也没趣的紧，只摆了摆手：「那罢了。」 「没旁的事，我得走了。」尹娇娇说完，直接转身。 陈思媛本也就是一时兴起，被拒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见尹娇娇头也不回地走了，突然想起件事来，忙喊了一声。 尹娇娇听见了，假装没听见，走得飞快。 这大小姐，她惹不起，总躲得起！ 没成想，陈思媛竟如此执着，竟追了上来。 眼瞅着再装就要露馅了，尹娇娇只好停下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陈小姐喊我，可是还有事？」 街上的雪虽早已铲了去，但风大啊，陈思媛又是个娇生惯养的主儿，这几步追得她脸色颇有些不好看，是以说出来的话，语气也不好：「我喊你那么多声，你没听见啊？」 尹娇娇睁大了眼，一脸的无辜：「我耳朵不好使，没听着。」 好在陈思媛也没同她计较，只是顺了口气道：「那个，你这几日可还进城来？」 尹娇娇扬眉，还没问出口，陈思媛便自顾自地说道：「你之前卖的糖葫芦，可能再做几个卖我不？」 原来是生意找上了门，尹娇娇对她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 「明儿怕不是成，」尹娇娇沉吟片刻道：「最快也得后日了。」 陈思媛皱了皱眉，似是不太满意，但她最后还是道：「后日就后日罢！」 看出她像是挺急，尹娇娇便问了一句：「陈小姐要多 少？可有什么要求？」 陈思媛不在意道：「没什么要求，就是哄人的，小涛儿近日着了风寒，没甚精神，寻来哄他玩罢了，至于多少……就二十根罢。」 第69章 二十根，这是要把糖葫芦当饭吃么？ 尹娇娇想了想便明白了，病中之人饮食都不太好，何况是娇气的小孩子，怕是拿糖葫芦来哄他吃东西。 不过糖葫芦也不能吃多了，尤其是小孩子。 尹娇娇原就打算着年前再进城卖一趟糖葫芦的，现在生意自己上门，她当然高兴。 且观陈思媛神色，并没有将她刚刚拒绝她的事放在心上，如此看，她也不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倒是可以走走她的路子……心电转念间，她已有了主意。 她想了想还是道：「二十根，会不会太多了？」 陈思媛道：「你做不出这么多？做不出就……」 「做是做得出，」尹娇娇道：「就是山楂毕竟还是酸的，小孩子吃多了，也不太好。」 陈思媛看着她笑了起来，边笑边道：「你还真有趣，旁人恨不能多卖几个，你倒嫌我买多了？」 尹娇娇倒也坦然：「做生意自是以顾客为上，才能客似云来。况且，那位小公子和我有几面之缘，提醒一下也是应该的。」 陈思媛看尹娇娇的眼神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想了想道：「你真不来我府上。」 尹娇娇但笑不语。 陈思媛这次的遗憾，都直接挂在了脸上，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行罢，你做好了送去陈府小门，我派人……到时我亲自过去取。」 尹娇娇确认了一遍：「还是二十根么？」 「嗯，」陈思媛不在意道：「就二十根罢，最近家里人多，分一分也不会让他多吃。」 也是，尹娇娇心道，年节将至，多的是送年礼拜年的，糖葫芦也不算多稀奇，不过是添个趣，看她也不是缺钱的主儿。 尹娇娇想了想，说道：「今日新做了样吃食，冬日里荤腥吃多了，解腻开胃倒是极好，到时一并带了来给陈小姐尝尝。」 陈思媛也不在意，直接道：「行啊，你一并带了来就是，真如你说的这般，本小姐有赏。」 看着珠圆玉润的小脸，尹娇娇心道，这赏，我拿定了！ 尹娇娇走后，陈思媛才带着丫鬟回县衙。 跟着她的丫鬟看了看尹娇娇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她如此不识抬举，小姐何必找她买糖葫芦。」 陈思媛急着跟父亲一道去福顺楼，步子走得飞快：「是吧，跟着我，怎么也比当个穷书生的童养媳强，我又那么大度，不说吃穿，日后给她寻个合适的人家，哪里不好了？」 丫鬟马上道：「是是是，小姐最心善了，她就是不识好歹，是她没福气。」 陈思媛摆了摆手：「别提她了，我身边又不缺人……我看到我爹了！」 说完，陈思媛就加快了步子。 丫鬟站了片刻，眼底的担忧散去，这才小跑着追上去。 小姐不让提，就是打消了念头，管她是真不愿，还是想着等那穷书生高中当官家姨太太，都和她无关，她还是小姐身边最得宠最得力的那一个！ 尹娇娇压根不知道陈思媛主仆的心思。 要是知道她们背后会这般想她，那她也只能送他们一个微笑。 有陈思媛这笔订单，尹娇娇一咬牙又去称了半斤冰糖，这才去找村正。 今儿进城的都是大老爷们，动作都很快，置办好家里媳妇吩咐的东西后，就在城门口等着了。 村正买了几个胡饼，几人分着吃了，这便回去了。 书二郎媳妇被当街杖刑五十的事早就传回了上林村。 不仅他们村子知道，整个镇上都知道了。 刚到村口就看到不少村人在村口背风处站着，等他们回来。 祸害得到了处罚，村人们欢天喜地，众人一回来，他们就围了过来，问公堂上审讯的细节——毕竟消息从别人口中传回来，不如自己村里人现场看到回来说的清楚。 有人拍手称好，有人喊青天大老爷……跟过年似的。 尹娇娇到底是个小孩，她和众人招呼了一句，就先回家了。 他们这些大人，火力旺，不冷，她冷啊。 风这么大，都挡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不过，一想到从此以后书二郎媳妇就消停了，她也很激动。 可算是把这个挡在她长命百岁道上的大石头给踹一边子去了。 走了没几步，尹娇娇看到不远处的柳树后面，藏了个人。 书莲大半个 第70章 身子藏在树后，露出两只眼睛偷偷朝这边看，看到尹娇娇朝她看过来，她马上缩回去，再次藏了起来。 尹娇娇站那儿看了会儿，书莲也没再有动静。 想来她是在这里等消息的，尹娇娇也没在意，走了。 尹娇娇走后，书莲才再次探出头，灰扑扑的小脸被树挡了大半，死死咬着唇，望着尹娇娇离开的背影。 尹娇娇一推开院子门，书亦茗兄妹三人就听到动静，从炕上下来，跑出来迎接。 尹娇娇还没走到堂屋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道，大声：「别出来了，冷得很！」 书亦莛动作慢，还在提溜着下炕，听到娇娇姐的声音犹豫片刻，最后又爬了上去。 打从早上尹娇娇走后，书亦茗就提着一颗心。 他是不担心那婶子会作什么妖，就是怕天寒地冻的，她着凉。 现下总算回来了。 书亦茗打开堂屋门，寒风顿时涌了进来。 尹娇娇刚好走到了门口，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就露两只眼睛，看到他，那眼睛弯了弯，映着身后的雪，亮极了。 「我回来了。」她说。 书亦茗觉着，他这颗心，落回了实处。 「快进来，」他侧着身子，道：「冷不冷？」 尹娇娇一边进屋一边道：「不冷，村正他们挺照顾我的，一路上都给我挡着风呢……」 屋里暖烘烘的，尹娇娇把买的东西放下，又摘了帽子和围巾，这才问书亦茗：「你们午饭怎么吃的？」 过了一夜外加一上午，又传回了被官府杖责的事，书蓉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不少，抢着答道：「炖的羊肉，还给你留着饭呢，娇娇姐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碗筷！」 说完不等尹娇娇开口，书蓉就跑出去拿碗。 尹娇娇一进屋就闻到了味，锅还在炕上温着呢，她走过去，揭开锅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 锅里几乎全是肉。 想也知道，他们在家做饭，断不会炖一大锅肉，只怕这一顿饭，大部分肉都在眼前了。 她转头看向书亦茗：「怎么留了这么多？」 书亦茗神色如常道：「你早上也没吃，应该会饿。」 所以就给她留了这么多？ 尹娇娇看了看锅里，又看了看了书亦茗：「肉你们没吃么？」 书亦茗：「……吃了。」 「大哥说，娇娇姐最辛苦，」书亦莛在一旁道：「要多吃肉。」 尹娇娇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能惦记着她，她当然高兴，可也不用这般。 「还热着，」书亦茗道：「趁热吃。」 书蓉兴奋地端着碗：「娇娇姐，我给你盛，你歇歇。」 行罢。 尹娇娇也没那么矫情，不过确实留的太多了，她也吃不完，洗了手接过书蓉递过来的碗，她对书蓉和书亦莛说：「你们两个饿了没？把锅里吃了，我吃一碗就饱了。」 饿倒是不太饿，但对于吃，还是肉，书蓉和书亦莛都有点馋。 他们没回答，而是抬头去看大哥。 书亦茗给尹娇娇倒了一碗茶放到她手边，看弟妹那表情，好片刻才淡淡道：「去吃罢。」 书蓉书亦莛小小欢呼了一下，尹娇娇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段日子，也没少给他们吃肉啊，怎么还馋成这样。 吃着吃着，尹娇娇抬头去看书亦茗。 书亦茗正理她刚摘下的帽子和围巾，不知道为什么，尹娇娇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奇怪。 怎么感觉，她像个外出干活归来的一家之主，书亦茗是个操持家务的小媳妇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打不住了，越瞅，尹娇娇越觉得像，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书亦茗把帽子和围巾放到炕上熥着，转头看到尹娇娇笑个不停，眉心一动：「笑什么？」 尹娇娇哪敢说实话，只不住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书亦茗：「……」 见她低着头吃着饭，还在笑，显然很有什么，他想了想，却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她笑称这样。 半晌，他问道：「可是不好吃？」 尹娇娇被问愣了。 她抬头。 书亦茗正拿着一本书，看她。 尹娇娇咽下嘴里的菜：「很好吃啊，今儿谁做得饭啊？」 「大哥！」 第71章 「大哥！」 书蓉和书亦莛异口同声道。 尹娇娇：「……」 尹娇娇不笑了，她下意识吞咽了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书亦茗。 书蓉和书亦莛还在嚷嚷：「我们都说好吃，大哥不信，娇娇姐，你说，是不是很好吃？」 书亦茗简直对这俩小的没辙。 他几时不信 了？ 尹娇娇合上嘴巴，认真道：「确实好吃。」 她这认真严肃的样子，书亦茗微微怔了怔，而后轻咳一声，低下头继续看书，并不回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一般。 尹娇娇：「……」 害羞了？又害羞了！ 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装看书，尹娇娇心里快笑死了。 不过他脸皮薄，尹娇娇便很善解人意地没打趣他，免得他恼羞成怒，以后都不做饭了。 吃过不中不晚的饭，尹娇娇爬上炕，一边喝水，一边把今儿在县城陈小姐找她预订糖葫芦的事说了。 「还要进城？」书亦茗从书里抬头，眉头微微拧着。 尹娇娇点头：「嗯，我都答应她了，后日给她送过去，放心罢，路上也没那么冷的，大不了我穿厚点。」 书亦茗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尹娇娇又道：「刚好今儿进城的路上没事，想起以前见过的一样吃食，一会儿我试着做，你……们试尝一下，后日看能不能通过陈小姐给宣传宣传。」 书亦茗脸色还是不好看。 都答应了人的事，他再说不许去也不成的。 见书亦茗只不松口，尹娇娇又道：「村正都答应把车借我用了，后日赵大哥也一块的。」 书亦茗放下书，也不说话，就看着尹娇娇，好一会儿才道：「年前就再去这一趟。」 说完，他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严肃了，语气缓和了些道：「不是不让你去，天儿也冷了，又冰天雪地的，路途还那么远……」 「我知道，」尹娇娇冲他笑笑：「我会注意的。」 她这一笑，后面的话，书亦茗便说不出了。 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尹娇娇马上转移了话题：「我这就做，你们都尝尝……」 话落，就翻身下炕。 书亦茗有心想让她再歇一会儿，但看她这风风火火，有钱赚就两眼冒光的样子，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是试做，也不需准备太多东西，尹娇娇便把平日里熬药的小炉子搬进屋里，洗干净了十来颗山楂，控干水，剜去蒂和杂质，在小锅里放入冰糖和水，小火烧着，等冰糖化成糖水，锅底起泡，尹娇娇又加入半勺白醋，搅匀后，就倒入了山楂，把锅端下来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快速搅拌，让每颗 山楂都裹上了糖汁…… 尹娇娇手上动作不敢停，眼睛也一直盯着锅里，她以前都是看家里长辈做，自己从没动过手，这是她第一次做，好怕会失败。 搅着搅着，红彤彤的山楂上终于凝结了白霜，很快一个个山楂都像是裹了一层雪衣，白里透红，甚好看。 「哇——」 「哇——」 书蓉和书亦莛长大了嘴惊叹。 头一次做，尹娇娇特别小心，全是凭借记忆，因着这一锅山楂不多，是以尹娇娇都给它们搅开了，一个一个的，躺在锅底，好不好吃不知道，好看是真好看。 书蓉和书亦莛围着尹娇娇，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书亦茗眼睛里也带着惊讶，看尹娇娇的目光更深邃，因着上次的事，他便没再问她，这吃食又是在哪里见过的，免得提及她的伤心事。 彻底冷却下来，尹娇娇把山楂一颗颗夹出来，放到早就准备好的盘子里，然后端上案子。 书蓉和书亦莛跟两个小尾巴似的，又巴巴地跟着爬上坑，围着案子，吞口水。 尹娇娇一人夹了一颗：「尝尝。」 书蓉和书亦莛期待已经，直接放到了嘴角，乐呵呵地吃起来。 书亦茗看了看手里的山楂，又看了尹娇娇。 尹娇娇正捏着一颗仔仔细细地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囫囵个的看了一遍，她才填进嘴里。 书亦茗又看了眼，这才吃下。 酸酸甜甜，甜而不腻，比那日的糖葫芦还要可口。 尹娇娇一边尝着自己的新作一边在心底得意自己的学习能力，挺好挺好，味道没有差太多，冰糖放的有点少了，下次再多放一点，尽量让山楂包裹得多一些糖霜，那样更好看，反正这个东西她是打算走高端路线挣有钱人的钱，多放点也有的挣。 第72章 「好吃吗？」尹娇娇品尝完，问道。 书蓉和书亦莛吃得都忘了称赞，听到尹娇娇问，才大声道：「好吃！超好吃！」 见两人眼巴巴地盯着盘子，尹娇娇笑笑：「吃罢。」 俩人忙不迭捏了一颗塞进嘴里，然后互相对视一眼，咯咯咯笑个不停。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儿点儿吃的都能乐成这样，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给出什么意见，尹娇娇看向书亦茗：「好吃 吗？」 书亦茗把山楂核吐出来，这才道：「好吃。」 虽然早猜到她会这么说，尹娇娇还是惊喜地反问了一句：「真的？」 书亦茗看着她藏不住喜色的眼睛，点了点头：「真的很好吃。」 尹娇娇：「……」太好了！ 片刻后，书亦茗又道：「而且很好看。」 尹娇娇开心地不行，用筷子扒拉着一颗山楂，看着书亦茗：「你说，这东西，给它取什么名儿呢？」 她当然知道这东西叫什么，但总得有个正当的来历才行。 而且，书亦茗以后可是要三元及第位极人臣的，到时候，她就打着状元郎都赞不绝口，书大人亲笔赐名的旗号，可能赚不少钱呢。 书亦茗想了想，道：「你想取什么名字？」 尹娇娇看了看外面的天，说：「你看这像不像雪球？」 何止是像，不注意看的话，真的会把它们当成雪球。 书亦茗点头。 尹娇娇笑着说：「叫雪球？」 刚说完，她就摇头：「不行不行，雪球也太直白了，一点儿都不诗意。」 书亦茗：「……」 他一直都知道，她很有主见，是以，没说话，只听着她自言自语。 「但现在是冬天，还下了雪，叫雪球正好应景，还能多卖些呢，但这雪是冰糖做的……不然，就叫冰糖雪球吧？」 她说完，抬头看着书亦茗，一脸欢欣雀跃，像个等夸奖的孩子。 书亦茗点点头：「简而不俗，名字起的很好。」 尹娇娇笑弯了眼，心道，那可不，这可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看她赚个满盆钵！ 她下炕取了纸笔来：「你字儿写得好，帮我把名字写上，写大一些，到时候别人远远地就能看到了。」 上次糖葫芦也没见她开心成这样，书亦茗嗯了一声，要落笔时问她：「写多大的？」 尹娇娇眼睛就盯着书亦茗面前的纸张，这可是未来书大人的墨宝，值钱着呢，她心里盘算着，回头多哄书亦茗给她写字，她留着升值卖大钱，是以她看纸张都不是纸张，那都是钱，白花花的银子，两只眼亮得都快绿了。 书亦茗等了片刻，见她不答，又问了一遍：「写多大的？」 钻钱眼的尹娇娇压根不知道，书亦茗这会儿有多温柔，多耐心。 她还在想这墨宝能卖多少钱，听到书亦茗的话，头也不抬：「越大越好！」 书亦茗：「……好。」 书二郎媳妇是天黑时分才被书二郎和她娘家人接回来的。 听人说，远远地瞧着，快不成了呢。 尹娇娇才不关心她到底是怎个情况，只在家里捣鼓她那点子赚钱的宝贝们，反正书二郎媳妇以后是再祸害不了他们了，也得到了应得的报应，就是书蓉和书亦莛闲不住，跑出去玩听了几耳朵回来学给她听。 至于书二郎家是如何哭天喊地如何闹腾，自是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晚饭后，尹娇娇在灶屋煎药、熬糖，书蓉坐在灶前帮着烧火的时候，小小声偷偷说了些子话，尹娇娇才知道，书二郎媳妇被接回来后，书二郎家可是一通鸡飞狗跳。 书二郎媳妇的老子娘还蹦着指天指地的骂，骂书亦茗病歪歪的小畜生，不顾情分这么心狠，是要遭报应，不得好死…… 骂的甚是难听。 书蓉说完，从灶膛后抬眼瞧着尹娇娇，眼神很是不忿，但她不敢跟大哥说，怕大哥听了生气，又咳。 「不用管她，」尹娇娇把洗干净的山楂放到簸箕控水，道：「跟那种人计较，日子还过不过啦？就不理她，她骂什么诅咒什么都反弹给她自己！」 书蓉张着嘴巴，有点愣。 还可以这样？ 「那种猫嫌狗厌的人，」尹娇娇把山楂放到一个筐上后，拿了刀劈竹子，又道：「就是阴沟里的臭虫，没必要因为他们不高兴，有这功夫，你不如多跟着你大哥认几个字，或者帮我劈点竹签，你说是不是？」 第73章 尹娇娇把手里劈的竹签递给她，让她在锉上把毛刺打磨掉。 书蓉那不太灵光的脑袋瓜子，豁然开朗，她看着尹娇娇重重点头：「是！」 她接过竹签，一扫刚刚的不高兴，十分卖力的帮忙。 见她不念叨了，尹娇娇心道，小孩子就是单纯，三两句话就开怀了，书二郎媳妇那老子娘比只书二郎媳妇有过而无不及，真真是亲生的母女，一脉相承，一个比一个地泼赖。 自个儿闺女犯下重罪，还怨上别人了？ 只许他们作恶，不许别人伸张正义？什么玩意儿！早晚现世报！ 尹娇娇在一旁锯竹筒，冰糖雪球不和冰糖葫芦一样串着， 她要论个卖的，想卖上个好价钱，走有钱人的路子，自然得有合适的器皿装着才像那么回事。 家里就那么点子东西，她只好把主意打到棚子下堆着的竹子上了。 竹子是开春时书亦茗的父亲从山里砍回来，本想着做张竹床，夏日睡着凉快，但没等他腾出功夫做竹床就病倒了，这些东西便一直在棚下堆着。 若是红釉或蓝釉来盛，定是又好看又上档次，可惜，她没钱，买不起那些子烧钱玩意。 反正竹子也有高雅的名儿，用它来盛也上得了台面，还能附庸个风雅，说不定更能得青眼。 留着两端的竹节，再锯成两半，把内里打磨光滑清洗干净，盖子就用锯掉的竹子最外层的皮编织成，不花什么钱，就是废功夫。 到要睡觉时也就做了两个出来，余下的只能明儿起来了再继续做。 左右明儿也只是先试个水，并不需要太多，做个五六个就足够了。 这厢里熄了灯，一家人安安稳稳睡觉，那边书二郎家却是闹翻了天。 书二郎媳妇那老子娘今儿没回，哭天喊地又打又骂地守着闺女，书二郎只耷拉着脑袋在一旁唉声叹气。 书二郎媳妇出气多进气少，在县城里找抓的药，煎了也是吐得多吞的少，可不就是吊着口气在那儿了。 书英已经哭的没眼泪了，再加上她病还没好，书二郎就让她去睡，她哪里睡得着，躺着也是翻来覆去，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书莲躺在床沿上，好半天喏喏道：「娘会死吗？」 她这一问，可把书英问火了。 直接就把她踹下了床，对着她又打又骂：「让你胡说八道诅咒娘——」 书二郎听到动静过来看，听了书英的话火气顿起，原本他因着今早她不帮着求村正他就很生气，觉得这个女儿养不熟，这种时候又说丧气话，当场就给了书莲一耳光，让她少乌鸦嘴。 书莲脑袋撞在床腿上，疼的她眼泪哗哗地掉，她也不敢哭，就蜷缩着发抖。 书二郎媳妇老子娘知道后，在那边大骂，骂书莲也是没心肝的小畜生，老子娘都这样了，不仅不哭，不问，不上前伺候，还背地里诅咒她老子娘死，早日卖了她眼前清净！ 书莲听着骂声抖得更 厉害了…… 尹娇娇一觉睡到鸡打鸣，活还没干完，她也没磨蹭着赖床，利落地穿衣下床。 三两下挽好头发，用温在炕上的水洗了脸，然后去做早饭。 家里现在不缺口粮，所以每日早饭她都做得很丰盛。 变着花样熬各种营养粥，要么烙鸡蛋饼要么是杂粮白面两掺馒头，要么是菜饼子，菜也是有的，有时图省事就蒸个腊肉，有时是鸡蛋羹，有时是炒鸡蛋…… 尹娇娇的生活观就是，能吃饱吃好，就不能委屈了肚子。 吃好了，身子好了，才有资本谈以后。 吃过饭，尹娇娇又忙碌起来，继续昨天没做完的活。 又做了三四个竹筒和配套的编织盖子，然后处理山楂。 书蓉书亦莛都能帮着干点小活，就在一旁串山楂。 书亦茗原本也要伸手要搭把手，被尹娇娇拒绝了。 开玩笑，读书考科举才是关键，这些活她自己都能干完，何必浪费他的时间精力在这种事情上，性价比太低了，不划算。 作为一个追求利益最大化钻钱眼的商人，尹娇娇当然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书亦茗提了两次，都被尹娇娇强硬驳回，他没法子，只好在一旁读书——这书读得甚不是个滋味。 忙了一天，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当天晚上，尹娇娇睡得特别早，到了第二日，鸡不叫，她就爬起来了。 糖葫芦和冰糖雪球，都得现做的。 第74章 这次书亦茗起来帮她烧火，她倒是没再拒绝。 书蓉到底小，这个时辰睡得正香。 事情都准备齐全了，现做也快，再加上尹娇娇从来都不是个拖拉墨迹的人，一想着这些东西都会变成钱，她就开心。 「这么高兴？」书亦茗烧着火烧着火，问了一句。 尹娇娇嗯嗯地点头，也不看他，就只盯着锅。 两个锅一起工作，她忙得很，一刻也是不能离眼的。 「我有预感，」她百忙中抽空看了书亦茗一眼：「今儿要挣大钱啦！」 大钱？ 书亦茗挑了下 眉，看了眼案子上她已做好的那些，抿唇笑了笑。 还挺好满足。 前世他对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太热衷，如今看，得上点儿心了。 尹娇娇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手上忙个不停， 很快把糖葫芦和冰糖雪球都做好，装好，归置好，这才对书亦茗道：「西村那边的人这几日定常来咱们村，这几日让蓉姐儿和莛哥儿少出去玩，就在家里认字写字的好。」 西村就是书二郎媳妇的娘家。 书亦茗也是这么想的，虽震慑了他们一番，但难保他们不会有别的想法，小心些总没错。 「嗯，」书亦茗点了点头，给她围上围巾：「路上冷，注意些。」 「我穿得厚着呢！」尹娇娇笑着说：「好了好了，赵大哥来了，我走了，午饭别给我留，我在城里吃，你自己也多吃点，身子才能快些好！」 见书亦茗点头，她才上了车子。 赵辰今儿是年前最后一次拜先生，带的东西不少，正好帮尹娇娇挡了些风。 想着有钱挣，心里一高兴，也没觉得有多冷。 到了县城，两人就在城门口分别了，尹娇娇直奔知县府。 先把陈小姐的东西交了货，她再沿街叫卖去。 陈思媛带着丫鬟过来时，她已经在门口等了快半个时辰。 她是卖方，别人又是个千金大小姐，尹娇娇倒是好性，也没生气。 「今儿来了几个族中姐妹，」陈思媛表情有些懒懒的，听话音是对这种年节的虚应付不太喜欢：「你说的新鲜吃食哪呢儿？我瞧瞧。」 尹娇娇把糖葫芦递给她身旁的丫鬟，这才从背篓里取出竹筒。 竹筒一打开，陈思媛眼睛立马瞪圆了。 「这是什么？」她一改刚刚懒懒地不高兴的表情，问。 尹娇娇心道，这下大鱼逮着了。 「冰糖雪球。」她道：「陈小姐先尝一尝，看可喜欢。」 「喜欢！」陈思媛直接道：「看着就喜欢……冰糖雪球？嘿，还挺像雪球，你倒是会起名字。」 说着，她看了看屋檐上的雪，笑道：「也应景……这个怎么卖？」 「陈小姐先尝尝，」尹娇娇没急着要价：「看看是否合口味。」 陈思媛便捏了一颗填进嘴里。 眼睛比刚刚瞪得更圆了，只是嘴里塞着一颗山楂，没法说话，只不住点头，还捏了一颗让身旁的丫鬟吃。 「……没见过这种吃法，」吃完嘴里这颗，陈思媛才道：「有点酸，但也甜，挺好吃，你自己做的？」 说着，她又捏了一颗。 尹娇娇这下心里有了底，她道：「嗯，和家里人商议着做出来的，名字也是家里人帮着取的，因为外面的雪衣颇废些功夫，一筒要一百钱。」 一筒十个，一百钱，相当于一个十文钱，冰糖虽贵，但卖这个价，也是暴利，不过她也没少废功夫和心思，只说这竹筒和编织的竹盖，折算下，也不便宜的。 「雪衣？」陈思媛听完就笑了：「是这个吗？」 看她指着的糖霜，尹娇娇点头。 陈思媛是真的来了兴致：「就这一筒吗？」 就知道她会问，尹娇娇把背篓给她看了眼：「因为不好得，只做了四桶。」 「我都要了！」陈思媛道：「明儿大表哥和大表姐要来，正好给他们也尝尝，让他们也见识见识我得的稀罕物……这竹筒，嗯，虽简单了，但也算风雅，大表哥肯定喜欢！」 除却二十根糖葫芦，外加四筒冰糖雪球，尹娇娇还做了一把子糖葫芦，去街上卖。 冬青从荷包掏钱的时候，陈思媛瞧着她，突然道：「你那糖葫芦，我都买了吧，你也别去卖了，大冷天的，拿了钱早些回家，风怪冷的。」 第75章 冬青掏着钱道：「小姐，买这些子，也吃不完啊，夫人知道了，怕是又要说你。」 陈思媛不在意道：「明儿人多，定吃得完！」 她这么说，冬青也不敢说什么了，只问尹娇娇一共多少钱。 陈思媛都给她包圆了，这倒是出乎尹娇娇意料，这也挺好，省的她再费工夫去卖了。 一并算下来，直有七八百钱，陈思媛出手倒也阔绰，直接让冬青给她一两银子，还问她什么时候还来，多送些冰糖雪球。 「年前就这一趟了，」尹娇娇笑笑：「路上不好走，风大雪大，陈小姐喜欢，等年后我来了，还在这里问门房通知你。」 年前不能来，陈思媛挺遗憾的。 她还想多给人显摆呢。 但尹娇娇这么说，她也只好道：「那好吧，你年后来了直接说找我就是，我让人跟门房打好招呼……你来的时候，多做些。」 尹娇娇不好意思地笑笑：「做不了太多，过程繁琐，且这东西不能放置太久，要两日内吃完，也不要在暖阁里放太久，雪衣怕热 ，会化。」 这一句雪衣怕热把陈思媛逗笑了。 她摆了摆手：「行罢，还挺讲究。」 尹娇娇也没多待，揣好银子，就告辞了。 刚要转身，陈思媛又道：「名字可是书秀才取的？」 尹娇娇点头：「是。」 书亦茗神童的名头，在淮县可响着呢，不用白不用。 陈思媛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而后一脸雀跃地摆摆手，走了。 冰糖葫芦都给陈思媛包圆了，尹娇娇也不用去叫卖了，还多挣了两百钱，开心得很，便揣着钱去置办物什。 赵辰今儿拜先生也快，没费什么时候，两人都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便回去的也早了些，回到村子时，才刚过了午，有几户人家烟囱还冒着烟。 和赵辰辞别后，尹娇娇背着竹篓回家，走到村子里那个水坑时，又碰到了书莲。 书莲还是藏在树后面。 那大槐树很多年了，成人两只胳膊都抱不过来，书莲都藏在槐树后面，探头探脑的，她就露出一只眼睛，尹娇娇也看不太清她什么表情，想干什么，便没理她，径直回家，只当没看见。 谁知，她才走了没几步，书莲就从树后走了出来。 尹娇娇有些警惕，眼风里注意着她，防止她突然冲过来找茬，却在看到她脸的那瞬间，愣住了。 生书莲时难产，书二郎媳妇遭了大罪，生下来又黑又丑，跟白嫩漂亮的大姐儿完全没法比，书二郎媳妇特别不喜欢她，觉得她是个讨债的祸害，一生下来就把她扔去了山里，还是奶奶把她捡回来的。 后来奶奶过世，书莲没处去，只能回家。 原本她爹娘就不喜欢她，又不是打小养在身边的，再加上她长得既不像爹也不像娘，还不太好看，爹娘就更不喜欢她了，至于姐姐书英对她更没什么感情，她回去后，家里什么活都使唤她干，吃饭从来不敢上桌，都是剩了什么，她吃什么，穿的也都是大姐不要的，就这，还动不动就挨打挨骂。 村里人看不上书二郎夫妇，也跟他们恶待亲生的二女儿有关。 之前书亦茗父母还在世时，书莲日子还好过些，有时吃不饱，就偷偷跑到他家来，书亦茗父母会给她点吃的。 后来因为书二郎媳妇绑娇娇的事，他们两家交恶，书二郎媳妇失了财丢了脸，就把气都出在书莲身上，还说她老往书亦茗家跑，定是她通风报信的，书莲那时刚回家没多久，什么都不懂，哪里敢违逆她娘，连着挨了一个多月的打，她就再不敢去书亦茗家，在家的日子也就更不好过了。 再后来，书亦茗父母过世，她就几乎没再去过书亦茗家了。 尹娇娇对书莲的印象，就是懦弱、逆来顺受、惨。 她记得书里有提过一句，书莲没长大就死了，说是病死的，其实是被打狠了发热没医治，才死的。 哪怕知道书莲在家里是打骂当饭吃的，这会儿看到她乌青的额头和嘴角，还有因为眼眶被锐物砸后而充血的眼球，她还是惊了一惊。 这打得也忒狠了。 往日里书莲也挨打，但她还从没见过她被打成这这样的。 尹娇娇不禁蹙了下眉，旋即就明白了。 只怕昨儿的事，那一大家子极品又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 尹娇娇拧着眉，看着她。 书莲今年五岁，比书蓉大两个月，身量还没书蓉高，大冬天里穿一件不合身的破旧棉袄，两只眼睛带着雾气，怯怯地看着她。就像她前世见过的，被伤害过的流浪狗，又期待，又不太敢靠近。 第76章 尹娇娇有些不忍，可她帮不了她。 帮的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她自己现在还都是泥菩萨过江，能不能过了那个死劫都不一定，哪里还能管得了别人。 帮她一把不要紧，要紧的是她那一大家子烂泥一样没完没了的极品家人，那才是要命。 现下好不容易把书二郎媳妇这个祸害踹远了，她没那么圣母，又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 她叹了口气，最后一狠心，转身走了。 书莲微微张着嘴，愣愣看着尹娇娇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她才疯了一样踉踉跄跄追过去。 尹娇娇听到身后的动静，脸色又沉了几分。 书莲跑得很快，还摔了一跤，满身满脸的雪也来不及拍，爬起来就继续追。 尹娇娇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这给了书莲机会，她追过来，追到尹娇娇前面，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尹娇娇就站着，也不说话，看着跪在那儿一言不发的书莲。 今儿风虽大，阳光却好，照得漫山遍野明晃晃的，有些刺眼，尹娇娇觉得自己被这雪刺的眼珠子疼。 末了，尹娇娇卸下背篓，从里面拿了两个素包子，想了想又拿了几块芙蓉糕——这是她给书蓉和书亦莛捎的包，一并塞到书莲手里。 书莲显然饿狠了，一看到吃的马上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尹娇娇也不说话，只蹲在那儿看着她吃。 书莲吃得急，噎到了，抓了两把雪塞进嘴里，又继续吃。 尹娇娇：「……」 等她吃完了，尹娇娇才道：「我帮不了你。」 书莲原本因着自己给了她吃的而熠熠生辉的眼睛，听到这话，立马黯淡了下去。 尹娇娇又重复了一遍：「我帮不了你，你找错人了。」 书莲愣愣地看着她，眼泪哗地落了下来。 尹娇娇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她又从背篓里把余下的四个包子都拿出来全塞到了书莲手里，硬着嗓子道：「我们家什么情况，你也清楚，你家什么情况，你更清楚。我记得你还有个姑姑，去试试罢。」 说完，尹娇娇没再停留，站起身走了。 如果她这幅身子能再大个几岁，十四五岁，那她养她也就养了，不过是多一口吃的事，可她不是，她自己现在 都还是个孩子，家里病的小的，她自己头上都还悬着一把刀，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了…… 尹娇娇走后，书莲跪在那怔怔看着手里的包子，没动，只啪嗒啪嗒掉眼泪。 前些天，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被娘打死了，梦里她好疼，醒来后她都清楚的记得竹竿打在身上的疼，她以为是自己被打多了做的噩梦，可这梦她连着做了好几天，真实的让她害怕，然后她就病了。 她病了，娘和爹还打她，骂她是装病偷懒不干活，她怕极了。 可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娘从外面回来，满脑袋的血，她端水端慢了，又挨了一脚，疼的她气都喘不上来，还是爬着重新端了水，生怕娘再打她。 然后她从娘和爹的骂声中知道了，是娇娇打的。 她很惊讶。 在她眼里，娘就是无敌的，特别可怕，娇娇居然把她脑袋打烂了，她还看到娇娇几句话就把娘吓了回来，不敢再找她的麻烦，她好羡慕，她就不敢…… 她病的更重了，爹和娘也不管她，什么好的都给大姐，心情好了，就捡些大姐不吃不喝不要的给她，她觉得她要死了，和她梦里梦到的一样，被打死的。 然后娘就被送去见官。 娇娇好大的威风，她不仅不怕她娘，连她爹，她都不怕。她还偷偷听村里人说了，娇娇很有本事，一下子就治住了她娘和她爹，那是她想都不敢想，连她那向来骄傲的大姐都给娇娇跪下了，那一刻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村里人都说，她娘这次只怕是要活不成了，她一点儿都不难过，甚至还有点庆幸，可她娘被接回来了。 她又挨了打。 她好疼。 凳子砸到她眼睛上时，她想起了梦里自己被打死的那一幕。 她怕极了。 她觉得她要死了。 可她不想死。 这个世界上，只有娇娇不怕她娘，她要找她，求她救她。 可娇娇不肯。 她看着手里的包子，好半天，膝盖都冻疼了，她才爬起来，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77章 尹娇娇走了很远，才长长地呼出一口郁气。 到家的时候，书蓉和书亦莛正撅着屁股用废旧的簸箕和木掀铲院子里的雪。 「干什么 呢？」尹娇娇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冷不冷？」 「娇娇姐！」 「娇娇姐！」 两人看到她，立马扔了手里的工具，一脸惊喜地跑过来。 书蓉跑到她身后帮她托着背篓，书亦莛在她跟前，仰着小脸问：「娇娇姐你吃饭了没，饿不饿，累不累，冷不冷？」 见俩小东西这么卖力，尹娇娇心头残余的那点子郁气才终于散了。 她把书亦茗脑袋上的雪轻轻拍掉，笑着道：「吃过了，不饿，不累，也不冷。」 书亦莛张着嘴愣了片刻，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但很快他就道：「那也要好好歇着，快进屋罢，外面冷。」 尹娇娇笑笑：「嗯。」 走到堂屋门口，看到被他俩铲干净雪的一小片地方，又问道：「你们铲了多久啊？」 「太阳出来我们就开始啦，」书亦莛兴奋道：「就是我力气太小，铲得慢，姐姐铲得快，但我很快就长大了，大哥都说我最近长个了，马上我就长得可高了，到时候我就比姐姐高了……」 这一通沾不沾边都拉出来说的话，可把尹娇娇逗乐了。 书亦茗走到门口时，就看到她正跟莛儿对着傻笑。 「你怎么又出来了？」尹娇娇看到他，笑容一敛，略带责备。 书亦茗不在意道：「不妨事，快进屋。」 「怎么不妨事，」尹娇娇进屋后，一边摘背篓，一边道：「屋里暖和，外面这么冷，你一出来吹个冷风，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对身子不好。」 书亦茗帮她把背篓拎到桌子上，道：「哪就那么娇弱了。」 尹娇娇在心里嘀咕，你不娇弱？快有点自知之明罢！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高兴了，书亦茗轻咳了一声：「下次注意就是了。」 书蓉端了碗水给尹娇娇：「大哥刚还要去村口，我和弟弟给拦着了。」 「蓉儿！」书亦茗脸微微一沉。 书蓉马上就低下了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尹娇娇却把碗往案子上一放，捧着书蓉的脸，道：「不用怕他，我问你，大哥今儿咳了没？」 书蓉下意识要去看大哥脸色，然后她的脸被娇娇姐板着，大哥又在她背后，她根本看不到。 尹娇娇早知道她要回头，只捧着她的脸，不让 她动：「跟我说就是，你大哥还能吃了你不成？」 书蓉眨了眨眼，她有点怕大哥生气，可娇娇之前跟她说过，不能撒谎，要说实话，她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小声道：「咳了。」 尹娇娇抬眼看向书亦茗。 每次她从外面回来问他，今儿咳了没，他要么说没有，要么就说只咳了两声，不打紧，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他的病已经全好了一般。 今儿就当着他的面问书蓉，看他以后还撒谎！ 对上她略带责备和深意的目光，书亦茗：「……」 靠着糖葫芦和冰糖雪球，尹娇娇手里可算是攒下了一点子钱，过年足够，等过了年，她再做些拿去县城卖，又能再挣一些来，银钱上暂时不用为难了。 而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短缺，这对尹娇娇而言，实在是一件幸事。 从睁眼就等着冻死饿死到现在吃穿不愁，手里还有少许余钱，天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好在，最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她现在有的是路子赚钱，日子定然也会越过越好，神经终于可以不再那么紧绷。 腊月十九这天，尹娇娇和书蓉书亦莛三人把院子里的雪清理了，现下也不用做什么活计，也不打算去县城，时间上并不急，尹娇娇便只当消遣，一边玩一边干活，只清理院子里的雪，就用了大半天时间——也是她心里高兴，权当休息。 至于书亦茗？ 因为撒谎的事，尹娇娇冷下了脸，不准他出屋，他只好拿着书，看着他们在院子里玩。 书蓉书亦莛姐弟俩现在也特黏着尹娇娇，前些日子，娇娇姐可忙了，现在终于可以和娇娇好好玩了，三人铲了雪又回到屋里，原本想再继续玩一玩，书亦茗看了眼三人脑门上的汗，道：「好了，玩了大半天，好好坐着写会儿字。」 书亦茗发话，尹娇娇也觉得，不能太肆意了，哪怕现在日子好过了些，也得保持上进心和危机感，劳逸结合才对。 第78章 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读不读书写不写字的无所谓。书亦莛可是要好好读书，日后与书亦茗同朝为官的。哪怕是书蓉，日后的首辅嫡妹，自然不能当个睁眼瞎，再者，无论用不用得到，读书学习总是要得的，书蓉那个性子，得慢慢的养回来，有些道理她教不了，但书本可以。 于是四人，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外头群山绵延，白雪皑皑，倒也有几分岁月静好。 晚上，四人坐在炕上，围着改造的大了一些的小炉子吃了暖烘烘的羊肉锅子，书家正是进入准备过年的日子。 等收拾好，熄了灯，白日里的兴奋褪去，尹娇娇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她果然脑子有泡，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确定呢，还同情心泛滥，她自认她不圣母， 可她也不是铁石心肠，一整天里事情安排的满满当当，她没时间想起书莲，也有刻意在避开想书莲，到了晚上，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书莲那张脸，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道还是要想起，白日里也不废劲分这个神了，这大半夜的，最容易感性，可不是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么？ 现在想有什么用，她又不可能把书莲接过来养，那才真真是找不痛快。 算了，赶紧睡，明儿悄悄打听下，看她现在什么情况好了，实在不行，就背着人偷偷给她些吃的好了。 这般想着，她还是没睡着，翻来覆去，翻来覆去…… 「睡不着？」书亦茗的声音轻轻传来。 尹娇娇含糊地嗯了一声。 书亦茗偏了偏头，朝着她这边，不过她背朝着他，他就只看到个后脑勺。 「怎么？」书亦茗道：「不舒服？」 「没有，」尹娇娇闷闷道：「许是白日里玩太疯了，这会儿子还有点亢奋，不太困。」 书亦茗看着她的后脑勺，他想伸手揉揉她发顶，可中间还有弟妹，要想揉到她发顶，还要坐起来，倾过身子——那太不雅了，便只好按捺住了这股冲动，道：「那我陪你说会儿话？」 有人说说话也好排解排解，尹娇娇想了想道：「你不困么？」 平日里，他都睡得很早，和她说话，不就影响他睡觉了？ 「无妨，」书亦茗道：「平日里也没睡这么早过，我每日也没什么事，不需要睡那么久。」 他的声音淡淡的，也不知是因为都躺着的缘故，还是夜里太安静得缘故，尹娇娇觉得这会儿他的声音特别有磁性，就在耳边一下一下响着，非常好听。 两人便聊起了过年都制备些什么，以及接下来几天怎么安排，年要怎么过……你一言我一语，虽慢吞吞的，倒也有几分意趣。 最后说道做衣裳，尹娇娇终于转过来身，对书亦茗道：「你先别和蓉儿和莛儿说，我打算给他们两个惊喜的。」 过年要穿新衣裳，新的一年，辞旧迎新。 书亦茗见她情绪比刚刚好不少，轻笑道：「我知道了，不就没我的惊喜了？」 尹娇娇也笑了：「你那么聪明，我就是 不告诉你，你也会发现的，还不是一样。」 黑暗中，书亦茗勾了勾唇角，喃喃道：「不一样。」 尹娇娇没听清，现下心情好了些，便道：「睡罢，明儿要开始收拾了呢。」 书亦茗嗯了一声，听着她呼吸渐渐均匀了，才闭上眼，只是那眉心一直微微蹙着。 她这是碰上什么事了？ 书家的房子，年久失修，家徒四壁的，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不过这段时间家里东西多了不少，倒多了几分鲜活气，不像之前，一看就有种破败凄凉感。 家里家具不多，勉强先这么用着也无妨，就是一直喝水都用碗，总归不太好，尹娇娇把棚子里的竹子扛出来，做了几个竹筒杯，四人一人一个，还另做了几个留着待客用，书亦茗可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回头同窗好友来家，总不好拿碗给家盛水吧？ 这一忙，又是一天，吃过饭，尹娇娇又不自觉想到了书莲。 中午她出去借锯子，稍稍打听了下，只听人说书莲前儿下午出村了，不知道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回没回。 尹娇娇断断是不可能去书二郎家的，便只好先这样。 书亦茗观察她两天了，昨儿就觉着她有点不对劲，昨晚上还轻轻叹气，今儿又有点失神，书亦茗忍不住了。 「到底怎么了？」书亦茗进了灶屋，站在灶膛前，问道。 第79章 尹娇娇正收拾碗筷，精神一直不太集中，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过来了？」尹娇娇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不是说好的，尽量少出屋么？」 书亦茗不答，只问道：「你有心事？」 尹娇娇：「……」 书亦茗直静静盯着她：「怎么了？」 尹娇娇：「……没，没怎么。」 「你有心事。」这次直接是个肯定句。 尹娇娇：「……」 眼前这个，绝顶聪明的，他都看出来了，撒谎也没用。 尹娇娇想了想，还是把书莲的事说了。 怎么说，书莲也是书家人，虽说书二郎夫妇混账了些，可书莲还是个孩子，她爸妈做的那些混账事，和她总归没有干系。 书亦茗眉心微微拧了下，旋即神色晴朗了些：「放心罢，明儿我找人问问。」 还以为什么事呢，让他好生担心了两日。 第二日，尹娇娇收到了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好消息是，书莲现在在姑姑家住着。 坏消息是，书二郎媳妇居然熬过来了，真真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 不过，她虽熬过来保住了一条命，两条腿却是废了，日后也不能那么勤快地东家长西家短惹是生非了，这倒让众人心情又好了些。 去了心病，尹娇娇总算彻底放下心来——虽然这与她并无甚关系，开开心心准备过年。 腊月二十一了，离年也没几天了，尹娇娇一大早就和了面，拌了馅，今儿炸馓子和萝卜丸子！ 书蓉和书亦莛跟疯了一样，一起床就嚷嚷着有馓子吃了！有丸子吃了！ 尹娇娇也很激动，因为她从来没炸过馓子，可话说出去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而且她自己也确实想吃了，以前小的时候，家里过年，长辈们都会炸些吃的，长大后她就很少吃到了，这个冬天，她怪想得慌的。 好在她在烹饪上是有几分天赋的，做的东西虽不怎么精致，但大抵过得去，也挺像那么回事。 这种大活，书蓉也就帮忙盘个条，翻个面，别的都得她亲自来。 因着人手不够，再加上尹娇娇第一次做这么大阵仗的吃食，有点紧张，就让书亦茗出屋了，坐在灶膛前，给尹娇娇打气，以及——烧火。 至于书亦莛，不指望他帮什么忙，别太亢奋碍事就好了。 和的面不多，也就应个景，再加上主力只有她一个，和多了，她也弄不来。 以前看长辈们做起来，又快又利落，等真落到她身上，她才明白，看人挑水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 好在到底还是让她炸出了形，除却头两锅没掌握好火候，后面炸的都很不错，根根分明，又酥又香。 丸子比馓子好炸多了，尹娇娇自己就做过肉丸子，揪菜丸子更是不在话下，一锅丸子在油锅里沸腾，热闹得像庙会，虽只是最简单的萝卜丸子，但热油一炸，鲜香扑鼻，至此，尹娇娇终于闻到了年味。 当天傍晚，吃过晚饭，尹娇娇捡了些最有型的撒子和丸子，连同两筒冰糖雪球，和书蓉一起，去给村正送去。 村正没少照顾他们 ，现下，他们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快过年了，到底也是个心意。 村正并不曾见过冰糖雪球，别说见，就是听都没听过，听书蓉说，是尹娇娇自己摸索着做出来的，赞不绝口，连村正媳妇都一直夸她手巧，直夸得尹娇娇耳根子泛红。 二十三糖瓜粘，祭灶，尹娇娇选在了腊月二十三过。 有个习俗，二十三是当官的过，二十四平民，书亦茗以后不仅是官还是位极人臣的大官，当然要二十三过了。 书蓉和书亦莛毕竟小，不懂得二十三二十四有什么区别，只知道过祭灶啦，有糖吃，还有好吃的，要过年啦…… 书亦茗却是从这个举动中读出了尹娇娇对他的期许和信心。 ——他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哪怕，只是为了她，他都不容有失。 祭灶后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各家各户的烟囱从早到晚就没消停过，小孩子们在村里玩耍，欢声笑语不断，熙熙攘攘中透着生活的真谛。 到了二十六这天，尹娇娇托周山家的做的新衣裳终于做好了。 她偷偷拿了回来，藏在书亦茗的书筐里，俩小的跟猴儿似的，上蹿下跳，家里唯一不敢动的，就是大哥的书筐。 第80章 书亦茗看她做贼似的往书筐里藏东西，直想笑。 「不许笑！」尹娇娇嗔了他一眼：「就当没看见，要是露馅了，我……我只找你算账！」 说完，她站起来就跑了。 书亦茗看她跑的比兔子都快，捏着书，很是笑了好一会儿。 忙忙碌碌，热热闹闹，终于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天，年味达到了顶峰，虽然就在自己家的小院子里忙活，可欢快的气息好像通过空气吹到了各家各户。 一大早尹娇娇就开始准备晚上守岁的果子吃食，因着明儿就过年了，明早的吃食自然要与众不同些，询问了他们想吃什么，他们也说不出吃什么，最后还是由尹娇娇拍板决定，吃扁食。 明儿早饭吃扁食，就得今日提前包好，明早起来下锅煮就行了。 包扁食是个并不怎么难得技术活，书亦茗从来没包过，书蓉和书亦莛就更别提了，会包的只有尹娇娇，她也不在意，直接现场教学。 吃扁食呢，乐子不只在吃，包的过程 也是一种乐趣。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同心协力包，特别温馨，尹娇娇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哪怕聪明绝顶的书亦茗连包了七个露馅的，她都没有嫌弃，一遍又一遍地教。 「……你这样，」眼看着书亦茗又要包出来个露馅的，尹娇娇放下手里的面皮，直接坐到书亦茗身旁，伸手，覆上他的手，手把手教他怎么用巧劲：「你看啊，你把它放在两手之间，用拇指和食指两边一起使劲一捏……看，就这样！会了吗？」 她一仰头，两人距离极近，呼吸都打在了彼此脸上，书亦茗看着她灵动的眸子，整个人都僵在了那儿。 从她坐过来，手覆到他手上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凝固了，手也不听使唤，跟木偶一样任由她摆弄，甚至连脑子都木了，她说了什么，他听清了，却一概没听进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手上——握着他手的手。 连问了两遍‘会了吗’，书亦茗都跟傻了一样，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尹娇娇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书亦茗回神。 尹娇娇奇怪道：「想什么呢？学会了吗？」 手上触感消失，书亦茗后知后觉地有点遗憾，至于会了吗，当然不，他都没听。 尹娇娇又等了半晌，见他神色不定，以为他是还没学会，但不好意思开口，便道：「来，我再教你一遍。」 说着，她拿过一张面皮，放上馅：「馅不要放太多，不然会包不住……你看，这样就差不多了，你刚学着包，馅放少一点儿，会好包一些……」 手上触感再次传来，书亦茗全身再次僵硬。 不过这次不比上一次，他虽全身僵硬，但五感却都是在的。 她的轻言轻语，她的动作以及力道，连同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侧，他都一清二楚。 「……学会了吗？」 四只手合力，再次包出一个白白胖胖的扁食，尹娇娇再次抬头，看着他问。 书亦茗看了看那两个扁食，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还挺简单的，嘴上却道：「没有。」 尹娇娇：「……」 她看着书亦茗，缓缓睁大了眼。 天啊，这还是男主么，还不会？ 扁食而已，那么简单，书蓉都会了，书亦茗竟然还 不会？！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是惊讶，又是觉得有趣。 「那我再教你，」惊讶过后，就是偷笑，怕书亦茗看到，她忙低下头，使劲压着嘴角，但无论她怎么努力，笑意还是从声音里透了出来：「你这次、看、看好啊……看，就这样子……」 她这漏洞百出的伪装骗得过谁？ 她嘴角翘起来的那刻，他就察觉到了，书亦茗只当什么都没发现，像个刻苦学习的学生，任由尹娇娇‘教’他。 「学会了吗？」 「没有。」 「会了吗？」 「没有。」 「会了吗？」 ☆☆☆ 连着教了七遍，最后书亦茗给她的回答还是两个字：没有。 看着案子上她教学出来的扁食，尹娇娇终于觉得，这新大陆也不过如此，书亦茗就是没有烹饪细胞，特符合那句：君子远庖厨。 她放弃了。 「……要不，」见书亦茗还眼巴巴瞅着自己，等着她继续教，尹娇娇委婉道：「你擀皮罢？」 第81章 正在努力擀皮的书蓉：「……」 还没等书亦茗开口，书蓉便把擀杖一丢，开心道：「好啊好啊，我来包！」包比擀有意思多了！ 书亦茗：「……我再试试。」 他拿过一张面皮，放馅，搁到两手中间，食指拇指用力一捏。 「是这样吗？」捏完，他摊开手，问尹娇娇。 尹娇娇看了看他手里胖乎乎很是可爱的扁食，又看了看他，末了冲他竖起大拇指：「对！真聪明！」 终于出师了！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要不是有书蓉学会了在前，她都要自我怀疑了！ 不得不继续擀皮的书蓉看大哥又拿起一个面皮，一边放馅一边询问娇娇姐，娇娇姐还时不时伸手帮大哥调整下……只得重新拿回擀杖，同时在心里嘀咕，她只学了两遍就会了呢，大哥学了不下二十遍，娇娇姐竟然还夸大哥聪明？！ 一家人齐心协力包完两锅盖扁食，已是申时，村子里响起了零零散散的爆竹声，一听就是村子里的孩子过年得的玩意，这会儿正凑在一起玩。 尹娇娇收拾了东西看了眼巴巴瞅着外面的书蓉和书亦莛：「想出去玩就去罢，但不可玩久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吃了饭要守岁的。」 书蓉和书亦莛眼睛一亮，但很快，书蓉就收了玩心，帮尹娇娇端着面瓢：「不去了，我帮娇娇姐干活，栗子还没有剥呢，我去剥栗子。」 一听姐姐不去了，书亦莛也道：「那我也不去，我也帮着娇娇姐干活。」 刚刚包饺子他没能帮上忙，可着急了呢。 话落，他就从炕上爬下来，穿上鞋子就朝外面跑。 俩小的越来越懂事，虽帮不了太大的忙，但就是让人心里熨帖，尹娇娇甚欣慰。 「那你帮我烧火吧，等下给你们做糖葫芦。」 书亦莛欢呼一声，跑得更快了。 三人一走，屋里就只剩书亦茗一个人。 他看着自己满是面粉的双手，抬头看了眼晃动的门帘，复又低下头，伸了伸十指，好半晌，低低笑了起来。 想不到，他会有平心静气做吃食的一天。 拿过帕子擦了下手便打算去厨房看看，既是过年，自然是一家子人一起准备，没有他自个享清福的道理。 况且…… 他垂眼，嘴角又翘了翘，眸底晃着几分掩不住的欣喜。 刚要掀门帘，书亦莛就跑了进来，垫着脚两只小短手扒着帘子，急声道：「快快……」 书蓉捧了个大簸箩进来，里面是满满一簸箩栗子。 进来后，她就把簸箩往炕上一放：「大哥，这是娇娇姐让我给你拿来的，娇娇姐说你肯定坐不住，就让你在屋里开栗子，晚上蒸板栗。」 传完话，书蓉转身就跑了。 书亦莛踢掉鞋子，爬上炕，斗志昂扬道：「娇娇姐让我和大哥一起，开栗子。」 说完，他就像模像样地拿了颗栗子，研究怎么开…… 书亦茗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失笑出声。 当真了解他。 听到大哥笑，书亦莛抬头，眨巴着眼瞧着他，一脸羞赫。 他不会开，以为大哥刚刚是在 笑他笨。 「你剥花生，」书亦茗从旁边的凳子上拿过一个小箩放到他面前：「栗子壳硬，你开不动。」 书亦莛先是一愣，而后开心地点头。 他还是有用的！ 书亦茗盘腿坐上炕，拿着小刀，认真地给栗子开口。 一时间屋里只剩噼啪的剥壳开壳声。 剥着剥着，书亦莛突然仰头，一脸好奇道：「大哥，你笑什么？」 书亦茗嘴角僵了才知道自己还在笑。 「没有。」他道。 「明明就有。」书亦莛咯咯咯笑了起来：「我都看到了。」 他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怕大哥了，出了读书识字的时候大哥是真的严厉，其他时候，大哥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他跟姐姐私下里偷偷讨论过的。 书亦茗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书亦莛往大哥身边挪了挪，开心地说：「我也可开心。」 说完，就又咯咯咯笑起来。 书亦茗眉眼缓和了些，问了句：「开心什么？」 书亦莛往炕上一滚，跟个虫子似的拱来拱去：「就开心啊……」 拱了一会儿，拱了一脑袋汗，他又道：「好多好吃的，我真的好喜欢娇娇姐啊！」 第82章 闻言，书亦茗抬眼瞥了他一眼，就见幼弟还在滚来拱去，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忙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过个好年，年夜饭自然极尽丰富。 蒜苗炒腊肉、栗子烧鸡、清蒸鱼、蒸蛋羹、萝卜丝、醋溜白菜，还煮了一碗肉糜羹和山楂雪梨汤。 小案子都快要放不下。 按着过节的习俗，是该喝点酒助助兴的，可书亦茗尚在病中不能饮酒，她又是对酒没太多念想的，书蓉和书亦莛那么小更不用说，但总不好少了这一道，尹娇娇便用竹筒杯，每个人盛了山楂雪梨汤，以糖水代酒，碰了下杯。 往年过年，也没这么讲究过，再加上书蓉和书亦莛还小，并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道，两人很兴奋，两手捧着杯子要来碰。 尹娇娇还打趣书亦茗让他念一首祝酒词。 书蓉和书亦莛不懂，但他们会跟风啊，就在一旁附和尹娇娇，起哄。 没办法，书亦茗只好念了首应景的祝酒词，这才热热闹闹碰了杯，开吃。 书亦茗第四次把筷子伸向她面前的那 道清蒸鱼时，尹娇娇便不动声色地把鱼和书亦茗面前的腊肉换了个位置，书亦茗抬头看她时，她还冲他笑笑：「我喜欢吃腊肉。」 知道他脸皮薄，不如她担了这贪吃的干系，免得他又放不开。 她这么一说，书亦茗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不辜负她的好意，多吃了好几筷子鱼肉。 尹娇娇边吃边打量那道鱼。 今儿是她第一次做清蒸鱼，是最简单的做法，根本没太多工序，只提前用酱油和花椒大料腌了下，上锅蒸得时候撒了些姜丝和葱丝，便没再加别的了。 工序虽简单，但鱼是今儿赵辰送来的活鱼，是以，这么做出来，鱼肉甚鲜美，没有浓油赤酱，反而带着几分原汁原味。 喜欢吃，就回头多做些，反正也不费事。 这些天尹娇娇也发现了 ，书亦茗口味偏清淡，和他性子倒是有几分像。 尹娇娇暗自嘀咕，不知道书亦茗瞧了她好几眼。 吃过年夜饭，便到了书蓉和书亦莛最期待的时刻——守夜。 案子上一应事物统统收了起来，尹娇娇一一摆上瓜子、花生、板栗、芝麻酥、杏仁酥、芙蓉糕，还有几串冰糖葫芦，和一小箩的冰糖雪球。 在书蓉和书亦莛眼里，这可比年夜饭还丰盛了。 他们只知道今晚娇娇姐会给准备冰糖雪球和糖葫芦，没想到还有芝麻酥和芙蓉糕这些糕点，两人当场眼睛就瞪圆了。 「怎么办……」书蓉捧着脸，苦恼道：「我晚饭吃多了，这会儿吃不了太多了。」 书亦莛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也跟着捧脸：「我也是。」 尹娇娇被他俩逗笑：「今儿吃不下，明儿再吃就是，反正都是咱们家的，还能跑到旁人肚子里不成？」 书蓉想了想，点头道：「娇娇姐说得对。」 书亦莛依然皱着鼻头，一本正经道：「可我今天就少吃了啊。」 尹娇娇剥栗子的手一顿，看着书亦莛，她突然想起来一句话，就是，她没穿来时，大家经常说的，今天少吃了一顿火锅，这辈子都少吃了一顿。 看不出来，书亦莛小小年纪，觉悟还挺高。 她捏了下书亦莛的脸：「那就明天多吃了，补回来。」 书亦莛笑着躲了下，随即又收了笑，认 真道：「那今天还是少吃了。」 得，还较上真了，尹娇娇指了指案子上的小吃：「那你就使劲吃吧，撑破了肚皮，不许喊疼。」 书亦莛终于不纠结了，板着小脸道：「那我就明儿多吃些罢。」 尹娇娇被他笑得不行。 早就知道书亦莛是个鬼灵精，只是平日里忙，不太有时间留意，今儿算是发现了，他不仅聪明，思维还很鬼。 尹娇娇趴在案子上瞅着书亦莛皱着小脸啃糖葫芦笑得肚子疼，老书家的书亦茗兄妹三人，长得都好，之前总是吃不饱，穿得也破破烂烂，跟野孩子似的，看不大出来，现在吃饱了，又收拾得干净，穿的虽是粗布麻衫，倒也能看出几分与众不同来。 这么想着，尹娇娇又抬眼去看书亦茗。 书亦茗正低着头剥栗子，她就半张脸趴在案子上，使劲抬着眼皮地看。 最好看的还是书亦茗！ 明明没吃酒，尹娇娇却觉得有点晕，她想起一句诗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83章 虽然都被说的烂俗了，可形容书亦茗，却特别的贴切。 不知怎地，她又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书亦茗抬眼看过来。 她正笑得眉眼弯弯，见牙不见眼。 她最近笑容不是一般的多，有时是发着呆就笑了起来，有时是说到了什么笑起来，有时是无缘无故地笑，有时是……咳，打趣他。 反正看到她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笑。 笑得人心也跟着明朗起来。 书亦茗莞尔：「又在笑什么？」 尹娇娇只不答，就在那儿笑。 想来她是日子过得舒心，所以也开心，书亦茗也没追问，只自然地把手里剥好的栗子放进她手心，并顺手拿走她手里剥了一半的栗子。 她很喜欢吃栗子。 尹娇娇今儿就是有点晕，丝毫都没去深想，书亦茗这一送一拿的代表了什么，只当书亦茗现在终于开朗啦，也知道怎么和人相处啦，也会疼人啦，不错不错，她的调教还是非常有成效的。 四人，吃吃玩玩。 白日里的书蓉和书亦莛嚷嚷地厉害，说一定不睡，一定会和大哥还有姐姐一起守岁到新年，结果，两人闹了没多会儿，就趴在炕上打起了小呼噜。 尹娇娇把他们两人抱到了一旁，盖好被子，又把案子挪到了边上，和书亦茗两人，继续守岁。 没有书蓉和书亦莛闹腾，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挺安静的，但也不失意趣。 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扯到了糖葫芦和冰糖雪球上，反正闲着也闲着，尹娇娇便跟书亦茗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赚钱计划。 打从穿过来，做什么，干什么，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她也从没问过书亦茗，一是怕问多了露破绽，二是生意毕竟都是在试水，万一效果不好，没得让他担心。 现在就不一样了。 因为她有钱了呀！ 尹娇娇翻身下炕，翻出她的宝贝荷包，把案子上的吃食都拿到了一旁，一咕噜把钱都倒了出来。 一共二两三百七十文！ 和家财万贯虽然差得远，可比起一开始家徒四壁没吃没喝，现在已经算很有钱了！ 书亦茗看她一个一个数铜板的财迷样，不住好笑。 他一向是不喜一身铜臭之人的，偏偏，她这个样子，他只觉得有趣，可爱。 「……糖葫芦和冰糖雪梨，卖得都挺好，我打算过了年不那么冷了，去县城摆摊。」尹娇娇把她那点子钱数了三遍后，对书亦茗道：「然后攒点钱，就租个铺面，我问了，县城的铺子，租金不便宜，但我们可以租个小一点的，只有一个门帘就行，那样也不需要攒太久……」 书亦茗原本只当她只是随口说说，但看她掰着手指头，一脸认真地盘算样，才明白，她是真的细细想过。 「……攒钱租个小铺面后，到时候也可以卖应季的吃食，」尹娇娇满脸的憧憬：「到时候还可以在铺子门口摆两张桌椅，可以多招揽一些客人……等钱挣得再多一些，就租个大一点的铺子，规模就可以更大一些，最好呢，铺子后能带个院子，咱们就都住县城，这样就不用天天跑，到时你身子也该好了，去县学里读书也便宜……」 书亦茗目光渐渐深邃。 他没想到，她竟想了这么多，规划了这么多。 一步一步，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你说好不好？」尹娇娇憧憬完买铺子挣大钱的美好愿景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好。」 尹娇娇笑了。 好就好。 砰一声爆竹声响。 新年来了。 尹娇娇转头看向窗外，没化尽的雪披在山头，尹娇娇突然有些心潮澎湃，新年了啊！ 离她自由自在的美好日子，又近了一步！ 她怔怔看了会儿，突然转头对书亦茗说：「快快快，送我新年祝福！」 新年伊始的祝福，最灵了，而且是男主这开过光的嘴，肯定能实现的！ 书亦茗忍不住翘起嘴角：「你想要什么样的祝福？」 尹娇娇想也不想便道：「发大财！」 书亦茗：「……」 他顿了顿，最后笑着道：「恭祝娇娇，己酉年，极乐富昌，日利大万，家富千金。」 尹娇娇心中那叫一个激动，就好像她已经家财万贯了一般，很是激动了一阵，她才压着心绪，笑着对书亦茗道：「那我祝你，身体康健，一路连科，一路荣华！」 第84章 看着她的笑脸，书亦茗在心里补了一句，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又一声砰。 不知谁家放起了烟花，照亮了半边天。 也不知是烟花的缘故，还是她太高兴了，她总觉着，书亦茗比以前更好看了。 尤其是笑起来，简直美不胜收。 真真是美男子一个。 临睡前，尹娇娇还在想，这样的美男子，注定不是她的，就过过眼瘾好啦。 她睡眠好，今儿心情又好，很快就睡着了，书亦茗却是过了许久才闭上眼。 第二日一早，尹娇娇是被书蓉和书亦莛的惊呼声吵醒的。 她昨晚守岁睡得晚，书蓉和书亦莛可是正常作息，是以早上也起得甚早。 「新衣裳！」 「压岁钱！」 两人一声接一声，尹娇娇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她睡觉前把新衣服放到了每个人床头，还在每个人枕头下放了一个红封，钱不多，就是应个景，讨个吉利。 没多会儿，书蓉和书亦莛的声音就小了，像是有人警告他们不要大声喧哗，尹娇娇心道，书亦茗醒了？ 醒了？！ 尹娇娇一个激灵坐起来，她要看书亦茗拿到压岁钱那一刻的表情呢！ 可不能错过了！ 她这一激灵，把书蓉和书亦莛吓了一跳。 「没事没事，」尹娇娇冲他俩摆手：「就是 觉得新年要早起，咱们还要吃扁食呢。」 说完，她去瞅书亦茗。 书亦茗还躺着，见她醒了，也坐起来。 尹娇娇等啊等，也不见他去摸枕头底下。 最后不得不出声提醒：「你不摸摸枕头底下么？」 正在穿衣服的书亦茗：「……」 她塞红封时，他根本就没睡，听她这么问，书亦茗立刻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便伸手摸摸了，从枕头下摸出红封来，他适时露出些微惊讶。 尹娇娇：「……」圆满了。 「大哥也有！」书蓉和书亦莛兴奋地大声道。 书亦莛还问尹娇娇：「娇娇姐，快看看，你有没有！」 「肯定都有啊……」尹娇娇笑着说。 都是她塞的，怎么会没有自己的，不过她还是配合着书蓉和书亦莛的兴奋劲，把手摸到了枕头下，这一摸，她愣住了。 枕头下，她摸到了两个红封。 可她明明就只放了一个。 多出来的一个是怎么回事？ 昨天睡太晚，迷糊放错了？ 可不对啊，红封她是早早就准备好的，一人一个，大家都有，不该多出来一个才是…… 因还犯着困，脑子有点不太好使，再加上刚刚坐起的急，只顾去看书亦茗摸到红封那一刻的惊讶，完全没有注意到书蓉和书亦莛每人手中拿了两个红封。 尹娇娇微微拧着眉，一脸困惑不解，眼睛满是茫然。 「娇娇姐娇娇姐……」 书蓉和书亦莛还在不停地追问她有没有有没有。 尹娇娇下意识抬眼。 三个人，六只眼睛，正盯直勾勾的盯着她，尤以书亦茗为甚。 「怎么？」她的反应实在诡异，书亦茗不禁有点担心。 「我枕头下怎么有两个红封？」她还是一脸茫然，摸出两个红封来，摊在掌心，愣愣地看着书亦茗。 书亦茗她手心的红封，又看了看她，确认她是真的不解，先是一愣，然后心尖就跟着抽了下。 那时家贫，她从未在年节时收到过红封。 虽说他们都是一样，都从未收到过，可看她这茫然的表情，书亦茗就是心疼。 「我也是两个呀！」 「我也是！看！两个！嘻嘻！」 书蓉和书亦莛压根不懂刚刚是怎么回事，还在开心他们有了两个红封，听娇娇姐这么说，忙又是解释又是炫耀。 都两个？ 尹娇娇只觉得脑子都有点僵了，怎么会都两个呢？ 好半天她才想明白怎么回事。 她塞了一个，所以另一个是书亦茗塞的？ 她抬眼，书亦茗目光已从担忧变成了揶揄。 尹娇娇：「……」还敢笑她？ 「……你塞的？」尹娇娇问了一句废话。 书亦茗点头，嘴角还挂着压不住的笑。 第85章 尹娇娇又是感慨又是吃惊，好一会儿，才噗嗤一声乐了。 熬夜果然让人变蠢，这么点子事，她居然能迷糊那么久，还以为闹鬼了！ 不用想也是书亦茗塞的啊，谁闲的没事干给她这个不相干的人钱么？ 越想越好笑，怎么就那么迟钝了？ 不过…… 笑着笑着，尹娇娇再次看向 书亦茗：「哎，你什么时候放的啊？」 明明她放红封的时候，还没有他这一个。 也就是说，他是在自己睡着后，偷偷塞到他们枕头下的。 那不就是说…… 尹娇娇蓦然睁大了眼。 那不就是说，她悄悄往他枕头下塞红封的时候，他还没有睡着，是清醒的，从头到尾他都知道！ 书亦茗只是笑笑并不答话。 尹娇娇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想着自己昨天黑灯瞎火蹑手蹑脚往枕头下红封，而书亦茗全都知道，还装睡不知道的清形，就不禁嘴角抽搐。 书蓉和书亦莛尤为亢奋，有新衣裳穿，还有压岁钱！两份！两人简直乐疯了，在炕上大笑着滚来又滚去，滚去又滚来…… 无语了没一会儿，尹娇娇又笑了。 没想到书亦茗这么细心，还偷偷装睡，真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她捏着两个红封看了看，刚刚没注意，这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同。 她准备的红封，就是用红纸糊的一个简易红包，每个她也只是应景的就放了十个铜板，寓意十全十美，但书亦茗的这个…… 她抿了抿唇，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霎时间愣住了。 手中是一锭碎银子，得有一两。 她转头看向书亦茗，一脸讶异。 书亦茗已穿好了衣服，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过来。 书蓉和书亦莛非常捧场地齐齐哇喔了一声，大叫着：「好多好多啊！」 他们每个人的红封里都是只有十个铜板，娇娇姐居然那么多！ 「……你哪来这么多钱？」尹娇娇又惊又喜，发出灵魂的质问。 「我知道我知道！」 书亦茗还没开口，书蓉便大声道：「年前，大哥给人家写了字幅！有的还是我去送的呢！」 尹娇娇眉心轻轻一动。 书亦茗竟然写字挣钱了？她都不知道！ 「你不是想租铺子么，」书亦茗道：「这点儿怕是也不够，你先收着，等开春暖和了，我再想办法给你凑。」 尹娇娇：「……」 她没出息的，鼻子有点发酸。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写字卖点钱，都给她，让她租铺子，怎么有这么贴心的人。 「……这个，」书亦茗把两个红封的钱都倒了出来，一共 二十文，也放到了尹娇娇手里：「你帮我收着罢。」 言外之意，也给你。 尹娇娇：「……」 哇，她这么快就掌握了财政大权了么——虽然就一两多点。 书蓉和书亦莛见大哥这么做，两人拧着眉头想了想，也把自己拿到的压岁钱放到尹娇娇手里： 「娇娇姐，你也帮我收着罢！」 尹娇娇：「……」 她看了看俩小的明显依依不舍的样子，最后揉了揉他们脑袋：「你们自己拿着，想买什么就买。」 说着，又把他俩的压岁钱，还给了两人。 书蓉和书亦莛下意识去看大哥，尹娇娇道：「这是我和大哥给你们的压岁钱，已经是你们的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见大哥并未说什么，脸色看着也挺高兴，俩人便兴奋地嗯嗯着把钱揣怀里装好了。 炮竹声已经连成了片，书蓉和书亦莛也不管他们，翻下炕就往外跑。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了，尹娇娇便戳了戳书亦茗的腰，阴恻恻道：「夜里我塞红封的时候，你是不是醒着呢？」 书亦茗：「……没有。」 看着他板着的脸，和隐隐上扬的嘴角，尹娇娇：「……」骗子！ 书亦茗压着嘴角朝外走：「走罢，我帮你烧火，下扁食，我饿了。」 尹娇娇：「……」 明知他说饿是托词，尹娇娇还是认命地跟着他一块出去，去下扁食。 走到门口，尹娇娇才想起来，他们还没放开门炮呢。 第86章 「蓉儿莛儿！」尹娇娇对着院子里的两人道：「咱们也放炮仗啦！」 居然还有炮仗？ 书蓉和书亦莛当即就疯了。 尹娇娇哭笑不得，拿了炮仗出来，问他俩谁挑竹竿，两人兴奋的小马驹似的上蹿下跳，却纷纷摇头，表示不敢。 尹娇娇只得把竹竿放到书亦茗手里：「你挑着，我去点。」 书亦茗却反手把竹竿塞回来：「你挑着罢，我点。」 说着便拿了根点燃的草枝子点了捻子。 书蓉和书亦莛两人疯了一样又喊又叫，明明没有很怕，还住装模作样的捂耳朵。 尹娇娇自然是不怕的，她就是怕书亦茗躲不及炸到他。 书亦茗利落地点了捻子，马上退了回来。 啪啪啪啪啪…… 炮仗闪着火光 在半空中炸响，硝石味萦绕着整个院子，尹娇娇心情也有些激动。 正激动着，耳旁炮仗声突然小了些。 一双手，从背后，捂住了她两只耳朵。 她转过头对书亦茗道：「我又不怕。」 书亦茗只是笑了下，并未松开手。 尹娇娇正高兴着，也没怎么在意。 放完炮仗，便去下扁食，吃新年的头一顿饭。 扁食是猪肉白菜馅的，肉多菜少，还打了两个鸡蛋，又劲道又鲜美，和着饺子汤热乎乎的下肚，简直人间美味。 吃了头顿饭，天刚刚蒙蒙亮，书蓉和书亦莛难得过年穿了新衣裳还有压岁钱，想出去找小伙伴玩——顺便炫耀炫耀。尹娇娇也不拘着他们，只让他们注意路滑，别摔跤，就放他们出去了。 现在还是三九天，冷得很，书亦茗自然出不得门，尹娇娇也懒得出门，两人便在家里嗑瓜子、闲聊…… 她嗑瓜子，书亦茗聊。 聊了没一会儿，尹娇娇就困了，她真没睡好，连打了三个哈欠后，书亦茗道：「睡会儿罢，你夜里睡得晚。」 尹娇娇咕哝着道：「你睡得比我还晚呢，不困么？」 书亦茗刚要摇头，尹娇娇便道：「你也睡罢，一块睡一块睡……」 书亦茗：「……」 是以，书蓉和书亦莛回来看到炕上补觉的大哥和娇娇姐，齐齐瞪圆了眼。 书亦莛刚想开口，书蓉便马上捂住了小弟的嘴：「嘘……」 书亦莛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重重点头。 等姐姐松开了他的嘴巴，书亦莛便小小声开心道：「我们也睡罢。」 看大哥和娇娇姐大白天睡着，好像挺好玩的。 书蓉也觉得好玩，两人便踢了鞋子，爬上炕，因怕吵着大哥和娇娇姐，两人睡在了角落里。 他俩也不困，就是觉着好玩，是以躺下后也不困，还在你推我一下我逗你一下的玩，玩了好一会儿子，才睡着。 白日里补觉，总是越补越困，尹娇娇这一觉直接补到了午时。 她醒的时候，书亦茗早就坐起来了，角落里还睡着俩小的，盖着点被子角角，一看就知道是书亦茗给他们盖的。 尹娇娇笑了笑，也没管他们，就去做饭。 俩小的是闻着味被香醒的，爬起 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是一句：「做的什么好吃的啊……」 中午烩了羊肉汤，吃过饭，尹娇娇又泛起了困。 她也不是多困，就是乏，浑身乏，坐了没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又要躺，被书亦茗伸手拦住了：「再睡，晚上要睡不着了。」 尹娇娇一想也是，可她真的好乏。 书亦茗看她懒懒的，不太有精神，便道：「我念书给你听罢。」 尹娇娇立马来了精神。 书蓉和书亦莛丢下碗就跑出去玩了，屋里就他们两人，坐在炕上，围着小案子。 一个轻声细语，一个静静聆听。 这一日便这样安安静静又万分欣喜的过去。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娇娘灶下香》卷一 作者：汀霜 02、《娇娘灶下香》卷二 作者：汀霜 03、《娇娘灶下香》卷三 作者：汀霜 04、《娇娘灶下香》卷四 作者：汀霜 05、《娇娘灶下香》卷五 作者：汀霜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