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她超魅的 上》 第1章 【第一章】 午夜,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速食店,那大大的招牌符号在夜风中依然鹅黄明亮,在逐渐熄灭了的街道中,显得格外的……温馨? 起码从宝寐妩媚水莹莹的双眼看过去,这明闪闪的m字号光代表的就是无比温馨、亲切、好吃! 明明是一身端庄白衬衫黑长裙的她,行步间却天然自带一抹数不尽的窈窕魅惑,酥胸浑圆线条诱人高耸,紧翘的小俏臀曼然扭动,纤细水蛇腰是传说中的不盈一握,缓缓走近玻璃门,推开的刹那,仅存少数一两桌夜猫族客人的速食店刹那间亮了一亮—— 众人全看呆了,屏息痴慕地望着这个不知从哪儿降临俗世的妖艳美人儿。 那身段,火辣妖娆得令人不自禁有流鼻血和流口水的冲动,女人香气丝丝缕缕若隐若现勾魂蚀骨,越发教人抓心挠肺地想看见她那一张被淡蓝色平面医疗口罩碍事挡住的小脸,究竟是怎样地美绝人寰。 宝寐弯弯如远山黛的眉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显然对这种状况深受困扰已久……没办法,每逢初一十五,总不能老是蹲在家里吃泡面吧? 而且她今天工作特别累啊,累到等不及叫外送,乾脆自己跑出来吃麦当当了。 「欢迎光临,请、请问小姐要内用还是外带?」柜台的工读生少年耳朵都红了,嗓音有些飘。 「……外带,谢谢。」宝寐言简意赅,但隔着一层口罩依然遮掩不住那又甜又酥的音调。 工读生少年膝盖都软了,差点没来得及巴紧柜台边缘撑住自己不争气的腰椎腿骨,语气里是深深的失望。「外、外带啊……咳,我是说,好的,请问您想外带什么餐点呢?」 那两桌夜猫族客人也相同的失望,只能偷偷儿拿出手机偷拍美人儿的身姿,好留给自己日后舔萤幕咳咳咳。 「喔,我要三份劲辣鸡腿堡套餐,四份辣味麦脆鸡套餐,薯条都要改大薯,饮料全部无糖绿茶去冰,谢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下心道:「等等,再加五个苹果派。」 工读生忙key单,有点心疼地道:「这么多你拎得动吗?还是需要我们帮忙外送给你们?」 宝寐眨了眨浓密得像小帘子的眼睫毛,「谢谢,但我可以的。」 工读生少年在边服务边等后厨做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趁着午夜客人少,试图跟美人儿姊姊攀谈两句。「那个……你们家人这么晚才要吃晚餐喔?」 「是呀。」宝寐声音娇娇软软媚媚的,听得周遭人们一阵酥麻荡漾。 首当其冲的工读生少年吞了口水,再吞了口水,使尽吃奶的力气才憋住没当场喷鼻血给美人看。 后厨很快就出餐了,工读生少年头一次对同事的超快手速感到哀怨——天这么黑,夜这么深,客人这么少,就不能慢慢来吗? 工读生少年最后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职业操守,一一帮美人儿姊姊的外带餐点排列整齐,「请问要买袋子吗?」 「不用,谢谢。」她伸出纤纤素手,左手提右手拎,轻轻松松就把几大袋香味四溢的餐点就拿起来往外走。 依然是身段儿妖妖娆娆的蛊惑风情,一路漫步出了速食店的玻璃大门,众人屏住呼吸目光痴迷……直到美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纷纷大梦初醒般失望地叹了口长气。 这时其中一桌的男客收回惊艳的目光,迫不及待滑开手机想重温美人身段,却发现怎么一张张都雾蒙蒙的彷佛曝光过度—— 「x的!手指上的油抹到镜头了啦!」一两桌的客人同时哀怨嗷嗷叫。 第2章 虽然还是有种「美人如花隔云端,像雨像雾又像花」的朦胧美,但明明是八百万画素的照片却活生生被拉低到了三十万画素,怎么想怎么呕啊啊啊啊…… 无人注意到,角落里那桌的男客人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座位。 ☆☆☆ 宝寐丝毫不觉身后的速食店内有多少人在搥心肝,她愉快地哼着歌,踩着雀跃的脚步,火辣辣的娇躯也扭出了一种欢乐的风中摇摆小花花—— 「吃饭饭!吃饭饭!耶!吃饭饭啦……」 就在此时,暗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魁梧的影子悄悄地跟在她身后,下一瞬猛然快步扑上前,一手摀住了宝寐的嘴巴,粗壮的手臂紧紧箍住她的细腰就往巷子深处拖去。 「小贱人,哥哥注意你很久了……」魁梧男人凶狠贪婪地在她柔嫩耳边嘿嘿淫笑。「今晚就让你爽一波——」 魁梧男人是最近电视新闻呼吁夜归女子要特别注意的性侵犯,他被警方追查通缉了好几个礼拜,一直潜伏在附近无人居住的老旧公寓里,今天趁深夜出来速食店觅食,没想到竟然能让他撞见这么极品勾人的货色。 根本就是特地在老子面前搔首弄姿,自己送上门来给他玩的! 魁梧男人兴奋到浑身发抖,熟练地抓着人避开了每个巷弄的监视器,往他躲藏的老公寓方向遁走。他可以感觉到女人因为害怕而颤动哆嗦的软玉温香身子,骨子里暴力凌虐的欲望更加膨胀高涨…… 这次这个要是乖的话就可以留着玩久一点,如果不识相的话,把人玩残了以后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打断四肢扔山里…… 魁梧男人无比享受着猎物恐惧哀号求饶颤抖的滋味,他沉浸在自己即将得到的巨大满足中,老公寓的门一开一关锁上的刹那,习惯性的就要把女人勒得半昏,这样玩弄起来才够味…… 只是他汗毛密布的大手要撕开美人儿身上保守的白衬衫时,忽然手下一空—— 魁梧男人一呆,愕然地发现怀里抓住的宝寐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客厅的沙发上,脸上依然戴着口罩,水汪汪迷蒙的大眼里透着一丝嫌弃。 「你……」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人是怎么跑到沙发那里去的? 「你知道我今天工作了整整十六个小时吗?」宝寐口罩还是没摘下来,大眼睛里满是控诉。「你知道这是我今天预备才要吃的第二顿饭吗?」 「……」魁梧男人完全没料到会有这种神展开,足足傻眼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狞笑地缓缓逼近她。「原来你想这么玩啊?啧啧啧……不错不错,老子喜欢,就希望你待会儿被我压——」 宝寐翻了个白眼,然后魁梧男人的狞笑倏然僵住了,他发现不只是自己的脸,就连身体都僵凝住了,连命根子也是,呈现一种古怪的猥琐邪恶又可笑的姿态。 这、这是怎么回事? 魁梧男人拼命想挣扎动弹,可他连眼珠子都无法滚动,脸上线条渐渐扭曲成惊骇恐惧的痕迹…… 「是不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在作梦?」宝寐挑眉,娇软的嗓音还是好听得酥媚入骨,可听在魁梧男人的耳中,却可怖得仿若地狱囚链隐隐欺近而来。「唔,也对啦,这还是一场噩梦呢……你,怕不怕?」 「呜……呜……」魁梧男人死命想挣脱,冷汗狂出如浆,呜咽惊嚎全被压抑在隐约渗出咸腥血味的喉头。 第3章 救命……饶命啊……你、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什么? 宝寐肚子饿得咕噜噜叫,但她实在没办法在这么恶心的地方和这么恶心的人面前开吃,还是决定速战速决,一手抱着刚刚买来的几大袋外带餐,一手随意地画了个诀。 「怕就对了,」她淡淡然地道:「当初被你害了的那三个小姑娘也很害怕,但是你没有饶她们的命,所以今天我又凭什么饶你的命呢?」 「呜……呜呜……」 「想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她娇媚笑声里有着冻死人的寒霜,「鬼都不信呢,对吧,小姑娘们?出来吧!」 虚空画诀之处,忽然出现了三团白茫茫的人形雾气……凝聚着痛苦、哀伤、惊悸、绝望、恐惧、血腥和满满的恨意,室内气温顿时像是生生下降到了零下数十度! 而后在魁梧男人目眦欲裂的惊恐低嚎中,三个年轻却面目狰狞七孔流血的女孩子霍地张大了獠牙,朝魁梧男人围了上去—— 「去死吧!」 「杀了他!」 「吃他!吃了他!」 「啊……」魁梧男人吓得肝胆欲裂瞬间失禁,躯壳虽然看似无恙,灵魂却被数双利爪和尖牙抓划撕裂扑咬撕碎,痛得他嚎啕打滚…… 宝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嗯,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四周已经被她布下结界,效果比市面上最好的隔音墙加吸音棉还强上百倍,保证是居家k歌、杀人灭口的一大利器。 「呜……呜……救……饶……饶命……」 魁梧男人抽搐倒地,脸色死白又透着焦黑,旋即又红得像是就快爆出血来。 宝寐冷眼旁观着魁梧男人凄惨狼狈,剧痛到猛翻白眼浑身抽动的模样,半晌后对三个冤气恨火冲天的阴魂妹妹道:「小姑娘们,够了够了,再下去伤手……而且太脏了,吃坏肚子要转世之前还得去孟婆那边多灌两碗汤洗洗肠,不划算哪!」 三个阴魂妹妹终于收手,七孔流血的脸庞泪眼汪汪地望向她。 「多谢大人助我们报仇。」 「我也只是随手。」宝寐看着她们,叹了口气,腾出手来轻弹了三点金光烙上三个阴魂妹妹的额际。「去吧!安心跟阴差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谁欠下谁的债,谁都逃不了。」 「谢谢大人。」阴魂妹妹们哀哀啜泣声中透着一丝终于解脱的释然。 角落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黑一白身影,恭敬又暗含防备地朝宝寐行了一揖,领着三个阴魂妹妹就要消失—— 「等等。」其中一个高身兆的阴魂妹妹忽然开口,哽咽地恳求道:「我、我能给我妈妈托梦吗?我妈妈……都伤心到病倒了,我想跟她道个别,跟她说我要去投胎转世了,我,我以后会好好的,请她别再难过……」 另外两个阴魂妹妹也呜呜哭成了一团。 「我也是……」 「我也想让爸爸不要自责了,不是爸爸那天开会忘了去补习班接我下课的错,是那个坏人……我想跟爸爸说,我爱他,下辈子我想要再做他的女儿……」 一黑一白身影难掩悲悯,却迟疑了一下,思忖着如何拒绝。 宝寐则是掂了掂怀里已经从温热变微凉的汉堡和薯条,二话不说道:「好呀。」 第4章 「大人,可提魂的时辰已到……」黑色身影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提醒。 「有问题?」宝寐妩媚至极的目光扫来。 「……没问题!」白色身影急急一扯黑色身影,忙应下来。 ——兄弟,看见那几大袋还没吃的麦当当了没?地府上次火烧山事件你难道没看监视录影?忘记这位姑奶奶肚子饿过头以后大家的下场了吗?你得罪得起? 我错了……黑色身影一僵,默默在嘴上贴了个「噤」。 宝寐满意地给了大白(?)一个赞赏眼神,撇撇手就抱着那几大袋麦当当往外晃出去。「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们了,托梦啊,报警啊什么的。」 一黑一白只得乖乖地分头行事,一个领人……呃,魂,去托梦,一个拿出手机按一一○…… 地上那魁梧男人的魂体已经被啃咬撕裂得七零八落,但外观看起来挺正常的,人也还留着一口气,够上法院蹲大牢了。 黑色身影看着那抽搐的魁梧男人,阴恻恻一笑。「阳间的法律关不死你,装疯卖傻没几年又『可教化』假释出来……不过阴间的律法可就没那么便宜了,地下十八楼『项目』很多,一个一个轮着来,尽、情、玩、啊!」 况且今天还被那位姑奶奶标记了,就算活着也是天天噩梦缠身半废半残。 ——走出了暗巷外的月光下,宝寐掏出了纸袋中的一根乾瘪薯条,歉然道:「对不起啊,刚刚害你被那个人渣搂了那么久,好好的整颗马铃薯切条制作而成外脆内软香喷喷薯条,却被脏东西玷污,连吃都不能吃了,但姊姊已经帮你报仇,你就安心的去吧!」 那根乾瘪薯条刹那间炸成了一小朵淀粉烟火,转瞬消失无踪。 「咳。」有人憋笑。 宝寐美眸一闪,没好气地哼了声,「阿土,今晚你是故意的吧?」 地面上浮起了一个笑容慈祥亲切,左手抱金元宝,右手持拐杖的土地公。 「多谢大人仗义,惩奸罚恶,除暴安良。」土地公一脸笑咪咪,真挚地行礼致谢。 「别别别,」宝寐美丽弯弯的眉梢抽了抽,「老娘可没那么大的善心,也不是个好人,别给我戴那么高的帽子。我只是路上看到有蟑螂,觉得恶心,不踩对不起自己而已。」 「大人太客气了。」土地公满眼祥和笑吟吟。「您还送了三个小姑娘功德之光,让她们下一世投胎到富足安康人家去呢!」 「……哪个长辈见了小辈好意思不给点见面礼的?」饿得发慌的宝寐拿出一颗劲辣鸡腿堡,狠狠地咬了一口,哼哼道。「话说回来,既然知道这脏东西到了你的辖区,干嘛不自己动手?」 她很忙的好吗?都工作了十六个小时了,还好意思让她「加班」? 「回大人的话,」土地公微笑叹了口气。「公务人员就是有公务人员的体制和无奈,还请见谅。」 不然祂老人家见到这种肮脏的败类,也想狠狠几拐杖下去,尻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好吗? 但天律就是天律,三界自有约束,不能乱了规矩……只不过像宝寐大人这样的,咳,自然不在此限。 开外挂什么的,也是看人的……要不怎么平平是玩游戏,普通玩家就只能认分打怪升级换武器,而富豪玩家想怎么氪金就怎么氪金呢? 第5章 土地公爷爷默默仰天对月叹息。 「……」宝寐太阳穴突突抽跳。 ——阿土,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临老了还当超龄重度网瘾少年一点也不科学啊阿土! ☆☆☆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乌黑长发梦幻浪漫披散在柔软枕上的宝寐嘤咛了一声,缓缓挣扎着醒来,宽大睡衣滑落一边,露出了雪白莹然如凝脂的肩头。 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云鬓花颜活色生香,好一幅海棠初醒美人儿曙光画卷似的景象。 只可惜现代社会工作紧凑步履匆匆,能赖床的都不是苦命的上班族或职业妈妈。 这间置身于大稻埕许多翻新大楼豪华公寓之中的老平房,包含小院子占地二十坪,有高高的老式围墙和一扇朱红色传统的铁门,院子里种了棵枝叶繁茂的樟树,树荫底下有张竹编躺椅和一截圆木做成的茶几。 休假日的时候,宝寐最喜欢坐在这里乘凉喝奶茶滑手机,三百多岁的樟树凝聚起来的灵气虽然淡,但对于她来说,还是远比吹冷气舒服多了。 现如今天地灵气稀少,不只大环境被破坏,连人类对正神的信仰都日益淡薄,反倒喜欢被一些邪魔歪道骗人骗钱当冤大头,这到底是心灵有多空虚啊? 宝寐这么多年看下来,还是看不明白人这种物种。 不过有件事倒是古今中外千百年来都没改变过的,就是世道难行钱做马。 还有,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东家压榨起员工来都是眼皮眨也不眨一下的凶残。 宝寐帮自己烤了一大叠吐司,煮了一大壶黑咖啡,敲了六颗蛋进去平底锅,在等待荷包蛋边缘变成金黄的当儿,她已经慢条斯理吃掉了三片香嫩的奶油烤吐司。 七点二十五分——她看了看腕际的手表,喝了一大口提神的黑咖啡,熟练地将荷包蛋铲进大盘子里,端到餐桌上,开始真正享受起本日早餐。 八点整——宝寐匆匆换上了白衬衫黑长裤,用丝巾系了个朱红色的领带花,把一头乌黑慵懒如云的长发挽成了保守的发髻,戴上黑框眼镜,拎着公事包……去赶公车。 她已经习惯了人类社会的模式和准则,在非必要情况之下,绝不做出「非人类」的行为。 况且她喜欢搭公车,很享受人间庸庸碌碌熙熙攘攘的烟火气息,就连当天能不能好运抢到位子坐,都是一种平凡中的小乐趣。 今天也是幸运的一天,宝寐无视公车司机和男性乘客惊艳的目光,窈窈窕窕坐进了靠窗的座椅上,点开手机。 网路新闻头条正是通缉多时的杀人性侵犯xx昨夜凌晨落网…… 她淡定地转到下一则新闻——台币升值四点九分,创二十七个月来新高……欧美收红投顾示警股市震荡……中东紧张局势升高国际油价大涨…… 宝寐揉了揉眉心……烦呢。 她买的那几支股票又要跌了吧可恶! 「——这个世界对妖怪太不友善了。」她嘀咕。 什么融券、丙种、买空、卖超、除息、填息……简直比咒语还难,可是如果不学会理财投资的话,光靠每个月的死薪水,不说别的,连这栋房子每年的房屋税、地价税缴起来都教人分外的肉疼。 ……还是当年好呀,只要实力够强拳头够大,轻轻松松就能占一座山头称王称霸逍遥自在。 第6章 现在不行了,唉。 宝寐想起现在大稻埕大同区这间老平房,还是三百年前自己随手扔了块银子跟官府圈来做茅厕……谁知道光阴似箭岁月不饶人(?),茅厕的地契改建成了她如今的安身之处。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都快有报复社会的冲动了。 纤纤素手一点,萤幕页面上倏然出现了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庞—— 她一怔,脑中缓缓地浮现了……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美人晓折露沾袖,公子醉时香满车……这几个形容词。 宝寐有一刹那的恍惚。 多久了?有多久没见过这么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美男子了? 这是一种千年世家王侯才能积累养成出的尊贵文雅风流蕴藉……上一个引起她如此注目惊叹的,还是琅琊王氏和陈留谢家的嫡系子弟了。 从汉时到明清,琅琊王氏就培养了九十二位宰相和六百多位的名人雅士,而陈留谢家在晋朝更是光辉如烈日艳阳的存在。 话说,王祥和谢玄这两小子都俊美得不似凡人啊,就连谢道韫小姑娘都聪慧可爱得不得了,而且拼起酒来半点也不输给她那些哥哥。 旧时如梦,故人渺渺…… 宝寐眉眼神色间掠过一抹淡淡怀念的美好与惆怅。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公车因为前面有机车抢道而紧急刹车了一下,惊醒了宝寐的思绪,那页面也瞬间被错手关闭了。 眼角余光也只瞥见了几个字……临堺金融集团…… 她眨了眨眼,觉得这个金融集团的名称怎么有说不出的熟悉? 不过宝寐也没当一回事,她马上又被前方机车骑士和公车司机互骂的戏码吸引走了,兴致勃勃地看着公车司机吼了一句「赶着投胎啊?」,机车骑士则是回了一只中指…… 真热闹,嘿嘿。 ☆☆☆ 宝寐在市中心一栋住办合一的大楼里上班。 陈氏会计师事务所在第七层,算是业界的老字号了,办公室有五十坪大,宝寐就在一格格一框框的办公桌后头,靠窗的那个位置。 不是财位,但是是吉位啊…… 宝寐就着窗外的阳光,愉快的拉开抽屉,小小声打开包装盒,又悄悄往嘴里塞了颗义美小泡芙。 谁都没看见,哈哈。 上工前的小泡芙甜蜜蜜得让宝寐心情大好,连满桌子客户的帐册文件单据发票看起来都比昨天顺眼了。 宝寐打开了电脑,欢快地飞快敲击着键盘,一一把要记帐、报税、入帐的资料入档。 她的工作内容虽然看似单调乏味繁琐令人生厌,但是跟跑工商、投资、公关和法律部门的同事相比实在幸福多多了,而且宝寐也是特别经过卜卦……咳,研究过的,这份会计工作性质最压得住她天生的属性。 瞧,她这五年来工作得可安稳了,一点都不介意做到退休……只可惜希望很美,但现实很废,因为她要是真的三四十年容貌不改不老的在同一个岗位上,公司高层肯定以为撞鬼了。 宝寐停下打字的动作,郁闷地对着萤幕上密密麻麻的审计资料叹了一口气。 最多再五年吧,她只能再勉强哄骗同事自己的「年轻貌美」是天生丽质,但是五年过后连条皱纹和鱼尾纹都没长出来,就连用最厉害的医美当藉口都很难交代得过去了。 第7章 面临换工作,培养第二专长的艰难……就算是妖,也承受不住啊啊啊啊! 「宝寐……」 「嗯?」她抬头。 尽管面对的是一张大写着「生无可恋」的小脸,但美人就是美人,黯淡恍神的表情还是让年轻男同事小心肝儿扑通扑通乱跳了好几下,才勉强稳住心神,却止不住害羞的吞吞吐吐问:「今晚,我、我可以约你看晚餐吃电影吗?」 「???」 年轻男同事呆了一下,顿时羞惭得想掩面嗷呜逃走。「对、对对不起,是、是吃、吃晚饭,看、看电影!」 宝寐疑惑地回想了一下——这新来的男同事平常就有口吃吗? 「她没空。」副理陆大姊经过,二话不说拿手上的a4传真纸往年轻男同事怀里一塞。「马来西亚客户的工厂凭证有紧急状况,你马上去联络处理,谢啦!」 「……好的,副理。」年轻男同事依依不舍地又望了宝寐一眼,这才苦着脸蹭回自己座位忙去了。 陆大姊倾身凑近过来,对宝寐叨叨絮絮苦口婆心道:「你别看这小子好像很纯情很天然呆,但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妈宝!他妈偏偏还是可庆建设公司的老总,盯儿子盯得死紧,历届的女朋友都被这位准恶婆婆大发雌威刁难过,哭的哭跑的跑,严重的还去精神病院休养了半年才出院,所以你千万别沾惹上这位,邪的咧!」 宝寐听得咋舌,由衷地谢道:「谢谢副理。」 虽然她是也没有怕啦,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平常因为管家婆性格一向被大家诟病的陆大姊,今天还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提醒她,足见其鸡婆但心善。 所以宝寐也难得破天荒的心里有愧了一下。「那个,副理……」 「欸?」已然起身的陆大姊回过头。 「你弟弟最近在学校好像遇到一点麻烦,」宝寐内心迟疑了一秒,还是轻声地道:「如果有需要帮忙的话,打我手机。」 陆大姊愣住,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个五年来安安静静乖乖牌的下属。「你怎么知道我弟弟在学校遇到了麻烦?是什么麻烦?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哎,这就是宝寐不爱多事、宁愿泯然于众人中的原因之一。 「副理,你是好人,我不会害你。」她娇软语气中有一丝冷静的无奈。「你不如先去了解看看,如果没事的话,那你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 陆大姊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淡淡的审视、疏离和提防……「知道了,你专心工作吧!」 宝寐颔首,等陆大姊离开后,她把额头咚地搥在了办公桌面上。 ——叫你大嘴巴!叫你管闲事! 「……我又得换工作了吗?」哭哭。 第二章 临堺金融集团大厦顶楼,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天台上,巨大螺旋桨带起的空气旋风依然猎猎作响。 恭敬守在降落点周围的几名西装笔挺高大青年快步迎上前,直升机舱门滑动开启,一名身形颀长如玉的俊美男人优雅地迈足落地,黑色浓密长发以玄色带子束在背后,在风中飘逸挥舞……这一幕非但没有丝毫的脂粉女气,反而让人彷佛有种恍然见到了谪仙凌空翩翩降临于世的震撼和慑人心魄感。 用女宅宅们的话来说,就是二次元的古风美男子跃然于纸上,并突破次元壁来到了真实人间。 第8章 只不过这位神秘得很,平常几乎很少出现于人前,少有的一次被正面偷拍还上了头条热搜,但出现的时间很短,当天早上八点五十分上的网路新闻头条,八点五十九分就被火速删除撤下了。 ——然后偷拍的那家网路新闻平台一个小时内闪电易主,现任老板姓白名挚,也就是临堺金融集团总裁。 以后,看还有谁敢偷拍自家主子的照片? 「先生,」特助贺简顶着螺旋桨嗡嗡声大喊道:「大小姐在学校受伤了!」 白挚淡淡然地抬眼,狭长深邃迷人的凤眼里清冷如月光。「伤及性命吗?」 「回先生的话,只是左手骨折。」贺简服侍白挚多年,自然知道白家兄妹的相处情况,恭声道。「助理赵岩已经赶过去,但大小姐坚持不就医,她要……您亲自过去。」 白挚修眉不着痕迹地微蹙。 若换作是平素,他不会惯着她这种坏习性,但短短一学期内这个妹妹已经在学校受伤了四次,这回是第五次。 就算是为了引起他的关注,这也太过了。 他瞥了刚刚自直升机舱下来的保镖和秘书一眼,属下们自然马上就领会了老板的意思,又回到直升机内并吩咐驾驶员联络通报核准新的航路。 「下午的会议延后两个小时。」白挚低沉说完就登上直升机。 「是!」 而此刻位于城市近郊的知名大学校舍门口,陆大姊开着灰色休旅车载着宝寐,正停在警卫室门登记进校园。 陆大姊脸色苍白,隐隐惊惶……在望向身旁努力把自己从低调老姑婆方向打扮的宝寐时,神情间揉合了畏惧、怀疑、盼望等等……复杂之色。 宝寐很想回以一个气定神闲的安抚微笑。 可惜一想到自己今天过后又得换工作了,她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内心仍旧在狂挠墙壁—— 叫你再大嘴巴!叫你多管闲事!该! 「宝……呃,大师,你真的没有问题吗?」陆大姊此刻对她再也没了往日老大姊看顾公司好妹子的亲近感,反而战战兢兢得令人难受。 「副理,不用叫我大师,我不是大师。」她叹了口气。 陆大姊脸色发白。「你不是大师?那、那……」 宝寐看她都快哭了,好像随时就要崩溃,忙软软地道:「没事没事,我虽然不是走大师路线的,但是抓抓鬼、驱驱邪什么的还是小菜一碟啦。」 只除了赚钱和玩股票以外……其他都不困难啊。 陆大姊脸上血色终于恢复了一丝丝,警卫恰好这时把临时通行证递了过来,陆大姊的手发抖着险些没接住。 宝寐稳稳地替她接住了,对警卫一笑。「谢谢。」 一抹美而不自知的妩媚楚楚气息扑面而来,警卫瞬间骨头都软了,结巴地傻笑。「不、不客气……」 饶是陆大姊此刻心情沉重紧绷,还是忍不住目光异样地瞄向宝寐,却见宝寐已经敛眉低首,一脸正经。 彷佛刚刚无意间逸出的潋灩狐媚韵味儿,只是他们的错觉。 「陆同学是在明德楼等我们吧?」宝寐提醒她。 「呃,对,对。」陆大姊赶紧踩下油门。 这座山脚下的大学校园地幅辽阔,也因是依山而建的原故,所以格外郁郁苍苍绿意盎然。 第9章 当然,那是在白天。 看着陆大姊紧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宝寐软软地道:「副理,听说你弟弟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呀?」 「是啊。」提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弟弟,陆大姊精神一振。「我弟弟真的很认真很优秀,他从小就是个让人很省心的孩子,无论读书、学琴都是,成绩永远保持在前三名——」 休旅车缓慢小心地驶过校园,路上处处树木高大阴凉,竖立着「校园内小心慢行」的牌志。 此刻正逢正午,许多大学生纷纷下课觅食,路上三三两两背着包包边聊天边滑着手机,或打打闹闹……一派青春年华好时光。 徐风习习,阳光朗朗,宝寐隔着车窗,却清楚看见地面上的树影,随着山风吹过,影子摇曳而晦暗,跟随着几个大学生经过的身影,忽明忽暗,枯槁如爪,大学生们头顶上有什么一丝丝地被吸走了……幽冥黯处里隐隐有嘶哑贪婪的吸啜吞咽声。 那是「晦」…… 宝寐眯起了眼,脑中念头闪过,终究还是懒得出手。 「晦」是萌生自天地间的阴晦秽气,最喜吸取人的精气元神,尤其越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越容易被趁虚而入。 人类是深受上天宠爱的物种,天生体内就有小三昧真火,由元神、元气、元精组合而成,也是一种骨子里被烙印上的保护机制。 以前老一辈人总叮咛自家孩子:晚上走夜路,若听到有人叫唤,千万不要回头。 回头一次,左肩真火(灯)灭,回头第二次,右肩真火(灯)熄,若是听到第三声还回头,头顶百会穴真火(灯)一失,邪祟就敢侵身。 心气正,体强健,妖魔鬼怪自难袭。 可这几个大学生看起来就是平常习惯了熬夜跑趴跟过度沉迷线上游戏,年纪轻轻,大大的黑眼圈和兴奋过度的脚下飘忽,体内三昧真火摇摇晃晃如风中残烛,「晦」这个时候不吸,更待何时? 她目不斜视地和这一切擦肩而过,尚能感觉到「晦」贪得无厌地狼吞虎咽着每个经过它们的年轻身影,地面树影扭曲歪斜的黑色部分越来越扩大…… 休旅车来到了明德楼前面的停车位,陆大姊颤抖着手开门下车,脚下踉跄了一下,树荫跟着晃动了下,肆意地伸张出枯瘦暗影就要抓住陆大姊脚下的身影—— 宝寐这下不爽了。 ……都当老娘是死的吗?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薄荷爽喉糖,悄无声息地对着树影一弹而去! 薄荷爽喉糖炸开,大股大股碧莹莹雾气如浪涛般迅速包覆住了整片树木,树荫下的黑影们剧烈蜷曲翻滚着,「晦」们发出了凄厉痛苦的尖叫……不过全被宝寐袖子一挥包走了那能划破满校园猫猫狗狗耳膜的戾气惨嚎——当然,人类这迟钝的耳朵是听不见的。 几秒过后,一大片树木瞬间恢复了青翠葱笼、生机勃勃,恍惚间连周围空气都新鲜了不只好几度。 「咦?」陆大姊下意识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露出迷惑。 「怎么?」宝寐表情很无辜。 「……没什么,就是闻到了很清凉的味道,可能学校有种薄荷吧。」陆大姊不知道为什么,鼻端若隐若现的清新薄荷气息令她焦躁惶惶的心情安稳了许多,看着宝寐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古怪复杂。 第10章 「喔。」宝寐眨眨眼。 「大师……宝、宝寐,我这就打手机给我弟弟。」陆大姊急忙从皮包里掏出手机。 「好。」她微笑。 陆大姊拨出了一次又一次,脸上神色越来越焦急涨红。「这、这小子怎么还不接电话?明明跟他说好了,叫他在明德楼门口等我们的……」 宝寐抬眼看了一下这栋大学男生宿舍a栋的明德楼,有淡淡的阴气,不过可能也因为住着一大票阳刚活泼泼的男生的缘故,阳气重,所以那一缕源自于三四十年旧建筑凝聚的阴气也没什么,顶多是同学们晚上睡觉如果忘记盖被子,容易着凉感冒罢了。 「——他人已经不在这栋楼里了。」她忽然道。 陆大姊一抖,唇色发白。「什、什么意思?他不在这里……难道是出事了吗?」 宝寐迟疑了一下。 陆大姊顿时痛哭失声了。「不!呜呜呜……」 「别哭别哭,」宝寐赶紧道:「我不是说他现在就出事了的意思,只是我想找人问问他的下落,但是我又怕吓到你。」 「……」陆大姊泪水卡在眼眶里,狼狈抽噎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忙恳求道:「我不怕,只要能救我弟弟,我什么都不怕。宝寐,求求你帮我救他!我、我有房子,还有几百万的存款,只要你能救他,我都给你!」 他们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她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为了能够更好地栽培、照顾好弟弟,她甚至打定主意一辈子单身……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保住这个弟弟。 「副理,你冷静点。」宝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慢吞吞地道:「我可是正经的上班族,还是个领有合格执照的会计师,不能收受不明财务,而且报起税来很麻烦的你也知道。」 「那……」陆大姊愣住。 「放心,我真不是邪教敛财的。」她慢条斯理嗓音娇软地道:「那你待会儿见到什么,就当没看见好了。」 陆大姊的头还没点完,就见宝寐纤纤玉雪般诱人的手随便往空气中一抓,倏地指掌间拎出了一个身穿中山服乾瘪消瘦、脸色青紫舌头吐出的老人……呃,鬼。 轰地脑子像是瞬间被雷劈了,陆大姊僵住……看起来像是快晕了。 「你是这里的前任舍监吧?」宝寐笑咪咪地问,一手拎鬼,一手攫过陆大姊的手机萤幕递到它跟前。「请问这位男同学往哪个方向去了?」 「……」陆大姊还在挣扎着努力别晕厥过去。 倒楣(?)的老舍监一看见宝寐,原本严肃固执的死人脾气刹时间化为谄媚阿谀,连忙哈腰拉长了音破碎断续像坏掉了的留声机道—— 「回大……人……这……同学……去海乐……楼……了……刚……走……不……久……大概……十分……钟……他最……近常……夜不……归宿……这年头……学……生素质……越来……顽劣……真……叫人……」 「谢了。」宝寐忍耐有限,还没等老舍监如何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完现在的世风日下,就一挥手把人……把鬼挥散无踪了。 被「用」完就丢的老舍监在幽微空气中顿时杯桑得几乎二度中风。 真他娘的人心不古啊啊啊啊…… 「它……他……」陆大姊看起来也好像快中风了。 第11章 「没事,老人家当了一辈子舍监,积了满肚子苦水也在所难免。」她安慰道,「而且太久没对象说话了,说得不太流利也是可以理解的。」 ……重点是这个吗? 陆大姊哑口无言了几秒,脑子恍恍惚惚晃过……我是谁?我在哪?我是在作梦吧……闹钟怎么还没响啊…… 「走吧,我们去海乐楼。」宝寐顿了顿,忽然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那个,副理你知道海乐楼怎么走吧?」 ☆☆☆ ec225直升机卷起大片的狂风,缓缓降落在操场正中央。 校方所有高层已经全部收到消息,紧急地列队迎接,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大批的黑西装男子,煞气凛凛地五步一哨,拉开封锁线。 其中一个高大男子揿下耳际通讯器,报告道:「通讯拦截装置已开启,可以请先生下机了!」 通讯器那头应道:「收到。」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学生们的好奇和骚动,纷纷推挤着想靠前围观,立时被这大阵仗狠狠震慑阻拦住,不甘心之下,赶紧拿出手机抢拍。 「哇,是真的直升机耶!」 「——空勤总队来我们学校值行勤务吗?」 「这架直升机好威,看起来就很贵……喂,上网查一下大概多少钱吧?」 「不是空勤总队的直升机,这是ec225,欧洲直升机公司开发的民用超级美洲狮家族最新款,售价两千九百万美元,能运输二十四名旅客,两名机师和一名空服员……我以前写论文的时候查过资料的,妈呀,这直升机主人身分肯定非富即贵!」 「快直播!快直播!」 「——咦?我的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不对,不是没讯号,是连开机都开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手机坏掉了吗?」 「见鬼了,我的手机也不能开机了!」 ——而此时此刻,高身兆清秀苍白的陆远在音乐大楼(海乐楼)的三楼教室里,目光温柔地凝视着静静坐在古筝前的白洋装女孩儿,秀手玉指灵巧翩翩如飞,指尖下弦音铮铮如幽然流水,缠绵悱恻不绝…… 白洋装女孩有着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眉目如画,低首时笑容浅浅,恍似一首款款流动美丽的诗。 校方为了营造出古人高山流水的韵味,古筝教室内一贯布置得古色古香,有绢绣屏风,墙壁上悬着美人拈花画卷,平常上课或练习时,还会用小香炉焚上一炉幽幽檀香。 陆远不能自已地走向她,心里融化荡漾成了一汪春水,只想永远沉浸在她的笑颜和琴声里。 「阿远,我弹得好听吗?」白洋装女孩小指勾抹完最后一抹弦音,颤颤悠悠,仿若叹息。「是不是比你还好?」 「是,比我还好。」陆远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微凉的秀丽小脸,「很好听……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古筝了。」 白洋装女孩抬起头,甜甜一笑。「那你愿意听一辈子吗?」 陆远没有察觉四周静悄死寂,墙壁上的画卷却无风自动地微微飘动,只痴痴地看着她。「愿意,我愿意。」 白洋装女孩缓缓站了起来,喜悦地投入了他的怀抱里,双手紧紧环揽着男孩年轻劲瘦的腰,可若仔细瞧,却能看见女孩左手呈现一种古怪的微微弯曲姿势,她甜美的笑容也渐渐诡异地往上勾…… 第12章 墙壁上的画卷一拍一拍地动得越发激烈了,好似要挣脱钉钩飞坠而落。 「这是你自己承诺的,一辈子。」白洋装女孩偎在男孩怀里,左手慢慢自腰际游移到男孩肌肉紧实的胸口,倏然五指暴长成黑紫色的钩爪就要往下掏挖,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危险…… 画卷激烈地脱钩疾飞撞向了白洋装女孩,狠狠地划破了那黑紫色如钢铁般的利爪,也让深陷迷障的陆远猛然打了个机灵,瞬间醒了过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死命缠上女孩的画卷。 画怎么会动?这画成精了……还是有鬼? 「你竟敢——」白洋装女孩惊怒交加,眸光一闪,立时面露楚楚哀怜,害怕至极地朝他求助。「陆远救我!」 他虽然震惊骇然不已,闻声心下大急,想也不想地冲上前想救人,修长大手一把抓住那紧紧包覆缠绕住女孩左手,彷佛要将之吞噬的妖异可怕画卷,不知哪来生出的巨力,顷刻间左右开弓狠狠凶蛮地撕扯了开来! 而悍勇强韧的画卷却霎时变得异样脆弱,恍惚间像是只被捉住、撕碎了羽翼般的蝴蝶,破裂粉碎,轻灵黯淡……纷纷坠落,渐渐萎靡…… 陆远没来由地心脏剧痛紧缩,缓慢松开左右掌心内紧捏着的画卷残片,怔怔地看着摊在上头的……原来眉目柔和笑靥腼覥,羞涩天真的美人拈花,那画中人的墨色渐渐地苍白,变淡褪色…… 危险……公子小心…… 倏忽之间,他脑中往昔记忆历历重现—— 无数次独自留在古筝教室练习,高大清秀男孩专心拨弄筝弦,练得累了,习惯性地抬头望向墙上那幅美人拈花画卷,看着那微微泛黄绢纸上,女子眉眼舒展,天真稚嫩……手拈着花瓣繁复舒卷的嫣红山茶,却是人比花娇,腼覥可爱。 不知怎地,每当看着这幅画卷,他心头就莫名地宁静柔软起来。 他就能把累积在肩头的沉重课业和竞赛等等压力释放一空,面对全国器乐古筝大赛,也不再是必须一路保持金奖新秀的头衔,不让学校和教授、姊姊失望的陆远,而是单纯的,喜欢弹古筝,喜欢这飘逸空灵、悠悠千古风雅二十一弦的一个大学青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冥冥中,他总有种奇妙的感觉,她是懂得的。 「是……你吗?」陆远不知不觉问出声。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谁?究竟想问什么?可本能就这么瘖哑轻颤地冲口而出。 白洋装女孩狰狞一笑,缓缓地舔着自己暴长紫黑的钩爪,秀丽脸庞若隐若现交替着皱纹堆叠如风乾橘皮的老妇面孔,嗓音也粗嗄苍老得犹如刀刮锅底。「陆远,你已经答应永远陪我一辈子了,那个小画魂是救不了你的,况且,你也已经亲手杀了她……喋喋喋,你啊,就乖乖做我的人吧!」 陆远置若罔闻,他失魂落魄地紧紧捏握着掌心里的画卷残片,眼角泪光滢然。「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我害了你……」 白洋装女孩眼中阴戾一闪而逝,眼珠子渐渐弥漫血色。「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算大罗金仙来,你也别想逃出我的手中!」 砰地一声,密闭死紧的古筝教室大门猛然被踹开了—— 第13章 「妈的咧,我几百年没听过这么low的反派台词了。」一个软软娇酥的声音慢吞吞地响起。 对比起踹门的那股天凉王破(天气凉了,可以让王氏集团破产了)气势,宝寐绵软妩媚的嗓子更像是故意嘲讽。 白洋装女孩面色阴沉,死勾勾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东西敢坏我的好事?」 「阿远!」躲在后面的陆大姊一看到自家弟弟,脑门一热,就要冲过去。 「姊——唔!」陆远忽然被无形的力量勒颈吊到了半空,他脸色因缺氧痛苦涨红,可双手却依然紧紧牢握着画卷残片,甚至顾不得试图阻止、掰开颈间逐渐收束的冰冷阴寒。 宝寐看了一眼陆远掌心里捏着的物事,笑容不见了,有一刹那还挺想撂开手不管,让他自生自灭的。 不过,要是眼睁睁放任母山魈把上司的弟弟抓去当压寨夫君兼储备粮食,那她日后在事务所肯定升迁无望……欸,话说回来,她明天保不保得住这份工作还很悬呢。 这年头,谁都得为五斗米折腰。 算了,就看在工作的份上吧。 宝寐无精打采地脱下脚上一只高跟鞋,随手就往那架古筝方向砸了过去! 「不——」白洋装女孩原本还得意嚣张的在笑,可笑着笑着登时脸色大变,凄厉尖叫地要扑上前护住。 但来不及了,宝寐这一手准头可是周休二日去大鲁阁棒球打击场练过的。 五寸高跟鞋杀伤力惊人,重重地插进了古筝……下方的四脚筝架。 四脚筝架转眼间鲜血疯狂涌现,现出原形——是一头毛发七零八落皱纹满面的猴科山魈,也就是母狒狒。 这头母狒狒拉长的鼻端可笑又骇人地插着高跟鞋,痛得不断在地上嚎叫打滚。 陆远颈间禁箍一消,自半空中跌了下来,却被不知哪儿飞舞而来的点点萤火虫般微弱光芒一托,安全无虞地落地。 公子,珍重…… 「阿远,阿远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别怕,姊姊在这里,姊姊带大师来保护你了。」陆大姊哭着跑过来,余悸犹存地抖着手抱紧了弟弟。 宝寐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心口闷窒得彷佛被塞进一团湿答答黏腻腻的棉花,她也懒得理那头成精跑来校园性骚扰(?)的母山魈在那边哀号求饶,指尖随意画了个符咒。 金光乍然大盛,过后山魈魂飞魄散…… 倒在地上的还有个不省人事的白洋装女孩。 宝寐袅袅婷婷地走近前去,蹲下来一手摩挲着下巴啧啧称奇—— 哎哟,这小姑娘也真够倒楣的了,看着不只一次被母山魈附身呀,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肿的,现在连左手都断了……啧啧啧。 她捡回高跟鞋套进雪白如凝脂的小脚,有点恶心地蹭抹掉鞋跟上的山魈血,而后玉手对着空气微微一摊开,奇妙的一瞬发生了,渐渐黯淡了下去的微弱小光芒们好似被灌注了生命力般,再度明亮轻盈跃动起来,害羞地盘旋在宝寐掌心之上,感觉得出小光芒们很快乐。 ……是见到了亲人长辈一样的欢喜。 「你是不是傻呀?」宝寐长长浓密的睫毛微颤了颤,掩住眸中的一抹冷意,低道:「——不值得的。」 人类……某些人类坏得很,压根儿不值得被这样倾注所有的付出与牺牲。 第14章 她要知道这校园有只傻乎乎乖乖在古画卷里修行了两百年的小画魂,会为了个眼睛有业障(还严重缺乏叶黄素)的混帐小子散尽灵气魂魄,她早就抢先一步来把小画魂拎回去好好上几堂「女性成长课程」! 为了仅仅一学期狗屁知音之缘,就一见陆远误终身…… 旧社会的小姑娘就是这么too young, too simple的纯真好拐易受骗! 「想去投胎做人吗?」她看着掌心里的小光芒们。 小画魂得自绘师呕心沥血挥毫、落笔而成的一缕心血,非人非鬼非精怪,几百年来在历代持卷主人的品监赞叹之下,也自成一抹神识,如果再修行上个两百多年,凑成五百年,想脱离画卷羽化成仙,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灵气碎了,仙骨断了,成仙已经无望,可只要她愿意,宝寐还是能送她去轮回,求得一个肉骨凡胎转世为人的机缘。 小光芒们对着她孺慕敬爱地一跳一跳,又有几分依恋地朝陆远的方向一闪一闪…… 宝寐嘴角微微一抽。 陆远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清秀白皙的脸庞越发迷茫。 「她以知音待你,你至少欠她一声谢。」宝寐娇软的嗓音里有着无可置疑的威严。「谢过她之后,你二人之间因果了结,我会送她去投胎,从此新生,旧念尽忘;你也继续过你的大学生涯,读书工作,安度人生。」 「她是……她是……」陆远怔怔然,还没回过神。 「是这幅画卷的画魂。」 「画魂?!」陆大姊倒抽了口气,急得差点哭出来,拉扯着陆远就要走。「那还是鬼啊!阿远,我们走,我们赶紧去庙里拜拜……去净一净驱除邪秽……还有,这间学校不能读了,姊姊今天就帮你办转学!」 温柔乖顺的大男孩被拉得踉跄着往教室门口走,宝寐看见了掌心里的小光芒们失落地安静了下来,隐隐又有黯淡的迹象,心口不知怎地堵得厉害。 可就在男孩脚步要跨离教室门口的刹那,他忽然挣脱了陆大姊,一步步坚定地走了回来。 「谢谢。」陆远诚挚地看着那小光芒们,眼角泛起了一丝水光。「谢谢你救了我……还有,也谢谢你陪着我,听我的琴,一直给我很大很大的安慰。」 小光芒们瞬间喜悦地明亮了起来,如星星般凝聚成了一个淡淡的腼覥清丽古装姑娘,如梦似幻,若镜中花,水中月…… 蝶娘闻琴,三生有幸。 渐渐地,腼覥可爱的小姑娘又散化成了小光芒,最后消失在空中。 陆远泪水落了下来,莫名间胸口像是空了一大块。 宝寐心情也很不好,她明明知道这是画魂小娘子自己的选择,但还是忍不住想迁怒。 「你们可以走了。」她娇软的声音难得地冷硬疏离起来。 「阿远,我们快走,快!」陆大姊一副逃出生天的庆幸模样,死命扯着弟弟就要往外跑,生怕再耽搁个几分钟又会撞鬼似的……却在奔出门口的当儿,顿了一顿,脸上闪过少许的愧疚尴尬。「豆*豆*网。宝、宝寐,谢谢谢谢,今天真的麻烦你了,明天上班我一定包个大红包好好感谢你。」 宝寐嘴角微微牵动,「副理再见。」 人一走,音乐教室显得格外安静死寂。 第15章 呃,撇开那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倒楣白洋装妹子还在呼吸不提的话,这教室内也没剩什么活物了。 宝寐低下身一一拾起了地上碎裂的画卷残片,仔细拼凑,画卷上的山茶仍在,可已经没有了那个拈花微笑的小姑娘。 曾经,阿难对佛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佛祖问阿难:你有多喜欢这个女子? 阿难说: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 宝寐那时正远远地趴在山头上偷听……咳,远距教学,当下咋舌不已——这位释迦佛陀的堂弟,白饭王之子,提婆达多之弟,明明生得容貌端正,面如满月,眼如莲花,其身光净如明镜,谦逊诚恳,无私仁慈,怎么就被情爱这玩意儿难住了呢? 宝寐当下挠了挠头,满眼不解。 当然,现在还是不解…… 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了就扑上去酱酱酿酿啊,若是厌了就拍拍屁股呗,这般委屈为难自己做甚呢? 不过宝寐也知道人家阿难陀是正经人,才不像她这种顽劣生……还是「他校的」。 总之,情爱呀知己呀什么什么的太危险了,动不动就伤身伤心魂飞魄散,不然就是被压在雷峰塔下……照她说,小白一出雷峰塔头件事就该灭了许仙那个负心汉,还一家团圆,团他个芋圆啦! 宝寐把画卷残片收拢在手中,一把灵火焚了,自言自语。「还是老娘聪明,找不到帅的、顺眼的、精壮的,并且还能潇潇洒洒好聚好散的,宁可再旱他个五千年——」 「……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低沉清冷威严的嗓音响起。 宝寐瞬间打了个机伶,而掌心那簇原本烈焰熊熊、吞吐蹦躂得正欢的灵火噗地熄了…… 真他妈的没种。 她不悦地抬眼瞪去,刹那间傻了—— 长身玉立,高大修长,眉如翠羽,鬓若刀裁,皑皑若山巅之清雪,皎皎如玉树临风前…… 嘓嘟! 宝寐听见自己好大的一声垂涎吞口水声。 阿难陀,对不起,我错了…… 这个我很可以啊啊啊啊啊! 第三章 然后见美起意、色欲薰心的宝寐就被抓到警察局了。 罪名当然不是她稍早前的满脑子黄色废料还有想对人家美男子酱酱酿酿……而是涉嫌「伤害」、「绑架」和涉及纵火的公共危险罪。 宝寐无精打采地坐在警察局的椅子上,面对着红着脸的警察小哥哥温言细语地请她做笔录,心情还是异常的不美丽。 莫名其妙被抓到警察局也就算了(?),起码举报人应该要跟她排排坐在一起……那个对质,对吧? 凭什么她坐在乱糟糟吵闹闹的警察局大堂,而清冷的美男子就可以进局长办公室里备受礼遇,好茶招待……当然,像他这样倾世无双的翩翩璧人被精心捧在手掌心上是很应该的,但她也想进去挨挨蹭蹭偷摸一把呀! 宝寐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四肢百骸里有说不出的酥麻痒痒儿。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她这旱了五千年的饥渴,今日一朝大爆发,克制了很久很久很久骨子里的魅意,开始有休眠火山爆发前的阵阵浓烟滚滚。 第16章 但,不行呢! 她叹了一口气,雪白如凝脂的玉手苦恼地撑在粉腮上,懒洋洋慵然地望着紧闭的局长办公室。 话说回来,那男人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不过宝寐敢打赌自己要是学贾宝玉上去说一句:「这个哥哥,我曾见过的……」她可能又会多了个「言语骚扰」的罪名。 「宝小姐,」看着她慵懒倦然天然生媚的姿态,警察小哥哥心口小鹿乱乱撞,怕吓着了她似的柔声问:「你刚刚说这一切都是误会是吗?」 「是的呀。」 「我相信你……咳咳,那你可以详细叙述一下经过吗?」警察小哥哥努力重复默念了三遍「除暴安良、维护治安」的精神标语,这才勉强管束住荡漾的心神。「笔录上我会特别标明的。」 「好的呀。」她眨了眨鸦羽般的睫毛。 「……」警察小哥哥心脏都快停了,倏地站起来,涨红了脸匆匆道:「您稍等一下!」 她疑惑地望着警察小哥哥冲到了另一头,抓住了一个胖墩墩的中年警察,「学长……借我冷静几秒钟!」 胖墩墩的中年警察愕然。「啥毁?」 警察小哥哥在被宽脸大蒜鼻的学长视线暴击三秒钟后,觉得自己瞬间又回到了真实的现实生活,那颗扑腾扑腾的小心脏也迅速平静下来。 很好,他冷静了。 警察小哥哥恢复忠义耿直公事公办的神色,这才几个快步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双手放在键盘上。「我们可以继续了。」 宝寐:「……」 腰杆绷得直挺挺的警察小哥哥,后来眼睛牢牢盯着电脑萤幕的边问话,目光就是没敢跟她对上,只可惜依然被她妩媚娇懒的嗓音撩乱,一张年轻俊脸从头到尾都是热腾腾红通通的。 宝寐索性在他没注意间,桌面下方的玉手在虚空中圈了个「掩息咒」,遮住了自骨子里自然而然散发出的魅意,轻吹出了一口无影无形的雾气…… 魅者,能知千里外事,善蛊魅,使人迷惑。 「……嗯嗯,原来如此,还有呢?」警察小哥哥不知不觉吸进了那雾气,突然间认真了起来,手里的键盘敲打得更快。 ——然后,一份非常有凭有据条理分明的笔录出炉了。 「……所以你是陪陆小姐进xx大学找她弟弟陆远同学,陆同学姊弟有事先走,你就在校园里逛了一下,无意中发现古筝教室里晕倒的白同学,正想打电话叫救护车,恰好就被白先生撞见,也因此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警察小哥哥打完笔录的最后一个句点。 「对。」她笑咪咪的点头。「警察先生明察秋毫。」 警察小哥哥害羞了,傻笑道:「哪里哪里,为民众服务是应该的……咳,当然我们还是要再求证一下其他相关人员,厘清案情,还宝小姐清白。」 至于当中某些还可再深究下去的疑窦,警察小哥哥一概不知不觉就忽略过了。 「好的。」宝寐乖巧地点点头。 警察小哥哥又有深呼吸克制心脏狂跳的冲动了。 宝寐也很无辜啊,已经遮蔽掉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魅了,但是撇开媚骨天成的魅惑诱人不提,她忘了她本身曲线窈窕穠纤合度,眉目如画肌肤赛雪,老姑婆式的眼镜和装束也抹煞不了伪装底下的丽质天生。 第17章 局长办公室门打开了,高大清俊矜贵的男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修眉入鬓,神情淡然,如上好玉石温润中透着高不可攀、无法触及的冷峭。 整个警局大堂静得针落可闻,几乎是同时间大家都立正站好。 「……」宝寐目瞪口呆。 这种令人肃然起敬、天生威压扑面而来的气势…… 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自己这样的举止有什么问题,相反的,好似还唯恐自己站得不够笔挺、态度不够恭敬。 宝寐闭上了眼,指尖从额心由左至右一划而过—— 咦? 难得她动用到开天眼,居然看不透这个叫人馋……呃,的男人本质内里究竟是什么,才会拥有这么庞大的气势? 唯一可以感知的是,这位千古难寻的美男子身上具有足以闪瞎人眼的功德金光,层层叠叠浑厚浩瀚如大海。 「也没听说七海有哪位龙王转世降生呀?」她喃喃自语,一头雾水。 不过那位倒楣的白同学既有这样一位堪称史上最强外挂的兄长,又怎么可能会屡屡被只小咖的母山魈附身作怪呢? 早前一切发生得太快,她也来不及好好看一下那位白同学的面相…… 白挚缓缓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做完笔录了?」 「欸。」她玉雪粉致的手轻轻按压着胸口,强抑着自己闻到他的「香气」后别嗷呜地就扑倒人家,开始进行这边舔舔那边揉揉等等……各种不可言说的羞羞动作。 ……这已经是法治社会了,忍住!忍住! 「是的,白先生,这是宝小姐的笔录。」警察小哥哥瞬间变节,忙把萤幕转过来给白挚看,只差没猛摇尾巴。 宝寐已经无言以对了。 人比人,气死人一词,就是用在这里的。 白挚看了一眼萤幕上密密麻麻的笔录,修眉微蹙,深邃幽然的目光落在宝寐脸上。「——上面可信的,只有标点符号。宝小姐,我想听实情。」 宝寐被他盯得破天荒后颈一寒,吞了口口水。 不过,美色诱人呀…… 她上下打量着这颀长清冷的美男子,眉梢勾人弯弯斜飞,不知死活的搭讪。「白先生,我们改个地方聊聊?」 「你可以不说。」他低眸,旋即对局长一颔首。「那就按照刑事诉讼法第九十三条第二项办理吧。」 「是的是的,应该的应该的。」局长连声应道。 「那是什么?」宝寐一怔。 白挚身旁的黑西装挺拔助理微微一笑,公事公办道:「被告犯罪嫌疑重大,必要时检察官或法官得迳行限制出境、出海,如:有相当理由足认有湮灭、伪造、变造证据或勾串共犯或证人之虞者。」 她视线对上菁英型助理时可就有底气多了,娇软软地轻哼了声。「我这程度连检察官侦讯后申请羁押都谈不上呢,还限制出境、出海……别以为我不懂法律啊!」 白挚挑眉。 宝寐立刻对他露出一个妩媚讨好至极的笑来。「所以白先生还是考虑一下跟我好好聊聊呗,对你和令妹有好无坏的,而且机会难得哦,我平常可不是随随便便就——」 「刘局长?」白挚淡淡道。 「是是,您放心交给我吧。」刘局长二话不说,挺出圆肚肚保证。 第18章 然后,仙气飘飘又尊贵慑人的美男子就在重臣拱卫(?)下翩翩然走了。 宝寐一时傻眼。 ……喂,帅哥,咱们有话好商量啊! 「宝小姐,请你配合警方办案,不要试图妨碍公务。」刘局长近视八百度,今天刚好眼镜在出门前被小孙子一屁股坐坏了,所以面对只看得到身形轮廓但完全看不清楚长相的宝寐,十分正气凛然。 宝寐抚着额,瞬间觉得心有点累…… ☆☆☆ 路口,一个圆头圆脑可爱的小男孩抱着颗球,茫然惶惶地看着来来去去疾驰而过的车辆…… 「麻烦路边停一下。」坐在计程车后座的宝寐忽然道。 计程车司机嗳了一声,连忙打方向灯靠边停,半点也没有平常的爆脾气。 这叫一整个下午都被迫耗在警察局「解释」的宝寐心情好过许多,否则她都要怀疑她的魅术是不是失效了? 虽说后来她还是顺利自警局脱身,可跟往常弹指间就能轻松糊弄……嗯,解决相比,今天简直就是撞邪了……呸呸呸! 果然是色令智昏,令人垂涎欲滴的美男子就是有这份祸国倾城的本钱呀! 宝寐下了计程车后,漫漫然走向了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睁大了滚圆的乌黑大眼睛,不自觉着迷地仰望着这个漂亮到像是会发光的阿姨,脚下却本能后退了一步。 「小鬼,」宝寐蹲下来,笑咪咪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冬、冬冬……」小男孩眨巴着眼睛,怯怯道。 「你叫咚咚咚?」 「不是啦,是冬冬,不是咚咚咚。」小冬冬笑了出来,害羞软糯地分辨道。 宝寐笑意嫣然,「那冬冬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冬冬抱着球,乖乖地回答道:「冬冬在等把拔。」 「这样啊,冬冬真乖。」她眉眼掠过一丝不自禁的温柔。「那你想回家找把拔吗?」 小冬冬小脸发亮,猛点头。「冬冬要回家,不然把拔会担心冬冬的。」 「那姊姊带你去找把拔好吗?」 小冬冬想点头,又像想起什么似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警觉地道:「把拔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会被卖掉!」 宝寐卡了一下。「呃……是也没错啦。」 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 「把拔叫冬冬在这边等,冬冬不走。」小冬冬坚定地道,「冬冬走了,把拔就找不到冬冬了……我、我把拔会回来找我的。」 这小鬼头真不好拐。 若换作是旁人,宝寐早就抬脚走人了,可是……这世上所有的幼崽都应该被好好呵护呀! 「好吧,」宝寐掏出手机。「你记得把拔的电话吗?姊姊帮你打给他。」 小冬冬呆萌地摇了摇圆圆的脑袋。「不知道耶!」 「那冬冬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吗?」 小冬冬这次兴奋地点头。「冬冬家在台北!」 「……」宝寐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真……巧,姊姊也是,那你记得在台北的哪里吗?」 小冬冬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嗫嚅道:「在小七附近呀,茶叶蛋最好吃了。」 宝寐乾笑。「……我也这么觉得。」 第19章 天色渐渐暗了,大街上已经涌现更多下班车潮人潮,她看着可怜兮兮的小男孩,揉了揉眉心,顿感头疼。 其实是可以用非常手段帮这孩子找爸爸的,只是…… 况且,她也不能违背当事人的意愿。 「那冬冬记得自己全名叫什么吗?」她换个法子。 「这个冬冬知道!」小冬冬挺起小胸膛,开心地道:「我叫白晋冬,因为我是在冬天生的!」 白? 她今天也遇见太多姓白的了吧?难道是本日和白姓人士犯冲? 「ok!」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一边按下一一○,一边玉手轻轻拂过小冬冬的脸庞,软声道:「睡吧。」 但见小胖墩霎时化成了一颗小小晶莹的光球,却依然执着地停留在原地。 小冬冬的执念就是守着把拔告诉他的话,要乖乖在这里等把拔回来…… 人类的念,有时是连神佛都无法轻易消弭抚平的倔强。 催眠、封闭了小冬冬的五感六觉后,她才能对手机那端的警务人员道:「您好,我要报案——」 ……有些事情,就是得找警察叔叔啊! 只不过想到刚刚她才从这个辖区的警局走出来,现在又要自投罗网(?),好好的一天公假就浪费在进出警察局中,怎么说都是一把辛酸泪…… 直到再度在同一个警局看见同一个清绝惊艳的美男子白挚时,宝寐所有的懊恼全变成了美滋滋。 呃,当然如果美男子对着她的时候,眉头不要皱得那么紧就更好了。 ☆☆☆ 白挚一向行程紧凑,中午只来得及去看了一眼躺在医院头等病房的妹妹和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的赵岩,指示医院高层集合所有国内外医界菁英,务必治癒两名病人,下午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公司开了一个跨国视讯会议,听取了两个小时的业务报告,才坐下批了几份文件,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而特助贺简要把这通电话转呈给大老板时,素来干练深沉的他也难得「卡弹」了一下,犹豫几秒钟后才敢把话说完。 不过他原以为先生会不予理睬,跟往常一样把这些次等重要甚至根本不重要的事丢给他们一众助理去处理,但没想到几分钟后,接完电话的先生走出了总裁办公室。 「晚上的行程取消。」洁癖严重的白挚已经换过一身深青色西装,身段笔直修长如玉树,长发束起,有着说不出的清隽迷人……只凤眸扫过如寒芒冷电,任谁都不敢升起丝毫亵渎之意。 「是。」 今晚汶莱拿督特邀先生参加其千金的婚宴,先生原计搭乘私人飞机湾流v前往。 贺简边命人吩咐备车,边致电拿督,不忘紧跟随上先生的脚步。 先生一动,六人小组含助理保镖都同时行动,大楼专属停车位上的防弹宾利商务车开了出来,很快消失在地下室出口。 白挚长腿踏入警局时,局长已经抹着汗迎上前陪笑。「抱歉抱歉,又打扰先生了,但这位宝小姐……她说有贵府小公子的下落。」 他瞥向朝自己露出一抹惊喜又慵懒笑容的宝寐,眉头蹙了蹙,而后示意贺简——调查这个女人。 只收到先生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贺简,立时不动声色取出手机对临堺集团资讯保安部门发出指令。 第20章 「刘局长,」白挚一颔首。「借你办公室一用。」 「当然当然,先生这边请。」 宝寐自然也被带进局长办公室,不过刘局长对她的态度可没那么恭谨敬畏,反而带着一种莫名的痛心疾首,好似气恼她怎么又给人家先生制造困扰了。 她美丽的眸子又有翻白眼的冲动了。 讲真的,她今天脾气和耐性实在好得不像话,换作往常,她早使出汤米李琼斯和威尔史密斯在mib里的那一招了好吗? 但是为了美男子,她的耐性还可以再提高一丢丢。 「你知道白晋冬在哪里?」美男子缓缓落坐,他的保镖已经自动关上办公室大门,连刘局长都被赶……请出去了。 美男子理了理袖扣,长睫毛低垂,长腿优雅斜横,有种古代白衣贵公子揉合英伦风的味儿。 偌大的办公室内,都是他满满的气场。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宝寐心脏跳得可快了,不自禁又舔了舔丰润诱人如花瓣的下唇。 好想睡他啊呜。 「宝小姐?」他清冷的凤眸盯着她。 她忙回过神,纤细柔软水蛇腰一挺。「哎?」 「白晋冬。」他重复提醒,目光深幽。 「你就是冬冬的爸爸?」她诧异,「不可能呀,你们面相没有丝毫血脉相连的迹象。」 白挚顿了下方才开口,「宝小姐很关注白家,目的是什么?」 她立刻知道他误会了,美眸眨呀眨,无比诚恳地道:「真的只是巧合,不信的话你只管去查呀。」 他眼神微眯,发现这个谜一般的女子不只浑身上下透出婀娜妩媚,说话也有股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咿咿呀呀的语助词恁多。 「你想要什么?」 她睁大了眼——哟,这么直接? 「那个,我本来没打算提的,」宝寐破天荒扭捏害羞了一下,雪白脸庞浮起了浅浅娇艳红晕。「但其实我又有点馋——」 ——你的身子。 「你要多少钱?」他眸底冷光一闪,嘴角微微上扬。 宝寐被当头泼了盆冷水似的,心头那酥麻搔痒难耐瞬间down到了大坑底。「我又不是诈骗集团。」 「没说你是。」白挚淡淡然地就事论事道:「但舍妹今日上午受伤,我的助理第一时间赶到学校,后来就失去联络,再度发现他们两人的时候,一个在学校湖边不省人事,一个则是出现在古筝教室,同样陷入不知名的昏迷中,而你是唯一一个在现场的人。宝小姐,难道你不可疑吗?」 她还是首次听到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句话,嗓音低沉如古琴。 ……古琴有三音,散音松沉旷远,泛音清冷入仙,按音飘渺悠长。 宝寐听着他的声音,觉得尾椎骨又开始有股麻痒触电感逐渐往上攀升,而后流窜在四肢百骸间。 她那不可言说的蕊心羞处竟霎时湿濡了,不由有三分心慌地娇夹了一下雪白纤细的双腿,小屁股略僵硬地挪了个坐姿……继续努力乔装出端庄守礼的模样。 天呀,光听这个男人的嗓音她就快高潮了。 白挚自然不知自己在说正事,对面的女人却对着自己春心荡漾,但他依然敏锐地觉察到宝寐媚眼汪汪,小脸红霞……浓密冷峭的清眉纠结得更紧了。 第21章 幸亏宝寐发骚归发骚,眼色还是极亮的,看出美男子已经想起身走人了,赶紧收束心神控制一下自己。「唉,该怎么说呢?乍听之下确实挺可疑的,虽然我有人证可以证明我不是嫌疑犯,也有法子证明我确实是个好人,但前提是……你能信,还有,你不怕。」 「信不信我会自行判断。」他微笑,可眸中疏离审视感依然浓厚,显然对她的所有说词和行为抱持怀疑。「至于怕……我该怕什么?」 她有些纠结了。「妖魔鬼怪……或是我。」 居然有女人把自己跟妖魔鬼怪划在同一区的,白挚有一刹那的无言以对。 「说说看。」他纤长漂亮的大手搭在自己的高订制西服裤上,顶级织物材质绷紧出坚实矫健的大腿肌肉线条……宝寐又偷偷咽了口口水,一时好羡慕那件裹住他长腿的西装裤啊! 她也想摸……咳咳咳,打住,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今天是去收妖的,」毕竟是陆家的隐私,她只能含糊地一笔带过其中的人物。「你妹妹被一头母山魈附身了好几次,今天情况最危急,因为那头母山魈打算藉她的手挖出一个男同学的心脏,吃掉后就能永远把那男同学的魂魄拘在她身边做压寨夫君了。」 「……」白挚沉默了片刻,「你说得对,我一个字都不信。」 「咳,」宝寐尴尬地乾笑。「做人当然不要太迷信,都二十一世纪了嘛,你不信,我也能理解。但是天地乾坤自有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有些时候、有些状况确实不是科学能解释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他神情平静。 「呃,原则上这样说也是可以啦,但凡事总有例外?」她眨眨眼。 「宝小姐,我想我们谈完了。」白挚站了起来,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无论是白婈被附身,抑或白晋冬的下落,都不该成为这个女人装神弄鬼的藉口和理由。 宝寐急了,也跟着站起来。「等等,冬冬的爸爸在哪里?你可以让我跟他联络上吗?我只要帮冬冬找到他父亲,其他的事不会麻烦到你的。」 「他死了。」 她呆住,脱口而出:「不可能!」 白挚反倒停下了脚步,目光露出一抹深究。「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冬冬的魂魄虽然已经很稀薄脆弱了,但他面相中并无丧父之象,」她弯弯黛眉难得地蹙起。「你应该和冬冬的父亲也没有血缘关系,否则我仅仅用『圆光术』就能通过你找到他。」 白挚神色终于严肃了一分,又坐了回去,目光如炬。「宝小姐,你还知道些什么?」 能够取信于他,就算只有那么一咪咪,宝寐也着实松了口气,「我并不想多管闲事,但是今天遇见冬冬,就表示我和他有了因缘,没有了结这个因果,我也于心不忍。」 况且,还有白姓美男子作为附赠的大礼包嘿嘿嘿。 「你说,冬冬的魂魄?」白挚心绪向来淡然清冷,但在说到此处,也不禁有些错愕和怆然。「这孩子也不在了?」 「是。」她轻轻地道。「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他一直在街口等他把拔回去接他。」 白挚俊美清隽的脸庞沉郁冰冷了一瞬,隐含怒气。「他父亲一贯的不负责不着调,白晋冬投错这个胎了。」 第22章 ……果然是绝世美男子,连生起气来都这么好看。 宝寐花痴了一霎,又赶紧拉回主题,「现在重要的是,在找回冬冬的父亲之前,你还是应该先把冬冬从街口带回家吧,他魂体已经很淡了,在街头也曾经被其他的鬼欺负过,唯一庆幸的是不曾遇见会噬魂的恶鬼,否则他早撑不到现在了。」 「好,」他二话不说应允,忽又想起。「孩子接回来后呢?」 「先完成他的心愿,然后奏请城隍,给这孩子一张新的身分帖去地府报到,再投胎也能挑个好人家。」 「……」 宝寐感觉到异状。「你该不会又以为我糊弄你吧?」 「有一点。」白挚深邃的凤眸直视着她,态度非常直白。 「好吧,今天反正已经这样了,」她一摊手,索性破罐子破摔。「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走、近、玄、学!」 白挚再度有种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感觉。 但事已至此,他也想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位宝小姐最好也先祈祷一下,她当真不是装神弄鬼的神棍,否则…… 他修长漂亮的指尖随意地掸去袖口细微不起眼的褶皱,低眸掩住一丝冷芒。 第四章 宾利休旅车来到了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的街头,城市的灯火通明却照不亮那个晦暗郁郁的角落。 「到了,我们下车吧。」她轻声道。 贺简和a组保镖组长同时请示地望向白挚,眼含忧色——先生? 他知道下属担心这个奇怪的女子对自己不利,一上车就动用押送犯人的座位方式,巧妙地将她看管起来,并且和他隔出了最安全的距离。 白挚一向配合下属们的专业和忠诚,虽说他隐隐感觉得出这位谜团浓重的宝小姐对自己没有一丝威胁性,但依然由着他们部署。 但现在,也该到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没事。」他示意。 a组保镖组长这才和另一名剽悍精壮的手下先行下车,打开了车门请先生下车,然后是被他们从头到尾盯视不放的宝寐。 从来就是费尽心思遮蔽自己天生媚骨的宝寐,今日才发现原来她的魅媚也有踢到铁板,被男人无视的一天。 ……这位白先生的下属都跟他一样清心寡欲、眼神不好吗? 「我明明还是个魔鬼身材天使面孔的美娇娥啊……」她咕哝着下车。 「……」素来「耳聪目明」的白挚又有揉眉心的冲动了。 保镖们依然训练有素地站定拉开了警戒线,要护住不让先生露面,但她瞄了他们一眼,忽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刚刚就布下结界了。」 保镖们浓眉动了动,显是怀疑。 可是白挚却发现行经这个街口的路人都目不斜视地自然而然闪过他们,那神态就像他们这一群人是隐形……不,是街口的路牌似的。 「其实结界还能布大一点,但是动静太大的话,这儿的五营将军还得打报告呈报上头,祂们平常已经够忙了,我不大忍心再增加祂们的业务量,」她眯眯笑,又叹了口气。「而且行政文书什么的最罗嗦了。」 贺简和保镖们一脸——宝小姐你是在搞笑吗?猜我们信不信? 第23章 白挚看了她一眼,眸光里也不知该是提醒还是无奈之色。「可以进行下一个步骤了。」 「喔,对。」她感激地对着他妩媚一笑,得到的又是陌上如玉公子冰清玉洁的云淡风轻——也就是没表情——嗐! 宝寐内心疯狂一阵os如草泥马般疾奔而过,但今晚搞定正事还是比扑倒美男子重要的,她纤纤玉手朝某个街口这头的定点轻轻一划了个圈儿。 圆头圆脑可爱的小男孩凭空出现,当然手上依然紧紧抱着那颗球。 ——吓?! ——哇靠! ——妈呀?! ——渥的老天鹅啊! 身经百战、见多识广的保镖们瞠目结舌,商界菁英特助贺简则是呆若木鸡…… 小男孩懵懵懂懂地眨巴了眼睛,这才看清楚面前神色略微复杂的堂伯父——白挚。 「堂伯父!」小冬冬开心地叫了一声,满眼孺慕景仰。 他一年也见不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堂伯父两面,就算见到了也是远远敬畏仰望的份,但是已经茫茫然在外头流落很久的小冬冬,好不容易见到了亲人时,一瞬间忘了这堂伯父可是家族里人人畏惧的王。 白挚低头看着这个只到他膝盖高一点点的小胖墩,身形还是那么圆嘟嘟的,却像是投影出来的人,他目光破天荒地温柔了一丝。 「嗯。」他伸出大手就要摸摸小冬冬的脑袋。 宝寐本来要提醒他,人鬼殊途,空间不同,他是碰不到小胖墩的……可没想到那骨节匀称的漂亮大手稳稳地搭在了小冬冬的脑袋瓜上,有些笨拙地揉了揉。 「咦?」她惊异奇道。 而且白挚摸过头之后,小胖墩的形体居然霎时凝实饱满了许多,小小的脸蛋也透出久违的红润之色。 ——他究竟是谁? 「堂伯父,把拔什么时候要来接冬冬回家呀?冬冬很想家。」小胖墩抱紧了球,稚嫩天真地仰头问。 贺简和保镖们已经眼角泛红地别开了眼,不忍心和满满期盼的稚儿目光相对。 白挚单膝半蹲下来,深邃清眸温和地凝视着小胖墩。「冬冬先跟堂伯父回家,堂伯父叫你爸爸回来。」 小胖墩圆圆眼里充满信任。「嗯嗯,把拔最怕堂伯父了,把拔听堂伯父的话,冬冬也听堂伯父的话。」 宝寐心里有点酸溜溜的……对比小胖墩一开始对她的防备,这也差太多了吧? 不过当白挚幽深眼神朝她望来时,她还是一凛,马上立正站好,只差没喊一句——老板请吩咐! 「宝小姐,有劳你了。」 「别客气别客气。」她笑吟吟,对小胖墩道:「冬冬闭上眼睛,数一二三。」 小冬冬憨态可掬地嗯嗯点头,乖乖闭上眼,奶声奶气地数数。 宝寐雪白指尖在小胖墩额心上一点,瞬间小胖墩缩小成了一张小小的q版人形娃娃贴纸,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被她拿来啪搭一下贴在了白挚的耳际下。 全场一片诡异的安静…… 姑娘,好狗胆啊你! 宝寐则是内心暗暗爽翻天——嗷呜,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连玉颈处的肌肤都这样细致紧实,只轻轻一拂过,指尖彷佛还能嗅闻得到淡淡的雄性香气。 第24章 噫,她好像个变态呀。 「宝小姐,这是什么操作?」被偷袭跟疑似性骚扰的白先生还是很「人澹如菊」,但她隐约可以察觉他淡然底下的微微咬牙。 「这样比较可爱,你们不觉得吗?」她笑咪咪环顾四周,征求美学观念的认同。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纷纷假装地上有钱…… 白挚终于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突突作痛的眉心。「好,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看白先生需要我帮到什么程度了。」她狡狯地挑眉,笑得像只偷吃香油的小老鼠。 「你要什么回报?」他盯着她。 ——给我睡几次? 宝寐双眼闪闪发亮,眉含春意,张口欲言。 白挚刹那间警觉起来,抢先道:「你需要多少报酬?我立刻让贺简汇款。」 「……我考虑一下。」她自然是有点小失望了,可惜自己刚刚嘴不够快,哼哼。「我先跟你回家。」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又冷冷地倒抽了一口气! 「不行。」贺简上前一步。「先生的安全和隐私为重。」 「你们家先生都没拒绝了,特助先生也太心急了吧?」她睨了他一眼,这种明显提防淫贼的眼神是咋回事? 「先生——」 白挚率先往宾利休旅车方向走。「走吧。」 宝寐满眼胜利之色的瞥向贺简。 贺简暗暗磨牙,做了个「i’m watching you」的手势。 ……然后下一刻就在人行道边缘差点摔一跤! 宝寐悄悄收起了施法捣乱的小指,娇娇袅袅地跟着上车。 ☆☆☆ 上车后,白挚突然开口:「先到医院。」 刚刚有点拐到脚的贺简感动得无以复加,忙道:「谢谢先生,但我没事,脚已经不痛了。」 白挚顿了一顿——他也有点不明白,今天下属们的画风怎么都有点歪? 好似自从遇到这位神神秘秘的宝小姐后,无论人与事,就一直没个正常的走向。 「贺特助,你家先生的意思应该是想请我去医院帮忙看看那两位昏迷不醒的患者吧?」 贺简卡住……「宝小姐,你为什么一直针对我?」 「你猜?」她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弯弯眉毛耸了耸。 「……」贺简咬牙切齿。 「不如你们两个改坐后面的车?」白挚冷冷地道。 贺简愣了一下。「先生,今天没有准备前后僚车。」 「后面的计程车。」白挚面无表情地说完。 「噗!」相较于贺简的噤若寒蝉,宝寐笑得东倒西歪。「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白先生哈哈哈哈哈。」 宾利休旅车内众人一片冷汗直流……连本日智商情商双掉线的贺简也心惊胆战,悄悄往座椅里缩了缩。 白挚没说话,却是自带气场强大、肃盛威压……宝寐笑着笑着也没来由心虚起来,连忙清了清喉咙。「我饿了。」 看见众人都吃惊地瞪着她,宝寐没好气地道:「怎么,肚子饿也不准的吗?」 这就不厚道了喔,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今天吃完早饭就跟着陆大姊出门了,然后一路下来为了旁人的事折腾到现在晚上七八点了还连口水都没得喝……宝寐简直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滥好人到这种地步。 第25章 她摸着乾瘪瘪的小肚子,莫名愤慨起来。 「让『林春居』一并送餐到医院。」白挚注意到她摸肚子的动作,心一动,淡淡道。 「是,先生。」 林春居?是今年最新荣获米其林三星的那家粤菜餐厅吗? 「谢谢大佬!」宝寐眼睛一亮,顿时对着那张天人之姿的俊美脸庞笑成了一朵花。「可以点餐吗?」 「点吧。」白挚避开她热烈得过分的水汪汪美眸,低首看起手上ipad内的法文投资合约。 「我先来看看菜单。」宝寐喜孜孜地在手机上刷起关于林春居的推荐菜色,对着广式烤鸭、脆皮叉烧、金鱼虾皇饺、上汤糖心鲍鱼、粤式盐焗鸡……流口水,然后非常不客气地对贺简报出一大串菜名。 当然,她也没忘对着白挚颈项处那个小小可爱的冬冬牌贴纸眨了眨眼——姊姊也给你弄点好吃的尝尝啊! 白挚注意到她盯了自己颈项一眼,手上的动作一顿,抑下碰触那张小贴纸的念头,心口掠过了一抹微微的悲凉感。 他虽然与家族之人并不亲近,但白晋冬曾经被他父亲带到主楼跟自己拜过年,本来就是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夜春风后的产物,还被那个只想搞小白脸的母亲随意扔给了一个大孩子似的父亲…… 这个堂弟是堂伯父的继子,继承了堂伯父在集团中的百分之五的股份,手持每年数亿的分红就满天下到处疯玩。据他所知,前年还不到五岁的白晋冬就被他拎去埃及骑骆驼……就算随身带了一整队保母、助理出门,白晋冬还是差点被这个没脑子的父亲害得中暑脱水紧急送医。 ——现在,孩子还是不明不白死了,而原本被众人以为在欧洲坠谷的白梧却可能仍在人世,只是列入失踪。 白梧……白晋冬……白婈……莫不是有人特意针对白家下的手? 他昳丽玉润的脸庞冷冽如玄冰,眼神幽深,指尖迅速在ipad上滑开了另一个页面,输入一连串指令。 结束后,白挚抬眼望向还继续跟贺简点菜的娇娆女子,深沉中透着一丝锐利的审视。 ——而她,又出自何种目的? ☆☆☆ 当他们来到了医院最高楼层的头等病房外长廊,饿得不行的宝寐已经忍不住掉队,站在零食投币机前面就掏出了一大把零钱,眼放狼光。 饼乾零食叮叮咚咚掉落的响动,让前头一行人不由闻声停下脚步,不约而同回头—— 宝寐抱着好几包洋芋片,正撕开包装袋喀拉喀拉吃将起来……「怎样?」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已然无言。 「……」闻讯连忙迎将上来的医院高层、主任和主治医生护士们。 对于前者而言,这位既美且媚的小姐今天已经让他们跌破很多次眼镜,好像感觉也不差这一次了。 而对后者来说,哪儿来的清艳妩媚大美人却动作这么……草根? 白挚收回视线,长腿率先往前走。 宝寐搂着洋芋片们,性感樱唇嚼吧嚼吧,身形曼妙袅袅婷婷地跟上去,眸光流转笑吟吟地对白挚问道:「吃吗?」 「不。」 「这个牌子挺好吃的,加了天然海盐,又不会太咸——」她笑嘻嘻推荐,忽然抬眼四望,咦了一声。 第26章 他察觉到她语气中的诧异,鸦羽般的长睫毛微微垂落,看着她,「嗯?」 宝寐仰望着他,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楼层居然没有任何一只阿飘,乾净得有点奇怪。」 白挚清眉微挑。「这个楼层只有三间头等病房。」 「这三间头等病房曾经住过的大人物都没人挂点吗?」 「……有。」 「那就对了。」宝寐环顾这明亮宽敞、充满时尚感,只微微有点消毒水味的医院楼层,还连带不小心瞄到了医院高层们脸色发白,显然是被吓的……忙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洋芋片。「没事没事,我随便说说的呢!」 因为这位小姐是跟着先生来的,医院高层们内心再吐槽满满,面上也只能摆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而知道真相(?)的贺简和保镖小组们苦于内情不能外泄,只得继续假装地上有钱。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行人进了白婈的病房。 二十几坪的头等病房略过医疗设备不提的话,布置得也跟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没两样。 躺在宽大病床上的年轻少女面色苍白,心电图监测仪上心跳指数弧度忽高忽低,时不时还发出尖锐的警示音。 病房内专门负责的护理师和看护恭敬上前。「先生。」 「小姐有醒过吗?」 「没有。」护理师和看护悄悄抹冷汗。 主任和主治医师忙报告起这十几个钟头来的所有检查报告和病人临床情况,一堆又一堆专业精辟的医学词汇不断出现,白挚神色清冷地听着,不自觉望了身边已经在吃第二包洋芋片的宝寐一眼。 她欢快地边嚼洋芋片,边吮指回味指尖上的海盐。 ——这款垃圾食物真有那么好吃吗? 白挚脑中念头闪过,清隽玉白的脸庞淡然不变,优雅地伸出手—— 众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喀啦。」洋芋片在雪白齿间粉碎混合淡淡咸意、洋芋香及油炸味,他神态自若地吃完了后,简短评论:「难吃。」 宝寐有点小受伤,抱紧了剩余的洋芋片,防备地道:「不懂得欣赏洋芋片的人是没资格得到洋芋片之神的祝福的。」 「有这种神?」 「嗯,就跟快乐肥宅水之神一样。」 全场瞠目结舌后一阵瑟瑟发抖……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对先生耍嘴皮子? 宝寐瞄到贺简一直拼命对她露出手划过喉咙的警告动作,再加上自己莫名也有种在亵渎翩翩玉公子、皎皎月中仙的心虚感,赶紧抱着洋芋片们主动交代了一句—— 「……没什么要紧的,她不过是胎光被咬去了一大半,我等会儿帮她补一补,醒来后去晒一个礼拜太阳就好了。」 她说的每个字明明都吐字清晰娇软悦耳,可连起来却让人怀疑起自己的语文理解能力是否有问题? 简单说,就是有听没有懂。 「三魂七魄中,象征人本神的胎光?」白挚目光落在白婈憔悴惊惶的昏迷脸庞上。 「咦?」她讶然。「有概念呢,白先生,平常修道吗?」 他没有理会她的挤眉弄眼。「我另外一位助理也是相同的原因?」 第27章 「喔,他不是,他是撞到艳鬼了。」宝寐撕开第三包洋芋片,吃着吃着觉得口渴,开始有点想念她冰箱里的大桶家庭号可乐了。 艳鬼?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一震,但……突然又有点想笑是怎么回事? 「先生,这位小姐一直宣扬封建迷信,实不可取。」神经内科主任忍不住愤慨道,「本院已经帮白小姐做了最精密的检查,也做了细菌培养,初步怀疑是细菌感染——」 宝寐笑道:「生病当然一定要看医生,我是很尊重医生的,但白小姐明显就不是病呀,自然得做另外打算!」 「这位小姐——」 「你们先回去吧。」白挚道。 「先生!」医院高层和医生们急了。 贺简和保镖小组们已经把医院高层们请出去了,并且训练有素默契十足地把门锁起来,各自站在战略位置上。 宝寐看着他们气势汹汹如临大敌的架式,疑惑问:「在干嘛?」 「……护法?」贺简迟疑道。 「没那么复杂。」宝寐看着身边高大修长的如玉美男子,妩媚一笑,把剩下未拆封的一包洋芋片往他手上一塞。「帮个忙拿一下。」 白挚猝不及防地接收了那包洋芋片,下意识蹙眉,但还是静静伫立,静观其变。 她拍掉了手上的海盐细微粉末,美得彷佛会发光的纤纤指尖在昏迷女孩的额心上慢慢写下了一个「王」。 「搞定!打完收工。」 ……这不是端午节帮小孩子额头写王老虎的传统习俗吗?宝小姐你怎么不按照套路来呀? 可是众人内心的各种吐槽还没完,几秒后就见白婈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我、我怎么在这里?你们怎么在这里?你……谁呀?我哥呢?我要找我哥!」 众人不忙关注大小姐,钦佩的目光全齐齐望向懒洋洋拿回洋芋片的宝寐。 ……果然,姊就是传说。 白婈刚醒就在那儿呜呜咽咽又想耍脾气,白挚神情一冷,宝寐已经嫌吵地一掌又把人给拍晕了。 「睡你的大头觉去!」她闲闲地回头问:「另一个病人在哪?」 一行人被她的暴力画风镇住,乖乖领着她晃去隔壁—— 只见宝寐轻轻松松三两下就把还趴在英俊青年赵岩身上乱亲的艳鬼抓起来揉成一团,然后跟打蚊子一样左右啪地拍散,最后走到挂在病床边的酒精消毒液前按压两下,掌心手背来回搓搓消毒。 众人神情已经从惊愕、悚然、呆滞到崇拜…… 「好了,我可以吃晚饭,不,是宵夜了吧?」她叹了一口气,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 然后众人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个娇娇娆娆的女孩子,举止娴雅从容地把整桌三分之二的美食扫光! 这么多的挂炉烧鹅、脆皮叉烧、金鱼虾皇饺、上汤糖心鲍鱼、粤式盐焗鸡、金华玉树鸡、清蒸东星斑……四十几笼的各式港式蒸饺,大部分都填了她的肚子。 她肚子里有个宇宙黑洞吗? 终于,宝寐放下了乌木镶金筷子,端庄秀气地用餐巾拭嘴,犹如头高雅美丽的波斯猫般缓慢伸了个懒腰,「……我饱了。」 他们光看都饱了好吗? 第28章 「我累了,」她慢吞吞地起身。「时辰不早,我要回去睡……回家了。」 白挚玉质般的修长大手持着茶杯,抬眼看着她。「好。」 「先生,那小冬少爷?」 众人目光整齐盯在白挚颈项上贴的q版小冬贴纸。 「明天再说。」他轻抚,感觉指尖下那贴纸的纹理……还是铜版亮膜质感的,望向正在舒展筋骨的宝寐,眸中有异色。「宝小姐今日辛苦了。」 「确实很辛苦。」她娇慵地对他一笑。「我会好好想想,该跟白先生收什么样的报酬的。」 「嗯。」他看了贺简一眼,吩咐道:「派车送宝小姐回去。」 「是,先生。」 ☆☆☆ 贺简亲自开车送宝寐回到大稻埕时,已逼近午夜了。 「谢谢贺特助。」宝寐下了车之后,隔着车窗递给他一个小小摺叠起来的黄纸方符。「喏,送你个平安符,以示感谢。」 贺简有些受宠若惊,「呃,谢谢宝小姐。」 换作是过去的商场菁英人士贺特助,自然会对此嗤之以鼻,但是今天看见的种种,已经让他完全不敢再铁齿。 「路上听到有人叫,莫回头。」 眼见那笑吟吟的娆袅身影,意味深长地抛下这句提醒后就进门了,贺简英挺的脸庞顿时僵硬住了,浑身汗毛直竖。 喂喂,宝小姐,有话讲清楚啊! 贺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吓他的,心惊胆跳了好几分钟才勉强捏着那纸平安符,赶紧贴身放好。 不管怎样,待会儿他一定要把车内音乐开到最大声,最好是震耳欲聋的那种。 贺简发动这辆公司调派给自己的宾士公务车,手机连线车内音响,选了重金属摇滚乐就开始磅磅磅地震撼回荡在车厢内。 宾士车驶离了大稻埕的巷弄,转入大马路,一路跟随着guns n’ roses(枪与玫瑰)的重磅音乐奔驰。 贺简脚下踩着油门,大手边配合着摇滚乐鼓点在方向盘上拍打着,震撼磅礴乐声和主唱高亢咆哮声中,情不自禁跟着吼唱着。 「……wee to the jungle, we’ve got fun and games!」 就在此时,贺简隐隐听见了敲锣打鼓唢呐声恍恍惚惚、由远至近而来…… 「……上马了!」 贺简一愣,抓住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是幻听,是幻觉,他什么都没听到! 「……新郎倌上马了!」 贺简冷汗狂流,脸色惨白,眼神发直地盯着前头不断倒退变暗的霓虹市景,后照镜照映出的是后面逐渐弥漫包围追赶上来的大雾,大雾之中浮现一支迎亲的队伍,纸人白脸上涂着圆圆两团腮红,咧开狰狞惨然的兴奋笑容…… 他眼角余光只不小心扫到了后照镜,脚下本能地想踩刹车,可刹那间又改疯狂用力踩下油门,飙速想甩开后头逼近的雾气和迎亲纸紮人。 「……吉时已到,新郎倌上马迎亲了!」媒婆喋喋尖笑声越来越近。 贺简不敢回头,睁大的双眼用力绷到了酸涩发痛,心脏狂跳如擂鼓——别回头!别回头!他妈的千万别回头! 可是人莫名就是有种诡异的逆反心理,越是不能去想、不能去做的,脑子越是自动想要把自己往那个方向带…… 第29章 就在贺简控制不住想看看媒婆和迎亲纸紮人到底离自己还有多远时,甫回头的刹那间,就看到一个白漆红腮死鱼眼的纸紮媒婆大脸,正正贴靠他耳畔就要吹气—— 贺简脑门一炸,惊恐万分地就要惨叫出声,可谁知怀里倏地一烫,眼前金光大盛,纸紮媒婆瞬间哀号着燃烧了起来,眨眼间消失无踪! 淡淡的烧纸焦味在车厢内缭绕…… 嘎吱地一声紧急刹车! 贺简大口大口喘息着,豆大冷汗湿透额头后背……「枪与玫瑰」的摇滚乐又重现在耳际,四周的街道霓虹灯恢复明亮如初,他颤抖着手掏出怀里那张宝小姐给的平安符,黄纸符上金色的卍字闪了闪又悄悄淡去。 第五章 宝寐早上依然很痛苦的起床,为了跟舒服到宛如在云端的大床告别,她每次都得经历一番生死挣扎…… 呜,为什么上班族一定要九点打卡上班?这根本不人性好吗?更遑论对她这个妖而言,白天睡觉,晚上出去浪才是王道才对啊! 可惜,时不我予。 「时代不一样了啊。」她喟叹出发自灵魂深处的感慨。 宝寐刷牙洗脸完,坐在餐桌前拿出一个大海碗,再拿出两公升鲜奶斟八分满,又撕开一盒x瑞尔营养谷片全部倒了进去,冰箱里剩下的半盒草莓也丢进去,搅拌了两三下,就着大汤匙吃将起来。 家里的新鲜存货没了,她只能吃吃乾粮勉强充饥。 用这么空虚的早餐来充电,准备应付一整天繁重的工作,她嘴里的营养谷片和鲜奶越吃越心酸。 手机忽然响起—— 「喂?」 「宝小姐……早……」贺简的声音沙哑又飘忽,还有点颤抖。 「贺特助?」她一点也不讶异,笑咪咪道:「看来你昨晚没睡好啊!」 「宝小姐,昨晚……你早就知道我会撞鬼吗?」 「知道呀。」 手机那端僵滞静默了一瞬,贺简冷汗直流。「那、那昨晚之后,我就没事了吗?」 「看状况。」她继续吃起营养谷片。 「什么状况?」贺简焦急追问。 宝寐匆匆扒拉完一大海碗的早餐后,擦了擦嘴,看看腕际的手表。「贺特助,我上班快迟到了,这样吧,你身上那张平安符还能再挡两次,一时半刻是死不了的,我们再另外约时间,看看怎么帮你解决吧!」 「宝小姐,请你跟贵公司请假一天,我付你钱——一百万够吗?」贺简不愧是大集团总裁特助,一开口就是百万起跳。 她也不是不心动的,但还是得忍痛地叹气,熟练地道:「我可是正经的上班族,还是个领有合格执照的会计师,不能收受不明财物,而且报起税来很麻烦的你也知道。」 「我可以藉由集团开立发票给你,名目是特别顾问费,这样报税没问题吧?」 宝寐脑子嗡地一震,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喂?宝小姐?你还在听吗?」贺简慌了。「还是税后一百万你觉得比较合理?我都可以的,不然两百万?」 贺特助再度展现出身为大集团总裁特助的雄厚财力。 宝寐张口结舌,娇嫩美丽的脸庞一阵红一阵白,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第30章 芭乐啦!为何她这些年来都没有想到这一招? 亏她这一次还是领有会计师证照的合格会计师,帮客户钻……呃,合理避税时游刃有余,结果落到自己身上却跟眼睛有业障似的连带脑子也智障了? 「宝小姐?宝小姐?」 「成交!」她二话不说马上打电话到公司请事假。 反正顶头上司是陆大姊,趁着副理对她的感激还在时,托辞说昨天收妖太累,请个假很合理吧? 「好的好的,大师……咳,宝寐你好好休息,还是要帮你签个特休,半个月够不够?」手机那端的陆大姊语气又讨好又客气又有一丝隐藏的畏惧疏远。 宝寐又何尝听不出来其中的戒备? 她顿了一顿,可一秒间又佯装轻快地道:「谢谢副理,我只要请今天的假就好了。」 「没关系啦,我把比较急迫的案子先交给小汤他们。」陆大姊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宝寐,我弟弟……之后就没事了吗?需不需要再作个法或拿个平安符什么的?」 「不用了,」她淡淡地道:「平常多做点善事回向给画魂,然后多晒点太阳就好了。」 虽然小画魂已经魂飞魄散消失于天地间,可她凭什么让陆远就这样心无罣碍的好过活了?总要让他时不时回想起为他牺牲的小画魂,心里就得疼上一疼,这才叫公平。 况且让他多行善也是给他自己累积功德,还是便宜他了。 陆大姊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又紧张的打结了,「……是是,应该的应该的。」 结束通话后,宝寐手托着粉腮,大汤匙在空荡荡的碗底刮来划去……有点烦躁。 她无法强行抹去陆大姊和陆远的记忆,因为他们是「案主」,而她当初没忍住,选择出手就是和他们结下了因果。 所以就得被迫面对陆大姊不是格外感恩就是万分防备的反应……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生活在人类世界,却巴不得缩着尾巴低调学做人的原因。 千百年来,生米恩斗米仇的事儿她也见得多了。 像贺特助这么上道的「案主」少之又少,像陆大姊这样日渐疏远她,找机会躲得她远远儿的「案主」,还算是正常版的,往常她也不是没有遇过,被她救了小命后还忌惮她忌惮到不惜去找天师来对付她的。 ——唉,谁叫她天生媚色倾国,怎么乔装还是掩不住一身风流味儿,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清心寡欲的得道正经高人呢? 宝寐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拿出手机自转镜头对着自己天生丽质难自弃了一下。 不过她实在不太想再度被迫换工作,而且台北会计界来来去去就是那几间大公司,很容易抬头不见低头见,徒增困扰。 ……又得去学第二专长了吗? 宝寐忍不住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拉开五斗柜,拿出纸牌一条龙般的证照—— 乙级化工技术士、动力小艇驾驶执照、幼儿园教师证、乙级板金技术士……等等,琳琅满目五花八门。 但有些是二十几年前的证照,有些是三十年前的证照……她甚至还有一八六五年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总部的员工证呢! 当时女性能在中环皇后大道中一号的域多利大厦上班,多气派呀! 唉,往事只能回味…… 第31章 「算了,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先把这一百万顾问费赚到手再说。」她打起精神,眉开眼笑的打起小算盘。「而且这是『案主』自愿给的,天道就不能说我敛财了吧!」 身为法力高强几乎无所不能的大妖,也是得归天道管辖的,天道的态度一向是——朕不给的,你(你)不能要! 总之,是众生自愿上贡的可以拿,但不能自己开口跟众生哄诱、索要……那就是金融诈骗!是宗教敛财!是要遭受业力反噬的! 不得不说,这样算起来,白大佬的特助还比他懂行情,自动开口喊价就是一百万报酬……不不不,也不能这样想,像白大佬这么冰清玉洁的矜贵公子,亲口谈钱什么的多市侩多铜臭?跟仙子的气质太不搭了。 还是靠自己双手赚钱和转投资靠谱些。 就在宝寐用手机上网查询本日期货时,贺简来电了—— 「宝小姐,我们到了。」 她一怔,登时了然。「白先生也来了?」 ——是因为脖子上贴贴纸,洗澡也不习惯吧嘿嘿嘿。 ☆☆☆ 宝寐一想到人间极品白公子(?)就在自己门口,隐藏克制在骨子里蠢蠢欲动的春情媚意又开始浪了起来。 她还是没放过把报酬从现金改成肉偿的打算……咳,总之不试白不试咩。 今天停在门口的是宾士g63-agm防弹豪华装甲轿车,前后随扈僚车也是宾士s-guard防弹轿车,搞得宝寐一踏出家门,身形不由顿了一顿。 吓?!这是元首车队吗? 「这么郑重?」她眨眨眼。 「宝小姐。」面色青白的贺简亲自帮她开车门。「请。」 宝寐瞄了他一眼。「啧啧啧。」 她越啧,贺简脸色越害怕,生怕从她口中说出看他一脸死气什么的。 「黑眼圈很大呀,都没那么俊俏了。」 贺简松了口气。「就、就这样?」 「不然呢?」 「咳。」车后座那个长身玉立、清隽昳丽的仙气男人轻轻清了下喉咙。 贺简连忙立正站好,「宝小姐请先上车,别让先生久等了。」 「好呀。」宝寐笑吟吟地上了车,一点也不客气地往白挚身边坐,白里透红的脸蛋像朵初绽的妖娆芍药花。「白先生早。」 媚欺桃李色,香夺绮罗风…… 白挚低眸,不动声色。「早。」 「白先生吃早饭了吗?」 「嗯。」 她言笑晏晏。「白先生不问我吃早饭了没吗?」 他修眉微挑,清眸深邃。「宝小姐没吃早饭?」 「吃了,但没吃饱呀!」 车上众人脸上神色古怪,既是因为想起她昨晚惊人的宵夜量,也是因为惊骇于她居然公然「撩」起了先生? 过去到现在不管有多少女性下属、女性合作商、名流千金为先生神魂颠倒,可却从来没人敢在高贵清冷、气场强大的先生面前娇憨调笑。 先生不愧是先生,面对妩媚至极的宝小姐那甜得令人发酥的嗓音和笑容,依然神情淡然自若,只吩咐了一声—— 「让容华饭店送早午餐到公司。」 第32章 「是,先生。」 白挚瞥了眉开眼笑的她一眼。「十人份的餐够吗?」 宝寐难得地害羞了一下。「嗯嗯,就先这样吧,反正吃完也差不多该吃午餐了。」 「……」车上众人。 ——宝小姐还是一如往常的好胃口啊。 贺简看着低头检视公文的先生,修长优美性感的颈项贴着q版小堂少爷,依然稳如泰山处变不惊,不像他昨晚吓得半点睡意也无,今天早上还是灌了三大杯黑咖啡才勉强维持冷静。 先生果然是先生。 宝寐斜靠着椅背,肤如凝脂的玉臂懒洋洋地撑着左腮,对着面色端肃处理公事的如玉美男子瞅得目不转睛,心中暗暗垂涎……呜,好可口啊! 防弹轿车行进间,车上其他人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一个个忙把自己当成壁贴。 因为宝小姐觊觎先生美色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车上众人都很怕先生何时会爆发…… 但并没有。 直到车队进了集团大楼地下特殊楼层,搭乘专属电梯直上顶楼,先生对着宝小姐的万千风情依然视若无睹,淡然如斯。 宝寐并未因此气馁,反而被挑起了强烈的好战欲……越好吃的果子越值得等待熟成的时日到来。 她进入了他宽敞得堪比小型博物馆的办公室,还未坐下就被一角摆设的墨玉狻猊吸引住了目光。 「咦?」 白挚回头,眼露询问。 「这狻猊是谁送的?」她盯着约莫双手合掌大的墨玉狻猊,意味深长。 众人瞬间进入备战状态——「这狻猊有不妥?」 白挚却十分平静,随口跟贺简道:「通知英国所有一级主管三十分钟后开视讯会议。」 「是,先生。」 「东欧股市那边让伦斯他们注意着点,已经有猎人进场。」他边接过了另一名特助呈上来的最新报告,看了几页后蹙眉道:「边境武装部队爆发冲突,南非精炼厂暂时封闭,马上派我们的机队前往协助运送黄金到伦敦。」 「是。」 直到等着请先生过目急件并签名的一波特助们退下后,白挚终于腾出了空望向她,「宝小姐,还有五分钟的时间。」 宝寐这下真是大大见识了什么叫总裁的时间和普通人的时间不一样了…… 她在上班期间偷吃义美小泡芙的空档,这位先生已经能裁夺掉美国一家大石油商的生死了。 不再去想人比人气死人的千古呕血议题,她默默把戳墨玉狻猊戳得它瑟瑟发抖的玉指收了回来。「没事儿,送你这尊狻猊的人本来是想咒你破产的,不过你气势宏大,再加上狻猊叛变,已经改认你这个主人了,所以你以后就当办公室放了一个哆啦a梦公仔吧!」 众人闻言虎躯一震,忙齐齐望向白挚。 「先生,宝信集团的汪董果然生了异心——」贺简浓眉打结。 「我知道这件事。」他目光落在已经自顾自悠哉坐在大长沙发上揉着小巧雪白脚踝的宝寐身上……她脚疼? 以她的个子,跟他们一众平均身高一八五以上的大男人快步疾行还能不掉队,确实有点难为了。 「妖界奉强者为王,」她手下动作一停,笑吟吟地插嘴道:「贺特助也不需要为你家先生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宝信集团那位汪董最近恐怕已经倒楣一阵子了。」 第33章 「怎么说?」 「给反噬的呀!」她慢条斯理地道,「这尊墨玉狻猊是泰国那边请回来的,沾着那里降头师的气息,大概被养了三十年有了……偷鸡不着蚀把米,那位汪董还得大大破财消灾一笔。」 ——真有这么神? 就在众人惊疑又不敢不信的当儿,保镖a组组长已经搜寻到了宝信集团汪董的最新情报,憋着笑又满眼敬佩地看向宝寐。「宝信集团汪董前天在家中跌断了右腿,今天清晨又收到美国那边的消息,宝信日前重金收购的生技大厂爆出掏空丑闻,看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哇!众人纷纷崇拜地望向宝寐。 贺简再也憋不住了,忙上前道:「请宝小姐救我,顾问合同我已经拟好了。」 白挚俊美脸庞上的清风明月淡然自若终于有一瞬的瓦解,他忍住了揉眉心的动作。「贺简。」 「抱歉,先生。」贺简忙挺直身躯立正站好。 宝寐噗哧一声笑了,「好啦,两位请放心,我既然跟你们结了因果,就不会见死不救,贺特助的事还暂且不急,不如我先利用这剩下的三分钟送送白先生家的小胖墩如何?」 白挚神色严肃起来,语气有一丝温和。「宝小姐,有劳了。」 「小事一桩。」她嫣然一笑,曼妙地走向他跟前,看着沉静坐在办公皮椅上仅仅低了她一些的魏晋风华美男子,霎时还真有种冲动想伸手解开他衣襟,打散他一头青丝,看着浓密黑色长发落在赤裸肌理分明的男性胸膛前,再趁势抚上那两点茱萸,俯首衔住……不行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宝寐强抑喉间那一缕娇软呻吟叹息,逼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地伸手撕下了他颈项上的q版冬冬贴纸。 他肌肤微微一颤,她盯着他诱人的颈项线条,下意识又咽了口口水。 四周忽然变得异样的燥热起来,白挚皱了皱眉,压抑下胸口莫名抽了一下的灼烫感,高大身子往后退了退。 「弄疼了你吗?」宝寐暧昧地睨了他一眼,玉手想抚摸过他颈上那处。 白挚稳稳地抓住了她的手。「宝小姐自重。」 「那你还抓住人家的手呢?」她眸光流转地笑了,视线落在他紧握住自己柔嫩小手的大手上。 他的手雪白程度和她不相上下,仿若玉雕,手掌宽大指尖修长,漂亮又蕴含力量…… 下一瞬,她手上一空! 宝寐意犹未尽,只差没有把玉手凑近到鼻端嗅闻他掌心残留的那一缕纯阳乾净的男人香气……那就太a了,咳。 宽敞办公室里的一干闲杂人等早在自家先生握住宝小姐手的刹那,就闪到角落当壁虎……保护先生的战略位置还是要站好的,但还是尽量不以碍先生的眼为前提。 「宝小姐——」白挚清朗好看到令人心折的眉毛紧蹙,隐含警告。 她只得打哈哈。「开玩笑的,我们可以开始了……小冬冬出来。」 玉手一划,手里那张q版的冬冬霎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小胖墩睡意浓厚的揉着眼睛,隐隐魂体感觉又凝实了许多,若撇开脚底还是没有影子,几乎像是个活生生的小男孩了。 「堂伯父!」小冬冬充满依恋欢喜地往白挚脚边一扑。 他低眸,大手自然而然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已经比初次熟练多了。 第34章 「冬冬,还记得漂亮姊姊吗?」宝寐蹲下来,笑嘻嘻问。 「漂亮阿姨。」小冬冬抱着球,害羞点头。 「……好吧。」她扁了扁小嘴,抬眼望向白挚——你说还是我说? 他们眼神交换间,竟有种奇妙的心有灵犀感……他一怔。 「冬冬,你知道自己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冬冬先是一脸茫然,然后渐渐露出了惊惧之色,大眼睛里泪珠滚动。「有、有人追我们,黑黑的有翅膀……把拔叫冬冬躲在垃圾桶里面……臭臭的……把拔说他会回来找冬冬……」 「然后呢?」白挚眸光冰冷肃然起来。 小冬冬抽噎,颤抖成了一团,「然后……冬冬脖子痛痛……」 白挚伸手抚过小冬冬的脖子,上面赫然浮现了两个牙孔,目光一凛,蓦然望向宝寐。 宝寐轻点了小冬冬的额心,见小冬冬闭上眼才道:「他们应该是遇上了蝙蝠精……有一丝洋里洋气的臭味,冬冬的身子被弄走了,幸亏三魂七魄带不走,被他的执念留在了原处。」 白挚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掠过一抹杀气。 众人也听得咬牙切齿义愤填膺。 「所以他父亲也是在那个东西手上。」他冷冷道。 「应该是。」她沉吟了一下,方才道:「人没死,但活受罪是免不了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冬冬送入地府等待轮回,否则错过投胎的时辰就麻烦了。」 众人心一紧,贺简忍不住问:「小堂少爷就会魂飞魄散吗?」 「不会啊,等下一班投胎就好啦,就是他一个小娃娃在地府没亲没戚的,这期间我可能还得请我闺密先帮忙看一下孩子,」宝寐有点头疼。「但孟婆每天业务量惊人……职业妇女还得兼看孩子,三五天还好,日子久了我怕她跟我翻脸。」 孟婆……闺密…… 众人眼底的崇拜敬畏之色更深了。 白挚不知怎地,看着她一脸困扰的模样竟有点想笑,低沉道:「谢谢你。」 她没来由地一酥,声音不自觉又娇软了好几度。「你承了我的情,往后得对我好一点呀!」 「咳咳咳……」众人呛到,又忙往角落隐密处贴紧。 白挚玉白的俊美脸庞浮起了浅浅的晕红,长指揉揉眉心。「宝小姐——」 「知道了知道了。」她也怕逗得太狠,把美男子吓跑就不好了。随手又把小冬冬弄醒,柔声地对小胖墩道:「你知道自己已经不在了吗?」 小冬冬眼泪掉了下来,抱紧着球球。「嗯。」 全场所有大男人眼眶都红了。 宝寐美丽的脸庞有着悲悯圣洁光华,轻声道:「好孩子,我会请送子娘娘帮你找很疼爱你的把拔马麻,别怕。」 「冬冬不可以再当把拔的小孩吗?」小冬冬急迫地上前一步,满眼渴望期盼地望着宝寐。「漂亮阿姨,我想再当把拔的小孩!」 白挚皱眉。 白梧从来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不知哪里惹来祸事还连累了孩子,难道这孩子下辈子还得跟这样的父亲绑在一起受罪吗? 「不行喔,因为冬冬这么棒的好孩子,大家都只有一次机会可以拥有。」宝寐眉眼弯弯,开始大肆忽悠。「你把拔已经轮到一次了,可是不小心把冬冬弄丢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喜欢冬冬,排队想当冬冬的把拔马麻,如果新的把拔马麻没有冬冬,他们会哭哭的呀!」 第35章 小冬冬是个心软的孩子,他呆呆地眨巴着眼睛,露出了腼覥又不好意思的笑容,吸吸鼻子小小声道:「可是、可是把拔没有冬冬了,把拔会难过的……」 「你放心,把拔如果有乖,阿姨再请送子娘娘送给把拔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这样冬冬就不必担心把拔孤单了对不对?」 「嗯!」小冬冬睁大了眼睛,用力点头,而后迟疑又失落地问:「那把拔还会记得冬冬吗?」 「会的,他永远最爱冬冬,永远记得冬冬的。」 揍也揍到他「永生难忘」,刻(动词)在他骨头上! 宝寐露出的微笑让现场所有人——不包含白挚——无不打了个寒颤,但下一瞬她抬手绘了个金光灿烂的圆圈圈,把小冬冬送进去的刹那,众人又看呆了。 光圈消失,宝寐回头对着他们兴奋一笑,「怎样?这个手势帅不帅?」 「非常帅!」众人点头如捣蒜……而且怎么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我学奇异博士的。」她眉开眼笑。「这样看起来有品味、有档次还流行多了吧。」 古老术法有时也得与时俱进、搞搞花样的嘛! 白挚揉着高挺的鼻梁,掩住了一丝忍俊不住。 「对了,贺特助,你祖上有南洋经商回台的长辈吧?」 「宝小姐怎么知道?」贺简有些惊讶。 她想了想。「等周休,我再跟你回你们老家祖宅看看——你有周休吗?」 贺简犹豫了一下。 原先排班表上,是轮到贺简随侍先生飞北京开会的…… 「有。」白挚淡淡道,「这个周休,你放假。」 「谢谢先生。」贺简眼露感激之情。 就在此时,总裁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了内线报告—— 「先生,伦敦所有一级主管已经在一级会议室的线上了。另外,容华饭店的早午餐车已经送到会客厅。」 「耶!吃饭饭……吃饭饭……」宝寐眼睛一亮,开心得险些手舞足蹈。 白挚眼底笑意淡淡荡漾,示意贺简领着她去会客厅,自己则是在其他助理和保镖们的随扈下前往一级会议室开会。 第六章 宝寐吃完丰盛的早午餐后,就在时尚舒适的会客厅沙发上拿出手机,回覆客户的email,处理一些紧急公事,因为还得等贺简陪同大老板开完跨国视讯会议后,她才能跟他签合同领「顾问费」。 虽然她隐约有预感,自己在陈氏会计师事务所是待不长了,陆大姊是事务所资深的老员工,拥有先天条件的地位,如果她们两人在事务所相处起来尴尬的话,走的当然不会是陆大姊。 宝寐千百年来其实也已经习惯了这样人事和人心的动荡,所以她心里郁闷了一下下后,也很快就抛诸脑后,打算把手头上几个死忠客户的税务单子在这两天都处理完,自己主动递出辞呈。 况且贺特助今天真是替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啊…… 若按照这样收「顾问费」法,只要安全管道帮忙介绍妥当的客人,她往后随随便便就能荷包满满,哪还需要培养第二、第三专长? ——老娘也要当个与时俱进的大妖! 落地窗外阳光明亮地照射而入,因为隔着特殊构造的防弹玻璃,所以丝毫不觉刺眼,再加上室内中央空调气温宜人,宝寐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又有蜷缩在沙发上猫成一团的念头了。 第36章 就在此时,门倏然被甩开了! 一个身穿香奈儿红洋装的年轻少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瞪着她。「你就是那个装神弄鬼,多管闲事,还叫陆远不要理我的江湖骗子吗?」 「小姐,先生说不能对宝小姐无礼!」修长英挺的赵岩追了上来,剑眉冷峻皱起。 白婈骨折的左手被最精密的护具箍住,丝毫不影响她暴跳如雷的发挥,骄纵地用右手想甩开赵岩,却被他有力地拦住了。 「赵岩,你不过是我哥的一个助理,你凭什么管我?」白婈精致青春小脸上满是高傲之色。 赵岩脸色一沉,依然礼貌而坚定地道:「大小姐,先生若是知道你吵着出院就是来找人麻烦的,你应当知道先生会怎么做。」 白婈眼底闪过一抹惧意,可她已经憋屈了大半年,国内上流社会都知道她母亲不过是白家老家主外头的女人,连小三也轮不上,若不是当年侥幸生了她,白家也不会把她认回名下。 以前她随母亲长年住在美国,几乎就像被放逐了一样,现在好不容易被允许回国就学,这个她敬畏崇拜多年的大哥眼里却像是没她这个妹妹一样,她半年也见不了他一次。 如果她不闹,这个哥哥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忘记她的存在了? 白婈强忍着想哭的委屈感,倔强地昂起头,「那你让大哥来罚我啊!」 赵岩沉默了一瞬,还是冷静地道:「大小姐,司机已经在楼下等您,如果您不想回住处的话,先生说可以送您回三芝。」 母亲就被「安置」在三芝海边的独栋小豪宅……白婈闻言抖了抖,心底涌现了深深的怯意,可是她忽地又想到了什么,颤抖着鼓起勇气道:「我可以不闹,但是我不想自己一个住学校附近的大楼,我想回……家住。」 「这要由先生做主。」赵岩态度没有丝毫软化。「小姐,请您先回住处。」 白婈倨傲的小脸下有着隐隐的脆弱。 宝寐在旁边看着看着,也挺同情这个傲娇的小姑娘,有点想管闲事,可又觉得自己实在要好好管一管自己鸡婆的个性了,于是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后直到白婈被「押」走的前一秒还是冲口而出—— 「小妹妹!」 白婈回头,愕然之余本能怒目而视。 她笑吟吟开口,「我和陆远同学不熟,只不过他的姊姊是我的上司,这次托我帮忙他消灾解厄度过一劫……但严格来讲,你跟他的命都是我救的哦。」 白婈打了个冷颤,她被附身时恍恍惚惚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想谈恋爱得找对对象,还有,叛逆前先把书读好,有能力养活自己才叫真本事。」 「关、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但我年纪大爱唠叨啊你管我!」宝寐一脸笑嘻嘻。「而且你打也打不过我,砸钱又砸不过你哥,小朋友就是该乖乖听话,知道吗?」 「你——」白婈气极,可一想到她惊人的「杀伤力」,刚刚被怒气鬼遮掩的脑子终于清醒了大半,只敢跺脚。「哼,要你管!」 「说不定我有可能是你未来的大嫂呢,到时候就专门管你嘿嘿嘿!」她幼稚地对着白婈气呼呼离开的背影扮鬼脸,可扮到一半顿时僵住—— 那抹玉树临风皎如月光的修长身影恰好出现在门口。 第37章 宝寐差点嗷呜地转身撞破防弹落地窗跑走……就算她脸皮再厚再浪,活生生被逮到也是挺羞愧的啊啊啊啊! 贺简和保镖小组暗暗摸鼻子,肩头可疑地微微耸动。 白挚的身形在门口一顿,后来默默地调转脚步往回走。 「先生?」 「我手机刚刚落在会议室了。」 「是。」贺简偷瞄了里头那个恨不能把头钻进沙坑掩耳盗铃的妖娆娇艳「天师」一眼,强憋住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有先生和宝小姐在,他从昨夜忐忑惊魂到现在的心一整个安定了下来,对于今晚黑夜的来临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城市的彼端,白昼远去,夜幕四围。 黑得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白浪卷吐,潮声滔滔…… 屋内,白蜡烛长长短短摆放在地面,微弱的火苗忽明忽灭,一个美妇坐在大片梳妆镜前上妆。 描眉,眼影,腮红,唇彩…… 美妇镜前描着妆,镜面里倒映的女子眉眼艳丽,嘴唇娇红,咿咿呀呀地唱起了—— ……我有一段情呀,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心呀心静静心呀,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细细呀道来,唱给诸公听呀…… 唱着唱着,镜子里的美妇缓缓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流下了两道血水来。 ☆☆☆ 在周休前夕,贺简已经连续两晚连进浴室都不敢让平安符离身。 他独自住在离集团总部不远的豪华电梯大厦十楼单位,按照平常的习惯,只要一下班回到家就会拉开落地窗帘,坐在向着落地窗外大片北市夜景的大沙发上,边喝着冰啤酒边听摇滚乐,对着城市灯火辉煌……放空松弛一下。 可是现在晚上他战战兢兢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厚厚的落地窗帘是不是依然拉拢上的。 因为昨天晚上他就是一时不查,被腾空扑贴在落地窗上对着他诡笑的纸紮媒婆吓到了! ……吉时已到,新郎倌上马罗…… 他脸色发白,惊得把手上的红酒杯往落地窗上的鬼脸砸去! 口袋里的平安符又狠狠发烫,纸紮媒婆尖叫着往后退,转瞬消失在十层楼高的空气中。 贺简抖着手好半天才勉强摸出了那残存余温的平安符,边缘已经焦黑了一圈。 要是平安符全部都烧光,他是不是也就完蛋了? 当下他二话不说马上打给「宝天师」,手机那端的软软嗓音传来—— 「安啦,平安符还能再顶一次。」 「宝小姐,它们一个晚上只会来找我一次吗?」贺简好好的一个商界菁英此刻可怜得像被遗弃街头的夹尾哈士奇,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陪同先生巡视集团时的赫赫气势。 「不然你想它们一晚来几次?」 「……最好都不要。」 宝寐咯咯笑了。「反应挺快的嘛,我还以为你会说一晚一次就好呢!」 「宝小姐,我是害怕遇鬼,不是智商欠费。」 「纸紮人不是鬼,没什么好怕的啦!」她安慰道。 「……」贺简苦脸——您法力高强当然不怕。 「没事早点去睡觉,我要去追剧了。」手机那端窸窸窣窣撕拉开包装袋的声响,果不其然下一秒已经听到她在嚼饼乾的声音。 第38章 隔天不用上班,可以彻夜追剧耍废、瘫在沙发上当一袋马铃薯的感觉真是太爽了哈哈哈。 贺简心情复杂至极的结束通话,只能拖着软如面条的双腿,鼓起勇气把落地窗帘全部拉上,然后将那个平安符贴胸放好,这才敢去洗澡睡觉。 好不容易,又撑过了一个晚上…… 星期六一早贺简就迫不及待开车到了大稻埕宝寐的住处外,可他万万没想到本来应该在北京的先生居然也在这里。 「先生?」看见熟悉的座驾时,贺简以为自己眼花了,下车后忙趋前。 防弹休旅车前座暗色车窗降下,轮值的柳特助雷朋墨镜后的眼神冷静严肃。「先生在休息,凌晨在飞机上又整整开了三个小时的会。」 先生睡眠品质本就不好,而且原计五天的行程缩短成三天,肯定又是为了工作牺牲了休息时间。 贺简瞬间调整回菁英特助的角色,神色凛然,压低声音道:「柳缰,怎么没劝先生先回家补个眠?」 柳缰低道:「先生要抽空和你们走一趟嘉义。」 贺简一怔,感动至极。 「——早点解决你的事,就能越快请宝小姐代为找出堂少爷的下落。」柳缰挑眉。「你看是要入赘还是嫁人,总得有个交代。」 贺简满满感动都被这家伙一盆冷水泼凉了——靠!早知道就不要在他们助理群组里面po文取暖了,还能不能有点同事爱了? 「你们这是等着看我的笑话是吗?」贺简磨牙。 「不是等着看,是已经在看你的笑话了。」柳缰露出雪白牙齿。 贺简要不是怕吵醒先生,肯定要把人拖出来到暗巷好好「谈谈人生」。 宝寐准时打开家门,看到的又是这么大阵仗,脚步顿住—— 好、吧! ☆☆☆ 不知何时,天空厚厚灰色云层汹涌聚拢而来,起风了…… 大雨哗啦啦落下,伴随着远处不断撕裂空气的炸响雷鸣,朦胧水气飘浮中,树林村景渐渐染上一抹旧色。 那栋巴洛克式老洋楼隐没在大片晦暗森林中,仅有一个入口,一条彷佛通往异世界的幽灵小路…… 「贺简,你老家是鬼屋吗?」开车的柳缰横了坐在副驾驶座的贺简一眼。 「当然不是。」贺简回瞪。 「确定?」柳缰喃喃。 贺简看着烟雨蒙蒙中熟悉又陌生的入口处,硬着头皮道:「当然确定,我过年还回来过,只是现在雨势太大,路口的灯又坏了,看着比较吓人罢了。」 前方随扈的悍马车忽然打着闪光灯缓缓停了下来,他们也跟着停了车,看着黑西装保镖撑伞冒雨而来。 「贺特助,前面入口柏油路面破了个坑洞,车子过不去,如果不是下车步行进入,恐怕得掉头找另外的路。」伞下的保镖神情凝重。 「你老家有后门的通道吗?」柳缰问。 贺简摇头,神色也有些难看。「我曾叔祖父当年负责监造老宅,当时清末民乱盗匪丛生,只留主宅对外的出口,宅子四周是高墙,高处还有监守用的铳柜枪窗枪眼……总之,后门没通道。」 后座的白挚合上手里的企划书,看着身侧揉着眼睛刚刚醒来的宝寐,清眸幽深。「宝小姐的意思呢?」 第39章 「唔?」宝寐懒洋洋地在舒适真皮座椅上蹭了蹭,表情还有些睡意恍惚,正可惜着自己方才怎么没趁睡着的时候往他身边挨靠过去,美男子的嫩豆腐能偷吃一口是一口啊! 白挚凝视着她傻萌傻萌仰望着自己的模样,雪白脸蛋犹残留着被真皮座椅压出来的红印子,依稀可见上头浅浅的……车徽标志。 他心微微抽动了一下,有抹笑意像水底小金鱼吐泡泡般细碎冒上来,虽然刚刚到唇边就抑制住了,但再重复问了一次时,嗓音也不自觉温和了些许。 「喔,小事。」她听清楚后,随意地摆了摆手,笑道:「障眼法而已啦,不用管它,一样直直开进去就好了。」 「确定?」柳缰和贺简跟保镖三张脸浮现愕然。 「孩儿们,没听过『眼睛有业障』这句潮话吗?」 孩儿……们? 那句……潮吗? 三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其中就连几天下来对宝寐信服到不要不要的贺简也无言以对。 「听宝小姐的。」白挚清冷低沉的嗓音在大雨哗啦声中穿透震慑而来。 「是,先生。」 悍马和防弹休旅一前一后驶过了原本应该有大坑洞的入口,却在轮胎经过的刹那如履平地,两辆车的驾驶心中不由一咯噔! 难道,真是幻觉? 宝小姐说是障眼法,可这突如其来的晦暗天色凄风苦雨中,随着越来越大的雨而疯狂摇动的树林枝叶彷佛恐怖电影中的情景…… 大雨蒙蒙视线模糊,那逐渐靠近的巴洛克式老建筑亮起了灯,按理说应该令人有种温暖明亮的安心感,可众人只觉得那昏黄灯影幢幢,好像有什么正躲在后头窥伺。 保镖小组都是各国特种部队出身,也曾在最凶恶的沙漠和最危险的丛林作战,但是经历枪林弹雨、强悍残暴的敌人也无所畏惧的众人,面对这一幕的阴森恻恻,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白先生,」宝寐从皮包里摸出了一盒喜年来蛋卷随身包,撕开包装就递过去,笑嘻嘻地讨好问:「吃蛋卷吗?」 他摇头。「没有吃零食的习惯。」 「那太可惜啦,错失了好大一个生活乐趣呢!」她已经拿起一根蛋卷,就着饼乾盒嚼吧嚼吧起来,忽然想起,对前座神经绷紧如弦的贺简道:「你们家给午餐吃吧?」 「……我昨天已经打电话回老宅,刚刚出发前也特地请管家准备好接待先生和宝小姐。」贺简深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我父母定居加拿大,现在老宅只有我叔公,老人家失智多年,我们可以不必打扰他。」 谈话间,宝寐丝毫未发觉身旁的美男子正默默把她无意间拿歪了的蛋卷盒扶正了些,清眸盯着落在两人之间椅座上的蛋卷屑屑,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悍马和防弹休旅一前一后在巴洛克老建筑门柱庭前停了下来,大门是打开的,却不见原本应该要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管家或任何一个佣人。 保镖小组迅速下车,先行部队训练有素地抢先进入老宅,确认安全无虞后才会请先生下车。 其中两名保镖牢牢护在防弹休旅车左右两边,目光锐利警戒地环视紧盯着四周。 先生曾经在南非遇袭,想下手绑架他的还是和白家合作多年的钻矿主人,所以就算贺简是先生的助理,是自己人,保镖小组依然比照办理、严阵以待。 第40章 况且贺家老宅处处见诡异,更加不能轻忽。 贺简也开门下车,熟练地站定备战位置上,神情端肃沉重,透着一抹压抑下的不安。 全场如临大敌,唯有正在解决第四根蛋卷的宝寐和素来澹然沉稳的白挚,未见任何一丝忐忑惶惶之色。 「白先生,你害怕吗?」宝寐满足地吃完了蛋卷,随手把蛋卷盒又塞回皮包,忽然发现他正盯着她,眉心微锁。 「没觉得应该要感到害怕。豆*豆*网。」白挚按捺住想抽面纸给她擦手的洁癖念头,淡淡道。 「也对,在我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她眼睛一亮,笑得爱娇又妩媚欢喜。「有我保护你的呀!」 他沉默了几秒,终究不忍打击她兴冲冲欢快如小太阳的积极性。「……谢谢。」 宝寐笑得更娇软开心了,内心有个小小妖乐颠颠在放烟火、撒小花、转圈圈……已经开始暗自肖想、盘算起再集几次他的「谢谢」能换一次「以身相许」否? 不然先摸摸小手,亲个小嘴儿也是好的嘿嘿嘿。 相较于车后座两人的……闲适,随扈在车外的几人脸色越来越严肃难看了。 因为先行部队已经进入贺家老宅五分钟了,却至今没有任何讯息传回。 保镖b组组长摁住了耳际的通讯对讲仪,沉声疾唤道:「回报!回报!哨兵一号、哨兵二号请尽速回报所在位置和最新情况!」 小巧耳塞型的通讯对讲仪里安静死寂得可怕,就好像刚刚进入的人马,已经在这栋巴洛克式老建筑里消失了。 保镖b组组长脸色变了,却依然冷静镇定的对着柳缰和贺简及剩下的两名组员,做出胳臂垂直向下,握拳向后摆动的战斗手语—— 撤退! 柳缰和贺简二话不说立时动作,一个火速上车,一个猛地倒档踩下油门,两位随扈留守的保镖则稳稳地抓住了防弹休旅车上特制的挂钩把手,跟着疾驰的车子往出口方向狂飙而去。 保镖b组组长见先生已被保护着安全撤退,这才微微放心,鹰隼般利眸杀气腾腾地望着这栋宛若张大了口等待吞噬人的老建筑,心中冷哼一声,要亲自踏进里头去找回他的组员! 他取出了配枪,大手稳稳地牢握着,小心谨慎地一步步走上阶梯,进了大门。 充满五○年代老世家华丽厚重风格的客厅内中央,不知何时有个苍老瘦巴巴的老先生坐在轮椅上,暮气沉沉皱纹满布的脸上神色呆滞,像尊惨白虚假的蜡像。 高大剽悍的男人对上枯瘦苍老的老先生,b组组长却不敢有半点轻忽,目光如鹰地盯紧了老先生,一步一步谨慎上前,双手稳稳握枪,沉声喊道:「贺叔公,我是贺简的同事,请问你看见我们刚刚进来的人员了吗?」 「喀喀喀……」贺叔公面容惨白僵滞麻木,混浊眼珠子艰难地缓缓转动……望向他。 b组组长心中一紧,脚底发凉,厉声重复了一次问话。 贺叔公坐着的轮椅忽然慢慢后退,而后转了个弯背对着他,轮子骨碌碌地往昏黄大厅的长廊驶去,好似无形中有一双手推着他走。 ——是电动轮椅,肯定是电动轮椅! b组组长心中狂吼,不断说服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脚依然坚定地一步步向前推进。 第41章 四周古色古香的闽南式富贵人家摆设,透着旧时风华,可外头雷雨交加,灯影一闪一闪,加上消失的组员,宛若行屍蜡像的老洋楼主人…… 说这里没有鬼,谁信? b组组长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大步追上贺叔公。 轮椅骨碌碌地转入了一扇门后,他追了上去,却在这间满是蜡烛的起居室门口僵顿住了脚步—— 贺叔公坐在轮椅内,背对着门口,而他背后有一个穿着艳红色旗袍、身段丰满窈窕的女子梳着发髻,上头簪插双石榴样的春仔花,雪白的手臂缓缓地环抱着贺叔公的颈项,仿若诱人的蛇般摩挲游移着…… 贺叔公一动也不动,喉咙深处发出也不知是惊恐还是欢悦的呜呜声,艳红旗袍女子抚摸过他的颈下,忽地俯身下去舔弄他的耳朵……这一幕有说不出的恐怖香艳骇人,b组组长彷佛脚下生根地伫立原地,额际前胸后背豆大冷汗直流。 就在此时,艳红旗袍女子背对的身子维持不变,头倏然整个扭过来,大大的黑眼珠里全无眼白,漆白脸上红唇咧嘴一笑—— 「……第三个姑爷来了?」 b组组长心脏瞬间像被掐拧住了,他脸色涨红扭曲了起来,脚下无法自抑地渐渐往艳红旗袍女子方向靠近……不,不! 「它」冷冰冰的手抓握住他的脖子,那死肉般的触感和刺骨寒气牢牢地贴住他的肌肤,b组组长浑身汗毛直竖,肝胆欲裂,一横心狂吼出声扣下扳机—— 子弹穿透过艳红旗袍女子的后背,却恍若毫无阻隔地直直射中了贺叔公,贺叔公的身子一颤,颓然垂颈而落! b组组长震惊自责地闭上了眼,相较之下颈项间逐渐加大的力量,逐渐窒息的呼吸,也像是没那么难接受了。 就在此时,一个慢条斯理娇软慵懒的嗓音响起。 「还以为有什么新花样呢,害我白白看戏期待了这么久。」 软媚嗓音甫落,「它」抓住b组组长颈项冰冷如爪的手中蓦地一空,不知何时b组组长已经安然地回到了白挚和宝寐身边。 b组组长大口大口喘息着,惊魂甫定,难掩感激地望向白挚和宝寐,随即又紧张担忧急喊道:「先生,您怎么回来了?这里太危险——」 「无妨。」白挚一双清眸淡然沉静,高大修长身躯却下意识地稍稍挡在了宝寐跟前。 艳红旗袍女子盯着白挚,雪白藕臂忙遮掩住了脸,转瞬咯噔一声,背对的身子已经扭正过来,妩媚地对着眼前彷佛会发光的皎皎玉郎舔了舔唇。 「……你是我的。」 白挚蹙眉。 宝寐这下不爽了。「喂喂喂,讲点江湖道义好吗?他是我先看中的,而且这世上居然还有敢跟我抢人的妖魔鬼怪?把我宝寐大——大当成什么了?」 艳红旗袍女子不屑地撇了撇唇,全黑的眼珠透着阴气沉沉,喋喋一笑,忽然长声戾啸—— 「……姊妹们,豆#豆#网。今晚有好多姑爷来,咱们可以准备拜堂了。」 大厅灯光暗了一暗,他们眼前一花,厅内站得满满都是穿艳红色旗袍的女子,白脸红唇,胸前戴喜花,俨然民国初年的新娘打扮。 厅中气温瞬间下降了十几度,呵气成烟…… b组组长又吓又冷得哆嗦了一下,可看先生和宝小姐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心头不禁涌现深深佩服和浓浓羞愧之情——亏他还是专业顶尖的保镖,相较之下简直弱爆了。 第42章 宝寐偷偷揪了身旁安静的古典美男子一下,抿着唇儿浅笑悄声问:「怕不怕?」 「不是有你吗?」白挚低眸看着她。 她小脸蛋顿生飞霞,可爽……呃,美翻了。「对对对,有我有我呢!但凡有我在,谁都别想动你一根汗毛。」 「……」b组组长无言。 ——宝小姐,现在是给您撩汉的时候吗? 显然「鬼新娘们」也很不满画风被跑偏,刹那间厉哭啼叫起来,厅内刮起阴风阵阵! 在此同时,二楼回字木雕楼梯倏然落下了六个大男人,不断呜呜挣扎,颈间的绳索越来越紧……两名原本消失在老宅的组员,两名原该保护白挚撤退的组员,还有贺简、柳缰……六人脸色由青变红到渐渐发黑。 「——宝小姐,是我们的人!」b组组长急了,求助地喊道。 白挚俊美如玉的脸庞微微变色,身形往前,却被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手。 「别担心。」宝寐藉机得逞,内心乐歪了,面上还是作出道貌岸然(?)状。「唔,都差不多到齐了吧?」 在这千钧一发危在旦夕之际,她的话让众人(鬼)都是一愣! 宝寐纤纤指尖对着朝自己凄厉戾笑扑来的鬼新娘们一戳—— 「定!」 足尖离地的鬼新娘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地凝固住了,身形被定在或半空或扑咬的动作中。 宝寐下一秒又往那被迫上吊的「我们的人」挥了挥袖—— 「破!」 六个大男人颈间束缚顿失,纷纷跌落在地面,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过倒是个个性命安全无恙。 「……你是谁?为什么坏我们姊妹好事?」带头的艳红旗袍女鬼嘶心裂肺悲切嚎叫。 被定住的众鬼新娘也纷纷悲凄哀厉的哭泣了起来。 不知何时,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大门外密密麻麻的纸紮人迎亲队伍包围住了整栋巴洛克式老洋房,也一同号哭起来。 「……是贺家欠我们的……欠我们的……」 「……他们没回来……他们答应了要回来的……」 宝寐眸底掠过一抹异色,幽幽叹了口气,伸手一弹指—— 刹那间,眼前场景瞬间一变! 第七章 ……一九四四年,日落,巴洛克式洋房灯火通明,十数个少年、青年神情隐忍悲愤地伫立在大门前,看着外头日本军用卡车上日本皇军队伍和乡绅包围着,狂热呼喊道—— 「为天皇而战,为大日本帝国而战,为大东亚圣战而献身!」 「仰望太阳旗,含笑赴死报皇恩!」 日本军乐声声激昂,周遭被名为自愿实则抽调的台湾青壮少年们脸上是恐惧是惶惶,又有被催眠洗脑过后的颤抖喜悦。 只要为帝国出征,家中就有粮有饷,只要为天皇而战死异乡,就是光荣的勇士,只要为大日本而死……就不是皇军口中的贱民蠢猪……巴该野鹿……也就不会全家老小立时死在军刀子弹下…… 千万不能去想,他们其实不想抛家弃子魂断异乡……不想做军国主义上位者贪婪野心下的人肉炮灰……他们只想活着,想养家活口,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 「天皇に忠诚を尽くします!」日本山本大佐手握在腰间军刀柄上,对着贺家家主和一众子弟微笑,汉语里带着浓浓日本腔调:「贺桑,你应该知道能被选中成为大日本帝国的神圣武士,是多么光荣的使命?」 第43章 贺家老爷子目光冰冷而愤恨,开口道:「大佐,你就是让我们台湾人为你们日本人去死,把台湾人当牛马鞭打驱使,又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山本大佐身边的副官、日军纷纷掏出枪和配刀指着贺家老爷子,乡绅也在旁边呼呼喝喝,贺家子弟和贺家下人佃农义愤填膺地上前,刹那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住手!」贺家老爷子喝住。 山本大佐讽刺地微笑看着他,残忍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落在蛛网中挣扎得越来越微弱的肮脏虫子。 「贺桑,你是本地第一乡绅,应该知道要为大家做好模范。」保正生怕山本大佐震怒,白着脸凑过来,语气恐惧又气愤,随即压低声音用闽南语道:「为天皇打仗战死,好歹厝里还有一条生路,如果不牺牲几个子弟,眼下就是全家没命,还会连累这么多佃农……」 贺家老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悲哀。「我知。」 被殖民的土地,被鱼肉的百姓,再无黑白是非的世间,只能将一腔血性储存在骨子里,留存在血脉中,灰烬下的火苗……等待爆发燎原的那一日。 贺家人,台湾人,确实不能死绝了。 一旁始终静默的贺家大少爷缓缓上前,恭敬地对父亲轻声道:「父亲,孩儿们已经决议好,由阿屘(最小的儿子)留在家里代为孝敬父母尊长,我们上战场。」 「伯生!」贺家老爷子眼眶赤红湿润。 「征集令和军籍簿上,所有贺家子弟连同堂兄弟们都在名册中,能保住一个阿屘,就值了。」贺家大少爷笑容温和而悲伤。 贺家老爷子老泪纵横,紧紧抓住大儿的枯瘦老手颤抖得不能自已…… 「玉佩,往后家里就劳你多担待了。」贺家大少爷回头,对热泪滚滚却始终摀着嘴不敢哭出声的妻子道。 「我……我会好好孝顺公婆,带好孩子和屘叔,帮你们守住这个家。」贺家大少奶奶哽咽,仰望着丈夫。「我们等你……等你们回来。」 「好。」贺家大少爷轻轻拭去爱妻颊边的泪水,温柔眼神里尽是满满痛楚与愧疚。 贺家子弟脸上无不带着视死如归的悲怆壮烈之色,一一往军用卡车的方向走去。 赴死,不为天皇,只为家…… 「仲生!」 「叔生!」 「嘉声!」 「义声!」 一群年轻青衣布衫少女哭喊着,挣脱开母亲们担忧的拉扯追了上来。 卡车上的贺家子弟们不舍又痛苦地从军用卡车栅栏空隙间伸出了手,依恋又绝望地紧紧抓住了少女们拼命往上攀的小手,指尖交握的刹那,又断然地推开了—— 「美娘快回去!」 「满妹……不要等我了!」 「阿娟,我们的婚约作罢,你再让家里给你找个好夫婿!」 「秀丽,回家去!回去!」 青衣布衫少女们有的绑着辫子,有的长发及腰,哭泣着死命摇头,试图再度抓紧心上人和未婚夫的手。 「仲生,我在家等你……」 「我已经裁好嫁衣……嘉声,我等你回来!」 「叔生……我等你……」 「我等……」 军用卡车启动,在日军呼喝恫吓叫骂声中,少男少女们紧握着的手指被扯脱开来,轰隆隆引擎咆哮着往前方枪林弹雨的未来驶去。 第44章 「……回来……我们一定活着回来……」微弱却坚定的喊叫声穿过引擎、日本军歌声,飘荡了回来…… 少女们狂喜落泪,拼命追在后头挥手—— 「等你们回来……」 盼君早归,白首成约。 后来…… 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三年过去……直到日本战败,台湾光复,有许多军夫得以遣送回台,却有更多的军夫在南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十数名待嫁贺家为媳的少女依然坚持等待,尽管贺家和父母不断劝她们另寻良人,却始终无一人他嫁。 消息纷纷扰扰,有的说他们已经战死了,有的说他们如同邻村的谁谁谁一样,早已在南洋落地生根、娶妻生子,故园难归。 渐渐地,数十年过去了,少女们在家中等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们眼睁睁看着昔日少女玩伴们,结婚生子,儿孙满堂。 她们看着阿屘意气风发的成了婚,英俊清秀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衫,鞭炮响彻云霄,黑头车热闹迎娶着娇羞美丽新娘,夫妻俩恩爱甜蜜,手牵着手在乡间散步,见到她们的时候,总是恭敬而愧疚地喊着——二嫂,三堂嫂,嘉声嫂…… 后来,他们的孙子叫唤她们二婶婆……堂婶婆……五婶婆……软糯的童音伴随着笑声奔跑而过。 她们的爱情,她们的青春,一辈子就这样漫长又转眼成空。 压垮她们最后一丝盼望与温暖假象的是,邻村那个谣传在南洋落地生根的军夫刘阿腾带着南洋的妻子儿孙回到嘉义祭祖。 刘阿腾在台湾的原配阿腾嫂一头银发满脸皱纹,弯腰驼背地拄着拐杖,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丈夫和……他的新妻,老妇人眼中的喜悦渐渐成灰…… 那天下午,美娘她们安安静静地各自回到了独居的老旧屋舍,从泛着樟木香气的古老嫁妆箱里取出已然褪色的嫁衣。 当夜,她们相约身穿嫁衣齐齐在贺家后院上吊自尽。 你们说过,你们会回来的。 可你们失约了…… 一日日,一夜夜,黄泉路上冷寒难挨……爱极了是恨,痛极了生怨…… 那死前备妥的纸紮人啊,就是我们代你们备下的迎亲队伍。 贺家永远欠我们的…… 大厅内灯光一跳,众人眼前一亮,旧时情景如海市蜃楼般逐渐消失无踪,而鬼新娘们依旧滞留在原地不甘地悲泣哭号。 b组保镖众人惊恐防备褪去,几个大男人已经眼眶隐隐含泪。 她们……太可怜了。 宝寐看着鬼新娘们,轻声地道:「我知道你们不甘心,你们等了一辈子,但是他们不是不肯回来啊。」 领头的艳红旗袍女鬼美娘流着血泪,恨意难消。「但凡战死的,大多都有一纸褒扬令送到家中,我们四处打听过,有回来的人说,看见他们的战舰安然抵达马尼拉,人都顺利登岸了……可战争结束那么久,为什么他们还不回来?」 另一名艳红旗袍女鬼阿娟颤抖而痛楚地道:「我等了他很久很久啊……如果仲生真的不在了,为何我在幽冥也寻不到他?」 「他们不来迎亲,我们便自己来贺家抓姑爷,这是贺家欠我们的。」 「凭什么阿屘就可以平安度日、子孙满堂?」 第45章 「我们不甘……我们不甘啊……」 鬼新娘们痛哭着,刹那间又是凄风苦雨阴风大起。 贺简看着这些自己该叫婶婆的鬼新娘,一时间面色惭愧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的祖父贺伯生一去南洋做军夫后,也再没回来,祖母就这样守着贺家和公婆孩子过了一生,临终前犹摩挲着当年和祖父在照相馆拍的结婚相片,那褪色泛黄的照片里,祖父英俊斯文,祖母清秀可人,脸上都是新婚的喜色…… 他现在终于稍稍能理解,为何婶婆们这么怨恨了。 可这是大时代的恸,非人力可回天…… 「你们确实很悲惨可怜,也确实很无辜,但苦的、痛的也并不只有你们,况且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去找当年的刽子手讨公道,反而倒因为果,强行捉贺家后代结阴亲。」宝寐蹙眉道:「小姑娘们,这笔帐不是这么个算法的喔。」 「这是他们欠我们的……」鬼新娘们又尖锐凄厉嚎哭了起来。 闽南语有句话叫:死人直。指的也是死人执,执念的执。 鬼新娘们等待了超过一甲子,日夜煎熬、摧肝沥胆,眼见他人嫁娶生儿育女,夫妻或恩爱或争吵或相合,总归是牵手过一生,而她们等着等着,发苍苍而视茫茫,等成了被人称作老姑婆的独居老人。 音信全无,不知生死,是对等待着的人最大的折磨。 宝寐见她们执念不改,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地缚灵,若是再沾了人命,那可就沦为恶鬼了……心念一动,就打算强行暴力破局! 讲不听劝不动也没差,一个个全部抓起来丢进地府,托好闺密孟婆只要一见到人,呃,魂……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灌上一碗孟婆汤。 就在宝寐左手开始蠢蠢欲动,又想画起奇异博士的圈圈时,始终沉默在侧的温润清朗如玉公子白挚忽然开口—— 「嘉义第xx番号的台湾军夫,和第xx番号的雾社原住民军夫当日登岸马尼拉,就被日军推上火线当诱饵,全员死在轰炸中,屍骨无存。」 一瞬间,大厅内静得仿若针落可闻。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他,目瞪口呆—— 「先生,您怎么知道的?」 宝寐也睁大了眼,眸里掠过了一抹异样的思索之色。 「我就是知道。」白挚平静地道。 「不!不可能!不会的,他们不会,不可能死……」艳红旗袍女鬼美娘双眼血泪滴滴落地,痛苦哀号尖叫起来。 「不,不要……」其他鬼新娘无不悲痛惊惧绝望地啼哭,怎么也不肯相信、接受这个令人宛受千刀万剐、痛断肝肠的残酷事实。 阴风惨惨瞬间化成了腥风扑面而来,大厅内顿时四面八方响起了好似来自地狱血池爬将上来的鬼哭狼嚎…… 鬼新娘们七孔流血,脸部扭曲狰狞了起来,头顶有尖角冒出,口腔也寸寸长出了獠牙。 宝寐神色微变——不好,她们要变厉鬼了! 她这时也顾不得耍帅了,脸色一沉,扬起手,纤纤指尖窜出星芒,就要弹飞疾射如矢而去—— 白挚清眸微微低垂,低叹了口气,沉静的神态竟隐隐有种莹然金光,恍惚间,四周悲怆哀绝血腥翻腾之气霎时被凝结住了,远处似有亘古梵唱普庵咒,四海八荒渡化而来…… 第46章 瞬息间,空气中浓重的鲜血冰冷刺骨气息一消,四周恍若春风扑面,润物无声,一股祥和自在、清凉悠静,弥漫荡漾于天地之间,令人心神一畅,众人众魂忽地无比宁静安然温暖起来。 鬼新娘们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双眼,厉色狰狞尽褪,回复了或秀气或清丽或温柔的少女面容。 宝寐打量着白挚,心底疑云更重,但是没想到白挚蓦然对她微微一笑,她登时脑子嗡地一热,小心肝儿麻酥酥地荡了一荡,仰头回以花痴到没天没良的傻笑—— 公子真真美绝人寰啊啊啊啊! 「宝小姐,劳烦你帮她们了结心事吧。」白挚嗓音清泠泠如深山涧水,沁人心脾。 「好的呀,没问题的呢!」宝寐大妖当场为美色所迷,红着小脸儿二话不说拍胸保证。 「……」厅内众活人(?)见状一阵哑口无言。 大师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以不分任何时机任何场地就能对先生发……咳,那个情,啊。 美娘众姊妹再度睁开眼,眼中血泪不见,神色无比落寞怅惘凄凉。 原来,她们才是最不值得被原谅的那个人…… 仲生、嘉声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辜负她们,他们是被迫为了侵占自己家园的豺狼而战,打那一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战争,这才命丧异乡,连魂魄都不得回故里…… 「他们在南洋离世,如无人引魂归家,最后若不是被强行入了南洋那处阴司的籍,就是继续作孤魂野鬼。」宝寐看着美娘众姊妹担忧焦虑心痛的样子,心下一软。「不过我家白先生都说了,我也不好袖手旁观,更何况……我既管了这件事,当初给了那只平安符,就是跟你们和贺家结了因果,还实在不能拍拍屁股就走。」 「谢谢仙姑,谢谢仙姑。」 「只要能让仲生回家,仙姑您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我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只想能再见义声一面……」 「福生……福生最恋家了,他一定盼着回家很久很久了……」 一众鬼新娘喜极而泣,纷纷想跪下答谢。 呃,她从大师变成仙姑?这是越混越好的意思吗? 「嗳嗳嗳,别跪别跪,这样可别扭呢!」宝寐眨眨眼。 可没想到贺简也走上前对她深深一揖。「宝小姐,请您也帮助我爷爷回家,我们贺家永记您的大恩大德。」 宝寐笑吟吟地看着他,「我都收了你的顾问费了,当然会把事情办到圆满。」 她可是良心厂商,信誉保证的大妖! 「对了,还有我叔公……」贺简突然想起,焦急地冲过去扶起歪斜的贺叔公,看着老人家后颈中枪处——蓦地一呆。 居然没有伤口? 贺叔公呼吸深沉浊重,显然是陷入熟睡中。 宝寐一点也不觉讶异,看着脸色惨白神情复杂的鬼新娘们,「你们原本也没打算真要了他的命。」 「他……是阿屘啊。」美娘苦涩道。 阿屘是所有兄长宁愿牺牲性命也要保住的贺家一条血脉,她们恨极了阿屘的幸运侥幸,可真正要动手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 贺简内心泪流满面os:所以我这孙子辈的动起手来就没关系吗? 宝寐有一咪咪同情地瞥了脸色发僵的贺简一眼,憋住想笑的冲动,点点头道:「嗯嗯,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第47章 贺简忍不住了。「你……婶婆们,你们这是故意玩我吗?」 「哟,敢呛声啊?你不怕鬼了?」宝寐一脸稀奇。 「……」贺简下意识往她的身边躲了躲。「呃,这、这不是有宝小姐在吗?」 b组全员嘴角抽了抽——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贺特助。 宝寐闲闲地道:「你也算幸运的了,你这些『婶婆们』距离入魔也只有一步之差,如果纸紮人真的把你这个姑爷架上纸马,缩地成寸送回贺家迎亲,等新娘子花轿一到,阴婚一成,你这条小命就真完了。」 这话一出,不只贺简,全场所有大男人全汗毛直竖——当然,白挚依然眉眼清冷,神态雍容,丝毫不受影响。 宝寐偷瞄着身旁的他,又是一阵心儿酥痒,哎呀呀,还是赶紧把这里的事搞定,她好想法子早日把人给弄到手……嘿嘿嘿。 念头甫落,她随即对美娘一众鬼新娘问道:「你们还记得自己未婚夫婿的姓名生辰吗?」 「记得,我们自然是记得的!」 「好,都一一报给我吧!」 十数名鬼新娘噙泪颤抖喜悦地念出了当年订亲时,双方写在婚书上,刻骨铭心了一辈子的生辰八字。 宝寐听完后,陡一正色,双手合掌,而后缓缓呈羽翼般左右往上一扬,只见指尖点点,飞出了无数雪白莹然透金的小蝴蝶—— 「去吧!把人全带回来!」 众人惊艳炫目间,小蝴蝶们仿若漫天雪花随狂风飞卷、翩翩然飞出了贺家祖宅…… ☆☆☆ 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自贺家巴洛克式老宅驶离的两辆车里,众人沉默不语,心中俱是深深激荡,久久难平。 ……方才十数名残破血污发黑的少年青年魂魄茫然四顾,烙印在脸上每条肌理里的惊悸痛苦绝望犹未消失,他们不敢置信地伸手摸过完好的四肢身躯……自己,不是已经被炸得断肢残臂血肉横飞了吗? 日军军刀锐利无情地戳刺驱赶着他们向前,引诱着美国空军投掷下炮弹,只要炮弹扔下爆炸完了,那些轰炸机就得再盘旋飞回海上的航空母舰重新装置火力,日军就能趁这个时候再度推进侵略的战线…… 他们回想起临死前无边无际的剧痛、恐惧和苦恨不甘,痛苦地摀着头嚎叫了起来。 「仲生……没事了,没事了……」 「福生,我在这里,别怕,你回家了……」 「嘉声……嘉声……呜呜呜……」 「佑生,你、你还记得我吗?」 鬼新娘们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她们心爱的、苦苦等候了一甲子以上的未婚夫,刹那间泪水奔流,呜咽不绝。 贺简和柳缰、b组全员也泪流满面。 白挚目光温和悲悯。 宝寐也有些怅然,但她活了几千年,人类的大善大恶,大好大坏,光明与黑暗,浩劫与救赎……她已看得太多。 沧海桑田,不过弹指云烟。 愚蠢的人类啊……明明生命短暂不过数十年,争什么、抢什么,贪得太过,最后不过黄土一坏。 任凭自己有饕餮般的大胃口,能吞噬尽全天下的权势名利钱财,可只要接到阎王帖,不是什么都一场空? 第48章 坏事做得多了,若还想着老子生前贪污敛财杀人放火起码富贵爽爽过了一辈子,死前只要吩咐子孙烧上几大仓库的纸钱,给老子拿钱铺平铺顺黄泉路,老子到地府也还是个吃香喝辣的大爷。 我呸! 愚蠢的凡人啊……当作地府律法和金融法是搁那儿好看的吗?阴间的洗钱防制法可比阳间的严格百倍,纸钱汇到地府银行的帐户里,是随时可以被抽重税扣到负数,等这些坏家伙上完刀山下过油锅后,还得继续打零工还冤亲债主。 宝寐眸光微闪——唔,不过贺家这些儿郎倒是身上都有淡淡善人功德之光,是为了家国冤死的,日后回地府多少也有些补助款可领……咳,总之,安排个好人家投胎还是没问题的。 「美娘?美娘是你吗?」 「满妹……」 「秀丽,我、我不是在作梦吧?」 少年青年们抱紧了心爱的姑娘,喜极而泣。 「呜呜呜呜……」贺简则是不顾一切地抱住跟当年照片上一样年轻的祖父,哭得半分形象都无。 「嗳嗳,」宝寐偷偷用手肘轻顶白挚一下,仰头踮脚尖悄悄凑过去。「你们临堺集团菁英应该都有偶像包袱的吧?可我怎么觉得贺特助一天比一天还二了?他上辈子该不会是哈士奇投胎的吧?」 白挚低头凝视着她小巧妩媚的脸蛋,那一抹嘿嘿偷笑的娇憨鸡贼感,不知怎地让他心口有些……发软,像手捧一个刚从炭火里拨出来的热腾腾、甘香甜糯的烤番薯,被微微烫着了的感觉。 他敛一敛神,淡淡然一笑。「情之所至,就不需要偶像包袱了。」 「那你呢?」她歪着头瞅着他。 他低眉。「我如何?」 「先生也曾有过情之所至的时候吗?」她眨眨眼,灿笑如春花。 「……没有。」 哎,亏她眼珠子媚眼抛得都快扭到了,也没换回他一句——宝小姐这是在调戏我吗? 台词明明就应该这样写,他就应该这样答的才对呀! 不过宝寐也知道白挚这样清风明月的矜贵无双公子,是不可能那么轻易被勾搭的,所以她也不觉气馁,反而越发性致……欸,那个勃勃,跃跃欲试了。 后来宝寐还是决定来一场大风吹,玉手轻扬,轻轻松松一挥就把这十几对相对泣诉衷肠的少男少女全咻地传送到地府去。 地府大楼外面有个很大的广场,开满了红艳艳的彼岸花,气氛不错,够他们慢慢去倾诉个痛快了…… 至于她这个大妖和这群人类,抱歉,阳间工商社会时间紧张,既然嘉义的事情办完了,贺叔公和管家一行人都还在晕,想来说好的大餐也泡汤了,她这次无论如何一定要去痛快狂嗑嘉义火鸡肉饭! 所以,一行人两辆车,在宝寐的坚持下,驶离老宅后就直往嘉义火鸡肉饭一条街(?)杀去。 车内依然陷入感伤的长长沉默,柳缰看着眼睛红肿的贺简,头一次没有藉机取笑他。 「靠靠靠!」一阵清脆咀嚼声自后座传来,瞬间郁郁的氛围全被破坏殆尽。 柳缰和贺简不约而同回头,大吃一惊—— 大胃王·宝小姐又不知从哪里摸(变)出一大包虾味先,抱着抓一把塞一口靠靠靠地欢快嚼着……这倒不稀奇,但令他们差点眼珠子掉出来的是,温润尊贵的先生竟然也偶尔从她递过来的袋子取出一根金黄长条的膨化食品,优雅地放进嘴里。 第49章 ——吃了?!吃了?!吃了?!先生居然吃了?! 「喂,注意前方路况。」宝寐对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报以鄙夷的眼神,而后热切友好地又从皮包里挖出一袋大溪珍味卤肉豆干,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白公子强力推销道:「这个虽然是豆干做的,但满满都是肉味啊,可好吃了,我以前月底还没到发薪日前,光吃这个一袋就能配一锅白米饭呢!」 语气中还带着满满的光荣自夸感,柳缰和贺简嘴角微微抽搐——宝小姐这叫……勤俭持家吗? 「虾味先好吃吗好吃吗?」她忽然想起还没跟白挚交换吃食心得,兴奋地连连追问。 「有点……虾子味?」白挚对上她圆滚滚妩媚清亮得像猫咪的双眼,莫名不想泼熄她的热情,故而迟疑了一下。 「恭喜你终于能领略到虾味先的精髓了。」她乐呵呵。 虽然宝小姐是他们贺家的大恩公和今天所有人(先生除外)的救命恩人,但听到她这样说,贺简还是有股冲动很想吐槽—— 我信你个鬼! 但就在贺简想翻白眼的当儿,蓦然瞥见先生隐含一丝冷凝告诫的深沉目光,贺简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对宝寐道:「我觉得宝小姐说得都很有道理。」 「……」宝寐一头雾水。 「……」柳缰抚额——该把这家伙踢出助理的line群组了。 没有人瞧见,白挚默默地又捻了一根虾味先置入口中,漂亮的唇瓣轻扬起了一个弧度。 第八章 回到台北后,白挚又匆匆出国开会去了。 临行前,他亲自打了一通电话给宝寐。 「等我回国,能请你协助找出冬冬父亲的下落吗?」 「可能会稍微费点功夫,不过要把人找回来还是不难的。」她笑嘻嘻回道。 「好,谢谢你。」他嗓音低沉,简单的致谢依然让人酥颤得耳朵都要怀孕了。 「别客气的呀。」她声音娇娇软软,透着一丝懒洋洋的缱绻慵懒。 「上次的酬金,我已让人汇款进你帐户。」他顿了顿,迟疑而温和地补充道:「是顾问费,你……别多想。」 「多想什么?」宝寐愣了一下,眉开眼笑自作多情地兴奋道:「哦哦哦,我完全不介意把它多想成是包养费呀!」 「……」彼端静滞了几秒,才又传来他隐隐含着忍耐又似叹气的声音。「我要登机了。」 「嗯嗯,一路顺风,早点回来。」她调戏上瘾了,笑孜孜地道:「等你哟!」 白挚有些狼狈地迅速揿断通话,玉白清俊的脸庞浮现浅浅晕红,在对上一众助理和保镖古怪中透着一咪咪狗胆包天的八卦眼神时,神色蓦地冷肃淡然起来,言简意赅地道:「出发。」 「是,先生!」众人一凛,赶紧绷紧神经上紧发条。 宝小姐可不在这里,先生依然是他们神圣不可侵犯(亵渎)的先生啊! 而这一头,宝寐对着结束通讯的手机傻笑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查询包养费……不,是顾问费这回事儿。 她上网进入自己的网银,娇媚的眸子瞬间睁大了,嘓地吞了一大口口水,抖呀抖地慢慢数着今天汇款进来的最新一笔金额,那个1后面到底有几个零…… 第50章 个、拾、佰、仟、万、拾万、佰万……仟万?壹、壹、壹仟万? 「嗷呜老娘发了啊啊啊啊啊……」 而此刻站在大稻埕这间老公寓门口,正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让身边司机上前敲门的美丽贵妇,一时间被里头哇哈哈哈哈的狂喜大笑声吓得后退了三步。 美丽贵妇冷汗悄悄冒了出来,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刹时一凉,随即不悦起来——还是算了,她这也是急病乱投医了,虽然介绍的人跟她说里头住着的是很厉害的大师,但多半也是敛财骗人的吧? 美丽贵妇自柏金包里掏出了真丝手帕摁了摁额上的几颗汗珠,对身边的司机道:「走吧。」 「太太,可是表少爷不是说——」 美丽贵妇精心描绘的眉毛蹙了蹙。「我这表弟行事作风我是真看不懂,自家的产业不去继承,偏偏跑去临堺集团做先生身边一个小小特助……我当然不敢说在先生身边做事不好,可人家都说宁为鸡首不为牛后,临堺集团再大,他能负责掌控的案子再多,堂堂一个柳家建设公司未来的继承人去当先生的小弟,说起来难道比自己作主好吗?唉,总之……算了算了,姨父不管,我在这里闲操什么心呢?」 西装笔挺的司机默然,自己一个小小小小司机,就更没资格说话了。 美丽贵妇也不知是最近被扰得脑神经衰弱外加神经失调了,一扫平日的优雅雍容气质,叨叨絮絮道:「先生当然是不能冒犯,可怎么连一个……一个没没无闻的『大师』,这臭小子也要我态度千万恭敬,而且还要亲自来请?」 此时,恰巧门突然开了…… 美丽贵妇被吓了一跳,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瞪着斜靠在门框边慵慵懒懒风情万种的年轻清艳女子。「你、你——是谁呀?」 「你刚刚说姓柳的?」宝寐怀里抱着桶奇福小圆饼乾,纤纤素手捻一片塞一片,嚼嚼嚼地边问。「最近姓柳的我好像只认识一个……也是在白先生身边当特助,你就是那位柳特助的表姊?」 美丽贵妇有些背地里说人闲话被当场戳破的难堪,精致完美妆容下的脸色绷紧了,昂起下巴,露出一抹矜持的微笑道:「小姐就是我表弟柳缰口口声声崇拜尊称的『大师』宝小姐?」 「嗯啊。」她笑吟吟的点头,强忍着补一句——而且还是目前存款余额一千两百一十五万(也不再是社畜穷妖一枚)的大师呢嘿嘿! 不行不行,她要淡定一点,这样才够风范、够气度,日后收起顾问费来才能理直气壮不心虚。 思及此,宝寐还是忍不住仰头对顶上的老天爷和天道偷偷道—— 您瞧,我没有伸手要喔,是人家介绍的喔,她自己跑来的喔! 「就是你?」美丽贵妇眼底怀疑和失落更深,甚至有一丝丝鄙视。 这女孩子年纪轻轻的,就想打着装神弄鬼的幌子骗钱了? 宝寐身为看遍尝透世间冷暖深知赚钱不易的大妖,担任会计师时期被客户恶意刁难的事也不只二三十桩了,自然对这位中年贵妇人的态度丝毫不以为忤。 总之只要跟钱和食物和美色有关的事,她脾气可好可好了。 「你是不是最近这一个月天天晚上都梦见自己掉进一口井里溺毙?」宝寐又吃了一片奇福小圆饼乾,眨眨眼。 美丽贵妇面色震惊万分,颤抖着失声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 第51章 「我是大师(妖)啊!」她嘿嘿笑道。 美丽贵妇下一瞬猛地扑过去抓紧了她的手,苦苦哀求道:「求大师帮我化解这个噩梦,我、我都快疯了!」 冰冷的井水……潮湿烂滑的青苔……幽暗狭窄的死亡感不断压迫吞噬着她的呼吸……死死攀住井边堆叠石头的手逐渐无力松开……冷澈骨髓的水暴力无情地灌进了她的口鼻中…… 尖叫惊醒的刹那,她全身冷汗湿透了,大口大口喘息着,唇齿鼻腔间还有浓厚的腐烂青苔泥巴味道…… 幸亏她和她先生如许多名门富豪圈中的夫妻一样,各自拥有自己的房间,否则她连月作噩梦的事哪里瞒得住? 「没问题呀。」宝寐安慰地拍了拍美丽贵妇冰冷汗湿的手背。「不过我收顾问费的,看在熟人介绍的份上,就收个同业价……不对,是友情价一百万如何?喔,当然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好国民,还要扣掉百分之五营业税的——那个,营业税你付可以吗?」 「……」美丽贵妇一时呆住了。 显然,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大师收费收得这么……正大光明?站门口就喊价了? 「有问题?」宝寐看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忍不住有点气虚地悄悄摸了摸鼻子。 「没、没问题,只要能帮我解决这个折磨死人的噩梦,多少钱我都付!」美丽贵妇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发抖却坚决地道。 「好的。」她笑眼弯弯。「请问怎么称呼?」 「你叫我尤太……杨姊就行了。」美丽贵妇神态已经冷静不少,恭敬道,「不知道大师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帮我化解?」 「杨姊,你可以叫我宝寐或宝小姐。待会儿我列印一式两份的合约,你看过ok的话我们双方用印,你汇完百分之五十的订金后,我就能跟你去你家了。」 「去我家?」杨姊迟疑了一下,面有难色。「非到我家才能解决吗?我婆婆……她要是知道我带了其他大师回家处理这样的事,肯定会生气的,我先生……是出了名的孝顺,我不想他夹在我和婆婆之间为难。」 其他大师? 宝寐挑眉。「杨姊,我长得像大师吗?」 「一点都不像。」杨姊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知道的,会以为宝小姐您是某位明星之类的吧!」 「杨姊真会说话,」她一脸笑咪咪的,「你平常做投资吗?」 「呃,当然。」话题跳太快,杨姊愣了一下。「平常就买买基金、股票、债券什么的。」 「来,」她指尖倏然夹着一张会计师证照,递到杨姊跟前。「你对家里人可以说,我是你新聘的会计师,到你家是要跟你报告一些投资帐务问题。」 杨姊翻来覆去看着这张会计师证照,上面的大头照正是眼前娇艳如花的年轻女孩儿,不禁脱口而出。「这张证照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可是凭我自己的能力考出来的,有国家认证呢!」她也没生气,依然好脾气地眯眯笑。 杨姊平常做久了名媛贵妇,见的世面多了,却从没见过像宝寐这样的……不按牌理出牌的大师,她也只能迷迷糊糊地就这样跟着进去签了合约,还喝了一杯往日绝对不可能会喝的x华田,吃了两片小熊饼乾,最后恍恍惚惚地和宝寐上了轿车,被司机载回邻近台北植物园的豪宅。 第52章 在路上,宝寐手机传来了一则line的讯息,是柳缰在先生的私人飞机上偷偷在厕所输入的—— 「……以上就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宝小姐,我表姊的事就拜托您了,事后必定重金酬谢,万分感谢——ps:可以别让先生知道我们又给您找麻烦了吗?(抖)」 ……最后那个ps里的(抖)是啥子意思呀? 好好儿的商场菁英到了她这头画风都歪楼到十万八千里,肯定是今年九大行星连成一线,磁场乱乱飞的关系——所以她不背这个黑锅。 宝寐素手翩翩如飞,霸气输入——没事儿,有钱好说话。 不过,临堺集团……或者说,白挚这万丈功德金光之身外围绕的究竟是什么磁场?怎么身边的人撞邪的逢魔的机率这么高? 这,不太合理啊! 她心下沉吟,不过白挚其人身分和前世今生因缘果报,她是怎么掐指也算不出……有趣啊有趣。 轿车拐弯穿过一扇缓缓开启的铸铁雕花大门,经过喷水池,停在一栋小白宫似的三楼独栋别墅前。 但第一个吸引住宝寐目光的不是那栋漂亮典雅又颇有年代感的别墅楼房,也不是宽敞停车场里还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和宾士,反正豪门配备就是拿车当玩具蒐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她注意到的是,那包围住小白宫的大批芭蕉林。 这片芭蕉林树高叶阔,幽深不见底,恍似外界一切阳光和暖意都止步于密集的林子边缘。 宝寐微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地瞄了那大片芭蕉林一眼,刚刚下车前就先收敛了大妖的气息威势,此刻的她就像个普通凡人。 杨姊全然未觉,恭敬亲切地领步在前。「宝小姐,目前家里就我和我先生以及婆婆同住。」 宝寐看着她的面相,想说什么,顿了顿,还是暂且隐下。「喔,明白了。」 她俩走进金碧辉煌充满浓浓贵气的大厅,厅中两个穿着乾净白制服的中年女佣忙迎上来。「太太。」 「嗯,」杨姊一颔首,有一丝紧绷警戒地问道:「老太太呢?」 「老太太又去精舍禅修了,阿金开的车。」 阿金是老太太专属的司机,和这两名中年女佣一样,已经在尤家做事三十多年了。 杨姊闻言松了口气,对宝寐笑道:「宝小姐,我们不如先到起居室喝杯茶吃个点心,您再慢慢帮我看……咳,看帐吧?」 「好的,尤太太。」宝寐不着痕迹地瞄了两名女佣一眼,摆出工作时最专业有礼的姿态来。 想认真的时候,她的女强人花架子还是很能唬人的。 她们在一楼西翼布置充满富贵流金风格的起居室,英式古董沙发搭配中式明代茶几,墙面上悬挂着一幅大大的孔雀牡丹刺绣图。 牡丹意喻「花开富贵」、「繁荣鼎盛」,孔雀则是阳鸟,招财引贵,镇邪止煞……孔雀牡丹同图,象征家庭幸福、恩爱美满,是大部分既富且贵的人家最爱摆挂的图面之一。 宝寐凝视着这幅看着彷佛花团锦簇又气势万千的牡丹孔雀图,「这幅牡丹孔雀刺绣图是买的还是人家送的?」 「这幅刺绣我嫁进来时就有了。」杨姊陡地一震,「难道……这刺绣有问题吗?」 「刺绣图是小问题,刺绣的那位才有大问题。」宝寐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好整以暇地坐下来端起英国骨瓷杯啜饮了口,香醇的顶级红茶香缭绕口腔间……唔,还挺好喝的。 第53章 杨姊心脏狂跳起来,脸色发白,立刻离那幅画好几步。「是、是什么样的问题?」 「牡丹孔雀图中的孔雀通常是一雄一雌,但这幅里只有一只雄鸟,而且这刺绣图里绣的是花毛茛,又名陆莲花、芹菜花、假牡丹。」宝寐拈起了雪白描金骨董瓷盘上装盛的手工奶油挤花饼乾,边吃边赞不绝口。「哟,这是你们家厨子自己烘焙的吗?超好吃耶。」 杨姊勉强挤出了笑来,「宝小姐喜欢的话,我让人装两盒给您带回去当点心;您刚刚说这幅刺绣……」 「那怎么好意思呢?一盒就够了,谢谢你喔。」宝寐在「外人」面前还是有点形象,略懂得矜持一二的。 不过为什么在白挚和他那些助理保镖团面前,她就完完全全没想到要顾及形象过咧? ——果然是她早就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了吧哈哈哈哈。 宝寐心情大好,三两下就把整碟手工奶油挤花饼乾一扫而空,又咕嘟咕嘟地将顶级红茶一饮而尽。 杨姊看着面前这个……吃货大师,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是努力把话题导回正题。「宝小姐不用客气,咳,您刚刚说这幅刺绣……」 「假牡丹,单雄鸟,这幅刺绣不是祝福象征花开富贵美满幸福,而是一种诅咒和怨恨,你们尤家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宝寐终于言归正传,沉吟道:「不过绣画上的怨气,跟外头的芭蕉林比起来还是小虾米了。」 「我就知道芭蕉林有问题!」杨姊脚底板直冒寒气,说到这个,瞬间再难维持住名媛贵妇的气质,咬牙切齿道:「老一辈人都说芭蕉聚阴,易惹邪秽之物,听说我婆婆是七年前突发奇想,坚持从山上移植了一大批的芭蕉种在房子周围,我和我先生怎么劝就是不听,我婆婆还找了个非常有名的大师来看风水,说用这片芭蕉林的阴气才能镇住这一片地的火煞。」 「哟,还火煞咧,」她美丽娇艳的小脸顿时兴致勃勃起来。「哪位大师呀?好好奇喔,说来听听,有上过电视风水节目的吗?」 「不是,但听说这位大师北中南都有道场,信徒不下万人。」杨姊迟疑道:「我婆婆也是他的忠实信徒,其实不只我婆婆,就我所知,有好几位政府官员和他们的夫人也都是他的座下弟子。」 「搞这么大?」宝寐摩挲着下巴,满脸羡慕。 看看,人家那是什么规模,啧啧啧……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更想会一会这位「大师」了。 「芭蕉林里面有井吧?」 杨姊脸色微白,敏感至极。「井?」 「你看,」她纤细雪白手指指向落地窗外的芭蕉林,杨姊的目光不自觉跟着望了过去。「冤气冲天,红中带黑,是厉鬼等级了。」 外头芭蕉林忽然无风自动,宽大的叶子疯狂颤摇,刚刚还晴朗的天空不知怎地阴了下来。 落地窗也格格格地摇晃着,整栋房子彷佛痛苦呻吟般喀喀作响……起居室外两个女佣发出了尖叫声! 她们以为是地震了。 「……」杨姊吓得面色灰败惨然,哆嗦着挨近了宝寐身边,几乎哭出来。「那、那怎么办?我们这房子是不能住了,我、我马上就带我先生和婆婆搬家……」 「那厉鬼是跟定你们了,搬哪都没用。」宝寐气定神闲地望着落地窗外那大片充满黑色浓浓浊气冤气沸腾的芭蕉林,轻松地弹了指,一切的地动天摇瞬间静了下来。 第54章 杨姊一脸余悸犹存,瑟瑟发抖。 「不过七七四十九天,这才过去三十天而已,你们还有十九天的安全期,在此之前,死不了的啦。」 杨姊这下真的吓哭了,颤抖地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求大师驱魔杀鬼,求大师救救我们!不管要多少钱,我都愿意付!」 「我不会乱加价的,刚刚签约签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她可是有原则有信用的大妖,不过还是加了一句:「那个,杨姊,方才合约上面的三条备注事项你有看清楚吧?」 「什、什么?」杨姊现在慌得脑中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只想着请大师赶紧发功,瞬间降妖伏魔驱除鬼怪,好保护他们一家性命安全,哪里还想得起那纸契约上备注了什么东西? 「备注一:如承办之案件经查明,甲方有违反天道善恶是非准则,甚而乃属造孽行恶一方者,乙方有权无条件终止契约并对甲方进行合约金三倍之求偿。」 杨姊呆住了。 「备注二:承上,如甲方欲请乙方代为超渡受害之一方,须再给付乙方特殊业务费,计费方式为合约总金额百分之三十,并相同由甲方负责垫缴该金额产生之营业税。另,乙方若认定甲方罪刑重大,天理不容,乙方有权拒绝甲方之请托,且无须赔偿任何违约金。」 杨姊脸色这下由白转青。 「备注三:以上合约内容事项,为甲乙双方共同拟定,如有争议,将交由台北第一法院裁决之(乙方法律顾问为临堺集团律师团)。」 杨姊抖得更厉害了,不过这是给气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刚才竟胡里胡涂签了这么个丧权辱国的合约,柳缰这小混蛋……介绍的是济世救人的大师吗?该不会是黑心律师吧? 但杨姊不愧是见惯世面的名媛,强按捺下满腹惊恐愤怒不安,勉强挤出笑来。「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明明才是受害者,而且、而且对方是您说的……厉鬼啊!」 那厉鬼二字,杨姊压低了嗓子只敢用气音说出,生怕把……招来了。 宝寐正要开口,起居室门口出现了一个苍老威严的女声—— 「这是在干什么?」 杨姊一僵,紧张地站了起来,忙陪笑地上前相扶。「妈,您、您不是去大师那边禅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个穿着贵气又盛气凌人的老太太尖酸刻薄地睨了她一眼,却没有拒绝她的殷勤搀扶。「这是我家,我不能回来吗?怎么,你在家里胡搞什么,怕我知道?」 「妈,怎么会呢?」杨姊有一丝难堪,还是耐着性子笑道:「我只是约了会计师到家里谈点公事罢了。」 尤老太太威严得自以为慈禧太后似的,高高在上在儿媳的服侍下端坐,看向没规没矩依然笑吟吟坐在原位的宝寐,老太太脸色难看起来。「你是我媳妇的手底下人,怎么这么没规矩?见了人不会叫吗?」 宝寐美艳灵动的眸子破天荒地有一丝冷,面对杨姊拼命偷使眼神,她彷佛没瞧见,兀自闲闲地自己又斟了一杯红茶。「抱歉,我是你儿媳的会计师,不是手底下人,老太太,时代不一样了,你还把自己当老安人、头家嬷,怎么跟得上时代的脚步呢?会给年轻人笑的。」 没看她这芳龄上看五千年的大妖都得顺应时代,配合潮流走低调路线了,这不过尔尔的尤老太太还连根小鸡毛都不是呢! 第55章 「你——」尤老太太脸色大变。「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能上我们尤家的门了?阿金,把人给我撵出去!」 「妈,别……」杨姊急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笑咪咪好脾气的大师……宝小姐怎么一下子就跟婆婆冲起来了? 「尤老太,我本想,若见着你还有一丝人性、一点悔意,我今天还出手鸡婆地管上一管,帮忙排解一二。」宝寐娇艳妩媚的脸庞看着像是在笑,讽刺意味却浓厚得很。「不过,看你还是如今这德行,那我也放心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敢在我家撒野发疯?」尤老太太恨恨地一拍桌,厉声喊:「阿金!」 「是!」一个约莫五十几岁的精壮中年人闻声而来,浑身上下有股悍然匪气,在看到宝寐的刹那愣了下,可还是神色狠戾地上前,语气威胁,「这位小姐,『请』吧!」 「妈,您听我说……」杨姊慌乱又焦灼,愣是急出了一头汗,「宝小姐她、她——其实来帮我们家捉厉鬼的!」 「闭嘴!」尤老太太面上诡异地变了变色,随即大怒。「哪有什么厉鬼?我们家有灵愆大师护佑坐镇,百邪不侵——」 「抱歉,杨姊,你这件案子我是接不了了。」宝寐懒得再跟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多说什么,迳自对杨姊歉然一笑。「不过冤有头债有主,你是后头来的,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该被牵连,你放心,看在柳特助的面子上,我还是会护一护你的。」 「宝小姐——」 「你送我出去吧,」宝寐微笑。「对你有好处的。」 「她敢?」尤老太太冷笑,老太君的凌厉威严毕露。 宝寐挑眉望着脸色急得一阵白一阵红的杨姊。 欸,她自己是没差啦,反正走出去就能用app叫车,可方便了,但是如果柳特助这表姊若连送她出门都没胆,没这份担当和礼貌,那么她也没必要那般热心,非得在人家身上画个隐形的平安符啥啥的。 「妈,宝小姐是我的客人,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失礼,等一下我再跟您请罪。」杨姊最后还是一咬牙,拼着被婆婆责骂刁难仍坚持亲自送宝寐出去。「宝小姐,对不起,我让司机送你吧?」 宝寐美眸浮起了一丝淡淡愉悦的暖意——嗯,还不算无可救药。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尤老太太犹在后头气愤叫嚣,大吵大闹道:「好!好!等兰景回来,我就要他亲眼看看,他娶的是什么不孝媳妇,天天忤逆婆婆,我真是有够歹命,一个两个都来糟蹋我……上师说得对,儿女就是来讨债的!我就是前世没有修行,今生才会遇到你们这些冤亲债主!」 杨姊面上难堪之色越深,她送宝寐走出了大门后,眼眶微红强自冷静地致歉。「宝小姐,我婆婆掌权作主了大半辈子,至今还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我先生性子好又孝顺,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为难——」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这么说了。」宝寐眼神有些复杂。 杨姊一怔。 「你很爱你先生?」 杨姊苍白的脸庞掠过了一丝赧然的娇羞。「我、我们是夫妻嘛!」 宝寐神情彷佛有点同情,又有点……说不出的古怪,可不待多问杨姊,宝寐已经摆了摆手。「因缘果报,个人自担吧,总之我既看在柳特助的面子上保你一命,我就不会让任何人动你一根汗毛,嗯,走了,免送。」 第56章 ……保住小命没问题,不过受一番惊吓,总是在所难免的了。 「宝小姐——」杨姊忍不住对着她妖娆的背影唤了声。 宝寐却没有回头,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芭蕉林一眼。 ☆☆☆ 宝寐漫步经过植物园外的红砖路上,心口闷闷的,有种吃坏了东西堵着上不来也下不去的烦躁感。 她莫名冲动地拨了一个手机号码,响了两声,彼端那人已接起。 「喂?」嗓音泠泠如山涧清泉,淡然中透着一丝柔软的温和。 「啊,」她这才惊觉,呀了一声,有些傻愣愣娇憨地歉然低呼,「忘了你应该还在飞机上……等等,飞机上能接电话吗?你怎么没关机呀?不对,我马上挂电话,你赶紧关机才不会妨碍飞航——」 「没事,私人飞机有特殊的通信系统,无碍。」白挚顿了顿,对正在向自己做简报的另一名特助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特助忙噤声,悄悄退回湾流私人飞机十个座位中的角落,然后偷偷对a组保镖和柳缰做了个口形:宝、小、姐。 众人眼睛噌地亮了,一脸了然,非常识相地赶紧低头各忙自己的去。 虽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也很想狗胆包天的偷听,但一来先生天威难犯、众生回避,二来谁都不敢保证惹毛了先生,不会被扔出飞机外。 宝小姐现在人可不在飞机上啊! 「你说。」白挚清俊修眉微微轻扬,看着窗外的雪白云层蓝天,听着手机那头娇软慵懒的女孩儿声音嘟嘟囔囔,诉说着经过,眼底渐渐漫上笑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呀?不对,人类本来就好的很好,坏的超级坏,坏到没边儿了。」宝寐犹自气呼呼的。「我刚刚真想把她搓成一颗橘子,捏!爆!」 他几乎可以想见她娇媚妖娆如白雪似花瓣的小脸蛋鼓鼓的,恨恨地边嚼吃东西泄愤、边忿忿握拳挥舞要给人好看的模样。 一缕低笑已经到了嘴边,还是被他轻轻地抑藏了回去。 她心肠还是那么软,精神也还是那么好……想必胃口也还是一样好。 「你想怎么做就去做,」他嗓音沉静。「有事,我担着。」 宝寐脑际一嗡,霎时间觉得自己耳朵怀孕了啊啊啊啊啊! 嗷呜嗷呜…… 她开始春心荡漾浪呀浪到不知道内心小剧场已经准备上演十几出酱酱酿酿活春宫……的当儿,手机彼端的清醇男声又对她说了句什么,而后又顿了一顿,没听到她的回应,停了几秒后才结束了通话。 宝寐酡红着小脸蛋靠在植物园外的栏杆上,媚笑傻兮兮得吓飞了一只正停在花上采蜜的小翠鸟……犹浑然不觉。 然后终于发完骚(哔——!),她软绵绵甜腻腻地道:「白先生你坦白说,你是不是也有点想睡我——喂?喂喂?喂喂喂?哈罗?」 宝寐呆了呆,随即一脸欲求不满地瞪着手机……这是重要时刻就给她断讯了吗? 好气喔! 第九章 接到母亲电话的尤兰景匆匆赶回,他高大修长的身影自宾士车中出来,被婆婆喝骂了好半天的杨姊红着眼眶,看见面目英俊神情淡漠的丈夫时,忍不住快步奔上去,投入丈夫怀中想找慰藉。 她没有察觉到丈夫身形微微一僵,而后才缓缓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怎么了?」 第57章 「没什么,妈又发脾气了。」杨姊掩不住恋慕的眸光看着丈夫,丝毫未发现自己被趁势扶站稳了脚步,夫妻俩之间又维持了一个略微疏离的距离。 尤兰景蹙了蹙眉,深吸了一口气。「妈年纪大了,脾气不好,劳你多担待一点。」 杨姊心头一酸。「我知道,只是……」 尤兰景低头看着这个优雅大方的妻子,淡然的目光有一刹的软化,低声道:「不过你下次也别傻傻站在那儿挨骂,就说公司有事要忙,或说岳父找你,妈自然知道分寸的。」 「妈这还叫有分寸?」杨姊撇了撇唇,可能是清冷的丈夫罕见地关怀自己,让她压抑了五年的郁闷终于敢抱怨出口了。「若不是我爸在商场上还有点重量,妈是不是连虐待媳妇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了?」 尤兰景脸色微变,隐隐有些痛苦又有些怅惘,还恍惚有丝狰狞的怨恨,却是一闪而逝,快得杨姊再抬头时,已见丈夫又恢复如常平静无波。 「爸早逝,妈一个女人把孩子拉拔长大,还要扛家里风雨飘摇的事业,吃了很多年的苦,」他平静地叙述着,也不知是在说服、宽慰妻子还是自己。「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是现在……」 「好了,」尤兰景温和而坚定地打断她的话,「我会去劝劝妈的,你以后也让着她一些,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毕竟她是长辈,我们难道还能不孝吗?」 「我、我知道了。」杨姊心里很憋屈,但是谁让她就是爱极了这个丈夫呢?也只能再忍忍,毕竟以后他们夫妻才是长长久久走到最后的。 况且认真说来,她也不是没有短处被婆婆揪住的,谁让她结婚五年,肚皮这么不争气,到现在还没能怀上一儿半女。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婆婆才按捺不住性子阴阳怪气的乱发飙吧? 虽然时代不一样了,现在多是婆婆怕媳妇不高兴,可在他们尤家,一切彷佛还是停留在旧社会的氛围中,婆婆拥有天然最高的地位,偏偏老人家又越来越……胡涂又暴躁。 杨姊叹了口气,跟着丈夫的脚步要走回家门,倏然想起一事,面色大变—— 「等等,老公,我有一件很严重的事要跟你说!」 尤兰景停下脚步,等她苍白着脸哆嗦着把芭蕉林有厉鬼一事说了后,浓眉皱得更紧了。「又是妈信奉的那个大师说的?」 「不是灵愆大师,是我表弟柳缰介绍的,她真的很神——」 「够了。」尤兰景脸色一沉。「你怎么跟妈一样胡涂迷信了?」 「可是我真的……」杨姊被丈夫一呵斥,再也憋不住哭了起来。「我真的很害怕,我、我真的撞鬼了……我每天晚上、每天晚上都梦见自己被溺死在井里面,老公,我已经受不了了呜呜呜……」 她顾不得一切地紧紧抱住丈夫的腰,浑身颤抖。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四周的芭蕉林飕飕狂摇…… 杨姊尖叫了一声,把丈夫抓得更紧了。 尤兰景大手安抚地贴着她的背,环顾倏然变阴了的天色,「没事,气象报告说这几天会有午后雷阵雨,现在只不过是——」 屋子里头蓦地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苍老惊恐嚎叫! 夫妻俩大惊,二话不说急急奔进屋内—— 第58章 声音是从起居室发出来的,两个女佣心惊胆战地巴在门边不敢进,看起来吓得腿都软了,唯有阿金死死抓住尤老太太的上半身……她的下半身已经被墙上那幅牡丹孔雀刺绣图吞噬,像流沙般不断不断地将人往里拉……就像逐渐沉溺入井底…… 「你们还叫什么叫?快来帮忙救老太太啊!」阿金满头大汗,吼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救我救我!你们这些废物,快把我拉出去!」尤老太太惊惧得老脸都歪斜了,涕泪纵横却还是满面狠戾狞色,语无伦次地大叫。「打给灵愆大师!快打给灵愆大师!她回来了,一定是她回来了!」 「妈!」尤兰景大吃一惊,急急冲过去紧环抱住母亲的胳膊,却骇然地发现母亲胸口以下已经沉陷入刺绣里,而且那股可怕诡异的吸力还渐渐加快。 「打给灵愆……只有他能救我!只有他能再次弄……对付那个贱人!」尤老太太尖锐嚎叫哭喊,跟疯了似的。「救我……儿子救我……」 「快打给灵愆大师!」尤兰景吃力地抱住母亲,英俊脸庞因为使劲而涨红如血,对着杨姊吼道。 杨姊哆嗦颤抖的手终于找到手机内被婆婆强行要求储存的灵愆大师门号,对着那头接起的深沉老迈男声道:「灵、灵愆大师,我是尤太太,求您快来救我婆婆——」 ……距离尤家别墅不到一千公尺,在植物园附近的星巴克里,宝寐缓缓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香料烤鸡三明治,啜饮了口特选馥郁那堤。 时辰也差不多了。 赶紧把手头上这件鸟事处理完,她也好准备跟事务所提出辞呈,既然答应了白挚要找回他的堂弟,身为诚信度百分百的好大妖,她当然要对得起自己的信誉呀! 「顺便」找堂弟,「主攻」睡男人……咳,她内心早就对白挚公子唱了无数遍的「十八摸」,这肉呀,还是得早日吃到嘴里才算数,成日馋得流口水,算不得英雄好汉。 ☆☆☆ 灵愆大师是个年近七十面目清臞的老人,一身雪白法袍,一脸正气,被护法弟子恭敬地迎下了宾利车。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看着整栋别墅笼罩着沸腾阴气时,握着佛珠的手蓦地紧了紧,不动声色对两名护法弟子道:「把佛尊请下来。」 「是,师父。」 灵愆大师用着完全不符年龄的敏捷动作快步穿过大厅,直直指向闹腾腾又阴气翻滚黏稠浓重如黑浆的起居室,手中的佛珠已经飞箭般掷向墙上那幅已经吞噬尤老太太到脖子的牡丹孔雀刺绣图—— 「妖孽竟还敢放肆?!」 牡丹色彩翻黑、孔雀振翅哀鸣……刹那间扑通一声,尤老太太整个人掉落回了地上。 尤兰景和阿金不约而同齐齐脱力地跌坐在地,终于逃出生天般地松了口气,心脏依然卜通卜通狂跳着,余悸犹存。 「大师……上师您终于来了……」尤老太太像见着了救命菩萨,浑身虚软无力还是使劲跪爬向灵愆大师。 「老太太您受惊了。」灵愆大师眸光闪过一丝幽光,慈悲地扶起了她,叹道:「本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非大奸大恶之妖孽,总归是一枝草一点露,吾也不忍赶尽杀绝,可没想到这七年的净化,竟还是渡化不了这妖孽的阴气杀性……」 尤老太太恨到了极点,指着那幅刺绣尖酸刻薄地道:「不是大师您的错,都是这个贱人,兴风作浪,命中带煞,一直祸害带衰我尤家,她——」 第59章 「妈,您、您说的是……谁?」尤兰景身躯一僵,脸色渐渐惨白。 这些话……耳熟得令人心寒又痛苦…… 尤老太太一滞,破天荒心虚地缩了缩身子,躲避儿子灼灼如烈焰的眼神。「我……我没说错,她就是个祸害!」 杨姊茫然又慌乱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乱糟糟,完全弄不明白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愆大师低眸,念了声佛号。「唉,罢了,本上师不能再眼看着尤家遭劫,就算拼尽数十年的功力,也要拿出霹雳手段,师法奏请怒目金刚降魔灭妖!」 「对对对,大师,信女愿再供养三千万,恳请大师赶紧收了那个妖孽祸害……不对,是让她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们尤家就从此家宅兴旺平安富贵万万年了。」尤老太太痴迷狂热地求道,熟练地跪下来对着灵愆大师恭恭敬敬行礼诵起经来。 只是,那经越诵越有说不出的妖异。 杨姊一听到「再供养三千万」,顿时气怔了——她早知道婆婆这些年来信奉灵愆大师,北中南道场都供奉了不少,可没想到婆婆这一开口就是三千万,可见得过去每次拿出去的金额都不少于这个数目! 相较之下,宝小姐直白坦然多了,也不假仁假义的说被供养,直接就是收纯商业行为的顾问费,起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是宝小姐被婆婆惹毛了,是不会愿意来抓鬼收妖了吧? 杨姊咬了咬牙,尽管对灵愆大师心中有所质疑和不满,但还是盼望着他能一举替尤家将这个厉鬼收了。 她真的不想再夜夜经历在井里一次又一次痛苦挣扎无果,最后溺毙的可怕噩梦。 灵愆大师对护法弟子一伸手,但见护法弟子虔诚无比地将一小尊古朴厚重铸金怒目金刚献上。 「唵嘛呢叭咪吽……」灵愆大师一掌捧着铸金怒目金刚像,一手持法诀,口中喃诵着六字真言大明咒。 铸金怒目金刚像蓦然大放光明,忽有无数烈焰如飞矢轰然离弦,霎时间刺绣画熊熊燃烧了起来,落地窗猛地啪啪啪巨大声响传来,有无数芭蕉叶疯狂拍打撞击着落地窗,一刹间玻璃碎裂! 可飞撞进来的芭蕉叶却相同被焚烧了起来。 隐隐约约,有女声痛苦翻滚哀泣……满满的不甘……沉沉的冤气……恨意…… 玻璃破碎的当儿,尤兰景一手一个护住了母亲和妻子,却在听到那微弱遥远得彷佛随时要消失的哭泣声时,如遭雷殛—— 「……春谣?」他呆住了,颤抖沙哑地低唤。 不,春谣已经卷款和情人潜逃国外逍遥了。 七年来,他用尽所有关系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去找,就是找不到她的一丝下落。 她心太狠,竟趁着他遭遇股灾和工厂大火、订单连连被抢,正焦头烂额时,不顾夫妻恩爱情分,就这样卷走了公司和家里所有的周转现金……而且还是跟一个野男人! 亏他因为爱她,为了娶她,不惜跟自己的妈妈抗争了那么久,后来结婚以后,她和妈妈一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自己也总是护着她,而这就是她回报给他的? 尤兰景神色里的缱绻深情与脆弱痛楚逐渐冷硬了起来,他猛地甩了甩头,挥去脑中那一抹不该再出现的思念与伤心。 灵愆大师口中咒语念得更急更快,无人发现他手中的那尊铸金怒目金刚在万丈光芒下那黏浊腥臭得发黑的狞笑。 第60章 破裂一空的落地窗外,彼端那也跟着燃烧起来的芭蕉林中,有一对湿漉漉小巧的脚印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出现在地面上,踩着草地……印在石砖地……大理石地……每踩一步,每浮现一步,就是炽热焚烧的焦味和弥漫的阴湿泥泞青苔腐烂味…… 小巧的脚印穿过落地窗,落在了、浮现在了起居室的地毯上……焦黑……带着血、烂泥……和灰烬…… 尤兰景彷佛着魔了般死死盯着那离自己越近的脚印,胸口剧烈翻搅着,无法呼吸,他眼睛模糊湿润刺痛至极,喉头发紧—— 「春谣……是你吗?」 那小巧脚印的尺寸,熟悉得深深烙于他脑海中,因为当年他们相恋时最喜欢去海边玩,秀气女孩羞涩的笑容,和他手牵着手踩在被海水潮汐浸润得湿湿的沙滩上,两双脚印,一双大,一双小,大的是他,小的是她…… 尤老太太惊恐地瞪着地上越来越接近的脚印,尖叫发抖了起来。「大师!大师!她来了,她来了!」 灵愆大师眼角掠过一抹阴沉晦暗,大喝一声:「妖孽,如此执迷不悟,还不速速受死!」 他掌心中的铸金怒目金刚忽地嗡然大响,剧烈摇晃得厉害……灵愆大师一怔,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见铸金怒目金刚身上窜出了一个黑影,而后被突如其来的一只纤纤如雪玉手轻巧地拈住了—— 一个妖娆妩媚娇艳万千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面前,右手以兰花指拿捏着那团在她玉指尖惊慌挣扎、瑟瑟颤动的黑影,右手拿出一瓶茶树酒精消毒液,毫不客气嘶地喷了下去! 黑影发出剧痛绝望的哀号,最后越缩越小、越缩越小……眨眼间轰地被一簇业火燃烧殆尽。 「哼,不是很爱烧吗?老娘给你加点浓度七十五趴酒精,让你烧个痛快,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宝寐嫌弃地看着雪白指尖上那一小抹黏腻感,茶树酒精消毒液又嘶呀嘶地喷了好几下,自行搓了搓手。 「……」众人目瞪口呆。 「你、你做了什么?」灵愆大师终于从震惊骇然中回过神来,面目狰狞气急败坏地大吼,却在看清楚宝寐娇媚艳艳的容貌时,不禁一呆。 宝寐冷眼看着这个一副清高慈悲世外修行高人的老混蛋,那眼底淫秽贪婪的视线彷佛恨不得立时就把人衣服剥个乾净…… 就这货色,还大师? ——全台那万人信徒眼睛都被养殖池里的文蛤糊住了吧?心灵这么空虚,这么爱捐钱,这么喜欢被骗,来找宝寐大师呀!她好歹不会光拿钱不办事,而且她现在只馋白挚的身子,完全不必担心她骗色……咳咳咳,总之,世人愚昧,不识真佛啊! 「你个老混蛋向谁借的狗胆,居然敢冒怒目金刚之名行诈骗之实?」她恶心面前这东西脏,索性随意一弹指,招来没烧完的三根芭蕉叶一人一根地把这师徒三人全拍在地上作狗爬。「你不知道怒目金刚爷爷可疼我了,我以前偷喝祂老人家私藏的琼浆玉液都没……嗯,总之,我今天要是放过你这个欺世盗名污蔑神佛的脏东西,我还对得起怒目金刚爷爷吗?」 「唔……唔唔唔……」灵愆大师和两名护法弟子被狠狠地压制在地,动也动弹不得,又惊又怒又害怕万分,惊急出了满头冷汗鼻涕眼泪。 「你竟敢对灵愆大师不敬?还、还不把人放开?不怕被佛祖责罚,遭天打雷劈吗?」尤老太太跳脚,就想扑过来打人。 第61章 宝寐冷冷瞥了她一眼,尤老太太心口一悸,浑身发抖起来。 杨姊则是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作梦,而且是噩梦,但看到宝寐,她又莫名觉得安心起来,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挤出一句—— 「宝小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救我们家的吗?」 「别帮尤家自作多情,」宝寐淡淡然地道:「我不是来救人,是来救魂的。」 杨姊满眼迷茫,「救、救魂?」 宝寐转望向失魂落魄的尤兰景,男人英俊的脸庞苍白无血色,直勾勾盯着地上那脚印……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她冷冷道:「空有一腔虚软无用的情,却没有心也没有脑,自己的妻子被自己的妈下了安眠药,几次三番送给那个老混蛋『双修』,你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自杀了好几次,你也不知道,她最后被这两个狗东西推进井里溺死毁屍灭迹,你还是不知道……说她卷款和情人跑了,你倒相信了,我的妈耶,你们尤氏企业到现在还没倒是奇蹟吧?有这种无脑老板,我真是同情你家员工。」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尤兰景高大身子摇晃了晃,英俊面容霎时涨红得恍似就要滴出血来,嗓音瘖哑颤抖得几欲嘶吼。「不可能!不……不可能,我母亲怎么可能这样对春谣,春谣是她媳妇……我妈……她也不会这样对我的!」 「杨姊,你这绣花枕头老公是个结巴呀?」宝寐一脸同情地看过去。「而且耳力也不太好,我刚刚字正腔圆说得多标准,他居然还听不明白?」 「……」杨姊嘴巴微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儿子,别听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黑白讲,」尤老太太身子抖得像筛子,心虚仓皇地连连后退。「妈什么都没做……」 尤老太太的狡辩却在儿子疯狂的目光下,渐渐哑然消声了。 杨姊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子,刹那间突然很想吐—— 她这是嫁进了什么样肮脏、垃圾、恶心的家庭? 突然间,她万分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没有被那个没人性的婆婆用相同的手法…… 「杨姊,你真得感谢你有个好娘家,爸妈够力。」宝寐戏谑地挑眉,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无。「动了你,尤老太和这个叫灵愆的狗东西恐怕会被杨家追杀,所以他们才放过你的。」 杨姊脸色白得像纸,张口嗫嚅了句什么,忽然哭了。 汹涌的泪水里满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她前头的……那个尤家媳妇感到心痛和深深的愧疚。 尤兰景已经连泪水都流不出了,他两眼赤红地盯着母亲。「为什么?」 尤老太太先是回避闪躲着儿子灼灼如火似刀的瞪视质问,最后豁出去了,理直气壮地大吼大叫道:「为什么?当然是那个贱人抢走了我的儿子!」 「我有了媳妇就像没了儿子,你们天天在我面前恩恩爱爱,有没有想过我多年守寡多么苦……」 「你一回家看到那个贱人就眉开眼笑,帮她过生日,带她去旅游,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放在饭店隔壁房间,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小贱人是怎么勾引你的……」 「你爸死得那么早,小时候你还说你要一辈子都爱妈妈,永远陪妈妈的,结果结婚就变老婆的了……」 尤老太太满腹怨毒,句句指责里都带着扭曲畸形的情感。 第62章 「——您就因为这样?」尤兰景痛苦嘶哑颤声问。 「这样还不够吗?」尤老太太坐倒在地上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跟个老泼妇一样。「生儿子没用啊,我这么辛辛苦苦地把屎把尿把你拉拔长大,就被个年轻的贱人拐走了,现在还为了那个死没人哭的,对我大小声……」 宝寐已经听不下去。「喂喂喂,这世上多的是鳏夫寡妇的老先生老太太,独自养大了孩子,安心看着儿女成家立业,自己就去找点小兴趣唱唱卡拉ok,到公园跳跳健身操韵律舞,爬爬山、泡泡温泉,更有爱心点的甚至还去当志工,不论哪一个都比你这有钱有闲到在家里当变态好上一万倍。」 「闭嘴!闭嘴!」尤老太太已经不管不顾地蛮横撒泼道:「你没有资格说我,我守寡苦了一辈子,我——」 嘎嘎嘎嘎地实在太吵了,宝寐翻了个白眼,随手就虚空画了个「哑口定身符」,只见尤老太太丑陋又可笑地僵在当场,涕泪纵横、满眼骇然。 「总算耳根清净了。」她转过来,对着尤兰景道:「你前头的妻子无辜被害死在井里,魂魄还被邪术整整魇镇了七年,阴差寻不着魂,地府引不回魄,若不是一个月前的轻度地震把井口上镶嵌铜铸的赤练锁魂符籙震裂了一条缝,破了阵法,这位春谣小姐恐怕还出不来……可见老天有眼,天道好还,半点不差。」 「春谣,春谣……」尤兰景痛苦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想去碰触地上那最靠近他的脚印…… 宝寐纤纤指尖一弹,一个秀气清瘦的长发女子浑身湿答答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衣衫褴褛破碎,裙摆沾满泥泞青苔,原来清秀的脸庞呈现着死气的青紫,那是生前溺毙窒息而死的屍斑。 「春谣……」尤兰景满眼震惊。 「它」目光无喜无怒地盯着跪在自己跟前的「丈夫」,通身冤煞之气晦暗萦绕的文春谣,在良久的凝视下,最后静静开口了—— 「我跟你求助过的。」 尤兰景痛到极点地泪水夺眶而出。「春谣,你没说……你要是早点跟我说……」 「我如何跟你说……我被你妈妈下药送给了她信奉的上师……强暴?可是我求过你,能不能阻止婆婆再请那个人到家里来……我说我害怕,说他不是好人……但是你叫我顺着婆婆,你说别剥夺婆婆的信仰和爱好……」 尤兰景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婆婆说,能被上师选中双修,是我的福气……她说,如果我敢告诉你,她就把……把双修的录影给我爸妈看,给所有人看,说是我自己不要脸,勾引了上师……」 尤兰景喉头发出沉重的哀鸣声。 尤老太太不能动,脸上没有愧疚之色,只有被揭穿的难堪和怨恨。 杨姊看着这个婆婆,心里的厌恶几乎淹没了所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 「我绣了那幅牡丹孔雀图……虚假的牡丹……鳏寡的孔雀……这就是我欢欢喜喜嫁进来的夫家……」文春谣喃喃,「他们还是不放过我……就是不放过我……我被他们推下井的那一天,我从药效中清醒过来,婆婆拿着手机录影,那个人压在我身上……又压在我身上……啊啊啊啊……」 那不堪又痛苦丑陋恶心的记忆再度翻涌而出,文春谣伤痕累累的指甲剥落的脏污双手紧紧地抱住头,浓浓黑气萦绕,屍臭弥漫…… 第63章 杨姊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摀住嘴巴呜咽。 太可怜了……她……真是太可怜了…… 「春谣……」尤兰景目眦欲裂,心痛如绞又难掩恐惧地看着她清秀的脸庞彷佛逐渐屍变,眼眶赤红。 宝寐冷眼旁观,等着看这个口口声声爱极了恨极了「妻子」,现下又无比悔恨交加的「丈夫」对此会有什么反应,并不忘闲闲地火上浇油道:「喔,忘了跟你说,我掐指一算,这文春谣生前溺毙井中,但始终憋着最后一口生气在灵台,所以严格来说,她不完全是个厉鬼,而是半鬼半殭——殭屍的殭。」 「殭屍?!」所有人全吓坏了,就连趴在地上的师徒三人都惊恐得呜呜连声,拼了老命地想挣扎爬逃走。 尤老太太更是惊悸骇然得几欲晕了过去。 而阿金和两个女佣早在文春谣现身的当下就吓得屁滚尿流,夺门而逃了…… 「文小姐,今天有我在这儿,只要你不把人弄死,只管有冤鸣冤有仇报仇,咬伤了撕残了都算我的!」宝寐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大妖气势磅礴而来。 她不是要保那个恶毒的尤老太跟活该被千刀万剐的狗屁灵愆上师,但她不想文春谣沾上人命,伤了自己的阴德,和加害自己的那人同归于尽,很壮烈,但却是最不划算的一笔买卖。 最好的当然是仇报了、气出了,最后自己还落得一身功德无量。 「大人,谢谢您……」文春谣忍着周身骨头挤压得喀喀呻吟作响的巨大痛楚,鲜血淋漓剥落的指尖上渐渐窜出的尖爪,泛着青黑之气的小脸扬起了一抹苍凉的微笑,她看向那本能后退了一步、自己生前深深爱着的「丈夫」,轻轻地道:「尤兰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爱过你。」 尤兰景英俊脸庞霎时惨白如纸,如遭雷击…… 文春谣最后一眼看向尤老太太和灵愆上师,他们吓得直抽气,呜呜死命挣扎想逃想求饶。 「就算我成了殭,也比你们这些肮脏污秽的『上等人』乾净千百倍。」文春谣冷冷地道,「我不会再为了你们脏了我的手。」 就在文春谣话声甫落,尤老太太和灵愆师徒三人大松了口气,露出侥幸和得逞笑容的刹那,一瞬间忽然地动天摇…… ☆☆☆ 电视新闻轮番插播快报—— 「……北市xx路民宅地层下陷坍塌事件,屋主是国内知名企业尤氏公司董事长尤兰景,据悉尤董事长母亲在意外发生之时,正和拥有万名信众的灵愆大师在屋中进行裸体双修,恰好逃生不及,被崩落的建筑物水泥块砸烂下半身……」 「……受伤的两人被紧急送往xx医院,在经过十六个小时的手术抢救后,主治医师表示两名伤患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下半身受创严重,终生只能用人工肛门协助排泄功能,下半生注定瘫痪卧床……」 「……灵愆大师北中南禅舍被举报违建,并爆出逃漏税、下药性侵年轻女教徒、非法敛财、违法贩售谎称具有疗效之天灵水等等丑闻,检方已介入调查……」 「……本名周百铁的灵愆大师,被证实和尤氏企业最大股东尤老太太联手杀害尤董事长前任妻子文春谣女士……」 「……尤氏企业股票大跌,市值蒸发二十亿……」 ——这个令人发指、全民唾弃的案件和新闻在社会上整整动荡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宝寐走进了大稻埕附近一家幽静的茶馆,看见包厢里一脸素净消瘦但明显精神还不错的杨姊。 第64章 「宝小姐,请坐。」杨姊毕恭毕敬地为她斟了一杯沁香四溢的茶。「这是顶级桂花龙井,您尝尝,如果喜欢的话,我让人给您准备几斤带回去好吗?」 「谢啦。」宝寐慵懒娇憨如猫地打了个呵欠,笑吟吟道:「原来这家茶馆是你开的?」 「说来惭愧,我爸给了我几间店面舖子做生意或收租,我以前没有多大志向,总想着不管是夫家或娘家,我都有花不完的钱,干嘛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呢?」杨姊笑了笑,眼神有些黯淡,随即振作起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女人还是要靠自己,我爸妈再有钱,难道我还能一辈子跟他们伸手吗?况且,我已经跟尤兰景离婚了,都快四十的人了,总要为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 「嗯嗯,我支持你。」宝寐啜饮了一口茶,忍不住点点头。 虽然她这一百年来因为很少喝到真正有灵气的好茶,所以已经自暴自弃(?)转换口味爱喝咖啡和快乐肥宅水……咳咳,但是杨姊这一泡茶确实不错,可见得她那茶商娘家家底雄厚,还是有几株挺能撑场面的老茶树的。 「宝小姐……」杨姊欲言又止。 「哎?」 「……文、文小姐她还好吗?」杨姊心情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半个月前像是经历了一个又可怕又漫长又恍惚的噩梦,但是最后却发现最同情的反而是她曾忌妒吃醋过的文春谣。 她对尤兰景是一见钟情,只知道他结过婚,被前妻背叛,意志消沉了两年…… 事业有成又深沉忧郁充满故事的英俊男人,哪个女人会不喜欢? 她以前总想,这样的男人这么长情,能够做他的妻子一定很幸福,而她也会好好珍惜他,抚平他的伤痛,做他一百分的好太太。 可是没想到,事实却是丑陋得叫人作呕又心寒。 「你前夫还好吗?」宝寐忽然反问。 杨姊低下头,苦涩又讽刺道:「尤氏企业现在一团乱,不过听说他也无心打理,业界有风声说,他有把公司结束,然后出家的打算……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嗯,听他过得不好,那我也就放心了。」宝寐微笑点头。 虽然始作俑者不是尤兰景,但这个男人得有多眼瞎心大,才能对家中发生的一切如此视若无睹? 当然,文春谣是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也是个不懂得保护自己、扞卫自身的傻姑娘……第一次遭受下药性侵的身心重创,饱受痛苦害怕自厌恐惧绝望等等折磨之余,还憋着忍着不敢翻脸或求助,难道加害者就会放过她了吗? 作恶之人,自然是最懂得食髓知味的…… 杨姊神情黯然。「宝小姐,对于文小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杨姊你真是个好人。」宝寐顿了顿,笑咪咪道:「别担心,春谣现在归我管,我会调教她成材的。」 「……」杨姊呆住,一脸茫然。 「她现在半鬼半殭,对地府而言比双重国籍还麻烦,所以我索性就收了她,教她往后怎么鬼修,也算是帮阎罗王一个小忙。」她慵懒地撑着粉腮,丝毫不承认自己为了此事还敲诈了阎罗王好几百株彼岸花跟业火…… 怎么说呢,就算家大业大,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彼岸花和业火在某些时候也挺好用的,她如今在社会走跳,往后是打算靠着降妖伏魔抓鬼来混饭吃了,武器装备当然越多越好罗! 第65章 杨姊吞了口口水,不管有没有听懂,都控制不了脚底直冒寒气的本能。「呃,那、那不错啊!」 「你如果喜欢的话,有空大家约出来喝咖啡聊聊天呀!」 杨姊浑身鸡皮疙瘩竖起,连忙摆手乾笑道:「谢、谢谢,那就不用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对了,如果你真的想帮春谣的话,那就帮她争取一下尤氏别墅那里的地契吧!」宝寐突然想起,兴冲冲地道:「鬼修也得有个名正言顺的栖身之地,尤家对不起她,给一片地头补偿补偿也是应该的。」 「……」杨姊半天说不出话来。 宝寐被她盯得有点心虚。「怎样?要求太高了吗?」 别墅所在的位置是台北黄金地段之一,坪数又大,市价至少值个十亿台币左右,尤家现在正焦头烂额,说不定也有卖地补钱坑的打算。 「不,这也是应该的。」杨姊心情有点复杂,仍然一口答应了。「这件事我会让我的律师去跟……我前夫谈。」 「谢谢杨姊,好人一生平安啊!」她闻言松了口气,笑吟吟道。 解决了徒弟(?)的安置问题后,宝寐第二件事就是赶往会计师事务所递辞呈。 副理陆大姊很乾脆地接受了她的辞呈,甚至还很好心地帮她写了一份推荐函,表示宝寐是业界优秀人才,任职于陈氏会计师事务所期间能力卓绝、作风清正,离职原因只是因为个人职场生涯另有规划,陈氏会计师事务所已多次挽留云云…… 总之在工作这部分,陆大姊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宝寐也从头到尾笑容娇媚友好,直到陆大姊亲自送她出会计师事务所大门的当儿—— 「大师,我弟弟以后不会再被那些奇奇怪怪的脏东西缠上了吧?」 宝寐知道她爱弟心切,但是听她说「奇奇怪怪的脏东西」,怎么心里就有点想炸毛呢? 「多行善,多晒太阳。」宝寐微微一笑。「要是还睡不安稳的话,去行天宫找阿嬷们收收惊也不错。」 陆大姊迟疑了一下,也不确定宝寐是说真的还是在打趣。「……喔,谢谢。」 宝寐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刷着手机上网银的存款纪录,正喜孜孜地打算去喜来登大饭店的十二厨吃「包肥」(buffet),她可是垂涎很久了,但是以往总碍于荷包里辛苦的小钱钱而克制自己,可现在今时不同往日,她是有钱的大妖了啊哇哈哈哈。 就在宝寐很豪气的招计程车直奔喜来登的时候,忽然一通来电让她脸色大变—— 「宝小姐,先生失踪了!」 第十章 宝寐一身黑衣长靴,长发绾髻,用一柄乌木箸簪住,雪肤红唇,严肃地伫立在临堺集团顶楼停机坪上。高楼强风猎猎,她身穿的风衣随风翩飞,越发显得英姿森严无匹。 簇拥在她身旁的高大英俊男子是白挚的特助群之一——藤泷藤助理,还有六名c组保镖。 一架卡曼契匿踪战斗直升机降落,藤泷和保镖c组组长亲自为她拉开了机舱门。 「宝小姐,请!」 宝寐也顾不得欣赏这架传闻中由波音和塞考斯基为美国陆军研发,就在开发即将完成要投入量产的时间点,却因计画终止而未能面世的武装侦察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成为临堺集团的座机之一? 第66章 若说以前她曾听说过临堺集团有多庞大,但越接触临堺,就越能感受到临堺集团白家的深不可测。 只是这个各国领袖都会奉为上宾的白挚,为何会在罗马尼亚下落不明?谁敢动手?谁又动得了手? 一上直升机后,宝寐美丽的脸庞深沉冷静地听着藤泷的报告。 贺简已经先行率人赶往罗马尼亚了解情况,而随扈的a组保镖和柳缰被人发现在柯尔德温城堡外五十里的山谷里,伤痕累累昏迷不醒,同车的白挚不知所踪。 这件事几乎成为该国的外交重大事件,已在第一时间被压了下来。 临堺在罗马尼亚有军火工厂和矿场,在该国参与的投资也非常惊人,消息一出,匈牙利和欧洲分公司的总监也火速赶过去,动员一切力量搜救白挚。 但是白挚失踪了十二个小时,却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所以等同于军机处的特助群二话不说,决定立时向宝寐求助! 「宝小姐,这是柳缰他们被发现时的照片。」藤泷面色肃然紧绷,恭敬地将平板递给了宝寐。 她一一点开了那些照片,蒐证的人非常仔细,所有远近距离,乃至细微的一块石头、一株草木上的血迹都不放过…… 防弹悍马上有明显的剧烈撞击,包括幕僚座车都是翻覆四散、东倒西歪。 她瞳孔蓦地一缩,滑开拉大了其中一张悍马的撞击点……妩媚明亮的眸子微微危险隐怒地眯起。 「呵,还真是找死呢!」 藤泷和c组保镖神色一凛,正想追问,就听宝寐冷冷一笑。 「敢劫我的人,这群蝙蝠精惹错妖了!」 众人愕然。「蝙蝠精?宝小姐,这——」 还有……他们刚刚是不是听见一个「妖」字了? 「你们家先生命格贵重奇特,我没法卜算他的前世今生和现下下落,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性命无忧。」宝寐顿了顿,严肃的娇容总算露出了一丝笑。「他身负大功德,只怕地球裂成两半了他都不会有事,别担心。」 ……您这样说,我们虽然松口气,但心情很复杂啊啊啊啊! 不过无论如何,战斗直升机上的气氛还是稍稍松弛了一丝,只要先生无恙,一切都好说。 直升机到维也纳降落补充油料,而后再飞越国境抵达罗马尼亚北部,这个传说中吸血鬼的故乡。 这过程中,飞行时间很长,但宝寐身为妙龄(?)五千年的大妖,在必要时是可以不睡觉的,只不过人间待长了也变懒了,咳。 所以她还是在直升机上补了个眠,期间一直听藤泷和c组保镖不断跟各方联络,有时候用英语、法语、德语(应该吧)还有罗马尼亚语(她猜的)……总之宝寐莫名有种「先生失踪了」,全世界都紧张起来了的感觉。 一行人下了直升机后,在罗马尼亚北部最大城市里换了车,也和贺简等人会合上了,十几辆车队浩浩荡荡往柯尔德温城堡方向驰去。 医院距离柯尔德温城堡有一百公里左右,宝寐英姿飒爽地带着一大票高大凶悍汉子走进医院的时候,迎面而来的院长医生护理师全屏住呼吸,大气喘也不敢喘一声。 ——这是来砸医院的吗? 藤泷上前和院长握手,用罗马尼亚语交谈了两句,而后向他介绍宝寐,态度之恭谨,令院长也不由自主对宝寐肃然起敬,神情战战兢兢。 第67章 宝寐当然是用英语打招呼,而后要求去探视柳缰和a组保镖。 他们被安排在最尊贵的头等病房,用最好的医疗方式治疗,但自事发到现在,始终不省人事。 「——他们被下催眠咒了。」她哼了声。「最低等的那种。」 「能叫醒吗?」贺简心急问,满眼信任崇拜仰赖地望着宝寐。 她挑眉,「贺小简,你这个问题很侮辱我的业务能力呢!」 「不敢不敢……」贺简先是欣喜,而后瑟缩了一下。「宝小姐最厉害了,所以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交付在您手上了。」 「好家伙,越来越会说话了。」她眉眼弯弯,而后玉手一一在柳缰和a组保镖全员额上轻拂而过,众人清楚地看见她拂过的刹那同时捏碎了一小团什么,有种血腥味飘散开来,又霎时被一抹淡淡茶叶香气净化取代了。 柳缰和a组保镖们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后惊醒了过来,还来不及感受到身上伤痕遍布的剧痛感,就大声咆哮吼叫起来—— 「救先生!」 「先生!」 「那些是什么?拦住它们!」 他们的思绪依然沉浸停留在被袭击前的那一刹,愤怒、震惊、焦灼……甚至是绝望。 柳缰和a组保镖们大口大口喘着气,冷汗直流,翻腾着就想挣扎起身。 宝寐心里有点酸,又有点暖。自古以来,「忠心耿耿」这四字何等难得又最是震撼人心。 不知怎地,她见临堺的这些心腹特助和菁英保镖随扈,就想起了岳武穆的岳家军,杨业杨老令公的杨家军。 在这忠孝节义、人情义理越来越淡薄的世间,明主安在?良臣何存? 灵气稀薄的大地,也不知哪日会被人类自己糟蹋个精光,真正的信仰逐渐失迷的天下,会不会有哪天,最后沦落成了没有神的所在? 她眼神有些恍惚哀伤。 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的鲲鹏,其居处北冥,已摇摇欲坠;而视为昼,暝为夜的烛龙遁逃于极寒之地,不愿再为人所扰;最大的神鳌被女娲娘娘斩杀,四肢安放在东南西北四极,撑起了要坍塌的天;最小的神鳌则默默驮着瀛洲、蓬莱和方丈这三座仙山,可这三座仙山还不是被祂们拼其所有保护着的人类,挖了个乱七八糟? ……如今,像她这样幸运又能融入人类社会的大妖,还能附存剩下多少? 妈的!不过就算再怎么落魄,也还轮不到小小的蝙蝠精来挑衅叫嚣! 她双手飞快画了个闪动着晶光的符咒,洋洋洒洒如雪花般落在了他们身上——连和她同行的每个人都不例外。 这是宝寐大妖的平安符籙,刀枪不入、百邪不侵,防火防盗防毒还防闺密……咳,扯远了。 受伤的几人终于平静了下来,愣愣地望着美丽妖娆却此刻令他们无比安心的宝寐…… 「宝小姐您来了?」 「太好了,宝小姐来了就不用担心了!」 「宝小姐,请您快点帮忙救先生——」 「对,不用在我们身上耽搁时间了,救先生最要紧!」 她眼神温柔地道:「你们好好休养吧,别慌,我自己的男人自己救。」 「……」众人一呆。 果然……宝小姐威武! 第68章 ☆☆☆ c组保镖和贺简、藤泷坚持要陪同宝寐找人,但是宝寐只要了罗马尼亚语最精湛流利的藤泷开车带路,原因是—— 「他罗马尼亚语讲得最好,到时候帮我翻译脏话,嗯,干仗对骂的时候,比较快啊!」 所有人听了这个理由,顿时哑口无言。 宝小姐就是宝小姐,风格真·举世无双。 「可是我们也想保护您。」c组组长是个身高接近两百公分的黑人帅哥,一口中文异常流利。 「谢谢啦,但是……谁保护谁?」宝寐笑咪咪的,一刀扎心又快又准。 「……」c组保镖全员和贺简面露羞愧。 「那、那起码我们去壮壮声势也好。」贺简还是不死心,除了心心念念惦记着要救先生外,他能偷偷承认自己是想跟去看宝小姐怎么屌打蝙蝠精的吗? 「那倒不用,你们人太多,会很抢我的镜头的。」宝寐豪迈地小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 于是藤泷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恭恭敬敬帮宝寐开车门,而后坐上了悍马车的驾驶座。 精通八国语言,西点军校当届榜首的藤泷内心从来没有这么暗爽过,不过面上他还是很肃然严谨的。 宝寐小手握着柳缰在受攻击前,扑身要保护先生时从他袖子上扯下来的一枚汉白玉袖扣,对着空中拈指喃喃说了什么,而后吹了一口气! 众人眼前一花,悍马车车顶重重一沉—— 一只高大细腰、四肢修长,浑身玄黑如铁的犬威武矫健地踩在车顶上,目光炯炯气势凛凛地盯着众人。 所有人不约而同嗖地深吸了口气,本能地倒退了三步,后颈一寒! 「哮哮,乖,帮姊姊个忙啊!」宝寐探出头来,笑嘻嘻地对顶上足有人高的大犬亲昵地喊道,左手不知何时变出了一颗圆圆皎洁莹然生光的小球。「来,姊姊给你月华吃。」 大犬低头看了她一眼,精光湛然的眸子有一丝委屈—— 爱吃月亮的是天狗还有后羿的猎犬,又不是本犬。 宝寐被祂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掏出了珍藏的北市知名的x翔蜜汁厚片猪肉乾,嘀嘀咕咕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爱吃荤不爱吃素……但是姊姊帮你补充点维他命c不好吗?」 月华(亮)=维他命c? 就在众人满脸茫然蚊香眼的时候,大犬还是一口吞月华、一口吞肉乾,满足地舔了舔,而后大大的头亲近地蹭了蹭宝寐。 「……」众人好半天才勉强回过神来。 「宝小姐,这位是?」贺简眼底都是深深的敬畏。 「哮天犬啊!」她摸了摸哮天犬尖长漂亮的耳朵,理所当然地道:「论追踪术,哮哮堪称天下第一,没有比祂更厉害的了,待会儿还得趁杨哥发现前赶紧还回去的,杨哥最宝贝哮哮,平常都不给摸的,不过我跟哮哮有一起偷偷去打猎吃烤鸡的革命情感,当然不是外人……」 杨哥……敢问是姓杨名戬吗? 众人听得两眼发直,觉得自己彷佛在看3d版……不对,是imax版的「封神榜」。 这个世界……还科学吗? 「哮哮,来,闻一下,帮我找到这个人好吗?」宝寐眉开眼笑,大言不惭地道:「这是姊姊看中的男人,千万得帮忙找回来呀!」 第69章 哮天犬双耳精神地一抖擞,嗅闻了那枚汉白玉袖扣后,昂首长啸了一声,霎时四方飞禽震动,八方万兽伏地哆嗦。 众人屏住呼吸,满眼崇拜。 而后下一瞬,巨大的神犬体态修长优美地纵身一跃,刹那疾射若飞矢、飒沓如流星地往前奔去! 「跟上!」她喊。 藤泷就等这一声,油门瞬间重重踩到底,悍马车低吼咆哮着冲追了上去。 一众大好男儿热血沸腾,恨不能也跟着杀过去! ☆☆☆ 距柯尔德温城堡西方八十公里,遥遥相对的波奈城堡密道深处…… 白挚闲适淡然地坐在黑绒贵族沙发上,长发披肩,如冰肌玉骨、芝兰琼树。 他大手优雅地搭在红木扶手上,面对坐在自己对面,露出獠牙缓缓啜饮着水晶杯中鲜艳血液的苍白俊美金发男子,玉白清俊脸庞神情沉静,不见半点惊色忐忑。 自被劫至今十几个小时,冷静从容自在得令古克特伯爵深为惊艳又极度痛恨。 「……白先生,不喝一杯吗?」 「谢谢,我不渴。」 「噢。」年轻的古克特伯爵笑了起来,压低声音蛊惑地道:「白先生……难道你就不希望,能够永远掌控临堺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吗?想想看,你的身体不老不死、灵魂不殒不灭,多少权势金钱美人在握,随时让世人,不,甚至是各国领袖俯首帖耳……」 白挚微微侧首看着他,「伯爵兴师动众把我绑架到这里,就是为了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不是绑架,是请。」古克特伯爵纠正,隐隐不爽地哼了声。「而且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无聊,你们凡人不都想长生不老吗?」 他轻轻叹了一声,凝视着古克特伯爵碧绿中隐隐泛着血色的妖异双眼,「伯爵既然说是请,那么就是主随客便,我可以离开了吗?」 「当然不可以!」古克特伯爵眯眼。 「那这就是绑架了。」他静静地指出。 ——本伯爵现在是在跟你讨论这两个词汇的用法吗? 古克特伯爵一窒,一肚子火气噌地直往上窜烧,捏着水晶杯的指节一个用力,掐碎了满杯香甜的处子之血! 若非这个古怪神秘的东方商业霸主身上有种更加古怪神秘的力量护着,令所有想碰触他、拥有他甚至吞噬他的血族——包含自己这承继了伟大的德古拉大公嫡系血脉之孙——都靠近不得也无从下手,自己用得着在这里跟他浪费唇舌吗? 古克特伯爵三百多年来的岁月中,几时吃过这样的瘪?只觉得这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神情一下子阴沉危险了起来,猛一挥袖振臂—— 蓦地,自身后飞出了大片黑压压凌厉叫嚣的吸血蝙蝠,张大了锐利白森森的尖齿朝白挚扑咬过来! 白擎注视着那漫天血腥秽气,清眸低垂,修长如玉大手暗暗掐碎了坚硬光滑的红木扶手,掌心里紧握着细碎木刺屑片。 可就在他手上运劲,欲将满掌尖锐木屑飞撒击杀而去的刹那,数以千百只张大了尖齿的黑色蝙蝠却在逼近他一臂之遥处,像是撞上了无形电网般噼哩啪啦地燃烧了起来,吱吱凄厉哀鸣落地。 恶臭的飞禽毛皮血肉焚烧气味飘散在偌大的房间中,彷佛透着某种不祥。 第70章 古克特伯爵彷佛被重重巨拳击中般,胸口剧烈一痛,霍地起身,喘息着又惊又怒地瞪视着身形微僵,神情若有所思的白挚。 「你……这是什么邪恶的黑魔法?」 「嗯?」白挚眉眼微扬,眼含揶揄。 古克特伯爵脸颊霍地热辣辣了起来,僵了一僵。 但见这清雅雍容淡泊如兰似仙的东方美男子微微一笑。「古克特伯爵,你我这样对峙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你直接说明来意,我们共同商量出个结果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古克特伯爵胸口郁闷难当,数百年来高高在上为世人所颤抖惊恐畏惧的自己,竟在一个……凡人面前威严尽失,甚至使不上力? 「你明明是凡人,为什么这么邪门?」 「好吧,我换个问法,」只听那雅致清冷的嗓音静静问。「白梧也在贵城堡做客是吗?」 古克特伯爵也很乾脆承认了。「是。」 「原因呢?」 「我底下人以为那是你。」古克特伯爵耸耸肩,有点咬牙切齿。 临堺集团的「先生」极度神秘,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行踪,就算有幸和他面对面谈过生意的企业主,都会在离开后的下一秒奇异地对「先生」的容貌失去记忆。 若非白梧在欧洲某富豪顶尖私人会所里,无意中透露给一名上流交际花,自己是东方临堺集团的白家人,而其年龄又恰好符合他们调查已久的「先生」的年纪,古克特血族的使徒也不会追到台北掳劫错了对象! 这次能在罗马尼亚抓到「先生」,虽是出乎意外之喜,却也牺牲了足足百名血族使徒和家族中好几名年轻噬魂者。 古克特伯爵心疼得都要呕血了。 ——见鬼的谁会知道区区一组凡人保镖就能干掉他们上百名高贵伟大的血族子弟? 白挚眼神却比恨得牙痒痒的古克特伯爵更冷。「伯爵的目标是我……又为何对一个稚嫩无辜的孩童下手?」 古克特伯爵回过神来,昂然地得意一笑,神态中流露出漠视众生的高傲无情。「不过是区区一个人类小崽子,弄死也就弄死了,白先生该不会以为我伟大的血族需要为此负责任吧?」 「他是个孩子,」白挚声音深沉。「我白家的孩子。」 「据我所知,白梧和那个小崽子,根本与白先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是吗?况且,死者已逝,但白先生还有机会救回一个活的。」古克特伯爵弹了弹指,身后大门悄无声息地开启,穿过厚厚织锦垂幕进来的是一个黑发蓝眼的年轻血族管家,恭敬弯腰为古克特伯爵呈上了一个镶着宝石的盒子。 「主人。」 「把礼物给白先生瞧瞧。」古克特伯爵瞥了一眼。 「是。」 血族管家神情隐含一丝畏色,谨慎地走近,在那圈蝙蝠灰烬前停下脚步,掌心冒汗地打开了宝石盒子。 里头是一颗不断收缩跳动的心脏,诡异得令人汗毛直竖。 白挚目光一寒,心微微地往下沉了沉。 似有预感,这颗心脏的由来…… 「白先生,在此之前,我没想到你会对这些既无血缘又没用处的蝼蚁上心。」古克特伯爵露出獠牙一笑,西洋男子最俊美的模样却有着叫人骇然的残暴,一如他那个被称作「穿刺公」的始祖。 第71章 「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白先生付得起的。」古克特伯爵哈哈大笑,首次在他面前占上风,心情愉悦至极,眸底的贪婪一闪而逝。「如果白先生能把罗马尼亚和东欧的所有势力,包含三家兵工厂全数『转让、捐赠』给古克特家族,令堂弟的心脏,自然还能再安置回他的胸膛,白先生应当知道,古克特家族拥有全欧洲最先进的医学生物实验室。」 「古克特伯爵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伤人性命,就为这个?」白挚清冷的嗓音里透着一丝森严凛冽的嘲弄。 德姆斯·古克特有些噎住。 什么叫「就为这个」?临堺在东欧和罗马尼亚的政商势力和三家兵工厂,总价值超过百亿美金,难道在他眼里只是……只是间小便利商店? 虽说这确实不过是自己预设的两个条件之一,但德姆斯·古克特还是有种自己被小瞧了的不痛快,好似自己这么兴师动众冒险搞出国际外交事件,就只是贪图个蝇头小利。 「令堂弟这条命,自然不只这个价。」古克特伯爵转念一想,笑了,满满恶意道:「另外一个条件,就应在白先生身上。」 白挚清雅修长的眉毛微微一扬。 「答应了第一个条件,令堂弟随时可以离开罗马尼亚。」古克特伯爵舒适地往椅背一靠,旋转把玩着指间硕大如血滴的暗红剔透宝石戒指。 「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古克特伯爵忽然看向重重织锦垂幕的另一个方向,神情有一丝奇异,似是狂喜似是敬畏又似是着迷…… 白挚敏锐地察觉到那垂幕后头有某种……生物在? ☆☆☆ 哮天犬奔腾如飞,高大矫健如弓的身躯倏然停顿了下来,在地上嗅闻了一下,而后瞳眸金光一亮,回头对紧紧跟上的悍马车昂首嗷呜吼笑了一声。 悍马车上的宝寐蓦然打开了车门,在疾驰的悍马车上一跃而下,差点把驾驶座上的藤泷吓出了心脏病。 「宝小姐!」伴随着惊喊声的是尖锐刺耳的煞车声……藤泷英俊脸庞发白,余悸犹存地喘了一口气。 幸好,自己当年摘下国际职业赛车手冠军的功力至今尚未退步,否则万一煞车不及撞到宝小姐和……呃,哮哮,那就不好了。 「宝小姐,你没事吧?」可没想到藤泷才开门下车,就对上四只鄙视他的小眼神—— 「……???」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宝寐拍拍他的肩。「要对宝寐大……师有信心。」 「哼哼。」哮天犬也给了他一个「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大白眼。 想宝寐姊姊当年可是从九霄万里云上抓着烛龙的角一路直奔而下入深海底,眼皮连眨都不眨一下,比人类玩的那个鸡坏(g5)刺激百万倍呢! 藤泷哑口无言,只能摸摸鼻子讪讪地乾笑。「我、我会学着点的。」 「没关系,慢慢来。」笑咪咪的宝寐陡然目光锐利起来,望着前方天空漫天沙尘暴般大举侵袭而来的黑影,转头对哮天犬道:「哮哮,谢谢你帮姊姊找到点儿,你先回去杨哥那儿,下回姊姊再请你吃x肉乾啊!」 「呜?」哮天犬漂亮神气的犬眸兴冲冲地和她对望——需要帮忙围事的吗啊呜? 宝寐弯着妩媚的眼儿笑了,摸摸哮天犬硕大的脑袋。「不用啦,这里是境外,你又是编制内的神员,好心帮忙斩妖伏魔还得缴交事后报告,动不动还得被西洋那些小老儿告一状什么的,不划算呀。放心,姊姊这种野路子的,属于流氓干架,我打了就是打了,能奈我何?」 第72章 哮天犬亲热依恋的磨蹭了蹭她,这才叼着宝寐又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另一包黑胡椒厚片猪肉乾,瞄了藤泷一眼——凡人崽崽,别扯我宝寐姊姊后腿啊! 神奇的是,藤泷居然看懂了。 也不知道要觉得荣幸还是心酸…… 然而就在哮天犬凭空消失的刹那,藤泷这次内心的震惊和目瞪口呆已经稍微小一点了,可当天边腥风四起、戾叫喋喋的成千上万蝙蝠朝渺小(?)的他们扑噬而来,他心下一紧,迅速抄出悍马车底的机关枪,边发射边想护着宝寐先躲进悍马车内。 「宝小姐,您先撤退回车——」 宝寐樱桃般美丽丰润的小嘴微微一勾,雪白纤细的指尖缓缓地屈指握成拳,而后凌空朝天上俯冲撕咬而来的蝙蝠大军又是一张…… 两只小粉拳展开如花盛放,眨眼间忽然自掌心有无数无数耀眼夺目的火红艳丽花朵飞出,沾上一只就爆一只、而后是十只、百只、千只……像是天空燃放起了一场大型璀璨夺目的烟花,乓乓乓乓地好不热闹! 藤泷手中的机关枪都无了用武之地。 他呆愣愣地仰望着天空,脑子里忽然违和地冒出了一个……这算是生物环保烟火秀吗?还免费的呢! 宝小姐……真乃神人也! 只见宝寐脚尖往地上一踮,腾空高高跃起直有三层楼高,而后伸手抓住了其中一只稍大些的蝙蝠——应当是领头的,因为唯有它惊险地飞窜逃过所有花焰的追杀,见状回旋想折返,却被眼尖的宝寐逮了个正着。 宝寐轻飘飘地落地,藤泷眼前一花,看见她掌心牢牢地捏着一个高身兆英俊的金发男人,男人面色苍白,唇间獠牙露出,透着一抹惊恐和不敢置信的骇然。 吸血鬼?! 不过藤泷此刻却没有任何害怕的情绪,反而是安心无比,一切皆因有宝寐在。 ——宝小姐好威!宝小姐好腻害! 「你……究竟是……什么?」金发吸血鬼恐惧艰难地问。 眼前这个娇艳美貌得令人心颤的东方女子,举手抬足间无一不是万种风情,又隐藏着步步惊心的杀机,从她手中变出来的……花,瞬间就炸翻了他带来的大批「人马」,怎、怎么可能?她到底是谁? 「把我男人交出来。」宝寐嫣然一笑,眼神冷冽。 金发吸血鬼百年来头一次双膝发软,有种死到临头的惶惶感——「你、你是圣殿武士?」 「猜错了。」她嗓音娇软,手上的力气却一点也不软,微微一收紧,金发吸血鬼差点被掐得吐出舌头来。「带我去找白挚,否则我活撕了你,火烤蝙蝠乾扔给饕餮当零嘴吃!」 金发吸血鬼显然也是看过「长城/the great wall」这部片,所以对饕餮二字并不陌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勉强道:「那只不过是电影,不是真的……」 「『暮光之城』也只是电影。」她笑吟吟的回了句,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那你这只蝙蝠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金发吸血鬼被噎到无言以对。 「……」藤泷则是佩服到五体投地。 半个小时后,宝寐站在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暗处戒备森严的波奈城堡前的护城河外围。 唷荷,以为小小一条护城河和薄薄(?)一道钢质大门就能挡得住宝寐大妖的怒火吗? 第73章 「城堡里的人,给你们三分钟把先生带出来还我,否则老娘就不客气自己开抢了!」 波奈城堡里悄无声息,只隐隐有振翅声和阴森喋喋的回音,恍若来自地狱的幽暗鬼魅呓语。 藤泷站在宝寐身旁,警戒地手持机关枪,却不由自主后颈一阵汗毛栗然,但一想到有宝小姐,而且先生就在城堡内等待他们去拯救,瞬间又热血沸腾起来。 宝寐一手捏着又惊又惧、半死不活的金发吸血鬼,等了十秒都没等来应答,想了想,忽然抡起了金发吸血鬼,用奥运铅球选手的气势和标准动作,展臂往后回转三圈,下一瞬咻地掷了出去! 砰地一声雷霆巨响,城堡门墙被金发吸血鬼牌铅球活生生砸出了个大洞。 「上!」宝寐轻松地拎起人高马大的藤泷,腾云驾雾般飘飘然飞起越过了护城河,直往破掉的城堡门墙大洞窜进去。 藤泷还来不及反应,只下意识抱紧了机关枪,耳际狂风呼啸而过,他眯起眼努力克服风阻,看见自洞口蜂拥出来的大批吸血鬼时,迅速应变地扣下了扳机! 特殊的子弹贯穿吸血鬼们的身躯骨血,惊怒痛呼哀号声中,更多吸血鬼疯狂包围上来,可宝寐早已在他俩身上施了阵法,无论哪个触及到他俩跟前就像被九天雷电劈中般,当场电得不要不要的! ——这根本是单方面的大屠杀! 藤泷血脉偾张兴奋狂热地不断移动着机关枪上下神准地击穿猎杀了上百只吸血鬼,把先生被劫、小堂少爷被杀、同僚被埋伏狙击的这口郁闷鸟气全发泄出来。 手持强力电蚊拍痛打蚊子的快感,这一刻他总算体会到了。 「住手!」 收到消息的古克特伯爵带着亲信匆匆赶来,狂怒交加,难以置信地看着血流成河的血族子弟和使徒们。 「你——好大的胆子?!」古克特伯爵看见宝寐的刹那一怔。 宝寐黑衣长靴,黑发绾髻,连根发丝儿都没乱……美艳又可怕得像一尊杀神,偏偏她又笑意慵懒婉媚,叫人在着迷间下一秒就死在她手上也甘心情愿。 「能主事的人终于来了?」她放下了藤泷,妖娆地朝古克特伯爵走来。「把白挚还来。」 古克特伯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血液奔流窜动着彷佛吸了罂粟花或是刚刚饮下最纯洁稚嫩处子的滋味,可骨子里又警觉地瑟瑟生畏,就跟、就跟面对那位「贵客」时一样的感觉。 眼前的女人,危险迷人又致命! 等等,她刚刚说……白挚?她也要白挚? 古克特伯爵脸色沉了下来。「这位小姐——」 「宝小姐。」藤泷骄傲地道:「这是我们家宝小姐。」 「该死的愚蠢的人类!」古克特伯爵没想到这臭虫似的卑微人类也敢打断自己的话,本就心痛着震怒着己方的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他盛怒之下蓦然扬臂,口诵最古老的黑暗咒语,双手往地上一按—— 地面忽然摇动撕裂了开来,一个个浑身扭曲丑恶不断冒出黑色蛆虫,额上生角的高大怪物挣脱地层渐渐爬了上来…… 宝寐美丽的眉毛微微一蹙。 藤泷屏住呼吸,脸色发青,却还是坚定地将宝寐护在了身后。 高大怪物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屍鬼」,个个足有一层楼高,流着恶臭的口涎,五官七孔烂污得像在血水中泡糊了,在古克特伯爵划破掌心流出鲜血,将咒语念诵得更加剧烈的当儿,屍鬼们有的抬脚朝宝寐和藤泷踩了下去,有的则是弯腰伸出不断滴落蛆虫和腐肉的手掌要抓住他俩…… 第74章 这些屍鬼动作出奇地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已经欺近到跟前! 藤泷手里的机关枪弹匣已空,这时候又没能来得及回悍马车上取新的弹匣,正惊骇焦急万分时,只见宝寐不悦地哼了一声,抬抬手就想放出从地府拗来的业火—— 幽冥业火专门焚烧极阴极秽之物,只是珍贵稀少,她平常可爱惜了。 但事出紧急,白挚还在敌方手中,也不知道这么冰清玉洁的美男子被这些吸血蝙蝠恶心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她没时间跟它们在那边罗嗦,当然是一次性把这大规模毁灭型武器拿出来!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屍鬼们突然哀吼了起来,一缕缕金芒如丝线般从地面钻出,自它们脚底火速蜿蜒攀升,一圈又一圈缠紧了屍鬼们的全身上下四肢百骸,而后寸寸收束,屍鬼们剧痛激烈挣扎着,却是徒劳无功。 前后不过几秒,屍鬼们已经缩得仅剩老鼠般大小,最后光芒一闪,众人眼前乍然亮得睁不开眼…… 终于恢复视觉后,不只屍鬼们已经烟消云散,连地上所有吸血鬼的残渣也像是被净化殆尽般,只见满地淡淡金色微尘飘浮着,这片大地顿时间一碧如洗,清阔朗朗,连吹来的风都透着沁人心脾的清新。 古克特伯爵和亲信浑身颤抖哆嗦着,目瞪口呆,冷汗涔涔……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 宝寐眨了眨眼,方才那灵巧如蛇似龙又贵气闪耀的金芒丝线像是勾起了她千百年前遥远记忆深处的什么,可偏又一闪而逝,转瞬不见。 此时,一个颀长优美、宽肩窄腰长腿的身影渐渐从阴暗的地道中出现,翩翩然而来。 墨发垂至臀间,随着每一个清雅踏来的脚步,犹如最上等的黑缎浓密中透着莹然光华,眉目如画清俊无双,周身上下纤尘不染……白挚彷佛是甫从明月踏阶而下人间的谪仙,嘴角微笑,眸光清冷,淡然无意却恁地颠倒众生。 宝寐口水差点飞瀑三千尺……咳,她忙吞了吞垂涎,既美又媚的猫儿眼大大睁着,满满痴醉欢快地扑了过去—— 「我可想可想你了!担心得要命呢!」 白挚愣怔了一下,却在这娇软甜香芬芳身子紧紧缠抱住自己的当儿,心下一震,而后顺从本能地揽住了她纤细如柳不盈一握的腰肢,当是安抚也是宽慰,可如玉的耳朵隐隐地透红了。 「别……担心,我没事。」他低头看着刚刚好到自己胸口高的小脑袋,清澈淡凉的嗓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一丝。 宝寐方才真是出自惊喜激动而忘情扑上白美人(?)的,但万万没想到芝兰玉树、绝美清艳的白挚居然没有闪避开自己的「亵渎」,当下大喜过望,哪里能放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小手便趁机摸上了人家隔着衬衫依然能清楚感觉到肌理分明、矫健紧实的胸膛。 嗷呜!这青春芬芳的男儿体魄啊啊啊啊! 宝寐色胆加狗胆包天,也顾不得还有弱鸡菜鸡——古克特伯爵及其亲信——在另一头犹如遭雷劈半天回不过神来,小脑袋撒娇地磨蹭磨蹭着,悄悄地上下其手,甚至溜进了白挚的衬衫下摆,软腻小手抚贴在那结实腹肌上游移,数着一块、两块……八块肌嗷呜嗷呜…… 饶是白挚素来心性冷清淡泊,也被这小色妖摸得肌肤绷紧发烫,陌生的酥麻炽热感如静电般在她娇腻指尖下窜流了开来。 第75章 他完美好看的玉白耳垂烧得晶莹剔红,面上强自镇定冷静地稳稳出手摁住了她闯祸乱放火的滑软小手,一滴汗珠自他禁欲清冷的脸庞上缓缓滚落,语气嗓音却雅致如故。 「别淘气。」他低沉地轻斥,却一点杀伤力也无,其中的一丝丝无奈和宠溺,唯有自知。 「我真的很担心你的呀,」宝寐左手被抓住了,只得偷偷摸摸地换右手,不过这次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而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抠着他腰间。「就是检查看看你有没有哪儿受伤嘛!」 指尖轻轻抠呀抠的,又是一场又麻又痒的挑逗撩火…… 白挚深深吸气,坚定地捉住了她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清眸有些严肃地盯着她,语气还是凶不起来。「——听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口吻让宝寐莫名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常听他这么对自己「训话」过的? 色欲薰心……咳,的宝寐双眼眨巴了一下,隐约有些恍惚思忖。 见她终于「乖」了,白挚长舒了口气,迟疑了一下,发觉她呆呆的不知在出神什么,心下微微一紧,下意识地将她的小手包覆进自己掌心内,似是补偿和安慰。 白挚心头有些乱糟糟得像被塞进了团棉花糖,黏黏勾缠得太甜腻,一反他平常淡泊自若清风不动的心绪,本能想抗拒疏离,可又难以自禁地……不忍心。 他茫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原来已经跟她这么熟稔亲近了吗? 「先生,您没事吧?」藤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英俊脸庞满是欣慰喜悦之情。 当然,藤泷可是个很有眼色的好助理,先瞧明白了宝小姐的调戏大业暂时受阻,这才敢来打扰二人并且跟主子表忠心的。 「没事。」白挚默默地将宝寐往身后带,颀长身躯遮掩住了还在发呆的娇媚小女人。「柳缰他们可受伤了?」 「先生请放心,他们性命无碍,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而且宝小姐也帮他们……收惊好了。」藤泷有些笨拙地说出后头那两个字。 毕竟在此之前,藤泷还是个完全信奉科学的商场菁英啊! 「你——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古克特伯爵气到发抖,却掩不住眼底深深畏惧之色。 ……这几个东方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随便出手就几乎要夷平古克特家族? 在此地雄霸了数百年的吸血鬼种族忽然开始怀疑起人生。 「哎,你应该问的是,你到底该怎么逃出去吧?」宝寐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东东,索性撂到一边去,把注意力又针对上这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 「……」古克特伯爵苍白俊美的面容此刻全无血色。 「说吧,想怎么死?」宝寐娇软柔媚的身子,没骨头似地慵懒偎赖在白挚身边,有点想把小色爪巴上他腰间,却被他轻轻扫来的一抹含笑却警告的眸光震住了,只得把纤纤指尖朝这只西洋蝙蝠精身上比划。「想火烤还是切片?」 古克特伯爵和仅剩的亲信觉得整个世界包含地球都被颠覆了…… 还能不能留口饭给反派吃了? 「你们就不怕那个『贵客』——」古克特伯爵还攀着最后一丝不死心。 「怕谁呀?」宝寐一头雾水。 第76章 嘿!她宝寐大妖又怕过谁来呀? 白挚清眸低垂,摸摸宝寐的头——撩得她又开始遐思连篇地对着自己垂涎娇痴傻笑——吸引开她的注意力,云淡风轻地道:「你的贵客也逃走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古克特伯爵如遭雷殛,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贵客』何等的厉害,她/他……的力量甚至及得上我们沉睡多年伟大无匹的……」 「吵死了。」都妨碍她对白美人发情……发花痴了。 宝寐随手就把刚刚没有扔出去的业火一丢—— 轰地,火光四起…… 嚣张纵横了三百年的古克特伯爵和亲信就这么拜拜了。 ☆☆☆ 最后他们在古堡深处找到了被维生系统插得跟科学怪人没两样的白梧,只不过失去了心脏的白梧只剩下一具躯壳,不过是勉强维持着生物学上的生机。 白挚叹了一口气。 宝寐瞄了他一眼,「那个……还是送他去投胎比较快吧?」 他浓密如鸦羽的长长睫毛微颤,轻声地道:「谢谢你。」 「别这么见外,一家人嘛!」宝寐就算还没睡到白挚,但自觉这应该是早晚能得逞的事,所以也就亲亲热热的自来熟,囫囵圈成一家人了。 他哑然失笑,见她兴致勃勃的,也不好泼她冷水。 再说她积极热烈成这样,一双小手每每钻着了空就对他上下其手,白挚从没发觉自己要保持清白有这么困难。 宝寐念了段咒语,纤纤十指捏了个法诀,白梧转瞬间就被「被迫火速」跟西方签完引渡条款法令的大黑带回地府了。 至于躯壳,她一弹指就像水气般消散无踪了。 当然,依然有淡淡的功德之光自天而降,让她小小地补了一下,忍不住愉悦雀跃得意了一咪咪。 侧首再看身边清雅绝伦如天人般的白挚,身上那足以闪瞎人狗眼的万丈功德金光…… 好吧,不要自取其辱了。 几天后,宝寐陪着在东欧办完事的白挚,还有临堺集团一行人回到了国内。 就在宝寐因时差的缘故睡足了一天一夜,又去心心念念已久的十二厨扫荡了一圈,接着自然是饱暖思淫欲,嘿嘿嘿猥琐地搓着小色爪,打算亲自上临堺集团调戏白美人的当儿,杨姊急吼吼的一通求援电话给她介绍了桩大买卖—— 「宝小姐,我国小同学在海拔两千公尺高的奇云山失踪了,他母亲养的狗天天入夜就开始嚎叫,您可以来帮忙吗?对方出三百万!」 宝寐心痒难搔,可是她想去睡白挚……不然先十八摸一下下也好啊! 「对了,先生人也在这里。」 「成交!」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听说她超魅的》上 作者:蔡小雀 02、《听说她超魅的》下 作者:蔡小雀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