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恋歌》 第一章 买了杯咖啡,苏钰唐经过大厅时,见到前头搭起舞台,他不以为意地走过,视线并未多做停留。在这里接受训练,从住院医师到总医师,再到主治医师,前后加一加,他待了近八年,医院固定的活动他很清楚。 年终了,总会来一场岁末关怀音乐会,邀歌手演唱或音乐团体演出。部份原因为的是鼓励病友,透过音乐传递希望和力量给他们及家属;另一原因是为医疗团队加油打气,让大家藉由音乐抒发情绪,最后医院还能建立起一个好形象。 通常这个活动,病友和家属都很捧场。 “苏医师,又喝咖啡呀?”经过服务台,志工刘妈妈打了声招呼。 他点了下头。 “你确定要走啊?”刘妈妈坐在柜台内问。 他只是微扯唇角,很淡的笑容。 “有病友问起啊,还说这样以后就少了一个好医生帮他们割双眼皮溜。” 闻言,他仍只是淡淡地笑。 他相信会来医院做志工的,绝大部份都具有爱心,不过刘妈妈的儿子是科内的cr,加上她的谈话总令他感觉有些夸张,曾听几位intern学弟说起大厅服务台的刘妈妈不大搭理他们,他难免质疑爱心底下包藏的又是什么?医院文化不就这样,拍点马屁可以换来好一点的升迁,何乐而不为? “诊所哪时开幕啊?到时跟我讲一声,我介绍朋友过去啊。” “还在装潢。”预计三月初开幕,就盼装潢师傅别拖了进度。 刘妈妈笑得亲切。“出去自己开业也好啦,全部自己赚,也不用做得那么累。我本来以为整形外科很轻松咧,帮人家做做胸部、割割双眼皮就好,谁知道连那个什么兔唇还是断指的喔,都是整形外科的事,我每天看我们家耀辉没睡饱的样子就很心疼。” “每个工作都很辛苦。” “是这样没错啦,不过在大医院就是比自己开业还来得辛苦啊。早上报纸影剧版才又拍到那个艺人老公有没有?开了整形诊所那一个啊!你看人家又赚钱又可以跑趴还可以私会咩咩,平平是医生,自己开业就是比较轻松嘛!在这里上班连睡觉时间都没有了哪还能跑趴!” 苏钰唐傻了一秒,摇头笑。“八卦新闻看过就好。” “啊唷,无风不起浪啦,男人就是这样,有钱就作怪,见到漂亮咩咩就忘了老婆,也不想想平时……啊,什么?喔,你从这边走,走到……”刘妈妈转身,比划着双手,向来询问诊间正确位置的病患说明方向。 苏钰唐看了刘妈妈一眼,举步离开。 刘妈妈八卦归八卦,说的倒也是事实。他身为男人,也不得不认同男人确实是有钱就喜欢往外发展、见了貌美的女子就忘了家里的老婆;他听过、看过太多,是不能一竿子打翻,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为什么要结婚呢?不能保证一辈子对家庭、对妻儿忠诚,那不如就游戏人间也好过婚后让妻儿守着少了男主人的家…… 低垂的视线里忽然映入一只女鞋,他反应迅速,身子一侧,抬高拿着咖啡的手臂,是免了直接碰撞,不过抬臂时挥到了什么,他瞧见一顶深紫色的报童帽掉落在地,一把长长发丝散落下来,柔柔地擦过他手臂。 看着那发丝,脑袋突生奇诡画面;他想起李莫愁手里的那把拂尘,蓦地勾唇而笑,却在发丝滑出他臂弯时,一个念头闪过。他抬眸,欲看清那女子,她却弯下身,拾起帽子。 她长发垂散在胸前,露出部份颈背,苏钰唐盯着她颈背,再沿着颈背往上看向她发根间隐隐约约的头皮,目光最后落在她发心。他深目一缩,开口道:“抱歉,应该是我挥到了你的帽子。” 拾起帽子,童玥心站起身,视线挪移至面前男子。 男子五官端正,翩然俊雅,偏长的深眸黑幽幽的,如黑夜下的海面,探不着底,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视她。 “妈咪,那个人是不是很老了?”一对母子经过,小男孩被母亲牵着,圆圆眼珠子频频往后看。 童玥心听闻稚嫩嗓音,将目光移了过去,对着小男孩微微一笑,恰与回首的男童母亲对上视线;男童母亲看着她,震愕了几秒后,抱起儿子往前走,一面还说道:“没有,那个阿姨不老。” “可是她都是白头发……”小脸趴在母亲肩窝上,圆圆眼珠子正巧可以肆无忌惮地凝望她。 “可能是阿姨生病了……”那母亲的声音渐远。 童玥心听着渐模糊的对话,不以为意,只是张嘴将帽沿咬住,两手探到脑后,将一头柔顺长发挽起,几个扭转的动作后,一手固定头发,一手将帽子扣住脑后挽起的头发,戴上了帽子,将长发隐入帽下。 动作流利完成戴帽子的动作后,迈步欲走,余光瞄到那抹高大的绿色身影,才想起来那个男人,她侧首,见男人目光直勾勾盯着她,她似也习以为常,只是微微一笑,指着自个儿的帽子说:“没关系的,不用放心上。” 说罢欲走,手腕却被身后男人握住。她回首凝望,困惑的眼色。 很唐突,他知道,但他想留住她。 “来看病?”苏钰唐盯着她帽沿下那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小脸。 她微瞠眸,见他一双俊眸深幽地盯着她;她看着他那身单薄的绿色刷手服,蓦然间想起方才自个儿的帽子被挥掉露出头发一事,随即意会了什么——医生,是敏感的。 “不是。”童玥心唇角一弯,指着自己的头,笑靥灿烂如花,她问:“你看不出来我来做什么的吗?” 苏钰唐想了两秒,摇摇头。 “明天平安夜,我今天是来当圣诞老公公的。”她摘下帽子,甩动雪白色的长发,笑咪咪地说:“你看,不用染也不用戴假发哦。”她尾音微微扬高,语气便显得娇软可爱。 他看着她的笑容,黑眸幽深,并未对她的言论有何反应。 把长发扭转重新塞回帽下,童玥心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拉来他空着的那手,把糖递到他手心。“愿你平安、喜乐,圣诞快乐!” 她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镜片后的眼瞳微红,长睫眨动间,映在瞳心上的影像就像晶莹剔透的泪珠。苏钰唐深深看进她的眼,薄唇微掀,想说些什么,一时半刻间又不知该说什么。 “医生很辛苦哦,要加油。”童玥心眯着眼眸笑,然后越过他,离开。 瞪着掌心上的那颗糖,苏钰唐说不出心中滋味。什么样性子的人会对一个陌生人说辛苦、说加油?半晌,他微侧身子,一双深眸寻了去,哪还有她的身影。 走出诊间时,苏钰唐看了眼腕表,已是下午五点十七分。 慢慢踱回办公室,脱了白长袍,挂上门后挂勾,随手整理了些私人物品后,他步出办公室。 搭着电梯要到地下停车场取车,一个念头不知从何而生,他在楼层灯跳到2时,长指迅速在1的按键上摁了下,几秒钟时间,他已跨出电梯门,置身一楼。 隐约的掌声传来,他寻思片刻,循着掌声方向而去。 大厅果然正在进行音乐会,底下听众儿童占了一半以上,大概是为了儿童病房的病童举办的。 台上演出者有八位,没记错的话是室内乐的配置。他站在人群后,两手抱臂,望过去,一眼便见到了午后那在长廊与他差些些擦撞的女子。 他长眸微微眯起,确定她上了彩妆,眼妆特别深浓。 他没有千里眼的神通,确定她上彩妆是因为她天生就是个让人注目的女子,无论注目背后原因是什么,他很肯定她是人群中一眼就能见到的影像。 她坐在最左边,两腿微张着,一把曲线优美的大提琴摆在她腿间,她一手握弓,一手按弦;她演出专注,只偶尔抬眼望向前头的乐谱,她披散的长发垂在胸前,随着她因演出而摆动的身体轻晃,有时和弓毛几要融为一色。 苏钰唐深深凝望,将她每一个表情都纳入眼底,心里盘算着什么。直至掌声再度响起,他才发觉演出已结束,他瞧见她起身,和其余四位团员走下台,手里各提着一个篮子,走入底下的病友和家属间,发送糖果。 台上那三位有一位看得出来是肢障者,应是坐着轮椅才不方便下台,另两位的眼睛有些不同,他一看便知是视障,大概已经到了看不见的情况。 “我们特别感谢『丽生』乐团带给我们这么美妙的音乐,他们虽然有的看不见、有的无法开口说话,有的不方便走路,可是他们没放弃过自己,凭着坚强的意志以及他们对生命和音乐的热爱,努力创造美丽人生,致力于……” 副院长及小儿科主任正在台上勉励病友们,看得出来这次邀请的这个团体应当都是残障人士,为的也是想藉由他们“对生命的热爱”来勉励病患;除此,邀请残障团体演出这点,也能为医院博得好形象。 看,那些坐在最前头的病童拿糖果拿得多开心……他眼眸蓦地一缩,看着她一把长发被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孩童抓住。 他这角度看不见孩童的表情,只隐约看见她似是畏疼般地皱了下五官,随即扬起甜美笑容,不知和那孩童说了什么,不一会时间,她的长发已被松开,她笑得愉悦,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她继续和团员们分送糖果,副院长依然在前头鼓励病友们。她微倾身子,低着视线,神色温柔;她似乎没发现他,所以当她经过身前时,他探出掌心,一把糖果就这么从她手放到他掌心。 真的没发现他?苏钰唐盯着她当真上了眼影和刷上睫毛膏的眼,在她收手时,他一个施力,将她的手心与糖果包覆在自己掌间。 童玥心没料到会有人就这样握住她的手,身子轻地一颤后,她抬眸,眼中微露轻讶。“啊,是你!” 她看了看他掌心上的糖果,忽然弯眸笑,说:“医生大人,我给过你糖果喽,所以这个我要收回,给其他的病童,做人不能贪心的。”话毕,将他掌心里的糖果收回。 她已拿下眼镜,他直勾勾望进她的眼。瞳仁是淡褐色的,应是受隐形眼镜影响,搭上大地色系的眼影,睫毛刷得又浓又黑,还描了眼线,再往上看是淡淡刷过褐色眉彩的秀眉……很艳美,却显得做作。 “你偏心。”他丰唇轻掀。 “咦?”童玥心发出疑惑声。 苏钰唐看了看那些手中都有糖果的病友和家属。“大家都一把,怎么我就一颗?” “你是医生嘛,身体健康,头好壮壮,长得又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人生如此美好,不用糖果来慰藉的。” “也许我性格扭曲、黑暗,更需要什么来安慰。”他静深的长眸凝着她。 她讶然地凝视他。也对。谁说医生就一定过得很快乐?谁说医生的人生都是美好平顺的? 童玥心想了想,又把糖果放回他掌间。“好吧,那这些就算是安慰你的。”放了糖果就要走。 “欸,说笑的,我不爱吃糖。”苏钰唐拉住她手臂,将糖全部放回她提着的篮子里。“你等等。”他两手探入西裤口袋,摸了摸,然后掏出一颗糖。 “这是你之前给我的那一颗,也还你。”他摊开掌心。 瞅着那颗糖,她瞋了他一眼。“不吃糖还跟我要,果然是性格扭曲。”她嘻嘻笑,拿走他掌心的糖果后便又继续分送糖果的工作。 第二章 一直到整个活动结束,病友和家属差不多都走光了,她也收拾好自己的乐器时,一抬首,就见他还在原来站定的地方,两手交抱胸前,盯着她看。 她不以为忤。从小到大那样的注目从没少过,医生也是人,见着这样的她,也许还会觉得她有研究的价值呢……莫名地,她突然想象自己被割了一块皮肤还是拔了一根头发或是眉毛,被拿到显微镜底下研究着…… 噗嗤一声,她笑了出来,随即将大提琴盒的背带往肩上一放,将琴背在身后,拎了随身包包,移步到一旁同伴的身侧,搀起她,另一手提起同伴的小提琴盒。“翠芬姐,走了。前头有两个阶梯,要小心哦。” “玥心,谢谢你。”因病造成一眼失明,一眼视力仅存0.2,翠芬的手搭在童玥心另一肩上,随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翠芬姐,你别老是道谢嘛,大家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小心,前面有两个阶梯……”童玥心小心翼翼地走着。 “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的少见了。现在的父母都宠孩子,宠得一点担当都没有,抗压性又差,受一点小挫折就自杀,没自杀的就跑去欺负弱势的民众,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真该让那些孩子来看看你的态度才对。你这么积极乐观、热心包容,善良又体贴,如果那些孩子有你一半好,这社会就会多一点祥和安乐。”说话间,两人已下了舞台。 “我哪有那么好。”童玥心笑了声,道:“翠芬姐,你的手杖呢?” “喔,在包里。”翠芬停了下来,将肩上包包拿下,找出折式手杖。“你把小提琴给我,我自己来。” “在这里。”童玥心将小提琴背带挂上她肩头,肩背包也放了上去,确定她拿稳了手杖,叮咛着:“小心走哦。” “放心啦,有你在旁边,不用怕的。” 童玥心笑了声。“那要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了,怎么办呀?” “就摔在一起啊,有什么好怕的!” 童玥心又呵呵笑两声,眼眸弯弯。“嗯,那就一起摔吧。当我们摔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当我们摔在……呃?”她唱着改了词的歌,却蓦然止声。 看着突然挡在她们面前的男人,她愣了几秒,微勾红唇道:“医生大人,你要讨糖果,还是还有糖果没还我?” 苏钰唐不答,只是深深看着她,问:“你要回去了?” 有些意外他的提问,她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俏皮地回应他:“是的,医生大人,我们要回去了。” 他看了眼她身侧那位年纪较大的女子,再看向她。“你们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们吗?” 童玥心又意外他的热心,笑道:“医生大人,我们住台北,你要怎么送我们?开车吗?我记得高雄台北开车来回少说也要八小时以上,而且我们有八个团员和八个乐器呢,你难道都开巴士上下班?” 左一句医生大人,右一句医生大人,面对她皮皮的态度,他依然不起波澜,长眸静深地凝视她。“所以你们是坐巴士下来的?” “我们有志工开休旅车接送。”她很疑惑,不大明白眼前这男人的热心从何而来,他们毕竟不算相识呀。 “现在要回台北?” “回饭店。明天要去另一家医院演出。”岁末活动总是比较多。 “你朋友啊?”翠芬拍拍童玥心的手,眼睛看着她,却只是一团模糊影像。“我看我先上车等你好了,你们慢慢聊。” “不是朋友啦,翠芬姐,我们一起走。”童玥心匆忙朝他点了下头,正要离开,那身影大步一跨,再度挡在她们身前。 “借五分钟说话可以吗?”苏钰唐直勾勾看进她讶然的眼底。她当真不认识他?不知道他是谁? “……呃?”童玥心愣愣看着他。平时谁见了她,几乎都是远远凝望,不会像他这样与她主动攀谈的。 “我先去车上,你聊完再过来就好,我跟陈大哥说一下,让他等你。”翠芬移动手杖,小幅度地轻挥着。 “翠芬姐,这里你不——” “两位老师,怎么不等我来拿呢!”志工司机走了过来,接过两人的乐器。 “陈大哥,你来得正好。玥心遇上朋友,我先跟你回车上好了。”翠芬听见志工司机的声音,笑了笑。 “喔好呀。来,你走好,我就在旁边。”司机先生背着大提琴,一手提着小提琴,另一手就让翠芬搭着。 见翠芬姐有司机大哥陪着,童玥心稍稍放心,她侧过脸,看着他,像在等待他开口。 “你们这个乐团常这样跑来跑去的?”苏钰唐看着远去的那两道身影。 “乐团都是要演出的,只要有演出机会,我们就会把握机会啊。” 他目光挪向她。“你刚刚跟那个拉你头发的孩子说些什么?”他很好奇,当大家对她的发色感到疑惑时,她都怎么解决的? 童玥心想了想,恍悟道:“哦,你是说那个小弟弟哦……他问我为什么我的头发是白色的。我告诉他,因为圣诞节快到了,圣诞老公公好忙碌,没时间来这里送糖果,就派我来帮忙,我是圣诞老公公的女儿,所以也有一头白头发。” 他眉一扬,问:“他信?” “信啊,怎么不信?这头发色就是最好的证明,我是圣诞小公主。”她拨了拨长发,还眨了下眼,三八兮兮的。 苏钰唐盯着她,深幽的长眸瞧不出底蕴,半晌,他长指勾来她一绺细发,缠绕在指尖玩弄,垂眸看着她的发,身子忽然倾前,几乎要吻上她的发,他低道:“你是雪天使,像白雪一样的天使。” 他这样亲腻的举止和如此靠近的气息,教她心口骤然一跳;她脸蛋一偏,稍离开他一些。 似乎吓到她了?苏钰唐勾唇淡笑,松开她发丝,伸出右掌,神色再认真不过。“苏钰唐。苏东坡的苏,钰是金玉良言的金玉两字组合的钰,唐朝的唐。” 童玥心愣看他两秒,才伸手回握。“你好,大家都叫我玥心。” “愉悦的心情?” 她摇头,微笑道:“是月亮的心,不过我的玥是玉字边的玥。” 玉字边?他想了想,抓着她的手,在她手心写字。“这个玥?” “对对对!”盯着他手的动作,她表情欢快。“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字欸!我每次跟人家自我介绍说我的玥是玉字边的玥,还曾经有人听了后又问我玉字边的玥要怎么念,很有趣对不对?”她咯咯笑。 原来她叫玥心……“姓什么?” “童。儿童的童。” “童……真是一个可爱的姓氏。”苏钰唐笑了声,长眸半敛,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才抬睫看着她问:“帮你取名字的人,是不是希望你的心像月亮般明亮?还是温暖?” 她眯眸笑,忽然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食指还夸张地轻贴唇腹。“不对哦……嘘,其实这是我的秘密。我告诉你,你千万别说出去啊……事实上呢,我每到月圆的夜晚,就会发作,会对着月亮ㄠ呜ㄠ呜地咆叫,所以名字里才有月字;又因为需要很强大的力量,才能吸食更多的生血生肉,才用玉字边的玥,因为这个玥有神珠的意思,拥有神珠的狼女,哇塞,多威风呀!”她边说还边做出啃咬的动作。 没想到她有这么劲爆的言行,苏钰唐很明显地呆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了声后,长眸邃亮地盯着她,道:“你是说……你是狼女?”他故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回。 如一般乐团演奏服装一样,走黑色系,她下半身是条黑色窄版长裤,搭上黑色高跟鞋,上半身是黑色贴身v领线衫,很普通的穿着,可她肤白,黑色系的服装便更彰显出她近透明的肤色。 “传说日本山中有雪女,长相美丽可爱,个性也都很温柔,要我看,你是雪女。”他定定望着她说。 童玥心愣了下,突然轻笑出声,说:“原来这医院有甜言蜜语科?”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对她有意思。以外型来说,他的相貌和身分必然会吸引很多美丽女子;以内在而言,他们又不熟,他哪了解她这个人呢。只是,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是整形外科。” “哦……”她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整形外科医生,难怪他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觉得像在观察什么生物一样。他是在研究她五官长得完不完美吗?想到这儿,她不禁又笑出声,音调轻轻软软的。 “有问题吗?” “没有。嗯……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她想起稍早前她脑海转过她被割下一块皮肤拿到显微镜下研究的画面,淡色秀眉微挑。“你对我有兴趣?” 对她有兴趣?倒有自信。苏钰唐淡勾丰唇,默不作声。 “对我有兴趣也没用啊,我这个没办法整的。”她指着她的发。 闻言,他微瞠俊眸。她的意思是…… 意外她心思之际,她突然从随身包包里翻出一包面纸,抽了两张,用力擦了擦眉毛和眼睛,淡褐眉彩淡去,露出她白色的眉毛,黑色睫毛膏虽擦不掉,但也有了一些些白色。 童玥心将面纸放回包包里,突然踮足,两手攀着他宽肩,凑近她那张虽有彩妆、但仍能看见她白皙肤色的脸蛋,对他猛眨了好几次眼,才笑嘻嘻道:“苏医师,看到没?这个白的,这个也白的,还有这个。”她一手点在头发上、点过眉梢,最后指着自己的长睫。 “都不能整的欸。还是现在医学进步到可以把这些白发拔光光,再植入新的黑发?就像植牙那样?不过会很痛吧……”她忽然垂落肩,两手贴住眉,嘟起红唇来,好像真的体验到那种被拔毛的痛似的。“我想象自己成了被拔毛的鸡……” 他瞪着她,她却噗嗤笑一声。“苏医师,五分钟差不多到了,我们都没说到重点欸,你把我拦下来究竟什么事?” 苏钰唐又瞪她。她难道就没东扯西扯的?半晌,他道:“既然五分钟都过了,那我们找地方详谈,我请你吃饭,再送你回饭店?” “请我吃饭?”她讶望他,笑道:“从小我妈妈就教我不可以和陌生人走,老师也常常这样叮咛我们,难道你妈妈没教你不可以随便和陌生人出去吗?” 他僵了下,平声道:“我妈死了。” 童玥心微瞠眼眸,抿抿嘴后,才说:“……真抱歉,我不知道,我只是……” 他觑着她的神色,从眼神,到表情,每一个细微的神情都不愿错过似的。然后,缓缓启唇:“没关系。如何?先去吃饭?” “真的要请我吃饭?”她圆睁褐眸。“为什么?” “我弄掉了你的帽子,请你一顿饭算是赔罪。” ……这理由有点奇怪。她顿了下,摆手笑着回应:“帽子捡起来就好,而且你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粗心没看到你,所以没关系的。” “那如果说……我为我对你的调戏感到抱歉,所以请你吃顿饭,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调戏?这理由更妙了。童玥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问:“你哪时调戏我了?” “刚才。”他神色平静,长眸静深。“我不吃糖,又跟你要了糖。” “哦……”原来那是他在调戏她?不知怎地,她感觉一阵热气从脖颈开始往上蔓延,两颊热辣辣的。 寻思了几秒,她轻咳了声后,说:“既然你都说是调戏我了,我当然更不能跟你走呀。” 第三章 她当然不会以为他所谓的调戏真是调戏,她没那样的条件,别看见她就流露鄙视神色她就很开心了;她想也许他只是觉得她这样的“人”很特别,才想跟她攀谈几句吧,毕竟她也算是个活教材。 “这样……”苏钰唐垂眸,一手滑入西裤口袋,一手摩挲着下颚,似乎对于她的拒绝感到很困扰,抬眸时,他眼底略带笑意,问道:“怎么办呢?我好像找不到理由可以请你吃饭了。” 这女子聪慧,他也就干脆坦承自己是在找理由。 “……”听闻他的坦白,她有些意外,盯着他瞧,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她直白地问了:“你为什么要找理由请我吃饭?” “只是觉得你大提琴拉得很好,我又恰巧很喜欢大提琴的音色,既然有缘遇见你,交个朋友也不错。” 交朋友?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想跟她交朋友的。不是她孤僻,是人性正常的反应,谁见了她,都是存疑、好奇、甚至是害怕的模样,直到认识了、深交了、明白了她身上发生的是一种谁都无法预料和改变的基因病变,才慢慢接受她这样的朋友。 不过能接受她成为朋友的人不多,因此她的朋友也就不多,所以眼前这男子今日不过初见,就提出交朋友的想法,实在令她难以相信。 她歪头看看他,再看看他,突然问道:“请问医生大人,你们整形外科是不是就是现在很夯的那种整形美容的?什么玻尿酸、肉毒杆菌、电波拉皮、削骨、还是抽脂的那种?” 话题一下子跳得太远,苏钰唐慢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难道对整形有兴趣?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接近她的好方法。 “基本上是这样。整形外科部份大部份是接断肢、唇颚裂、脸部骨折、乳癌手术、胎记等等这些治疗;美容整形做的大概就是双眼皮整形、隆鼻、隆乳、缩乳、眼袋、拉皮、美白疗程等等这些,你……”他看了看她,审视的目光。“你想做整形美容?” 就说啦,一个无论是外形还是身分都如此优秀的男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想和她交朋友,原来他是想拉生意?若是内科外科医生,她不会想到拉生意,可是整形不是急病,可做可不做,所以她难免要想,他的目的是想鼓吹她做整形。 童玥心微微一笑,说:“我知道市面上现在有好多美白产品,什么美白霜、美白针有的没的,不过好像一直没听说过有什么变黑产品?比如说黑黑霜,或是黑美人针?黑噜噜疗程?” 黑黑霜?黑噜噜疗程?苏钰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以为他要把她变黑? “还是……啊,你难道想偷我的基因去研发美白产品?”她又笑,摇着手指。“可是不行哦,我这基因只此一家,没得给别人的。” 偷……偷基因?苏钰唐瞠眸以对。这女人脑袋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冬天的阳光真温暖,只不过今天的太阳好像太愉悦了点? 童玥心不大舒服地眯了眯眸。她放下大提琴,将帽子找了出来,戴上并压低帽沿后,再度背起大提琴,缓缓地朝着校门口走去。 下课时间,孩子们追逐嬉戏,几个跑过眼前的孩子见了她,停步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她除了是“丽生乐团”的团长,也在几个中小学音乐班任教,还有坊间私人音乐教室也有任课;除了每周固定的时间和乐团团练之外,她其余的时间便是教课。假日常做的就是演出,她的生活里几乎都是音乐,看似很单调,她却觉丰富忙碌。她喜欢这样的生话,即使常常要面对像眼前这种好奇的目光,她仍是满足。 “小朋友,你们想要问我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对不对?”童玥心停步,拿下帽子,秀出满头白发。她想,干脆就让他们看个够,将来他们的课程也是会学到相关知识,她不如就先当个活教材。 她每星期来一次,不是每个学生都见过她,要是这次没让他们真正弄明白的话,下回他们要是再遇上她,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充满好奇。 “对呀,为什么那么白?你很老了吗?”小女生眨着乌瞳问。 “啊,我知道了,你去染发对不对?为什么要染白色的?我看我马麻都染咖啡色的……”另一个小女生很了解的口吻。 “你眉毛也白的!”小男生发现了大惊奇的表情。 “对耶!” “哪里有白眉毛?” “我也要看……”一时间,五、六个应当是低年级的都围了上来。 童玥心噗嗤一笑,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什么动物,却也不以为忤,好脾性地微倾身子,把眼镜挪下一点,露出自己的眉眼。 “小朋友,我不只白头发、白皮肤,我还有白眉毛、白睫毛,眼睛也有一点红红的哦!”她弯着眉眼笑。 “对耶,你眼睛有一点红红的……” “好像小白兔喔……” “我也有看过小白兔,我阿嬷家有,眼睛也是红红的!” “看好了吗?”童玥心眨眨眼,询问着孩子。“那我要开始说白头发白眉毛的故事喽!” “ya!说故事!” “我也要听!” “唉唷~你不要说话啦!” 吵吵闹闹的,童玥心只觉得他们好可爱。她轻咳一声,用着脆甜的嗓音缓缓叙述:“我们人身上都有基因,我们的基因来自于爸爸和妈妈。如果说爸爸是大眼睛,我们遗传了爸爸的基因,那也会有大眼睛;又比如说,妈妈长得很漂亮,我们遗传了妈妈身上的基因,那也会很漂亮的。” 她其实不知道他们听懂了多少,只能尽量以最简单的方式接着说:“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的基因里面,都正好有一组是比较不好的,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有那组基因,所以把我生了下来,那我又正好遗传了我爸爸和我妈妈那一组不好的基因,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这个叫『白化症』,也可以说『白子症』。这种病是因为少了黑色素的关系,因此全身都是白的。但是你们不用怕,这种病不会传染给你们,我这样说你们有没有听懂?” “……懂啊懂啊!”点头如捣蒜,明明就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啊。 童玥心好笑地看着他们,又问:“那你们会怕我吗?” “我不会!” “我也不会!” “有什么好怕的!我阿嬷也是白头发,我也没怕她!”纷纷表态。 “哇,听你们这样说,我好开心呢!如果以后你们有再遇见像我这样子的阿姨或叔叔,还是哥哥姐姐都好,你们也要像不怕我那样地不怕他们哦。” “好——”异口同声。 童玥心抿唇偷笑,觉得自己有点儿不要脸,这样拐孩子;可事实上,她的病真的不会传染,她希望大家都能用正面的态度来看待他们这些少数的白子。 “好乖,赶快去玩吧。”她摸摸每个孩子的头。 小朋友开心地跑掉,只有一个扎两串小辫子的女生还怯怯望着她。她疑惑地问:“你……想跟我说什么吗?” 小女生好害羞,指着她垂在胸前的长发,说:“我……我可以摸、摸一下你的头发吗?” 童玥心愣了一秒,随即弯了弯身子,笑道:“好呀,让你摸。” 小女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圆眸张得好大。“好好摸哦,柔柔的,像棉花糖。” 棉花糖?童玥心好笑地摸摸小女生的头。“我觉得比较像毛笔欸,还是水彩笔啊,你有没有用过?” “喔——”小女生一脸了解的表情。“对耶,像水彩笔,我们有上过水彩喔,我会用水彩。” “好棒!那下次你的水彩笔要是掉毛了,可以来找我,我把我的头发剪一些给你,绑在你的笔上,让你可以继续画画。” 小女生听了咯咯笑,然后红着脸朝她挥手,转身跑掉了。 看着渐远的小小身影,因穿着厚外套而显得动作有些笨拙,童玥心忍不住又扬唇笑。她很喜欢小孩子的,天真可爱。 她站直身子,重新戴上帽子,将大提琴背好,提着手提袋往校门走去。 苏钰唐远远看见的,便是她被几个孩子围绕,然后她弯下身子,摘了帽子让那些孩子研究她的画面,她甚至大方地让一个小女生摸她的长发。 她似乎总是笑咪咪的。上回在医院巧遇,她对谁都那样子含着笑意说话;这次看她,她依然是挂着笑容面对那几个孩子。他不禁要想,她是个乐观女子,是天性如此,还是生活过得幸福才能时时那样快乐地笑着? 见她和警卫室里头的替代役男打了招呼,压低帽子后步出校门,他往两侧看了看来车,快步越过马路。 “童玥心!”他喊住她。 听闻有人唤她名,童玥心回首,脸蛋一抬,帽沿下出现的是张英俊的脸孔,仅一面之缘,她却印象深刻。 一个多月前,在医院大厅认识这名男子,最后她依然没接受他吃饭的邀约,他便退而求其次,要了她的手机号码。她想,不过就是电话号码,他还能从另一端把这端的她吃了不成?是以也就爽快地给了号码。 他要她等他电话,结果她没接到一通,现在人就这么出现她眼前? “……原来是苏医师。”她浅笑着打了声招呼,镜片后的眼眸因阳光而半眯了起来,白白的长睫闪动,像雪花落入湖面。 “下课了?” “是呀。你怎么会在这?”她笑得甜甜的。 “来找你。”他目光深幽地看着她。 “找我?专程来找我?”她因讶异而圆睁那双大大的眼,却又因阳光而随即眯了起来。 “是。”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你有我电话号码呀。”她只是意外他是专程来找她,随口嘟嚷了句。毕竟他住高雄,让一个男人专程北上找她,总觉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即使她还不知道他的来意。 这话听在他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她期待他的电话? 苏钰唐深睇着她,徐徐开口:“你在等我电话吗?抱歉,我最近很忙,每次想到你,想打电话给你时,都是深夜了,怕打扰你休息,所以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她是不是表错情,所以让他会错意了?她瘪了下嘴,随口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完成上次没完成的事。” “……啊?”她红唇张成了o形。 “来吃饭。”苏钰唐被她张圆的红唇吸引了目光。 她肤白,红唇特别显眼,点了唇彩似的,再往上看,是秀挺的鼻子,鼻型好看,可惜的是眼镜鼻垫在她鼻梁两侧留下两个浅浅的印子;她眼睛大,偏偏少了黑色素,因此睫毛是白色的,虹膜也偏红色,少了黑白分明,却也添了一种小动物般、引人怜惜的风采;纯白的眉色放在她脸上不觉突兀,许是因为她肤色和发色关系。 以他专业眼光来看,她称不上完美,但也是中上姿色,若撇除黑色素不谈,她再用彩妆修饰一下,也能是美女一个。 他专程来找她……吃饭?“你们医院不是都有员工餐厅,怎么不在医院吃就好?医院的菜色应该营养又健康吧?”从高雄上来,就为了找她吃饭,这很难不让人对他的心思多作揣测,可她身上有什么是他好图的?她很困惑。 “我离开医院了。” 她讶然地问:“你……离开医院了?辞职啦?” 第四章 苏钰唐看了下腕表。“十一点二十几分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他看了看周遭环境,道:“附近有餐厅吗?还是我开车,我们找个餐厅用餐?” “我还不饿欸。”他突然的出现,总让她略感古怪。 他回首,就见她一脸探究的表情,他摇头失笑,道:“只是吃个饭而已,你担心什么?而且我早餐没吃,开了好几小时的车,让我吃饱再回去应该不过分吧?要是不吃东西,万一血糖降低,昏在半路怎么办?” 童玥心看着他,发现他五官最出色的除了那对静深、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睛之外,便是他的唇了,他有唇珠,抿着嘴淡笑时,唇形像爱心,很性感,也很具亲和力。 果然是人帅真好,瞧,他这一笑,她好像也不忍心拒绝了,如他所言,万一真饿过头,开车可是很危险的。 她在心里叹了声,问道:“好吧。请问一下医生大人,你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不吃的?” “客随主便,看你喜欢吃什么,或想吃什么。”他对吃不是非常讲究。在医院待了那么多年,时常忙得无法按时用餐,一饿起来,哪还有心思去挑喜欢和不喜欢的菜?有时候便利商店的饭团、便当就是一餐,有时间吃、有得吃就很满足了。 “真的吗?”她眼睛眨啊眨,白白睫毛闪动,水光点点。“我都喝酱油配何首乌的。” “……”他瞪着她。 童玥心嘻嘻笑。“看能不能把皮肤和头发变黑呀!” 他上回怀疑她脑子有没有问题,果然不是诬赖她。 结果他们在一家连锁复合餐厅用餐,两人各自点了一锅火锅。 “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上课?”童玥心点了北海道牛奶锅,抿一口热汤,香浓的滋味令她满足得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她一进室内便拿下帽子,一头直白长发披在肩背上,完全不在意旁人的注目。她轻松点餐、用餐,彷若那些好奇的眼光都不存在似的。 “我早上打了几通电话给你,你没开手机。上网搜寻了下,发现你们乐团有粉丝专页,上头有联络电话,我拨了过去,对方给我一个号码,我想应该是你家的,不过我打过去并没人接,我又拨了一次你们乐团的联络电话,对方才告诉我你在这个学校上课。” 没开手机?童玥心搁下碗,翻出提袋里的手机,按了开机键,一面解释:“因为我早上有课,所以没开机,现在开了。”她扬扬手机,却见他面前搁着智能型手机,长指点着什么。 她电话响了,陌生的号码,直觉看向他。 “我的号码,你留着,这样可以不用等我电话,想到就可以打。”苏钰唐结束拨号,将手机转向她。“这是你多久前的照片?” 照片小小一张,她视力差,为了看清,只得将脸蛋倾前,看见屏幕里的自己,是乐团粉丝专页里团员介绍的照片,她见着自己的青涩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几声。“高中毕业照,被你发现了……” “怎么会用高中毕业照?”他挪走手机,两张脸却就这么对上了,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可闻。 童玥心愣了半秒,两腮染上绋红,坐回位子,说:“因为年轻嘛,看能不能吸引一些为了想一睹我青春容颜的爱乐者来邀请我们演出。” 他收手机的手一顿,却听闻对座的她笑声脆脆的。“我开玩笑的啦。因为我的照片大部份都是演出时拍的,所以都不是正面——大学毕业照戴学士帽感觉有些太正武,最后才想到拿高中毕业照。” 苏钰唐收起手机,优雅地吃了一口饭,才低低问:“你好像很喜欢开玩笑?” 她正将一颗小贡丸塞入嘴里,右颊鼓了起来,像含着棒棒糖的孩子,几分稚气的可爱。她努力嚼了嚼,咽下食物后才道:“生活中要有点乐趣嘛,无伤大雅的玩笑自娱又娱人。” “你的双亲这样教你的?”他垂眸,筷子拨着碗里的肉片。 “我妈妈教的。因为白化症怕光,只有月亮出来的夜晚才能自在,所以我妈妈说我们白化症的患者都是月亮的孩子,我出生时才把我取名为玥心,她希望我有月亮所象征的爱心、柔软心和包容心,就像母爱那样啊。人家不是都说母爱就像月亮。”说完,她才再度动筷,捞了鱼板、猪肉片、豆腐、玉米、蛋饺,整个小碗塞满了熟食。 “还有啊,用玉字边是因为玉是美丽的石头,我妈妈希望我像玉一样,可以坚韧,但不割伤人,而且玥这个字真的有神珠的意思在,只要我有一颗装着神珠的心,就不怕受伤了,因为神珠会自动修复伤口呀,所以不管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话,都不会受伤的。”她边说边吃,吃食的样子相当自在,也很享受,好像不在乎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男人。 苏钰唐盯着她很随性的吃相。“因为这样,你才对你的情况很坦然面对?” “嘶……啊……”咬了口蛋饺,被里头的热汤烫了舌,眼泪都烫出来了,童玥心微吐舌尖,拿了水杯喝下一大口水,才说:“不面对的话,要怎么办呢?反正日子都要过下去的呀,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想不开、自己可怜自己,又能帮助我什么?如果不敞开心胸接受这样的自己,别人也不可能会接受我的。再说躲躲藏藏的、害怕别人的目光像这样生活着,那也不会改变他人对我的注目,愈是遮掩自己的情况,别人才会愈好奇呢。” “所以你刚才在学校,才会拿下帽子让那几个孩子欣赏你的头发?”他抽了张面纸给她。 “要欣赏到白得这么均匀的白发真的很不容易呀。既然我有别人没有的,当然就让他们欣赏一下。”想起小女孩怯怯地摸着她发丝的表情,童玥心轻笑一声,接过面纸,拿下眼镜,按着湿润的眼角,说:“我跟小女生说,她的水彩笔或是毛笔的毛要是掉了,可以来找我哦,我剪我的头发给她当笔。” 剪自己的发给小朋友当水彩笔用?她的想法还真奇特。苏钰唐日光落在她唇畔那两朵笑花,不由得想,像她这样看起来很乐观的女子,到底有没有烦恼?有没有过过挫折?有没有被打击过?那样子的她又会是什么态度、会有什么想法? “你父亲呢?也像你妈妈那样教育你吧?”他盯着她半垂的雪白长睫,只见她白睫闪了闪。 童玥心戴回眼镜,缓缓扬睫,看着对面的男人,唇角依然弯弯的。“我对他没印象。听说我出生第三天,他就不要我和我妈了,因为我的样子把他吓坏了。”说最后一句话时,还故意做了个鬼脸。 突如其来的狰狞表情让苏钰唐稍愣了两秒,她见状乐得咯咯笑,手心托腮,软声道:“苏医师,你被我吓到了。”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再回眸时,道:“有什么好吓的?在医院还少看过血腥画面吗?” “我刚刚那样子很血腥吗?”她两手呈虎爪状,五官紧皱,像要咬人似的。 苏钰唐瞠眸瞪视她几秒,竟是笑出声来,自己也觉不可思议。 他摇首淡笑,双手做投降状,道:“我认输。”他还跟不上她时常出人意表的思维和举止。 见他笑得愉快,她轻轻地笑了笑。这男人真好看,而且还是整形外科的,简直就是活招牌呀,把他的照片摆在诊间外头,谁都愿意让他动刀的吧。像这样优秀的男人,会喜欢怎样的女人呢?女星?名模? “我今天上来找你,是想邀你在我诊所开幕那天来帮我做个演出。”觎着她恬静的笑容,苏钰唐开口说出目的。 “……诊所开幕?”想起他稍早前提了他已经不在医院的事,她问:“你自己出来开业?” “是。医美整形诊所,目前还在装潢中,不过快完工了,所以我才说我最近很忙,要去追装潢进度,去跟装潢师傅讨论,还有跟药商做进药价格的沟通、添购仪器等等,事情琐碎,但不能不做,尤其我只有自己一个人,真忙起来也不输在医院实习。” “听起来……好像很辛苦哦?”她不懂,但大概明白会很忙碌。 “就是这段时间会比较忙。我因为忙那些事,才会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你。”苏钰唐目光深深,徐徐又说:“等诊所一切都安排好了,开幕那天我会办个简单的茶会,你能来帮我做个演奏吗?” 她轻眨了下羽毛般的长睫,道:“你应该跟我们乐团那边联络的,我们有一位行政志工,负责接洽活动的,应该就是给你我家电话号码的那一位,你——” “我不是要请你们乐团,我想要的是你一个就好,一人独奏,我认为大提琴满适合的。” 童玥心轻蹙眉心,有些为难地开口:“其实请我们乐团演出不贵的,而且我们只是小型室内乐形式,演出人数不多,在你诊所里演出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演出费用不是问题,是我只想要一把大提琴的音色就好。” 她想了想,迟疑地说:“我都是和大家一起出去演出的,没有过这样自己接活动,你……还是你要不要找其他大提琴演奏者?我、我有几个满熟的朋友是修大提琴的,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不需要帮我介绍,我只看过你现场演出,所以只要你。”他神色认真。 “我可以请我朋友先现场演奏给你听,你听过后再决定啊。” 苏钰唐皱了皱眉。“你们乐团有规定不能自己接活动?” “没有啦。我们乐团里不是看不见就是不会说话,这样子要在职场中谋一份稳定的工作是比较困难的,所以一般有演出机会我们都会接的。只是说,你请我一个人,那演出费用就不是给乐团的,我们乐团其实还满缺经费,如果你邀整个团,乐团就可以有一点收入,这样子日后才能走得更长久啊。我都很担心哪天这个团就因为经费问题而解团了呢,那样子的话,其他团员们的生活很令人担心呀。” “你们背后没有财团长期赞助拨款吗?比方说像长弘交响乐团,我记得是长弘集团赞助的。”他徐声说,目光定在她脸上。 她摇首。“当然没有呀。我们有受一家银行晋用,平时就做企业关怀演出,领基本薪资。我们现在没有正式的办公室,你在网页上面看到的那支电话还是那位行政志工家里的电话呢。志工大姐好心,把她家挪一点空间充当我们的办公室兼集合地,她就在自己家里帮我们接活动,所以现在乐团想做的就是有一个自己的办公室,请个正职的行政帮我们接演出——车子是现在帮我们开车的陈大哥捐的,我也希望能聘个司机,要不然常常麻烦陈大哥接送我们也是很不好意思啊。因此目前的演出若有收入,通常都是留起来给团用,团员们就是靠基本薪资生活。” 略顿,童玥心又说:“你说的长弘交响乐团足长弘集团成立的,他们是私营乐团,长弘集团当然就会照顾那些团员。” 他点点头。“那你们光靠基本薪资,经费怎么够?” “偶尔会有一些中小企业零星的赞助啦,就是省一点花用。像我的薪资就拨一半给乐团公用,因为我是成员里唯一较幸运的,只是弱视而已,找工作比其他团员容易。而且我经济状况还可以,没什么房贷还车贷等等有的没的,我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好。不过也因为这样,我们的团员会觉得对我不好意思,所以如果你可以邀请我们整个乐团的话,让他们也有一点付出,他们才不会对我拨一半薪资的事感到抱歉的。” 第五章 苏钰唐看着她,探究般的眼神。“既然你们都有这个能力,怎么不去考一般乐团就好?像长弘交响乐团不是曾和国际知名音乐家合作过吗?你难道不羡慕可以和那些音乐家一同演出?” 她叹口气,说:“当然羡慕。不是我们不想去考,是根本考不上。我们的技巧不比明眼人差,但就是因为视力问题,没办法和那些明眼人一样看谱。像我就得把乐谱放大,像其他全盲的团员就得使用点字乐谱,用手慢慢触摸,这样子的情况根本没办法和明眼人一起练习呀。” 她两手撑着下巴,继续解释:“再说他们一般乐团都是看指挥,我们都是听呼吸的,就算考得进去,要和大家练习就是一个大难题,总不能让一个乐团来配合我们听呼吸而不看指挥呀。”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长指敲着桌面,好一会才问:“请恕我冒昧。你难道没想过靠关系进去大乐团吗?比方说请以前学校老师推荐之类的。” 童玥心瞪大眼,道:“那样子多没成就感呀!就算是身体有些残疾,我们还是想靠自己实力的。因为生理上的缺陷,我们常会遇上嘲弄,若是自己还不懂得努力,那会更被瞧不起的。” 苏钰唐靠向椅背,默思着什么,半晌后,他前倾身子,神色略带严谨,直勾勾看着她,道:“我们来商量一件事。” 商量?瞧他一脸肃穆,好像是要说什么终身大事似的,可随即就被自己这好笑的念头惹出笑意。什么终身大事啊,她想什么咧。 童玥心正了正神色,问:“什么事?” “我可以邀请你们丽生乐团来表演,甚至以后要是我一些业界朋友需要这类的活动,我也可以帮你们推荐,让你们有多一些演出机会,你们乐团的收入自然就能增加。” 闻言,童玥心眼眸睁得大大的,红唇微张,似乎太过惊讶。 也真的很惊讶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邀他们演出还要帮忙推荐?虽然说他很有可能是为了他的医美诊所在做广告,可是她和他又没交情,他大可以去邀其它乐团的,他这番话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她低头看看脚底,喃道:“我出门没踩到狗屎呀。” 耳膜钻入她疑惑又带着难以相信的低语,苏钰唐说:“当然不是踩到狗屎就会有的好运,我有条件的。” 听听看听听看!就说啦,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心的人呢!童玥心扬起白睫看他。“苏医师的条件是什么?我先说了,不可以把脑筋动到团员们身上,我们不需要整形,也不必美容,而且大部份团员都没什么钱,也做不起的。” “放心,我对你那些团员没兴趣,我的条件是——你做我女朋友。”他轻掀嘴唇,却字字铿锵有力,如雷般打在她耳际。 童玥心耳膜嗡嗡作响,脑袋一片空白,直到手背传来一阵温暖,她才回过神来。她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被对座男人探过来的手给包覆住。 “你做我女朋友,我邀请你们乐团来演出,你们要是有任何活动广告dm,将来也能放在我诊所,让更多人认识你们。”苏钰唐一手握住她的,才发现她手有茧,也许是长期按琴弦所致。 她轻轻将手从他温暖而干燥的掌中抽出,嚅了嚅唇后,才说:“苏医师,你……你才问过我是不是爱开玩笑,结果你自己说起玩笑是这么生猛欸。” “我再认真不过。你做我女朋友,我们交往看看,要是你对我没什么意见,我们随时都可走入婚姻。”他说话的姿态平静又认真,就好像在和那些在求瘦脸的病患讨论是要用电波拉皮还是用微针电波来瘦脸是一样的表情。 婚、婚姻?童玥必目瞪口呆。现在男人的追求手段都这样快速吗?还是他例外?她从小到大还没被哪个男人追求过,倒是看了身边同学不少例子,像是大学时班上有两对班对,都是日久生情的。怎么他的方式这么直接迅速? 她眨了下眼,说:“我们今天才第二次见面……” “所以我才说我们交往看看。” 童玥心突然无话可说,只是看着他,猜想着他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你对我提出交往的要求感到很困惑吧?”他喝了口服务生刚送上的附餐果汁,说:“我三十三岁了,只有一个妹妹,我有结婚生子的压力,但是现在事业才开始,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再去认识女孩子,更别说花大把时间去追求了。我满喜欢你,才对你做出这样的请求。” 她仍是愣愣看着他,心里滋味复杂。 她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会渴望爱情、渴望被拥抱被疼惜,渴望和对方呢喃低语说着只有两人能听的甜言蜜语,更因为是单亲家庭,所以渴望将来自己能组一个幸福的家庭。母亲前几年去世,她一个人生活后,更时常感到孤单,若有自己的家庭,多么好呀。 可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一般女子不一样,会有男人愿意和她交朋友,却不会有哪个男子想要与她日久生情,她想原因无它,要嘛介意她的外在,要嘛担心会遗传到下一代,否则为何她至今都不曾有人追求过? 因为深如自己情况不一样,她渴望却不敢有所期待,而如今,有个男人这么直接告诉她他满喜欢她,她惊喜之余,也有着不敢置信。 “苏医师,其实以你的条件,会有很多选择的。现在女孩子的作风都满勇敢,应当会有主动对你示好的吧?我只是个很平凡的女子,我们恐怕不合适欸。”童玥心想了想,不论他对她的喜欢从何而来,她还是要实际一点啊,就算没谈过恋爱,她也知道爱情不单单只是浪漫,还有现实面要面对的。 “你的确平凡,但很吸引我。我的确见过很多漂亮女子,不管是天生丽质的美丽,还是做出来的美丽,我都见识过。你以为美丽与否对我来说还重要吗?最主要是,我认识的那些女人都没有你聪慧、独立、乐观、善良。”苏钰唐伸手越过桌面,拉来她一手,另一手覆上,将她手心包覆住。 他目光温柔深邃,深深凝视她。“玥心,我不是毛头小子了,我很清楚我想要怎样的对象,所以我慎重请求你,请你跟我交往。” 望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神情,感觉从他掌心穿透她手心的温度,童玥心不是完全无动于衷。面对这样优秀的男人,面对他诚恳的姿态,面对他温柔的眼神,还有多年来那份对爱情的渴望,她还能拒绝吗? 感觉得到她的动摇,苏钰唐微勾唇角,道:“只是先交往看看,你要是发现不适合,随时都能跟我提分手,我绝不会死缠烂打。” 只是先交往看看……童玥心看着他,心想,像她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个被追求的机会了,他也说了只是先交往看看,又不是要她马上嫁给他,那么试试看不行吗? “玥心?”他低嗓轻唤。 她想了想,还未开口,红潮先在两颊漫开。好半晌后,她终于点了头。 “来,我来帮你收。”苏钰唐将谱板折迭拆下后,再将支架拆开,最后把谱板和支架都收进谱架袋里。 谢谢。你就是苏医师吗? 薇芳翻出口袋的小笔记本,刷刷写着,然后伸手拍了下面前弯身帮她整理谱架的男人的背。 苏钰唐回身,接过小册子,长眸扫过上头的字迹后,将册子递回。“是,我是苏钰唐。听玥心说你们大家很照顾她,我心里非常感谢。”他再度弯身将袋子拉链拉上,说:“谱架我收好了,等等帮你拿上车,你先坐一下。”帮她拉来她方才演奏时所坐的椅子。 起身时,目光移向后排,就见那白发女孩还坐在椅子上,大提琴搁在她两腿间,愣愣看往他这方向。 苏钰唐走了过去,矮在她身前,抬高右臂,将掌心贴上她颊面。“怎么啦?在发呆?” 童玥心回过神,目光轻垂,对上他深幽的凝视,心口怦然一跳,热气上了脸;她脸颊红润,扑了腮红似的。“没有啦,有点意外你帮大家收乐器和谱架。” “有什么好意外?你是我女朋友,你的朋友不方便,我本来就应该帮忙,况且是我邀请你们过来的。”他起身,摸摸她脸颊,目光在后面墙角看见她白色的大提琴盒,他走过去,将琴盒取来。 把她的琴放进琴盒,再收琴弓,他弯着身,背脊拱了出来,线条阳刚有力。 她是他女朋友?童玥心望着他的身影,有些出神。 自演出结束、人潮散去后,就见他帮大家收拾乐器或谱架,她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可又觉得有点古怪。 他的医美诊所今日开幕,配合茶会和他们丽生乐团的演出,办得是热闹却不喧哗,看得出来他人脉很广,从大门口两侧一路摆到室内的花篮和盆栽,署名好多都是大企业,当然医界人士也不少。她不禁要想,他出身怎样的家庭呢? 一个多月前他开口要她做他女朋友,她后来也点头答应后,这一个月来,他固定每星期给她两通电话。虽然他说要她做他女朋友,虽然他也固定给她电话,可是除了这些,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情人间会有的互动。 他打电话给她时,总是一样的话题,问她今天做什么,然后交代她十一点前一定要上床睡觉,因为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是肝脏排毒的时间,若这段时间没有充分的休息,会加速皮肤暗沉、老化。 然后下一通可能是告诉她“我看气象预报,明天天气会不错,这几年冬天一热起来,有时也会像夏天一样高温,你要做好防晒,记得要用spf15以上的防晒乳。” 或是天冷时,他会在那端说:“天气变冷了,洗澡时不要用太热的水,免得热水带走皮肤的脂质保护膜,让皮肤变得更干燥。虽然说现在大家都知道要擦保湿乳液,不过流失的脂质和水分是擦再多乳液也挽救不回的。” 看哪,他们之间相处就是这样,好像医生对患者,一点恋爱的感觉都没有,即使他说他没时间追求女孩子,可是她都答应跟他交往了,他们的互动是不是可以再深一点?她也想了解他呀。 “大家都对你们的表演称赞不已,不用我介绍,就有好几个来问你们乐团的事,我想这是很好的开——”苏钰唐将她的大提琴收好,掩上琴盒,抬眼便见她傻怔怔望着他,不知想着什么。他直起身子,掌心贴着她脸颊。“怎么了?” 回过神的童玥心,只是微抬脸蛋看他。 他今日一身黑色修身剪裁西装,里头白衬衫上打了条银灰色斜纹领带,玉树临风、英姿挺拔,像这样的男人会开口要她做他女朋友,不是那天被雷打了就是吃错药吧? 童玥心抿了抿嘴,说:“苏医师,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做男女朋友,是不是我们以后就——” “就什么?”苏钰唐弯着身,食指抬起她脸缘,让她对上他的视线。“你怎么会以为我们不适合?我们交往才一个月。” “正因为才一个月,现在发现不适合最好呀,趁感情不深的时候分开才不会觉得难过的。” 他看着她戴上隐形眼镜的褐色瞳仁,皱了皱眉。“你觉得我跟你不适合吗?可是我却觉得我们再适合不过了。你要不要告诉我,为什么觉得我们不适合?但别跟我提什么我的条件会有更好选择或是你的白化症这些。” 第六章 她想说,可是有点难为情,但心念一转,她又告诉自己,如果要交往,就要坦诚,于是,她轻垂眼帘,不大好意思地说:“感觉好像在做功课……” “嗯?”他微挑浓眉,上扬的眼尾显得有几分风流。 听不懂啊?要她说很白吗?童玥心有点羞恼地说:“你说你有结婚生子的压力,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的相处就好像只是在一起完成你的回家功课,因为交往一个月,我们之间比较像医生和病患嘛。你每次打电话来,不是说熬夜对皮肤和身体的影响,就是说天气对皮肤的影响,我们要一直绕着美容方面的话题吗?我、我不是那么注重外型的人呀。我都这样了,再怎么注意保养,再怎么会化妆,我还是白化症嘛。”说完,一张脸蛋胀得红通通的。 苏钰唐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深眸凝睇她酡红如霞的脸蛋,见她羞涩地把脸愈垂愈低,他缓缓将她自椅上拉起。 他长指顺顺她耳际发丝后,揽她入怀,一面抚着她雪白的长发,一面在她耳畔低道:“抱歉,我让你觉得我们不像情人是吗?请你体谅我,我很忙,没有时间陪你逛街、看电影喝咖啡,或是听音乐会。我也不喜欢说些不切实际的甜言蜜语,我以为叮咛你照顾好你自己就是我关心你的表现。我知道我不浪漫,但我保证婚后对你忠诚、对我们的家庭负责,请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放弃,好吗?” 这么突然被一个男人拥抱,这是从未有过的滋味,她心跳怦然,一下快过一下,像随时都要跳出胸口似的。他语调徐缓,略慨的性感嗓音伴随他温热的吐息拂在她耳畔,那种麻麻的感觉令她身体不自觉地轻颤。 原来,恋爱就是这样子吗?有点儿埋怨,但也有点儿甜。被他这样抱着,心跳快快的,脸蛋热热的,却令她觉得温暖而留恋……其实他的立场也没错,他叮咛她早睡、叮咛她注意水温和天气变化,这难道不是关心吗?也许他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不浪漫而已。 她迟疑几秒,两手伸出,想要回拥他! “钰唐,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在前头,原来你在这拥抱美人呀!这位就是嫂子吗?”来人着衬衫西裤,模样斯文,应当也是专业人士,见着相拥的两人,也不回避,双眸直盯着童玥心,朗声招呼:“啊,嫂子你好。” 听闻身后的大嗓门,苏钰唐松开她,改以单手轻揽她肩头,道:“嫂什么嫂?你长我五岁,叫她嫂子是要吓坏她?” 对方哈哈大笑。“不然……弟妹你好。” 苏钰唐嗤一声。“别吓到她了,要是吓跑了看你拿什么赔我。找我什么事?” 对方看了看童玥心,眼神古怪。 明白对方的眼色,苏钰唐道:“这是我女朋友,你有话就直接说。” “是你说要直接说的喔,弟妹你等等作证啊。” 左一声弟妹,右一声弟妹,童玥心被喊得脸儿通红。 “就是跟我来的那一个朋友啦,问我你这里有没有服务男性?” “整形不分男女,我当然都做。他想做哪方面的?” 对方突然笑得诡谲,道:“阴.茎增大术。他还想做加粗术,托我问你增长又加粗做起来大概要花多少钱?还要我问问看可以两个都做吗?” 苏钰唐愣了两秒,侧脸就见身侧女孩红着脸低着眼睫,她咬着唇,似在忍笑,又像是不好意思。 “你讲什么……”他没好气地看着对方。 “耶?你没听清楚吗?我看弟妹听得很清楚啊,就是把短弟弟变长弟弟,瘦弟弟变胖弟弟嘛,短小不一定精干啦,这你也懂嘛!” ……原来男人都这样,看上去再怎么斯文,也会有这么……下流的时候?童玥心禁不住想,如果她不在的话,身侧这揽着她的男人会怎么回应呢?他们私下谈论这种话题都这么直白地把器官名称说出来?她愈想愈害羞,低着脸颊,只露出两只红通通的秀气耳朵。 苏钰唐睐了对方一眼。“等等私下说。”他侧过身,两手搭上她秀肩,她抬起脸蛋,红扑扑的。 “他是我学长,我过去和他朋友了解一下情况,里面大咨询室有留餐点给你们,你先帮我带你们团员过去吃点东西好吗?我找几个护士来带你们过去。” 她点点头,两抹晕红还在脸上。 他盯着她霞色漫飞的脸蛋,也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凑唇轻吻了下她额头。“今天留下来,别跟他们回去了,晚点带你去走走。”唇瓣离开她额面同时,他也松开她,转身寻着他的友人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童玥心不白觉伸手摸了摸被他温热唇片吻过的地方,她想,这样的感觉很美妙,如果这样交往下去,好像也很不赖…… “童小姐,院长让我来请你们过去用点心。”三名护士小姐走了过来。 她回神,点头道:“好,麻烦了。” 她走到前排。“翠芬姐、至平哥、薇芳……”她点了点团员的名。“我们去吃点心,护士小姐会带大家过去……小心走……”看得见的带着看不见的,在护士带领下,往大厅后方的咨询室移动。 “翠芬姐,来。”她搀着已撑起手杖的翠芬。她是乐团里最幸运的,只是弱视,行动不受影响,所以她才会是团长。 “院长是你男朋友?”翠芬问。 童玥心顿了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交往而已。” “听说长得很帅。”乐团成员虽然都带有残疾,可是相处久了自有一定的默契,比方说不会说话的便写给弱视的看,弱视的再告诉全盲的,这样的聊天方式倒也是沟通愉快。 想起他端正英俊的脸孔,她羞羞地说:“就还好啦,他整形外科的,也许自己整过自己,他不把自己弄好看一点,病患可能会对他没信心的。”这就好比去看皮肤科,如果医师自己满脸痘痘或皮肤病,哪还有人敢让对方医呢。 听出她言词中带着羞涩,翠芬笑了声。“怎么可能自己整自己啊?那要怎么整?帅就帅啊,你害羞什么,女孩子大了就是要谈恋爱的。” 走在干净明亮的长廊上,童玥心微微笑着。 “好像对你很好欸,听说诊所名就是你的名字?”翠芬又问。 她怔了下,忙否认:“不是啦,同音而已,他的是愉悦的悦。”她也是到了诊所才知道他的诊所名称是“悦心医美整形诊所”。看见招牌时,她没联想到什么,直到茶会开始,听了介绍词才发现居然和自己的名字同音。 “应该也是因为你的名字才故意这样取的吧?不然哪有可能那么巧。” 闻言,她脸蛋泛起潮红,羞声细嚷:“翠芬姐别这样啦,就真的没有啊,真的真的真的就只是凑巧啦……”虽说嘴里说着凑巧,心口却怦怦直跳…… 唉呀,真的是凑巧嘛,她害羞什么啦! “哈哈……超刺激的,想不到还有这种游乐设施,我好像国中毕业旅行后就没玩过这种游乐设施了。我记得那次去九族,玩自由落体、夏威夷巨浪、海盗船,还有那个马雅文化……马雅文化我玩了好几次,玩到吐了才甘愿,我——呃?苏医师……”从“天旋地转”走下来后,意犹未尽地说着以前的经验,没听见人应声,回首才发现那人落后好几步远。 童玥心走了过去,见他面墙单手撑墙面,身子半弯,另一手扶在大腿上,像在压抑什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侧面的他是闭着眼眸的,她开口问:“苏医师,你……人不舒服吗?” 苏钰唐呵了口气,感觉心跳频率渐稳后,才展眸,他直起身子,缓缓转身面对她,身子还靠着墙面,他掀唇,道:“我没事,有点累而已。” 他俊颜苍白,精短的黑发不再整齐,身上西服外套扣子不知何时解了开,露出里头的白衬衫,该是笔挺的衬衫此刻却是一半的衣摆露在西裤外,一条领带松垮垮地歪在他胸前,看上去很狼狈啊,却别有一番颓废的俊美……所以说,人帅真的很好是吧?即使被风吹乱了头发,还是很好看呀。 “你……该不是害怕吧?”她瞧了瞧他的模样,做出这样的判断。 苏钰唐一愣,别开目光时却很不凑巧地对上那令他几乎腿软、已再度启动的“天旋地转”,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耳膜窜入高分贝的尖叫声,那令他无法不回忆起方才真的犹如天旋地转的惨痛经验,霎时,目光又慢吞吞挪了回来。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拿刀划开病人的身体都不怕了,这有什么好怕。” 他不这样说她还不觉得古怪,他这脸色一摆,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噗嗤笑一声,甜软地说:“那等等我还要去坐那个u形云霄飞车哦。”她手指着那座高大的u形建筑物。 随她手指方向望过去,就见那座u形大怪物上头两部载满游客的车体己爬上车道最顶端,几秒钟后,轰轰声搭配尖叫声,车体滑了下来,他心脏彷佛也跟着滑跳出来。 苏钰唐转回目光,音嗓压抑地问:“你还要坐那个?” 她底点头。“嗯嗯。你陪我吗?” 闻言,他神色一变,片刻,薄唇掀了掀,正欲挤出回答时,她已先咯咯笑。 “原来苏医师不怕血肉模糊的画面,可是却怕高?所以你可以神色自若地站在手术台上,帮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伤者动刀,自己却不敢爬这么高?”她像是询问,又像是在叙述事实。“那你刚刚就不该陪我去坐的,我可以自己玩啦!或者是我也可以陪你去坐旋转木马还是咖啡杯呀。” 开幕茶会结束后,他们的乐团已返回台北,她因他开口而留了下来。她知道南部旅游景点很多,可她不曾来过南部旅行,因为天气太热,因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先去哪里玩,最后她想起开幕不久的义大世界,他便带她过来。 入园看见那高耸的大型游乐器材,她非常兴奋,拉了他就坐上据说有十八楼高、会自转和公转的“天旋地转”,她拉他上去时,他并未表现出不愿意的样子,却原来他会怕…… 旋转木马和咖啡杯?他有这么逊吗?苏钰唐一怔,面庞止不住地发着热,俊脸泛上潮红。“你……” 觎见他脸庞上的红泽,童玥心明白玩笑适可而止就好,她嘻嘻笑两声,脆声道:“你领带歪了。”她两手调整他的领带,才后觉地想起自己根本没打过领带,只能皮皮笑着“那个……怎么办?我没帮男人打过领带,你要不要自己弄啊?我真该找机会学一下怎么打领带的……” 她两手捏着他领带,比划来比划去的,他低眸看她,就见她盯着他领带,长睫一闪一闪的;他目光略深,长腿故意稍挪后一步,握着他领带的她便因着他的移动而倾前了身子。 “啊……”她毫无防备,不小心因此踩了他鞋尖,脚步踉跄了下,整个人扑进他怀里。 她两手心就贴着他胸口,感觉得到他胸口精实的肌肉和微促的心跳,意识到两人这么近的距离,童玥心两手一撑,手忙脚乱地试图离开他胸怀,他掌心一按,将她手按住,另一手扣住她腰身。 “想学打领带吗?”苏钰唐低下面庞,鼻尖轻抵她的,在她腰上的掌心游移到她腰眼处,轻轻地按,她下半身与他的几乎紧贴一块,透过衣裤布料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 第七章 “……嗯。”面上是他灼热的呼息,身体又与他这样近,她有点慌,心跳紊促;她视线低垂,不敢迎视他,长睫扇啊扇的,眼下却见他那张有着唇珠的性感丰唇欺近,她瞠大眼眸,好像知道他想做什么,她张嘴欲出声阻止,偏是顺了他的意。 苏钰唐吻了她。她很生涩,也兴许是意外,所以她僵着一动也不动,他舌尖便得以直接侵入,他湿热的舌在她芳腔中滑动,触上她的时,便缠了不放,诱她回应。 这陌生的感受她初次体验,满腔都是他的气味,令人沉醉,全身像有电流经过似的,酥酥麻麻;她有丝惊慌也无措,两手欲推开他,却发现全身发软,双手使不上力,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想推开他……怎么办?她其实很喜欢这刻的感觉呀。 察觉她僵直的身体渐渐柔软,甚至还微踮足,苏钰唐两掌握住她纤腰,微微一提,两人便吻得更深,直至有游客经过撞见他们拥吻画面,像被他们的热情吓到似的“哇”了好大一声,才让这对男女离开对方的唇瓣。 好糟糕,居然就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园里和他接吻了……童玥心一动也不敢动,一张小脸埋在他胸前,两手紧捏他西服胸口,细细喘着。 苏钰唐一手揽着她腰,一手按着她后脑,将她护得好好的;他长眸瞪向那游客,眼神清冷,对方被瞪得发毛,转身就跑。 “好了,人走了。”见对方离开,他低下眼,看着胸口那张小脸蛋。 身后那人是走了,可是面前这男人还搂着她啊,她现在要怎么面对他?童玥心长睫眨了眨,双腮绋红。 “怎么了?”见她动也不动,他低声问。 她摇首,细声道:“觉得……觉得我们这样好像太快了……” “怎么会?我们都在一起一个月了。” “可是今天是第三次见面,就……就……”就在这里接吻了。 “接吻吗?” 她点点头,双腮嫣红。 “你不也乐在其中?”他长眸深幽幽的,瞧不清底蕴。 童玥心一愣,感觉古怪,他是何意思? 见她睁圆了眼眸瞧他,苏钰唐长指一探,抚上她微皱的眉间。“我意思是,男女之间发生的事,无论是拥抱、接吻,甚至是做爱,都是很自然的,无关时间。气氛对了,或是想要对方的欲望产生了,就会有这些举止,即使我们只是第三次见面,都无法掩饰我很喜欢你、想要与你更靠近一点的念头。”他音色低柔,说完后还轻揉她眉心,很疼爱她的姿态。 这么赤裸裸地告诉她他对她的喜欢和渴望,她心里羞涩不已,也很欣喜,想响应他几句,却找不到适当的词。 看她神情羞涩,欲言又止,苏钰唐问:“你是不是想常常见面?” 她点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情人不是应该常常见面的吗?这样才有机会了解对方的。”她咬咬唇,又道:“我知道你诊所刚开幕,会很忙,可是……可是一个多月才见对方一次,好像很难了解对方……” 他想了想,揽她入怀。“我诊所是固定休星期二,你星期二有课吗?” “有的。早上在小学,下午国中,晚上还有音乐教室的课。”她认真接课只是希望他们的乐团能一直运作,所以多上一点课,她在乐团领的月薪便能留给乐团,自己就靠着学校和音乐教室教课的收入生活。 “原来你这么忙啊……”他声嗓带笑,问道:“那怎么办呢?我本来是想,你星期二没课的话,我每周二开车上去找你,这样子每星期都能见到面,不过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没办法这样做……” “你休星期三,我只有周休假日没课,可周休假日也常常有演出,所以我们是不是只能靠电话交往?”童玥心靠着他胸膛,听见他沉笃的心跳,她一手环着他的腰,一手情不自禁便去玩他衬衫上的衣扣。 她曾经羡慕别的女生都有男朋友,都可以抱着对方撒娇。她在电视电影里看到女主角靠在男主角怀里,玩着男主角的衣扣时,她也想象过那种感觉;在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谈恋爱时,她这刻却被满足了,原来可以这样抱着对方、可以这样被抱着,是这样甜蜜。 “要不然,你下来找我?”苏钰唐抚着她披在背上的长发,眼神眺向远方,落在不知名处,莫测高深的。 “我下来找你?”她抬起脸蛋看他。 “不愿意?”他垂眸,深眸黑黝黝,瞧不出情绪。 “不是啦。就是你会很忙吧,我要是下来,你还要抽时间出来陪我……” “诊所那栋房子是我自己的,四楼是我住处,五楼目前空着,我把诊所和住处的钥匙打一份给你,你下来时可以待在我住处,我诊所忙完了就上楼陪你。” 要给她他诊所和住处的钥匙?会把家里钥匙交给另一个人,那必然是很信任了,他……他已这么信任她了吗?想起钥匙还代表另一种亲密关系,她不由得红了脸。 “给我钥匙……没关系吗?”童玥心瞅他一眼,却撞进他深邃的凝视,耳根颈背一热,渲开绋红。 她好像不好意思时就会脸红,而她肤色特别白,脸红便总是特别显眼,桃李似的红泼。 盯着她两片瑰丽的脸腮,苏钰唐长指触上那嫩红,平声说:“没关系,早晚都是要给你的。你要是不介意我没办法上去陪你,你可以自己搭车下来的话,我们就这样做,等等就先去打钥匙。” 他真的很喜欢她吧,所以才这么信任她,甚至有点急切了。 像自己这样的人,能被一个这样优秀的男人喜欢着,感觉美好却又有些不真切,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如踩在云端。 苏钰唐没得到响应,两手捧起她脸缘,低下脸,看着她的眼睛,语声温柔地说:“玥心,委屈你一点好吗?要是能早点把你娶进门,你就不用这样台北高雄两边跑了,你也可以考虑看看搬下来跟我住一起,或是干脆选个日子把婚结了,我会养你,你就不必再那么辛苦跑去教课或是演出。” 把婚结了?闻言,她心口一跳,长睫眨啊眨的。她羞涩又欢喜,实难用言语描绘此刻的心情。她还能更幸福吗? 这么迅速发展的感情,她该感到不安的,也许也该质疑他是否有其它目的,可老实说,她没有什么身分地位,也没有名模的脸蛋身材,且还是个在别人眼中可能是异类的白子,经济上也只是小康而已,她有什么好让他图的? 像是要求证自己心里头想法似的,童玥心眨眨眼,略带俏皮地问:“苏医师,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 他微微一讶,半晌,笑了声。“要不然你以为我随便什么人都能给家里钥匙的?” 感觉自己问了个笨问题,她低下脸蛋,轻道:“确认一下嘛。”想起了什么,她又说:“你是学医的,应该也了解绝大多数的白化症都是因为近亲通婚。不过我生父没和我妈结婚,我妈是未婚生女,我从小就是单亲家庭,妈妈前几年去世了,我现在就是一个人而已哦。还有啊,因为我爸妈就是近亲,我的出生自然是不受欢迎的,你不怕带着我在身边,旁人对你指指点点的吗?” 她母亲不在了?真意外。 苏钰唐半敛的眸光轻轻一烁,只答:“我怕的话,还带你来这种场所?” “说的也是。”她笑嘻嘻的,两手爬上他胸口,玩着他的衣扣。 “其实呢,我是因为苏医师英俊挺拔,又是大医生,会看上小女子我已是让我受宠若惊了,刚才又说要给我家里和诊所的钥匙,我当然会觉得有些不切实际嘛。” “那么……”苏钰唐抓住她在他胸口作乱的手指,放到唇边吻着,深眸望入她浅色瞳仁,低问:“可以每星期下来看我吗?” 觉得他吻她手指的模样好煽情,她抽手,他不允,反倒抓得更牢,她咯咯笑开:“可以呀,我会来抽查你有没有认真工作哦。” “好。” “我不一定假日下来哦,平时也许哪天就来突击检查看你有没有和别的女人乱来,比方说小护士呀,我知道你们男人对护士服最有幻想了。” “我没有别的女人。还是……”他俯身,在她耳畔呼吸,语声沙哑地问:“还是你要跟我乱来,嗯?”说完还故意轻咬了下她耳垂。 他呼吸灼热,拂在耳畔有微微电流通过似的,她敏感地转头躲开,笑声清脆如钤;他双掌握上她两肩,作势又要往她耳际和颈项袭去,她缩了缩脖,笑音更亮。“唉唷,大医生,我开玩笑的啦……” 她模样娇娇悄悄,他心念一动,握在她肩上的双掌微微施力,将她揽近了些,俯唇在她耳畔低嘎道:“可是我想吻你……” 童玥心瞪大了眼,一只手快速地捣住他逼近的唇,道:“等等又被看见,好难为情的。” 他一顿,长眸看了看周遭,果然是有目光频频探来,他唇角一抿,挫败地松手。见他那无奈模样,她笑了声,手心缓缓离开他的唇,他随即握牢她的手,拉着她往另一方向走。 “要去哪?”她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由于这是走希腊地中海风格的游乐园,所以有一区希腊小城,建筑物大部份是蓝白色系,深具异国的浪漫风采。 苏钰唐领着她穿过一栋栋可爱的蓝白建筑物,最后在无人的墙角停下。 她才想开口询问,脸蛋已被捧起,还不及反应,唇舌已被占据。这吻来得凶猛,腰身也被他紧紧握牢,彷若不给她迟疑、不允她反悔似的,她根本跟不上他速度,只感觉自己的唇瓣和舌头一直被吸吮、被翻弄,随时都会被他拆吃入腹,直到她不住喘息,舌尖略现疼意,才被松开。 童玥心轻轻喘着,想起被拉来这里就是为这吻,她止不住面上热意,眨了眨长睫,才抬眼看他;他额前有几络碎发,目光灼热地望着她,气息粗喘,那精实的胸膛还可见明显的起伏。 盯着她微肿的红唇,苏钰唐也讶然于自己的冲动,他开口,道:“抱歉,我……情不自禁。”语声还微微沙哑着。 “没关系啦,这会让我更相信你真的喜欢我……”她垂下脸蛋,两只耳朵泛出潮红。 “当然是真的喜欢。”他掌心抚上她脑后,轻轻一按,将她压进胸口,他目光落在远方,低低道:“我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恨……不得马上就把你娶回家,那样子的话,就可以天天见面。”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甜言蜜语呢?因为女人爱听,她当然也不例外。他的话令她心中甜滋滋;她躲在他怀中傻笑,笑够了,才顺着他的蜜语甜言开口说:“问你哦,那个……翠芬姐说你诊所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同音……” 他目光烁了烁,抬起她的脸,笑道:“试探我啊?” “好奇嘛。”她笑咪咪。 “不算同音,是我本来就想用你的名字,不过你的『玥』字比较不适合,最后才用了『赏心悦目』的『悦』。”略顿,又说:“我希望每个来到我诊所的患者都可以对我的技术满意,并且在术后能拥有那种被称赞的愉悦感。另一层意义是,其实五官长得再好看,心如果不快乐,即使再端正完美无缺的五官,也会因为散发出来的不快乐气息,而让外貌变得不那么美丽。我觉得『相由心生』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我想每个来整形的,如果能让自己每天都保有愉悦的心,自然就会从内心散发出美丽,就像你一样。” 第八章 他摸摸她上了彩妆的眼皮,轻道:“我想我就是被你这种什么事都正面看待、乐天过生活的性子吸引,所以才觉得你的美独一无二。”他指尖拂过她长睫。“以后可不可以别上睫毛膏?我喜欢你最自然的、雪花般的睫毛。” “可是演出一定要上妆的。” “那我们见面时,你能不上妆吗?”他长指又轻滑过她刷成黑色的长睫。“我一直都觉得你眨眼时,睫毛一闪一闪的,像极了纷飞雪花,很美。” 被喜欢的人这样称赞,要不开心也难呀。童玥心红了芙蓉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样子的话,眉毛也不能画,不然睫毛和头发都白的,只有眉毛有颜色,看上去会很像有两只毛毛虫。” “那就都不画。我看过不少人工美女,还是最喜欢自然一点的。” 看着他诚恳的神色,童玥心心里彷若一阵热流淌过。 她想原来上天还是公平的,给了她一个没有父爱的家庭,给了她一个被家族亲人引以为耻的身分,给了她满身雪白毛发和淡红眼瞳,给了她戴上眼镜也仅有0.1的视力,可是可是……可是她现在有了他呀。 “苏医师。”她突然抱住他,在他胸口软软地喊。 苏钰唐皱了皱眉。“都这时候了还苏医师?” “不然要叫什么?”她抬脸甜甜笑,仰着下巴的她,模样俏生生的。“叫你苏哈尼?苏北鼻?还是唐唐?小钰钰?小苏苏?” “……”他当然不是要她这么喊他,却也只能莫可奈何地看着她。 她噗嗤笑一声,抱着他腰身轻轻晃着。“好啦好啦,钰唐。” “嗯?” “钰唐。” “嗯。” “钰唐……” “……” 虽没见到他表情,但可想而知现在的他大概又是那种无奈的神色。她偷偷笑了笑,真诚地说:“钰唐,谢谢你喜欢我。虽然几个小时前,我才跟你说我们不适合当男女朋友,可是你的诚意很令我感动,而且啊……”她故意停顿。 “而且什么?”他低眸,试图看她神色。 童玥心抬脸,神秘一笑,软手顽皮地去扭他的领带,像是要吊人胃口,扭了他领带好半晌,才说:“而且你怕坐那个『天旋地转』欸,我觉得这样的你好可爱哦,我相信你是个真性情的人,一定不会辜负我,所以我也喜欢你。” 闻言,他哭笑不得。 “想想,我也真幸运。虽然没有爸爸,可是有一个很好的妈妈,虽然她走了,可是现在我遇上了你……”她微微笑着,不是她常有的那种俏皮的笑,是诚挚地对心上人诉说心意的温柔笑容。 苏钰唐不发一语,望着她的深眸幽沉,良久,才揽她入怀。 听着他的心跳,童玥心想,他一定很喜欢她。 “请进。”用钥匙将大门打开时,童玥心做了个请的手势。 难得的国定假日,让他有了一天休假。前几天他已说过他会上来见她,希望到她家里坐坐,然后再去拜访舅舅舅妈。她觉得既然两人交往了,让他过来也是必要的呀,是该让他了解她的生活的。 再有,总也是要让长辈见见他。舅舅舅妈对妈妈和她一直都很照顾;妈走了以后,他们一样照顾她,等于就是她的双亲了呀,没道理有男朋友不让他们知道的。她打过电话问舅舅,听舅舅的口气是很欢迎的,于是她答应了。 上次说好由她下去陪他;她要是下去高雄,固定搭八点的高铁,到站已是十点,他接了她后回到诊所,也差不多是十点半了。他十一点门诊,十二点有一小时的咨询时间,通常会由护理咨询师帮忙,他则是利用那短暂的一小时和她吃午饭。吃过午饭他又进诊间,她会在四楼他的住处帮他稍稍整理房子,然后自己搭公交车去车站,再搭高铁回来。 每回下去看他就是在诊所工作而已,他忙到只有一小时的吃饭时间,他诊所早上十一点便有门诊,直到晚间九点才休诊。诊所除了护理咨询师、护士、美容师之外,还有一位麻醉医师,并未再聘任何医师,所有手术都由他挑大梁;他说过等稳定一点了,才会考虑再聘医师。 像他那么忙碌的人,连她下去都只能和她吃顿饭,这次因这国定假日才有办法上来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她当然得把握机会。 苏钰唐笑了笑,说:“你说,万一我进去看到的是猪窝,怎么办?” “什么猪窝!你有没有闻到香味?猪窝有这么香吗?”她哼了声。 她那俏皮的模样很可爱。他抱住她,凑脸在她脖颈嗅了嗅,道:“有,我现在抱着的这只小白猪好香。” 童玥心红着脸推推他。“进去吧,我锅里卤着肉,等等在这里吃饭。”给了他地址,他到了再打电话给她,她想着下楼带他花不了多少时间,遂未熄炉 见玄关已摆好拖鞋,他换了鞋便进屋。 “你坐,我去厨房。冰箱有洛神花茶,等等倒一杯给你。”关上门,童玥心直朝厨房走去。 苏钰唐长眸快速打量室内装潢。经过一处敞开的门前时,被里头那部钢琴吸引了目光,他目光在钢琴上流连几秒钟后,脚步不受控俯地移动。他走入琴房,站到钢琴前,长指轻轻滑过黑色琴身,深眸烁动,似缅怀又似在伤楚着什么。 捧着杯子从厨房走出,目光扫过琴房时,被他修长的背影吸引住目光,童玥心微微一楞,傻傻盯着他挺拔的身躯瞧。 钢琴右前方开了一扇窗,外头春阳融融,淡金色的光芒探进窗来,一束束洒在他右肩、右臂上;她看他缓缓掀了琴盖,长指在白色键盘上随意按压,发出叮叮脆响。 下一秒,童玥心瞪大了眼,他……他居然坐上了琴椅,两手搁上键盘,一副演奏家的姿态;随即响起的,是低沉带点急切的乐音,像在预告他将要抒发的情绪。在一串十六分音符后,是略带哀思的声线……richard yderman的letter to my mother几乎学过钢琴的都会练过。他是否想念他母亲? 他触键平实,不卖弄花稍,稳稳敲奏出她记忆中那一颗颗音符,却意外能感受到他掩在琴声下的情感是那样深。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已止,她还沉醉在那绕梁余韵里,直到他双手手肘突然压上琴键,发出铮响,她才回过神来。 童玥心望着他,只看得见他将脸庞埋在双掌,似是压抑着什么情绪,她于是走了过去,将杯子搁在一旁,两手从他身后抱住他,下巴靠在他肩上。 她不说话,只想以拥抱给他慰藉,他却僵凝身躯,好半晌,他拉开她环在他腰腹的双手,她一愣,抬起身子,低唤:“钰唐。” 苏钰唐起身,将琴盖掩上,转身,面容清冷,讳莫如深的眸光投落她面容。 “你怎么了?”还不曾见过他如此冷峻的神色,她讷讷问。 他抿着唇,目光复杂,突然将她压向自己,隔着琴椅,她上半身靠在他胸怀,两腿却抵在椅缘。 她跪上琴椅,抱住他。“你想起你妈妈?” 他不答反问:“你都在这里练琴?”他眸光落向远处,掌心抚着她长发。 “对呀。这里是我跟我妈的生财基地。” “生财基地?” 童玥心微仰脸蛋,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我们都靠这个吃饭的嘛,所以说,这是我们的生财基地。妈妈还在时,我跟妈妈常常一块在这里练琴。我拉琴,她帮我伴奏。” 他长眸挪了挪,在角落看见她的大提琴摆在专用架上,琴盒倚着墙面,一旁还有开放式的黑色书柜,满满的乐谱和cd,还有一个相框。 “你妈妈也会弹琴?” “当然呀,她钢琴很厉害的。我小时候她去教音乐班,我都坐在她班上最后面的位子等她下课。我看她教小朋友唱歌、弹琴,大概是因为常常看她上课,觉得很有趣,才开始学习的。”她一脸骄傲神色。 “去教课还能让你在教室里面?哪个学校这么好?” 她摇头。“不是学校啦。你知道柏木音乐教室吗?就是每次招生季到了,都会在电视做招生广告的那家呀。” 苏钰唐淡点下颚。“知道。广告打得很大。” “她教了二十多年,生我之前就在那里教了。每次她去上课,会把我托给我舅和舅妈,不过舅舅也在高中音乐班教课,舅妈在公家机关上班,他们不一定有空可以帮忙带我,所以他们要是没空,我就跟着去妈妈的音乐班看她上课。” “这是你妈妈?”他走到书柜前,看着那相框里的照片。年轻女人坐在平台钢琴前,微侧身子,对着镜头微笑。 “对。是不是很漂亮?听说以前很多人追的。她很厉害哦,自己赚钱养我,还把这层楼买了下来。虽然房子旧了点,不过我觉得她很棒啦。” 苏钰唐拿起相框,盯着女人的五官,面无表情地说:“嗯,是很漂亮。” 她得意地说:“我听我舅说,我妈国中就有人追了,常有男同学经过我外公家时,故意对里面喊『童丽君童丽君』,目的就是要引我妈出现,结果每次出现门口的都是我外公,后来我外公拿着棒球棍出现,那些男同学才作罢呢。” 他搁下相框,长眸半垂。“你妈妈叫童丽君?” “对啊。”想起了什么,她问:“对了,你会弹钢琴?” 他淡点下颚。“大概小一开始练的,练到高一那年。” “那也练了不少年。我听你弹得很好,应该是下过苦功。” 苏钰唐扯扯唇,淡淡的笑意。“是我妈教得好。” “你妈也是音乐老师?”童玥心瞠眸。 “嗯,她主修钢琴,以前也是教钢琴。” “难怪你弹得那么好。”她笑了笑。“真巧,我们的妈妈都是钢琴老师,如果她们都还在,也许会成为好朋友哦。” 他目光沉沉看着她。“所以这证明我们很有缘,注定要在一起的。” 注定的吗?童玥心红了脸,推着他往琴房门口移动。“走啦,先吃饭,等等还要去我舅那里呢。” 女子将设计得像女性细肩带睡衣的手术专用服下拉到腰部,松紧带恰能将手术服固定在腰间;因为这个动作,让女子上半身瞬间赤裸,露出稍显平坦的胸部。 这上半身赤裸的年轻女子站得直挺,似是有点紧张,全身绷得紧紧的。 “放轻松,不要紧张,苏医师要先帮你标出定位点。”护士思平细心说明。 苏钰唐戴着口罩,只露出浓眉深目,他目光落在女子赤裸的上半身时极为严肃,好像他看的不是女人的胸部,只是在看一块木头,现在他的工作就是将木头雕出一个形体。 “我先在你两边锁骨中心标出a点。”他右手握笔,在女子的锁骨间落下一个圆点。“完美的胸形必须是圆挺的圆锥状,由abc点构成的三条线必须是等长,也就是要形成一个正三角形,那是最完美的胸形。b点和u点就是两边的乳头,而乳头最好的位置是整个乳房中央略靠向外部,你可以看一下你面前的镜子,你的bc两点目前是略开的,等等植入脂肪,bc两点之间丰满了,看上去会显得比较集中。”他说话同时,已在她两胸下缘中央又落上一点。 第九章 通常患者咨询时便会说明,但他不确定患者能记得多少,是以过程中他每个步骤都不忘再提醒一次他每个动作的目的,也可预防被误会有骚扰嫌疑。 “现在很多人都做这种自体脂肪移植的丰胸手术吗?”女子看着面前那俊雅的身影,就是冲着他口罩后那张美脸,她才来做的呀。一个男人长得那么帅,搞不好就是整出来的,凭着这点,她就信任他了。 “是,因为传统的隆乳手术放的都是填充物,那些填充物都有致癌的可能。你想,在自己的身体放入一些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没有危险呢?因此才会有现在的利用自体组织来隆乳的技术,所以你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后遗症,除非是你术后未依照医嘱照护好自己。”在女子乳头下方、乳房的底端和第六根肋骨处标出一点后,顺着方才的定位点,将整个胸房下缘再划上一圈。 “现在来丰胸的,几乎都是移植自己的脂肪了。”他略弯长腿,左掌贴上女子右胸上房,目测着距离。“等等定位点都标上后,护士小姐会先帮你测一下脂肪厚度,目的是找出适合抽取脂肪的部位。” “抽那个会很痛吗?” “不会。”他淡声应。 “会打麻药的呀。”一旁拍照的思平补了句。 “我知道会打啦,我意思是有的打了麻药还是会有感觉医生拿刀在切还是在缝的呀,那样心里会觉得怕怕的。” “通常抽脂会做静脉麻醉。进行脂肪填充时,才会再帮你打睡眠麻醉,那是全身性的。你要是害怕,可以一开始就进行睡眠麻醉。” “睡眠麻醉?这样我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样回去就不能在fb和部落格分享我丰胸的过程了呀,不然还是依照原来的先打静脉麻醉好了,全身麻醉时可以请护士帮我拍吗?”上fb部落格和微博分享任何事已是她每日例行工作了。 苏钰唐愣了下,才说:“我们网站会放上患者同意的手术照片,所以通常手术都是全程拍照的,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请护士寄给你。” “好呀。我说医生,你很帅耶,那等我手术完,可以跟你合照放上网络吗?” “可以。”有广告作用,他不会拒绝。 “你是不是整的呀?” 他笑了声,淡应“不是。”这问题在他还在医院时已有患者问过。 “天生丽质唷……”年轻女子眼珠转了转,好奇一问:“你结婚了没?” 苏钰唐抬眸,望见女子睁圆眼打量着他,神色有些俏皮,他不禁想起那个一扇动睫毛就像雪花纷飞的女孩……不知道这时间她在做什么? 下一秒察觉自己的失神,他眨了下眼,道:“我未婚。” “有没有女朋友?” “有。”他毫不思考便回答,应完才意识到了什么,怔了几秒。 “那你一定会帮她免费整形吧?”有这种男朋友真好,只是可惜已经是别人盘里的菜了。 “她不需要整,她本身就很完美。”说话同时,他将另一侧乳房的定位点也都标好了。 “完美?医生你骗人的吧?我觉得你应该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才会说出这种话。”人帅就算了,还是这医美诊所的院长,现在居然还说他有个很完美的女朋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全让他遇上了! 思平一旁咯咯笑。“真的,苏医师的女朋友很正!” “真假啊?” “真的。她庋肤白里透红,任何时候都那样喔,看了就很想咬一口,而且人善良大方可爱,最重要的是她是大提琴老师,还很会做菜,我超想念她的手艺,不知道她哪时才会再做给我们吃……”思平搁下手中的单眼相机,一脸馋样。 见一旁院长大人正在脱白长袍,思平又说:“胡小姐,现在要去检测你的脂肪厚度。”话方落,另一位护士已上前引着女子走到另一个角落的布帘后。 “你把医院的马屁文化带进来我这里?”苏钰唐脱了白袍,侧眸睐了眼等等也要进手术室拍照的思平。 她呆了几秒,恍悟地说:“我说真的啊,才没拍你马屁。大家都说童小姐很难得欸,有白化症还那么乐天知足,我们超喜欢跟她说话的。” 闻言,他一双深眸低敛,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才听他问:“你吃过她做的菜?” “吃过呀!她上回带了黄金甜心煎饼,那个地瓜超甜的。不是加了糖的喔,是地瓜本来的甜味,整个超美味又健康的啦。还有她还做了南瓜起司球,虽然现炸起来应该会比较好吃,可是微波后再吃,里头也是满满的起司啊,现在想到都还会流口水。我都说她可以去学校门口摆摊卖这两样就够她赚的了。” 甜心煎饼?那种东西不是应该拿给他吃才对吗?给他的护士们吃什么甜心煎饼,到底谁才是她的甜心啊! 他皱了皱眉,问:“我怎么没吃到?” “就……太好吃.不小心吃光了。我们怕你知道,让童小姐别说的。” 让她别说?而她也真的没提过这事,她有没有搞清楚谁才是她男朋友? “在讲什么?上次那个甜心煎饼被吃光的事吗?”麻醉洪医师走了进来。 “你也吃过?”苏钰唐微抬下颚,眸光微冷。 “吃,怎么不吃!我说学长,你女朋友的手艺很不赖的,人又好,你到底上哪找到那样的女生的?还有没有介绍一个给我!”洪医师一脸期待。 介绍?她人缘这么好,不过下来几次,已将他诊所上下统统收买了吗? “苏医师,这边可以了喔。”角落布帘后,护士小姐走了出来,手里多了张检测数据。“这是胡小姐的脂肪厚度数据,你看一下,我先带她去手术室抽血。” “又要抽血?上回我不是抽过了?”胡小姐不解。 “上回抽血是做器官功能检测,等等要抽的血是要筛选出血浆生长因子的,会和从你身上抽出来的脂肪一起打进乳房,才能提高脂肪在胸部的存话率,这样子胸形……”护士边解说,一面已将患者往手术室带。 苏钰唐看着数据,身旁麻醉医师又问:“学长,我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 “什么问题?”他头也没抬。 “你女朋友哪里认识的?” “想知道?”苏钰唐抬脸,漠然地望着洪医师。 “当然呀,我都三十二了,不赶快找对象怎么行,我妈等着抱孙哩!”洪医师伤春悲秋了几秒,热切地问:“快告诉我你在哪里认识小玥的。” 小玥?很熟嘛。半眯起长眸,苏钰唐看了他一眼,拎着数据表走向手术室方向,准备进行手术。 “学长……”看着那修长背影,洪医师不减热切。 “动物园。”转身走掉了。 “……啥?”洪医师呆愣着。 准备跟出去拍照的思平噗一声,笑问:“洪医师你听不懂哦?”她啧啧两声。“你看看你那张脸,很猴急呀,所以院长意思是要你去动物园找只母猴啦!” 洪医师呆了几秒,“呿”一声,转身朝手术室而去。 护士将做完丰胸手术的患者推往恢复室,换下手术衣的苏钰唐随后步出手术室,他看了眼腕表,离下个约诊时间约莫还有一个小时之久,他可以稍作休息。 转身往一楼方向,沿着阶梯拾级而下,便听闻一阵嘻笑声,他才觉困惑时,一阵再熟悉不过的甜嗓软软地入了耳。 “水蜜桃?那不就很像婴儿屁股?”童玥心望着镜里的自己,嗓音微扬。 她们都说她皮肤好,白里透红的,像水蜜桃。她看了看镜里的自己,就是一片白白的脸,最多就是泛点红光而已嘛。 “什么婴儿屁股!像婴儿屁股的是莲雾啦,水蜜桃才不像。而且水蜜桃通常都会拿来形容美女耶,比方说像童小姐这样白里透红的脸蛋,就真的跟水蜜桃一样啊。上回我去清境农场玩,看到人家在卖水蜜桃,那种半熟的.部份白,部份已熟红的果实就像你的脸啊,看了就想咬,真是超羡慕的。我看你来诊所当美白的话招牌好了啦,跟苏医师一起,标准的金童玉女。” 被护士如萱夸得不好意思,童玥心抓起胸前长发。“我是白发魔女。” “白发魔女很艳的,你比较清纯。”如萱点了点下巴。“啊,好像一个是红玫瑰,一个是白玫瑰。” “耶?”着粉紫色西服式窄裙套装的美容师joanna看了看童玥心,说:“难讲喔,我觉得是因为妆淡的关系才觉得清纯,如果画浓一点,搞不好也可以从白玫瑰变成红玫瑰。” 如萱弹了弹手指。“对耶!童小姐可以试浓妆呀。” 童玥心摆摆手。“我不适合啦,顶着白发,脸上涂大红大紫会很怪的。” “才不会咧,依我专业的眼光……”joanna抬起她下巴,另一手忽然就从西服口袋拿出一条口红。“我帮你改造一下。” 看joanna转出的口红色泽真如红玫瑰般鲜艳,童玥心两手捣嘴,语声闷闷地说:“不好不好,这样嘴巴太红像吃人妖魔一样。” joanna跺了下脚,略微不满地说:“你是说我哦?” 见她唇上就是红艳色泽,童玥心说:“不是啦,这颜色在你嘴上很好看,可是放我嘴上一定很奇怪。”瞧她妆容精致,搭艳红唇彩当然好看,但她不一样的。 “试试看就知道了。来,你乖啊,姐姐疼。”joanna执起她下巴,哄着。 童玥心只是傻笑,好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她安静地微抬下巴,贡献她的嘴唇,只感觉唇上一阵滑动后,面前那张美脸瞪大了眼。 joanna半垂的眼眸瞪得大大的,说:“很好看耶,超好看的!” 如萱凑了过来,猛点头。“真的真的!很性感啊。所以童小姐以后可以用红色唇彩的,不信你自己看看。”把镜子转向她。 看着镜里的自己,童玥心有些惊喜,因为和她想象中的血盆大口不一样。饱满的色泽、湿润的质感,感觉真如她们说的那样,有点性感,她没试过这么艳的色彩,但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是喜欢。 可想起那人……“可是苏医师可能不喜欢……”他说过别上睫毛膏,喜欢她自然的模样。 “院长不喜欢?怎么可能嘛!我跟你讲,这是亚丝蓝带最新推出的娇嫩甜心吻唇膏耶,有香草的味道,所以男人一定喜欢啦。因为接吻的时候就会闻到香香的味道,然后会忍不住一直吻,像我男朋友就很喜欢吃。” 吃?童玥心倏然想起那人的吻,只觉面颊一阵热。他会喜欢香草味道的唇膏吗? “喔,脸红了,想到什么?”如萱凑过脸来。“一定是想起我们院长。” “去买一条这个亚丝蓝带的口红,真的很适合你,你用了我保证院长会更爱你!”joanna站过美妆专柜,职业病让她说话的口吻总有儿分推销意味。 童玥心只是红着脸笑,心里考虑着到底要不要买个艳色一点的口红?男人真的喜欢有香味的口红吗?思及那日在游乐园那缠绵的吻,她脸腮又热红。 “你是亚丝蓝带派来的卧底业务吗?这样推销产品?”默不作声的苏钰唐,总算开口了。 第十章 还真是说人人到,joanna一回身,就见她家的院长大人站在楼梯口,手搭着楼梯扶手。“没有啦,是真的好用啊。而且你看,童小姐擦上这个颜色,是不是变得很性感?” 苏钰唐走向大厅柜台,垂眸看了看她诱人的红唇,侧首看着joanna,皱着眉头问:“哪里性感?” joanna瞪大了眼。这院长的眼睛今天是被蛤仔肉糊到哦?“都性感啊,你看——” “嘿,小玥,你哪时来的?”洪医师下了楼,打断他们的对话。 “洪医师,我来了快一个小时了。”童玥心微微笑着。 “是喔……怎么没人跟我讲?”洪医师有点埋怨地看着柜台后方的如萱。 “跟你讲?”苏钰唐微侧身,长眸瞟向洪医师,那姿态显得几分阴沉。 “对呀。我想学大提琴啦。其实我小时候也学过钢琴,对音乐有点基础,最近觉得大提琴不错,不知道小玥收不收我这个学生?”洪医师目光热切。 “不收。”回答的是苏钰唐。 “呃……学长,我是问小玥。小玥,你……”洪医师目光投向童玥心,瞠大了眼珠子。“你令天的口红很不一样,很……sexy!想不到你用红色会这么美!” “哪里美?我看是你刚刚在手术室麻醉针不小心扎到自己,才有这种幻觉。”苏钰唐低嗓方落,拉起坐在椅上的童玥心,快步移往他的办公室。 “那个……苏医师,四十分钟后有排一个约诊,你记得吧?”如萱喊着。 苏钰唐握紧那纤瘦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大步快走,根本无视身后那三对瞪大的眼。 “我的包……包包。”童玥心被拉着走,脸蛋却频频朝后望。 他回身,拉着她走回柜台,另一手拿起她的皮包,又转身往办公室,依然无视那三对包含错愕、疑惑和探究的眼。 “钰唐,你……要做什么?”看着前头那道背影,童玥心不懂他在气什么。 “把你那个口红擦掉。”性感?sexy?擦掉它他就不相信还有谁说她性感! “你不喜欢吗?我自己擦就可以,你不要这么——哇!”话不及说完,人已被他拉进办公室,他门用力一甩,发出好大的声响,连大厅柜台的三人都吓了一大跳。 “啊啊,洪医师你惨了你惨了!”如萱手指着洪医师。 “应该是你惹到院长。”joanna啊了声。“你看不出来院长在吃醋吗?还在那边说要学什么大提琴……” “是他先惹到我啦。”洪医师耸了下肩,故作无辜的姿态,他两手一摊,道:“谁叫他要我去动物园。”所以他才故意说要学大提琴,其实他根本是个音痴! “啥?”如萱和joanna互看一眼。 “小孩子不懂就不要问。”洪医师凉凉地说完,两手插进白袍口袋,吹着口哨上楼。 而另一头,关上办公室门后,苏钰唐手一松,放下女用包包,另一手施力,将童玥心拉到面前,两掌握上她肩,把她陷在他与门板间。 抬睫瞅着他绷紧的五官,抿抿嘴,张唇欲说话,唇上却被湿热覆住,他软滑的舌钻入她唇腔,近乎野蛮地吸吮着,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他的气味,又或是标上记号似的。总之,他很不喜欢小洪看她的眼神,很不喜欢joanna自作主张企图将她改造成艳红玫瑰的行为,他不喜欢、不喜欢…… 他唇舌炙热,将她整个唇腔占领,彷佛要将她吞下肚一样,她气息渐紊,有些跟不上他,感觉自己的呼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只能抬起两手拉住他白袍襟口,一直到他放开她。 她轻喘着,面皮带着薄薄的红,看着他,他也在看她,看她戴上隐形眼镜的褐色瞳仁上有自己的影像。 入了眼了吗?上了心了吗?怎会这样失控?苏钰唐突觉惊慌,握在她肩上的双掌一松,退了一大步,却听见她噗嗤一声,抿着嘴唇闷笑。 纳闷时,只见她走到他办公桌前,抽了面纸后又回到他眼前。“这里都是口红……”她擦着他唇周围的唇膏。 他低眸,望着她的温柔神色,发现她唇畔也是糊成一片红,他探指,用拇指帮她抹着。她微微一笑,白色长睫眨呀眨,那令他情不自禁俯唇贴上她白得可以见着微细血管的眼皮。 她闭眼笑了声。“会痒耶!” 眼皮上头湿热一离开,她睁眸看他,见他神色不若方才的冷然,她又擦了擦他下巴的口红,然后看了看面纸上的红色唇彩。 童玥心将面纸凑近他眼,语带惋惜地说:“如你所愿喽,都被你擦掉了。不过……”她神秘兮兮,突然踮足靠向他耳际。“这种擦口红的方式还满不错的。”说完感觉脸颊热烫烫的。 他看着她,深眸幽幽,姿态平静,好像稍早前他不曾发过脾气似的。“怎么会这时候下来?” “傍晚五点在小区的老人养护中心有『端午节粽飘香』的慈善音乐会。端午节快到了嘛,要表演给那些老爷爷老奶奶看,让他们的精神生活质量好一点。”她白皙肌肤还带着粉嫩色泽,令他情不自禁便探指去摸。 他当然知道这么白皙的肌肤是因为缺乏黑色素,可摸起来的感觉是这样柔软光滑,难怪她们会羡慕她的皮肤。 “怎么没跟我说?”他低嗓沙哑,很性感。 “来突击检查呀,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童玥心笑咪咪地搂住他的腰。 “检查到了吗?”他垂眸对上她亮晶晶的注视。 “有哦!”她煞有介事地点头。 “有?”苏钰唐挑眉,洗耳恭听。 “嗯嗯。”她点头,微微笑着。“我听如董说你刚刚在帮一个辣妹丰胸,我很好奇怎么丰呀,如萱跟我说了一下流程。” “这跟藏娇什么关系?”他双手抱臂,兴味地瞅着她。 “听说患者要脱光光呀,也听说你必须摸她胸部呀,哼哼……”她眯眸看了看他。“原来当整形医生这么好,可以常常摸到女人的胸部,而且还是摸不同人的,这比藏娇还厉害了呢,因为是女人拿钱来请你摸呀。” “说什么呢。”他捏捏她脸腮。“那是工作啊。” 她抱住他的腰,仰脸看他。“那什么感觉呀?” 苏钰唐皱了皱眉。“什么什么感觉?” “就是摸那些女生胸部的感觉。” “哪能有什么感觉。”工作就是工作,对于没有情感的人如何有感觉? “怎么没有感觉?”童玥心才不信。“难道你冷——”察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咬住唇,白脸胀得通红。 “冷什么?”他低下脸,几乎贴上她的唇。 “没、没有啦。”她脚步一挪,试图离开他怀抱。 苏钰唐察觉了她的意图,两手握牢她腰身,不给逃。“讲清楚。坦诚是很重要的。” “又不一样。”她瞋他一眼。明知她刚刚差点出口的话,还故意这样说。 “怎么不一样?我们要在一起就是要坦诚的。来,乖,快告诉我,你刚才要说什么?冷什么?”他鼻尖摩挲着她的,极为挑逗。 他说话时气流温温热热,带了电流似,握在她腰间的大掌缓缓移动,令她感觉酥麻。她羞红了脸,恼道:“冷气太冷啦!” 苏钰唐低笑出声,真感到愉悦,从心发出的愉悦。她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可爱? “真的太冷吗?”他睇着她,长眸遂亮,微勾的丰唇显得唇线和唇珠十分明显,性感无比。 她瞅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真的啦。” “等等就不冷了。”他低应一声,凑唇又贴上她的嘴。他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辗转吸吮,磨出暖意。他双掌在她背上游移,从她肩、她背脊,再到腰后,然后掌心向下贴住她臀,轻地一按,她身体贴上他的,瞬间便感觉到他男性的生理变化,她两颊红似火。 “还冷吗?”苏钰唐挪开他的嘴,转而含住她耳垂,语声模糊沙哑。 她敏感地颤了下,两手紧扭他白袍。“不、不冷了……”她说话时,他狡猾地用他温热舌头滑过她耳壳,她差点尖叫。 “晚上在这里过夜?”他低低问。 童玥心愣了愣,明白他意思。但,可以吗?会不会让人觉得她很随便?抿了抿唇,她才说:“我、我们演出完,车子就会送团员回台北。” 他轻笑一声,将两人稍拉出一点距离。“那我明早送你回台北,专车送你。” “可是……”她咬咬唇,才说:“我没跟大家回去,他们一定知道我留在你这里,那样子很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们又不是见不得光的感情。再说你也可以告诉大家我们快要结婚了,我相信大家会祝福你。” “干嘛要这样骗他们,我们又还没要结婚。”她揠着他白袍下的衬衫衣扣。 “谁说没要结婚?”他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把玩着,长眸看着她手心上的纹路,平声说:“我最近要再聘两位医师进来帮忙,最近手术多了,感觉有点负荷不了,这样也不能好好经营我们的感情。我有个学长有意思过来帮忙,等人手足了,我会带我家人北上去拜访你舅舅,谈结婚的事。” “真的要结婚啊?”她很喜欢他,可有时夜里想起这一段感情,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难道你以为我说我想娶你是说好玩的?”他抬起脸庞看她,眉间刻上几道褶痕。“还是上次我和你舅舅的对话你没听见?” 她当然有听见,全程听得清清楚楚。 那日他在她家吃完午餐,他开车带着她去到舅舅那里,舅舅也干脆,把她的身世对他说个一清二楚,说她妈妈当年和自己亲姑姑的儿子,也就是亲表哥恋爱,原以为可以结婚,但后来民法改了,表兄妹从可以结婚改成不能结婚,因此妈妈最后没嫁成,不仅如此,这法令一改,妈妈和爸爸被好事者冠上乱伦罪名。 爸爸最后带着妈妈回家待产,后来她一出生,大家见着她的模样全吓坏了,直认定是爸妈乱伦才会生下她这样的小孩。她出生第三天爸爸就不要妈妈和她,她成了私生女之外,还是乱伦下的孩子,一堆亲友把话传得难听,导致重视面子的外公外婆也不认妈妈。 舅舅问他在不在乎她的身世?怕不怕和她在一起会被人嘲笑?还问他他的家人能否接受她这样的身分。她本来有点担心他听了舅舅那么详细的叙述后,会对这段感情有所犹豫的,没想到他却坚定不已。 “我如果怕被嘲笑,当初就不会追求玥心。她的出生不是她能选择的,她的病也不是她愿意的,所以没有哪个人有权利看轻她。我心疼她的遭遇、欣赏她乐天知足的个性、喜欢她体贴亲切的脾气,我爱的是她这个人,当然我也会把这些告诉我家人,让他们明白玥心的好,让他们接受玥心,这点还请舅舅和舅妈放心。”她还记得他当时是这样说的,事后舅妈还直说他是好对象呢。 “听见了嘛,只是还是觉得好像有点快……”她算了算时间,说:“我们认识也才半年,这样就要结婚……哇,那不就是闪婚族?”她眼眸眨啊眨的。 “闪婚不好吗?有的人结婚一辈子,还不了解枕边人,过着同床异梦的日子——有的是认识了十多年后才结婚,却在一年多后离婚,也有闪婚但过得幸福的例子……”他突然将她脸蛋按进胸膛,道:“婚姻是需要经营的,不是婚前交往愈久就愈有保障,所以认识多久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的心。” 第十一章 童玥心抱着他的腰,穿透耳膜的是他沉笃的心跳和诚挚的口吻。她这辈子还能再遇见这么笃定要她做他新娘的男人吗?她不是很渴望一个健全的家吗?这么好的男人她还犹豫什么? “来。”怕她不愿意似的,他急切地拉着她走到他办公桌后,然后从裤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最下层抽屉,翻出一个水蓝纸袋,上头黑色字体印tiffany & co。 她知道那品牌,她虽没戴过,却常常听人家在讨论。 “第一次上台北找你那次,回来后我就去买了这个。”苏钰唐一边说,一边拿出里头同色系的高质感防尘袋。“本来是要挑戒指的,但正巧让我看见这个坠子是弯月设计,它让我想到了你,所以我买了它。”tiffany纯银系列的弯月坠链,他那时见到这坠链便想到了她,直觉买下这个远比挑更昂贵的钻石戒指会更令她感动。 童玥心望着那坠链,眸光惊喜。极简的设计和特殊的弯月造型,令她一眼便喜欢上,不是坠链本身的价值吸引人,而是送礼人的那份心意。 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那弯月,说:“真的是月亮……”和自己的名字一样,她如何不对这份礼感到惊喜呢? “喜欢吗?”苏钰唐看着她晶亮的眼,便知晓她很喜欢。“我帮你戴上。” 他走到她身后,撩开她长发,为她戴上项链。“这项链就当是我订下你了,下回我带家人上门拜访后,我们再找时间去挑戒指。”话说完,他两掌搭上她肩,转过她身子,目光落在她锁骨间的坠链上。 “很好看,果然适合你。” “真的吗?”童玥心顺着他目光,看向胸口。 “当然。”他拿起他桌面上的欧式立镜,递给她。 她接过镜子,看着镜里映出的自己。 她今日穿了件胸前抓皱设计的鹅黄色长版上衣,开方领的设计露出她整个颈项和白皙的胸口,却好像少了点什么,现在戴上这项链,坠饰刚好落在她锁骨凹陷处下方,长短刚好,搭这件素色上衣颇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是不是很好看?”苏钰唐从她身后搂住她,丰唇在她颈侧吻了吻。“戴上了从此就是我的人了,不能撞了人就随便给人家糖果,不能和小洪太接近,也不准你收他当学生。他最好是懂音乐,我听过他唱歌,跟火鸡叫声差不多。” 闻言,她愣了几秒,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在心里窃笑,随后放下镜子,在他胸前转过身,两条手臂爬上他肩头,凑进脸蛋看他。 “原来刚才那么生气是在跟洪医师吃醋?”她眼眸晶亮,长睫闪烁如雪花。 他面色一僵,有几分狼狈的尴尬;他别开目光几秒,似在调整情绪,回眸时才道:“吃什么醋?我都几岁了还能做这种事吗?那未免太幼稚。” 她眨眨眼,盯着他瞧,似在研究他话的真假,那大眼顾盼之间,风韵实在妩媚。半晌,她附和地点头。“对呀对呀,吃那种无聊的醋真的好幼稚哦,你是院长大人,绝对不会幼稚的对不对?” 苏钰唐长眸深幽幽地看着她。她眉眼生动,俏皮可爱,实难让人不喜欢,难怪人缘那样好……他突然俯脸,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脖颈上轻啃了下。 “谁让他……饼。”他语声模糊,像含着什么说话。 “什么啊?听不清楚嘛。”颈畔有他温热吐息,有点痒,她笑着推他胸膛,说:“好痒欸……你刚说什么?” 他极不甘愿,道:“……吃了我的甜……饼。”语音还是模糊。 童玥心将前后两句凑了凑,霍然明白他气打从哪来了。她笑咪咪,说:“原来院长大人真的在吃醋……” 他这是在吃醋吗?他不说话,只是把脸埋进她发间。 倚着阳台的围栏,童玥心望着远处那烁动缤纷七彩的巨型圆轮,两手朝颊边扇了扇。高雄真的很热。白日太阳毒辣辣的,入夜还是闷热。她不禁要想,真嫁来这里,她能不能适应这里的天气啊?这样以后白日出门的防晒工作要做得更密实了,长袖衣物必备、太阳眼镜必备、防晒乳必备…… 不如买个那种抗uv的口罩式连帽外套好了,那种外套只要拉上帽子和拉链,就能将自己包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再戴太阳眼镜就ok啦。 但是她的课怎么办?乐团每周团练一次,她可以搭高铁来回,但平时的课也要北南两地跑吗?虽然他说他要养她,可整日无所事事的生活她不喜欢,她还是想教课的。 “啊!”一声惊叫,让童玥心回过神来,转首一看,一名女子不知何时开了房门,就站在房门口,女子手里提了个纸袋。 “你、你——”女子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见女子如此震惊,童玥心想她大概被自己的样貌吓到了,毕竟已天黑,她站在阳台,房里只亮一盏小灯,对方一定看不清自己的脸,唯一明显的便是她身后的白长发。谁在夜里看见白发女子都会觉得惊悚吧? “那个……你别害怕。”童玥心走进房里,轻声说着:“我只是头发白,不是什么……嗯,鬼魂还是妖怪。”说完自己都觉得窘,这世界哪来的妖怪? 她愈走愈近,女子看见她有脚、有影子,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刚才一进门,见外头一片白影晃动,她真以为撞鬼了,原来只是……只是……隐起了什么,她猛然抬头,瞠眸看着面前白发女人的面容,狐疑地问:“你——你是谁?” 童玥心笑了笑,镜片后的淡眸弯弯的。“你好,我姓童,是苏——” “童?你姓童?”女子扬声问。 “是。儿童的童,请问你——”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子瞧清她五官,瞪大了眼,语声尖锐。 这问题好奇怪,她欲开口,却见女子转头朝外头喊:“哥!哥!你快来啦!” 哥?她是钰唐的妹妹?童玥心还来不及问出口,那人已出现在门口。 “怎么了?”苏钰唐一走出书房,见到站在他房门口的苏钰洁时,心突地一跳。让她送衣服过来,怎么就自己进来,还直闯他房间了? “她!你看她!”苏钰洁指着房里的童玥心。 他顺着苏钰洁手指看了童玥心一眼,愣了下,将目光挪回,未置一词。 兄长不说话,苏钰洁又说:“哥,她说她姓童,姓童耶!她还满头白发,她、她……她怎么会在你房里?你不是说你女朋友要借衣服,让我带几件我的衣服过来借她穿,怎么……怎么会是她?” 苏钰唐垂着眼,道:“是,她是我女朋友,童玥心。你以后见了她应该喊一声大嫂。” “她?”苏钰洁手指着她。“她是你女朋友?你看见她那头白发难道没想到可能是什么吗?哥,你什么人不找,找她当对象?你有没有弄清楚她的背景?” 童玥心瞧了瞧兄妹两人,一个神情肃冷,一个表现得厌恶不已。是因为她的病吗?他是不是觉得很为难、很难和家人开口自己交了个白化症的女友? “我这个是白化症,相信你在教科书里读过。虽然是这样,不过我可以理解你见到真实的白子站在面前时的惊讶,因为我从小就常见到人们讶异、好奇或是嫌恶的眼神。可是我只是缺乏黑色素,所以全身毛发都是白的,连眼睛虹膜也因为这样而偏红色,你——” 苏钰洁抢白道:“我才不管你头发什么色!你要染绿色、金色、蓝色红色那也不关我事,我只问你,你接近我哥是什么目的?” 三番两次打断她的话,钰唐的妹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一定糟糕透了。是不是因为她的外形让她认为她配不上她哥哥?钰唐在这之前都不曾和他家人提过她的病吗?童玥心试图开口再为自己解释什么,那人却先开了口。 “让你拿来的衣服呢?”苏钰唐看着妹妹手里的纸袋,伸出手。“是那些吗?给我。” “你要给她穿?”苏钰洁冷着脸蛋质问:“你要我拿衣服过来这里,就是要给这个女人穿?”两个小时前接到兄长电话,说他女友今日留宿他住处,但他住处没女装,他女友也没带换洗衣物,要她拿几套衣服来。 “不然是我要穿?”苏钰唐看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提袋。 “我的衣服才不要借她!”苏钰洁伸手欲抢,却被兄长斥喝了声。 “都几岁了还这么任性。”他抱着衣物瞪向她。“她没带换洗衣物,借她一晚上有什么办不到的?放心,我会洗干净后亲自送回你手中。” “才不是这种问题!是我不想让她穿我的衣服,就算你洗干净拿回来还我,我也会把她穿过的衣服都当垃圾丢掉!” “那就随便你。总之我会把衣服洗净拿去还你,至于你是要丢掉还是拿去当抹布我都不会过问。”他呵口气,音律较缓和了些。“不早了,快回去吧。” 苏钰洁闻言,瞪大了眼。哥哥这是站在那女人那边的?他在搞什么?到底知不知道那女人的来历呀?“哥,你——” “你回去吧,有事下次再说。还有,就算你有我这里的钥匙,也不该随意乱闯,下次请记得这点。” “可是那个女人……” “你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知道下楼的楼梯在哪?”苏钰唐眉眼一沉,拉着她的手便往外头走。“既然这样,那我亲自带你下楼。” 他一面说着,一面拉着苏钰洁下楼。“我会回家一趟,有话那时再说。”穿过诊所大厅,他拉开大门送客。“听话,回去吧。” 将苏钰洁推出门口,随即拉上大门,落了锁,走到一旁掀开隐藏在装潢下的电源开关,按了其中一键,外头的快速卷门降了下来。隔着一面玻璃,他看着自己的妹妹气恼地转头离去,他怔怔立着好半晌,才略带疲惫地转身打算上楼。 “你……怎么下来了?”回首就见她站在楼梯上。 童玥心摇摇头。“就是下来看看。你妹妹好像很讨厌我?” “没有。你别乱想。” “我哪有乱想嘛,不然你说她刚才那么生气的样子难道是喜欢我?” 苏钰唐看着她,不发一语。 她笑了声,说:“哇啊,怎么办?被讨厌了,看来我们的爱情会经历很多波折,也许会成为苦命鸳鸯,要被迫分离两地,就像电视电影演的那样啊。”她摇头又叹气,装模作样的。 他好笑地迎了上去,捏捏她脸腮。“说什么!才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不会发生当然是最好啦。”她转身上楼。不会吗?童玥心眼眸低垂,留给他一个笑得甜蜜蜜的侧颜。她只是爱笑,但她不是笨啊。 他跟上来,空着的那手握住她手心。“钰洁在美国念书,上星期才回来,我还没机会跟她提你的事,打电话给她让她送几件衣服过来借你时,我也只说了是我女朋友要用,可能是她没有心理准备,看到你时才会反应激烈。” 她侧眸睐了他一眼,埋怨中带了点恋爱中女人才会散发的妩媚。“我想也是因为你没跟她提我的病。” “抱歉,我应该先让她知道的。她刚才那些话说得过分了,我会再和她好好沟通。”他握着她的手一路回到他位在四楼的卧室。 第十二章 “是真的过分啊,感觉她不会接受的。”他妹的态度不单单只是因为看见她的样子而被吓坏的反应,好像还有什么怨恨,可她在这之前并未见过她呀,那怨从何而来? 见她一张粉唇都翘了起宋,似是真介意钰洁的话,苏钰唐眸色微沉,单手搭上她的肩,凑唇就吻了上去,只是轻轻一啄便退开。“真的不高兴了?嘴巴还翘这么高,嗯?” “我在这边悲伤我们就要成为苦命鸳鸯了,你却趁机吃豆腐,色鬼!难怪你会是整形医生,因为每天有摸不完的女生,哼。”说完还拍掉他搭在她肩上的手掌。 她音嗓甜软,说话姿态带有几分撒娇,他心口软软,情难克制地再次吻了上去,直到手中提袋掉了,发出声响,他不理会那提袋,抱住她。 “大色鬼,院长级的大色鬼!”童玥心微微喘着,推了推他胸膛。 她脸红红,纤白羽睫闪动,眼波流转间尽是娇俏。苏钰唐笑了声,低首咬上她嘴唇,轻轻地啃吮。“因为我是色鬼啊,而且还是只大色鬼,院长级的大色鬼,所以我怎么可以放过你?”说完又将自己湿滑的舌送入她口中。 他身上大半重量靠了过来,童玥心不得不退了步,却将自己陷入身后墙面和他的身躯间。她伸手又想推他,他双手一握,将她两手提至头顶上方,改用单手扣住她的手,另一手捏住她下巴,又是俯唇覆上。 他吻得深且狂,她鼻息紊乱,胸脯上下起伏,那饱满的温软刺激着他,他情难耐,掌心覆住一方绵软,可惜隔了层内衣,无法尽兴,他欲拉开她皱褶设计的上衣胸口,口袋内的手机铃声大作,他一怔,热情冷却。 苏钰唐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皱起眉,抬眼看向那眼神迷离、还酡红着脸直喘气的情人,说:“我接一下电话,你先去洗澡,浴柜上我放了新的牙刷牙杯和毛巾,还有一瓶白色瓶身的是给你卸妆用的。”他拾起地上的纸袋递给她,又在她唇上轻印一吻,才转身走到角落听电话。 “什么事?”他一接起,便沉声质问。 童玥心看着他的侧颜,也没想去猜测他为何要躲到角落去听,只是拎着纸袋,红着脸蛋走入房间。 “刚才不是告诉你,我会找时间跟你说清楚,你怎么又打电话来问?”看她已进房,房门也掩上,苏钰唐仍压低声音说话。 “哥,我不懂你在想什么,你不知道她是谁吗?”苏钰洁在那端问,语声已平缓。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淡应一声。 “那你还跟她交往?你……”她突然止声不说,片刻,语音略带兴奋:“哥,你故意的对不对?”除了这个理由,她找不出其它原因了。 苏钰唐一愣,沉默后,低应了声:“嗯。” “哈!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喜欢童家的女人。”苏钰洁愉快地笑着。 “你别坏我事。”他低低交代。 “你早说嘛。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才不会破坏你咧,我真期待事实揭开的那一天,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有什么表情和反应,哈哈。” 什么反应?苏钰唐僵立几秒,想起方才她那半撒娇半指责的娇态。 大色鬼!院长级的大色鬼! 若事情揭开那一天,她会是什么反应?像方才那样软软地骂他大坏人,院长级的大坏人?还是哭着离开他? 离开?那词汇从脑海间掠过,他心窝倏然一缩,像挨了一拳似,他喘了声,皱起眉头。 “哥,那就祝你成功,我很期待。”苏钰洁轻松的语调。 彼端的声嗓拉回他游离的心绪,他应了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超期待的啦。” 他顿了顿,低嗓模糊:“嗯,我也是。”嘟一声响,提醒他通话已结束,他抬眼望向自己房门,在心里问自己:期待那一天吗?他期待吗? 他想,他应该是期待的。 童玥心踏出浴室前,还别扭了好一会,才提起勇气打开浴室门。 既然决定留宿这里,若再扭扭捏捏的躲在浴室不出来,就显得太矫情;况且他们是正常交往的男女朋友,也有共识要和对方一起组织家庭,那么这种事顺其自然地发生很正常呀。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浴室,隐形眼镜已摘下,她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一片。 她走到床边柜,翻出放在包包的眼镜,戴上后才左右看了看。 她发现房间里没人,所以他睡在别的房间?思及自己方才还在那里稍有迟疑和犹豫,原来是自己多想的。 见外头夜色正好,她走到阳台,然后伸了个懒腰,半靠着栏杆,镜片后的双目细眯了起来。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到他房间,却是第一次在夜里待在这里,因此她才发现原来他这个阳台的方向看出去,是可以看见摩天轮的。 这里的摩天轮和台北那个一样,都有七彩绚丽的灯光,在夜里张扬着浪漫。如果可以和他搭摩天轮,那是怎样的感受呢?想起他在游乐园吓到脸色惨白却死要面子不肯承认自己怕高的模样,她不禁又咯咯笑。 “一个人也可以笑得这么开心?”苏钰唐站在阳台拉门前,看着外头的她。 “欸,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呀?”她回首,就见他靠在门边,身上的衣物已换过,上衣是件白色v领汗衫,下半身是条米色休闲长裤,她头一次见他作如此休闲打扮,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过来。”一进房就见着她在阳台的背影。她换上粉色直条细纹海洋风的家居服,娃娃装款式的连身裙,裸露在外的纤白四肢和肩背上的雪白长发在夜幕下嚣张地张扬她有别于他人的美丽。 童玥心笑了笑,指着面前的夜色。“这里看得到摩天轮。” 他跨出阳台门,移步到她身侧。“你喜欢这里的景色?” “喜欢呀。之前过来都是白天,没留意过阳台的景色,今天才发现的。”她嗅到什么气味,凑过脸蛋在他身上闻了闻。“好香哦,你洗完澡了?” “嗯,在楼上浴室洗的。” “洗什么牌子的,这么香?”她又在他胸前闻了闻。 苏钰唐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像小狗一样。” 她哼了声,突然踮脚近看他脸庞。 他一愣,问:“你做什么?” “看你的皮肤嘛,你平时有保养对不对?感觉肤质好好哦。”说完还戳了人家的俊脸一下。 他抓住她的手指,淡笑着说:“没有,我没保养的,就是尽量不熬夜,脸要洗干净,水分补足就可以的。” “骗人。你浴室有卸妆乳欸,我想你可能白天有擦隔离霜,晚上才用卸妆乳卸掉。”她瞠圆眼,表情像是侦探。 “那是给你用的,我从楼下拿上来的。”他捏了下她脸腮。 “楼下?” “看诊时,常有女性患者顶着妆容过来,如果又恰好是皮肤上的问题,隔着一层彩妆就没办法看清楚问题,所以我会让护士带她们去卸妆洗脸,当然诊所里就得备卸妆乳和洗面奶。” “哦……”童玥心了然地点点头。“不是金屋藏娇买给那位阿娇用的?” 苏钰唐笑了两声,把她抱进怀里。“娇在这里,现在就靠在我怀里。”他裸臂碰上她长发,微微湿着。 她笑嘻嘻,甜滋滋地说:“如果有甜言蜜语科,你一定是保送入学的。” 他微勾唇畔,掌心抚过她如雪软发,笑问:“刚才一个人在这边笑什么?不会是误以为我每晚都做保养,所以在耻笑我吧?” “没有啦。想着如果可以跟某人一起搭摩天轮,不知那会是什么感觉呢?不过啊,某人就很怕高,我可能没机会跟他一起搭摩天轮了。”吸了好大一声。 “某人是指我?”他眉一挑低嗓微扬。 “怎么会是指你呢?”童玥心瞠大眼,样子很俏丽。“我说的是藏了娇的那位金屋屋主呀。” 苏钰唐半是莫可奈何、半是纵容地看着她,眉眼温柔。 她转身看着夜色。“女生对爱情都有憧憬的,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去坐摩天轮、想做饭给喜欢的人吃、想看喜欢的人吃到自己做的菜的满足表情、想比他早起然后看他在晨光中的睡相、想跟他在雨天共撑一把伞散步……哇,光想就觉得好浪漫。” 她微眯着眼,神色向往,片刻又接着说:“其实我没想过有一天可以遇上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也喜欢我,我觉得现在这样的我就已经好幸福了。” “所以……”童玥心侧过脸蛋,镜片后的淡眸亮晶晶的。“钰唐,谢谢你喜欢我。” 很意外听见这番话,他目光深沉,不发一语。夜色下,静黑的长眸底更显得莫测高深,倏然间,他单手握住她颈背,微一使力,将她压向胸口。 “哇……眼镜啦!”她正面撞入他胸口,镜架一个挤压,鼻梁有些痛。 苏钰唐松开她,瞧了瞧她歪了一边的眼镜。“痛吗?” “当然会痛啊,等等鼻梁没了你要帮我整一个出来。”她拿掉眼镜,揉揉鼻梁。“如萱给我看过你们的服务项目哦,有什么韩式嘟嘟鼻的,我要整那个,就会变成宋慧乔了。” “你就是你,整了就不是你。就算真没了鼻梁我也一样喜欢你。”他长指抚上她微红的鼻梁。 嘴真甜……“你刚刚偷吃糖。”她抬眸笑睇他。少了眼镜,她看人总是眯着眼,双眸显得特别迷蒙,要勾人心魂似的。 他盯着她的眼,俯唇便是一个深吻。离开她甜蜜的红唇时,他低柔道:“我现在有豆腐吃,何必吃糖。” “想吃豆腐?”童玥心眨眨眼。“我不卖豆腐、豆腐、豆腐、豆腐……”哼了几句周大侠的歌词,红着脸颊咯咯笑。 “……”他呆了几秒,摇首轻笑,揉揉她的发,道:“走吧,进去吹头发,都站外面这么久了你头发还没干。”他手指一拨,还有潮气呢。 “长又多嘛,不容易干的。” “知道不容易干,怎么洗完也不先吹?”带她进房,将她按坐在床铺旁的书桌前。 “我不知道你吹风机放哪里。”她回首,仰脸看他。 “在这里。”他微弯身子,拉开中间抽屉。里头除了吹风机,还有梳子、一面镜子和几瓶男用香水。 他拿出镜子放她面前,再拿出吹风机。“我当初装潢房子时,还不认识你,房间也就没有预留给你的空间和摆设,所以这里没有梳妆台,你先将就一点,等婚期确定了,我再带你去看个梳妆台,现在这张书桌就把它挪到五楼。” 话说完他便打开吹风机,嗡嗡作响的声音让她不想开口说话,她只是静静地从镜面看着身后的他。虽然她的视力差到根本瞧不请他的脸,可这样看着他,心里还是幸福洋溢。如果跟他在一起,每天都是这么快乐,即使让她住到炎热的南部来,她也甘愿的。 “你不戴眼镜看得清楚吗?”苏钰唐垂眸,目光对上镜里的她,却发现她眯着眼,视线不知落在何处。他知道她视力不好,但还不知究竟差到哪种程度。 “你跟我说话啊?”她隐约听到他的声音。 关了吹风机并放下,他看着镜里的她。“我说你没戴眼镜,看得清楚吗?” “不清楚。”童玥心摇头。 第十三章 “所以你现在看到的我,很模糊吗?” “是呀,像僵尸。”她笑咪咪的。 “僵尸?”苏钰唐浓眉一挑。 “真的嘛,因为看不清五官和表情啊,那就和白着脸的僵尸一样。” “那这样呢?”他弯身,下巴凑到她脸旁。 “你有五官了欸。”她眯眸看着他,猛点头。 “谁没五官?”苏钰唐低笑一声,双掌抬起她脸缘,额贴她的、鼻尖抵着她的。“这样够清楚了吧?” 她眨了眨雪白长睫,抬指在他下巴挑了下,还吹了声口哨,带着一种调戏的意味。“哇噢,我看见一个大帅哥!英俊潇洒的大帅哥!”她大眼圆睁,颤动的羽睫一闪一闪的。 她不戴隐形眼镜时,微红像哭过的眼睛总让人看了要对她生出心疼。他低喟一声,捧着她脸蛋,吻上她眼睫。她长睫因他的亲吻而轻轻颤动,刷过他嘴唇,微微的痒,挠他心,他喉头滑动了下,丰唇顺着她鼻翼向下,贴住了她的唇。 他以站姿俯身侵入,她坐着仰脸承接;可这样的角度已无法满足他,他双掌握住她腰身,将她身子提高,她不小心踢到了椅脚,他干脆将她抱上她身后书桌。他已有书房,房里这张书桌仅有台小笔电方便他睡前上网。桌面空,更方便他动作,他双掌撑在桌面上,吻得深入急切,情欲深深。 “钰、钰唐……”他吻得凶狠,她气息紊促。 “嗯。”他应了声,含.住她的上唇,反复吸吮,两腿挤进她腿间,双手抚上她的背,不意扫到桌面上的物品,镜子倒了、吹风机掉了,他仍不管不顾。 “那个……灯……”他唇舌游移到她敏感的颈侧,她颤了下,咬住嘴唇。 “灯怎样?太暗?”他撩高她裙摆,掌心顺着腿膝抚了上去,在她滑腻的大腿内侧游移。 “不……是啦!”尾音突然拔高,只因他的手……他的手…… 掌下的肌肤如此滑、这样软,她身上气味这么香,令他舍不得放开,只想再往前探进。 “你……”他长指摸到了什么,质感不像一般内裤布料,他贴着她耳际,哑声问:“穿这是什么?” “就……你妹拿来的袋子里有一包免洗内裤有五件……”想到是超薄,穿上了还几乎可看见内裤底下的肤色,她别扭地动了下腿,无意的举动却像在小火星里丢入火种般,他闭眼喘了声。 “原来是免洗内裤,还有五件……”他靠着她耳际说话,呼息温热。“这样很好,方便我撕。” 撕?闻言,童玥心倒抽口气,瞠大眼睛惊疑地看他。“你、你你——你有这么暴力?”还撕内裤…… 他不说话,只是俯脸吻她颈侧。他发现那是她的敏感带,他藏在她腿间的长指缓缓移动,寻觅那女性极私密的性感,当指腹按压上她的性感时,她张嘴喊了声,又硬生生咬住下唇,压抑那从身体深处窜出的陌生快.感,细细喘息。 他唇舌一路往下,看见她胸前的挺起,张嘴就含.住。他听见她叫了声,悠长媚人,勾人缠绵的,他全身肌肉发烫、紧绷,蓄势待发。 “钰唐……”她被撩拨得全身发热,毛细孔渗出湿意,他却还要折磨她似的继续手上和吻她的动作,她被逼出泪,眼尾湿湿的。 苏钰唐自她胸前抬起身,见她眼睫湿润,咬着红唇的样子真是要命的诱人;他又往前挤进一步,两指捏住她下巴,让她下唇远离她牙齿的折磨。“笨蛋,叫出来就好,咬什么唇。” 她摇摇头,软嗓沙哑:“那样好……好淫.乱的感觉……” “男欢女爱很正常,我喜欢听你的声音。”他又贴在她耳廓说话,温热气息徐徐灌入耳,酥麻不已,她扭着身子想躲开。 她在他怀里扭动不停,毛虫似的,他轻笑一声,双手寻了她身后的拉链往下一滑,嘴里没停过挑逗调戏:“你说,我让你叫一整晚好不好?叫到明天没声音了大家就会猜到你做了什么事了,那样子的话,小洪就不会缠着你。” “洪医师没缠着我啦,他……啊!”他将她衣服从两肩剥下,褪至腰际,身体接触了冷空气,顿时一颤,泛起疙瘩。错愕间,她慌张地将衣服拉起,挡住胸前美景。 “别遮。”苏钰唐握住她两手。 她紧抓衣物,颤着羽睫摇首。她肤色较一般人白,透明得能见血管,除此,她皮肤容易泛红,她突然有点怕让他瞧见自己的身体。依他专业的目光,依他可能见过不少女子身体的经验,让他看见有着白化症的自己脱光了衣物的样子,他会觉得不满意吧?这念头令她退怯了。 他摸摸她脸腮,低问:“我先脱的话,能不能让你不那么紧张?”说罢两手拉住衣摆往上一掀拉,脱了汗衫,露出精实胸膛和平坦腰腹。 童玥心睁圆了眼,看着面前的美景。他没有那些健身过的雄伟胸肌,却也是肌理分明,还有他的腹部……她微微眯眸,见他腰线明显,腹肌紧实,她想,他平时应该是有在注重身材维持的,整形医师嘛。 “看得清楚吗?还是想用摸的?”苏钰唐见她眯眼盯着他胸腹,他低问。 摸?她抬眸,讶望他。“我……摸你?” “你不想摸摸吗?”他低问一句,不待她回应,拉来她一手,贴上他胸口。 她惊了下,五指试图收起,指尖擦过他胸口突点时,她听见他喉间发出浑浊的低叹,似是舒爽。她瞠眸,感觉有趣,手心便大胆地在他胸肌上滑动,他呼吸变粗了、变快了,她微微勾唇,另一手也摸上他胸肌。 “很好,我们总算袒裎相见了。”他是故意引诱她,她两手挪到他胸口,衣物自然落下,他目光深浓地盯着她胸前。 她全身雪肤泛出粉泽,像一片雪原中有缤纷落樱,她白发垂在胸前,顶峰那抹嫣红若隐若现,他视觉得到了满足,可也刺激了他,他想要摘下那两抹红,让它们化在他嘴里,吐露芬芳。 被他这样盯着,她体内腾升燥热,好像需要他做点什么来抚慰,念头方过,又觉得有这种念头的自己好羞愧。她垂着眼,细声说:“你、你别看了,我身材不好,你看过那么多美女的胸部,也摸过不少,我……” 他两手温柔拨开她胸前长发,那两抹嫩红瞬间跃入眼底,那么挺、那么翘,他咽了咽喉,按捺着欲.望,低道:“知道吗?女生这两点的距离,和这里的距离若是等长,也就是形成一个正三角形的话,那是最完美的黄金比例。” 他说话时,粗砺指腹抚过她锁骨,再轻碰上她的乳峰。她如过电流,身子颤了两下,感觉那两点绷了起来;她轻喘几声,按住他在她胸上的掌,迎向他的眸光有些迷离。 “你的胸形很标准,连这儿的颜色都很粉嫩……”他低嗓动人,诱人沉沦,在她手心下,他拇指去揉那其中一朵含苞待放的樱蕊,让它力他绽放,让它挺起可爱迷人的弧度。 他吻她颈项,她顺从地仰起脸,伸长了脖子,那线条这样美。 不知道是自己敏感,还是他太会调情,他每个触摸都令她心跳飞快,她咬唇压抑被他挑起的热情和他制造的快.感,可喉间还是不争气地发出细碎的轻吟声。 她虚虚软软,感到浮浮荡荡,就要被抛往高处的感觉,那令她不安,她摇着头,白发在身后披散,美艳如妖;她喉间逸出噫噫呜呜声,害怕又期待,矛盾的心情、体内窜出的那种无法受控的渴求令她眼眸湿润,她低低泣喊他的名。 “我知道、我知道就快好了……”他从她胸前抬起脸,见她紧闭双眼,白睫颤动,眼帘还微微湿着;她双颊火红,淡眉紧蹙,紊促的呼息热气逼人。 他被她这副模样惹得欲火高涨,将她两手抓到自己颈后,轻啃她耳廓,哑着嗓子:“抱着我,我们去床上。”他抬高她两腿环上他的腰,抱着她躺上床铺。 他在脱她的衣物,她羞涩地闭眸,然后短暂的沉静后,一副精实温烫的身子覆上了她,她倏然睁眸,视线迎上他的目光。 她眼眸湿润,欲言又止,这姿态分明是诱人缠绵,空气中暖昧的气味让彼此再也不需言语。他凑唇就是一吻,深刻浓烈,他爱欲汹涌,掠夺的念头催使他动作加快,沉身一挺,把自己推进她身体。 她那么柔软,又那么温暖,蚀骨的销魂,快.感自毛细孔渗出,他与她,缠绵不休。 宽敞的五星饭店大厅。 “怎么不先带回家里跟我认识认识?这么突然就要我来和人家吃饭、来提亲?”走在前头的男子约莫六十上下年纪,黑色西装下,是略显福态的身型。男子五官端正,眼眸精亮,瞧得出身分不同于一般人,年轻时候应也是俊朗潇洒。 “您事业忙,也不好耽误您宝贵时间,再者两人若没有共识要进入婚姻,就算带回家见您那也没意义,要是见了双方家长却分手了不也是讽刺?因此才会等到两人感情稳定了,决定携手一生了,才请您出面帮我做个见证。今天要辛苦您了。”苏钰唐随在父亲身后,不紧不慢地说。 苏成伟顿步,缓缓回身,目光有些沉。“你就是还不愿意原谅我,才会连诊所开幕都不通知我。” “我问过您的助理,诊所开幕时间,您会在国外,我想我不方便打扰您、耽误您的行程,加上您处事一向低调,不像一些企业家时常上新闻版面,我周遭朋友知道您是我父亲的并没几个,您要是参加了诊所的开幕,势必招来许多揣测。” 处事低调这几字令他听了心烦,苏成伟脾气一来,道:“让你朋友知道我是你爸是很丢脸的事吗?也不想想今天你能开那么一家诊所,用的还不是我每月固定存到你户头的钱!要不然凭你一个刚升主治医生不过一年的薪水,能开得起来?你们兄妹都一样,光明正大用我的钱,却不屑我这个父亲。” “那不是您的补偿方式吗?”苏钰唐长眸静黑地望着面前的男人。 苏成伟一怔,叹了口气。是,那是他对他一对子女的补偿方式,他们早不屑于他的父爱,他才用金钱弥补,每个月在他们户头存入一笔现金,公司股份也各转了百分之十给他们。 看了一眼儿子英俊却冷淡的面庞,苏成伟说:“这次你会找我来提婚事让我感到相当意外,本来以为你愿意放下了,怎么听你这说话口气不是酸就是讽?谁家儿子对自己的爸爸说话是您来您去的?” “这是礼貌。”苏钰唐敛眸,瞧不出情绪。 “什么年代了谁还走那套!”苏成伟蹙着浓眉,见儿子甘愿低着眼瞪看地板也不愿看着自己,他忽然叹息。“算了,是我不对。今天要见你未来亲家,我也不想弄坏心情,走吧。” “我在二楼上海餐厅订了包厢。”苏钰唐提醒了声。 “那走楼梯吧。”苏成伟沿着阶梯而上。“有年纪了,要适当的运动,愈不动就感觉愈老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抱孙那一日。” 看着身前那身材已微微走样、有些落寞的背影,苏钰唐突生一丝愧疚,可愧疚什么?就算落寞,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眸色深沉,说:“您还年轻。” 第十四章 “年轻?要六十了还年轻?”苏成伟笑一声。“棺材我都踏进三分之二了。有时想想人生还真无趣,汲汲营营一生,身边又能剩下什么人?连个说心事的对象都没。你这次能动了念想结婚,我很替你开心,将来要好好对人家,两人牵手走完一生,可别像我到了这年纪,只有钞票在身边。” 苏钰唐脚步微顿,随即又跟上。 “对方家长你见过了吗?” “嗯。见过她舅舅和舅妈,今天来的是舅舅。”苏钰唐口吻平淡。 苏成伟从儿子口中嗅出了什么讯息。“父母不在了?” “是。出生就被父亲抛弃,妈妈独自带大,前几年妈妈也去世了。您介意她无父无母吗?”苏钰唐淡淡地问。 “有什么好介意的?生死不由人,她一个人生活想来也孤单。”说话间,他已置身二楼。 “那好,我相信您一定会喜欢她。”苏钰唐淡勾丰唇。 他们随着服务人员的带领,在一间包厢前站定。 “他们知道在哪个包厢吗?”苏成伟问。 “到了会给我电话,我下楼带。”他们置身在浓浓上海风的包厢里,容纳六人的包厢并不大,却处处可见东方传统的典雅设计。 “那就好。”苏成伟方落坐,听闻手机铃响,只见身侧儿子接起电话便往外走,说话的音嗓温柔得令他诧异。 “到了吗?”苏钰唐眉梢眼角渗着温柔,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出包厢,交谈间低笑几声。“我到了,刚到而已。倒是你,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公就让公公等啊,看你怎么办。” “丑媳妇?院长大人,今天的豆腐很嫩哦。”那端软嗓娇娇甜甜的。 突然想起那夜缠绵,苏钰唐心口发软,低笑两声。“好,我记得多吃几口。你和舅舅在大厅筹我,我下去带你们。”快步走出包厢,他已有十日不见她,这刻听闻她软嗓,还说着两人才懂的挑逗话语,他迫不及待的,可长腿刚踩下阶梯,硬生生顿住步伐。他迫不及待什么? 思索几秒,是了,他迫不及待这次的相见,他等这日等了好几个月;思及此,长腿迅速一迈,到一楼大厅接人。 哪时听过儿子笑得那么欢快了?苏成伟不是不诧讶。那名女子必然是他真心喜爱,否则依他们父子多年来的疏冷关系,他怎可能愿意和他这个父亲吃顿饭? 或许结婚了,想法会有所改变,慢慢地就能改善他们这段父子关系也说不定? “舅舅这边请。我父亲已经到了。” 说话声从包厢外头传来,苏成伟收回思绪,拉了拉西装外套,坐得端正。 “爸,他们来了。”苏钰唐带着童玥心和童慎行进入包厢。 苏成伟露出笑容,站起身子时还拉了下西服,可一侧首,却浑身一僵。 同样错愕的表情也出现在童慎行脸上。 “舅舅,玥心,这是我爸,苏成伟。”苏钰唐介绍双方。“爸,这位是玥心的舅舅,这位就是玥心,月亮的月加上玉字边,心是心情的心。” “伯父您好。”童玥心看着苏成伟,微笑着,心里却有点纳闷对方表情为什么要这么惊讶。难道是她的样子?她看看舅舅,却没想到舅舅也是一脸意外,她蹙起秀眉,看向另一侧的心上人。 苏钰启淡眨长眸,冷眼旁观。 怎么回事?真因为她这副模样而吓到他父亲了吗?那舅舅的表情又作何解释?还有他眼中的疏离神色是因为什么? 她轻扯童慎行衣袖。“舅舅……” 童慎行从震愕中回神。“你……”他忽然看向苏钰唐。“他是你爸爸?” “是。舅舅觉得意外吗?”他神色淡淡的。 “是意外……真的意外……没想到你们是父子……” 童玥心疑惑开口:“舅舅,你认识钰唐的爸爸?” “不,没有,我怎么会认识呢。”童慎行笑着摇首否认,问:“你不觉得钰唐的爸爸很眼熟吗?” 眼熟?童玥心看看苏成伟,摇摇头。“我今天第一次见伯父呀。” 见了童玥心,苏成伟少见的神不守舍,回神后忙敛心底惊诧,开口道:“不认识我很正常,可能平时并没留意新闻。” 这话令童玥心更困惑了,眨着大眼看童慎行。 童慎行笑问:“长弘乐团你知道吧?” “知道呀。”她笑咪咪的。“长弘集团成立的乐团嘛。” 童慎行看着苏成伟。“我没认错的话,他应该就是长弘集团负责人,我在杂志上见过苏总裁的专访,认得他的脸,我很意外他是钰唐的爸爸。” 闻言,童玥心呆愣好几秒。长弘集团……他爸爸居然是长弘集团负责人?就算没见过长弘负责人的真面目,也听过长弘集团呀,那么大的一家上市公司,旗下不知还有多少子公司,她怎么可能没听过,更别论她还看过饫弘乐团的演出。 只是……只是他为什么不曾对她提起他父亲的身分?他不也问过她怎么不去考长弘乐团的吗?那时怎么不说?是担心她会贪他的家产?还是…… 她不愿多想,笑咪咪地看着他,说:“哇,我居然现在才知道原来你还是富二代,这下子嫁了你,我就是院长夫人了,还是金龟嫂唷。” “钰唐,你从来没对童小姐提过这件事?”苏成伟问。他心底明白,他这儿子根本不屑他这个父亲,不提和长弘集团的关系他可以理解,但对于要结婚的对象也不提,是有点说不过去。 苏钰唐在她渗着笑意的眼眸中见到淡淡的不满,童慎行似也在等他解释,他抿了下嘴,道:“嗯。不说是不想给玥心压力,不希望她因此觉得是高攀我或是配不上我。当初认识她时,其实我有对她提过长弘乐团,想知道她有没有意愿进长弘乐团,那时在追她,但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她提了她无法进长弘乐团的原因,我想她既然有无法进入长弘的理由,也就没再提起。” 略顿,又说:“再说我的工作和长弘无关。我的观念里,结婚后是我和玥心两人的生活,长弘集团与我们不会有任何牵扯,我确实也没有插手长弘或是子公司任何事,玥心知不知道我和长弘的关系并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不过,这事上头我确实有疏失,毕竟玥心是我未来的妻子,她是应该了解我的一切的。” 他这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倘若一开始就知道他家世背景,她的确会退却,当初他要她当他女朋友时,自己不也因为他的医师身分而犹豫过、质疑过他看上她哪一点吗? 嚅了嚅唇,她捧着心口,软声道:“原来是在保护我幼小脆弱的心灵?” 苏钰唐勾唇笑。“是怕你不让我追。” “感情有时候的确是会有不得已或不得不的隐瞒,两个人多点体谅和包容就没事了。”童慎行微笑着说。 “唉,别站着说话啊。”苏成伟热情招呼着。“来,两位,这边坐。” 苏钰唐将桌边两份菜单递给两位客人。“舅舅,先点餐吧。” “你们先点,我们客随主便。”童慎行未接菜单,笑得很客气,心里却想着玥心真嫁到那种身分地位的人家,日子会好过吗?有钱人家的饭碗难端啊!可是她身上那病不容易找到对象,现在有这样一个男人愿意娶她,她日后至少还有个伴,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哪有我们先点的道理。你们是客人,当然应该是你们点。”苏成伟将菜单推了回去。“再说我们让你们跑这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按理说,应该是我们上去拜访才是。” “本来钰唐意思是要上去的,不过我至今不知钰唐的诊所和住处在哪,我妹妹也就玥心这个女儿,临终前托付我好好照顾她,现在她找到了合适的对象我也很开心,但总是希望能看一看抛将来可能会住的环境,我才安心,所以我才让钰唐别上去,我们下来就好。”菜单又转了过去。“苏先生别客气了。” “干脆我来点。”童玥心见两人推来推去的,翻开自己手中那本菜单研究起来。 苏成伟一愣,看看那正在研究菜单的白皙女孩一眼,目光挪向对座的男子,笑道:“显然孩子都比我们来得大方。” 童慎行抿唇微笑。“她性子比较随性,出校园之后的工作也都是很单纯的环境,几乎都跟孩子在一起,所以二十六岁了还像个孩子,爱笑爱撒娇,还望苏先生别见怪。” “怎么会!随性好,爱笑也很好,爱撒娇的女生更让人疼,她日子一定过得很自在。”苏成伟似是很满意。 “伯父,有没有什么是您不吃的?”专注研究菜单的童玥心突然问了句。 苏成伟望向她。“你爱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用顾虑我跟钰唐,我们本地人,想吃随时都可以过来,倒是你们难得从台北下来,一定要吃得开心才可以。” “那我不客气了哦?”童玥心抬眸,眼睫一闪一闪的。 “有什么好客气的。”身旁男人一掌抚上她后脑,轻揉着。“想吃就点,吃不完可以打包。这个我印象中是满不错的。”他指着菜单上的图片。 “咸菜三鲜豆腐煲……”她扬眉觎他一眼,嘟嚷:“你真喜欢吃豆腐……” “因为听说今天的豆腐很嫩,我迫不及待。”他低声说,热息径吐,语调平缓,可两人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她倏然间胀红了脸,手肘一弯,自以为只有两人能看见的角度,撞了下他腰侧。他闷哼一声,手摸上腰侧笑出声音来。 “不喜欢这个吗?那换别的好了。”他手探出,将她手里菜单往前翻。“我们可以开胃菜、面点、汤品、时蔬、肉类、海鲜、鱼类各点一样,再来个主厨推荐菜色。我上回来,吃了这个老上海锅贴,非常好吃。”他推荐着。 “六个锅贴要三百八十元?”童玥心转转眼珠,说:“点来吃吃看和早餐店一个五元的锅贴有什么不同,然后我把口味学起来,以后自己做。” “这么厉害?”他眉一挑,上扬的长阵风流十足。 “不厉害也要变厉害呀。俗话说,要留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抓住他的胃。” 苏钰唐轻轻地笑,非常喜欢她这说话姿态,眼眸光华如星,神情甜软爱娇,不自觉就将视线停驻在她雪白的侧颜。 “……嗯咳。”苏成伟见自家儿子视线黏着在人家小姐脸上,遂咳了声。“你们菜色看得怎么样了?”恋爱中的男女都这样,自以为含蓄,其实旁人眼里早发现他们嚣张的甜蜜,不过是不想打扰而已;但见自己的儿子和对象相处得如此融洽,他也是无比安慰欢喜。 淡看了父亲一眼,苏钰唐目光回到身侧容颜。“决定好了吗?” 童玥心点点头。“差不多了。” “我去找服务生来点餐。”苏钰唐起身,步出包厢。 目光从他背影挪回,不意对上了苏成伟别具深意的目光,童玥心一愣,朝他点了下头。 “童小姐现在从事什么工作?”苏成伟问。 “我在教大提琴。”钰唐没告诉他爸呀? “好好,女孩教大提琴好……”苏成伟点点头,像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又问:“听钰唐说童小姐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身边了?” “她一出生爸爸就不要了,她妈妈自己一个人把她带大,前几年因为乳癌走了,所以今天才是我代母职过来。”说话的是童慎行。 第十五章 “乳癌啊……”苏成伟盯着她的脸,似在寻找什么,又像透过她在看着另一个人,眼神略有忧伤。 被看得古怪,童玥心不大自在地说:“伯父,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苏成伟回神,目光温柔而疼爱。“没关系,你去,别这么拘束。” 她起身,看了眼童慎行,随即转身离开包厢。 “钰唐。”步出包厢的童玥心,喊着前头的男人。 “怎么跟出来了?”苏钰唐停步,回身迎向她。 “没有啦,就是……”她咬咬唇,说:“你爸是不是还不知道我的病?” 他愣了下,问道:“怎么会这么问?” “就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我也不会说,反正感觉他很意外。能让初次见面的人对我感到意外,就是我的病啊,你是不是没告诉他我的情况?” 苏钰唐笃定地开口:“他知道你的情况。” 她疑惑,“但他的眼神……” 他想了想,说:“你是我要娶进门的妻,他当然会多留意你这个准媳妇,如果他看也不看你,那才是冷落、漠视。” 她轻应了声,心里认同他的解释。“那……除了长弘集团的事我现在才知道以外,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是可能应该跟我说,但还没让我知道的?我怎么忽然觉得我对你的了解还不够……”她问得含蓄,这少有的态度倒令他感到好笑。 “你就问我还有没有什么秘密瞒着你就好了,说得这么优雅做什么?” “什么啦,我只是不想让你以为我想掌握你嘛。”她戳他胸口一下。 苏钰唐笑了声。“我想想,我还瞒你什么事……”半晌,他突然神色一敛,冷漠道:“其实还有很多事。” 她呆了几秒,讶问:“什么事?” 他神色认真,道:“我小一那年还会尿床。” 童玥心呆了下,轻笑两声。“这也算秘密?” “不算吗?等等,我再想想……”他装模作样,沉思良久,道:“我国一下学期第一次画地图。” “画什么地图?”她不明所以。 他凑到她耳畔,哑声说:“梦遗啊。” “梦……”她瞠目,两秒后俏脸胀得红通通,蕃茄似的。“色鬼!” 苏钰唐哈哈笑出声。“哪里色?那是正常的生理现象。” “在这里说那个还不色?”她瞋他一眼。 “我是在让你了解我,你不是想知道吗?” 她转转眼珠,两手贴着他腰侧。“那除了尿床和那个,还有没育?”她翘高下巴,模样可爱。 他笑了笑,捏捏她脸腮,目光流转间掠过复杂,倏然就将她按进怀里。 有,我是不怀好意。 “说呀,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瞒了我什么?” 他松开她,勾着淡笑。“很多。你确定要现在听?不先点餐吗?你想让未来公公饿肚子,我可不想让舅舅对我有怨言。” 她仰起下巴,眼睛亮晶晶的。“就饶你这次,以前的事就不问了,但结婚后可要对我老实,不然我就休了你。”笑嘻嘻地拉着他往餐厅柜台走。“走吧,让服务生来点菜了。” 看着前头她背上那柔软的细白发丝,他明知她说笑,却为此感到心慌,他被她握住的掌心微缩,她蓦地回首。 “怎么啦?”见他不走,童玥心眨着眼问。 苏钰唐回神,一顿。他这是在干什么?又为她一句话心慌什么? 他勾笑。“没有,就是饿了,要你走快一点。” 她轻哼一声,拉着他,大步迈向柜台。 她成了十二月新娘。她亲友不多,最后决定只在南部宴客,结婚归宁的喜宴同一日办,除了舅舅一家,她只请了乐团的团员,两桌都坐不满呢,来的都是男方亲友,但她和他有共识,不铺张,所以宴请宾客真的不多。 然而即便办得低调、即便婚宴已结束、即便出席的宾客大部份都已离席,只剩下双方三三两两的亲友还在聊天,她还是觉得像在梦里一样,轻飘飘的。 捧着喜糖篮,一人站在宴客厅门口的童玥心,探头看了看餐厅里头,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他正在和几个应该是他学长或是学弟的男人说话,举手投足间,那样有自信,眉清目朗、俊秀挺拔她做过爱情梦、幻想过自己对象的样子,但从不敢想象是如他那般出色的男人,今日嫁给了他,她想她真是好幸运。 “偷偷摸摸的像什么?”促狭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她吓了跳。 回首见着面前男人时,她瞠大了淡眸。“哥!你真的赶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童哲颐见她那惊喜模样,噙着淡笑问:“怎么你一个人站这?送客不是一起的吗?你男人呢?”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几桌还在聊天,钰唐被他几个医生友人拉进去说话。”她指指里头某桌前的那道挺拔身影。 童哲颐目光扫了过去,见那男人一袭黑色修身西装,侧颜看上去很是俊朗;他突然眉目一沉,目光挪向她身侧那张大幅婚纱照。 他走到照片前,看着男人的样貌,问:“这就是苏钰唐?”在美国接到父亲电话,说她要结婚时,他讶然不已。从未听过她有男友,却突然就要结婚了? 他知道姑姑和自己的表哥生下这个女儿;他知道这对母女并不被童家接受,甚至爷爷奶奶根本不认她们,是父亲念手足情,私下偷偷照顾她们。有阵子姑姑常将她托在他家,他也算和她一起长大,他当她亲妹妹般地爱护着,可他不曾听说她有男友,怎么就结婚了? 他真不愿相信,也舍不得,所以即使时间匆促,最后还是决定回台一趟,给她一个祝福。 “嗯,他就是钰唐。”童玥心随着他目光,将视线落在婚纱照上的男人。 见她面容泛着甜蜜,童哲颐低问:“对你怎么样?” “很好。”她甜蜜蜜地笑着。“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刚回来吗?” “是,有演出,几个月前就排定的活动了,没办法取消,所以我无法早点回来,不过还好,也算是赶上了你的婚礼。”下飞机叫了车就直奔高雄。 “还以为你不高兴我结婚呢。”她翘起红唇。 “怎么会?有人可以照顾你后半辈子,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了。我以前总想,万一你嫁不出去,身为兄长的我不就要照顾你一辈子?那很累的。” “什么啊!”她一拳槌在他胸上,他低声浅笑,一把握住她柔软的手。 “他真的对你很好?”童哲颐盯着她每一分表情。 “真的啦,他对我很好,你别担心。”她眨眨长睫,笑容愉快。 “怎么不担心?你以后就住在这里了,我爸妈和妹妹都在台北,你一个人在高雄万一被欺负了谁帮你出头?高雄热,夏天太阳大,你出门多不方便,还有你的课怎么办?” “谁会欺负我?我不欺负人就不错啦。太阳大就遮阳配备都穿上戴上就好。别担心,我的课部份挪给别的老师了,现在集中两天,我搭高铁回去,一天练团一天教课,还可以在自己家住上一晚,多好!”她很满意这样的生活了。 见她毫无勉强之色,眉梢眼角都渗着甜蜜,他看了眼婚纱照,低喟:“希望他能一辈子对你好。”略顿,又说:“有点匆忙,也不知道送你什么,但我想女生还是要有一点首饰会比较好,所以我买了这个。偶尔打扮一下,别结了婚就成了黄脸婆,让老公有借口在外面乱来。” 他单手从西服内侧口袋拿出一个熟悉的纸盒,她瞠眸,笑道:“真巧,钰唐也送过这个品牌的项链给我。” “是吗?”童哲颐打开纸盒,是纯银镶上五颗淡水养殖粉红色珍珠手链。“我帮你戴上。”他把纸盒塞到她手中喜糖篮,两手解开扣环,将手链系上她纤腕。 “好看吗?”她抬腕,望着银链在她腕上烁动流光。 “好看。你肤白,粉红色珍珠最适合。” 她眨眨眼。“真的要送我?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哪。” 他笑。“当然不是免费咿阿,哪天我结婚了,你一样得回礼的。”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收下啦。” “收下什么?这么开心?”苏钰唐走了过来,单手揽上她腰身,目光落在她腕上的银链。 本来站在这里送客,偏被里头几个以前医院共事的学长学弟拉去喝酒,说是要让他在新婚夜出糗,笑闹间他不经意觑见有个男人站在她面前与她谈笑,状似亲腻。他好奇男人身分,更好奇两人关系,便借口离开,还被嘲笑黏老婆……黏老婆?他愣了下,视线挪到她脸上。 “跟你介绍,他是我表哥,童哲颐,哲学的哲,颐和园的颐。他很疼我哦,他在美国念音乐博士,特地赶回来的。这是他送我的结婚礼物,好不好看?”她孩子似的献宝,上了眼妆的眼睫一眨,艳美如花。 “表哥?”苏钰唐想起她父亲就是她母亲的表哥,望向男人的长眸一沉。“哪一种表哥?”话方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身旁的童玥心一楞,怔怔看他。她听错了吗? “苏先生这问题让人费解。表哥的意思你不懂吗?”童哲颐勾着淡笑,眼神幽冷。哪一种表哥?这男人间这话是存什么心? “我意思是哪个亲戚的孩子。这次宴客玥心只请了她舅舅一家,舅舅他们很早就到了,所以我才会想你是哪位亲戚家的,我怕我们之前疏忽,忘了邀请,也许下次登门拜访或是再另订餐厅一起吃顿饭。” “他是舅舅的儿子,因为在美国有事,所以他刚刚才赶到。我舅舅有三个孩子,跟舅舅一起来的那两个表姐排行老二老三,这个表哥排行老大。以前我们四个玩老鹰抓小鸡,他永远都是老鹰,二表姐是母鸡,我跟小表姐是小鸡。”她笑咪咪地说。她想方才他那句话应该是口误,是她没先告知他还有个表哥的。 “小时候的事记这么清楚?”苏钰唐含笑凝视,揽着她腰身的掌心紧了紧。 “当然呀——表哥是除了我妈和我舅我舅妈以外最疼我的人了。” 苏钰唐淡淡看向男人,伸出大掌。“谢谢以往对玥心的照顾,今后开始,有我在她身边,她会过得很快乐的。” 童哲颐回握住。“希望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小玥是个好女孩,娶了她是你的福气。”他掌心微微施力,又道:“她心思单纯,性子也良善,不懂迂回,更不擅心机,她对人信任、亲切,但她才二十六岁,毕竟年轻,总也有犯胡涂的时候,要是生活上有什么令你不快,请多包容。” 看着自己被紧握的掌心,苏钰唐亦是施了力回握,两人像在较量,他抬眸扯笑弧,道:“那是应该。我们的婚姻我会努力维持。” 苏钰唐从宴客餐厅离开,到开车回住处的途中,一直都在回想那男人的话。 小玥是个好女孩。 她心思单纯,性子也良善,不懂迂回,更不擅心机,她对人信任、亲切…… 他当然知道她是好女孩,也知道她对人信任、亲切,所以说,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吗?用了她的信任欺骗她,日后她要是知情,是否会不再对谁交出信任?甚至也不信任他? 不,她怎能不信任他?他对她都已经……他微地一怔,自己对她已经怎样?呼之欲出的答案令他心慌。 第十六章 双手提着从餐厅带回的宴客时穿的几套礼服,他神思不属,进房时一个没注意,腰侧撞上门把,他哼了声,两袋礼服落地。 走在前头的童玥心听见声响,回首。“怎么了?”见他手摸着腰侧,她急急走了过去,见他手揉腰,问:“撞到哪里?痛吗?我看看。”她拉了拉身上那套还没换下的宴客服,矮在他腰侧,掀了他西服外套和衬衫。 他腰上一片红,她心疼地揉着。“怎么不小心一点?看你开车回来的路上板着脸不说话,有些魂不守舍的。”喜宴上她没吃几口,肚子饿得不得了,路上想让他停车好让她买个东西,叫了两声没听到他应,后又见他沉着脸,她便不再说话。 苏钰唐低眸看她,目光不经意被她腕上的银链夺走目光。那不是那个童哲颐给她的吗?他眉眼一沉,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拉起。 “啊!”她讶喊了声,说:“你腰红红的,要不要擦个药?” “你表哥是怎么回事?”他瞪着她腕上的珍珠,只觉刺眼。 “嗯?”她不明所以,长睫眨啊眨。怎么突然就说到表哥? “你们很熟?”他皱着眉问。 童玥心笑了声。“当然呀!以前我妈去教课,要是把我送到舅舅家,都是表哥和表姐跟我玩的。我表姐偷偷跟我说过,他们过年回去围炉时,听过几个亲友在说我爸我妈以前的事,大概因为我妈未婚怀孕,又是跟自己的表哥有小孩,所以事情传得大家都知道。我表姐还说那些人曾说我妈会生下我,是报应……” 什么报应?生下她有什么不好?念头方转,苏钰唐心下一愕,讶然自己这刻为她的不平。 耸了下肩,童玥心无所谓地接着说:“反正都不是太好听的话,然后我表哥每次听到了,都会反驳,就算被那些大人骂,他还是帮我说话,他真的很疼我啦。” 疼她?他沉沉看她,不说话了。她是她母亲和亲表哥生下的,她有没有可能和她母亲一样,也爱上表哥?念头方转,他暗笑自己无聊。她要真的爱上她表哥,又怎会嫁他?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这样心慌、害怕的心情让他感到心烦,他道:“你以后少跟你那个表哥联络,最好也别再见面了。” “为什么?”她讶然瞠大眼。 “没为什么,你都嫁给我了,以后有我,不需要麻烦谁照顾你。” “他照顾我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就是偶尔打通电话联系,或是msn遇上就聊几句,不会麻烦他的。” 他抬高她手腕。“送这种东西给你,谁知他安什么心。” 童玥心看看腕上烁着粉泽的银链,再看看他的阴霾神色,突然噗嗤一声,笑道:“你吃醋啊?” 他吃醋吗?他心下一震,唇角向下一抿,道:“吃醋?你别这么幼稚了。” 闻言,她一怔,笑意僵在唇畔。他心情不好,她不是没感觉,可今天是结婚的日子呀,他究竟怎么了? 见她睁着大眼,神色有些受伤,苏钰唐心一抽,别开目光几秒,再回首时,面上神色已和缓。“你累一天了,快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见他转身要走,她讶问:“你要去哪?” “我明早要去韩国,有个自体脂肪隆乳手术的展示会,还有和当地两家医院做手术技术交流,我去书房整理点资料,准备出门了。” 童玥心张大了嘴,问:“你要出国?怎么现在才让我知道?”今天是新婚夜,他却要准备出发去韩国? 他目光幽沉地回望她,道:“我没告诉你吗?抱歉,可能前阵子忙着婚礼的事就忘了告诉你。我明天的飞机,和几个学长一起过去,会在那边待上五天,诊所有施医师、廖医师和小洪在,他们会处理好诊所的事,你只要记得早上十点半左右先到一楼诊所开门就好。” 两手捏着礼服,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筹备婚礼时,他坦言蜜月必须挪后,因为工作太忙,这个她能谅解,虽有点失望,但只是挪后旅行而已;可现在这情况不一样,他没事先告知她,今日还是新婚夜…… 她垂着眼,两手揪着裙面,模样委屈;他张嘴欲安抚,唇片还未磨擦出声音,他又抿住嘴。不就是故意的吗?明知展示会日子,他偏将结婚日期订在前一天,那这刻他何必安抚她? “我有些资料要跟我学长研究,先去书房整理,整理好我就出门了,得先去学长家和他会合,你弄好就先睡,到了那边我会给你电话。”说完便转头离开,不去看她失望的神情。 听着脚步声远去的声音,童玥心许久后才抬起脸蛋,走至他婚前添购给她的化妆台前,抬手解着发饰。 没什么的。他是医生,还是这几年很夯的整形医生,忙碌是正常的,出国去做交流也是为了习得更好的技术,她应该体谅的。 肚子一个呜叫提醒她已饿了好久。她拿下保暖的披肩,露出一片美肤;她两手绕至身后,想脱下礼服,再去冰箱翻翻有什么可吃的。她摸索着衣扣,却是怎么也解不开。 礼服采英式马甲设计,背部整排铁片加铁钩的穿法最能打造托提出最完美的女性曲线。她穿时有新秘帮忙,现在要脱了却是一个大麻烦,果然美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她揠揠推推,折腾老半天,泛出一层细汗了仍是解不开。 “……算了。”她呵口气,走出房间到厨房翻食物,却只在冰箱看见几个生鸡蛋和半瓶鲜奶。微波了杯牛奶喝掉,冲净杯子正要回房,和从书房迈出的男人遇上。 他拖着行李箱,肩上背了个侧肩包,头发还微湿,他身上换上一件黑色v领针织衫,下半身套了件牛仔裤,姿态清爽,想来在别的房间洗过澡了,哪像她现在这样狼狈。 “你怎么还没睡?”苏钰唐意外地望着她。 她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上没吃几口,肚子好饿,来热牛奶喝。” 闻言,他必一荡,胀满酸疼,和一股莫名难书的情绪。她是新嫁娘,忙了一天饿了一整晚,回家还要被他冷落,他干什么做这种浑事? 童玥心眨眨眼,尴尬地补充:“太饿了,你冰箱牛奶我喝光了。” 他瞧着她唇边沾上的牛奶,盯着她身上衣物,问:“怎么也还没洗澡?” 又累又饿,想换个舒适的衣服偏又脱不下身上这件,现在遇上新婚夜要把她丢在家的新郎官,还要被盘问,她心口一酸,道:“就礼服脱不掉嘛。”不小心逸出哽声,她咬唇不说话了。 那么娇滴滴的小女人站在那,湿红着眼眶看他,哪个男人受得了?他低喟出声,放下行李箱,走了过去。“为什么脱不掉?” “解不开,找不到可以拉开的地方。”她小声说,罕有的委屈模样。她一贯俏皮样,有时卖弄一点小三八,遇上对她模样好奇的眼光,她也能一笑置之,或是找个理由自娱娱人,现在在他面前却流露出这样像受了莫大辛酸的姿态,他胸口一绷,又帐又怨。 “我看看。”苏钰唐两手搭上她裸肩,将她背部转向自己。他看了看,铁片铁钩藏得深,铁钩还缝在布里头,她要在看不见背的情况下自己解开这一整排铁钩,确实困难。 “解不开你本来打算怎么办?穿着不脱?”将她软发拨到胸前,他两手解开上头铁钩。 “是呀,想着明天诊所有人来上班时,就请那个人帮我解的,”她垂眸应声,愈想愈觉心难受。要是他出门了,她是真的得不洗澡,穿这身衣等到明天诊所上班时呀。 “就不会喊我一声?”铁钩一个个在他指下揭开,露出她如丝般滑嫩肌肤,上头已有明显勒痕,他长指探出,抚过那一道道红痕。 微凉的指温一触及自己裸露的背,童玥心一个轻抖,身体不由自主泛出羞涩的红泽。“你不是要去韩国咩?会喊『欧罢!欧罢呀!沙朗黑唷!』的咩啊,我怎么好意思打扰你。” 他错愕,反应过来时爆笑出声。“什么咩?我只有你一个台湾咩。”他上前一步,热息吐在她颈后,瞧见她美背甚至是颈背部漫出粉嫩,他一时情动,俯唇吻上她颈背。 童玥心颤了下,咬着唇不说话。当他解开最后一个铁钩,只见她身上马甲松松地朝前垂落,她两手一拉马甲,掩住胸口,回眸看他一眼,细声说:“我回房了,你……你路上小心。”准备离开的同时,腰腹一紧,被他从身后揽住。 “生气了?”苏钰唐单手环过她腰身,在她耳后说话,声嗓低沉。 “哪敢。你是院长大人,忙得很,就算是新婚夜得忙着去跟韩国咩摸胸摸臀摸肚子摸脸摸腿的,也是为了工作嘛。”说完才觉自己这话说得似是重了些,也许等等就会吵架。第一天新婚就要吵架吗?委屈和不安让她不想再和他说话。 “你忙吧,和人约了就别迟到。我累了,先回房去。”她一手拉着礼服,一手拉开他抱在她腰上的手,可他不放,牢牢扣住她。 “抱歉,我是真有工作。”苏钰唐下巴抵在她肩上。“这样吧,我回来时带礼物给你?” 她不吭声,只是红着眼圈。礼物无法弥补这一生才一次的新婚呀。 瞧她真生气了,他微感不安,抬手捏她下巴,扳转过来就在她唇上一啄,哄道:“别气。你要什么?我带回来补偿你。” 他语声低柔,已不见稍早前那莫名的脾气,她也不是不懂得给人台阶下,软软一叹,回过身子看他,微嘟着红唇说:“我要一个会对我说『沙朗黑唷』的欧罢。” 那半撒娇半委屈的模样,让他心软不已,一时情动,他捧起她脸缘,啄了下她翘起的唇,哑声说:“沙朗黑。” 只是开个玩笑,毫无预料他会是这种回答,童玥心木然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脸蛋胀得通红,又惊喜又羞怯。“你……你不要脸,你是欧吉桑,不是欧罢。”也不想他长她八岁欸。 “欧吉桑也是欧罢变成的,欧罢有一天也会变成欧吉桑。”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舌根却渗甜。 “好,我是不要脸的欧吉桑。老婆,不气了好不好?” 左一句沙朗黑,右一句老婆,哪还有气?原来她也这么虚荣的。 童玥心软叹一声,转过身看他。“你要怎么过去你学长家里?” “开车。这几天车寄放他家。” “那你早点出门,别为了赶不及时间而开快车。”她细声叮咛,温柔眷恋的目光。 他垂眸应了声。“我知道。你也早点休息,楼下大门我会锁好,别下楼了。”他俯身在她额上印吻,拿着行李快步下楼,一路出了大门才止步。 发现自己在她温柔凝视下已无法坦然以对,甚至在这之前,他还脱口说出那句话,即使是韩文,他也无法否认那当下的情动。 不该是这样发展的……整晚脱序演出的自己,令他心慌无措。 大概是真累坏了,醒来一看闹钟,都十点了。她躺回床铺,睁着眼看着上头那模糊的吊灯,回想昨日的一切,真是五味杂陈。 片刻,她起身下床,梳洗后换了套衣服打算下楼开诊所大门,经过客厅时,茶几上的便利商店购物袋和压在底下的纸张引她注目。她走过去一看,袋子里是半条吐司、一个红豆面包、一个香蒽面包,和一瓶罐装阿华田……她没印象昨晚回来时有这袋东西呀。她纳闷地抽出底下的白纸,推了下眼镜。 第十七章 在便利商店买了些面包,两瓶鲜奶我放冰箱,要是睡醒饿了就自己拿来吃。 他买的吗?童玥心傻傻地盯着字迹看,再傻傻地盯着袋里的面包,视线来回几次,才好像确信真是他买的。他昨夜里又回来过? 还不及消化这小小的惊喜,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随即响起铃声,她拿出手机,来电姓名让她愣了半秒,绽笑如花。 “起来了?”那端背景微有噪声,他的声音在纷杂间却显得更动听。 “刚刷完牙。” “我也刚到。”默了片刻,苏钰唐才开口:“客厅桌上有面包。” “我有看到。你后来又回来啊?”她笑得甜蜜蜜的。 “嗯。在路上绕了一圈,本来要买永和豆浆的,怕烧饼油条放久了不好吃,后来走进小七,买了点面包,没有现烤的好吃,但饿了时还是可以止饥。你还不熟悉附近环境,缺什么想买什么不知道路的话,问一下诊所的护士。还有晚上一个人睡觉前门窗检查一下,回台北时搭车要小心,需要防晒乳可以去三楼找美容师拿,或是跟思平还是如萱说一声,她们会帮你处理,产品都是我——”他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听见她的咯咯笑声。 “你想我了啊?”这个也交代、那个也交代的,啰啰嗦嗦,可是她很欢喜。 那端像是一顿,沉静了好半晌才听见他低应了声。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要担心。好啦,我要下楼开诊所门,不跟你说了。啊对啦,我也很想你。”结束通话前,她还附赠一个飞吻,啵地一声。 苏钰唐张嘴还有话说,她却结束了对话,他望着手机,一时间有些失神。她挂他电话?她居然为了开门而挂他电话?他在飞机上坐也不是睡也不是,脑海里翻转的尽是她红着眼说衣服脱不掉的模样、说她肚子饿的可怜样,好不容易下了飞机,他可是马上找了空闲时间打电话给她,她竟不等他把话说完? “喂,打电话给老婆呀?瞧你一脸依依不舍样,有没有这么黏老婆的?不是才分开几小时而已。”一个学长走了过来,拍上他肩。 “昨晚喜宴后还问你要不要找人顶你咧,我就说刚新婚,怎么可能舍得丢下老婆嘛,结果你这么固执硬是要来,现在好了,想得要命了厚?”又一道调侃的声音。 “瞧你一脸闷的,弟妹昨晚没满足你呀?”男人,任身分地位再不凡,聚在一块还是不离黄腔。“还是做太凶,你虚啦?节制一点啦。说到弟妹……” 停了下,突然压低嗓音:“我很意外你娶那样的对象,白子耶,你难道不怕带她出门路人对你们指指点点?想来你好歹也自己开业了,现在医美正夯,杂志电视节目邀约医美整形医生的机率很高,你娶个白子,不怕影响形象?不是每个人都了解白子的成因,人家搞不好还质疑你一个整形医生居然连自己老婆的皮肤和头发都照顾不好。” 苏钰唐压抑着莫名的怒气,平声道:“她只是比我们少了一样黑色素。” “我知道啊,我是说那些不知道的人嘛……不过说到黑色素,我一直很想问你,像她那种人,那里的毛也白的?” 苏钰唐陡然瞠眸,狠狠瞪视。“开玩笑也要有个底限。”沉冷着一张俊脸,大步走向接送的小巴。 他胸口堵着一口气,闷闷的极不舒爽,一上车便扭头瞪向窗外,风景流逝间,不经意看见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神色那么冷肃、那么气愤,他怔然两秒,突然将脸庞埋入双掌间。 以前在手术台上,什么样的低级笑话没听过?他却为了她气恼学长,他想,他是真的爱上他的新婚妻了;从方才愤怒于学长的玩笑,再将时间往前推挪,每一个记忆中与她相关的画面,都在嚣张地向他张扬着这个讯息。 母亲在世时,常提起一位住在台北的童阿姨;母亲和那位童阿姨在同一个音乐教育系统,一个是南区音乐讲师,一个是北区音乐讲师,一场音乐讲座让两人认识,结成了知己,此后母亲北上开会总是借宿那位童阿姨家。 母亲曾拿过一张照片给他看,是那位童阿姨和她患了白化症女儿以及母亲的三人合照,背景是那位童阿姨家。母亲说童阿姨的女儿很乖巧,偏偏得了那样的病,要不然就给他当媳妇。他记得那时看着照片中那大概是大班年纪的小女生,满满好奇,觉得她像兔子又像日本漫画出现的雪女,甚可爱;母亲大略提过她身世,因此他虽没亲眼见过童家母女,却对她们很熟悉。 国三时,母亲不知为何开始酗酒,每晚音乐班下课后总是拎着酒回来,一个人躲在房里喝酒,醉了就哭,有时脾气一来乱摔东西出气,再不然抓了他或妹妹就是一阵打,见了父亲就是吵架,他听过几次对话,内容千篇一律都是母亲指责父亲外头有女人,后来父亲索性不回家。 为了挽回婚姻,本来就福态的母亲开始减肥,用尽各种方法让自己瘦下来,甚至去整形,隆乳、垫鼻、美白、开眼头等等的;见她那样辛苦,他曾一次随口说起他要念医科,将来帮她整得漂亮,让父亲后悔,却真的步上整形医师一途。 那阵子母亲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他和钰洁以及童阿姨。母亲总说她就剩下他们兄妹和童阿姨愿意听她说心事,因此他心里很感谢童阿姨,却没想到父亲外遇对象竟是那位童阿姨。 那是他大四时的事,一晚母亲哭着回来,拿着曾给他见过的照片,指着上头的童阿姨,说是她抢了父亲、是她毁了他们原来完整的家,也是那晚深夜,母亲驾车外出,因酒驾高速撞上分隔岛,当场死亡。 他不明白他们三人间的纠葛,只知道他的家庭就是毁在那个童阿姨手上,他怨她、恨她,但不曾想过要找她为母亲要个公道;所以当初在医院和他的新婚妻确实是偶遇,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要对这对母女做什么,他甚至是后来才知道童丽君死了。 在医院遇上时见她一头白发,他起了疑惑,故意接近探问,进而知晓了她的姓氏。白化症毕竟是少数,又恰好同姓,他大胆地肯定她是当年他在照片中见过的小女孩。 她大方、善良、亲切、有趣,在她脸上瞧不出任何一点因病而卑微的表情,那让他莫名地讨厌,不甘她怎能过得那么愉快。他要帮母亲要个公道,他要抹掉她的笑容,要剥夺她的快乐! 他故意提长弘集团和乐团试探她,发现她对长弘并不了解,确定了她不知他身分,才决定追求她,待她对他感情深厚了,他再冷落她,像父亲冷落母亲那样地冷落她。这叫轮回、叫报应,谁让她母亲抢了他父亲,还让他母亲死于意外。 他真做了,接近她了,可每次的相处,他复仇的念头却愈来愈少想起,甚至可说念头愈来愈淡,只有在隐约发现自己对她动情时,才自欺欺人地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在做戏。但,真只是做戏? 昨夜出门后思及她说着肚子饿的模样,舍不得的心情让他帮她买了吃的喝的拿回家,怕她不晓得还留了字条,故意将婚期订在他出国前一天,但感受到她的委屈和气愤,他忙着讨好,连他向来不屑的那三个字他都说出口了,见她表哥与她亲腻还送了手链,他喉头直冒酸气,听小洪称赞她,还说什么要找她学大提琴,他就一肚子火,还有他气恼她做的点心是他诊所的员工先吃到,他却一口也没分到。 他原意并没有真要与她结婚,不过是想借着提亲一事,让他父亲与她碰面,他再当面给她难堪。可真见了面,他没有当面揭穿父亲和她母亲的事,只因想到会伤害她而放弃了原来的打算,他甚至还让父亲和她舅舅真谈成了婚事,让事情偏离他计划的方向走。这是为什么? 原来在那时,他下意识中便想真与她结婚的吧?否则他怎会让事情顺其自然地走下去、怎会娶了她、怎会对她这样思念?他甚至怕钰洁将他的算计透露,那样子她会怎么看待他? 见她笑,他心情便随着愉快,她闪动着白睫毛,他便是看得入了迷,她眨着微红的眼,他就想将她按进怀里好好抚慰,她软软地喊着他的名,他心口也软得乱七八糟,她一撒娇,他什么都无法思考……这样的自己、这种种的情绪是为什么? 现在回想他对她每个自然发生的接触中,像是吻她、像是与她做爱,那全是自然而然,心之所想,在那每个当下他都是顺遂心意,而不是为了目的勉强自己。当心已不受控,除了他已爱上她这个事实外,还能是什么? 他爱她,他真的爱上她……他这样可对得起母亲? 挂了电话,童玥心一看时间,都十点半了,她拿起袋里的香葱面包,打开包装便咬了起来,一面走到厨房倒了杯牛奶,快速解决了早午餐后,她下楼。 还在二楼往一楼的阶梯上,她就见到一楼灯光大亮,外头快速卷门也已打开,她心一跳,是他昨夜离开时没关灯也没关外头卷门? 顿了下,童玥心快步踩着阶梯,当大厅柜台映入眼时,她愣了好几秒。深呼吸后,她才走近,对着柜台后的身影微微一笑。“早安。” “早安?”苏钰洁扬扬眉,再看看时间。“我现在觉得我妈死得早也是好事,要不然看到媳妇睡到这时间才起床,不被气死才怪。” “抱歉,因为昨晚晚睡,所以今天起得晚了。你吃过早餐了吗?我楼上有吐司,我上去煎个蛋,给你烤两片吐司好不好?” “等你做给我吃我早饿死了。起得晚,不能指望人家做早餐给我吃,现在连我哥的诊所门也是我过来开,我还是专程开了半小时的车。” 童玥心轻轻点头。“谢谢你,辛苦了。” 这女人白痴啊?她在骂她,她还笑着跟她道谢?苏钰洁冷哼一声。“真不懂我哥为什么要娶你!” 她笑咪咪地说:“因为他爱我,我也爱他呀。” “噗!”苏钰洁大笑出声,眼泪都笑出来了。“他爱你?我哥那个人会说爱?他以前女朋友很多的,你少在那边自欺欺人!” 那夸张的笑声,还有那嘲弄的语气和不屑的眼神,童玥心知道自己并不被她喜欢,昨日婚宴上她虽表现得落落大方,也亲切地招呼宾客,可那不过是在帮他们苏家做面子。既然她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勉强,以后能避开就避开,就不会有什么争执了。她想。 “你坐一下,我去扫一下骑楼。”她方转身,就见大门被推开。 “啊,院长夫人,怎么你还在?不是蜜月去了吗?”施医师和如萱一前一后。如萱是早认识的,施医师和另一位廖医师是后来才又新聘的,见了她总是院长夫人长、院长夫人短,喊得她怪不自在的。 “没有。苏医师忙,我们会晚些时候再补蜜月。” “那院长怎么说要出国五天?要我和廖医师轮流代他的门诊,我们以为是新婚蜜月呢。” 童玥心微微一笑,说:“他出国去做技术交流。” “拜托!技术交流?怎么什么时候不去现在才去呀,苏医师是不知道他新婚哦?他之前说他要出国五天,我们都以为是要和你去度蜜月咧。”如萱嚷着。 第十八章 “你们院长很认真的,无时无刻都在求进步,甘愿放着新婚妻子独守空闺,也要出国去做交流呀。”苏钰洁得意地昂高下巴,交代着:“多跟你们院长学习工作精神和态度,别一早就巴结没什么用处的人。” 话一出口,气氛顿时陷入尴尬。如萱是早看这位大小姐不顺眼了,偶尔就过来晃一下,仗着自己是院长的妹妹,对诊所的员工颐指气使,骄纵任性,明明就是一个美女,怎么性子这么糟糕?偏偏是院长的亲妹妹,他们是敢怒不敢言啊,可看她那种嚣张嘴脸,就是忍不住想说她几句。 如萱走进柜台。“苏小姐,我们没有要巴结你啊,上班时间快到了,秉持着苏院长求进步的精神,我们要开始上班了喔,您没事的话,能不能让个地方让我坐呀,我得开计算机的。” 这不是在暗示她才是自己口中那个没什么用处的人吗?“你!”苏钰洁起身,瞪大眼睛。 “哇,苏小姐你双眼皮好深好明显,是院长帮你缝的吗?还是割的呀?院长技术真的很不赖的!”如萱眨着眼说。 苏钰洁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气恼地拿了包。“我很忙,没空留在这里!”推开如萱,气呼呼走掉。 “慢走啊,地板滑唷!”看着那像孔雀般高傲的身影,如萱又喊了声。 “你这样跟她说话,不怕她跟院长告状?”施医师问。 “就去告呀,反正有理就不怕人说啦,有些人有几个钱就以为白己是老大,或是靠势来欺负人。我每次看到她就好像看到以前在医院工作时的护理长,也是那种晚娘脸,靠,真讨厌!”如萱翻白眼。 边开计算机叫出约诊数据,边道:“长那么漂亮有啥用?不长脑袋的花瓶啦,亏她还是钢琴老师咧,被她教到的一定很衰。” “她是钢琴老师?”童玥心甚意外,镜片后的眼睛瞠得好大。 “唔嗯,好像就是在那个柏木音乐教室教课,听说教好几年了,所以她才可以在这个时间出现啊,下午晚上她好像课比较多,就比较少在那些时间跑来这里呱呱叫。” “教好几年了?”怎么她记得钰唐告诉她,他妹妹一直在国外念书? “怎么啦,这么讶异?是不是也觉得她当老师误人子弟?嘻!” “没有,就是觉得巧,我妈以前也是柏木音乐教室的讲师。” “是喔好像听说苏医师的妈妈以前就是柏木音乐教室的讲师,难怪你们会结婚啦,因为两人的妈妈频率一样呀,说不定你妈和苏医师的妈妈认识喔。” 童玥心怔了怔,笑道:“应该是不认识啦。” 原来他妈妈也是柏木的讲师……那次去她住处,她提了妈妈以前在柏木教课时,他怎么不说? 一路风尘仆仆,归心似箭,直到这刻站在床前了,见到她的睡颜了,他才感觉到疲累,脱了外套,苏钰唐直接上床,他挪挪她伸在他位子上的腿,好笑又轻巧地调整了下她不怎么安分的睡姿后,才轻轻将她抱进怀里,低喟一声。 连着几日的那种空虚感、那种害怕她一直惦记他在新婚夜便留她一个人守着大房子的委屈的不安心情,全在这个拥抱间获得满足。 也许母亲地下有知,会怪他,但他几日来反复思量,只知道自己确实深受她吸引,在日常一点一点的相处中、在她甜蜜柔软的包围下,他早被她收服,他不想放开她啊……他一点都不想放开她。 怎么办?是若无其事这样与她生活下去,还是对她坦白他其实一开始是别有用心的,然后请求她原谅,请求她让他们重新开始?但万一她不能接受呢? 他心思反反复覆,难下决定,直到困意袭来,他拥着她睡了一场好觉。 再度睁眼时,怀里哪有她身影!他一惊,坐起身来,忽听见水声,他愣了半秒后,循声走到浴室门口,抬手敲了下门板意思一下,门把一扭,人就跨进浴室——她在洗脸台前弯身洗脸,似是没发现他。 走到她身后,他看着她将脸上泡沫冲净,然后抬起脸蛋,闭着眼睛,一脸湿淋淋,双手在脸上抹去水珠,突觉腰间倏然一紧。 许是默契,又或是熟悉他的怀抱,童玥心知道是他,她张眸,侧着脸看向他搁在她肩窝的脸。“怎么不多睡一会?”她醒来时看了下时钟,八点不到呀。 “没看见你。”他闭着眼,不知是还困着,还是享受这刻的气氛。 “不是说要今晚才到?”稍早前醒来时,瞧见他熟睡的脸,她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可看见角落的行李箱,她确定他回来了。又惊又喜,但见他睡得沉,她没叫醒他,打算梳洗后去帮他做早餐。 “想你了,所以我先回来,他们今晚才到。”他鼻尖凑到她颈项,深嗅。 “这样没关系吗?”她没戴眼镜,面前镜里的他变得模糊,她眯起眼。 “最后一天本来就没事,只有排几个景点观光,没有你一起,逛那些也没什么意思。”只要想起新婚那晚她红着眼眶的模样,他便一阵懊悔,急着回来看她,哪还有心思玩乐?所以他订了最近时间的机票,赶了回来。 “你几点到的?怎么不叫醒我?”童玥心在他怀里转身,看着他问。 “昨晚九点二十到机场,搭高铁到高雄都十二点了。”他展眸,眼底还有血丝,他抬指摸摸她沾了水的刘海,问:“这几天好吗?” “好啊,吃饱睡好。”她笑咪咪。真的不错,除了他妹妹的冷嘲热讽外。 苏钰唐微恼,捏了下她脸腮。“但是我不好,你补偿我。” “为什么不好?” “很想你,睡不好。”他抱住她,唇贴她耳垂说话。“所以你得补偿我。”说完唇舌便游移至她颈项,手掌覆住她胸脯。 “本来今晚要去机场接你的。表哥今天下午要回美国,因为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和他说好了要去送他,然后我打算在那边等到晚上啊,那样就可以给你一个惊喜,把你领回家,结果你一声不说就跑了回来。”他的舔吻让她感到一阵酥痒,她咯咯笑,闪躲着他的吻。 表哥?他一愣。“你说的是那个叫童哲颐、送你手链的那个男人?” “也就那个表哥和我有往来嘛。” “你要去送他?”他微抬下巴,面色沉郁。 “嗯。” “不准去。”他有点慌,气恼地说。 “为什么?”童玥心瞠大眼。 “不过就是出国,有什么好送的?需要这样吗?” “当然要啊,他很疼我的。”她理所当然的态度。 苏钰唐皱起眉。“我也很疼你,怎么我去韩国你没送我?” “我是那晚才知道你要出国!”他不提便罢,这一提,她想起这几日独眠的心情,道:“哪有人才结婚就把老婆丢着自己出国的?也只有你会做这种事,现在还来说什么……什么我没送你……”她声哽,扭开脸不让他瞧她委屈的一面。 他呼息一窒,喉间像被塞入什么似的,说不出话来。半晌见她转身似要走,他一把拉住她,将她抱在身前,他亲她颈项,他吻她耳垂,低叹:“对不起,是我错,我不该把你丢在家,所以我提早回来了,我想弥补你,我们晚上去餐厅吃饭好不好?再去看夜景,还是搭摩天轮?你不是想跟我搭摩天轮吗?” 他姿态低软、热息呼呼,低沉的嗓音这样动人,思及他赶回来的举揞,她哪还有气?“要陪我搭摩天轮?你那么怕高,等等要是晕在上面,我要怎么把你弄下来啊。” 耳根一热,他尴尬地咳了声,搂着她说:“老婆就一个,再怕高也要陪,要是真晕在上面,你门一开把我一踢我就掉下来了。 没想过他会承认自己怕高,童玥心噗嗤一笑,说:“每次想到上次你白着脸走下来的样子,就觉得好好玩。长这么高大,居然怕游乐园的游乐器材……”她笑得脸颊泛红,白睫闪闪的,他情不自禁扳过她的脸吻了上去。 “你昨天没有洗澡,先去洗。”她拍拍他搂在她腰间的手,转脸避开他的索吻,道:“去洗澡啦,衣服没换就上床睡觉,以后没洗澡不可以上床。” 他不大甘愿地松手。“我没带干净衣服进来。” “先洗,我帮你拿。”她摸到一旁的眼镜,戴上后推他到淋浴间。 找出他的衣裤,回到浴间,她站在干湿分离的拉门前,看着里头若隐若现的影像,脸腮绋红一片。 “衣服我放架上,你——哇!”拉门一开,被抓了进去,还来不及说话,唇即被紧密地贴住,花洒下,发上、脸上潮湿一片,她唔唔出声,双手推着他胸膛。 “你看你,大色鬼,把我弄湿了啦!”他一松手,她马上退了两步,沾着水珠的镜片下,是已湿得连身珊瑚绒睡袍紧贴身体的画面,她不满地嘟嚷着。 “我喜欢你湿一点。”将她捞回怀里,苏钰唐咬着她耳垂,低嗓性感诱人。 “……”听听,这什么话啊!她又羞又恼,红着脸颊拍了拍他宽肩。“说什么啦,这么色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还说得这么顺……”她不由得想起大家都赞他玉树临风、斯文稳重,他们都不知道这人在床事上可是色情又野蛮。 “夫妻情趣。”他低嗓含笑,微微地哑,电力十足的。 “每、每次都害我叫很大声,还说是情、情趣……这哪是情趣,根本是……是要让我出糗的嘛,你……啊!”毫无预警的,他掌心滑进她腿间,长指从她底裤边缘探入,寻得那处隐密的性感,在那块软滑上轻轻按揉,逼出她动情叫声。 “愈说你愈故……故意!”她在指控,出口的声音却绵软悠长,销魂无比。 他低声笑。“我故意。”长指随着语末没入她湿软的秘地。 她轻蹙淡眉,轻喘了声。“不、不要在这里……” “为什么?”他吻着她唇瓣,吸吮、舔.弄,早分不清两人唇上的湿意是彼此的唾沫还是水流。 “眼镜湿掉了……衣、衣服湿的,这样……难受,感觉湿湿黏黏的……”他在她身体里的长指一曲,她咬住下唇,闷闷地哼着。他在她身上制造的快.感,像罂粟的气味,让人迷醉沉沦。 “黏?”他笑了声,抽出手指,在她颊上一抹。“我也感觉湿湿黏黏的。” 明知她说的不是那个!她满脸通红,羞恼地从他肩头咬下。 他“嘶”一声,又笑。“这么暴力,用咬的?那我是不是要把你睡衣撕破?” 嘴里是这样说,两手却是一颗一颗慢慢地解着她睡袍的扣子,每解一颗,她白皙肌肤便显露一点,若隐若现,一种蒙胧的性感。 她低眸看着他泛着水光的指头,像是故意的,用着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让她的身体裸露。她不知如何是好,帮忙他脱?还是拉住衣服不让他继续?但两个选择都不是她想要的呀。他擅于调情,她无力抵抗,想要他快点抚慰他挑起的欲念,可又怎么说得出口?羞愧的感觉让她全身泛红,她脚趾缩了缩,咬着唇被动地任由他,直到他餍足,将她身上冲了干净,又将她擦干抱入房时,她全身还虚虚软软的。 苏钰唐将她放在床上,阳光穿透玻璃而来,她不适地眯起眼,翻了个身。见她皱眉眯眼,他起身套上长裤,走到阳台前将窗帘拉上,拿了吹风机上床吹她头发。她部份头发压在枕下,他促她翻翻身,她抱着枕头阖眼不动。 第十九章 他拍了下她丰臀。“翻面,这样吹不到。” 童玥心缓缓睁眸,目光迷离。“我好累……” “这么可怜?”他笑了笑,推推她。“你倒是动啊。” “不想动……都你害的啦……” 他又是笑,不得不承认,跟她在一起他相当快乐。关了嗡嗡响的吹风机,他说:“既然你不肯动,那只好我动了。”一手还滑过她臀部。 他语气透着暖昧,还有他手的动作……她一凛,抱着枕头迅速坐起身。“我动就好、我动就好。” “不是累?”苏钰唐好笑地看着她,拍拍他身前。“坐过来这边我帮你吹。” 她抱着枕头掩住胸前春光,背对着坐在他身前,让他吹发。 “虽然是白色的,可是发质很好。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帽子掉了,头发一大把滑出来,擦过我手臂,那时我想起李莫愁那把拂尘。”关掉吹风机,帮她梳发时,他徐徐道出第一次相遇的印象。 “李莫愁?神鹏侠侣那个?” “嗯。那时候想,怎么有人头发白得这么漂亮。” 她嘻嘻笑出声。“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她舒服地阖眼问。 手顿了下,苏钰唐稍有僵滞,问:“怎么这样问?” “没有啦,你提前一天回来,刚才又那么……”她脸一热,迟疑几秒才接着说:“刚才又那么热情,现在还帮我吹头发梳头发,对我这么好。我听人说男人要是出国回国后,突然对你很好,那表示他在出国那段期间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女人的事,所以才会对女人特别好,一种心虚的表现哦。” 他是心虚,却不是她说的那样。他搁下梳子,拿掉她怀中的枕头,用被子裹住她,从她身后抱住。“玥心,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怎么样?” 她举起他抱在她腰间的手,玩着他的手指。“看是什么事呀。”她突然转头,狐疑地问他:“你真在那边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只是随口问起。”他把脸庞埋入她肩窝,低嗓微沉“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有啊,你说了沙朗黑。” “我爱你,玥心。”他两手抱在她胸前,贴着她耳廓又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知不知道?”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想坦白,可害怕失去的心情令他难以开口,但隐约明白终有一天她会知道。 童玥心喜孜孜地说:“我知道啦。” 你不知道。他看着她羞涩的侧颜,说:“因为我爱你,所以你答应我,绝对不离开我,就这么一辈子到老。” 这番话实在古怪,婚都结了呀。她眨眨眼,笑道:“我现在是院长夫人、是金龟嫂,哪能随便离开你呀。结了婚的女人要是离了婚,可是很不值钱的。” “我们不会离婚,你答应我不会离婚。”他闭眸,搂紧她。 她愣了下,问:“为什么要离婚?我们才刚结婚啊,你是怎么了?”挣脱他怀抱,她转过身看他。他今天特别黏人呀。 苏钰唐只是淡淡地笑,单手扶在她颈背,脸庞一倾,鼻尖抵着她的。“大概是这几天没你在身边,很想你而已。”在她唇上啄了下,道:“你再睡会吧,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我可以再睡?”她眯眼,看着下床穿衣的他。 “为什么不能再睡?”他套上高领毛衣。 “因为结婚后,今天是第一次一起早餐嘛,觉得应该是我做给你吃。” “不用这么辛苦,你只要记得下厨是做给我吃,不是给小洪他们吃就好,其余你要做什么菜、哪时下厨都随你。”他走过来吻她一下。“再睡一下,我回来叫醒你。”带上房门时,他想,只要钰洁不说,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提着早餐回来时,苏钰唐讶异大门前的那片卷门已开,他明明是关了才出门……脚步靠近,透过玻璃大门看见里头大厅柜台后的身影时,他皱了皱眉。 “哥?”门被推开,风铃叮叮响,低头翻阅杂志的苏钰洁讶然瞠眸。 “你怎么在这?”当初装潢房子,他一次遇上医学会会议而无法过来开门和监工,给了钥匙让她来帮忙,现在却有些后悔把钥匙给她,她这样有事没事就过来,万一在玥心面前说漏了嘴…… “就不小心把你去韩国的事说出来了,爸很生气,说你丢下那个女人,爸怕那女人觉得委屈,吵着要过来看她,刚才上楼去了……你不是今天晚上才到?” “昨晚就回来了。”苏钰唐语气不快。 “怎么提前呀?” “不放心你嫂嫂。”搁下早餐,又说:“刚嫁来,又没亲友在这边,早点回来陪她。” 嫂嫂?苏钰洁扬声:“你说那个白头发红眼睛的妖怪?” 他皱眉。“你怎么这样说话?家教到哪去了?” “跟那种人需要什么家教?她妈抢走爸时,怎么她不想想她更没家教?” “你——”苏钰唐愣了下,思及自己也曾经那样鄙视过、愤恨过,他软了口气:“她并不知道她妈妈和爸的事,你别那样说她,她其实……很善良。” 苏钰洁张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兄长。“哥,你不要告诉我你爱上她了。” 他静默数秒,看看大厅一隅的植栽,似在思索要如何开口。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你、你不是恨那对母女吗?你忘了妈怎么会死的吗?你忘了认尸时妈的惨状吗?你忘了谁毁了我们家的吗?”她心情激动,语气激昂。 “我没忘。”他回过身来,正视她。“我也曾经觉得她们可恨,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不得不承认她不是我原来想象中的那样,她什么都不知道,我恨她什么?” “那你婚前我问你是不是真的要娶她时,你跟我说什么?你说你娶她是为了报复,是要让她尝尝妈当年每晚在家等爸回来的那种心情;你说你没办法报复她妈,干脆就母债女还,你不是这样告诉我的吗?你还说你已经安排好婚后第二天就出国参加什么学术会的,你说你要给她一个难忘的新婚夜,你不是也真的在新婚夜就把她丢下吗?结果你刚才说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里没亲友……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爸被童丽君那个大狐狸精迷住,你现在被那只白头发的小狐狸精迷住,妈要是地下有知,会多伤心……” 是,他是说过那些话。婚前她问他为什么要和玥心结婚时,他的确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回想,他那时早爱上玥心却不敢承认,于是说了那些话好自欺欺人,好减轻心里对母亲的抱歉。 苏钰唐低眸,默思着该如何对她解释,丰唇方掀,质问的嗓音阻断了他。 “她说的是真的吗?”苏成伟站在二楼楼梯口,俯望大厅。 苏钰唐心一突,长眸睐向声源,见只是父亲一人,他松了口气。 “我问你,钰洁说的是真的吗?”苏成伟缓步下楼,一步步朝他而来。 他沉郁地看着父亲,半晌,应了声:“是。” “你浑蛋啊你!”抬臂,掌心就要挥下,又顿鱼乙 “你要打哥吗?”苏钰洁靠了过来。 “我——”苏成伟呼吸急促,胸膛起伏着,片刻才垂落手臂。“你们知道我和丽君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钰洁冷哼了声。“妈把童丽君当知己,什么事都和人家说,还拿着和那对母女的合照说什么以后有机会要介绍我们认识,又赞那个小狐狸精说她多乖,说什么如果不是白化症,还打算给哥哥当媳妇,结果人家抢了她老公,还害妈妈因为这样死掉,你现在却要因为她们想打哥哥,还真是慈父一个!” “丽君不是那样的女人,她从来都不知道我结婚有两个孩子了。”苏成伟回身,看向一对儿女。“她一直到你妈发现我外遇对象是她,她才知道我结过婚了。” 苏钰洁瞪大眼。“不要骗人了!她跟妈是好朋友,怎么会不知道你和妈的关系?” “一开始我只告诉她我的英文名,后来爱上她,怕自己已婚身分被识破,用了假姓名和丽君往来,她不知道我就是长弘集团的负责人。”当时犯胡涂,想着长弘集团在国内也是知名企业,不敢用苏成伟这个名。 “你用假名字搞外遇?”苏钰洁讽笑:“爸,你真天才!但就算是这样,她不觉得你那张脸曾在哪看过吗?你上过杂志、电视专访耶!” “那时候长弘还没现在这种成绩,你说的杂志、电视专访都是后来的事,她平时不大看那些财经相关的讯息。” “你这是欺骗。”苏钰洁冷嗤一声。 “是,我同时骗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她,一个是你们的妈妈,这么多年来我不是没有后悔过。” 低眼,苏成伟追忆过往,道:“我记得那次我去台北办事,身体不大舒服,去医院挂了号,在候诊时被一个全身白白、头发也很白的小女娃撞到,她像是在玩没注意到我,我也没留意到,等发现时就见一整团白白的物体往我脚上撞来。她跌在地上,爬起时也不哭不闹,仰着头跟我说叔叔对不起,我发现她眼睛微微地红,加上她那时被养得肉呼呼的,就像一只小胖兔,可爱得不得了,那时她才三岁。” 小胖兔?她三岁时胖过吗?记得照片上的她并不胖,不知她胖起来是何模样?苏钰唐兀自想象着她圆滚滚的样子。 “我抱起她,看着她的眼,猜她可能是眼睛有问题所以去医院看病,一下子就有一个女人跑了过来,直说对不起,那是她女儿,她去挂个号转身就没见着女儿了。那女人非常美丽,气质很好,态度温婉,我看了很舒服,随口问了下她女儿的眼睛,才知道是白化症,会有视力上的问题,她每星期都得带女儿到医院做视力的复健。” 苏成伟缅怀的神色,风霜的眼角隐有笑纹。“后来我开车出医院停车场,在路边见到等公交车的她们。天气很热,小玥那种病最怕阳光,我见丽君把她包得严实只露两颗大眼,小玥很生气地扯着帽子,丽君又戴回去,小玥又把帽子抓下,那画面是有趣又让人感到心疼。我停了车说要送她们一程,就这样我跟丽君有了往来,也知道她跟你们妈妈一样都在柏木教课。” “爸,你真有爱心,心疼别人的女儿时有没有想过家里的我们!”苏钰洁不满地插嘴。 “她们不一样。丽君很贤慧体贴,而你妈……你回想看看你吃过几次她做的饭菜?她对我的态度是怎么样你应该还有印象。” “你们男人外遇时都把错推给女人啦,就算妈再不好,你可以离婚后再去发展其它恋情。” “你以为我没想过离婚吗?她家事不做三餐不理,白天睡到十二一点,吃个午饭就和朋友去喝下午茶,晚上教课回来就是追问我行踪,我早告诉她我要离婚,她开了条件我也依她了,房子过给她她还不签我有什么办法?” 父亲说的这部份倒是事实。苏钰唐记得母亲是不碰家事的,家里请了个佣人,三餐和家事都是佣人一手包办。在为人妻的标准上,妈确实做得不好,他这刻才后觉地发现一味怪罪父亲外遇并非完全公平,妈对婚姻缺少信任和努力以及付出,夫妻要有一方不付出,家庭如何圆满? 第二十章 “我本来也没想过会爱上丽君,只是看她一个人养小玥那样的孩子很辛苦,我又很喜欢小玥,每次北上就会买个小玩具过去看看小玥,就这样和丽君日久生情。我没告诉她我已婚。后来她在柏木一场活动中认识惠娟,两人成了好朋友,惠娟会去丽君的住处,我怕事情被拆穿,丽君也担心小玥愈来愈大,会不能接受妈妈不是和亲生爸爸在一起,之后我就很少再去找她们,每次上去都和丽君约在外头见面,所以小玥对我的印象可能已模糊了。” 难怪玥心对长弘集团没什么特别反应,难怪那次在餐厅她见到爸时,也像是不相识似的……苏钰唐看着父亲,哑声问:“妈后来是怎么知道的?” “她跟踪我。在那之前她就在怀疑我外遇了。她在我西装外套上找到一根直长发,便咬定我外遇,只是她没有证据,我也没想理她,怎么知道她会跟踪我。”苏成伟深深吐息后才接着说:“我在丽君当时住的地方接了她,惠娟跟着我们。我们去吃饭,逛了一下公园,两人比较亲密的互动都被惠娟看见了,送丽君回去时惠娟下车挡下丽君。她以为丽君勾引我,对着丽君咆叫,甩了她两巴掌,我怎么跟惠娟解释她都听不进。丽君是那天才知道我的身分,她不谅解我;后来惠娟酒驾车祸走了后,丽君也很自责是她间接害了惠娟,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络过。” 所以童丽君当初不是故意介入爸和妈之间的? “你觉得……小玥错在哪?”苏成伟抬眸,看着苏钰唐。“她出生就带着那样的病,亲生父亲不要她,连妈妈娘家的亲戚也不认她,一堆亲友在她背后指指点点,就连去幼儿园读书都要被同学欺负,骂她妖怪、笑她是美国人。也是该庆幸她大舅念手足情,照顾她们母女,还有她自己也很努力,一直很乐观面对她的人生。你以为她容易吗?她真的不在乎人家的嘲弄吗?我以前听丽君说过,小玥每次去幼儿园回家就躲在房间玩钓鱼,你看过那种钓鱼机吧?拿根钓杆钓起张嘴的鱼,那种玩具对别的孩子就是玩具,对她却是帮助她视力协调的一种复健,她每次被同学嘲笑,就把那些鱼当成那些同学,一只一只钓起来,她就觉得她不气了。我光想那样的画面就感到心酸。那么努力面对人生的孩子,为什么还要被嘲笑?就算她爸不要她,她亲人不认她,她还是她妈妈的心肝宝贝。做错事的是我,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她?报复?她对不起你什么?你要这样玩弄她的感情?” 苏钰唐抿着唇不说话。他没玩弄她,他是真的爱上她,被父亲这样指责他略感委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真是老了胡涂了,还以为你会和她相爱是注定的缘分,还想着也许是我跟丽君无法有个好结果,所以才让我的儿子爱上她女儿。我很高兴她能嫁给你,想着她成了我媳妇,我就能帮丽君照顾她,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结果原来你存着那种心眼!新婚夜丢下她,再来是不是要去外面找女人回来气她?” 苏钰唐反驳:“我没那样想过,事实是我已经——” 门上风钤叮当脆响。“咦?大家……这么早?”护士思平一推开门就感觉气氛古怪,还有连院长的爸都来了,什么情况啊? 苏钰唐收敛神色,道:“来上班了?” 思平点点头。“如果院长你有私事要处理,我先出……” “不必。你进来吧,没什么事。”他转向苏钰洁,伸掌。“钥匙还我。” “为什么?”苏钰洁瞪大眼。 “你来走走我欢迎,但如果来这里只会说些没教养的话,我不欢迎。”他唇一抿,看向苏成伟,却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这父亲他怨恨过,多年来极少与他有互动,再听他道出从前所为,他更是不以为然,可对照自己对玥心做的,他有何分别? “你……”苏成伟见他欲言又止,语重心长道:“你也许不会相信我说的,但我相信你这些日子跟她相处下来,应该明白她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要认错还能重新开始,不然就放手吧。” “钰洁,送我回去。”转身喊了声女儿,离去前还拍了下苏钰唐的肩。“刚刚上楼敲门没人应,应该还在睡,趁这时间想想要怎么做,我走了。” 望着父亲稍显沉重的步履,他心底突生酸帐。他不是没有过女人,却对爱情嗤之以鼻,从未好好经营一段感情,直到遇上了放不下的那个人,才明白男女间不是只有激.情、不是不存在爱情,只是还没遇上而已。 它的动人处在于它的无法捉摸,还有那份无处可逃的挣扎和矛盾。道德伦理谁不会说,又有谁不懂?偏偏情感总令人摇摆心智,最后甚至背弃理智。 一念之差,他失去理性,执意将母亲曾受的苦加诸在她身上,却在她每个眼神流转间、每个甜软的撒娇时、每个笑容的绽放下,被攻陷了心。 站在母亲的角度,他不该爱上她,可想要拥有她的那种强烈欲.望却主宰了一切,而这一切,不过只为了爱一个人。 迷糊间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童玥心眨了眨眼,凝神细听,真有人在喊她。她不确定是谁,但钰唐有钥匙,所以……看了眼时间,都十点多了,也许是楼下哪位医师或是护士找。她匆忙下床换衣梳洗,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三楼以下是诊所用,四、五楼是住家。为了保护隐私,三楼通往四楼住处的楼梯口另设了一道门,她打开那道门锁,推门时却不见有谁的身影。 纳闷时,楼下传来声响,好像是钰洁的声音。她和谁说话?钰唐吗?狐疑地踏往一楼,在听见那微尖的女嗓说出“那个白头发红眼睛的妖怪”时,她一怔,心底麻麻,感觉那个自小到大被无数人踩踏过的伤口又被掀开那层结痂。 不是不痛的。 小玥,小玥,妈妈的小月亮,虽然你见不得阳光,但妈妈想,你一定是月亮的孩子,只怕我一人孤单,先把你送来给我当女儿,所以你也是妈妈的小月亮,妈妈有你,时时都快乐无比。当初给你玥心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像你天上的月亮妈妈一样,有温柔的个性、有柔软包容的心,外在的白皙是代表你圣洁,所以你不要自卑,不要听别人的嘲弄,那些人只是不懂你月亮般的温柔和美丽。人的心就像镜子,你只要懂得包容,世界在你眼里都是美好温暖的。 从她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开始,妈妈就是这样告诉她的,每次在外头受了委屈,妈妈总是不断地、温柔地将这些话一再重复,所以她时时告诉自己,她不是妖怪、不是美国人,是月亮的小孩,是妈妈的小月亮,她要体谅那些不懂她身体情况的嘲弄,他们只是不懂,不是故意的;她要包容那些有意无意的敌意,他们只是羡慕她如雪般漂亮的肤色,不是真心要伤害她的……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将心上那个洞一次一次修复起来,却又一次一次被掀开。知道钰洁不喜欢她,可毕竟是钰唐的妹妹,被这样讨厌着,她怎会不难过? “……你忘了妈怎么会死的吗?你忘了认尸时妈的惨状吗?你忘了谁毁了我们家的吗?”一个拔高的质问让她回神。钰洁在说谁?是在和钰唐说话吗? 明知不该,但好奇心驱使她在阶梯上坐了下来,凝神细听楼下的对话。本只是好奇,但那些隐约入耳的对话,却让她身体渐趋僵硬,思绪如飞扬的蒲公英,漫漫不知落往何处。 童丽君、白头发、大狐狸精、小狐狸精……是妈妈和她? 医院撞了人、常有的新玩具……她细细回想,隐约中,有个模糊影像,每回来家里都给她新玩具,她喊他叔叔,后来没再见过他,她也渐渐淡忘。 还有他们说的惠娟,是和妈妈很好的那个惠娟阿姨吗?原来惠娟阿姨就是那人的母亲?原来她们真的认识?那她那时还傻傻对他说什么如果她们现在都还在,会成为好朋友的话……她真是笨得可以。 她眨了下眼,转动凝滞许久的眼珠,睑腮却有湿热感,她手一摸,后觉地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咬住手指,一手搭着扶手,虚软着两腿慢慢往回走。 难怪!难怪他会见了她一次就追求她;难怪他以忙碌为由掩饰他追求过程中的疏离;难怪他那次在她琴房时会那么仔细看照片中的母亲,还跟她确认了妈的名字;难怪当钰洁第一次在他房里见到她时会是那种反应;难怪他父亲在餐厅那次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难怪他在新婚夜就丢下她一个人;难怪他拿着戒指要她嫁他时,是垂着眼眸的;难怪他好几次说着动人的情话时,会将她按在他胸口,或是看着她脸上任何一个地方却不是看她的眼;难怪有那么多难怪…… 因为言不由衷、因为口不对心、因为他眼里毫无真诚,所以他将她按在他怀里;因为求婚只是一个手段,不是真心,所以他垂着眼;因为他要报复,所以才故意在新婚夜丢下她,还以工作为借口;因为他父亲他妹妹早认识她,所以才有那样的眼神和那样的反应;因为他本就无心,所以他连女人享受被追求的那种快乐过程都吝于给予;因为啊因为,因为妈妈和他父亲有过一段情?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啊!妈妈什么时候和他爸爸交往的,她从来就不知道啊! 她真是天真,一陷入爱情便迷失自我失去理性,没去细想这些古怪的地方。她真是蠢,人家故意在新婚夜丢下她,她隔日醒来还为了他买的那几块面包惊喜感动;不就几个面包而已,她是没吃过面包还是买不起,需要感动吗? 呜咽一声,她拖着虚软的身体走到阳台。 天气甚好,比夏季收敛甚多的冬阳还是令她眯起眼。她没戴眼镜,裸眼看着眼前的世界,好像有人影、有车影、有高矮不一的建筑物、有笔直的柏油道路;灿日阳下,晃动的光影在她眼里只是犹如一张曝光过度的相片,亮晃晃的,那么刺眼,就像那掩在虚情假意后的真相,不堪入目。 怎么办呢?她的婚姻背后的真相竟是这样残忍可笑,她该怎么办?新婚才几日啊。 两手攀上栏杆,她把脸贴着手臂,泪水在手臂和面上辗转沾黏,狼狈至极。 苏钰唐进房时,在床上没见着她身影,敞开的阳台门让他发现了她的身影。大白天的,她站在外面干什么?眉一皱,他大步走去。 “怎么起来了?今天阳光不小。”他站在她身后,双掌搭上她肩时,感觉她的僵硬。他微低面孔,试图看清她神色。“玥心,不舒服吗?” 她摇头,不吭声。他疑惑,硬是抬起她的脸。她眼睛好红,鼻头也好红,颊面还有湿意,根本是哭过。“你在哭?” 童玥心看着他,他目中的关切好真实,她好像头一次见他这么认真对上她的眼。是不是已经演习惯了,他现在才能这么不遮掩地看着她?想着他的虚假,一时间抑制不住那悲伤那埋怨,她呜咽一声,抱住他腰身,在他怀间啜泣出声。 第二十一章 “嗯……我刚刚在哭哦……哭、哭得很伤心的……我也会伤心也会难、难过的啊……不是成天笑着、的人……就、就都不会难过的……”她阖眼流泪,想着这人的怀抱明明这样温暖,这样令她依恋,他心却那样冷凉。他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样被她抱着很恶心? “你怎么了?”没见过她这样哭过,她哽一声,他心便抽痛一下。 “我、我想我妈了,突然很想、很想她……”还以为嫁了他,这个怀抱就会是她的家,明明近在眼前,却觉他的心隔山隔海的远。 他笑了一声,摸摸她如云白发。“怎么突然想妈妈了?” “难过的时候就会想她,想她教我的话、想她教我做人处事的态度……想她摸着我的头发说我是她的小月亮……我、我可不可以不当月亮?世上真的只有妈妈最好,可是、可是她不在了……”” “玥心,你难过什么?”他听出异状,低首询问。 “没有啦。”摇头,看见自己的鼻涕沾到他衣物,她吸了下鼻,声犹哽。“流鼻涕了……你、你衣服脱下来,我洗、洗一洗……” “不用,晚上洗澡再换就好。” “但是脏……脏掉了,弄脏你了。”他心里不厌恶吗? “不脏。”他看了眼腕表,问:“你要不要吃早餐了?都十点四十几了。还是不要吃了,我们去外面吃午餐,找家餐厅怎么样?” 童玥心又是摇头,顺了顺呼吸,才说:“跟你说,我不戴眼镜时,每个人在我眼里都像僵尸,那是真的哦。”她微笑看他,眼瞳犹红,腮面还湿着。 “我知道,你说看上去都没有表情。”他探指欲抹她面上泪花,她却惊恐似地退了一步,他愕然看她。 她笑了笑,又退了两步。“像这样的距离,看上去就是模糊的。”她歪头看看他,还是笑。“这样子看也是模糊的,我突然发现视力不清也不错,有时候看得太清楚反而心里不好过,你说对不对?” 苏钰唐心口一跳,定定看她。“玥心,你……” 她扬睫望向日头,拾臂去遮阳光。“好刺眼哦,我先进去了。” 他拧着浓眉看她背影,心底隐约不安。难道她知道了什么?想起方才一楼的对话,钰洁几度高扬着尖锐的嗓音……她听见了? 大步追进房,她盘腿坐在床铺上,已戴上眼镜,镜面后的眼眸眨啊眨地望着他,面上还有方才日照后的红晕。 他看她一眼,转身拉窗帘,身后有她轻唤,那一声教他一凛,背脊微凉。 “苏医师。”童玥心看着他的背影,语调轻缓。 苏医师……她用的是初识时对他的称谓。 垂在身侧的掌心握成拳,松开后他才回身看她。“你一定饿了,我们去外面吃饭好不好?” “好。但是可以等一下再去吃吗?”她拍拍身侧,说:“这里坐。” 苏钰唐迟疑几秒,坐了下来。 “你今天反正没事嘛,陪我一下好不好呀?” 他皱眉看她,淡点下颚。“好。” “那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她转过身,面向他。 “真心话大冒险?”他探究的眼神。怎么突然要玩这个? “嗯,必须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她半举手臂。“猜拳决定!剪刀石头布!哦喔你输了,我是布,包你这个拳头。真心话还大冒险?”她根本未等他出拳,直接包住他掌心。 苏钰唐是任由她,心口无来由地慌,他丰唇挤出声音:“真心话。” 她低着眼,轻问:“你第一次见到我什么感觉?” “头发很白,我想到李莫愁手里那把拂尘。” 她点点头,出拳。“剪刀石头布!你又输了。”她手心一直包着他的掌,他根本没有机会出拳。“真心话还大冒险?” “真心话。” “医院遇见那次,我说我是圣诞老公公的女儿,你说我是雪天使时,心里想着什么?” 苏钰唐闭了闭眼,丰唇困难地掀动:“故作天真。” “噢……你看我还是布,你依然是石头,所以你又输了。”她握他的力道加重。“还是真心话吗?”见他点头,她问:“刚交往第一个月,我跟你说我们不适合时,你心里想什么?” 他抿起嘴,看她的目光很是沉郁,半晌,才听他哑道:“欲擒故纵。” 她点点头。她在他心里,从来就只是个妈妈抢了人家爸爸的女儿。她微微一笑,眸中却有泪,浸了水似的,汪汪两泉。“我是不是很好骗?” 她知道了。即便她不说、未有质问,他也清楚感受到她眼中的疏离。他胸口一绞,抑制不住的酸疼,他磨唇应了声:“……是。” “对不起,我偷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想知道你打算接下来要怎么……”她偏头想着措词,悲伤的模样带着孩子气,更引他心酸。“怎么处置我?” 倾前身子,苏钰唐抱住她。“没有什么处置,什么都不会有。你跟我猜拳,我再选一次真心话,让我告诉你我的真心话。” 她僵着身子,轻道:“什么真心话?你每次说那些动人的话语时,都是像现在这样抱着我。你心虚、你怕面对我会被我看透你脸上的虚情假意,所以故意抱着我,可是我却笨到以为那是你示爱的表现。” 闻言,他立即松开她,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好,我不抱。你看着我,玥心,你看着我的眼睛,我现在跟你说,我爱你,我真真切切爱着你,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请给我一个机会,我——” “你们整形医师最擅长的不就是伪装跟虚假吗?把不好看的五宫或身材修整后,让那些求诊的普通男女都成了俊男美女,把真实的面目掩藏在那张虚假的面皮下,连假意都能伪装成真心……”她红着眼圈、红着鼻头,胸膛明显起伏,哽咽几声才又说:“真心都可以伪装了,还要我跟你猜什么拳!”她略显激动。 “我不是没有对你的一些反应怀疑过,可是我告诉自己既然爱你就要信任,像我这样的人如果学不会信任,随便见了哪个人对我多注目几眼我就会胡思乱想那个人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样子。我不想过那种猜忌、自怜自卑的生活,所以我努力用相信的态度去看每个人、每件事。你知不知道你妹在你房间里看到我,尖叫着好像看到鬼的模样让我多难过?你那时并没有为我说句话,我一个人对她解释我的病,还要安抚她请她不要被我吓到,我、我这样容易吗?你以为……以为我不会难受的吗?我什么……什……” 她哽了声,才又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也是……也是刚刚才听见你爸说起他和我妈妈的过去……我错了什么,我做、做错什么,你这样欺、欺骗我……”说到最后,她抬脸,几乎是咆哮地对他。 “对不起、对不起……”他忍不住长臂一揽,搂她入怀。 “你以为我喜欢我这样子吗?你以为那些人看了我不是害怕就是鄙弃的态度我愿意吗?我认真过我的生活碍着你吗?你这样耍着我……”只要想起自己不知被他暗暗嘲笑过几百回,她难掩悲愤、难堪、懊恼,疯了似的,就在他怀里挣扎着,两手推挤着,甚至拍打着他的肩、他的胸口,最后她张嘴,愤恨地咬住他肩头,眼泪、鼻涕和口水全沾在他衣上。 她真用了力在咬。他闭眼握拳忍着那皮肉像要被撕裂的痛,直至她像是累了,慢慢松口时,他才展眸,眼底血丝一片。 瞧她珠泪涟涟,低低的抽泣声让他像被刨了心,骤然而至的剧痛漫延四肢百骸。他鼻尖一呛,嗓音沙哑:“那是还没爱上你以前,我的确不怀好意,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后悔不已,我也想过跟你坦白,可是我怕你不原谅我,所——” “不是我不原谅你,是你恨我,才会有这一切。我当时在医院遇见你时,为什么要跟你说话呢?我捡了帽子就离开,什么事、什么事都不会有的……”她像是在说给他听,更像自语。“我干嘛要理你……” “但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不是为了我母亲才接近你,我也许就错过了你。” 童玥心像没听见,又像是不想听,反正也只是满口谎言。她笑了声,神色凄冷。“犯得着这样吗?娶了我,你不也等于丧失幸福的权利?将来离婚想再婚,多少有损你行情的,你真是赔很大。” “我不会离婚。其实我从没想过要结婚,在我体会我双亲过着争吵、同床异梦的生活后,我对婚姻还能抱有什么想法?娶你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我还能将你锁在婚姻牢笼里,亲眼目睹你在笼中枯竭,然后我在心里得意、享受着那份报复的快感;我还多了佣人帮我整理家务,这对我来说是个很划算的计划。我自以为是,却没算计到有一天我会爱上你;因为爱着你,所以我不会离婚。” 她吸着鼻,冷凉的目光投在他面上,匀颊湿泪泛着冷光,那样的疏离、这样的冷漠,让他脚底生寒。 苏钰唐低着眉眼,看她苍白漠然的脸蛋。“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了是不是?其实我自己也矛盾了很久才相信自己爱上你。我不止一次在理智和感情间挣扎。为了替我妈出口气,我是不应该对你有感情,可是与你相处愈久,我就愈喜欢你。那晚你拉着礼服说脱不下时,我一度心软想留下来的——车开到一半,想起你说婚宴上没吃几口,我狠不下心不管你,才去买了几个面包,我在韩国没有一天不思念你,伯你气我把你扔着、怕你再也不理我,我完成工作就急着回来,我想着我要补偿你、我要跟你好好过夫妻生活、我要告诉你我爱你,我——”她突然撇开脸,他一顿,眼眶潮湿,再说不下去。 他见不着她神色,只看见她肩一耸一耸的,不停吸着鼻,一声又一声像会腐蚀人心一样。他心口酸软、紧缩,被人抓在手里扭着般地疼,他抬手覆上她肩窝,她却惊跳了下,整个人缩到另一角的激烈反应,让他明白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手中一点一点地流失。 她含泪瞪着他,愤恨和惊恐的表情渐淡时,垂眸忽笑了声:“我还沾沾自喜成了金龟嫂的,结果是狐狸精……”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扬睫望他。“我们还没登记,婚姻应该是无效的,我……” “你想说什么?”意识到了什么,他目光惊痛地看着她,忽然间拔身而起,绕到另一头去拉她。“我们现在就去登记,走!登记了我们就是合法夫妻。” “你以为我会傻到跟你去登记,然后任由你对我做什么报复的事吗?”她冷笑一声,抽回手腕。 一直以来,她都是笑咪咪的脸,受了委屈总能调适得很好,即使新婚那晚搁下她,她也只是发顿小脾气,还是那种爱娇模样的脾气,未曾见过她这态度,他慌乱不已。 “玥心,别这么急着判定我们婚姻无效,你给我时间,让我有机会证明我爱你……我、我是真的后悔,你——” “如果是你,你愿意原谅吗?”她轻轻地问,脸上已是沉淀后的神色。 他瞠大长眸,无言以对。要换作他,他会原谅吗?也许不会,也许会;但就算会原谅,恐怕也要时光来冲淡,拿岁月来赔偿,那需要多少年?他突然有一种灵魂被抽离的感觉,惶恐袭心。 第二十二章 “苏医师,在你眼里我妈妈也许可恶,但我相信她是无心,她是个很慈善的人,只可惜你没亲眼见过她;你要是跟她相处过,就会知道她有多善良。你相信吗?她从未说过我亲生父亲一句不是,所以请你别再怨怪她,把那些旧事忘了,一直搁在心里,你也不会快乐。” 苏钰唐垂眸看她,沉郁的眼色隐约可见伤楚。“就算忘了,就能快乐?如果现在你也要离开我,我如何快乐得起来?” 她僵滞一秒,别开目光。“我想我们还没登记,我东西收一收带走就算是结束了,只不过我需要时间收拾,看在……”看在什么呢?他对她只是欺骗,没有感情,两人也没登记,这算什么关系? 抿抿唇,她自嘲地说:“看在我那么厚脸皮地跟你睡了好几次,你给我一点时间整理。”说完,在他不可置信的惊痛目光下,她跑进浴室。 锁上门,她坐上马桶,啃着拇指,痛哭失声。 知道她要走,却留不住她。这样的无能为力让他挫败,不敢惊扰她,只能消极地旁观。 站在房门外看她收拾她的物品,每在箱子里丢进一样,他的心就像被划了一刀,抽颤地痛着,他只能不断吐息,深深一吸,再重重一吐,期待能一并吐出那满胸的灼痛,偏偏不如人意。那,就痛吧。 苏钰唐看着前头的身影,不知道她还要走多久。下午见她收拾一个段落,换了衣裳就出门,担心她出事,他跟在她身后,一路随意绕,经过不知几条街,她好像都不累似的。 绕回成功二路,他随她转向时代大道,看着她踏入购物中心,略有迟疑,再抬眸已不见她身影,他一慌,长眸四处搜寻,突然周遭响起赞叹声,他看上头转动的巨型圆轮,未多想便搭了电梯直上九楼。 走到顶楼,她脑后飞扬的白发让他一眼就瞧见她,在炫目的灯芒下,她那身背影真像闯入凡世的精灵,正无措地不知往哪去。一旁有民众对她指指点点,她恍若未觉,也许是再懒得扬笑以对。 他缓缓走近,离她两步远。她仰着美丽的颈项,看着上头炫彩的灯管,不知想着什么;她眼尾一抹晶亮,似凝了泪。 “要坐吗?我……去买票。”见她凝着摩天轮发傻的侧影,他顿感心疼。 闻声,她颈背一寒,身子有略微的僵硬,那细微的反应未逃过他的眼,他喉口发堵,心尖钝痛。 不是不知道他跟在身后,只是听见他的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心酸。 童玥心侧过脸庞,对他微笑,陌生的笑容。“不要了。”她回眸仰着脖孩子去看那圆形巨轮,话像是说给自己听。“这样看着很美丽,搭上去了万一摔下来,会粉身碎骨的。” 一股不知从何生的热气窜入鼻腔,呛得他眼眶发热,心生荒凉。半晌,他沙哑着声音轻唤:“玥心……” 她又是一僵,肤色更白,良久,她才轻轻地开口:“苏医师,你跟着我也走了不少路,昨半夜回来没睡多久,现在又走了这么久,你回去吧,我知道路,晚点自己会回去。” “你一整天什么都没吃。”看了下腕表,道:“都七点多了,你要这样饿自己饿到什么时候?我放你走,你善待自己好不好?” 放她走?她本来就是要走的,只是听闻他这话,却有几分失望。她厌恶这样的情绪。“我不会亏待我自己,饿了我就会吃。你先回去吧,诊所晚点也要关门。” 苏钰唐定定望她,道:“我等你吧。” 她没有理会,只是盘算着之后的生活,伤心犹在,但生活仍要继续。 回到住处,童玥心又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庆幸台北还有个家,虽然只是一层楼,只是小房子,但至少她还有地方去,不至于要赶着四处找房。 沐浴后坐在梳妆台前时,她看见颈上的链子,想了几秒,找出当初他送她时的那些包装,项链、戒指,还有这里的钥匙,全搁在梳妆台上,抱起枕头打算今夜在客厅沙发暂窝一晚时,房门被打开了。 四目交投,好一会的沉默,看见她怀中抱着的枕头时,苏钰唐道:“今晚在这里睡吧。” 她看看他,黑发半湿,应是在哪个浴室洗过了。“不了,你客厅借我一晚。” “有必要吗?我还能对你做什么?”他眉间深刻纹路,忧郁伤楚,目光扫向角落的几个纸箱,沙哑着声音道:“早点睡吧,明天还有你忙的。” 他爬上床,躺下时她不经意瞥见他眼睫上的水光,她狠狠咬了下唇,忽略心底那尖锐的疼,想了几秒,她置回枕头在他身旁睡下。 同床异梦,是否就是他们现下这般?苏钰唐看着她背影,知道她也没睡,他困难地开口:“打算几点走?” 沉静几秒,童玥心才说:“我拜托帮乐团开车的志工陈大哥来帮我载那些东西,明早十点他会到。诊所还没看诊,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你搭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不要这么麻烦,这样就好,真的。另外你给我的项链、戒指,还有这里的钥匙,都放在梳妆台上了。” “给你的东西我不会拿回来,你留着。” “我不要。留给我一点尊严吧,谢谢你。”说完,她不再说话,阖上眼。 他望着她的背影,一夜无眠。 除夕了,市场很热闹,应景歌曲、春联、糖果,年味很浓。 提着好几袋刚从市场买来的生鲜蔬果,重量让童玥心走得有些缓慢。 今天除夕,往年舅舅舅妈都会打电话要她过去围炉,但一个多月前她嫁人了,舅舅舅妈应该不会再打这通电话,就算打了,她也不能过去呀。婚姻短短几日就结束,面对舅舅舅妈的疑问时,她该如何说呢? 干脆什么也不说,自己悄悄搬回来台北,自己一个人过年;但就算一个人过年,也要过得有点样子,生活质量还是要维持的。 搁下袋子,她喘了口气,一阵冷风袭面,她颤栗了下,忙将风衣外套衣领拉高,搓搓两手后,推高下滑的眼镜,重新提起塑料袋,慢慢朝着住处走。 她心底盘算着菜色。先熬鸡汤做火锅汤底,趁着熬汤时可以包水饺,然后煎一片鱼,炒样青菜,最后火锅料丢一丢,很丰盛呀。 人生不是只有爱情,失去它固然心酸心痛,但生话之中还是有别的乐趣,比如说做菜;只要想到一颗颗饱满白胖的饺子在滚水中翻滚,起锅后沾上一点自制酱料,哇,她口水快流下来了。 笑了声,加快脚步,离家门几步远时,一个没留意,右脚踩进路面小窟窿,她脚下一拐,摔了个跤,手中提袋落地,几颗橘子滚了出去……好丢脸,这么大一个人了走路还摔倒。瞪着那几颗胖橘子,欲起身时,一双手伸至眼前。 这年头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她伸手同时抬眸欲开口道谢,却僵滞不动。 “有受伤吗?”苏钰唐远远就见她提着几个袋子,颇为吃力,想过来帮她又怕吓着她,直到眼见她摔倒了,他再顾不得其它,走了过来。 她仰脸看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酱,感觉复杂。知道事情那天,他声声说着爱她,可隔日她一走,他再无音讯;她变得敏感,手机一响便心跳加快,看来电不是他又有几分帐惘,甚至手机没响她也会以为自己听见铃声,翻出手机才发现是幻听了。不是不讨厌这样的情绪,可就是会想他呀。 见她傻着,他勾唇淡笑。“来,起来吧。”他掌心握住她,一把将她拉起,捡了地上的塑料袋,全数交到她手中,又转身去拾那几颗乱滚的胖橘子。 看他朝马路靠近,童玥心忍不住喊:“你小心车!别捡了!” 他快步跑回时,怀里兜了几颗橘。“喜欢吃橘子?”他微喘,发现她的喜好竟觉欢欣。 拉开袋子,让他把橘子放入。“嗯,看电视时,当零食边剥边吃的感觉满好的。”抬眸时,迎上他深浓的凝视,她心跳微促,问:“怎么……怎么来了?” “刚回来。去了巴西,反正都在桃园了,就开车过来看看。” “跑去种巴西蘑菇?”说完恨不得咬舌,习惯这样的说话模式,一时间忘了两人已分开,她的自以为有趣,也许在他心里她是无知愚蠢故作天真呢。 他微愕,笑出声来,两手搁在裤袋,轻轻摇首。“不是。我去种水蜜桃。” 他的笑声令她羞恼,白白的脸颊晕出两片薄红。“最好是这样。” “真是这样。那是一种提臀丰臀的手术,做完后臀部就像水蜜桃一样。” “喔。”童玥心应了声,再无话,感觉手酸,她放下手中所有提袋,甩甩手后,再度提起之际,另一只手臂动作比她快。 “我也拿一点吧,看起来你买不少。”单手提了几袋,上下晃了下,问:“买了什么?这么重。” “火锅料。看高丽菜漂亮,买了颗回来包水饺,还买了一点点水果。” 他点点头,两人目光交会时,顿时沉默,她别开眼,想着自己应该走了,却听闻他低低的嗓音。 “剪头发了?”看着她一眨一闪的羽睫,他不禁抬手想碰那头短短的白发,半空中一顿,手臂颓然垂下。 回眸时正好捕捉到他垂落手臂的画面,她低眼,道:“嗯,比较好整理。” “那些剪下来的头发呢?”他想着那柔软如丝的触感,心生遗憾。 “应该都在垃圾场了吧……”她看看他像是失落的神情,不禁就问:“剪这样很难看啊?”问完又是一阵懊悔,好不好看也不干他事呀。 苏钰唐看看她,只是微微一笑,说:“走吧,我帮你拿上去。” 上楼前,她看见他的车就停在一楼门口,随口问:“你开车?” “是。信用卡可以机场免费停车。”他跟在她身后,到了二楼门前,她拿着钥匙开门,他看着她淡白的侧颜,轻道:“爸打电话让我们回去吃饭。” 手一抖,钥匙落了地,弯身要去捡,他早一步拾起,递给她时,他看了她一眼,说:“你要是不想去,我不会勉强你。” 眨了眨眼,童玥心只是开门进屋,那瞬间,隐约听见身后有一声模糊叹息。她鼻腔一阵呛热,忙把东西提到厨房,回到客厅时,她看着站在门外的他。 现在的他们,四目相对总是无语。他在心里喟叹一声,把提袋搁在门边。“东西帮你放这里,我先走了,你一个人门窗要锁好。” 她点点头,见他转身,情急下便开口:“那个……谢谢你。” 苏钰唐侧过身子,淡勾丰唇。“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心里一阵酸楚,曾经期待往后的除夕都有他的。 “爸那边……我再跟他说,别往心里放。”他是多希望能跟她过年呀。 “爸……我是说苏伯父他还不知道我们的事吗?” “他知道你听到我们那天的对话了,他觉得这样挺好,也不能一直瞒着你,不过你搬走的事我没告诉他。” “噢。”盯着自己的鞋尖,她慢声说:“你应该让他知道的。” 他含糊应了声,她没听楚他说了什么。他的出现让她的心情备受影响,炖汤底时不小心让汤满溢出来,切高丽菜丝时手滑刀子划过指缘,包水饺时不小心捏破了几个,馅料从底部爆了出来,只得将那几颗的馅料掏出来,饺子皮重新揉捏擀开。 第二十三章 市内电话一响,她惊跳了下,跑到客厅拿起话筒。 “童小姐,我楼下汉堡店的老板娘啦。” “阿姨,请问有什么事?”一楼是早餐店,有记忆开始,她和妈妈就住在这了,十几年下来,已有一定交情。 “你今天有朋友来找啊?” 她想起那人,说:“对。怎么了吗?” “没啦,我昨天收店时忘了说今天开始要放好几天假,没把零钱带回去,下午过来拿钱,又整理了一些食材想带回家吃掉,不然等过了年就坏掉啦!结果我开门要回去,就看见一部银灰色轿车停在门口,停很久了耶,我来开门时车子就在了,现在还在,啊我也不是不让人停啦,就是看车子还发动着,想说那样不是很耗油耗电吗?问问看是不是你朋友,是的话你要不要请他下来熄火啊?” 银灰色的车?童玥心抬眼看了下挂钟,都快四点了,她依稀记得她是中午时间从市场回来的……应了声,挂电话后匆匆开门跑下楼,推开楼道的铁门,果然就见他的车还在。 迟疑几秒,她走了过去,绕过车头,才一弯身,车窗已降下,对上那双隐有血丝、面露疲惫的脸孔时,她讷讷开口:“还没回去?” 他眼眸深深,不答反问:“怎么下来了?”他不过是想,也许多待一会时间,她还会下楼,他就能再见上她一面也说不定,果然让他等到了。 “早餐店阿姨打电话给我,说有部银灰色的车子停在门口没熄火,我想可能是你……”她看见他腿上有几份密密麻麻的资料,许是坐在车里看许久了。“你不是要回去吃年夜饭?” “等一会吧。” “等?开车回高雄最快也要四个小时吧?今天回家的车流多,你再不回去塞到高雄只能吃消夜了。” 苏钰唐淡勾丰唇。“再坐一会就走。” “那你路上……”她忽然一顿,接着打了个喷嚏,好大一声。 见她身上单薄,他迅速下车。“怎么也不穿外套?”眼眸一瞟,才发现她脚上穿的是室内拖,衣上、裤上都沾上白色粉末。 “接到电话就想说下来……哈啾!”又一个响亮的喷嚏。 “快上去吧,天冷。”说完话瞧见她右颊上也有白色粉末,他笑了声。“头一次见人把痱子粉擦脸上的。” “咦?”她摸摸脸,不想方才下楼时未洗手,十指本就有包饺子时沾上的面粉,这一摸,脸上又多了些白色粉末。“是面粉啦!你明知我要包水饺的。” “别摸了,愈摸愈脏。”他抬起她脸缘,另一手轻拍她面上粉末。 他指温暖和,她轻轻一颤,悄悄扬睫看他,他目光落在她颊上,专注的。他是不是瘦了些?两颊好像陷进去一点,还有他头发有点过长了…… “好了,都干——”抬眸时,对上她研究的目光,苏钰唐微微一怔。 被捕捉到她偷觎他,她尴尬万分,想着说词时,他已开口:“上去吧,天冷别再下来了,我就坐一会,等等就走。” 看他一眼,童玥心低着头转身就走,绕过车头时,想着他在这待那么久是为什么?他不告诉她他在,也没上去打扰她他有没有吃中饭? 突然转身,她看着正要弯身坐进车里的他,道:“苏医师,那个我……就是水饺包不完,你会不会包啊?” 苏钰唐哪会包水饺,他看着面前那被他捏得比较像烧卖的饺子,有些挫败;一根叉子突然出现眼下,他抬眼,就见她比划了下叉子,说:“用叉子就可以压出花纹,像这样……”她手巧,拈来饺子皮,馅料一挖一放,虎口一压,只差一步就完成,拿叉子在密合处轻压,果然就有压痕,更像饺子了。 “小时候看妈妈包饺子,总是吵着要帮忙,结果愈帮愈忙,最后妈妈给我一根小叉子,我也就包得有模有样啦。”她说话时嘴角翘翘的,很是可爱。 “活到三十五岁,我第一次包水饺。我妈从不做家事的,家里没包过水饺。”他淡淡开口,似有些感叹。“想象得到你小时候吵着要包饺子的模样一定很可爱,如果将来我有女儿,可以和她一起包水饺一定很有趣。” 他说这些什么意思?不想深究,怕他又再往下说。童玥心起身,说:“我去看看汤好了没,炖好久了,应该可以加火锅料了。” 望着她几乎是逃离的背影,他不是不懊悔,小心翼翼维持的平和,被他一时隐忍不住的试探破坏了吗? 她那天离开后,两场医学研讨会,又有日本的隆乳权威过来拜访,接着他赴巴西和当地著名整形外科医师交流丰臀技术,一连串忙碌下来,再见她已是一个多月后,他不是不思念她,每每电话拿起又置回,就怕她还在气头上,不愿接。 几度拿起手机翻找着简讯,怕是否遗漏了她的讯息。之前在一起时,她喜欢传简讯给他,八卦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明星去找他动刀的,或传些冷笑话。他曾经看着几则冷笑话皱眉,觉得她无聊,却在她走后异常思念她那些玩笑简讯。 小洪、思平如萱那几个问过她,他随便找个借口说她在台北忙音乐会的事,每每拿起手机按看着她过去传的简讯时,被他们见着了总要笑他思妻。 大家都知道他思妻,他的妻知不知道? 童玥心下了三十个饺子,煮了一锅饭,煎了片鲑鱼,再清炒了芥菜菜心,熬好的鸡汤取了一半做火锅汤底,剩下的加了点山药再去滚熟成了山药鸡汤。 他不敢再碰敏感话题,安静地吃饭。见她不怎么优雅地剥虾、吸食文蛤,心里是异常满足。如果当时主动对她承认他的目的,她会不会原谅他并与他重新开始? “别下去了,刚吃饱身体暖暖的,下去吹了冷风怕会感冒。”苏钰唐在门口换鞋时,见她也要出门,叮嘱了声。 “我也是要下去锁铁门的。”想起了什么,她问:“水饺还合胃口吗?” “很好吃。”他淡淡笑着。“馅料很香。” “因为我磨了姜泥加在里面。你等等哦!”她跑进屋,一会提了个保冷袋走出来。“谢谢你帮我包水饺,我给你带了五十个左右放在保鲜盒里,你回家要马上放冷冻库,要吃时再拿出来下锅就好。” 他不客气,接下水饺,走出一楼时,他脚步一停,道:“短头发也好看。” 童玥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没响应,只是看着前头的他。 “我只是比较喜欢你长头发,白白净净的,像精灵、像天使。”他没期待她有何响应,只是看着远处,语气沉哑地又道:“你搬得干干净净,没留下任何一样属你的物品,我不知道怎么办,想留个什么在身边,想起时还能看一看,结果却什么也没。” 顿了顿,他回首看她,开口时,呵出的白色烟雾蒙胧了他好看的唇形。“后来我在你睡过的枕头上,还有棉被上,一共找到九根你的头发,每一根都好长,白白亮亮的……总觉得像一场梦,但又不甘愿是梦,有时翻出我放在夹链袋里的你的头发,我才会觉得是真的拥有过你。” 她眨了下眼,低眼时感觉视线已模糊。 “其实我前两天就从巴西回来了,就是……想你。忍了一个多月,再忍不住渴望,一大早就开车上来,能看见你,和你吃一顿饭,很开心,真的。” 她不说话,低垂的视线里,见他脚步一动,她才抬脸,看了他一眼背影,呜咽一声,怕被听见,啃着拇指,转身锁门上楼。 “陈大哥今天不来啊?”坐在角落的翠芬问了句。 “嗯,陈大哥带老婆和小孩出国去玩。”站在门口的童玥心应了声。 “所以今天谁送我们下去?”另名团员问。 “郦姐有找到人愿意帮忙。”童玥心望着门外。 这里是乐团行政志工郦姐的家。她人好,把自家一楼前面让出来给乐团充当办公室用,陈大哥捐的休旅车就放在郦姐这里,所以乐团有演出时,团员会在这里集合。 当初自己是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郦姐发的邀约残障人士加入新成立乐团的文章才会进入丽生的。郦姐的小女儿是天生视障,非常喜欢弹钢琴,和陈大哥患小儿麻痹的长子是同一个钢琴老师,两人因此结识,辛苦的复健之路让他们兴起为残障人士成立乐团的念头,借着演出活动鼓励弱势之外,也让这些身体有残缺的团员们可以自食其力。 她前几日还在为陈大哥今天无法送他们而感到烦恼,如果是一般人,台铁高铁随便一班车就能到目的地了,但因为团员们都有生理上的残缺,还要带着自己的乐器,搭车并不是那么容易,庆幸的是郦姐征到了一位善心人士。 “我在网上有po文征一日志工啦,本来担心征不到的,没想到我po上文章的那天夜里,就有人留言说可以来帮忙。有驾照的,所以可以放心。”郦姐走了出来,手里有个茶壶和一串纸杯。“我煮了热桔茶,大家先喝一点。” 童玥心走了过来,帮忙倒茶,端到团员手中,不忘交代小心喝,然后又走回门口,频频望着门外。 “那边坐啊,站在这里吹风不冷啊?”郦姐倒了杯热桔茶,塞到她手中。“你也喝一点嘛,看你手凉冰冰的,都三月了还有寒流,天气愈来愈怪……” 她接过,道声谢,接着说:“那位志工会不会忘了时间?我看时间差不多,也该出发了。”今日受邀南下台中,到一所中学做生命推广,校方希冀藉由他们的演出,激励资源班的学生。 “他没忘,早就到了。只是他说车子不是他的,他怕性能不熟,拿了钥匙先去附近绕绕,熟悉车子。”说完还对她眨眨眼,很是暖昧。 童玥心对那眼神感到莫名不已时,就听翠芬姐问:“会不会是骗子啊?开着车跑掉了。” 郦姐笑了声,说:“他应该是满有钱的啦,他自己开的那部价钱就比老陈捐的那部高很多了,没必要把他的车留在这里开我们的车跑掉吧,我还怕他的车停外面会被刮,叫他开到我地下室的车位放呢。” 童玥心看看时间,实在不放心,推门出去想去附近找找,却在开门同时看见他们的车子回来,待看清步出车子往她走来的那道身影时,她呆若木鸡。 “早安。”苏钰唐经过她身前时,只是淡淡打声招呼;他推门进屋,点头致意。“各位老师早,请问可以出发了吗?” “可以了。” “原来是玥心的老公喔,刚才还那么神秘。” “啊?是玥心的老公?真是有心。”几句讨论。 “对呀,是玥心的老公,不过他要我先别告诉大家是他来开车,大概怕玥心会不好意思啊。”郦姐应了句。 “玥心会不好意思?讲有颜色的笑话时也没感觉她会不好意思啊。” 进屋时正好捕捉到这句,童玥心悄悄看向他,他目光正好挪了过来,她一尴尬,说:“各位大哥大姐好了吗?该上车了。”原来是他,难怪郦姐会对她眨眼。 团员们凭着平日默契互相帮忙上车,她欲拿搁在墙角的乐器,他长手一探,拎了小提琴和她的大提琴。“先上车,这些我来。” 第二十四章 “以前没有你的时候,我也都自己来的。”她拿起几个谱架袋,走了出去。他那一抹黯然,她不是没瞧见;她其实也猜到他应当是在他们乐团网页看见征司机志工,才来帮忙的。 上回在她那里吃过饭后,他打过几次电话,她想也不是不能接,但接了好像就断不干净,所以她不接他的电话——之后他改传简讯,没提过往,只有简单叮咛她门窗要锁好、天冷要加衣、要吃饭等等。只是他现在做这些的意义何在? 把演出配备放进车后头,走到车门边时,发现自己惯坐的位子被唯一的男团员坐了,童玥心愣了愣,开口道:“至平大哥,你位子在前面的。” 全盲的至平循声面向她方向,呵呵笑。“翠芬她们都说今天让你坐前面。” “对啊,你跟苏医师要坐一起才对啦,要讲什么话也比较方便。”翠芬说。 将轮椅收进后,关上后箱门,苏钰唐上车时只是坐在驾驶座上看她。 总不好就在这里僵持吧?她硬着头皮坐上副驾。他发动车子时,她淡声问了句:“怎么……就来了?你诊所工作怎么办?” “施医师和廖医师在,跟他们换个班就好。”他放手煞,打方向灯。 “其实你、你不必这样子的,我……”她忽然瞠眸,心跳像停了一秒似的。 苏钰唐侧身向她,拉过她的安全带,一张俊脸俯近,几乎要亲上她了。“上车请系安全带,别顾着说话。”他帮她扣上安全带后,将车子开上车道。 “小两口打情骂俏唷。”车后不知哪位听闻前头对话,冒了句,随即引来一阵暖昧笑声。 “玥心嫁了个好老公。”“感情真好。”“苏医师体贴啦。”几句低语让童玥心热了脸,她满脸通红地瞪着他侧颜,他像是发现她的注目,微微侧目看她,她脸一热,扭头看窗外。 “苏医师你是昨天就跟玥心一起上来的吗?玥心不知道是你来开车,你是不是一大早就偷偷出门,想给她惊喜厚?”后头传来问话。 童玥心听见问话,缓缓看向他侧颜。他会怎么答?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何事,她也没对谁说起她现在住台北,大家都以为她是有活动时,才在前一天回来台北和他们排练,演出后又回高雄, “我早上才从高雄上来的。”苏钰唐看着前方,没流露出什么表情。 “那你不就搭很早的车?” “我开车,比较方便。” “人家苏医师有工作,也不能要他每次玥心回来他都跟着呀,今天一大早就开车上来,很有心了。” “我知道啊,我只是想说他这样为了给玥心惊喜,南北两地奔波,不是很累吗?而且医生都很忙,又忙又累开车没问题吗?” “原来你是担心苏医师疲劳开车会不安全哦?” “没啦没啦!”尴尬笑几声。 苏钰唐看了眼后照镜,切换车道后才说:“我精神很好,不必担心。” “唉唷,玥心坐在旁边,为了她的安全,苏医师咬着牙齿也会把我们安全送到啦。” “就是说。你不要担心,我相信苏医师,要不然他也不会先去熟悉车子嘛。不过还是不要太疲累,身体健康才能照顾好我们玥心啊,等孩子出生了,又有得忙喽。” “孩子?玥心你有了哦?多大了?” 童玥心愣了一愣,才缓缓开口:“没有啦。”问题有些突兀,对于她与他现在的情况更是尴尬,可她不以为意。 她知道团员每个人都努力追求自己的生活,用乐观面对人生,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他们这样有残缺的人士,所以大家平时对外都是客气含蓄,只有在这种仅有自己人在的场合时,才能这么天南地北地聊着。 “我意思是他们将来有孩子后啦,你不要说一个影就生一个子。” “你那样讲谁听了都会以为玥心有了啊,那如果真的有……苏医师,你想要男的还女的?玥心你咧?” “女的好,像妈妈一样善良可爱。” “像爸爸也很好,又帅又体贴。” “女生较贴心啦。” “中国人观念一定要有个男生传宗接代啦。” “生男生女都一样好啦,拢嘛系自己的囝仔。” 后头讨论声不断,童玥心悄悄回头看那几位大哥大姐的表情,不禁泛笑。虽然问他们要生男生女,却又忙着帮他们决定性别,真是有趣。她其实也觉得生男生女都好啊……念头方转过,她一凛。想什么呢,她怎么可能跟他有孩子。 转回脸,眼神流转间不经意触见他投来的目光,那样温柔,隐约……情深。她突感燥热,撇过脸蛋。 在学校礼堂外卸下演出配备时,她拿乐器的手不经意和他的手背擦过,她僵了数秒,开口问:“你是想收买他们,再让他们来我面前说好话的吗?”说完心念一转,想起根本没人知道他们现在不在一起的事,那他没动机收买谁呀? 苏钰唐没说话,手中动作一顿,静深长眸睇着她。“帽子呢?”台中较热,他见她面上渗出粉泽,眼眸也眯起来。 那眼中的关切令她莫名一恼,也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气他,她拿下谱架袋,怒目看他。“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嘛,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半垂深眸看着她气呼呼的脸蚤,他缓声说:“我没想过什么意义,就是想离你近一点而已。你不原谅我没有关系,让我可以看着你、偶尔可以陪着你就好。” 那忧郁的样子,教她差点心软。她愤怒地抬起下巴,双眼晶亮。“我才不要让你看!”说完便懊恼。这么孩子气的话居然就从她口中说出?见他诧异后笑了起来,她瞪他一眼,拎着谱架袋朝礼堂跑去。 她不止一次回想,她那句话到底是拒绝,还是撒娇?当她在台上演出,目光不经意扫过坐在后面的他,见他两手抱胸频频点头打瞌睡时,她不禁又想,他今早到底多早上来的?他昨夜睡眠够不够? 回到台北时,刚过七点。校方给他们备了餐盒,最后大家决定省经费,不另找地方吃饭,苏钰唐把车子开回郦姐家。 “他们要怎么回去?”苏钰唐交回车钥匙时,看了看坐在客厅的团员。 “大部份都是家人会来接,如果不能来接,陈大哥会送,不过我先生在啦,万一真有谁的家人不方便来,我让我先生送,你就别忙了。真的很谢谢你,还麻烦你一天。要不是得接送孩子,我就自己送团员们下去了。”郦姐忙道谢。 他笑了笑。“别客气。玥心在这里受大家照顾,我出一点力是应该的。” “什么出一点力而已!你每个月都捐一万给我们当经费,真的很感激。” 他抿嘴微笑,说:“捐款的事还是一样别让她知道。”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捐款的?好像是决定和她结婚后,一天突然想起她提过乐团经营困难,他便开始固定捐款,也是那时就交代郦小姐别让她知道,当时也许就是因为爱上她才做了那样的事,只是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爱着她。 “改天上来我请你吃顿饭。” 他摇首轻笑。“我能不能把那顿饭钱要求折现,然后捐出来当乐团经费?” 郦姐哈哈笑。“这么为乐团设想,玥心真是好福气。” 福气?她对他除了怨气还有什么?他苦笑一声,说:“那我先走了。” “走?玥心不回高雄啊?”郦姐回身看了看。“人呢?有没有人看到玥心?” “好像去厕所了。”有谁应了声。 “去厕所啦,你……啊,出来了。”郦姐瞧见人从里头走了出来,唤道:“玥心快点,你老公等你呢。” 童玥心呆了几秒,望向那人的面孔时,有几分不自在。“那个郦姐,我——”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要看诊。”苏钰唐将她搁在墙角的大提琴往肩上一背,兀自推门而出。 “欸,你——”见大家目光频频探来,她气恼地胀红了脸,道再见后追了出去。“苏钰唐!”在他弯身坐进车里时,她喊住他。 苏钰唐一手搭在车顶,站在车门边看她,黝黑的瞳仁亮亮的。他心里有点雀跃,为了她喊了他的名,还是带着脾气的,这样的她,好过那个疏离唤着苏医师的她。 “你……我的琴还来!”一整天大家话题绕着他们转,她不气那些团员大哥大姐,就气这男人和气自己。他做这些又何必?而她干嘛非要在意他做了什么? “玥心,你忘了你们的餐盒。”郦姐追了出来,递了两个纸盒给她。“怎么还不上车呀?” 接过餐盒,童玥心看看他,又看看郦姐,硬着头皮说:“要了。郦姐再见。” 将车子开上路时,苏钰唐趁红灯时侧目看她。“要不要吃饭?” “不要。”她看也不看他。 又是一阵沉默。 绿灯时,他低低轻叹,缓缓踩下油门。是不是真到尽头了?好像做什么她都不开心,难道真要永远不往来她才会快乐? 车子开到她住处楼下,才停妥,她车门一开便绕到后头,拿了她的琴后,车门一关便头也不回地开门上楼。 童玥心的心里其实一片混乱。他那一声低叹搅得她心酸不已。她也不是要这么绝,可他之前的欺骗让她每每想起总是又怨又愤,她全心全意换来的只是他的欺瞒,她还能再信他吗? 她呆坐在客厅,直到肚子叫了几声,才起身帮自己下了碗馄饨面。吃饱沐浴后,看了点新闻,上床前看了眼闹钟,时针逼近十一,也不知他到哪了? 熄灯时一个念头突然而生,很莫名其妙的,她却无法不理会那疯狂的念头,她起身戴上眼镜,快步下楼。昏暗楼道间,差点踩空,打开铁门那刹,胸口涌出心酸的温柔。 她呵日气,绕过就停在门口的那部车,定在驾驶座旁,看他阖着眼,睡沉了。车子熄了火,车窗降下三分之二,就这样吹着冷风,也不怕感冒? 探出手,缓缓靠近,就在触及他脸庞时,又将手收了回来,她啃着拇指,犹豫半晌,还是拍了拍他脸颊。“苏医师苏医师。” 唤了几次,才见他眼皮动了下。 苏钰唐眨了眨眼,还迷迷糊糊的,他微眯着眼看她,初醒不设防的模样有些孩子气,眼角带着疲惫的神情她怎么看就是怎么不忍心。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他们忙了一天,她要为私人感情而对他的安危不闻问?要是让他连夜开车回高雄,路上出了什么事呢? “你一直在这里?”她微弯身子看他。 “嗯?”他有些恍神,捏捏眉心稍醒神后,看见是她,有抹不自在和被发现的心虚,他垂眸,道:“嗯,睡了一会,要走了。”抹了抹脸,手摸上车钥匙。 所以晚餐到现在还没吃?童玥心考虑两秒,说“你上来吧。” 他以为自己听错,正要转动钥匙的手一僵,望向她的眼神是不敢置信。 “干嘛?听不懂国语?还是不想上来?那……那算了。”见他直勾勾盯着她,她微恼地转身就走。 苏钰唐喜出望外,开门匆匆下车。“玥心。” 已绕过车头的她止步,但没回首。“再不跟上我就要锁门了。” “你晚饭没吃吧?”进屋时,她对着刚进门的他问。 “嗯。”本来想休息一会就走,没想到真睡着了。 第二十五章 看了他一眼,童玥心径自进房,再出来时塞给他一绦浴巾和一绦毛巾。 “去洗个澡。不过我没有衣服给你换,你恐怕得把身上那套再穿回去。浴室在最里面。”低着眼不看他,又说:“给你下碗面,洗完出来吃一吃,免得被人说我们乐图都虐待志工,以后征不到人帮忙看怎么辨。” 转身步入厨房,简单下了碗干面,淋上前天卤的香菇肉燥,又煮了碗馄饨汤,端到客厅时他正好擦着头发走出来。 “我一个人吃都很简单,你要是吃不够说一声,我再帮你下些面绦。”她走了过去,见他愣着,一只手掌还贴着盖在发上的毛巾,她伸手。“毛巾给我。” 他反应慢了好几秒,才把毛巾递给她。 “谢谢。”她拿了就走,他一把握住她手腕。 “玥心,我……” 被握住的地方很暖热,她却像是被烫着般地甩开他。 “你……你快吃,等等面凉了就不好拌开,我去帮你拿被子。” 盯着她转进房里的背影,苏钰唐垂眸看了眼被甩开的手掌,眼眸潮湿,懊悔两字已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如果不是他恶劣,他现在就可以如她那时南下到高雄陪他时一样,他会抱着她,坐在他宽敞的客厅看影片,或者可能他在计算机前写医美专栏文章,她就在一旁绕啊绕,开玩笑地吵着他问他一共摸过多少女患者的胸部……那些片段的美好、有趣,都只能留在日后反复想起而已吗? “还站在这?你不饿吗?”抱着被子出来时,见他如雕像般动也没动。 “……要、要了。”他回神,坐下来开始吃面。 “被子放这里,我这里没别的房间,晚上你委屈一下睡客厅。”把被子搁下, 她回厨房清洗刚才用过的锅具,擦了擦流理台,又稍整理冰箱。 关上冰箱门时,她叹了声。说到底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所以才躲进来这里东摸西摸的。 说了要分开,可他每每出现,她总被他牵动情绪,但又强迫自己对他的一切表现要用淡然态度面对;说恨他,她舍不得他饿着或累了,说爱他,又对他有过的欺瞒感到愤恨,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了。 磨蹭许久她才回到客厅。面吃完了,他低着脸在喝汤,听见脚步声,他抬起脸庞,四目相对,都有千言万语,却也都不知从何说起。 童玥心先开口了:“苏医师,请你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他怔然望她,几秒钟后搁下筷子。“你是指哪方面?” “全部。”她咬咬唇,说:“不用帮我们乐团做什么,也不要再……再守在楼下。我让你上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意思,就是想着你帮我们一天,晚餐没吃,才下了碗面给你;你一早就上来,如果连夜开车回高雄,疲劳驾驶很容易出事情,所以才让你上来的。” 所以,她对他连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他眨了下酸涩的眼,淡淡地问:“是不是无论我再说什么、再做什么,你都不相信我了?” 她思量甚久,才说:“也不能这样说。我认真想过,其实你也不容易,爸妈失和,孩子总是为难,让你亲眼目睹你母亲的悲伤、不甘,甚至是死亡,你当时一定很伤心;我可以理解你怨恨我妈妈的心情,换作我们立场调换,或许我也会怨恨、会无法原谅,甚至做出更疯狂的事也说不定。你想报复,我也确实真被你……我们这样一来一往,是不是就算扯平啦?往后能不能我过我的生活,你也过你的日子,别对彼此有牵挂了?” 说完,她收拾桌面碗筷,低着脸又说:“你快休息吧,忙一天了。” 转进厨房前,她差点摔了碗盘,只因身后传来他压抑的嗓音:“我不会因为你这些话就放弃。当初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但感情是真实的,我还爱不够你,如何扯得平?你真的甘心了?你不想知道我会怎么爱你吗?” 她静默良久,才哑着声说:“想过,曾经想过,但是是你错失机会的。” 今年雨水特别多,春雨后紧接着是梅雨,气象局早预报今年降雨量偏多,估计这一波的梅雨锋面至少持续一周,锋面会从南往北,全台湾皆会出现豪雨,或是豪大雨,甚至是强风、雷击等现象。 南部惊人的雨势已造成部份灾情,每大雨必淹水的屏科大又再度上新闻。童玥心看着新闻画面公布停班停课的县市,几乎整个中南部都是停止上班上课的,连大台北也在早上宣布停班停课了。 印象中没有哪次的梅雨可以让几乎整个台湾都停班停课,这雨实在夸张。 窗户叮叮咚咚响,她侧过脸,看着雨珠又快又急地敲在窗上,她想着要不要出门采买?冢里冰箱没什么菜了,昨天有课,她没时间去买菜,昨晚列了清单打算今天上市场的,但看这雨势,她要撑伞要提东西,似乎不是很方便。 她起身走到窗前,眼眸倏然瞠大,外面……外面淹水了?她瞪大眼,看着街道,经过的路人都拉起裤管,她想这雨要是像中南部那样一下不是一整天就是一整夜,她总不能都不出门呀。 思考几秒,她带了钱包钥匙,套上雨衣,换了双夹脚拖便匆匆下楼。先去便利商店买个泡面和面包什么的都好,晚餐和明天三餐总要先备着。 她住的地方地势偏低了些,每每下大雨总会淹水,大概就是到脚踝的深度,不至于难出入,就是怕这雨要真一直下,万一像中南部那样,也是伤脑筋呀。 雨真大,打在身上会痛,镜面水花花一片,她只能眯着眼,小心翼翼地朝另一头的便利商店走去。 路面水花溅起,哗地一声喷在一旁行人身上,从后照镜里看见那行人指着他的车像在大骂,苏钰唐只能在心里道歉,车速仍未减。 南部昨日淹水,他诊所也略有影响,水不深,但地板湿湿的就是不方便——昨晚已宣布今天停班停课一天,他想这雨恐怕还会再影响台湾好几日。 早上醒来时看了下新闻气象,梅雨锋面加西南气流已往北移,看中部也有灾情传出,他不免担心起她,想了想,还是上来看一下才安心。 知道自己这样很疯狂,也知道她见到他会很冷淡,但就是放不下,猜想她肯定会拒绝他的关心,因此他连电话都没打,开着车一路往北。 打了方向盘,欲转进另一条街,方到路口他踩煞,面前景象让他惊诧几秒。他没开错路吧?前方那湍急的水流怎么回事?他倒档,车子退了退,开到路边停妥后,拿了手机下车。 顾不得雨大,他一面打电话,边跑向路口,方转过路口就见路面已被黄水淹没,根本看不见水流底下是什么,雨再不停,不知会淹多高,她知不知道家门前淹水了?手机那端却没有人接听。 他心急,涉水朝她家方向,水深及大腿了,但还不至于无法行走,但水流湍急,走得胆颤心惊,这画面让他想起许多年前八掌溪事件,到底哪来这些水的? 前头有几个大人紧拉着小孩的手,一起涉水,画面惊险,他一个不留神,差点被随着水流飘过的什么绊倒。 好不容易走到她家门,老板和老板娘下半身泡在水里忙着将东西挪高,他见一旁楼梯门开着,自己上了楼,在她门外按了几次门铃,没听见响应,想着方才那湍急水流,她现在要是在外头岂不危险?拍门板叫着她的名,始终无回应。 匆匆下楼,半身泡在水里找到汉堡店老板娘,老板娘说她忙着搬东西没留意她有没有出门。 他皱眉,湿着一张脸往外走去,眯着眼四处张望,但没瞧见她身影,他一路朝前走去,过了人就拉住人家。 “有没有看见一个白头发的年轻女生?她住这附近。” “请问一下有没有看见一个白头发的女生经过?她是我老婆,住在这条街。”他见一个就问一次。 前头已有消防队员推着橡皮艇前来进行纡困,那一端已拉起黄色封锁线。 “先生,你有办法走吗?我看你上来好了,水流急,你这样很危险的。”橡皮艇靠了过来。 “我要找人,拜托一下。”雨大,他眼睛几乎睁不开。 “找什么人?我们帮你找啊。” “我老婆,住那栋二楼。”他抹了下脸,手指一个方向。“我刚刚上去她人不在,我不知道她在哪。” “不知道她在哪这样也不是办法,现在雨这么大,水又淹上来,你不能在这里啦。”指指另一头。“你看我们都拉封锁线了。” “我知道,但她视力不好,下这种雨,水又淹上来,我怕她看不清路。不好意思,你们忙,我去找她。” “不是啦先生,都跟你说拉封锁线了,你不能在这里啦,不然大家都跟你一样要进来找人的话,我们怎么工作啊,万一出事了也不好嘛,我们等等上去帮你看一下,你配合一下,赶快离开,到那边高一点的地方去。” “可是我——” “喂,那个先生!你是不是要找她?白头发的女生对不对?” 落雨声间,依稀听见什么白头发,苏钰唐循声看过去,只见一男子站在封锁线外,朝他挥着手。 “先生、先生!喂!先生你有没有听到?你是不是要找她?”那男子抬手指着他左侧。 苏钰唐眯眸看了看。雨幕下有一粉色格子身影,手里抱了一个绿色袋子,他抹抹脸,瞧见雨帽下的白皙脸蛋时,悬浮的心缓缓归位。 “玥心!”他大喊,脖子青筋明显。 站在封锁线前,童玥心只是傻怔怔看着那个不知在和橡皮艇旁的人员说什么的男人。 便利商店也淹水了,水深到她小腿肚,她一走进就看见店员忙着把架上货品移动,她匆匆挑了几包泡面、饼干和两瓶牛奶,结完帐一出便利商店门,有点傻眼眼前的状况。 那些黄黄的水究竟从哪冒出来的?就算雨大到像用倒的,也不该淹得这么快呀,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水。 脚下水流力量强大,她缓慢走着,怕袋里的饼干湿了,还把袋子抱在胸口,她看着水面,不敢走太大步,就怕水面下有什么障碍物。 耳边都是雨声,还有乱哄哄的说话声,她看了眼一旁民宅,有几户居民都是靠在二楼阳台说话,大概也是被家门前的景象吓到了吧?雨水从额际不断淌下,她眨眨眼,继续涉水前进。 “不要过去了啦,那边封起来了。”有人拍了拍她,她微微侧首,只听那男子又说:“我刚从里边出来,现在消防队的都不让人进去。” “那边?”童玥心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说:“可是我家在那里。” “在那里也不能进去啊,我刚刚也是要进去找我住在那边的家人,他们就说了在屋里的往楼上走,不要出来,在外面的就要等水退一些才能进去,如果真的不行,他们要把里面的人都撤离……”突然止声,男子瞧了瞧她,问:“小姐,你是不是白头发?”雨帽下隐约可见她白色发丝湿湿地黏在她耳下。 她愣了下,点了下头。“对。”心底苦笑这人这时候还有心情研究她啊。 男子上前几步,扯嗓高吼:“喂!那个先生!你是不是要找她?白头发的女生对不对?” 终章 她傻傻看着男子,他回首说:“你家人在找你,沿路一直问!” 家人?舅舅吗?她循他目光看过去,眯眼看着那人,待看清那人时,她呆若木鸡。直到那人看见她,大喊一声她名字,她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那个人是不是在找你?”男子又问。 “……嗯,是找我。”她点了下头,目光挪过去,就见那人涉水大步走来,黄水滚滚,她只看得见他上身浅色衣物已湿透,黏着他身体。 “玥心!你站那别动!等我过去!”苏钰唐真怕她走进来,又大喊了声。 感觉脚下有什么物品不断擦过腿肚,大概是垃圾之类的,水的阻力和冲刷的力道让他几度差点失衡,他稳了稳身子,才再度抬腿往她走去。 一走到她面前,展臂紧紧搂住她,满是两水的脸庞埋在她肩窝。“玥心,你去哪了?吓死我了你……我上去你家,按门铃没人应,拍门也没见你出来,我打过你手、手机,没人接,水这么急,雨又这么大,你视、视力不好,要是你在外头真出什么事,怎么办啊……”他身子抖着,语声惶恐,几度结巴,她有几秒钟的失神。 “就是……去买东西。”开口时,才听见自己哽着嗓,语音颤着。 他松手,湿漉漉的脸庞满是紧张,一双长眸在她身上绕了又绕,双掌在她肩上、臂上触碰,甚至弯身去摸她脚。“你有没有什么事?嗯?有没有撞到什么?” 她没说话,突觉眼角滑落什么,不是冰凉雨水,是温热的液体。看他黑发贴着头皮,额前湿发不断淌落雨水,她空着的那手去摸他脸,说:“我要回家。” “暂时没办法,不让人进去了。”他转身指着橡皮艇,说:“刚才也不让我留在那边,因为水很急,我带你去我车上,也许先找个旅馆待一下,雨停了应该水就会慢慢退,我再带你回来。”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中袋子,抱在怀间,另一手紧拉她手腕。 “我车停在路的那一头,这里有路可以过去吗?”他看着她身后的十字路口。 “可以。这边绕过去可以通到那一头。”她乖乖地任他牵着走出淹水区。 他手握得很紧,像是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一样,她跟在后头,看着他后脑发梢滴滴答答的。她一直盯着他背影,脸上湿湿热热,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什么,直到他把她推进副驾驶座,自己也上车后,车门一关,才听见他粗喘的呼息声。他是找得多急呢? “来,先用面纸擦一擦,委屈一点,等等找个地方冲澡换下衣服就不会这么难受了。”他手一伸,拿来整个面纸盒塞到她手中,然后两手就去解她下巴的绳结,为她拉下雨帽。“你头发也湿了,这种雨穿雨衣也湿,不穿也湿,真伤脑筋。”说完还笑了声。 他湿答答的面庞在眼前晃动,丰唇一掀一合说不停,在她下巴的手指也是湿淋淋的,她突然问了句:“你干嘛要来?你神经病啊你!” 苏钰唐僵在那,丰唇掀了掀,勉强挤出声音:“我知道你不高兴见到我,但是到处都在淹水,我怕你——” “苏钰唐你浑蛋!你那样泡在水里要是被水冲走怎么办?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笨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啊?你逞什么英雄!还是你在耍苦肉计?你需要这样吗、需要吗?我、我看你差点跌到水里,心脏都快停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欺负我、你又欺负我!”她语声激动,拍着他胸膛,指控他一条又一条罪证。 看他涉水,几度还像是被水面下的什么差点给绊倒的画面时,她几乎停止心跳,那瞬间想的不是他曾经如何欺瞒她、曾经让她多伤心、她不愿再与他有何往来等等,而是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要她怎么办?她这才知道即使这个男人那样骗过她,她还是无法不爱他呀!那已是入骨的情感,如何割舍得掉? 听她质问他为何要来时,感觉自己像灰烬,原还有星火可燎原,却被她一把水扑灭了,死寂的感觉让他凉透心扉,可她现下这番话,又让他重生希望。她是在担心他吗?她对他不是没感情的对吗?苏钰唐狂喜,一把拥住她。 “玥心、玥心……”他吻她湿湿的脸,她却脸容一转,主动贴上他的唇,两手搂住他颈背,疯了似的吻他。他的拥抱、他唇舌的味道,这么让她想念啊。 离开她唇时,听见她说:“你这么笨干嘛啦……” 他笑了声。“没事了,乖。我先找地方让你洗澡,穿湿衣服会感冒。” 他找了家汽车旅馆,冲过澡后,换上房里的浴袍,将两人衣物交给服务生送洗。他掩门转身时,见她站在窗前看着外头。 “衣服三小时以内会送过来,我们等一等,也许拿到衣服时,雨也停了。”苏钰唐走到她身侧,跟她一样看着外面不停歇的雨水。 “不知道我家那边怎么样了……”她额抵着窗,喃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侧首问他:“你诊所有影响吗?” “昨天淹了一小段时间,不过水一下就退了,一楼地板灌了些泥水进来,其它没什么影响。” “今天情况呢?”高雄今天停班课,想来雨势还是很惊人的吧。 “我出门时还好,就是雨大。” “怎么……”童玥心转过脸,睫毛微闪。“怎么就跑上来了?”想起稍早前他涉水那画面,仍心有余悸。 “你一个人,怎么想都不放心。”他侧过脸,垂眸对上她的眼。 他长眸深邃,这样定在她脸上,她被看得心口突突跳,随口道:“也许诊所现在淹大水了,你不担心吗?” 苏钰唐想了想,轻轻拥住她。“我当然担心。但是你在这里。” 她阖起眼,嗅他身上沐浴后的清新气味,眼眸流转间,不经意间看见他锁骨闪着光。印象中除了手表,他没戴饰品的,好奇心使然,抬手去拉,那熟悉的弯月坠子入眼时,她愣了几秒钟,眼眶微有热意。 “你用苦肉计阿?故意戴这个在身上,想让我心软是不是?”拉出链子,才发现连她归还的戒指也被他系在链子上。 “不是。就是想要保留什么你留下的痕迹。想了想这是你戴过的,我戴在身上会有一种你还在身边的感觉。”他苦笑一声,又说:“我总不能把你睡过的床背在身上,或是抱着你用过的枕头出门啊。” 回想稍早前他在那湍急水流里急着寻她的模样,鼻腔一呛,微哑着嗓音说:“骚包,还戴项链。” 他轻笑出声,摸她短短的发梢。 “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的骚包。” 他呆了几秒,用力抱紧她。他想,这样就够了,这刻她愿意让他亲近至此,他已满足。 雨暂歇时,童玥心打了电话给一楼早餐店老板娘,说是水比较退了,但踏进住处,她还是傻眼。 住处浸了水,倒不是从楼下淹上来,是从阳台淹进屋的。她怎么样也没想到会从阳台漫进来,庆幸水不深,约到脚踝,但除水打扫的工作仍旧免不了了。 她换了短裤,开始整理,苏钰唐也拉起裤管,帮忙扫水,扫把挥过电视柜下时,透过底层玻璃门看见里头的东西像是湿了。 搁下扫把,他弯身打开玻璃门,才发现是相本。他拿出里头的相簿,喊了声:“玥心,相簿泡水了。” 在另一头的童玥心扔下扫把,两手随意在衣上擦了擦,靠了过来。“啊,湿掉了!”打开相本,抽出一张张照片,摊在桌面上和沙发上。“我去拿吹风机。” 苏钰唐应了声,目光盯着手中照片。她小时候还真的胖过,真不可思议。 “看什么?”见他盯着照片瞧,拿着吹风机的她凑进他身边。 “你以前这么圆?”他指着照片中的她。 “是呀,像只小白猪。” “这几岁?”他指着另一张,她骑着三轮车,戴个草帽,超可爱。 “虚岁应该是三岁吧?我也不知道几岁,没印象了啦。” “怎么不和同学坐近一点?”他看的是她幼儿园的毕业照,她坐在第一排最右边,和左边同学隔了点距离,相较其他紧紧相偎的同学,她显得突兀了些。 “这个我记得。那个同学不喜欢我,偏偏老师把我们排在一起,她就靠过去另一边呀,你看她的手是紧紧拉着她左边那个。” 苏钰唐想了想,像是怕她难过似的,轻轻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兔子人呀。就是一起玩时,她来推我,说我长得好奇怪,还说我是兔子人。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另一个女同学画了张图,上面有蝴蝶人、苹果人、还有兔子人,兔子人旁边还画了箭头,写上我的名字,所以从那之后开始,同学都不大喜欢我,看到我就叫我兔子人。” 他皱眉。“什么是兔子人?” “就是小朋友把一些动物或是任何东西画上五官,还有四肢呀。像兔子人就是画了兔子脸,但是是人的身体,蝴蝶人就是一只蝴蝶,下面也是人的身体,因为我皮肤和虹膜的关系,很多同学都说我像兔子,然后就变兔子人了。” “你那时候很难过吗?” “当然难过。小时候常常被笑的,还被人扔过石头。小学时,坐我后面的男生有一次还故意拿黑色水彩往我头发倒,我好生气欸。” “这么恶劣?”他难以想象当时的她被淋了水彩时,周遭有多少同学在看她笑话。他拥住她,道:“如果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 童玥心推了推他,笑得俏皮。“干嘛?想要加入欺负我的团体?” “不是。如果那时就认识你,也许可以保护你。” 他神色认真,她却软软笑道:“你大我八岁呢,我大班时你都国中了,怎么保护?而且国中的年纪才是更奇怪,你说幼儿园、小学生,他们不懂,无心的伤害倒还能原谅,可是国中的年纪明明知道什么是白化症了,却还是有人故意要欺负我,那才真的可恶。” “国中还有人欺负你?” 她看他一眼,忽然哼一声。“前阵子才有个大我八岁的男人欺负我而已,还是个医生,院长大人呢,怎么国中会没人欺负我。” 他面上泛起不自在的潮红,却是任着她暗讽。 见他神色带着歉意,她抿抿嘴,勾住他手肘,说:“我曾经在午睡时被偷偷剪过头发,也有同学把我的放大镜拿去丢,还有一次几个同学就故意在我面前讨论,说什么听说白子全身都白的,另一个同学就接话“『不知道那里是不是也是白的』……”她面颊渲开薄红,咬咬唇,又说:“有一阵子我故意拔头发,想要把它们拔光光,妈妈劝不听,后来一次我又拔头发,她哭了我才不再拔的。” 苏钰唐长臂一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这么自虐做什么?” “没有嘛,那时就觉得上天真不公平,我很努力要融入大家,为什么还是有人讨厌我。我这种病又不会传染,为什么看到我要像看到鬼一样?我其实很自卑的,但我很努力帮自己建立自信,以为这样可以掩饰自卑,我也很努力用笑容面对那些恶意的嘲弄,可还是无法让那些人喜欢我。曾经呀,我为了和大家打成一片,还故意学他们说话、迎合他们喜好、甚至为了讨好,还帮他们写作业。” 他低眸,见她眼圈红着,试图转移她情绪,轻松的口气:“那我来猜猜,你会讲黄色笑话就是那时学的?”国中时期对男女关系最好奇,他于是这么猜测。 闻言,她先是胀红了脸,才吞吞吐吐地说:“对……对啦。有一阵子很想要和同学一起聊天,但怕他们讨厌我,所以他们一群人在讲,我就凑过去听,还要故意笑得很开心,这样才是和大家同一挂啊。” 苏钰唐笑了一声,问:“那你学了什么?” 她转转眼珠,说:“就笑话嘛。” “说来听听看。” “不要。” “你可以说给你们团员听,怎么就不能说给我听?” “不是那样啦!是一次我们在国父纪念馆户外演出时,我国中音乐老师正巧是听众,她一眼就认出我啊。后来她说要请我吃饭,然后也一并请了其他团员。老师就说她记得我很会讲黄色笑话,大家一听,就起哄说要听我讲,我就……就说了几个。”她脸蛋通红,又补充:“虽然说我们身体上都有缺陷,可是我们过的生活和大家都一样,好奇心也是一样的,也喜欢说笑嘛。” “很好啊,这样过生活很好。我只是想,你老说我是欧吉桑,你说几个来听听,我看看和我那年代的笑话有没有不同。” 她脸蛋红扑扑的。“黄色笑话说来说去不就都那样而已。” “哪样?”他低着眼看她,一手还捏着她下巴,不问到答案不罢休的姿态。 “就……唉呀,就是小明嘛,他热恋一个性感女郎,很想跟女郎求婚呀,可是他身体有部份不健全,所以不敢开口。有一天晚上,小明带着女郎来到一个阴暗的地方,他把他那个放在女郎手里,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女郎说『对不起,我不抽烟』。” 苏钰唐愣了几秒钟,嗤一声,笑出来,他长眸灿亮,很是愉快的模样,她盯着他笑,想着原来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说黄色笑话也是一种爱情。 后来的某天晚上,她在床上被他撩拨得喘息不已,柔软的手心情不自禁一路下滑,触碰到他的硬挺时,忽然想起那日他听到那个笑话时的表情,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身上男人愣了下,一张俊脸因她的碰触而泛出薄红,他忍着那快慰感,略显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没啦。”她眨眨羽睫,他彷若瞧见雪花点点,他发现他爱死了她的白睫毛,俯唇便又是一番极致缠绵。 她喘吁吁,被他填满的感觉又酸又软又麻。 她才不要告诉他,幸好她不抽烟,也幸好他的不是烟。 后记 男主角穿白袍的,女主角是白子,书名就这么决定了。 写到三分之二时,一直想起陈淑桦小姐的「问」。 歌词说:「如果女人总是等到夜深,无悔付出青春,他就会对你真,是否女人永远不要多问,她最好永远天真,为她所爱的人。」后一段又说:「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我后来会觉得,那些我们以为她在爱情里表现很笨的女人,其实不一定真是笨,她只是因为爱。 以前念书打工时,老板娘就是因为老板外遇才会喝酒服药死亡的。那时觉得老板娘看上去就是很会打扮,但对员工冷冷淡淡,脾气听说也不好……之后又听说她每晚都待在店面的地下室喝酒。我那时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反倒是老板亲切,会和员工开玩笑,自然会偏向老板。 老板娘吵闹了几次,开始有传言说因为老板外遇,老板娘才酗酒;接着又传言说外遇对象是我们店里的店长。我听到大家在八卦时,心里想着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因为店长才大我两岁,老板的大女儿跟我差不多年纪,那年纪差这么多的两人可以在一起吗?而且店长人那么好,怎么可能介入老板的家庭; 有一天上班时,听说老板娘在夜里喝酒吞药,隔日早班员工去地下室补货时发现她死了。那是农历年前,年假时和同事去上香,并没什么特别感觉。后来毕业出社会了,一次巧遇老板的儿子,他跟我聊啊聊的就说他弟弟如何又如何。我很纳闷,因为他是独子,上有两个姊姊,结果一问,他说是某某(某某是当年那位被传言是老板外遇对象的店长的名字)生的啊,还说和他爸结婚了。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不是眼睛看到的就是事实。我以为外遇是老板娘那样只会喝酒的人胡思乱想的,却原来她才是最苦的那一个,我当时还觉得店长好可怜,莫名其妙背上第三者罪名,结果她真的帮老板生了个儿子。 之后在一家大公司上班,一位知名男士爆出婚外情,当时就当看八卦,还觉得剧情怎么会那么夸张,但一次开会时,王管说了某某现在情绪还不错,我们给她加油,我才知道某某的老公就是那位男士。原以为就是名人婚外情嘛,看看就好,却没想到是周遭的事。也许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有个学姐是白化症,那时也知道为什么会造成白化症,可是每次见到学姐,总忍不住偷偷看她,看她在阳光下眯着眼、看她戴着厚重的眼镜、看她一晒太阳皮肤就泛上一层漂亮的粉红色、看她白色睫毛一闪一闪的很像精灵——我对学姐就只是好奇,即使知道那只是缺少黑色素,还是忍不住去看她。 后来每次想到她,其实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虽然学姐看起来很自在,好像也不介意我这样的眼光,但我想就算她再坚强再乐观,心里面一定还是会在意的,就算我只是好奇不带鄙视,可是我想一定已对她造成了一部份的伤害。感觉对学姐好抱歉啊。 学姐非常优秀,常常参加慈善活动,跑医院、监狱、学校、赡养中心等等的,她很了不起,真的。 写故事时找了许多关于白子的资料,我才知道原来有纪录片,也才知道原来白化症又被称为「月亮的孩子」,女主角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暴雨那一段是今年六月那一波梅雨锋面,我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些新闻画面,几个人牵手涉水、水淹到腰部以上……每个画面部很惊险,写这段是因为人在面对挚爱的人遇上危险或是病痛时,脑海里通常只会有希望对方快好的想法,根本记不得对方可能曾惹你伤心、让你流泪等。像是我看过一个妈妈看着病床上的孩子,就告诉他只要他快好起来,她就带他去游乐园,我也看过一则新闻是孩子走了,妈妈自责早知道孩子会比她早走,她就不会骂他处罚他等等的,又或者是情人在病床呼唤情人的例子,大概也是只要好起来,就结婚啊这类的。 我自己也遇过。小兄弟小班时得了肠病毒,葛格吃药就好了,底迪是被葛格传染所以病情比较严重,医生说要住院时我都快哭了,他那时心跳每分钟近150下,我都好害怕会不会一直跳跳跳,跳得过猛就累了不跳了,所以那时看他在病床上,都会在心里想你赶快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马麻带你去买你想要很久的玩具,以后调皮马麻一定不骂你不处罚你,也不再限制你吃零食。 那时候每天都这样想,想到他出院,不过他出院后每次调皮或做错事都还是被我骂被我处罚就是了。xd 啊对了,我看了好多整形的照片,真的好神奇,整形前后的样貌可以完全不一样的。可是我还是没有动过整形的念头,只要想到一根管子插到大腿还是肚子搅动、抽一堆油出来,再打进胸部,一整个不能接我啊!我都想说那些油不会坏掉馊掉吗,拿来炸鸡排能不能吃啊? 还有割双眼皮后眼睛会肿,眼下会出现像被揍了几拳一样的黑青,感觉就是好痛,我超佩服有勇气去整形的美女们。 最后,谢谢出版社、编辑、画家老师,还有谢谢大家。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