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后》 第一章 我是谁 秋风起,凉意似水。 坐在习武场边上,约莫八岁大的男童不住地搓手,却又舍不得放下手中木雕。 “你在雕什么?” 身旁有一道悦耳嗓音响起,然而男童却充耳不闻。 不是自己没规矩,而是被这个人整过太多次,所以当作没听见比较好。 然而,这人却像是跟他杠上,竟往他身旁一坐。 男童顿了顿,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平心静气,旁边没有人。 “是蛇吗?” 这问话一出口,教男童再也沉不住气地抬眼道:“蛇有角吗?”瞧见没,上头有一对角,眼拙的家伙。 “难说。” 那低嗓挟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教男童气得牙痒痒的,再次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跟这种没见识的家伙一般见识。 然,才这么说服自己,手上的雕刀和木块一并被少年抢过,男童不由得气恼叫道:“还我!” 身旁的少年一身锦衣华服,手里的雕刀快速动着,不一会,原本只刻出轮廓的木块,竟呈现出了龙形。 男童不禁错愕,看得傻眼,忘了阻止,见少年不久便将一条龙大致给雕刻出,随手丢还给他。 “打磨后再用小雕刀做细部修整就好。”少年朗声交代,看他一脸傻样,忍不住捉弄他,“乖,没弄好的东西别拿出来献丑。” 男童回神,粉嫩面颊有点生晕。“我本来就还在雕,是你——” “哎呀,你的手……” 男童的话被硬生生打断就算了,还无预警被拉进一个温暖怀抱中,教他愣住。 少有人会近自己的身,更别提搂搂抱抱了。这家伙说话很冷,眉眼更冷,可是他的怀抱却暖得教自己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忘了要将他推开。 “这手是练习棍法练伤的吧,都伤了还在雕刻东西,也难怪伤上加伤,但没关系,让我抱抱就会好。” 那轻佻的说法,教男童微恼地想要挣脱,却被少年搂得更紧。 少有人会贴近自己,遑论是如此亲密的拥抱,温热的感觉让自己放弃挣扎……好暖好暖,暖到最后竟变得滚烫,疑惑地想抬眼,耳边却传来变得低沉的男音—— “不悔,别动。” 他呆住,想抗拒,却像在瞬间换了时空,耳边炸开巨响,教他不禁瑟缩,直到强烈的热浪袭来。 “别怕,有我在。” 他想抬眼,却蓦地发现眼皮好重,原本的热浪消失不见,变成了冻进骨子里的寒气,教他不住地打着哆嗦。 “哪怕用我的命抵,我也会保住你……” 那低哑的气音,好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说的,教他忍不住想抬眼,可是他的眼皮却像是被灌了铅般沉重……怪了,他刚刚不是还张着眼,怎么…… “二爷!” 一道珠润女音教他蓦地使劲张开眼,眼前是一张苍白的俏颜,但加上喜极而泣的眉眼极惹人怜爱。 “你……”一开口,便觉得喉头像火焚烧似的,教他不由得闭上了嘴。 “二爷,这儿有水。”姑娘赶紧取来一杯水。 他赶紧要起身,可身子一动,却像是被雷劈中般难受,教他移动不了半分。 “二爷别动,奴婢喂你喝水。”她小心翼翼地服侍着他喝下。 连喝了几口,缓了喉头的热,他不住地看着她问:“我怎么了?” “二爷身上有多处伤势,怕是一时半刻动不了,但不打紧,奴婢会想法子。” 听着,他眉头微皱起,环顾简陋的木造房舍,墙壁还被白蚁蛀出几个洞,角落里只摆了张缺脚的矮几,再多的就没有了,不过这屋顶还真不错,有个大破洞能仰望蓝天。 “这里是……” “二爷,这里是怒涛江边的小镇,这房舍是跟附近镇民借宿的,虽是破旧简陋了些,但暂时安顿是没问题的。”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条理分明,他忍不住直盯着她。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刚刚还看得见的斑斓色彩,转眼褪了颜色……明明清醒之前,还作着极为真实的梦,但一张开眼,就连刚刚作了什么梦都记不全了,梦境斑驳掉落,消失不见。 “二爷,别担心,奴婢会想法子——” “你是谁?”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了。她看起来像是与自己极为熟识,唤他二爷又自称奴婢,那就是他的贴身丫鬟了,是不? 姑娘错愕地看着他,“二爷不记得奴婢了?” 他苦笑了下,“事实上……我还想问你我是谁。”自己的脑袋是空白的,空洞得好可怕。 不过,没关系的,至少眼前的女子是认识他的。 他,龚不悔,父母早逝,家在弋风皇朝去暮城,乘船外出却不幸遇到暴风而翻船,所以才会受了伤,如今无法动弹。 而她,俪人,听说是从小跟在他身边的丫鬟,除了负责照料他的生活琐事外,听她说还懂一点医术,所以在附近的林子里找了些能治伤的药草,还能够抓点小猎物,做些简单的料理。 他不由得庆幸有她随侍在旁,可是呢,一个男人身边带了个贴身丫鬟,着实诡异……然而就在俪人褪去他的衣物替他上药时,他明白了。 “这个……我是女的吧……” 往下看这胸部,都不可能是男人的胸膛吧。 “是。” “既是如此……” “二爷在外走动,做男装打扮较妥。” “喔……”龚不悔轻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不过——“你这声二爷喊得好顺口。”好像她一直都是这般唤她,非常上口。 “……出门在外,总是小心为上。”俪人浅笑着。 有道理,有道理到让她觉得不太合理。“既然你唤我二爷,那就代表我上头还有个兄长或姊姊吧。” 俪人将捣碎成泥的草药轻敷在她腰间,轻声回答,“二爷上头还有个姊姊。” “那么,我是要去哪,怎会翻船?” “二爷是去娄月游玩,回来时搭船顺着怒涛江而下,却不慎遇到暴风。” 龚不悔微扬起眉。“去娄月……回程顺怒涛江而下,那么这里是观永还是曜见皇朝?”她脑袋里像是自动浮现了一张图似的。 弋风和娄月皇朝之间相隔着一座鹰漠,终年飞沙难行,会走水路是正常的,而从娄月国境之东则有条无定河,顺势南下,经鹭岭分水出向南的怒涛江,会先经过曜见,而后是观永。 俪人闻言,不禁微愕。“二爷没了记忆,但似乎还将这附近的地形路径记得一清二楚。” “是啊,我似乎没将所有事物都忘光。”她笑着,尽管捣成泥的草药敷在伤口上,传来阵阵刺痛,她依旧用笑意掩过,“可是如果会走怒涛江,那就代表我是要去曜见或观永……俪人,这和你刚刚说的有些出入。” “……那是因为遇了暴风,到分水岭之前,就把船给刮进了怒涛江。” “现在应该是夏季,怎会出现暴风?况且暴风只会出现在怒涛江中段,怎会是在分水岭前呢?”她沉吟着。 这些事感觉像是镂刻在她的魂魄上,就算她把自个儿的身分给忘了,也忘不了这些寻常人不会晓得的地理知识。 “这……奴婢也不懂。”敷好了药,俪人轻柔地为她裹上布巾。 “俪人,我家在去暮城可有经商?” “有的,龚家是去暮城首富。”这么说一点都不为过。 龚家经营的产业从食衣住行到矿产船业都包,在去暮城里势力绝对无人能出其右。 “我是不是常扮男装在外头走动?” “……是,二爷性子好动,在府里总待不住,不过倒是少有机会跑这么远。”俪人将她的衣衫拉安。 龚不悔点点头。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否则她那些知识是打哪来,又怎会如此习惯扮男装的自己。 她初醒时,就连自个儿都认为自己是个男人呢,这么理所当然的想法,要是没有长年扮男装,又怎会这么想? “俪人,咱们在这儿有法子联络到我姊姊吗?”也该先修封家书,免得让姊姊担心。 “这恐怕是有些难,奴婢想咱们不如先待在这儿养伤,到时候……二爷的未婚夫便会寻来。” 龚不悔蓦地张大眼,“……未婚夫?”哇,她竟有未婚夫了。 “是从小指腹为婚的。”瞧她瞠目结舌的样子,俪人不禁低笑。“二爷怎会如此惊讶?” “我……”该怎么说呢?她没了记忆,把人家都给忘光光了,这下子……一道低哑的嗓音从脑袋闪过,仿佛是残留的梦境在影响她,教她不禁脱口问:“指腹为婚啊,我见过他吗?” 清醒前的梦境,她本来忘得一干二净,但听俪人提起未婚夫,那脑中又仿佛有残破影像和声音浮动着,她仿佛还可以感觉到那个拥抱的暖意,那人的热气就吐在她的耳边,亲匿又暧昧。 “当然,二爷和他是青梅竹马。” 龚不悔轻呀了声。对了,那梦境有幼时的她,只可惜梦境太模糊,她想不起他长什么样子,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待自己极好。 莫名的,像是有什么缠绕在心底,教她好想见他。 “他会来找我?”她轻声问着。 “那是再肯定不过,王……姑爷他可是将二爷视为心头肉,咱们逾期未回,他肯定会派人来查探的。” “他也经商?”莫名的,她对他起了兴趣,体内像是有什么在鼓噪着。 “姑爷他……是人中龙风。” “他叫什么名字?” “……等二爷想起就知道了。”俪人漾起笑道。 “你这丫头有点坏心眼呢。”她撇了撇嘴。 “谁教二爷把奴婢也给忘了?” 瞧她一脸哀怨,龚不悔没辙地耸肩,“这事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跟二爷开玩笑的。”俪人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奴婢去找点吃的,请二爷暂时先在这儿歇着。” “俪人,咱们身上都没有银两了吗?” “二爷别担心,奴婢拿发钗和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儿和这房舍的主人换了钱,能在这儿暂住一段时间,现在身上的钱省着点花用也过得去。”俪人面貌姣美,笑意恬柔,聪颖又伶俐,遇事时也临危不乱,能够马上应变处理。 龚不悔闻言,不禁低笑,“不是,我瞧你的气色不怎么好,是不是哪儿也伤着了?” 俪人微愣了下,随即轻勾嘴唇,眼中漾着笑意,“一点小伤而已,不碍事。”二爷就是这般观察入微,一点小事都逃不过她的眼。 “就算是小伤也得要好好医治,别光顾着我。”虽说她没了半点记忆,但是俪人待她的好是无庸置疑的,能遇上这般好的奴婢,也真是她的造化。 “二爷,我会注意的。” 听她那说法,好像根本没打算将剩余的钱用在身上,目光不由得落在腰带上的琉璃。“俪人,我瞧这东西也挺值钱的,你何不拿去典当?”那琉璃形状像把剑,玲珑剔透,色彩缤纷,光瞧就觉得是件价值不菲的宝贝。 她看了眼小巧玲珑的琉璃剑,“二爷,就怕这僻静小镇还找不到当铺呢。” “这样啊……”唉,这就没法子了。“俪人,暂时就辛苦你了,等我伤好了,再让我想法子。” “二爷安心养病吧,奴婢去去就来。” 俪人徐步往外走去。 这房舍在小镇的最西边,朝城镇中心走去,人潮不少,大都穿着粗布麻衣,有的甚至打着赤膊就在街上走着,好似才刚下工,一伙人全都朝食堂走去。 买了包子后,她闭了闭眼思索。二爷没了过往记忆,这也许是个绝佳的机会。二爷伤口复原速度向来快,届时再用剩余的钱搭渡船回弋风,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到时候,王爷会很开心吧。 待在这江边小镇的日子,每当她入睡,就会作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兵荒马乱,仿佛战争爆发的场景,夜色染上阵阵火药引爆的火光烟尘,她惊恐不已,但有股强悍又蛮横的力道保护着她,她想回头却被一双铁臂紧箍着,总是看不清梦中男人的长相,但他低哑的嗓音和温热的怀抱却像是梦魇似地缠着她不放。 这日,龚不悔忍不住问了俪人,那到底是梦还是她所遗忘的记忆碎片。 “……那只是梦吧。”俪人愣了愣,好似被她的话吓到。“二爷叙述的梦境,简直就跟战事没两样了。” “是喔……”她干笑着。“近来应该都没有战事才是。”那就是她胡思乱想? “可不是吗?现在可是太平盛世,几个大国和平相处,战事自然不起。”俪人替她刮去腰侧间干掉的草药,看着那伤口,不禁皱起眉,“二爷的伤……” 龚不悔微坐起看了眼。“不错嘛,已经在收口了。”难怪她觉得好多了。想要行动自如,恐怕还要一点时间,不过起身走动个几步,倒是不成什么问题。 “可是……”俪人皱着眉,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干脆坐直身子。呼,虽说伤口还疼着,但躺了几天,要是再不动动,她觉得浑身上下都快要生锈发霉了。 “二爷以往受伤痊愈总是很快的。”俪人忧心忡忡道。 “这算快了吧。”看着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龚不悔觉得自己康复的速度可能比常人还要快。 但俪人看着伤口不语。二爷的伤好得太慢,慢到出乎她的意料……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二爷身上的伤,就算不上药、就算再严重,不消三天肯定复原,然而如今都已经过了七天,二爷的伤口才结痂…… 再这样拖延下去,说不准追兵就要赶来了…… “想什么呢?俪人。” 脸颊被轻触了下,她猛地回神,对上那双黑琉璃般的水眸。 她的二爷黛眉水眸,眉眼之间缠着凛然英气,有着姑娘家娇俏的甜美,却有着不输男人的出色风采,性子爽朗没架子,就算身陷困境也能不惊慌。 “二爷,奴婢总觉得能成为二爷的贴身丫鬟,是何其有幸的事。”她由衷道。 “真的?我不曾刁难你,让你在后头追着跑?”龚不悔笑问。 “不,二爷向来识大体、懂进退,该做、不该做的事,二爷向来拿捏得极好,不曾为难过奴婢。” “所以你也向来相信我的判断?” “当然。” “很好。”龚不悔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一把将她给扯上床。 “二爷?”一阵天旋地转,俪人被拽上了床,不解地看着主子站起身。 “给我躺着,你在发烧。”她没好气道,一早就注意到俪人脸红得异常。 “可是……” “你敢抗令?”她笑容一敛,就凛然生威。 俪人只能无奈地躺好,这一躺才发现自己头昏得紧。 她眉头深锁。担忧不已。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倒下,她必须保护二爷才行。 正忖着,微凉的掌心贴在额上,教她不由得张眼,对上那双爱笑的眼眸。 “俪人,我的伤已经好了很多,现在就换我来照顾你吧。”俪人的辛苦她看在眼里,知道她吃食用药都舍不得,做什么都是为了她付出,见那脸色一天比一天还差,她怎能不担心? “这天底下岂有主子照顾奴婢的道理?” “我可不管这天底下的道理,我只照我的规矩。”龚不悔笑意清朗,口吻可是霸气十足。“给我待着,我到外头找点吃的。” 说着,她起身换上俪人跟房舍主人买来的衣物,质料是粗劣了些,但还挺干净的,她不怎么在意地直接穿上。 “二爷,那琉璃剑绝对不能卖。”俪人赶忙叮嘱。 她笑睇着她。“难道那是我跟他的定情物?”她着衣极快,仿佛极习惯这身穿着,习惯到她自己都怀疑……她恐怕是一出生就做男装打扮了。 “呃……是。”俪人微顿了下。 龚不悔直睇着她,一双晶亮眼眸,看似爽直无害,但却又极为锐利,仿佛多被她瞧一刻,人心就会被剖开似的。 然而就算看出端倪,她也不点破,谁教她现在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能相信俪人给的线索?再者,她相信俪人绝不会害她,就算隐瞒了什么,也是为了她好吧。 “我知道了。”龚不悔摸摸她的额,确定热度颇高。“等我一会,我去张罗一点东西。” “二爷,荷包在那儿。”俪人指着矮几上。 龚不悔拿起掂量了下,不禁苦笑。 所剩不多,买了药材,恐怕得要先找份工作才成了。 如她所料,上药材行买了药之后,俪人的荷包里就只剩几文钱了。 这下该怎么办? 等着伙计取药材时,龚不悔看向店外头。这小镇比她想像的还要繁华,有不少的商旅来往。 “客官,你要的药材给你准备好了。”伙计口气平板地说,将油纸包递给她。 “小哥,真是多谢。”给了钱,她朝他礼貌性的扬起笑。 伙计心头突地一震,和口气一样平静无波的脸竟漾起了吊诡的红晕。 “对了,小哥,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呀。”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着。 她问过俪人,可俪人说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与人攀谈,所以根本搞不清楚这儿到底是哪里,她只好自个儿上门询问。 “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伙计说话不再冷淡,甚至得要咽了口水才有办法好好说话,还不由自主横过柜台打量起眼前这俊秀的青年。 “是啊,从娄月搭船南下,不慎遇到暴风,就被冲到这儿来了。” “暴风?从娄月那头过来,很少遇到暴风的,我这阵子也没听说过。” “……是吗?”龚不悔笑着。 果然和俪人说的有些出入,就不知道俪人到底是在瞒她什么? “客官,这儿是观永国境最北的攀潮镇。” “喔……”攀潮镇……嗯,没什么印象。“是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差事可以做?” “这要说多嘛是挺多的,只是……”伙计这下子可是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龚不悔了。瞧他长得细皮嫩肉,身形纤瘦,能干什么活? “小哥可别看轻我,我可是什么苦差事都能做的。”她含笑道。 那笑意抹上唇角,就像是碎浪拍上岸,一个不经意拍上伙计的心,教他手紧紧往胸口一按。完了,遇到妖孽了!难道说,他不曾对姑娘家动心,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会是男人呀! “小哥,你胸口不舒服吗?”龚不悔打量着他满面潮红又不住地按着胸口,感觉上好像病得不轻。 伙计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死也不承认自个儿喜好男风,于是粗声粗气道:“客官是想要在这儿长久房住?”他是个男人,顶天立地的男人,不可能喜欢上跟自己一样的男人!可是一看到那星子般的眼睛他就好喘,头好晕,好像被冲煞到了…… 龚不悔微扬起眉。这伙计脸上表情真多呀。 “呃,倒不是,只是身上没什么盘缠,想要攒点钱好回乡罢了。” “可是,你抓了药,还要干活……”伙计忍不住再将客官从头到脚看过一遍,告诉自己:要是他真的有难,他是可以帮他的,不过…… “我没事,身子壮得很。”她笑露编贝。 伙计看直了眼。其实,男人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他看起来白白嫩嫩,那脸皮像是吹弹可破,五官秀雅清朗好看得紧,比姑娘家还俊…… “这药是要给我家婆娘的。”龚不悔不慌不乱地迎向他逐渐转为下流的目光,很客气地戳破他的妄想。 说是贴身丫鬟,总觉得会引起太多想像,说是婆娘则就啥事都省下了。 伙计一顿,涨在胸间的爱慕被她那句如针般的话给扎破了,瞬间泄气连一丝想法都不剩。他吸了吸气,忍住悲伤道:“真是难为你了,有个生病的婆娘,还得凑回乡的旅费……”可恶,长得这么俊,竟成亲得这么早,让他无法尝到男人的好,让他好难过。 “不碍事的,这人生在世总会有些关卡,走过就好。”龚不悔被他瞬息万变的表情给逗笑。 “这些银两我就不收了,再多给你两帖药。”伙计说着,从抽屉取出她刚付的钱,还额外另行抓药。 “不用了,小哥,我只是想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差事可做。”她赶忙阻止,可不希望害他破费。 “说到差事……”伙计像是想到什么,突地轻击掌,“几日前吧,船宫外头贴了告示,船宫那儿好像是出了什么问题,说要是有人能解决就给十两银子。” “船宫?” “是啊,咱们攀潮镇因位在怒涛江畔而得名,这儿有许多渡口,有不少商旅会从这儿到来兴城那座商城,所以酒楼客栈不少,不过在这儿的百姓为了生计,大多是去朝廷的船宫工作。”知道他有了婆娘,自己整个脑袋都清醒了,头不晕也不喘了,感觉刚刚只是撞邪,作了白梦一场。 “是朝廷的船宫?”不知怎地,一听到“船宫?两个字,她的心就隐隐激动。 “当然。除了朝廷,一般商贾弄得出一座船宫吗?” “喔……”是这样吗?她对攀潮镇没印象,对船宫却有感觉,像是脑袋没了记忆,可是身体还藏着记忆。 “你懂船吗?” “也许可以碰运气。”忖了下,她笑问:“不过不知船宫要往哪个方向去?” “往北走,出了镇就在怒涛江边。” “我知道了,小哥。” “不过那儿的工作大多都挺繁琐粗重的,你……” “谢谢你的提醒,小哥,你人真好,谢谢你。”她由衷道。 看着那张笑脸,伙计觉得好像第二次撞邪,心又跳得好快,就连脚都虚浮无力了。“还好啦,倒是你脸色也不怎么好……”说起话来开始结巴,头又晕了。 龚不悔扬了扬手上的药包。“小哥,我先走一步了。”再不赶紧走,恐怕又得见小哥快速变脸,她可是会吃不消。 “客官,要是还有什么状况尽管过来,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我可以帮你。”伙计鬼迷心窍地冲着门外喊道。 她朝他扬笑抱拳,感激不已。 伙计倚在门边,望着背影,按着胸口,无限怅惘。 “……你现在在演哪一出?”适巧回来的药材行掌柜瞪着倚在门边的伙计看似悲伤又喜悦的恶心嘴脸,忍不住往他的脸巴下去。 这一个巴掌不轻不重,刚好将他打醒。 真是撞邪了!不过是初相识,竟就被搞得晕头转向,他该不会真是撞鬼了呗。 第二章 船宫献计 顺着伙计指引的方向出了城镇,就能听见江水的声响,循着浪涛声走去,果真瞧见一座颇具规模的船宫。 外头聚集了不少人,像是在围观什么。 “这位大哥,大伙聚在这儿做什么?”龚不悔笑问着。 “你是外地来的不成,要不然怎会……”男子不耐的回头,不经意地撞见她的笑脸,心扑通跳了好大一下,手下意识地往胸口一按。 “是啊,我是外地来的,所以才跟大哥请教。”她笑眯了眼,那笑意如桃花初绽,如春风拂面,让望者皆屏气凝神欣赏。 男子原本粗哑不耐的嗓音,突地温柔了几分,就连态度都大转变。“外地来的小兄弟,我跟你说,那上头贴着船宫的告示,说要是有人能修补船底,就给赏银十两。” “这有何难呢?”她不解的笑问。 既是船宫,要修补船底,里头多得是师傅可以修补吧。 “这你就不懂了,这船呢是在江河上走的,如今船底破损,总不能要船宫师傅潜到河底修补吧?在水里恐怕就算要上胶也黏不住,再者就算真能黏补上,师傅也憋不住气。” “喔,原来如此。”她轻点点头,垂睫寻思片刻。“不过,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 龚不悔颔首,“就不知道得找谁说去?” “找船宫的从事官。”男子赶忙抓着她往前走,她下意识想抽手,但瞧对方好心替自己开路,只得忍下。 男子扬声说要找从事官,说已寻得修补船底的法子,船宫的工匠立刻到船宫内通报,不一会从事官侯雷便从里头走出。 “你有法子?”他长得尖嘴猴腮,一双细眼上下打量着。 “是他有法子。”男子指着龚不悔。 侯雷扫了她一眼,满脸不屑,“你?” “是,大人。”她不慌不忙,从容大气的回应。 “你可知道法子行不通,是要挨罚的?” 侯雷话一出口,随即引来一阵鼓噪—— “从事官,这告示上头只提到给了法子,要真行得通就给赏银,何时说行不通得挨罚来着?” 围观的一票人,在目睹了龚不悔的灿烂笑容后,没来由的一面倒。 “你们全给我闭嘴,这船宫是由我主事,要是三天两头被人捣乱,我还要不要做事?”侯雷无品无阶,说穿了是打理船宫的总管,却有很大的官威,他冷冷地看着她,“这两天都有人说有法子,可说出来的法子教人空忙一场,依我看……你还是走吧。” “大人,我都还没说出法子呢。”龚不悔不由得苦笑。这人分明是看人办事的吧,瞧她年纪轻就不想理会,用这种人打理船宫,这上头的人也太随便了。 “去去去,瞧你生嫩得紧,八成连毛都还没长齐,回去回去。”侯雷摆着手,不耐烦地驱赶。 “有人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可依我看,有些人嘴上有毛却也是徒劳。”她笑咪咪地讥刺。 此话一出,身后有人马上拍掌叫好。 侯雷脸上忽青忽白地扯嗓吼道:“你这小子……” “大人,既是主事者,就得有容人雅量,否则难成天事”龚不悔一脸苦口婆心的样子。 他瞪大眼,气恼吼着,“给我滚,否则我可要拿你瞎闹的事办你!” “要办谁?”一道沉厚嗓音从后头传来。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大伙咚咚咚地跪下,高声喊着,“隽王爷!” 龚不悔慢半拍地回头,赶紧跟着跪下。她是没了记忆忘了自己是谁,但没连这些繁文舞节都给忘了,况且王爷一她似乎也常和一个极为尊贵的人往来,可偏偏脑袋空空如也,怎么也想不起来。 隽王爷相太极摆了摆手,要这些镇民起身,问向侯雷,“你要办谁?” “回王爷的话,小的要办的就是那小子。”他指向龚不悔。 她微抬眼,瞧侯雷那小人得志、仗势欺人的嘴脸,再缓缓看向隽王爷这人五官校角分明,微眯眼便气势逼人,霸气非凡,但看起来不像是个不讲理的。 “为何要办他?”相太极再问。 “办他率众滋事。” “王爷,草民只是想告知修补船底之法,可大人却不肯让草民提供法子。” “你知道该怎么修补船底?”他微扬眉,面无表情的他看来有几分凶恶,眉眼间带着皇族特有的傲慢气息。 “王爷,他是来闹事的。” “不,草民确实知道,不过法子有些繁复。” 相太极摆了摆手要候雷到一旁,双眼直盯着龚不悔“起来说说,要是可行,本王肯定会给赏银。” 她按着腰间的伤起身,身形有点不稳。 “王爷,瞧,不就是个不齐事的小子,分明是来骗时的,候雷低声冷嗤。 “你当本王是三岁娃儿往人耍着玩的吗?”相太极啐了声,一双虎眼逗得他不敢再出声。 “王爷,能否告知那船是停在何处?”龚不悔低声问。 相太极看了她一眼,“就在江畔,过来瞧瞧。” 龚不悔跟着他,后头还跟上一票看热闹的百姓。 江畔距离船宫不远,才走了几步便见一艘大船停靠在岸边,以麻绳团定提拉着,才没让船再继续往下沉。 “是舵笼子”龚不悔一见船只便脱口道,说完却愣了下。 自个儿以往肯定很喜欢船,要不怎会一见到船便知道船种。 “喔,你倒是挺有见识的”相太极颇意外地看着她。 “王爷谬赞了,倒是这舵笼子是载货的河船,吃水较深,船底较厚,破底的事倒是少听闻”她沿着江畔走,细数着步伐,随即又回头,“王爷,这船还极新,没道理会破底,会破底也许是载重过重了,这船长约六丈,载重量并不多。” 相太极闻言,连忙跟上她的脚步,态度微变,“那么,你倒是说说这船底到底要怎么修补。”光听刚刚那席话,就认定这人肯定是个高手。 可恨的是,这舵笼子到底是怎么破底的,侯雷到现在都还不能给他一个交代。 “王爷,法子有点麻烦,但肯定有效。” “说。” “王爷可以在离岸边约莫十丈开外之处,先挖一个七丈长一丈贫的洞,而后在洞内打进几支桩,引入江水,让船可以驶进这洞内,再将水道堵往,将洞内的水抽出,如此一来不就可以让师傅们修补船底了?”她说得简单明了。 相太极却听得错愕不已。这法子听起来简单,可他怎么就是没想到? “对了,那木桩得要依这舵笼子船底龙骨设置,否则船引入之后,船底立在木桩上要是有所偏针,船可是会倒的。”龚不悔想也没想地说,仿佛这些知识是如此理所当然镂在骨子里的常识。 他虽然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但由于太过惊讶,根本无法反应过来。 没听到回应,她不禁抬眼问。“王爷不信我的说法?” “不……” “不?” “你叫什么名字?”相太极回过神,急问着。 “草民一龚不悔。” “你可是这攀潮镇人氏?” “草民是弋风人。”她简单地将出游遇到暴风一事说过一遍。 相太极听完,觉得有些可惜。唉-一他并非观永百姓,不过,就算不是观永的百姓,谁说他就不能替观永效命?“这样吧,十两银子本王马上差人拿给你,但本王的船宫里还有其他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一并详答。” “要是能帮上王爷的忙,是草民的荣幸。”龚不悔笑眯了眼。 太好了,有这十两银子,她就可以回去暮城了。 然,她这突来的笑靥,无预警地撞进相太极心底,教他心底莫名骚动着,但因心系船宫事项,让他无法细究多想,只想着找个法子将这人留下,能留多久就留多久,至少要把这人的法子全都学起来不可。 等龚不悔回去那破旧房舍时,已过了晌午,俪人早就担心地在门外候着。 “二爷,你上哪去了?”一见她回来,才总算安下心来。 “俪人,你瞧”龚不悔拉着她进屋,将二十两银子交给她。 “二爷怎会有这么多银子?” “哈哈,还不是因为。”她快速地将出门后的事说过一通。 她在相太极的带领之下,逛了船宫,也毫不藏私地回答他一些该不清的疑问,他大喜之下,多给她十两银子,还和她签下一份合同,拔摧她为从事官,而把侯雷给革职了。 “二爷签下合同了?”俪人颤声问。 “是啊。” “二爷,有二十两银子,咱们就能回去暮城了,为何还要签下合同?”她急得快掉泪。“可有法子能解合同?” “俪人,你别急,合同呢也不过是三个月的时间,不碍事的。”其实,本来也不愿再留下,可那船宫里的船样设计实在是糟透了,再加上造船的手法太过于传统,和她脑装里所知道的可是差远了。 所以,她就忍不住好心地想要留下,多教他们一点再说,她们俩,一个伤一个病,也不急着回去。 “二爷,你一”俪人真是欲哭无泪,“二爷行事向来深思熟虑,怎么这回却鲁莽行事?”这事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她知道江畔有船宫,可二爷是去镇上抓药,怎会打探起工作,还跑到船宫去? 二爷可是“龚阀”的一流引水人,不但对河水流向、气候变化一清二楚,就连龚阀的船宫都是由二爷一手主导,如今留在这儿,恐怕时间一久会后人疑窦。 况且遇上的还是观永的隽王爷……虽说二爷和隽王爷以前不曾见过,可隽王爷是知道龚阀的,五当家也提过,观永的隽王爷飒爽不羁,与龚阀交好也是想习得船只制造的枝术,多年来龚阀一直推托,谁知道搞在二爷失忆后遇上。 “这算鲁莽吗?”龚不悔挠着脸,“那我接着要说的事,你恐怕会更生气。” 俪人闻言,颤巍巍地抬眼,“二爷该不会还答应隽王爷其他事吧?” “呢一也不算答应他什么,只是他人太好,直说要替我找个安身之所,我实在是推拒不了,所以就答应要住进他在镇上的别院” 她听完,无力地闭上眼。完蛋!二爷就算失忆,但对于船只的想法概念依旧清楚,隽王爷一听就知晓,直想网罗二爷这人才可,这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龚阀的产业分号遇布这片大陆,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还拥有自己的兵马,每个皇朝的帝王莫不想要拉拢,但龚阀二爷竟在失忆之后沦为隽王爷的船宫从事……这事传出去像话吗? “俪人,你别气,我也是担心你的身子,心想要是往进别院里,你就有人可以照料啊”龚不悔轻拉着她的手。 “奴婢只是个奴婢,哪里需要有人照料?”她已经气得快说不出话了。 “可我跟王爷说,你是我的妻子。” “……”她彻底无言。 “我在外扮男装,带个贴身丫鬟多怪,干脆就说是妻子,岂不是一劳水逸?” “一劳水逸”俪人蓦地抬眼,“二爷,咱们现在就离开这儿吧。” 对,趁现在赶紧离开,隽王爷也追不上她们。 “可是隽王爷派了人送我回来,人在外头等着接咱们去别院。” 俪人的表情像是被雷打中,“二爷有没想过大小姐在府中等待咱们的心情?” “对了,王爷说他可以帮咱们捎消息,你就把咱们在去暮城的宅号告诉王爷,这不就好了?” 听主子说完,俪人闭上眼不想说话。 能说吗?她能说吗?一说出龚阀的名号,隽王爷还会让二爷走吗?而就算现在不说,二爷也已经报上了龚姓,就怕久待之后,隽王爷那般聪颖之人会起疑。 可这件事已经是板上打仃,由不得她说不,就算她说不也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只好带些简单物品,两人辞别了房舍主人,便跟着隽王爷的随待到别院。 “你总算来了,不悔” “王爷。”一进别院,还来不及欣赏这别院的恢弘富丽,就见相太极已经在大厅里等候,她只好拉着俪人走去行礼。 俪人始终垂着眼,忖着隽王爷不知道会过问什么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这位就是尊夫人吧。”相太极瞥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摆在龚不悔身上。 “正是。”龚不悔拉着她介绍着,“俪人,这位就是隽王爷。” “见过隽王爷。”她欠了欠身。 相太极扬起眉,打量着这对壁人。“郎才女貌,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更引起他兴趣的是,这两人并没有进入大宅院的胆怯畏缩,仿佛在这种地方行走是家常便饭似的。 这个龚不悔到底是何来历?虽然他说他在去暮城经商,适巧懂一点船只制造,但看他一身粗布衣裳,姿态却是非常优雅,模样年轻,却已有种浑然天成的霸主气势,可偏偏人又好相处极了,那率直性子很讨他喜欢。 “好了,先带尊夫人下去歇惠吧,毕竟她身子不适。” “多谢王爷。” “待会你再陪本王到船宫,本王想听你再多说一点舱璧该注意的事。” “是”由随从带着进入偏院,待人退开后,龚不悔要俪人先躺着,轻声道。“我去请人帮你熬帖药,你在这儿歇着。” 俪人忙不迭拉住主子,“二爷,你是怎么跟隽王爷提你的来历?”她一直以为隽王爷应该会追问,岂料却没有。 “放心吧,该怎么做我脑袋很清楚”她没了记忆,只好随口乱编应付了事。 “可二爷不是要我说宅号,那……”不就等于她坦承失忆忘了宅号? “我跟王爷说,我长年在外记不住宅号。” “王爷信了?” “要不他还能如何?”龚不悔唇上那抹笑意仿佛在告诉她,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了,先歇息,你得赶紧把病和伤给养好才成。” “嗯”俪人轻点着头。 二爷说得对极,她总得先把病养好,要不到时候怎么带着二爷离开这里? 然而,俪人的如意算盘打得精细,事情发展却不如预期。 隽王爷的别院犹如一座牢笼,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着,根本就走不了,更令她气恼的是,二爷却像是没事人般,天天到船宫工作,回别院之后,竟还和隽王爷谈笑风生,仿佛相见恨晚。 尤真是在修补那破底船过程中,二爷示范特殊的修补法和街接技术,引起船宫里的师傅船工一阵哗然,莫不啧啧称奇。 隽王爷心情大好,带二爷回别院之后,特地设宴,找来几个歌伎乐伶助兴,而爷也特地带着她到大厅一道用膳。 “所以说,那水密隔舱有这么需要注意?” “是的一般来说,水密隔舱依照船只大小可隔出不同数目,重要的是衔接方式,不管是平接或针接,缝隙得要记得塞入桐油灰,如此一来,船舱不易进水,就算进了水,也不会轻易沉没。” 听着龚不悔几乎是倾囊相授的话,俪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在矮几底下的手却不往地轻扯着她,示意她别多说。 龚不悔探手轻抓着她的手,依旧和隽王爷谈笑风生。 “不悔呀不悔,本王遇见你是一世不悔”相太极为自己找着一块瑰宝而欣悦不已。原本他是坐在主位上的,但一时聊得开心,已移座到龚不悔对面。 那张笑脸偏女相,然而那眉间神采和气质却又是姑娘家不该拥有的,这人似女非女,莫名地骚动他的心。 “王爷醉了。”龚不悔含笑替他斟了酒。 相太极移不开眼神,被那唇角笑意给掀住了魂,手不自觉地探向她,可尚未碰触到,微凉的酒杯便塞进他的手中。 “王爷,今儿个是引船修补的好日子,再喝一杯吧”龚不悔捧起另一只酒杯敬他,那笑意染上眉眼,就像是春风捧过百花柔辫,惹得人心荡漾。 他愣了下,怀疑自己真是醉了如果不是醉了,为何会瞧不悔瞧到如此失神?不悔是个男人,妻于就坐在身旁呢,他这是怎么着? 付着,相太极爽快地一饮而尽,抹了抹脸,不再深思心间的悸动,反倒是想着该怎么将龚不悔永远留在这攀潮镇里。 这块大陆水流通布,无定河在百年前因为地动,被大变的地形分刻出许多支流,在这块大陆上的许多国家都想利用这水路获取更多的资源,所以造船技术最佳的龚阀闻名遐迩。 放眼这块大陆,龚阀之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说百年前娄月与弋风并不存在,中原之土最强盛的皇朝为曳宿,皇朝女王是世代转世归朝,然而百年前女王闹双胞,据说朝廷各拥一王,于是曳宿皇朝分裂为弋风和娄月。 一个女王嫁给了娄月的开朝君王,另一个则是在助弋风开朝后,成立了龚阀,成了这块大陆上最具势力的皇商,产业通布每个国家,成了所有国君都想要攀上的一股势力。 然而众人看中的并非单纯是龚阀的势力,不管是主持龚阀的女王,还是女王身边的五位男宠,甚至是底下数以万计的人才和数十万龚家军,都让人万分觊觎。 尤其龚阀有一流的船工,有着最新的造船技术,而最了得的是龚阀二爷能船船样,改造船只,还是一流的引水人,可惜的是少有人见过龚家二爷。 见不到龚家二爷,但要是能够留下龚不悔龚不悔?姓龚…… “王爷。”龚不悔笑望着他,再替他斟上一杯酒。 相太极直睇着她,疑心渐生。龚姓不是个寻常姓,但民间也不是没有,问题就出在他是来自弋风的去暮城。 “爷,我身子有点不适”他那目光教俪人警戒起来,适时扮演不适,往主子身上贴去。 “这样啊,龚不悔看了她一眼,满脸抱歉地对着相太极道。“王爷,我娘子身子不适,不如我先送她回房吧” “也好,瞧她脸色不怎么好,就让她先回房歇着好了,要是真有需要,本王派人将大夫找来。” “多谢王爷,要是需要大夫的话,再麻烦王爷”说着,她轻柔地搀起柔若无骨的俪人,走出大厅外,一路往偏院的方向走走得够远,确定身后没有人跟上后,突问。“俪人,你的伤还要紧吗?” “二爷?”她不解地对上她的眼。 “是时候了”龚不悔笑道,拉着她走至搞院后方的小径。 本以为可以多待一段时日,让两人的伤都完全康复,然而相太极打量的目光太过火,让她有再待下去恐怕再也踏不出攀潮镇一步的感觉。 “我以为二爷和王爷相谈甚欢”还以为二爷真是铁了心要待在这里。 “是谈得挺愉快的,不过……”一开始,因为接触船只让她雀跃不已,再加上相太极对船务亦知之甚详,交谈颇欢,然而随着时间过去,那算计的目光开始让她不舒服。“别提那些了,你的伤还好吗?” 俪人的病会施得那么久,全是因为俪人救她时,背部受了伤,她也真能忍,竟咬着牙照顾她,绝口不提自个儿的伤势。 “二爷每晚替我换药,自然知道已经好得差不多,可我担心二爷的伤。” “不碍事,她腰上的伤虽还疼着,但行动绝不是问题。“脚步放轻一点,我动你才动。” 俪人见主子突地顿住脚步,不禁困惑地瞧了瞧四周,而从树丛间瞧见了巡逻的待卫,待侍卫一走,主子随即又拉着她加快脚步直朝后门的方向走去。 “别院后门附近戒备最松散,而且围墙也较低,抱着你翻墙应该不成问题。”说着,龚不悔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确定自个儿力气足够,稍提气一点足,便抱着她翻过围墙。 今儿个在船宫,意外掉落的帆篷直直朝她砸落,眼看就要打中她,身子却本能的灵敏回避,她便猜测自己肯定懂武,眼前情况证实不假。 “俪人,能走吗?”她笑问着。 俪人直睇着她,那黑琉璃似的眸在夜色里更显透亮澄澈,犹如星子一般她敢说这天底下绝没有人比她家二爷好看,还如此地体贴下人。 “二爷,奴婢不碍事的。”她从她怀里跃下。 “走吧。” 两人无声无息地离开别院,挑热闹的大街走。虽然夜色已晚,但这城镇犹如一座不夜城还透自热闹着。 “二爷,咱们这是要去渡口吗?”看着前头的景致,俪人低声问着。 近来船宫正赶着造几艘漕船交货,船工正日夜赶工,这时候船宫灿亮得紧,方巧可以指引方向。 “咱们要搭船离开。” 前几天,她瞧见一艘平底船搁在江边,她以那艘平底船为教材,教导船工如何修补船身,而非船只有问题便弃之不顾,修好之后,她把船拖到岸边油麻田里藏着,今儿个刚好能派上用场。 然,才刚转进油麻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教她下意识地将俪人护在身后。 后头的人没提灯火,然而船宫可亮得很,教她瞧清跟来的人—— “不悔,去哪?”相太极笑容可掬地问。 她面无紧张之色,还以笑颜,“王爷,我娘子听我提起今儿个我在船宫做了艘小船模型,吵着要瞧,所以我就带她来见识见识”看来她还是太大意了些,人都到身后了她才发觉身旁的俪人紧张地瞅着她,她轻拍了两下安抚着。 “可她不是说身子不适?” 龚不悔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腼腆。“说来可笑,我家娘子瞧王爷与我太过交好,有点吃味呢,说身于不适,不过是想和我两个人出来透点气。” 相太极闻言,微愕了下。“这可真是在说笑了。”他的目光有那般露骨? “可不是吗?俪人,听见了没,王爷都说你是在说笑了呢,龚不悔示昵地楼着她。“往后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爷。”俪人徉装满脸羞意地偎在她身边。 “既是如此,和本王说一声便成,犯得着翻墙而出?”相太极很怀疑,可是龚不悔沉定得很像一回事。 “这个嘛男人嘛,偶尔要展现一点能耐才成,要不怎能让我娘子对我死心塌地?”她答如流,见招拆招,态度沉稳,面带微笑让人看不出破绽,他要是够聪明,也该明白点到为止,不宜再追问,免得心生嫌隙,坏了彼此和气。 “不过你带着她要进油麻田,这……” 龚不悔闻言,不禁摇头低笑,暗恼相太极真是追问太多,他是真要闹得彼此不愉快吗?适巧听见有船靠岸的声响,她才抬眼道。“我家娘子没什么见识,刚来时听见有船接近的声响,拉着我要去看船呢,往这儿走才瞧得清楚。” 相太极闻言,看向渡口方向,果真有船靠岸,不禁沉吟着。 他摸不透龚不悔,依日前相处所见,他为人光风牢月,方才应对得不假思索也仿佛是再三告诉他,一切不过是他的错觉,他并非想逃。 不管怎样,就算疑虑未能全消,也不该再追问,可不能在此时伤了彼此和气。 “想看船到外头这儿瞧也成,待在油麻田里要是一时失足,掉进江里可就不安了。” “王爷说的是。”她暗松口气,知道他不再逼问,还是有几分情面在,于是拉着俪人踏出油麻田,然才走了几步,却突地听见渡口方向有道沙哑的嗓音唤着—— “不悔。” 她蓦地一愣,因为这嗓音,浑身的寒毛全都立起,仿佛有什么正绞着她的心,教她浑身微微发颤。 第三章他是谁 俪人蓦地倒抽口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这天底下会唤二爷字号,也只有—— “龚不悔!” 听到脚步声,那人脚步很虚浮,像是身上有伤势似的,教她不由得回头望去渡口离船宫有些距离,微亮的月光映照出来人一身几乎融入夜色的玄色锦袍。他高大挺拔,尽管脚步虚乏,却无比坚定地朝她走来,直到船宫的灯火映亮他那张精雕似的出色五官。 墨黑浓眉精飞入鬓,黑暇般的眸含着毫不遮掩的欣喜,让那双眼在黑暗中亦熠熠生亮着,像是会句魂般,将她的人、她的魂紧紧地定在原往,无法动弹。 她应该认识他,可她不知道他是谁,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认识她,而且担优着她的安危,因为能与她重逢而欣喜若狂。 娄战来眨也不眨地瞅着她,突觉有异。 那俊秀眉眼,确实是他认识的龚不悔,可是她的神情不对,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似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认识龚不悔十年有余,光凭她的背影走姿就能判断,他绝不可能错认,但她的目光…… “不悔,你怎么了?” 龚不悔光听他一句话,心头就怜动得厉害,要说她和他没干系,那是绝无可能的,可偏她就是不记得他,只能下意识地望向俪人,却见她面无血色,尚处在错愕之中。 娄战来顺着她的目光,瞧见偎在她身边的俪人,眉头不禁微拾。 俪人连他们被河水冲散时,俪人会拼了命跟随的人,除了不悔还会有谁?这不就代表她是不悔? “不悔,这位是谁?”在旁的相太极瞧着这一幕,不禁低声问着。 “呢。”这问题真是难倒她了,不由得轻扯着俪人回神。 “他。”向来从容冷静的俪人支支吾吾起来。 因为她没想到娄战来竟会找到这儿来,毫无预警地找到二爷。之前她对二爷说的事半真半假,他的出现会戳破她的谎言,要是二爷讨厌她了,她该怎么办? 再者,他要是道出二爷身分,累得二爷被扣在此处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你又是谁?”娄战来锐眸不着痕迹地扫过相太极。 “本王是观永的隽王爷,阁下是——” 他闻言,长睫微颤了下,随即低低扬笑,“我是娄月皇子,不悔是我的随从,约算二十天前返回弋风时翻船,两人失联,我一路寻到这儿,总算教我给找到,心总算安稳了” 俪人听得神色微论,没想到娄战来心思动得这么快,仿佛看穿了二爷的异状,迅速地编了谎。 而龚不悔则是玩味地扬眉。娄月皇子?她是他的随从?这可就和俪人说的大相透庭了。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娄月皇子?,相太极微论,细细打量他,确定自己不赁见过他。但此人面貌与娄月二皇子相似,那么他是从小被送往弋风的娄月大皇子娄战来。 观永和娄月互有往来,自然知道娄月女帝偏宠娄月二皇子姿子飞,众人皆知他必定是太子,只因这个月初他欲迎娶弋风公王,娄战来随弋风的送亲队回娄月,却被拒于宫门外。 而后宫中转出弋风公主被杀,送亲队中的龚阀大当家龚风华被列为嫌疑犯,听后说已经死在鹰漠边境,而娄战来则是返回弋风,如今他来到观永难不成真是因故翻船,一路找随从找到这儿来?一个随从犯得着这般大费周章地找吗? “我正是娄战来”他笑意和气,目光紧锁在龚不悔身上。 她水眸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他,感觉心隐隐震颤着,也许她把一切都给忘了,但是她的身体里肯定还藏着线索,一如刚见到他时,心陌生却悸动。 “不曾见过娄皇子,本王要是失礼,还请海涵。”相太极客套道虽说他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况且自己看重的人还是他的随从。 “隽王爷客气了,我还想请教王爷怎会识得我的随从。”他状似漫不经心,却已从龚不悔的眼神中察觉她根本不识得他。 “这事”相太极不禁问向她,“不悔,你怎么没跟本王提起这事“” 龚不悔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回头再好好问过俪人。 “娄皇子误会了,不悔并没有编谎,顶多是没说得那般详实。”相太极像是不怎么在意道。“这几日本王的船宫仰仗他帮了不少忙,说来不悔倒是直率,压根不藏私,不过,本王倒不知道娄月也有如此了得的造船师傅。” 这么说来倒也合理了,不悔说不出他位在弋风的宅号,看来是不想让身分泄了底,这么点心眼不算欺瞒。 “那是因为她跟着在下待在弋风多年,多少也学得了一点皮毛,别帮倒忙就好。”娄战来说到此,朝他作揖。“这些时日多亏王爷照朴,在此谢过,不过因为在外已经待上一段时日,在下打算带着她立刻回弋风。” 闻言,相太极自是想要阻止,可对方是娄月大皇子,要是太过强硬,那也说不过去。“说来娄皇子倒是重情至性,不过是个随从,竟也让你一路找来。” “不悔虽是我的随从,可是跟在我身边多年,就像是我的手足。”说着,他拉起她的手。“不悔,别怕,有我在。” 简单一句话,重叠上梦境里的承诺,教龚不悔心头剧颤着。 是他吗?那个总在梦里护着她的男人? 相太极面有难色道。“可是不悔已与本王签了合同,这……” “我可以将违金交给王爷。” “可是……”他深吸口气,决定先将人留下再说。“先别管那些了,本王有幸遇见娄皇子,还请到本王的别院作客,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娄皇子务必赏脸,带着随侍一道来吧。”娄战来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他垂敛长睫半晌,突地含笑道:“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走吧。” 一行人来到王爷别院,寒暄几句,相太极便派人整理厢房让娄战来往下。而他倒也从善如流,由着隽王爷安排。 夜深,王爷带着侍卫离开,让他们主仆说些体己话。 岂料,娄战来一开口便道。“不悔,你不记得我。” 同坐在锦榻上的龚不悔眨了眨眼,照实回答,“是。”他说得肯定,是因为她的态度淡漠得太明显,这意味着以往他们很要好,对不? 得到答案,他的视线移向她身旁的贴身丫鬟。“是俪人将你救来此地?” 俪人垂着眼,闪避着他追问的眼神。 龚不悔点点头。“是如此没错,不过一你真是我的主子?”她是没了记忆,但也不是傻子。脑袋不记得的事,身体也会记住,好比她面对王爷、跨进这别院,压根没有胆怯畏俱,代表她曾在这等地方走动,而且她打从心底认为,没人能成为她的主子。 “要不俪人是怎么告诉你的?”娄战来不答反问。 “俪人说。”龚不悔才张口,俪人便轻扯着她,她思绪极快地回道。“我在弋风经商,却没说我有个主子。” “就这样?”他问着她,双眼却紧盯着俪人。 娄战来敛笑凝威,王族气势浑然天成,教俪人心头颤了两下。 “还有,俪人说我到娄月游玩,却遇暴风翻船,被河水给冲到这儿来。” 他轻点着头“俪人说的唯有一点错了,那就是你没有经商,你是我的随从,你跟着我从弋风到娄月。” 不悔丧失记忆在他意料之外,可她能平安,且他能够寻得她这些事就算要用他一生的福分去换,他都觉得再值得不过,引人疑窦的是,为何俪人给了她错误的讯息? “俪人,是这样吗?”龚不悔笑问着她。 她相信俪人对她的忠诚,如果没长时间相处,她们断不会有如此深厚的情感,可是一方面她也不怀疑娄战来的说词,只因他眸底的欣慰,在在说明他有多看重自己,必定不会加害于她。 可问题是,她现在搞不清楚两人的说词,真很有几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们对她皆有隐瞒,而一时之间无从判断原由。 他看向俪人,淡声道。“要知道这儿可是观永王爷的别院,说话前先三思。” 吸了吸唇,她只能回答,“皇子说得没错。”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在她的印象中,娄战来只是一个喜欢捉弄二爷的无用皇子,然而不过才相处一下子,他便已发现隽王爷无所不用其极地扣住二爷,迅速有了对策。 虽说龚阀有恩于观永,但谁能保证在这论请多变的世道里,人家会记住恩情?她要是行差路错,就怕二爷真会被留在这别院里,如今要离开,也真得要靠娄战来才成了,她也只能配合他。 “没错?”俪人的回答让龚不悔有点傻眼。 她可是女儿身,岂能当人的随从,甚至是个皇子的随从?况且俪人唤她二爷,唤得如此顺口-一个随从何来如此风光的称呼? “先前会那般告诉二爷,是不希望节外生枚,毕竟二爷的身分特殊,不希望在观永惹出任何麻烦。”俪人垂眼道。 “会有什么麻烦?”她不死心地追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教俪人翻了供?她困惑地看向娄战来,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眼神竟教她有些难为情起来。 “麻烦就在于我只是个质子,一个无足轻重的娄月皇子,踏上别人的领地,受不受欢迎不晓得,要是报出我的名号,怕一个不小心会累得你受罪。”娄战来简单扼要地解释。 “质子?”不知怎地,听见这两个字时,她的脑袋像是闪过什么画面。 “各国皇子交换为质子,以确保互不侵犯,通常会被送到他国的皇子都是较不受重视。” 龚不悔皱起眉瞪着他唇角笑意,内心莫名竟兴起了一股恼火。 “咱们会回娄月,那是因为我二皇弟迎娶弋风公王,但我被拒于宫门外,于是我便带着你要目弋风,岂料途中遇暴风翻船。” “她真是你的母亲吗?她怎么可以-”龚不悔突地愤愤站起身,话说到一半脑笨却又空白了起来,她有种似曾相识的重益感,仿佛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这么说来一她真是他的随从?可是一她努力地想着,后脑勺却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抱住头,眉头紧奎。 “不悔?”娄战来随即将她楼进怀里。 那温热的怀抱教她心头一跳,想将他推开,可是这怀抱一像一阵微风安抚着她,抚平身体的不适。 她好像常常偎在这样的怀抱里,教人如此安心。 “还疼吗?”他哑声问着。 “不疼了。”她垂睫,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如此亲密的接触,她虽觉得羞怯却不觉得男女授受不示,仿佛两人早有承诺她不由得想起俪人说起她有未婚夫的事,那人是人中龙风一是他吗? “你伤到哪儿?”他抚上她的腰低问着。 “伤到一”话未出口,感觉有人压着她的腰侧,她转眼望去,竟见俪人冷着脸,那表情像是在说娄战来太逾矩,又像是在告诉她,不该让人发现她是女儿身。 这是怎么回事? 她和这人如此习惯亲密,可他却不知道她是女儿身?若是这样,他必定不是她的未婚夫,可是还是说未婚夫一事也是骗她的? 她真是被搞糊涂了 “皇子,二爷身有不适,该让二爷歇息了。”俪人沉声道。 “也对。” 娄战来微松开手,在龚不悔以为他放开自己的瞬间,随即将她打精抱起,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口。然,才一下子,他便轻柔地将她搁在床上。 “睡吧,明早醒来,你就会觉得舒服多了。” 龚不悔直涕着他那如黑曜石般的眼,拥邪俊美却又蓄满诉不尽的深情,那般露骨不遮掩,全数流进她心底。 瞧她直瞅着自己,令娄战来觉得新鲜极了,忍不往道。“怎么,想跟我讨个吻才要睡吗?” 闻言,她粉颜微微涨红这是怎样?调戏?他调戏自个儿的随从? 是有龙阳癖不成? 她浑然不知自个儿粉领晕红的表情有多娇媚,教他看傻了眼。 两人四目对望久久,直到俪人冷声启口,“娄皇子,咱们到外头吧。” 这声响才让娄战来回过神,忍往轻触她面领的冲动,他笑得那气道。“等俪人不在,我再亲你。” 龚不悔没办法回话,直到人都离开了,她还回不了神。脸好烫心跳好急,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讨厌他那些亲昵一谁来告诉她,她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娄战来走出寝房外,直到走得够远了,确定四下没有别院下人才蓦地回头,敛去笑意的俊颜冰寒摄人。 “俪人,为何你没通报龚阀分坊?” 她垂敛着眼,“龚阀家务事,饶是娄皇子也无法过问。” “本皇子确实是无法过问,但你会不知道龚阀上下正在找她?”他厉声如刃,畔色冷冽。 龚不悔,不悔是她的字,子凛才是她的名,她是龚阀的二爷,各国皆想得到的一流引水人。龚阀更是各国皆想拉拢的皇商,但却是弋风皇帝视为眼中仃,巴不得铲除的对象,想要把庞大产业占为己有。 皇弟迎娶弋风公王,龚阀大当家龚风华被弋风皇帝选为引路人,优心不悔独留弋风去暮城恐遭不测,于是一并带往娄月,而他一起回去,却被拒于宫门外,不悔和他一起留在栖夜城龚阀分坊,孰料,龚风华一进城,分坊就遇袭,他们一路退往丰若城这座水都打算乘船离去,谁知,竟被弋风皇帝派来的人暗算,一阵火药炮轰之后,船覆人散。 那时,他紧抓着她,怎么也不肯放手,岂科被随侍落夜救上岸时,却独剩他一人,不见她的去向。 于是,他和船上其余的龚阀下属分头沿着水路寻找她的踪影,都已经过了二十天,他还是不放弃的寻找。 “奴婢自有王张,不劳娄皇子过问。”俪人抬眼,不惊不俱地迎向他的目光。“反倒是娄皇子不该太过靠近二爷,趁着二爷失忆就想要和二爷攀关系,未免太过小人。” 二爷身为龚家人,八岁那年被弋风皇帝强迫以质子身分,进入宫中质于册,也因而认识了娄战来这恶人。 他不仅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更是个风流无用之辈,文不成武不就,成天钦酒作乐,也难怪会被娄月女帝拒于官门外。 闻言,他邪气低笑,“本皇子想怎么做,你无从置喙。” “奴婢自然无权过问,可奴婢听人说过,有人一时失去了记忆,以后恢复时,反倒是将没了记忆时的事都给忘了,娄皇子就算做再多,恐怕也是徒劳。”俪人扬笑,字句说得轻浅,却是威力十足。“毕竞二爷可是很讨厌娄皇子的。” 二爷喜欢的是荣亲王。而她必须帮王爷好生保护二爷不可。 “讨厌有什么不好?本皇子就是要她讨厌。”他哼笑道。 “既是如此,奴婢也不多说了,容奴婢先告退。” 看着俪人离去的背影,娄战来哼了声才转回自个儿的寝房。 “主子,是否要属下通报龚阀五爷?”甫进门,等在房内的落夜沉声问道。 “……不用。” “主子?” 娄战来垂睫不语观术亚欲拉拢龚阀,而两年多前,龚阀在观术发生严重水患时神手救助,照理说,要是告知对万不悔的真买身分,是能得到观永的屁护,然而世情桅该,他不得不小心,相信俪人也是因此才会对不悔编了假讯。 龚风华被末进了弋风公主被杀一案,被逼逃到鹰漠边境而生死未卜,要是观永狠子野心想趁机吞下龚阀,不悔身分泄了底反倒是危机。 而今在这观永北境,相信弋风皇帝也想不到不悔人在此处,在这里稍作停歇,应该不是问题重要的是,他想要将她带回娄月,如此,当然不该让龚阀的人知晓她的下落。 半晌,他沉声道。“暂时先不用,你去守在她房外。” “是。” 落夜无声无色地离去,娄战来才疲惫地往床上倒在这一刻,他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本来死去的心在他的胸口剧烈地跳颤着。 当年,他接近不悔,是因为她是龚家人,而他想要得到龚阀,甚至让整个龚阀移往娄月,可是后来一他的心变了。 不悔看似不解世事,却极为聪颖,青涩坦率却善辨人心,清楚地看见了他的意图,而后逃得远远的,就算他变了,她也不留再正眼看过他,反倒是逃进了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他要的不是龚阀,而是不悔。 一开始他戏弄她捉弄她,却发现她的处境艰难,处处受压迫,但她不喊苦也不曾告知任何人,尽管受了伤也不喊疼,静静承受。 他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心疼变成了不舍,不舍化为怜惜,怜惜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爱意。 可惜迟了,她的心已给了人。 但就在刚刚,没了记忆的她,让他瞧见了她羞怯的模样……这神情,那个男人见过吗? 思忖至此,他猛地打住,不容许自己被这死胡同困住。 她还活着,对他而言就够了更完美的是,她没有过往记忆,只要编造一些很记忆,她就会乖乖地跟他走。 不爱他也无舫,他至少要保住她一只要她活着,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入秋之后的怒涛江面极不平静,阵阵山风狂到,有时菩至会溅起丈高的浪,极不利于行密。 然而此刻,龚不悔就在船上不是搭船要前往何处,而是搭着船要探测风向和江底水流流速,以供她参考设计出可以突破这险境的船。 这是先前答应相太极要做的事,所以趁着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她便赶紧乘船记录,也是为了他日离开时做准备。 可是她却心神恍惚,无法集中精神。 “……说的是,这风向到了这儿似乎乱了。” “可不是如此,所以每每人秋,这段江水是无法行船的。” 山风到得帆篷猎猎作响,就连船身都不断地芜动,有些受不往的待卫忍不住贴在船身吐了起来。 而娄战来虽脸色苍白,但双眼极为有神,和相太极谈笑风生,倚在船墙拥懒性感。 龚不悔就站在不远处,不时地偷觑着,见到山风太强,两人不得不本至彼此耳边私语,教她不由得皱起眉。 这人一不会真有龙阳癖吧? 昨晚调戏身为随从的她,今儿个又和似乎对她有意思的相太极调笑一谁来告诉她,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呀? 娄战来面貌偏阴柔,笑时眉眼满是句魂那气,似有意若无意地笑晚着相太极,简直就是在引诱人嘛! “不悔,可有看出什么头绪了?”相太极瞥见她的目光,笑问着。“瞧你眉头紧锁,在恼什么?” 龚不悔一愣。她恼?恼什么? 娄战来看向她,朝她笑得不怀好意。“就说她只学了皮毛,王爷赋予她重责大往,恐怕是要失望了。” “这事本来就棘手,也不是几天就办得好。”相太极一脸无所谓地说。 “可是我无法在这儿久待,否则弋风皇帝怪罪下来,我可承受不起。” “娄皇子真要再回弋风?” “不回弋风,又能去哪?”他苦笑着。 “听说弋风皇帝正在肃清龚阀,如今龚阀大当家因为弋风公主一事生死未卜,娄皇子要是回弋风,恐怕也会背上死罪吧。” 娄战来笑眯魅眸,“与我何干呢?龚阀还有个女王坐镇,要论罪也论不到我身上。” “观永倒是能接纳贤才,只要娄皇子想待下,尽管待下。”相太极干脆跟他把话给说白了。 “可惜我庸俗无长才,不值厚爱。”说着,他将目光摆在湍急的江面,瞥见前方竟有艘平底舟,像是快承受不住江水的拍打而翻覆。 正忖着,他听见了龚不悔的喊声——“抛绳!” 他侧眼望去,惊见她已一脚踩上船墙,便不假思索地朝她奔去,“不悔!” 一瞬间,江水如猛兽般地翻涌而上,船身严重倾斜着。 娄战来高声喊着,“双侧丢石锚!”说话的同叶,他已经飞步向前,把将龚不悔给护进怀里,避开了打上甲板的浪,却因船不稳而撞上船墙,摩擦过去。 “主子,我要救那两个人。”她随即从他怀里探出头。 “这情况由得你救吗?为何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娄战来怒声道。 “再不救,那平底舟就要翻了,这底下有暗礁造成江水湍急,要是翻覆的话,是必死无疑的!” “要救也不是你救!你抛绳也没用。” “可是……” 娄战来啧了声,将她紧紧地拽在怀里,抬眼问向相太极,“王爷,可否让我到舵房?” “你还会掌舵?”他诧异道。 光是刚刚听见娄战来要人丢下两侧石锚稳住船身时,就够他惊讶了,想不到他还知道如何掌舵。 “试试吧。” “你想做什么?” “救那两个人”他指着快要翻覆的平底舟。 他知道,要是不能把那两个人救上船,不悔会内疚到死。 “怎么救?” “我有法子。” “既是如此,那还等什么!”会在这江面出现的,肯定是他观永的百姓,身为皇族,他怎可能弄百姓于不顾?然而他也很清楚在这状况下要救人,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一个不小心,连这艘船都会翻覆。 来到舵房,相太极要里头的舵手出来,让娄战来得以进入里头。 龚不悔不禁抓着他说。“主子,这艘破浪船有两支舵,你——” “我知道。”娄战来打断她未竟的话“我要让船身偏斜,将那艘平底舟给推到江岸,你去外头看着,当我开始转舵移向时,要水手把石锚半收起-一你知道该收多少能够平衡。” “可是这江水底下有暗流。” “礁石向来密布在江心,才会造成船只行驶江上时易晃,可是岸边就算有礁石也已经被浪给打得圆滑,平滑的礁石不会形成暗流。”他没好气地讲解着。“这些你应该都懂吧。” 龚不悔傻愣地点头她是懂,可问题是一他凭什么如此笃定这里的水流状况就是如此?他来过这里吗? 一个囚禁在官中质子府的质子,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第四章记忆碎片 “还不快去?”娄战来催促着。 龚不悔回神,赶紧走到舵房上头的了望舱。 当船身开始倾斜,她便指挥着水手扛起石锚,这舵转之间,石锚的收起速度和水流速度会影响船身倾针的角度,一个不小心,船身就会翻覆,然她就是能凭着船身转动和水流速度,准确地配合收起石锚,让破浪船可以将那艘平底舟给逼到岸边去。 行进间,她的脑谁闪过些许破碎画面,仿佛以前曾见过他也在舵房里头掌舵,还边指挥着什么……后脑勺刺痛着,像是不允许她再细思一般。 一会,相太极立刻派人将平底舟上的两个人给救起,询问之下,才知道是攀潮镇的百姓搏命到此捕鱼。 只因入秋之后,怒涛江的白猛鱼正肥美,可以卖个好价钱。 龚不悔知晓后,不由得兴起打造可以在这公面平稳行驶的船只,不用让攀潮镇的百傲与老天争斗的念头。 然,更令人费猜疑的是—— “本王不知道娄皇子竟如此熟谙驾船。”相太极惊喜连连原以为不悔已是一块宝,没想到这娄战来亦是,要是能将这两人都留在观永,肯定是观永之福。 “王爷过餐,不过是懂些皮毛罢了。”他含笑道。 下了船,回到别院,相太极派人设宴,娄战来推却不了,只好入席。 “不不不,这破浪船并不好驾驭,就连一些老经验的舵手都盛赞娄皇子转舵时机掌握极好,和不悔的搭配简直是天衣无缝,他自个儿也在船上,只能说这两人的默契肯定是长年相处培养下来的。 “那是自然。”提到他和龚不悔的默契,娄战来轻逸笑意,然而,他却极为厌恶对方直称“不悔”二字。 不悔,是专属于他的唤法,他不与人分享。 “不过光这样是没用的,得想个法子让船可以平稳地在怒涛江行驶才成。”龚不悔低声说着~ 相太极闻言,立刻附和,“不悔说的是,这恐怕得要仰赖二位了。” 娄战来垂敛长睫,无须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悔最天的弱点在于她的善民,一得知他人有难,她就不能不管,以往在去暮城时,有一次向来平和的无定河竞因暴雨而泛滥成灾,她不要命地驾着船要救人,而他也厚着脸皮上了船,在船欲失控之际,帮她掌了舵那一次,是她头一次向他道谢,他也头一次在她眼里瞧见了几许欣赏。 他原本不懂驾船,但因为她,他跟着学,潜入了宫中的藏书阁找着相关书册,细听从不藏私的她讲解技术,自个儿沙盘推演,一旦真的上阵掌舵时,才能够驾轻就熟。 然,没过多久,两人关系随即走了样,别说欣赏,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因身在弋风质子府,为了避开祸端,他让自己成了个爱风花雪月的放浪皇子,在他调戏宫女之际,那个男人搞带着不悔前来,教她撞见那一幕。 四目交接时,他的心凉了她走了,他不能追,因为他不能前功尽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看着她投入那个男人的怀抱。 从此,在她眼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然而现在—— “主子,咱们一道想办法吧。” 面对她那毫不遮掩的欣赏,同样的灼热教他到了嘴边的话,硬是走了样—— “好。”几乎是不很思索的回答。 他知道面对她时,他的脑装是发挥不了作用的。尤真是她瞬间滚开无比愉悦的笑,他想,他很愿意为这抹笑而死,所以不过是这么一丁点的要求,何难之有? 这一来一去,倒是让相太极看出了端倪,瞬间明白想要控制娄战来,就得要先抓稳了龚不悔。 这个发现教他大喜,不由得吆喝着。“来人,还不快让曲倌进厅唱曲?” 厅外的下人赶紧张罗着,不一会便带着几个曲倌上厅唱曲。 得到娄战来的允许,一扫先前的阴霍,满桌的珍崔美撰让龚不悔食指天动,还不忘替他布菜,配着曲倌珠落玉盘般的清脆唱嗓,她食欲大开,止不往唇角的笑。 娄战来见状,不禁笑眯了带那偏冷的眸。 不该答应的,他明明要说不,可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想要让攀潮镇的百姓能够平稳驶船,不只是船只要特地设计,就连这水道也得做些工程才能永除后患,而这些事情没有费上几年,根本是完成不了。 然而,他就是想见她的笑脸,就是忍不住想宠她,想把能给的一切都给她。 “过来过来。” 曲倌唱毕,相太极随即唤着几名曲倌乐师过来,就坐娄战来身侧。 脂粉味从那一头传来,教龚不悔唇边的笑意凝注,侧眼望去。 那曲倌偎在他身侧倒酒的画面,让她脑袋闪过些许情景,内心莫名升起一股凶猛的厌恶,仿佛她看过这画面数百遍,让她打从心底讨厌,讨厌到无法再坐下去。 “王爷,我累了,容我先告退。”她想也没想地站起身,径自说完就走。 相太极错愕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不悔向来懂分寸,怎会不等他这王爷发话便透自走了,敢情是恃宠而骄了? 娄战来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想了下道。“王爷,我也有点累了,先告退”他起身作揖,朝隽王爷微领首才离去。 相太极托着腮,看这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目光再飘到曲棺身上,不由得轻呀了声。难不成这两人……有私情? 龚不悔回到衰房,一把推开房门,吓着了待在房内的俪人。 “二爷,你怎么了?”不解地看着她。“谁惹你生气了?” 她不禁一愣,摸上自己的脸她生气?有吗? 俪人追着她走到床边,惊见她肩上有抹红,“二爷,你的肩上怎会有血?” 侧眼看去,果真瞧见肩上有血渍,可是她并不觉得有哪里拜忖着,却突她想起在船上浪突然打来,船身颠了下,是他将她护在怀里难道是他的血? “二爷,把衣衫脱下,让奴婢瞧瞧。”俪人急声道。 龚不悔正要推拒,然而俪人的动作好快,一下解了她的衣带,正要将外袍给拉下时,她瞥见门板被人推开,叫了俪人一声,她随即帮她把外袍拉上。 “娄皇子怎会如此不懂礼节,要进房前,不知要先敲门吗?”俪人不悦道。 她以下犯上的姿态,教龚不悔微扬起眉,想不透她何以如此放肆。 “本皇子找自个儿的随从,难不成还得要你先答允?”娄战来似笑非笑地说。 “若是以往,确实是要的。”俪人声音冷沉反驳。 龚不悔听着他们两人针锋相对,也不阻止,也不急于知道到底谁给的记忆才是对的,现在她只想知道,她肩上的血到底是打哪来的。 “出去。”他冷睨着俪人。 她紧抿着嘴,硬是不退,龚不悔这才出言要她离开,她尽管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从。 待俪人离开,她不住地看向他的衣襟处,她记得他是将自己环抱进怀,要是肩上染血的话,他的伤口应该会是在衣襟底下,或手臂上吧。 可是回府之后也没瞧他换袍子,上头也没沾血,那血到底是从哪来的? “你在看什么。”娄战来含笑走近她。 阵阵脂粉味靠近,教她不由自王皱起眉,那股难以言喻的厌恶再起。 “走开。”龚不悔不客气地将他推开,忘了要看他的伤口。 娄战来没防备,被推得往后踉跄,险些撞上锦榻,然目光依旧紧锁着她。 “你在生气。”记忆中的不悔是个爱笑之人,不管是礼貌硫离或者是真心偷悦的笑,他都曾见过,却唯独没见她发火的模样。 “没有。”她想也没想地否认。 “为什么?”他不解。 刚刚明明还好端端的,怎么才一眨眼她就生气了?这变化落差之大,教他忍不住想到当年的事,仿佛才刚萌生的情感瞬间天折似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累了想睡了。”她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不悔。”娄战来突地眉头深锁,紧闭双眼。 龚不悔见状,赶忙上前扶他。“主子,你没事吧!”她暗骂自己太意气用事,她不是还猜想着他是否受伤,竟还推他。 娄战来顺势一把将她楼进怀里,她意识到自己被骗,微恼要择脱,却被他用更大的力道圈抱住。 “不悔,不需要称呼我主子,叫我的名字。”他比谁都还开心她丧失了记忆,唯有如此,她才会愿意停留在他怀里。 “直呼主子名讳不好吧。”她撇了撇嘴,不再挣扎。 “你例外。” “为什么我例外?”她噘起嘴,状似不悦,可心里的阴霾却轻易地被拨除。 “唯有你,想在我跟前怎么撒野都无妨。” “听起来我像个无理取闹的娃儿。”她哼了声,却无法否认心底有那么一点甜意滋长着。 “不,我的不悔从来不撒野,哪里伤了也从不喊疼。”他低哑喃看。 我的不悔?她心底颤了下,气恼的表情添了点笑意。“我又没伤到哪。” “先前船翻覆时,没伤着你?” “那伤已经好了。”她说着,突地想起原本还疼着的伤口不知何时已不疼,只剩细细的白色疤痕,好像突然间复原得神速。 “可我瞧你这儿有伤”娄战来抓起她的手,果真在右手无名指上瞧见一小片掺伤,大概是船身不稳时,擦过船墙所致。“都怪我没将你保护好。” “不过是点小伤。” “那倒是,这点小伤,舔一舔就好。” “舔?” 正说着,他还真的开始舔她的手,吓得她瞪目结告,抽也不是,搁着也不是,只能很傻眼地看着他像在舔糖葫芦般地舔着她的指,温热又酥痒的感觉流遵全身,热意飘上了颈项,冲上了脑门。 这已经不是调戏了这是轻薄! 可更槽的是,她不讨厌……难道他们常这样玩? 对上他妖野的眸,她心跳加速,魂仿佛被摄走,待他放开她的手,舌尖舔过唇角,她的心更是一片乱麻,僵硬地挪开视线,却瞧见他的袖子上沾了血,忙不迭抓起他的于,拉开袖子,果真在手肘处瞧见一大片擦伤。 这伤……是他在船上护着她时伤到的吧。 瞧她满脸歉意地垂着眼,娄战来不禁调笑转移她的注意,“你不帮我舔舔?” 龚不悔想了下,抿了抿唇,突地呼出一口气,就抓起他的手舔着他的伤口。 他诧异地望着她,忘了抽回手。 不过是闹着玩的,她竟然……真的舔他的手肘?!那细嫩的舌尖在他的手上轻颤着,轻柔地来回舔着,胸口瞬间爆开难时酥麻,教他猛地将她拉开。 “……战来?” 娄战来直睇着她,因为她的改口,心头竟热叉得涌出了一片伤感……他识得她十年,这是第一次,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若她不是失去记忆,断不可能唤出他的名……就算有一天她恢复了记忆,忘了今日,他也会将这段记忆珍藏着。 “你怎么了?”龚不悔不解地看着他。 他轻轻地拉开她的手,如平常般地低笑。“好了,早点休息吧。” 见他要走,她不由自主扯住他的衣袖。“你还要回大厅吗?”等不及他回答,她又径自道。“既是如此,你干么来找我?” 他眉头微蹙,总觉得她这口吻像是在吃味,随即又暗笑自己太自作多情。“本以为你突地离席是身子有恙,不过看来似乎还不差,就不知道你为何突然离席?” “我……”她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起方才闻到的脂粉味,方消的火气又冒出头,而在大厅时,亦是瞧见那曲倌替他倒酒才莫名快…… “战来,我跟在你身边多久了?”龚不悔突问。 娄战来神色变了下,轻声道。“十年。”他没撒说,他确实是识得她十年,只是不曾晨昏共度罢了。 “你是不是常周旋在很多姑娘间?”她注视他,眸光锐利得像是要看出真伪。 这问话教他微扬起眉,不懂她为何问起这事。 “多少吧。”在去暮城时,他成天寻欢作乐,当个无用皇子,身边的姑娘来来去去早已数不清,但她问这事的用意在哪? 难道……她在意? 龚不悔闻言,不禁轻叹了声。唉,没记忆真的很吃亏! 她顶多能分辨出他和俪人说的话里头有真有假,却无法分辫出哪段是真,哪段是假,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该是给了这个人了,否则她怎会如此在意那曲倌靠近他? 可是,她现在是扮男装,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对她,他又是怎么想?想问他,却又觉得一旦问出口,他要是不知道唉,真是烦人,教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悔?” “没事,我要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要不要我陪你一道睡?”他笑得邪魅。 龚不悔小脸突地涨红,推着他往门外走,“不用了。” “不悔。”娄战来毫不抗拒地被她推出房门外,想着她刚刚瞬间飞红的娇羞模样,不禁开起了点小小期望。难道说,她对他有些许动情? 要是以往他这般问,不悔只会皮笑肉不笑地瞪他,可是刚刚她害羞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水远不会想起过去,从这一刻重生如果这愿望真能实现,他愿意除去皇子之街,陪她永房此地。 可是老天愿意实现这奢侈的愿望吗? 前些日龚不悔指导修补船底的那艘舵笼子,提早修补完工,工人将引道挖开,江水注入,便见船平稳地滑进了江水。 这一刻,在船宫里攀开了阵阵欢呼声。 “不悔,你真是了得。”相太极由衷夸赞着。 “不,得再等会,船底是不是会渗水要一点时间才能确定”龚不悔巡视船身一圈之后,便道。“我到舱底瞧瞧。” “也好。”他领首目应。 “我也一道。”娄战来一把牵住她的手,她像是意识到什么要抽手,却被他握得死紧,只能认命地由着他牵着。 相太极跟着,摸摸弄子,左顾右盼,假装没发现。如此一来证明他的猜想一点都没错,这两个人真的是--一对,难怪娄战来会为了找一个随从了二十来天也不放弃。 三人下了狭窄的舱底,龚不悔提着灯火照着底下的水密隔舱,确定每个接缝是否都有以相油灰密合,再确定每个报壁之间的过水眼是否皆有挖通,能够发挥效用稳住船身。 “啊一对了,过水眼。”她突地想到。 “怎么了?”相太极往她身旁靠近,看着舱壁。 娄战来见状,不着痕迹地拉着她往旁退,硬是挤入两人之间。 “我在想,要是多凿几个过水眼,以隔板掩覆,到了水流消急的地方,再打开隔板,不知道会不会让船身更稳。”她想得专注,压根没发觉他的小心眼。 “太多过水眼,就怕船底变得薄弱,在船底经过瑞急水流时,船底反而容易损坏。”娄战来沉吟着 “那一要是集中在船首底部呢?一般水打上甲板难免会流入船舱,若聚集在船首,会成吃水过重,多几个过水眼,一来可以让水流动,二来应该也可以让船首更稳。” “不,依我看一我倒觉得不如在舵桨上多添一些导流片。” “导流片?” “你忘了,咱们讨论过--一”娄战来突地打住。 她确实是忘了,否则她应该记得这法子是他们一块儿想出来的。 “我们讨论过啊?”龚不悔在内心里叹气着好可惜,她竟把这么愉快的事给忘了。 “是啊,有一年无定河因为暴雨泛滥成灾,咱们一起上船救人,可是因为无定河泛滥,河水湍急得可怕,几回差点翻覆,后来咱们曾聊过以导流片加强舵桨稳住船身的做法。”那段日子细数也不过几天,但却是他水远不忘的记忆 “所以用导流片可以在转舵之间增加舵压,如此一来,水流就会被缓冲,船身自然就会比较稳。”龚不悔一点即通,立刻意会这做法的用意不过--“得要设计成什么形状,才能真的缓冲水流?” “这问题咱们还没提到,就……”娄战来突地一顿。 “就怎样?” “等等,有火药的味道。”他一把拉起她“不悔,快走。” “嘎?” 一直在旁插不上话的相太极,瞥见后头,有微弱的火光移动着,惊觉是引线已经着火,大声吼着。“快走,火药要爆炸了!” 龚不悔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搂进了温热的怀抱,而下一刻火光爆开,掀开阵阵热浪,如此熟悉的情景,是同样的怀抱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她用力回想着,后脑却串升阵阵刺痛,黑暗随即铺天盖地落下,在意识快被抽离之前,她听见了同样惊惧的嗓音,喊着—— “不悔!” “子凛,你上哪去?” “我找了几本书想和娄皇子聊。”她抱着书,满脸雀跃。 “他恐怕没空和你聊这些书。”档在她面前的男人说着。 她不解地抬眼,逆着光,她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却被他拉着跨进垂花小径,绕过了一座园林,便瞧见娄战来坐在一座亭子内,身旁有无数宫女伺候着他。 “瞧。”男人指着亭内。 她的心为之一凉,那一瞬间,她尝到了说不出。的苦涩,然而她没移开眼,就这般瞧着,直到他察觉她的视线。 他蓦地一愣,隔着一段距离与她对视,但他没有动,让她恼火地离开,跑了一段距离,后头突地响起脚步声,她欣喜回头,可来者却不是他。 “子凛……娄皇子老喜欢逗弄你。你可别真的上了当。” “我才不会上当!”她哼了声。 不过是因为他颇懂造船,她才会和他多谈几句,她才不在意他,再也不要在意他了! 念头一上心头,她才惊觉,不过相处几日,不过是欣赏他的才学,竞也教她盲目倾心。她怎能对一个老是欺她逗她的坏家伙动心? 可是……他却懂她想要什么。 无定河泛滥成灾,他替她掌舵,他仿佛抓住了船的魂魄,也抓住她的,不需要她指引,便能抵达她想去的方向,无须言语,只消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他可以带着她乘风破浪,四处遨游。 这是何其珍贵的默契,可是他没有追来……全是她自作多情! 画面快速跳动着,模糊不清之间,唯一可知道的是她闪避着他,直到那一回无法再避。 那是一艘她亲自设计的船,船上非常热闹,然而她却厌烦不已,直到他突地抱住自己,欲挣扎之际,巨大的爆炸却卷走了她的意识一他以身护住了她,生命垂危,她却是毫发无伤。 “我没有要你救我。”探视他时,她赌气又难过地说。 他不是成天喜欢和女人玩在一块,又何必硬跟着上船!何必救她?又要害她自作多情了? “可是我想救你。”尽管面无血色,他笑容不变。 “为什么?” “你说呢?”他笑得邪魅。 没有答案,他不给答案,可是她的心却因为他以身护她而隐隐悸动。 画面再跳,同样在船上,后有追兵,他掌着舵,不知道在高喊着什么,船尾被炮弹给击中,在急流之中,船开始倾倒,追兵赶上,她被许多人保护着,可最终将她护入怀里的是他,依旧是他…… 许多人围绕,她只记得他,爆炸声四起,他护着她掉落河水,然后他的怀抱开始无力,湍流将他们分离,她急着要追,却被卷入更深的黑暗里,再怎么挣扎也追不上他离去的速度—— “不!” “不悔!” 惊叫的龚不悔张大眼,眼前是娄战来松口气的笑脸,她想也没想地伸出双臂,紧紧地环抱住他。 “不悔?”他微愕,猜测她是被爆炸吓着,轻轻地将她楼进怀里。“没事了,我们都没事。” 火药的威力并不大,而且炸的位置是船首,所以他们只受了点轻伤。 “我作了个梦。”她沙哑道。 娄战来闻言,想要松开她,却被她楼得更紧。 他安慰,“……只是梦而已”她想起什么了吗?可如果她想起了什么,为何她会抱着他? “很真实的梦,船被炸了……河水将我们分离……”她杂乱无章地说着,那梦境像是她残破的记忆,只给了片段,却将那份恐惧深镂在她心里。 “你想起来了?”恐惧哽在他的喉间。 梦醒的太快,幸福转眼消逝。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她紧抱住他。 唯有他温热的怀抱可以安抚她被恐俱包围的心,让她平静下来,不再慌乱。 “别怕,晚点我们就离开攀潮镇目娄月。”船只突然发生爆炸,他唯一想到的便是追兵赶来了,为了确保她的安全,他能做的就是将她带回娄月。 就算有一天她恢复记忆,恼他擅自带她走也无封,他只想保住她。 “为什么?”龚不悔不解地问。 “比较安全。” “有人在追杀我们?”她从残破梦境拼揍出可能性。 “……不,是追杀我,你只是被波及。” “是娄月的人要追杀你?”他说他是个质子,想当然耳,在娄月是没地位的,既是如此,娄月皇族会追杀他吗?梦境里,还有一个她看不清楚面貌的男人,而那地点看起来就像是皇宫内院。“还是弋风的皇族?” “你别再胡思乱想,躺着歇息。”娄战来拉下她的手。 “战来,跟我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掀着他不放,目光很坚定。 娄战来叹了口气,不想再编谎,却又不能告诉她实情。 她深爱的男人派了人追杀她。这事能说吗?他不想看见她的泪,更不希望她恢复记忆,想起他人的背叛。 “你的脸色好难看,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注视之间,她察觉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想起先前的爆炸,又发现他已换了新袍,不由得拉着他的袍子。 “没事。”他拉住她的手。 “才怪。”她身上没有半点异状,想也知道肯定是他护住自己,档住了爆炸的威力。 一扯开衣襟,便瞧见了包扎伤口的布巾,她放轻力道,拉下他身上的郑袍,看着布巾从肩头缠到背上,再仔细瞧,他身上伤爪密布,甚至腰侧还有未愈的伤。 “怎会伤成这样。”她心掀疼,探手轻触着。“很疼吧。” “不疼,小伤。” “这哪是小伤,这……”龚不悔担忧着却也气愤着,“太可恶了,为什么要这么做?船上有那么多人,要针对咱们,也不该伤及无辜……” “所以我们快离开这里,别将其他人卷入。”娄战来轻握着她的手。“不悔,你的记忆一定有恢复的一日,在你恢复之前,我不多说其他的,你相信我一我就算伤尽天下人,也绝不会伤你。” “我知道。”她扁着嘴,小脸贴向他的胸膛。 他的一举一动已足以表明他对自己的心意,对他,她没有半点疑心。 “天亮,咱们就离开。” “爆炸伤了很多人吗?” “不,那时船工都聚集在船尾,受波及的只有咱们。”正因为如此,他才笃定是追兵赶至。 “那火药是引信点燃才爆炸的吧。”她突道。 “是如此没错。” “那就代表凶手就在船上,既然如此,隽王爷没有彻查吗?” “他当然要彻查,但我不希望引起其他纷争,更不希望将隽王爷卷入其中。”虽说相太极看重他和不悔的能力,但他要是得知弋风皇族正在追杀他们俩,天晓得他会不会倒弋,反将他们献给弋风? 龚不悔垂敛长睫不语,门外突地响起落夜的声音,“主子,隽王爷求见” 娄战来从落夜平稳的嗓音听出门外应该只有相太极,并无麻烦,于是道。“有请隽王爷。” 门板一打开,相太极便一脸抱歉地抹了抹脸说。“本王真是对不住两位。” 他微扬起眉。“王爷何出此言?”难道说,追兵已和隽王爷联系上,而他在计算过孰轻孰重之后,决定要将他们交出? “本王找到凶手了。” “呢?”娄战来垂睫,大手抚上系在腰间的丸节鞭,杀气在浓睫中隐隐窜动着。 第五章 幸好我不是男人 “是候雷。”相太极气愤道。 侯雷?娄战来抓在鞭头上的手微松,还未把问题问出口便听龚不悔说。“怎会是他?” “本王刚循线逮着他时也不信,可偏偏……”相太极愧疚得要死,“观永盛产磷石,在攀潮镇亦有矿区,磷石在这极易取得也是不管制的,本王没想到侯雷竟会自制炸药想要……娄皇子、不悔,你们放心,本王已将他处决,至于其他……本王一定会想办法弥补。” 娄战来虽不知侯雷是谁,但听两人对话,猜得出他八成是相太极身边的人。 “算了……人没事就好。”龚不悔不想追究,她大概猜得出候雷是因为被革职所以迁怒到她身上。“只是祸及主子,觉得很抱歉。” “娄皇子,真是太抱歉了。”相太极看向他,脸上有说不尽的愧疚“本王问过大夫了,这伤是不重,但也得要好生静养个几天,所以这几日两位就在别院里好生歇着,要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隽王爷客气了,不过是一点小伤。”听至此,娄战来才淡嘴笑意道。 “不,这说到底是本王的错,要是本王能够提高警觉就不会让两位受伤了,本王实在是……” “要是王爷真这般愧疚的话,就请王爷准备一些纸笔吧。”龚不悔瞧他一张脸都快要垂到地上,说出要求想让他心里好受一些。 “纸笔?”相太极不解地问着。 她话一出口,娄战来便知道她在打什么王意,“她一刻都不得闲,心想没到船宫,也想要画点船样。” “你怎么知道?”她倒是诧异了。 “你说呢?” 龚不悔笑柔了一双琉璃眸,对上他含笑温煦的阵子,让一旁的相太极觉得自己站在这里真的是太碍眼了……不过呢,该说的事还是得说明白才好。 “不悔,今儿个已经晚了,明日我再派人送纸笔过来。”从这一刻起,他不再自称本王,愿意与他俩互称名讳。 不悔的无私大气,让他愿意纤弃降贵地交这个朋友。 “嗯,也好。”龚不悔笑睇着他。 那笑意仿佛春阳,教相太极心头蓦地一动,但余光瞥见娄战来敬去笑意瞬间冰冷的眸,他立刻收敛心神。 “那好,两位早点歇息吧,要是饿了就让厨房准备宵夜。” “多谢王爷。” “不悔,在人后无须多礼。”他话一出口,瞥见娄战来瞬间眯起了黑眸,教他立刻再把话说得清楚,“自然娄皇子亦是一样。今日船上一事,出于我监管不周,两位非但没有责怪,甚至还一心记挂着船事,让我真的非常惭愧。” 他发觉娄战来这人表现出的样子跟不悔在不在有很大的关系,他心思全跟着不悔转动,只要不悔点头,他就不会说不,只要不悔笑了,他的眉头绝不深锁。 表现得太明显看,自己要小心一点,别教他给误会了才好。 “王爷太多礼了,不过是意外。”娄战来淡笑道。 一个王爷没了架子,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视对方为友,那就是心仪对方一而不管相太极属于哪一种,他都难以忍受。 再三道歉表现诚意之后,相太极随即离开,只因他发现娄战来在龚不悔瞧不见的角度里,眼眸微露杀气,浓于不想打坏交情,他快快离去,免得节外生枝。 “隽王爷真是个不错的人。” “是吗?” 那冷沉的嗓青,教她横睨了一眼。“你在生气?” “没有。” “为什么生气?” 那带着淘气又刻意模仿的语调,教他低低笑开。 “知道不是追兵,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待下,至少等到我把船样画好。”瞧他笑了,她心情跟着好转。 娄战来垂敛长睫,却见她往他腿上一躺,由下往上看着自己,那表情好可爱,堆着满满的央求,甚至还有些许的撒娇。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情,要他怎能拒绝?“可以是可以。”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谈条件似的。”她撤了撤嘴。 注视她民久,他哑声逗她,“可不是?难道你不觉得应该景一下以示感谢?” 龚不悔瞪大眼眸。不敢相信他人前人后落差好大,竟然调戏她! “嗯?”他故意凑近。 见她直瞪着他,他不禁勾弯唇,觉得她这反应和以往挺像,正打算点到为止地收手时,她却突地贴近,吻上他的唇。 柔软的唇瓣覆上他的瞬间,脑中爆开,晕眩了他的神智,让他猛地将她一把拉开,胸口剧烈起伏着。 “……怎么了?”龚不悔娇羞地问着。 娄战来屏着气息,无法启口。 不悔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她不可能也不应该亲他,况且…… “我指的是颊……”只是想逗逗她而已,岂料她竟会吻上他的唇。 是那个人教她的?他常瞧见她和那个人卿卿我我,即使不快,可那时的他也只能假装视而不见,继续寻欢作乐,假装不曾爱过。 “……你又没说”她羞恼地局着嘴“不都是这样吗?” 他那么说,她当然就往嘴巴亲了,要不然呢? 娄战来撤唇哼笑着,那愤戏诚地问。“你觊觎我很久了?” “哪有?!”她哇哇叫着,不敢相信他竟用如此耸动而暖昧的字眼说她,好像她快要扑上去把他吃干抹净似的。 这反应就对了……这才是她该有的反应。“敢作敢当,你承认吧,逗得她气恼发火,她就会自动退后一点,不会再靠他太近。 他是矛盾的,明知道想得到她就要趁现在,可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她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得到她,因为他不希望有天她恢复记忆会恨他。 让她讨厌他,是要她记往他一辈子,可是不能有恨,他不愿意她恨他。 “我我我要承认什么……你……你……你……”龚不悔羞红脸,吐不出半句应对的话。她口齿算是伶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当头却派不上用场。 “你爱上我了?”瞧她羞得不知所措,他就忍不住想多逗她一些。 龚不悔小脸像要红得烧起来,唇辫颤抖说不出话 这反应教娄战来心头颤着,然后听见她小小声地回道。“嗯。” 他呆住了。 这是梦吧,在最快乐的瞬间紧接着却是残忍的现实,然而没有,不是梦,眼前是真实的,她说的也是真的怎么可能? 她为什么会这么回答?还是她故意不按牌理回答? “我不喜欢男人。”他哑声道。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要拉开自己的衣襟。“幸好我不是男人!” “不悔!”娄战来赶忙阻止,却反被她扣往手。 “你果然知道我是个姑娘家!”一开始还以为他有断袖之癖,不过瞧他刚刚对隽王爷的态度,她便猜测他肯定什么都知道。“我是个姑娘,可以爱你吧!” 这么大刺刺地诉说情意,其实是很难为情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此刻非说不可,仿佛不说以后就会没机会说。 他的声音却僵硬沉郁,“那不是爱!” “你凭什么否定我?!”她微恼地往他胸口一推。“我喜欢你可以和我并肩走在一起,我喜欢你可以和我聊着只有我懂的事,我更喜欢你可以临危不乱地帮我……我喜欢你宠我!” 她又不是傻子,他的神情举措早就说明一切,他无所不用其极地宠她,只要她说的,他就算不愿意也会答应。 明明喜欢,干么否定她的心意? “我”他语塞。不悔是坦率的,所以过去对他的厌恶表现得再清楚不过,然失去记忆的她竟细数着他待她的好,她察觉了他的情感,率直地回应着他。 “娄战来,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注视她通红的小脸,如果可以,他真想将她拥入怀中占为己有,可是“你会后悔。” 因为爱她,他每一步走得战战兢兢,不敢太过放肆,却没想过她会爱上自己。 说来讽刺,十年的相处,只换来她的厌恶,如今不过短哲十数日的相处,竟能教她动情。 “为什么?” “等你恢复记忆你就知道。”你爱另一个人他低笑着,笑意苦涩。 “恢不恢复,我一样爱你。”她说得斩打截铁,像句誓言。 他应该一笑置之,可是心狠狠地颤动着,“希望如此。”梦远书城 “那”他的回答差强人意,所以她决定以牙还牙——“你不觉得你应该亲一下以示诚意?” 她笑得挑衅,却见他呆愣了下,俊颜飘上异样的红。 “我该回去歇息了。”娄战来察觉脸上热度,转头要走。 “等等,你还没有亲!”龚不悔跳下床,抓着不让他走。 “你姑娘家要矜持一点。”他哑声喃着。 他要的可不只是一个吻,一个吻只会让他失控。 “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好像扮男人扮太久,有点像男人了。”她向前,一把掀往他的衣襟,踞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娄战来垂眼瞅着她,那柔软的贴触教他闷哼了一声,蓦地将她打横抱起,搁置在床上。 “是你先招惹我的。”他粗嘎喃着。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调戏,他要是不还以颜色,人家会以为他是纸扎的。 张口封住她的唇,舌患意钻入她的唇腔之间,他吻得又重又浓,似乎要将她吞噬一般,吮吻着她粉嫩的舌尖,舔过檀口内每一寸柔美。 她呼吸毫乱,心跳急促得快要喘不过气,浑身不往地颤抖着,像是遭受剧烈的暴风雨,教她一时之间慌了手脚,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像是快醉了,浑身酥麻得使不上力,直到他放轻了力道,啃咬着她的唇,教她吃痛地微眯起眼。 “早点睡。”他低哑喃着。 对上他饱满氤氲欲念的祥,直到这一刻,龚不悔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大胆,简直就像是在遨约他爬上自己的床。 “你要答应我,只能有我一个。”她舔了唇,满嘴都是属于他的气味,她慢半拍地羞红了小脸。 “龚不悔,此生我是栽在你手里了。”他几不可察地叹道。 不管过去未来,他知道自己只为她而活。 “你如果栽在我手里,我就把我的手交给你你可要抓牢了,千万别放。”梦境里的残缺记忆,记录看她初萌却被摧毁的爱恋。 一份注定的爱,就算一忘再忘,依旧一爱再爱。 她失去了记忆,却反将周遭的一切看得更透彻。 “不悔。”他哑声喃道,顾抵着她的,不敢相信有一天她竟会接受自己,他激动狂喜却又得压抑,因为这份感情犹如狂风中的船,一个不经意就会彻底翻覆。 “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 娄战来愣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 察觉他想岔,她赶紧解释,“你不要乱想!我的意思是说,你、你受伤了,我照顾你,夜里要是有什么动静,我才来得及反应。”她羞红脸,觉得自己浑身都发烫了。 他低哑笑着,“不了,我还是回自个儿的房。” “为什么?” “……因为我会把持不住。”他舔过她敏感的耳蜗。 她吓得倒抽口气,觉得心像是要从喉头跳出一样。 “早点休息。”他快速起身,摸了摸她的颊才举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龚不悔不由自主地轻抚着唇,笑意轻染上眉眼,亦让那粉嫩的唇漾开绝美的弧线。 “所以说,你觉得那导流片应该要做成弧形的较好?”龚不悔坐在桌案边画着画,边和娄战来讨论,“像这样?” 她拿起画纸给他瞧,他沉吟了声,“我倒觉得怒涛江这一段水路之所以难行,除了有南风作怪之外,这江道应该要想办法截弯取直,或者是另筑一条运河才能永除后患。” 这几日,他俩留在别院里静养,每日用过膳后,两人便抓着纸笔讨论如何改善行船问题。 “所以重点不在于船只的设计?”龚不悔将纸笔一放。 “不,船只自然也要改良,总是有助于行船。”娄战来拿过纸笔,在上头画着简单的山脉水流地图。“只是这里刚好是鹭岭脉尾,由于百年前地动造成了山形走样,山岩像春笋般立于江面,会造成切风,船只难行,但要是除去山岩再建运河,这状况应该就会改变。” “若是如此……要除去的山岩,应该就是这几个,然后再从这里截弯取直。”她从弯曲的江水一头,横画接到弯曲的另一头。 “聪明。” “不过,建运河只要计划周详,费上几年工夫便可成,但要除去山岩……这工程可就不小,得费上很多时间。” “直接用炸的。” “那不好计算,况且……要怎么炸?” “像这种立于江面上的山岩,底下肯定都被冲侧出坑洞,等退潮时将炸药搁置在坑洞处就行了。” 龚不悔听到这,看向他的目光顿时无比崇拜。“原来还有这种做法……可这得要极谙水性的人去做才行,而且火药剂量也要拿捏得当。” “可不是,但这些事不需要咱们去头痛。”娄战来轻抚着她的发顶。“倒是你想好要怎么修补那艘被炸坏的船了没?” “隽王爷说过,船首损坏的部分不大,舱底的部分已经着手修补,而我想要趁机在船首多添个造型,看起来比较成风。”说着,她又抢过纸笔,蘸了墨在上头画出船样,而船首的地方则画了一个龙头。 “……蛇?” 龚不悔横他一眼,没好气地回道。“最好是你每次都猜蛇。” “……每次?” “嗯,我之前作了个梦,后来我猜那个人肯定是你。”她干脆把笔交给他,他既然能把龙雕得那么漂亮,作画应该更是难不倒他吧。 娄战来接过笔却没动手,只静静地注视着她,“梦里头是什么情境?” “那时候我还很小,我在雕木头,你却笑我在雕蛇,我气得说蛇会有角吗?”她说着忍不住低笑,笑了好一会儿,却瞧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猜错了吗?那人不是你?” 她用记忆碎片拼凑出残破的过去,而每个碎片里头一定都有他,不管是在什么困境里,他都保护着她。 是他,但……“……你恢复记忆了?”拿着笔的手微颤着。 他的美梦就快要醒了吗?他应该快点做个了断吧?决定当个君子还是小人的时间已经到了? “没,我只记得你。” “没有其他?” “没有,所以我在想……我一定很喜欢你,所以才会只记得关于你的事。”她轻抚他瞬间苍白的俊脸。“战来,你在担心什么?” “……没。”手动了动,开始作画,画出她想要的龙。 “对,就是这个样子……栩栩如生,像是瞬间就会腾云驾雾飞上天般的龙。”她贴近他,看着威风凛凛的龙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形。 “你又见过龙了?”他好笑道。 “就是这种感觉,威风霸气。”她在他的耳边说着,热气捧过他的耳朵。 “不悔。” “嗯?” “靠太近了。”她的胸几乎贴在他的背上,尽管她的胸上系着束布,他依旧可以感觉到柔软。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的背部有伤!”她赶忙跳起来。“疼吗?疼吗?” 娄战来笑看着她。他在意的可不是伤,而是两人靠得太近,会让他选择当个小人,先将她占为己有。 “不疼。” “怎么可能?你把袍子脱掉让我瞧瞧。”说着,她已经动手脱他的衣衫。 知道劝阻无效,娄战来由着她脱,露出他肌理匀称的体魄,再缓缓地解开缠在身上的布巾。 “你的伤好得很慢。”看着他身上才刚结痴的伤口,她皱起眉。 “大概吧。”他不怎么在意地回道。 “会不会是药不好?还是请王爷再找个厉害的大夫来吧。” “不用了,我的体质就是如此,伤好得比较慢。” “有这种体质吗?”她缓缓地帮他缠上布巾,但看着那从后背到胸口密密麻麻的大小伤痕,她不由得用指尖轻抚着,去想像他受这些伤的时候是什么感受。“你身上的伤痕为何这么多?” “仇人多。”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为什么仇人多?” “大概是到处寻欢作乐,惹了不少仇人。”说时,朝她笑得慵邪。 龚不悔闻言,小手毫不客气地往他胸膛拍下。 力道不大,娄战来却作势往后倒,她吓得赶忙将他拉起,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她不禁恼道。“你耍我!” 可恶,明明就上过当,为何又上当了? “开个玩笑,犯得着这么认真?”娄战来放声笑着,拉开她些许“瞧,真是留下了个巴掌印。” 看他的胸瞪果真印上一个红手印,她有些抱歉地垂下脸。“我以为我没有打得很用力。”说着,小手不往地在上头轻抚,还不往地吹着气。 他的身形修长,穿着锦袍总觉得他偏瘦,然一脱下袍子,却发现他的骨架很漂亮,胸膛厚实极了,极富弹性。 “不悔……别再碰。” 蓦地,小手被擒住,她疑惑地抬眼,对上那双即使在背光处也会熠亮的眸。 她的心漏跳了教拍,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简直是在轻薄他了。 “小气,大不了一报还一报,还你便是。”她挺直身靠近他。 “你小心我真把你给吃了。”他那低哑声嗓像是从齿缝间挤出。 “吃啊。”她可没在怕。“谁吃谁还不知道。” 娄战来被她没心眼的话给逗笑,忍不住再将她楼进怀里,轻吻着她的额,长指不斩来回轻抚着她小巧玉润的贝耳。 “会痒啦。”她不断地躲着。 “是吗?” 她越躲他越是想逗她,她起身要逃,他就跟着追,才将她扑倒在床,正要好好逗个过瘾时,门板却突地被推开—— “……你们在做什么?!”俪人瞪大秀丽水眸,僵在门边。 两个玩闹到床上的人互看对方一眼,一个没穿袍子,一个发散衣乱,这情景任谁来看都会误解吧,不过还是得解释。 “我们在玩。”咳了声,龚不悔坐起身,正经以对。 “玩什么?”俪人颤着声,抓在门板上的手微颤,像要将门板给拆了。 “就……” “咳,就是闹着玩,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另一道男音从门外响起。 “隽王爷!”一见相太极,龚不悔如见救星般地欢迎。 近来俪人管很多,像是极不允许两人单独相处,逮着机会便溜进房内破坏他们独处,真是太不机伶了。 相太极咳了声,走进房内,暗恼自己出场时,总是很容易遇到一些状况,好比眼前,两人玩闹过头被正妻捉奸在床,而他还得出面打圆场,真是……好伤脑筋。 “不知道娄皇子今儿个伤势好些了没?” “好是好,但好得太慢。”龚不悔瞧娄战来起身着衣,解释道。“刚刚就是在瞧他的伤,才刚收口而已。” “是吗?”他不禁微皱起眉。“我再派人从来兴城找大夫过来诊治好了。” “那就麻烦王爷了。”事关娄战来的伤势,龚不悔也不客气。“王爷,今儿个我和战来想出了一些治水法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当然!快说快说!”相太极喜出望外,跟着她走到案边,看她指着画说明,一会听娄战来解释细节,三个人凑在一块,聊得没完没了,简直是欲罢不能。 俪人被晾在一旁,不住地打量着娄战来,忧心他与主子走得太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两人相处。 眼前寄人篱下,二爷又没了记忆,加上娄战来编了谎,假造两人身分,却无法拆穿,她实在是无计可施。 而三人讨论到最后,相太极简直开心得快要飞上天,感觉像是被宣告药石同效的病患,得到一帖良药,为此欣喜若狂。 “我马上派人着手处理。”他抓着画就要走,却像是想到什么又突地回头“对了,今儿个镇上很热闹,娄皇子的身子要是挺得往,就到镇上走走吧。” “可以到外头走走?”龚不悔闻言,双眼发亮。 “你这说法,好像我把你们给囚在这儿似的。我今儿个来,就是怕你们待得发闷。”相太极没好气地说。“每年入秋之后,为了祈求行船安全,镇上会结彩楼办龙王祭祈求平安,像现在,外头的怒涛江就在比赛泅水,城里的商铺会卖一些应景的玩意儿,越夜越有趣。” “真的?”说着,她眼巴巴地看看娄战来。 娄战来被她充满期望的目光逗笑。一见他笑,龚不悔立刻欢呼起来,知道他这表情就是答应了。 “我也要去。”俪人立刻向前一步 天色快暗了,她怎能让他俩到外头玩乐?就算娄皇子现在不知道二爷是个姑娘家,可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意外? “好啊”龚不悔不假忍索地答应。 待相太极一走,俪人立刻紧挽着主子,不让她脱离自个儿身边半步。 “俪人,你拉得这么紧,是要我怎么走路?”没好气地映了她一眼。 “这样待会到镇上才不会走散。” 龚不悔没辙,只能由着她挽着,直盯着和侍从走在一旁的娄战来背影。 一行人离开别院,外头人潮不少,镇里的铺子全都张灯结彩,搞得像是过年,教龚不悔兴奋地不往张望四周,就怕错失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二爷。” “嗯?” “你可还记得奴婢说过,二爷有个未婚夫。” 龚不悔一愣,压根是把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俪人,突然提起这件事是怎么了?”她想,也许是因为近日和战来相处气氛太融洽,才会让俪人提醒她。 “奴婢希望二爷记得,去暮城里有人正等着二爷归去。” 她摸摸鼻子,“俪人,你说等待的人是谁?” “当然是二爷的未婚夫” “为何不是我的姐姐?”龚不悔笑问着,见俪人眼神飘了下,又道。“要说最担心我安危的人,除了你说的未婚夫便是我的姐姐,可为何你只提起那人却没说我姐姐呢?” 感觉俪人好像跟她的未婚夫很熟似的。她不想多疑,可她现在连自己到底有没有未婚夫都很怀疑。 “大小姐自然也担心着二爷啊。”俪人急道。 “那你说,为何娄皇子说我是他的随从,你却一点都不反驳?” 俪人一怔,赶紧解释,“这……是权宜之计,毕音眼前寄人篱下,有些事总是不好说白。” “可是你不说清楚反会把我搞混,你说我该相信谁?” “二爷不相信我?”她脸色剧白。 “相信。”龚不悔不假思索地说,“我深信你绝不会加害于我……俪人,这点我没说错,对不?” “当然。” “那就好了,反正等我恢复记忆,什么事都没了。”她往前望去,瞧见那日光顾过的药材行,便提议,“走,咱们到药材行。” 俪人紧紧跟着,因为龚不悔提起恢复记忆,教她神情凝重得很。 她得想法子跟王爷联系上她虽有联络用烟弹却又不敢乱施,就怕会错引追兵,甚至是引来龚家军……忖着,察觉有人注视自己,不由得抬眼望去,对上娄战来如刃的利眼,一刹那,她呼吸一窒,几乎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 第六章 我的男人 “小哥!” 正在拒台里忙着抓药的伙计听到这亮响的唤声,瞬间撞邪的状况再起,他手往胸口一按,颤巍魏地抬眼,果真瞧见那妖孽再现。 “客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话一出口,他只觉自己撞邪得很严重,竟连这种鬼话都说出口了。 “小哥,想不到你还惦记着我。”龚不悔好感动,觉得这小镇好有人情味。 伙计一见她的笑,心跳得更急了,但眼角余光瞥见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一他的心好休快停了。 “对了,小哥,我要买你这铺子里最好用的金创药。” “你受伤了?” “不是,是我主子受伤了。”龚不悔往后一比。梦远 书城 伙计望去,怔住。那是他主子?长得好耶好冷,一副要吃人似的目光一他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 “你等等,马上来。”伙计二话不说向后转,避开娄战来噬人般的目光,在后头的药拒里找金创药。 龚不悔勾笑往外看去,瞧见不少人都朝船宫的方向走。“小哥,那怒涛江还在比赛泅水吗?” “你也知道怒涛江在比泅水?是啊,那泅水比赛在入夜之后,打着灯也要继续比。”找着金创药,伙计赶忙递给她。 “那不危险吗?” “危险,可也就是危险,才更能表现出强悍,才能抱得美人归。”伙计说着,还不忘扭曲脸上肌肉,展现自己很有魄力的一面,但一瞥见娄战来的目光,随即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下脸。 “唉,不是说什么龙王祭吗?跟抱得美人归有什么关系?”说到美人她发现外头有不少姑娘直朝这药材行内张望,还不住地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来回走了两三逍一敢情是在看他们。 瞧向娄战来,就见他神色自若地看着摆在架上的药草,像是浑然未觉他人的注视。这一点很好……她很满意。 “这你就不了解了,以往的龙王祭是用活人献祭,可后来音有人从江里回到岸边,而那一年狂风不作,船行平安,于是泅水比赛成了龙王祭的重头戏,这泅水技术了得便像是水中蛟龙,你说能不成为英雄吗?” 伙计比手画脚地说着,教龚不悔也忍不往好奇了,“听起来很有趣,待会便去瞧瞧。这金创药要几文钱?” “不便宜,定价是一两银,但因为是你,就算你十文钱。”伙计压低声音道。 “为什么?”她正疑惑着,面前拒台已经搁下一两银,接着她就被直接拉走,临走前还不住地朝伙计挥手道别。 伙计痴痴地看着她的身影,直到有一道影子来到面前,眼前人有一张同样爱笑的脸,而且那眼波流转蕴含着更高阶的魅力,教他心跳得更急了。 房旭引笑容可掬地问。“这位小哥,不知道约算一两个月间,有无一个少年郎前来买金创药之类的药?”那冠玉俊脸嘴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顶级笑脸,饶是地狱阎王瞧见都得回之一笑。 伙计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这观永是要灭亡了吗?要不哪来这么多袄擎? 前脚走了一个,后头又来着一个,他的心一很难过呀。 “小哥?”房然像见鬼似地后退?身为龚阀五爷,在外头开疆辟土的向来都是他,这张笑脸是男女老少通杀,少有人不买帐的。 “这一两个月?” “是,而且那少年哪长得眉清目秀,极为出色,而且和我一样爱笑。” “是找你弟弟?”听他这么一形容,这不是和刚刚那妖孽很相似?虽说两人模样不像,但那笑意却同样让人感觉身心舒畅。 “呢……是我主子。” “是喔。”这么说来就不是了,因那妖孽有个那冷主子呢。“似乎没有呢。” “这样子啊……”房旭引叹了口气,那眉头锁着悲苦,教望者莫不跟着心伤。“打扰你了,小哥。” “不会……”看着他无限凄怆的背影,伙计情不自禁红了眼眶。 真是见鬼了,他在跟人家难过什么啊?! 越往江畔走,人潮越汹涌,甚至可以听见前方有人正不断地吆喝着。 “有人在生气。”龚不悔笑嘻嘻地说。 “是。” 如此坦白的回答,反教她错愕,小心鬓爱地问。“真吃味啦?” 娄战来冷冷地瞅着她,“是。” “好小心眼。”她戏诸道。 “托你的福。” 瞧他像是真发火了,她不由得挽着他的手。“别生气嘛,不过是与人攀谈了几句,也让你气恼了?” 他还没开口,后头的俪人已经冲向前。“二爷,放手,两个大男人在路上挽臂齐走,成何体统?” 龚不悔看前看后,发现根本就没人注意她,因为大伙都是急着要去看江边泅水的人,谁管她挽着谁。 “落夜,送俪人回别院。”娄战来沉声道。 “是。”跟随在后的落夜二话不说地档在俪人面前,不容她再向前半步。 “二爷!”俪人向她求救。 龚不悔却是拉着娄战来往前跑。“动作不快点,待会比完就没热闹可瞧了。” “你不怕回头她找你碎念?” “念就念吧,反正我耳朵一闭什么都没听见。”说着,她忍不住征了他两下,“别太吃味,我跟那位小哥真的没什么。” “我知道。”娄战来直视前方。“可就是不舒服。”对她的独占欲是无法克制的,尽管知道对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他还是管不了自己。 “啧,大街上的每个姑娘都在瞧你,我都没说什么了,你倒是先不开心。”她承认她也有点不是滋味,可没他这么严重。 “别人要瞧我,我又能如何?” “是是是,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嘛。”她撤了撇唇,看见周遭仍有不少姑娘朝他张望着,不禁问。“喏,你瞧,那姑娘穿的衣裳布料好特别。” 那布料极为伏贴身体,勾勒出曲线,那不盈一握的腰用彩带系着,衬托着那呼之欲出的酥胸……那是花娘吗?可没有浓妆,更没有满头钗一还是说这儿的民风本就比较开放? 忖着,她可不想那些女人多觊觎娄战来一点,就算自个儿着男装,她也要紧挽着他,由着那些人误会去。 “你喜欢?”娄战来低声问。 “我穿那样能看?”她嗟了声。 她不敢想像自己穿那种软缎糯衫会是什么样子……她想,她一定没穿过,因为光是这样看,她还真不知道那衣衫要怎么穿呢。 “一定很美。” “……真的?” “绝对比这儿任何一个姑娘家还美。” 龚不悔闻言,不禁抬眼睨着他。“敢情你把这儿的姑娘全都看尽了?” 娄战来垂眼低笑,“不用看也知道。” 她扬起笑这话就算是骗她的,她也觉得很受用。 走到江畔,就听见阵阵的吆喝欢呼声,她昧眼朝那江水一瞧,就见江水里头有三抹身影较劲着,在狂浪之中翻腾,果真有几分像蛟龙,而后头还有数艘船跟着,这一路游来,也不知道到底游了多远。 等到头一个人游上岸,观众随即爆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教她耳朵都发疼了。 “咱们到另一头吧。”娄战来拉着她往另一头走。 江边获种了许多林木,以桐木和樟木房多,那是为了方便造船取材,一方面也可以遮蔽些许风势。 然,两人才踏进林子里,随即听到异样的声响。 林子里很暗,但江畔的灯火大略也能让他们辨清周遭环境,而这声音…… “咱们离开这里。”娄战来压抑的嗓音像是含着一股恼意 龚不悔被拉着往外走的瞬间,她眼尖地瞧见一裸相木后头有一对男女,像是像是……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那声响再起,教她莫名的面红耳赤。 “我有点明白隽王爷的意思了。”她困窘地说。 说什么越夜越有趣……还真不是普通有趣呢,想不到观术的民风开放到这种地步,一对男女房然就在这林子里野合,真是……让她很难为情。 不知道身旁的人会有怎样的反应……她偷觑着他,但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见他皱着眉,仿佛对这些人的大胆开放感到很不以为然。 反应只有这样?她脸红心跳得像是误闯林间的小兔,结果他却像个没事人般,甚至还一脸嫌弃的表情,真是…… “走吧。”娄战来压低声音,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那嗓音和平常没两样,让龚不悔有些五味杂陈。他们之间,就那晚她主动亲了他,往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对相恋的男女不就是该像这林子里的男女,情不自禁,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干柴从火烧到天昏地暗,压根不管今夕是何夕吗? 可是他一直从容冷静,她要是不主动亲近,他也绝不会靠过来。 是因为她没有半点女人味吗?要是她像街上那些姑娘换回女装,他是不是就会喜欢亲近自己? 娄战来哪里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想赶紧离开这片荒唐的林子,从灯火位置判断行走方向,已经来到林子边缘就快要离开林子,可见前方是渡口,有不少船正停靠在渡口,亦有不少人在船边走动。 蓦地,他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急步下船,不由得微眯起眼,想将那走向小径的人瞧得更仔细。 然,注视之间,那人似乎有所察觉,侧头望来,娄战来不由分说地回头将龚不悔拥进怀里,吓了她一跳,却也喜孜孜地环抱住他。 才说他不在意呢,瞧……就说了这气氛是会感染人的。 只是--“战来?”他楼得太紧,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 娄战来置若周闻,一时震愕得说不出话。 真是巩玉音!是她的贴待他既会出现在这里,代表龚阀五爷甚至是四爷都会往这儿找来,他以为一段时日之后,他们就会放弃,岂料他们和他一样,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该怎么做? 他想着却笑得自嘲。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就算离得那么远,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将她护在怀里,不让巩玉青瞧见……他不想让她回去那充满权谋斗争之地。 “战来,你到底是怎么了?”她轻拍着他,摸不着他的思绪,只确定他抱住自己的原因不是她想的那样……哎呀,已经开始下雨了,他们还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娄战来回神直睇着她。“不悔,要是有什么状况,你会选择跟我走吗?” “当然。”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教他忍不住轻笑,却突地发现——“下雨了?” “是啊,你现在才发现?”她没好气地回道。 刚刚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竟教他失控地紧抱往自己,像是怕她不见似的……可惜她被他搂在怀中,根本就不知道外头怎么了。 娄战来抬眼,瞧豆大的雨从阴沉天空不断地打落,雨势渐转涝沱。 该往哪去?这场雨是老天要他做最后决定? 在龙王祭结束之后,倾盆大雨就落了下来。 据客栈的掌拒说,年年都是如此,仿佛是掌管雨水的龙和水里蛟龙在这雨中嬉闹游乐,对攀潮镇而言,这是个好兆头。 但对龚不悔而言,她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好兆头。 “其实,这里离隽王爷的别院也不会太远,我们可以直接回别院,干么到客栈投宿?” 一刻前几乎浑身湿透的龚不悔被带进了客栈里,娄战来立刻要人备热水让她泡澡。所以,在她发问的此刻,她人已在浴桶里,隔着屏风问着坐在桌边的他。 “偶尔投指客栈也别有一番风情。”他笑道。 事实上是他不想回王爷别院,就怕龚阀为了找到她,不惜暴露她的身分,寻求相太极的协助。 尽管不太可能,但他不愿冒险,也意味着他内心已做好了决定。 “那咱们今晓是要睡在这儿吗?”她的长发解开,整个人几乎缩在浴捅里,不敢发出些许声响,就怕一点声响都显得太暖昧。 “是啊。” “咱们同宿一房?”如果她没记错,刚刚他只要了一间房而已话落,随即听见娄战来低低的笑声,她硬声说。“你在笑什么?” “你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她哼了声,却从屏风上的影子瞧见他正逐渐走近,教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你要干么?” “你说呢?”娄战来身形高大,站起身,屏风高度也不过只到他的下巴,他一走近,那浴桶里的风光,一览无遗。 “你你你你你……”她手不知要遮哪,结巴得严重,直直地看着他。 他长发披散,黑亮如缎,衬得脸色更加如玉白哲,五官更加阴柔深邃,像魔物般会勾魂摄魄。 娄战来拿着干净布巾走到屏风后头,笑柔黑眸道。“起来吧,水快凉了。” 龚不悔见他早已褪去湿了的锦袍,包覆伤口的布巾也解下,赤裸着上身,那厚实且肌理分明如刀凿的胸膛、那没有一丝余赘的窄腰,教她想起刚刚在林子瞧见的事情,小脸羞得快要滴血了。 难道说……他特地带她来客栈是为了要和她……那个? “要我抱你起来?”水中的美好景致令他眸色转深,他哑声问。 “你闭上眼。” 娄战来照办,双手拿着大布巾,却在听到水声时蓦地张开眼—— “啊!卑鄙小人!”她羞得用双手遮他的眼。“你没瞧见、没瞧见!” “……卑鄙小人全都瞧见了。”他低哑喃着。 “你怎么可以……”她羞到脑中一片空白,语无伦次,却被他一把楼进怀里。“你不可以啦……”她未着片缕,贴得那么近,很难为情! 他却充耳不闻,直接将她抱出浴捅,以布巾包裹她,坐到圆桌旁。 “你不饿吗?我请掌柜的准备了这儿大母的几样招牌菜。”他理直气壮地将她抱坐在腿上,拿起筷子夹了口旋烧鸡腿肉。 龚不悔瞪着那香气四溢的旋烧鸡腿肉,被诱得肚子都狂叫了。可问题是,她心跳得很快,快到喘不过气,要她怎么吃? “嗯?不动筷光盯着我干什么?” “你……变得怪怪的。”看着他那笑得邪魅的脸,总觉得有种掀开面纱,看见真面目的感觉。 “讨厌吗?”他低哑喃着,另一只手拿着另一条布巾轻拔她的发。 “……不会。”应该是说,她反倒比较喜欢眼前的他。 “那不就好了,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在这种状况之下,谁吃得下?梦远书 城 “为什么?” 她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还问她为什么,教她羞恼地转过身,与他面对面,然动作太大,压到了布巾,教她胸口泄了春光,她慌乱地又抓又遮,偏偏什么也遮不了,干脆直接用手遮他的眼。 “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她气喘吁吁地问。 “是。” 他回答得好坦白,反教她说不出话。 “你呢?” “我我我我我怎样?”难道说,她那么一点淫思那念也被他给察觉了? “你想要我吗?”他倾身向前,好看的唇弯得又邪恶又诱人。 “我我我我我……”她快喘不过气,脑袋胀得发晕了,这话要她怎么答?很羞人! “龚不悔,没有媒聘,没有交杯酒,不知道你愿不愿与我共结连理,生同袭死同穴?”他下了决心,一字一句忐忑地问道。 她瞅着他半晌,心跳得好快。事实上两人进展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可是…… “娄战来,没有媒聘,没有交杯酒,我也要执于之手,与于偕老!”有种不愿再错失的直觉迫使着她道出承诺。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他,知道他绝不会辜负自己。 娄战来笑着,但龚不悔的掌心底下却感觉些许湿濡,不由自主收回手,果真瞧见他黑眸满落晶亮月华。 “不是梦吧……”他哑声喃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拥有她。 “……这么激动呀?”怔怔地看着他,她怀疑他这是喜极而泣,是说真有这么开心? 他止不往笑意,将她轻拥入怀。“不悔,往后咱们找个地方隐居,过着不问世事的生活,好不?”如果她可以不回龚阀,他也能不回娄月,舍弃未来会传到他手中的帝位,与她宿双飞。 “不好。”她不假思索的答案教他一愣,而后又听她淘气道。“咱们不隐居,咱们当水上人家,我造船,你掌舵,我摘鱼,你烤鱼,多惬意呀。” “那咱们可以沿着河流走,从怒涛江再转穆勒河,一路往南行,甚至干脆出海去。”他满心向往。 “海吗?那得要造艘海船才成,要能走海又走河,吃水不深但船身稳固,四重帆十五道水舱。” “那就要做单桨双舵,前导后引。” 明明是在谈水路造船经,感觉上却像是在吟诗作对,不管她提什么,他就能答什么,你来我往,相输相成,教她笑眯了眼。 “好啊,等咱们把攀潮镇的河道搞定,立刻就走。”她迫不及待想要出海,用双眼见识这无垠天地。 娄战来笑畔着她半晌,终究忍不往哑声提醒,“布巾已经掉了,不冷吗?” 龚不悔愣了下才回过种,抓起布巾想遮,却遮得了下身遮不了上身,羞得差点尖叫。她浑身颤着,因为他在看她,她想遮掩,可是…… “我漂亮吗?”她干涩启口。 “美……”秀发黑亮披垂,浓眉琉璃眼,秀鼻红芳唇,美得如画,秀色无双。 “……想要我吗?”她说着,却止不往浑身颤抖。 “你在发抖了。”他扯起另一条布巾将她包覆往。 带她到客栈,纯粹是想要避开龚阀,他还没小人到在她失去记忆时强占她他要等她恢复记忆,用原本的自己告诉他,她是爱着他的。 “因为冷啊。”她胡扯着,扯开布巾偎向他。 “等你恢复记忆吧。”他哑声喃着,努力冷静。 龚不悔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等我恢复记忆?那你干么跟我求亲,为何不等我恢复记忆再求亲?” “没有仪式,要是到时候你反悔……”也没关系。 “谁会反悔?!娄战来,我警告你,你已经毁我清白了,你敢不要我……我这辈子就跟你没完没了!”总算明白他的隐忍是为了哪桩,教她又气又恼,“要是我一辈子都没恢复记忆,你要怎么办?咱们刚刚不是说了要当水上人家吗?”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失忆之前,你可能曾经爱过谁?” “逝者已类,我才不管呢,我要的是现在世局多变,谁知道明天会如何?况且……”她以额贴着他的。“我就是爱你,就爱眼前的你不够吗?我拿过去的记忆换一个你,不好吗?” 记忆碎片她细细拼凑,虽然无法拼凑出原貌,但她大致猜得到两人以往关系肯定不佳,可那也是因为她吃味,如今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她才不要再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而分离。 过去如何,她不想找,更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因为那些事全都抵不过一个他来得重要。 注视她的眉眼,娄战来抚上她的唇。那教人动容的承诺是从这嘴逸出的。教他如此心动,愿做小人。 “好。”他哑声喃着。 就赌吧,赌她不会恢复记忆,就算恢复了……就拿他的一生换取她的谅解。 “那就来吧!”龚不悔毫气干云地喊着。 她那像慨赴义的神情逗得他放声大笑。 “你在笑什么?”知不知道凝聚起来的勇气是有时效的,要是不赶紧出手,她就要退却了。 娄战来真是哭笑不得,上一刻还为她动容,下一刻却被她逗得啼笑皆非但,有她在,他这一生何其欢乐。 “不悔,这天底下除了你……我还能爱谁?”他哑声低语,吻上她粉嫩的唇。他就爱她的直率、她的潇洒,更爱她含羞带怯地偎在他的怀里,眸底仿佛只瞧得见他,尽管害羞却还是直视自己,如此坦荡而直接。 “那我就……准你爱我。”她气势高傲凌人。 “谢陛下赐爱。”他低低笑着,将她抱到床上,轻扯着她身上的布巾。 “等等等等,烛火……”太亮了,而且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大胆。 太可怕了,虽然是他求亲,但却是她遨他同寝……她是不是着了他的道? 忖着,就瞧他一弹指,桌面的烛火随即熄灭。 漆黑之中,他的重量压着她,肌肤贴触的瞬间,令她浑身泛起阵阵麻痒,羞得想蜷缩起自己。 “你现在还可以后侮。”他低哑提醒。 龚不海的回答是——封口! 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尽管来吧! 青涩笨拙的吻教他忍不住逸出笑声,火热舌尖反客为主地钻入她的唇腔里头,态意纠缠,放肆索求。 她被吻得呼吸毫乱,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时,他终于放过了她,但她还在调匀气息,又察觉他的吻逐渐往下,吻上她的胸,教她蓦地一颤,焚烧似的酥麻,令她浑身无力。 “那个……我想还是等一下好了……” “把刚刚的气势端出来。” “……用完了。”她的气势累积一辈子就用在这一次,用完就没了。 娄战来低低笑着,逐而向下舔吻着,像是要舔吻过她身上每一寸柔肌。 “你……”她气弱地低吟着。 太过分了,太羞人了……这闺房情事真是如此吗? 她每一寸肌肤像被焚烧着,教她不由得蜷起了身躯,却依旧抵档不住那火焚似的颤果,直到她再也忍遏不住地娇吟出声,他才稍有人性地放过了她。 “不悔。”他喃着,重量压迫着,逼出她隐忍的娇吟。 龚不悔满脸潮红。“我警告你,从此以后,你就只能有我一个。”他这人招蜂引蝶,一副祸水样,就算他没兴趣,也会有姑娘自己贴上他,而这儿的民风如此开放,天晓得他走在路上会不会被人扑倒。 “当然。” “你……现在想干么?”为何又贴得这么近? “好戏才要上场。” “等等,那我们刚才在干么?”不是完事了吗? “刚才就像是画船样,现在才要正式动工。” 她倒抽口气——不会吧! 第七章 大梦初醒 天将亮之际,门外传来细微声响,娄战来立刻张开眼,小心翼翼地下床着装,走到门外。 “主子。”落夜必慕必敬地守在外头。 “可有龚阀的人前往王爷别院?”他低声问着。 “不……主子遇见龚阀的人了?”落夜诧异道。 “嗯。”娄战来沉吟了声。“落夜,天亮后到街上转一圈,瞧瞧是否还有龚阀的人逗留。” “是。” 娄战来走进门内,才躺回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她,手臂就横过他的胸前,占有欲十足地环抱住他。 一个小动作,教他欣喜地笑柔眉眼。 轻柔地圈抱住她,直到天亮她娇羞地在他的臂弯中苏醒,这一刻在他眼里,是世间最美的风景。 不久,落夜回报没瞧见任何龚阀的人出没,他才安心地带着不悔回到别院里。 他状似墉懒自得,内心却一直担优着龚阀的人会弋目找到她。 所幸相太极行事相当有效率,一面派人拟定截水道的计划,一面从龙王祭上找来泅水技术了得的几名年轻人,打算趁着退潮之际炸山岩。 然而,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地,预定炸山岩的那日,波涛汹涌,险象环生,让几名年轻人不禁退却。 “王爷,不是咱们不肯,而是今日的浪……这要是下水,下得去上不来。”几名年轻人推派其中一名,试着和他商议着。 一行人乘着破浪船前来,相太极看着潮水,面色犹豫道。“身上绑了麻绳,要是有个意外,也能马上将你们拉起。” “可这底下礁石尖锐,就算绑着麻绳,恐怕也会割断。” “本王会尽骨让船靠近山若,让你们省去一点工夫。” “可是……” “酬金五十两银子” 相太极话一出口,几个年轻人莫不互视一眼。五十两银子呀!在这小镇上,恐怕得要措个十几年,说不心动是骗人的,可是这得拿命去搏……众人还是犹豫。 见一个个还不肯点头,相太极头痛极了,只因为入秋之后,风浪只会更天绝不会变小,错过了今日的大退潮,得再多等一个月,可一个月之后,恐怕连船都驶不进这条水路了。 一旁的龚不悔轻扯了下娄战来。“这下子恐怕有变数了。” “今日不做,恐怕就要等到明年入春。”娄战来沉吟着他可不打算等到明年才离开攀潮镇,如果可以,他要尽快离开,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是呀。”她看着那翻腾的江面。“不过那些人说的也没错,今日的浪太大,确实很危险。” “不如我去吧。” “嘎?”龚不悔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却已瞧娄战来走向相太极,赶忙跟上。 “你要去?”相太极看向他,听了他的话,那向来低沉的嗓音也陡高了几分。“这不太安当吧。” 就算对方只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但不管怎样还是个皇子,要是在他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因而引发两国摩擦……这不是自找麻烦? “娄月国境内水脉纵精,娄月人大多都懂泅水,我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娄战来看着那湍流江水,像是在掂算着自己的体力。“再者,这事要是不赶紧处理,隽王爷想要筑运河也行不通。” “是如此没错,但也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主子,让我来吧。”落夜闻言,立刻上前请缨。 娄战来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再道。“放心吧,把船驶近山岩,我再跃入将里炸了山岩之后再上船,到下一座山岩再下江……总共是四座影响风切角度的山岩,泅水的范围约莫二十几里,对我来说应该不是问题。” “可是……” “可是……” “王爷,既然战来都这么说了,就让他试试吧,再不然也还有我。”龚不悔在旁听了一会,没打算阻止娄战来便罢,还毛遂自荐了起来,“我的泅水技术可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没问题的。” “你……”跟在身后的俪人赶紧扯着她,就怕她真的要下水。 她一下水可就露馅了,水会浸湿她衣衫,让她曲线毕露。 “你不成。”娄战来想也没想地否定。 “你瞧不起人啊。”她横睨着,硬是将俪人扯开。 “你的体力比不上我。” “你又知道了?” “就是知道。” “你!”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让我想想。”相太极赶忙阻止两人斗嘴。 如果可以,他也想尽快将这事处理好,可问题是这两人都是一流的引水人,懂得水脉流向,更懂造船,要是出了个意外那岂只是可惜? “不用再想了,绑上两条麻绳再系在纹盘上头还能有什么意外?”娄战来漫不经心地说。 “好吧,不如先炸了前头那座山岩之后再说。”相太极下了决断,赶忙差人取来麻绳和火药跟娄战来讲解。 待讲解完毕,龚不悔伺候着他宽衣,拿起麻绳在他身上绑个特殊的结,从肩头绕过胸口再交又系在腰上,水流再强也不可能松脱。 “这绑法倒是挺特别的。” “有没有听过五花大绑?”她没好气地回道。 “原来如此,见识了。” 龚不悔往他胸口一拍“还贫嘴,你……你要小心一点。”要不是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她可是绝不会让他下水。 “让你见识见识何谓水中蛟龙。”娄战来自信一笑。 她闻言,想起龙王祭那日,是她目不转睛地瞧人较劲泅水,才教他搁在心上,想要一展雄风?忖着,就见他毫不胆怯地一跃而下。 他一身素白,在滚滚公水里,真犹如蛟龙般,顺着浪潮潜下再破水而出,仿佛很谙水性,知道如何顺着潮水而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游到了第一座山若边。 相太极见状,立刻要船再靠近些,将绑着引线的数颗火药丢向他。 娄战来接过手,在山岩上埋入一圈火药,此刻船已经先行驶开,就在他点着火药引线之后,他得要快速地游离。 龚不悔在船上看得胆战心惊,双手紧握在船墙边上,觉得心像是要跳出胸口,毕竟火药炸山岩,无法判断山岩倒塌的方向,更不知道火药的骨有多少,是否会将山岩炸得粉碎,让碎石飞溅成凶器。 她屏息着,见惊天巨响,山若崩解成块飞升再沉入江底。 瞬间烟尘密布,底下的江水像是出现了漩涡,龚不悔大喊着,“拉绳!” 水手闻言,立刻纹着纹盘,将娄战来给拉到船上。 水手闻言,立刻绞着纹盘,将娄战来给拉到船上。 “不要紧吧。,她立刻将俪人手中的布巾取来,覆上他身子。 “我的泅水技术如何?”娄战来笑问着。 龚不悔抽动眼角。很好,还能转移话题,表示他好得很。 “好,好得不得了!”真是白担心他了。 相太极也紧张地问。“娄皇子,不要紧吧?” “不碍事,倒是要准备新的火摺子。” “没问题,早已备安,只是这山岩碎裂倒塌之后,江水的水位不知道会不会上升?”相太极瞅着江面,却难以看出端倪。 “放心吧,火药威力极大,说不定山岩根部都裂开,要是江底裂了缝,水反而会往下渗,倒是要小心漩涡,舵手得注意。 “我知道了,我会派人严加注意。” 龚不悔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谈,娄战来的神情时而严肃,时而扬笑,仿佛压恨没将这江水看在眼里。 如此几回,他神乎其技的泅水技术引来船上阵阵惊呼声,然而龚不悔却发现他的速度变慢了。 可不是吗?虽说是短短二十几里路,但在湍急江水中游起来十分费劲。 尤其来到最后一座山岩时,摆好了火药,点了引信,却不知他怎地还停在一旁不走。 “战来!”她喊着。 就在她喊出声的瞬间,他潜入了水底,不过眨眼工夫,山岩爆裂,轰然巨响之间,连着一旁的山璧都眼着整片清落,直往江底而去。 龚不悔身子探出船墙,想要看个清楚,然而尘灰混浊了江水,她看不见他身在何方,尤其江浪在爆炸之后分外凶猛。竟一时之间找不到他的踪迹。 “拉绳!”她急喊着。 水手纹动着绞盘,却发现纹盘变得极轻,高声喊道。“绳断了!” 闻言,龚不悔心头一惊。难道说他被瀑炸给波及了,否则麻绳怎会断? 同一时刻,相太极已经高声喊着,“来人,谁敢跃下江面,本王赏一百两!” 诱人的奖赏,却没人有勇气尝试,只因江混浊且江水不断翻搅,形成旋转打绕,谙水性的都知道,这底下同时出现了好几个漩涡,一旦下水恐怕就上不来了。 这一点,龚不悔当然知道,但她还在等,数着时间。江面上,还是不见他的踪影……这潜水的时间太长了,要不是昏厥了,恐怕就是被卷进漩涡里了! 一道影子蓦地闪过身旁,她眼明手快地拉住那人。 “龚……请放手。”落夜沉声道。 “我下去。”龚不悔说着,回头大喊,“王爷,把麻绳给我。” “你不行!”落夜赶紧阻止,“你要是出事的话……” “我不会出事,你没有我懂水性,我知道怎么顺着水流潜下,你不懂这些,下水等于是在找死。”她解说着,迅速接过麻绳系在身上,一脚正要踏上船墙,却被人扯住,回头望去竟是俪人。 “不要……”她不住地摇头,就怕二爷一下水就被江浪给吞噬。 “放心吧,我会回来,带着他回来!”龚不悔看着江面,船身离江面约有两丈高,但她不怕,这么点距离还吓不着她。 “千万要小心!”相太极喊着。 “当然!”说着,她扯开俪人的手,双足踏上船墙纵身跃下。 “二爷!”俪人冲到船墙边,见她落水践出水花,随即不见踪影。 相太极听见“二爷”两字,不由得微皱起眉……但没时间细思这些旁枝末节,他立刻指挥,“给本王听着,全给本王抓牢了这条麻绳,一有动静立刻拉回!” “是!” 而江底下,水浊得难辨方向,尘灰遮盖了水面阳光,让人分不清哪边是江底,哪边是江面,然而龚不悔放松身子,顺着潮流而去。 她想,他要是还在江底,代表他肯定也是被这江流给推着走,顺水而下有不少礁石,甚至是刚才崩解的山岩,只要抓住了,就能保住一命……肯定是这样的,他绝不会有事。 可,身处在湍急江水里,光是要控制自己不被漩涡搅进,就已费尽她的力气,她却还找不到他的踪迹。 在哪……到底在哪?! 龚不悔心急如焚,闭住的气已经快耗尽,但就算想要出水面换气,却搞不清江面到底在哪,耳边只听得见隆隆水声,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周遭。 她快撑不住了……气息耗尽,她无力的身躯随浪拉扯着,直到眼角余光瞥见有抹影子逼近,她才用力地闭了闭眼,仔细望去——是他?!他身形如蛟龙,俊美非凡如神祇,直朝她游来。 她使尽全力朝他伸出双臂,眼看着就要握住他的手,却又被水流带得更远,但他仿佛在陆地上般,在水中悠游自在地翻转,竟一把从身后攫住了她,抬起她尖细的下巴,吻上唇渡着气。 不悔贪婪地从他口中汲取着气息,双手紧紧将他环抱住。 昏暗的江水里,他们忘情拥吻,直到麻绳开始拉批着龚不悔,两人浮出江面的瞬间,他才打住了吻。 船上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她却直匀匀地看着他,再三确认着。 “怎么了?”娄战来笑得从容。 “我以为你会不见……”她喃着,才发现嗓子硬咽,说不出话,反倒是逼出了眸底的泪水。 将他紧抱住,感觉到他的存在,她松懈下来才惊觉自己有多害怕。 “你才吓到我,我一浮出江面,王爷就说你下来找我……”他没想到她会追寻自己而来……觉得她鲁莽之余,却也深深动容。 一个行动,已经道尽他在她心中的重量。 “你不见了,我当然……”龚不悔把脸坦在他怀里,明明是开心的,她却控制不了泪水。 “上穷碧落下黄泉,只要你在,我就在。”娄战来承诺。 “你说的,你最好别忘。”梦 远书城 “永生不忘。”允他与她形影不离,正是他一生所望。 破浪船返回攀潮镇,两人梳洗过后,龚不悔才追问他,为何在点了引线之后还不走,他没答,只从怀里取出一个蚌壳。 “……蚌壳?”她傻眼了。 “我点了引线后,却突地瞧见这蚌壳在底下一个坑洞里,想要拿它却被卡住,花了点时间才取出,所以我立刻潜进水里,避开爆炸的威力。”娄战来说着,在房里找出利剪,想将蚌壳撬开。 龚不悔闭了闭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恼还是该笑。“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蚌壳,你知不知道那当头有多……” 怒骂声在他撬开蚌壳的瞬间打住,她傻愣愣地瞅着蚌贝里头的紫色东珠。 “是东珠。”娄战来将约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取出,就房里的洗脸水稍稍清洗。“不悔,你说这能做出什么首饰?” “我哪知道?喂,我还没说完。” “这东珠品质极佳,可以做成坠饰,或者是冠上珠。” “娄战来,你看不出来我在生气吗?”谁管这珠子要用来做什么,她现在可是一肚子火! “你居然为了这种东西,差点被火药波及,还让我担心得半死……” 她真的想打人了,忍得浑身发颤着。 “不悔。”娄战来放声朗笑,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你要知道,咱们要离开这里,这好东西就会成为咱们的盘缠。”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冒险,你知道我……” 未竟的话全都被封口,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忘了自己刚才为何而发火,软倒在他怀里,温热的体温让她感到安心。 在别院稍作休息几日,听相太极说,炸开山岩之后,从东南边进来的风不再锐利,江面浪潮平静了些,而他已经接着开始了运河的开凿。 娄战来趁机道出要离开攀潮镇的打算,相太极再三慰留,但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心意,最终拔了一艘楼舫给两位,就当作是感谢他关勇炸毁了山岩。 几日之后,船即将远航,龚不悔却找不到俪人。 “怪了,俪人到底是上哪去了?”到她房里又找了一迫,却不见她的踪影。 “其实我倒觉得别将她带在身边较安当。”娄战来拉着她说。 “什么意思?”她猛地抬眼。“该不会是你把俪人藏起来了吧。” “……你有决心放下一切跟我走吗?”他不答反问。 龚不悔抿了抿唇。“你认为带着俪人在身边会碍事?” “对,你只需要相公,不需要妻子。” “你明知道那是权宜之计。”她轻呀一声,想了下,忍不住问。“好吧,要是你觉得这样比较好,就这么做吧。不过你得跟我说,你到底把俪人藏到哪去?” “没藏,只是将她绑在我房里。” “你……你会不会太狠了点?”龚不悔摇头失笑,跟着他朝大厅方向走。 “谁教要她挑衅我!”他抹了抹眼。咋儿个俪人才察觉他们要离开,上门找他理论,他嫌罗唆,直接绑了再塞条布巾,一了百了。 “她只是护主心切。” “……最好是如此。” 她疑惑地看着他,眼角余光刚好瞧见相太极从对面小径走来。“隽王爷。” “两位真的要走了?” “是啊,这段时日多谢王爷照顾。” “真不需要我派几个人在船上照应?” “不用麻烦王爷了。” “那就让我送两位一程吧。” 相太极知道留不了人也不再勉强,三人一道上了马车,来到渡口。 “到了娄月,再梢点讯息来吧。”他目送他们上了船。 “咱们要去娄月?”龚不悔不由得看了娄战来一眼,低声问。 “随便说说。”他附耳说了句,又摆了摆手,落夜俐落地收着锚,拉绳扬开首桅上的帆。“隽王爷,告辞。” “祝两位一路顺风。” “多谢!” 船缓缓地驶离了渡口,龚不悔站在甲板上,瞥见俪人披头散发地跑来,嘴巴开开合合不住地喊着,然而距离有点远,她实在听不清。 俪人沿着江畔不住地跑,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好了,别瞧了。”娄战来搂着她退上几步。 “唉,你应该让我和俪人好生道别的。”她知道俪人对她有些许隐瞒,但她看得出她是没有恶意的。 “到时候,你会心软带着她一道走。” 龚不悔没有反驳,因为她知道自己确买会这么做。 “走吧,到舱楼,可以远眺整个怒涛江。”娄战来不给她伤春悲秋的机会,牵着她的手上了舱楼。 舱楼像间小阁楼,里头备有简单的床和小桌,三面皆有大型推窗,方便行船侦探前方。 如娄战来所料,映入限中的怒涛江景观,果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哇……分水岭就在前头,到时候咱们要往西还是往南?” “这个嘛……”娄战来笑睐远方,笑意却突地僵在唇边。 “到底是往南还是往西?”等不到回应,她不由得回头望去,却见他错愕地看着远方。 她微眯起眼,可见前方有艘大型楼舫,造型颇新颖,尤真是那船首的水鸟造型好似在哪见过。 “落夜,转舵,让开主水道。”娄战来突地朝底下喊着,“扬开重帆篷。” “是。” “这河面这么宽,没必要让吧?”不悔不解地问。“况且咱们现在是顺风,没必要连重帆篷都扬开吧,你是打算快点离开这儿?” “省得待会俪人跳上船。” 瞧他说得一脸正经,她忍不住笑露编贝。“早不见俪人的身影了,况且这船身这么高,她恐怕也跳不上来。” 娄战来也笑着,但双眼专注地瞪着前方逐渐靠近的船,那船张扬着红底黑字金流苏的旗帜,上头写了个龙飞风舞的“龚”字。 那是龚阀的船,而站在甲板上的人是……龚阀五爷房旭引和巩家两兄弟! 他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倒到一旁的床板上。 “战来?”龚不悔不解地看着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似和寻常没两样,但他的眉却不自觉地深锁着,好像在担忧着什么。 “如果是梦,就会有梦醒的时候……不悔,我不在梦里吧。”他哑声喃道。 就快要离开了,只要离开怒涛江,过了观永再转进通往曜见的穆勒河,直接柱南通往南方海洋,就可以脱离龚阀的势力范围。 可偏偏在这当头遇到龚阀的船……还是说干脆往西,直接回娄月? “你当然不在梦里。”她没好气地笑着。“或者应该说,不管是在梦里梦外,咱们都会在一起。” 她敏感地察觉他在不安,却不能理解他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不悔……”唯有紧搂着她,他才能安抚自己。 两人静静地躺着,等两艘船交会而过,他才暗松了口气,大手不斯地抚着她的发,轻抚着她白嫩的贝耳。 “喂,天色还很早……”她娇羞提醒着。 “把窗子关了,不就天黑了。” 见娄战来真起身要关窗,她赶忙阻止,“把窗子关起来,这……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虽说这艘船上加他们在内只有三个人,但还是很羞人的好不好。 “落夜在舵房里。” “分水岭就快到了,你应该……” 话未竟,已被他封口。他吻得又浓又重,像是要将她吞噬了般,大手已经钻进她的衣衫底下。 她羞得想阻止,然而他的吻像火般,烧得她浑身发烫软下,根本无力阻止,直到—— “主子!” 落夜焦急的呼喊传来,令娄战来猛地起身,推开推窗,往后瞧去,只见龚阀的船不知何时掉头,从后方直追而来。 他抹起眼,竟瞧见相太极和俪人在船上,他忍不住暗咒了声。该死,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手下留情,应该直接灭口,不该让俪人有机会说出一切。 “发生什么事了?”龚不悔满脸通红地整理衣袍,抬眼瞧他表情冷鸳。跟着站到他身旁,瞧见后头是刚刚交会而过的船。“这船刚刚不是和咱们交会,怎么现在又回头跟在咱们后头了?” 她可以一眼就分辫出来,是因为船首上的水鸟造型,她的眼力没有好到可以瞧见船上有什么人。 “落夜,加速前进,约莫再十里,右手边有条分支,转过去。”他沉声下令。 那条分支是条漕运水道,可以连接通往娄月的无定河,重要的是水较浅,对方是大型楼舫,转进浅水,恐怕就要搁浅了。 “怎么突然转向分支……”龚不悔垂着眼思索,脑袋像是出现了所有水流地图,知道那分支是通往哪。“咱们不是要沿着曜见的穆勒河往南吗?走那条分支可是会到娄月的。” “暂时先这么打算。”娄战来神色严肃地看着龚阀的船一寸寸地逼近。 大型楼舫上是四重帆,船形是她设计的水鸟造型,舱底还有水手摇桨,速度自然是不同凡响,照这速度看来,恐怕是撑不到他们转进分支了。 “难道后头的船是追兵?”龚不悔猜测着。 娄战来张口,却不知道该做何解释,见她已经快步下了舱楼,他也急着跟她下舱楼。“不会,你要去哪?” “这船上有隽王爷准备的许多干粮和衣服,还有……”龚不悔掀开甲板暗门,从里头取出几颗火弹,甚至还有火弓箭。“这是我跟隽王爷要来以防万一的。”瞧她拿起弓箭,箭上绑着火,他连忙扣住她的手。“你要做什么?” “炸了他们!” “不行!” “为什么?” “因为……” “主子,船靠近了!”落夜的急喊声落下。 娄战来在甲板上,就见龚阀楼舫从船后急速超前,两艘船瞬间平行。 就见房旭引站在甲板上,冷眼瞪视他。 “……娄皇子,能否请你给个交代?”人见人爱的桃花笑脸,此时眸子禽着杀无赦的冷厉光痕。 他叹口气,低低苦笑。终究是梦一场…… 第八章 原来女人也能当男宠 龚不悔不解地看着船上的房旭引。总觉得他好熟悉,像是在哪见过……正思付着,对方已经纵身跃到她面前,后头眼着两抹影子,速度快得吓人。 “……凛,终于找到你了!”他嗓音激动微哽,桃花眼布满血丝,殷红一片。 “呢……请问你是哪位?”她直睇着他。“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凛?他在叫谁? “二爷,你真把咱们都给忘了?!”巩玉音单膝跪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双虎眼像是要凸出来似的。 同样单膝跪下的巩金语沉默不语,视线淡淡地扫过船上,像是在收集线索。 龚不悔眨了眨眼,只能向娄战来求救,“你认得他们吗?” 他苦笑,只因要解释,还真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娄皇子,凛失去记忆,你也失去记忆不成?既然已经找到了凛,为何不派人通报一声?!刚刚两船交会时,我不信你没瞧见龚阀的旗帜,然而你却加速而去……你真如俪人所说,要趁着凛失去记忆,将她带往娄月?!”房旭引沉着声质问。 “那么,你是否问过俪人,为何她没回报龚阀?”娄战来懒声问着。 “她说是娄皇子不让她回报。” “你认为可能吗?”他哼笑。 房旭引闻言,沉默着;事发突然,他也没细想那么多,如令仔细想想,果真是不太寻常。 前几日他听说攀潮镇完成了一项创举,观永的王爷炸了怒涛江东水脉的山岩,让切风和缓,令江水浪涛平和许多,如此了得的做法让他起了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到攀潮镇再走一趟。 岂料才刚要到渡口,便在江畔瞧见了俪人和一个男人,他命人停住了船,差人下船相询,那人便将俪人给带上了船,才知道对方便是观永国的隽王爷,刚送走了娄战来和凛。 他立刻掉头追人,幸好让他给追着了。 “不管怎样,娄皇子明知道我等沿着水脉寻找凛,你既找着人了就该通报一声……风华出事,就连凛也生死未卜,你是存心要逼死我等不成?”风华说过,娄战来在她尚在栖夜城时,助她许多,颇得她的信任,所以他就姑且相信他。 但是,他要带着凛离开,这一点他怎么也认同不了。 “风华出事?”娄战来微愕道。 “在娄月皇宫出了事,公主死了。” “……风华呢?” “受了重伤掉进流沙里,幸好顺着底下水流而出,不其带着她到曜见的龚阀分坊才保住她的命。” 娄战来闻言,久久不能言语。他和不悔失散,一心只想寻找不悔,以为风华待在娄月有人照应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没想到竟是死里逃生。 “那个……我能不能先请教一下,你们是谁?”一片沉默教龚不悔终于忍衬不住地开口询问。 “凛……我是旭引。”他快哭了,一方面是因为找到她,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识自己。 “喔……”她觉得这回答有说跟没说没两样耶。“是说……你们怎么会眼俪人一样唤我二爷?” “二爷,因为你是龚阀二爷。”巩玉音沉声道。 “龚阀二爷?”这真是太奇妙了,她明明是姑娘家,怎么会是二爷?之前俪人的说法她还比较相信,可这些人眼神好认真,像是真把她当成男人看待……“龚阀是什么地方?” 房旭引闻言,真是欲哭无泪,“俪人没告诉你?” “没。” 他叹了口气,瞧娄战来笑得坏心眼,像是在警告他,俪人大有问题。如今,他当然知道俪人古怪可这事得先搁下。 “算了,失去记忆也是没法子的事,重要的是,咱们得先去找风华,她很担心你,要不是她身上有伤,不群强迫她非静养不可,她恐怕用爬的也要爬来找你。”他柔声道。 “风华是谁?”从刚刚就听他们提这个人受了重伤。“不群又是谁?” 他抹了抹脸,扬起了招牌笑容,“不急,先回咱们船上,我再好生告诉你。 “可是……”她征询地看向娄战来。 “走吧。”娄战来牵起她。 事有变化,他们注定是不可能置身事外过水上人家的日子,享尽闲云野鹤的生活。 龚阀成立在百年前。据说在百年之前,娄月和弋风两个皇朝皆属于曳宿皇朝,而曳宿皇朝世代皆由转世女王掌朝,直到第十九代时,女王闹了双胞,其中之一助娄氏创立了娄月皇朝,成了开朝皇后,而另一个则是助弋氏创立弋风皇朝。 但女王不再是女王,成立了龚阀,以皇商的身分效忠弋风皇帝,却被要求终身不得出嫁,但可纳男宠。 时经百年,龚阀势力扩张得让太大,弋风皇帝震摄,不但包办了食衣住行,还拥有自己的兵马,成了各国君主争相招揽的组织,于是被弋风皇帝视为眼中打,就在今年,皇帝设下陷阱,要龚阀大爷龚风华当引路人,护送弋风公主和亲娄月。 当代女王拥有五个男宠,龚风华、龚子凛、应思行、左不群和房旭引,每人皆有长才在身,各司其职统领龚阀。 龚风华质疑此为弋风皇帝的阴谋,于是将龚家军撤出,将龚子凛也带着启程。 而事情果然如龚风华所想,弋风公主被杀,龚风华成了头号赚疑,被追杀到鹰真边缘的石真镇,身陷流沙而下落不明。 而龚子凛则在丰若城遇上追杀,乘船离去,船却翻覆亦下落不明。 “我真是罪该万死,竟不知道你是龚家二爷,竟还……”相太极得知事情始末原由,简直是羞窘得无脸见人。 “呢……王爷无须在意,因为我也不记得啊。”龚不悔无奈道。 “那日在怒涛江东水脉,听见了你的妻子喊你二爷,我觉得古怪却没细思,忘了你也姓龚……只知你的名是子凛,却不知还有字号为不悔。” 龚不悔只能继续傻笑。这份完整的记忆,总算消除了她的疑惑,却也让她不解为何俪人的说词和事实出入竟那般大。 坐在龚阀楼舫的甲板上用膳,却独不见房旭引和俪人,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在聊些什么。 “要是你的妻子……” “丫鬟。”一旁的娄战来沉声纠正。 “是……真是抱歉,龚阀女王才是不悔的妻子,但我的意思是说,那丫鬓应该没失忆,为何不向我求救?”说着,相太极还是扼腕极了。 “世局正乱,能不惊扰是最好。”娄战来淡道。 唯有这一点,他认为俪人处理得当。 “这什么话?世局再乱,龚阀有恩于观永,我等岂是知恩不报之人?两年前观永水患,可是龚阀二爷冒着风险前来,带来一船的物资和上万两黄金,在水患之时还抢救了至少上百条人命,这恩德……观永人一辈子不忘。” 娄战来瞧着相太极的表情十分诚挚,倒是意外,没想到他竟如此重情重义,把这些事都搁在心底。 “呢……这事就先别提了,吃饭吧。”龚不悔吃得意兴阑珊,却还是劝着他们赶紧用膳。 谁教她脑袋一时之间没法子装那么多事。她现在还混乱着,有许多事待厘清,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怎么会是女王的二号男宠呢?她明明是个姑娘家,到底是要怎么娶妻? 这点最悬疑,她很想问房旭引,可又觉得不好问出口,因为实在是跟他不熟。不过……为何她忘了那么多重要的事,却唯独记得和战来之间的相处片段? 说来她这人也真槽,就算先前听房旭引说了那么多,心里也没多大感触,只因他们在她眼里,顶多算是有点熟悉的陌生人,她呀……还是想和战来云游四海。 “只是教人费猜疑的是,你们从娄月回弋风的路上,那无定河不可能有暴风,怎么会翻船?”相太极至今还是觉得极为不解。 龚不悔不由得扬起眉,这事她也听药材行的小哥说过。确实是如此,就连她也认为那一段水脉是不可能出现暴风的,可是战来却笃定说是遇到暴风,唯有这一点和俪人说法相同。 后来,她脑袋有些记忆碎片,隐约发觉船是被火药炸开的,她问过战来,但他却没有给她答案。 原以为是要追杀战来的杀手,可如今想想又觉得不对劲。 正付着,听见后头有脚步声,她微回头望去—— “凛,真是对不住,等到了曜见的分坊时,我会差人送上你最爱的烧辣子和炙烧膀子。”房旭引走到甲板,亲热地往她身旁一坐。 龚不悔却不着痕迹地偷偷朝娄战来贴近。 动作极小,但还是引起了房旭引的注意。 “这人一旦失忆,确实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仿佛以往讨厌的,现在就不讨厌了,以往喜欢的,现在就不喜欢了。”他深叹口气,有种难以释怀的伤感。 凛向来和他亲近,有什么烦恼总会找他说,现在却刻意地离他远一些…… 刚刚他问过俪人不回报的原因,俪人推说是人生地不熟,不敢贸然使用烟弹,就怕引来追兵暗杀,这因素他是能理解,而她说不敢告诉凛她的真实身分,那是因为她失忆,所以也就精简带过。 这说法听起来合理,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只能先搁着,暗中观察了。 “讨厌的喜欢的,从我失忆之后一切重来,这样不好吗?”龚不悔含笑反问。 “是没什么不好,只是觉得咱们相处了十几一年……你小时候又乖又听话,不哭也不闹,可是一难过就会找我……开心也会找我……”说着,房旭引感性地红了眼眶,随即又勾起笑意。“没关系,人活着才重要。” 龚不悔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笑脸好熟悉……想着,她蓦地击掌,“我们的笑脸很像! “是啊,因为你说最喜欢我的笑脸,你最喜欢人笑起来的模样!”真不是他要说,只要端出他的招牌笑脸,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要柔软上几分不可。 她怔怔看着他,“……好像有点印象。”脑海中闪过一张模糊却爱笑的脸。 “是吧是吧。”听她说有印象,房旭引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不住地往她身上靠去,可都还没碰到,她已经被人拉走。 他顺着方向望去,对上娄战来冷沉的眉眼,教人不寒而果的沉静魄力,令他愣住。他记忆中的娄战来总是扬着惰獭邪肆的笑,就算身处质子府,依旧不改那一张笑脸,如今没有半点笑容,有种无形的霸气让他说不出话。 “龚阀五爷,不悔累了,在下带她到舱房歇息。”娄战来态度强硬道。 龚不悔不解地看着他,发现他扣在腕上的力道蛮横得可怕。 “可是……”他还想跟凛多聊聊,要是能勾起她些许记忆,那就更好了。 守在一旁的巩家两兄弟向前一步,仿佛娄战来稍有动作,便会立刻上前将他拿下。房旭引见状,赶紧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就这样。”娄战来不容置喙地将她带离甲板。 房旭引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喂,会不会太不尊重他了?再者,怎么凛失忆之后,和娄战来变得这般要好了? “龚阀五爷,有件事本王不知该不该问。”相太极沉吟半天,像是极难启齿。 “什么事?”不知怎地,隽王爷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他惴惴不安。 “龚阀二爷……既是女王的人,又和娄皇子在一起,这……” 话未竟,房旭引已经是一脸撞鬼的惊吓表情,紧抓着他的手不放。 “隽王爷,你这话的意思是……”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们两个好像有私情,总是出双入对,同床共寝。”相太极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 房旭引心头剧颤,却努力保持冷静。“那没什么,我和二爷也常同床共寝,那是一种友好的表现。”才怪!他和凛不可能同床共寝,甚至一点也不想和思行或是不群睡在一块! 可是,他非得说这些鬼话,要不这事传出去…“能听吗? “原来如此……本王想岔了还真是失礼。”相太极笑得一脸抱歉。 “是啊是啊……”他哈哈笑着,心却苦得快掉泪。 巩家两兄弟神情则是一致的肃杀,然没得到命令亦不敢轻举妄动。 房旭引笑得脸都快僵了,心却乱成一团。不会吧……娄战来该不会发现凛是女儿身了吧……天呐,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办才好?! “战来、战来!” 进了舱房,他还是没松手的打算,可手腕真的痛得受不了,教龚不悔忍不住开口喊着。 娄战来这才猛地回神,松开了手,看着被他握得泛起一圈癖痕的手腕。 “抱歉……很疼吧。” “还好,倒是你怎么了?”她不安地瞅着他,轻捧住他紧绷的俊脸。 “……没事。”他轻扬笑意。 看来他比想像中还要沉不住气,尤是听房旭引这么一提,便教他感到烦赚,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吃五爷的味?”龚不悔嘿嘿笑着,企图用笑意扫除他内心的不安。 “怎会?” “不会?五爷生得那般俊,你真是一点都不吃味?” “比我还俊?” 瞧他像是稍稍转移了心思,她才坏心眼地说。“爱笑的人总是比较讨喜嘛。” “是吗?”他面无表情地问。 笑脸迎人确实较为讨喜,然而又有多少人是笑里藏刀?那个男人也是个爱笑之人,美怪不悔老是喜欢跟着他。 话一出口,龚不悔敏感地察觉他的心情更不佳,像是在压抑什么。真是怪了,爱笑的人本来就讨喜,这话有什么不对? “你的笑脸也不错呀。”她赶忙再补上一句。 “承蒙垂青。”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人家夸你还这样……”真是的,她说真的他当安慰不成? “多谢盛赞。”娄战来楼着她上了床。“你爱瞧我的笑脸,我就努力地笑,这样总成了吧。” “成,你开心就好。”她抚着他淡禽笑意的脸,可脑袋里却不斩地浮现另一张爱笑的脸,然而那张脸她怎么也瞧不清足。梦远 书城 “怎么了?”他习惯性地轻抚着她的耳朵。 “没。”她扬笑掩饰,不想说出口,就怕他又不开心,于是转了话题,“我只是在想……难道龚阀的人不知道我是女儿身吗?我明明是女的,要怎么当龚阀女王的男宠?” 这问题,娄战来可真是回答不了。虽说他早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事实在不该由他解疑。 “别想了,待你见过风华之后,她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你也不知道?”龚不悔微妹起眼。 “这个嘛……你要给我多少解惑费用?” “跟我要钱?”她不禁倒抽口气。 “不……”他笑得邪眼。“身子也行。” “喂……”她羞红脸想挣扎,却被他紧密地封了口,身子亲密的贴覆,烫着她的身子,就连抗议都给忘了。 夜深沉,情人间的绮旎浓情,谁也阻档不了。 经过了一日夜的加速航行,南下穆勒河,河畔边便是龚阀位在曜见皇朝国境内的分坊。 龚阀分坊围墙高耸,里头遍植白桦木,让人难以之见里头。守门的小厮一见房旭引,随即引着一行人入内。 进门后是片水塘,与主厅以石桥街接,底下荷叶田田,四周假山街鹿,主屋白墙琉璃瓦,状似山岩穿凿,魁檐飞阁,楼宇错落,通往各院落的曲靡穿聊渡杏,狡如人间仙境,教龚不悔看得目不暇给。 “凛,往这儿去便是风华静养的寝房。”房旭引指着曲廊最末端的一间房,再看向其他人。“不好意思,王爷和娄皇子请往偏厅坐一会。” 相太极从善如流,娄战来却不任人摆布。“不,我也要去看风华。” “可是……” “风华和我有些交情,她有哪些事是我不知道的?”他大抵知道房旭引在提防什么。“要不你去问风华,问她愿不愿意见我。” 房旭引闻言,笑了笑。“不了,既是如此,那就请往这边走。” 娄战来牵起凛的手直朝曲廊末端走去,他瞧两人举止如此自然,决定把这令人头痛的事丢给风华处理去。 两人走到门外,娄战来在外头轻喊着,“风华。” 不一会儿,门立刻打开,开门的姑娘做丫鬓打扮,粉嫩俏颜上原本没有半点表情,目光落在龚不悔脸上,眼眶立刻泛红。 “二爷……”襄伶哑声唤着。 龚不悔闻言,只能嘿嘿干笑。没有记忆好像提麻烦的,一个个对她这般亲热,她却连时方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真是太抱歉了。 “子凛,过来。” 一道低哑得难辨男女的嗓音传来,龚不悔抬眼望去,居中的屏风遮住了视线,她只好拉着娄战来踏进房内。 “娄皇子请止步。”襄伶立刻档在屏风前。 “风华,难不成你破相变丑不敢让我瞧见?”他戏澹道。 “风华从末美过,岂会不敢见人?”她低哑笑着。“襄伶,将屏风推开。” “可是……” “无妨。” “是。”襄伶一身蛮力,轻而易举地将实木画布屏风给推到一旁,让人瞧见床上人儿有张绝世容颜,黛眉勾魂眼,抱而不俗,妖而不媚。 龚不悔看傻了眼,不敢相信这天地间竟有如此绝色美人。 “子凛,就算你是头一回瞧见我穿女装,也犯不着吓得连话也说不了吧。”龚风华啼笑皆非地说。 “呢,我……” “风华,不悔没有记忆。”娄战来淡声道。 她黛眉微扬,微眯眼地瞅着龚不悔,“我知道,咋晚旭引送来的飞鸽传书上提了个大概,我只是不懂俪人明明在,为何没回报。”也因为防着她,并末让俪人跟随入内。 一旁的襄伶赶紧拉来两张椅子,让两人坐在床边方便交谈。 娄战来简单地将龚不悔流落到观永攀潮镇一事说过。 龚风华垂睫细付,再问。“子凛,俪人是怎么跟你交代身世的?” “她说我家在弋风去暮城,家中经商,有个姐姐,还有个末婚夫,而我是因为出外游玩,所以得扮男装……”确定这里头有一大半都是假的,但她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是,龚风华不是龚阀女王的头号男宠吗? 可虽说龚风华脸色苍白,看得出身体不适,然而她横看竖看,都觉得她是个美一得不可方物的美人,这哪里是个男人? 娄战来闻言,不禁微眯起眼。他没问过不悔,俪人到底是如何编造她的身世,没想到会编出了个未婚夫……难道俪人是那个男人的内应? “……是吗?”龚风华疲惫地闭了闭眼。 “风华,你的伤势看起来颇重。”娄战来暂时将俪人的事丢到一旁,注视着她异常苍白的粉脸。 龚风华着男装时,俊美无双,神采飞扬,如今倒像个病秧子。 “还好,一时半刻是死不了,况且我还有事得做。”她潇洒扬笑。 “什么事?”他皱眉。 她瞥了龚不悔一眼,打住话题。“没什么,倒是多谢娄皇子一直照料着子凛,找到机会,风华会好生报答。” “这是我分内的事,倒是你……我以为有万全准备,你该是能全身而退的,没想到你却……”娄战来顿了下才道。“对了,褚非呢?” 前往娄月的送亲队,充当使节的是皇卫司都督褚非。他和风华交情匪浅,不管发生什么事,肯定都能带着风华离开才是,现下却不然。 “他……”提到褚非,她神色有些黯淡。“八成还在石漠镇。” “为什么?”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还活着。” 娄战来闻言,垂睫推敲着。“宫里发生什么事了?”风华心恋褚非,会故意不让褚非得知她生还,肯定和弋风皇宫里有关。 风华笑而不答,他随即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不悔丧失记亿,所以不在不悔面前提,不想让她卷入这是非之中。 “不悔,你先到外头。”他道。 “为什么?”龚不悔不满地扁起嘴。 一直听两人对话,她已经忍很久了,虽然听房旭引提过龚风华护送公主和亲一事,但他俩对话老是只讲一半,实在是教她听得一头雾水。 “听话。” 娄战来这话不说便罢,一说就让龚不悔的火气冒了上来。“你很奇怪耶,到底是我跟风华比较熟,还是你跟风华比较熟?为什么我要出去!” 说真的,进房后她就被冷落,两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已经让她很不舒服,如今还要被赶出房门外……现在是怎样?! “不悔?”娄战来微诧地瞧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使起性子。 反观龚风华神色自若,仿佛对她的怒火压根不在意。 “说什么要看龚阀大当家……既是男宠,又怎么会是个美人?而你……瞧够了没?应该出去的人应该是你吧!”龚不悔不发火则已,一发火就如火山喷发。 赶她走……两人到底是要说什么? 他们该不会是有私情吧…… 委战来呆若木鸡,龚风华却是忍遏不住地放声大笑,那笑声豪爽如男儿郎,但笑了两声便捣着胸口,不敢再笑得张狂。 “华爷。”襄伶赶忙向前。 “不碍事,只是眼前这状况大出我意料之外。”她睐着娄战来,笑意渐敛,丽容冷凝生威,除缓道。“我说……娄皇子,你是有何等本事,竟能在短短几天内让子凛转了性?” “我……” “等等,你们两个该不会真的有私情吧?”见他竟也有支吾其词的时候,龚不悔不由得档两人之间要问个明白。 龚风华妖抱绝美,那举止言谈和战来有几分相似,这两人站在一块,简直登对得教她害怕,她才会做此联想。 “子凛,你也未免太会胡思乱想了。”龚风华这下子可笑不出来了。 “我跟风华之间怎么可能!”娄战来头痛地捧着额。 “要不……为何她要质问你咱们间的事?咱们的事为何得让她插手?”就算她和他亲近,旭引也没多说什么,为何龚风华却一副要干涉的样子? “我为何不能管?我是龚阀大当家,饶是你也得听令。”龚风华低斥。 “……难道你才是真正的龚阀女王?”她猜测。 “不是。”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明明也是女的,我也是女的,为何咱们都成了男宠,难道说连房旭引也是女的?”他长得俊俏极了,要是扮成姑娘家…… 风华无言以对,正不知该如何讲解时,有人推门而入——“不群?” 龚不悔回头望去,一个男人徐步走来,朝她比了个手势。梦远书城 她不由得脱口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话出的瞬间,她觉得疑惑,不懂自己怎会看得懂他的手势。 “不群,子凛失忆了。”龚风华慢声道。“你的医术了得,替我瞧瞧能不能医好她,顺便医医她的心病,别让她转了性子,胳臂往外弯了。” 左不群瞧着两人说话时的唇形,一头雾水,睇向龚不悔。 “你!我就是喜欢战来,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有何不可?!”她微恼道。 “就是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许诺一生了。” 她话一出口,龚风华和左不群错愕得一致瞪向娄战来,左不群出手极快,单手扣上他的颈项—— “你做什么?!放手!”龚不悔恼火地反抓住左不群的手。 “娄战来,你好大的胆子……如今事态正乱,你房然……”龚风华气恼地瞪着他。“你可有以命相抵的觉悟?!” 第九章 龚阀女王 “风华,我说过,我会用我的命保护不悔,她在,我在,她死……我亡!如此还不足以说明我的心意?”娄战来从容不迫地回道。 “你以为光凭你一席话,就能得到龚阀女王?!”龚风华停笑着。“一个无用的质子,你凭什么保护她?” 龚不悔闻言,不由得回头望去。龚阀女王……是她? “风华,你到过娄月,那么你也该知道我绝非无用质子。”他沉声强调。 “所以……你会得到皇位,保护子凛?” “是。” 龚风华晚了左不群一眼,他松开了手,往后退上一步,但深刻五官还禽着难消的怒火。 “娄皇子,你可知道龚阀魔下的兵马有多少?” “不说其他地方,就说几大皇朝,弋风三万,观永五万,曜见五万,娄月近三万兵马。” “你倒是挺清楚的嘛……龚阀的兵在精不在多,娄战来,要是让我发现你待子凛有二心,我龚风华以命起誓,绝对要彻底倾覆你娄月!”龚风华说此话时颇有莫美夫万敌的气概。“龚阀就算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取下你的项上人头,你可给我记住了。” “多谢龚阀大当家成全!”娄战来起身,单膝跪下。 龚不悔呆站在一旁,脑袋混乱得紧。 龚风华拉过她的手。“子凛,既然你决定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么……你就准备和他启程回娄月。” 她怔怔地看着她。“……我才是龚阀女王?” “当年为了要保住你,应长老才会要你扮男装,让你成了龚阀二爷……”龚风华紧握住她的手。“我是为你而活,为了你而放弄一切,所以,你必须要过得比谁都好,绝不能再被牵扯进那些是非里。” “可……”龚不悔反抓住她的手。“你也胜龚,为何你不是龚阀女王?我觉得你可以当女王,我……” “我是应长老找来的龚家远亲,是为了成为你的替身而来,你可千万别让我的牺牲毫无意义。”为了保住龚阀女王,她连最心爱的褚非都得暂时!a舍。“龚阀百年历史,从此刻开始改变,我答允你出阁,但龚阀依旧是你最有力的后盾,龚阀绝不允许你受到半点欺凌伤害。” 龚不悔讶然无语,好半晌才挤出些许声音,“我……不记得一切,也不想寻找过去,为何你还要为了我付出?你应该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什么替身什么牺牲……为何她的存在得让别人如此委屈? “会的,等我将一切打理好,我会找回我的褚非。” “褚非?” “我的男人。”龚风华态度坚毅。 龚不悔直睐着她半晌,最终忍不住道。“那个……对不起。” “时不起什么?”她笑问着。 “很多……还有我刚刚对你……态度没有很好。”说着,像个做错事的娃儿,小脸垂得低低的。 虽然没有记忆,如今她发觉龚风华对战来没有情意更没有恶意,表面上把话说绝却没有杀气,就像是大姐为了保护家中小妹,想跟他讨一个承诺罢了。 “没关系,我习惯了。” “不会吧,我跟你关系有那么忍劣?”还是说,她根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女王? “想到哪去了?”龚风华脸上轻漾笑意。“正因为我们是手足,才不需要在意那些旁枝末节,你可以在咱们面前态意地展现喜怒哀乐。” 凝睐着她温柔的笑,直到这一刻,龚不悔才真正感受到找回家人的安心感。她知道,就算她再任性,龚阀里的每一个人都会包容。 左不群走向前,朝两人比了个手势,她轻呀了声,歉疚地说。“对了,我都忘了你受伤,实在不该交谈太久。” “是啊,再见到你让我太开心,我都忘了我受伤了。”龚风华表现得像没事一样,任谁也看不穿她掉进流沙之前,胸口已中了一箭。“子凛,你先和不群下去,我有事要跟娄皇子说。” “你要跟他说什么?” “嗯……我得想想要跟他要多少聘金才行。”她煞有其事道。 “……龚阀缺钱吗?” “龚阀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女王,如今女王要出阁,他当然得要付出庞大的聘金才行。你别担心,这些事我和他谈就好,你先去休息。”龚风华笑呵呵地说,以眼示意左不群先将她带走。 龚不悔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娄战来以笑容安抚着她,直到她走出房外,他才刻意压低声响问向龚风华。 “弋风皇帝以公主之死,要龚阀女王进宫负责?”他作此猜测,是因为风华刻意支开了不悔,刻意不让她知晓这些事。 这法子简单,而且不伤及帝誉。以公主之死为由,硬是逼龚阀女王出面处理,借此将人囚禁在宫中,再找个法子赐死,甚至根本不需要赐死,让底下几个心怀不轨的皇子作乱,说龚阀女王是在混乱中被杀。 龚风华疲惫地倚在床柱上,面无血色,笑意却不减,“精明如鬼的娄皇子,还有什么逃得过你的眼?” “那老家伙真是欺人太甚。”娄战来哼笑着,像是意会什么,突地抬眼,“你要假扮女王回宫?” 见她换回女装,他便觉得有异,如今倒是明白原因了。 “没错,我要回弋风皇宫,将这件事彻底了斩。” “不会太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龚风华低笑着。“这也算是我的最后一项任务,除了要保住子凛,也是要让龚阀彻底退出弋风。” “弋风皇帝觊觎又厌恶龚阀势力,你这一回去是凶多吉少。”娄战来叹了声。“难怪你不让褚非得知你的消息。” “他呀……”想起褚非,她脸上漾起淡淡哀愁。“傻子一个。” “傻的何尝只有他?” “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好生对待子凛。”龚风华收起哀愁,慵懒勾笑。“倒是子凛以往避你避得紧,像是耗子遇到猫,如令却对你一往情深……也许是老天特意安排吧,让她失了忆,恋上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子凛恢复了记忆,想起了弋照霆……” 弋照霆是弋风的荣亲王,当年弋风皇帝下诏要龚家人入质子府当质子时,子凛便是和她一道进宫,后来也不知怎地,竟和弋照霆越走越近,三番两次劝阻无效,才会让她决定趁着送亲时,将她带往娄月,岂料还是避不开弋风皇帝的追杀。 “……走一步算一步。” “要不待我进宫,我逮着机会便杀了弋照霆那家伙,一了百了,就算有天子凛恢复记忆,恨的也只有我。” “弋照霆可不是你想杀便杀得了的,他的身边死士众多,况且他又是褚非的表哥,你不怕褚非恨你?” “那就恨吧。”她无所谓地回道。“他要是越恨我,就越忘不了我。况且我认为龚阀接连出事,绝对和弋照霆脱不了干系。” 娄战来闻言不由得低笑,“确实,在通往曜见的水路上,我在敌方的船上瞧见了弋照霆的心腹魏碧。” 龚风华撇了撇唇,愤愤地说。“混帐东西,竟敢利用子凛对他的好感……子凛失去记忆也好,要不背负着这些记忆,也只是痛苦。” “可不是?所以她只要爱着我就好,其他的都别再想。” “我即将启程回弋风,到时候子凛就交给你了,请你务必要保护好她。” “当然。”他视她为己命,自然会尽其所能地保住她。“倒是你要回弋风……要不要我调派娄月的兵押后?” “不了,娄月一旦插手,就会演变成两国战事,刚好中了弋风皇帝的下怀。” “娄月的兵力不见得输弋风。”尤其娄月最精锐的兵是水师,这一点绝对是弋风比不上的。 “可问题是你身边有子凛,我不希望战事波及她。”她说着,蓦地捣住胸口,没喊出半个痛字,唯有微皱的眉头泄露她难时的痛。 “风华……”娄战来见状不禁站起身。 “华爷,休息吧,别再说了。”襄伶赶忙扶着她躺下,再回头看着他。“娄皇子,我家华爷伤势才稳定,还请你先离开吧。” “风华,要不要我帮你?”他突道。 龚风华蓦地漾起笑。“不了,我可不希望褚非不开心。” 娄战来一愣,“你……” “记不记得咱们在鹰漠分坊时遭遇暗算,我受了点小伤,不过让你玩闹地抱了下,我的伤便不药而愈?”在那时,她心里便已起疑,如今他没否认,更印证她的猜想。“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拥有不药而愈体质的人是子凛,但后来我发现……应该是你随侍在旁所致吧。” 当年的曳宿女王,传闻是星子转世,拥有异能,而后第十九代女王闹双胞,一个在娄月,一个在弋风。 子凛小时候受伤,总是不消一刻便痊愈,她还以为是她拥有女王血统,有异能所致。如今仔细想想,当年助娄月创朝的开朝皇后亦有异能,那么姿战来有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怎会忘了龚阀大当家心细如发,一点细节都逃不过你的眼。”娄战来彻底认输,打从心底欣赏着龚风华。 那时,他借着笑闹想要治愈她,没想到反而引起她的注意。 “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会放心把子凛交给你?”她相信,愿以己身守护所爱之人的人,绝对能不负所托,“送亲之前,龚阀商宴遭炸药袭击,要不是你,子凛早就不在了,而你的伤是加倍的严重,这些我是看在眼里的。 他用把抱治愈所爱之人,压根不管对方的伤会转移到自己身上,但那时子凛明显地恋着弋照霆,在这种状况下,要不是爱得极深,他又怎会如此甘愿? “她可以不爱我,也可以不嫁给我,我……只求她活得好。”他越是爱,内心越是卑微,可彰显在外却是讨人厌的嘴脸,只因让她讨厌,总好过她永远不记得。“但现在……我要她爱我,更要嫁给我,在我的臂弯里,谁都伤害不了她。” 龚风华笑睐着他,没再开口,娄战来静静注视她半晌才徐缓离开。 一走出门,娄战来便见龚不悔站在园子里,不住地朝这头张望,一瞧见他随即绽开愉悦笑花,朝他奔来,他立刻张开双臂将她紧拥入怀。 “你跟风华说了什么?”她笑问着。 “说……”正要说,便见左不群冷着俊容走来,他忍不住打趣道。“说要准备五百头牛和一千头猪和三百只羊,还要黄金一千两和东珠一解……” “要那些干么?” “聘金。”他说得很像一回事。 “少来,风华到底眼你说什么?”她压根不信。 虽说没有记忆,可方才相处后,她对风华有种就算失去记忆也抹灭不了的情和了解,她可不认为风华真要跟他讨聘金,支开她不过是要说些不想让她听见的话罢了。 “她要我赶紧把你娶回家。”他笑得邪俊戏论。“像是怕我反悔似的,要我确切地定下日子。” “怎么可能?我找她问去。” 见她真要进房,姿战来赶忙拉住她。“别吵她,她累了已经睡了。” 想起她的苍白面容,龚不悔猛地止住晌步,不敢扰她,就怕影响她的伤势。想了下,牵起他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走。 “好吧,那咱们也先回房歇息吧,刚刚不群跟我说了我的房在哪。”她很自然地要带着他进房,却见左不群档在面前。“不群?” “他不能跟你同房。”他比划着。 “他是我未来的……” “现在还不是。”比完,一把拉开两人的手。 “不群……” “回房。”左不群表情写着“不容置喙”,快速比着。 龚不悔用力地扁起嘴,他视而不见地驱赶着,冷冷地注视着娄战来,漂亮的长指不断地比划着。 娄战来不解地微皱起眉。他知道龚阀四爷是天生失聪,导致口不能言,能读唇语,而旁人和他沟通得用手语,可惜身边无人教导,以至于比了一大串,他还是有看没有懂。 “不群说,不需要猪牛羊,就算你拿整个娄月也换不了一个我。”龚不悔被赶走了几步,但还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见到两人在沟通,赶紧再回来翻译,但一时上左不群冷沉的眉眼,她立刻脚底抹油地溜了。 她想,她一定很怕左不群,要不然她为何这么听话? 闻言,娄战来不禁低笑。“四爷,如果拿整个娄月可以换不悔,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左不群微扬起眉,像是在付度他话中真伪。 “我先到大厅了,不用送。”他不打算再讨价还价下去。 龚阀三爷应思行的心很软,通常只要是不悔要求的,他都不会说不,龚阀五爷房旭引那就更惨,他的心是豆腐做的,只要不悔扁起嘴,他就自动举白旗投降,所以龚阀的正牌黑脸是龚风华和左不群。 而龚阀女王的男宠中,他该戒备的是应思行和房旭引,不过应思行不在这里,所以——他要注意的是房旭引!谁教他最宠不悔,天晓得他会不会宠得把心也一并给了? 然,进了大厅,却不见房旭引,只余相太极。 娄战来和他闲聊了几句,外加听他抱怨他为何知情不报,一个下午也就打发过去,到了用膳的时间。 房旭引请大厨备膳,大伙皆在厅里用膳,独独不见龚风华和龚不悔。 娄战来心里有数,知道龚阀有两个爷并不乐见他和龚不悔在一道。 他也不作声,用完膳来到他们准备好的厢房,假装休憩,待领他来的人走了之后随即又出了房门。 “落夜,进房去。”他对守门的落夜吩咐。 “是。” 娄战来走在龚阀分坊里,到处皆有侍卫巡逻戒备,犹如进入一座小宫廷似的,然而再多人也阻档不了他想见龚不悔的决心。 只见他身形如鬼魅,闪过巡逻侍卫,来到主屋龚不悔房间附近,适巧听到她的怒说声,“全部都出去,谁敢靠近我就打谁!” 那怒嗓引得他阵阵笑意上涌,探在暗处的他见房旭引苦着脸离开房,而巩家两兄弟则守在门外。他忖了下,纵身跃上屋檐,身轻如燕地纵走,直到绕过房的另一侧,拉开了窗子—— “谁?” “嘘。”娄战来飞快地自窗子钻进,顺手把窗子拉好。 龚不悔正气恼地坐在桌边,一见是他,正喜得要起身飞扑他,却听见门板像是要被推开的声响,她厉声道。“我正要脱外袍,谁敢进来?!” 门板立刻被压得死紧,连一丁点缝隙都不留。 确定不会再有人开门,她才可怜兮兮地走向他,小脸贴上他胸膛,“好讨厌,我好像被软禁了。” “怎会?他们是疼惜你。”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 “可是……他们不让我见你。” “谁教我素行不良?”他不以为意道。 龚不悔微扬起眉,“所以我以前真的见到你就像耗子遇到猫?” “嗯,就像青蛙遇见蛇。” 她没好气地往他胸口一拍,“你最好是可以一口就把我给吞了。” 娄战来低低笑着,他就喜欢她在怀里撒波。 但外头却突地有了动静——“二爷,房内有人?” “废话,我不是人吗?”她没好气地说。“我要睡了,你们谁都不准吵我!” “……是。”外头那道嗓音说有多沮丧就有多沮丧。 她拉着娄战来往床上一倒,还没开口抱怨,便听他道。“巩家那两兄弟肯定在外头哭了。”他边说边拉起被子替她盖安。 “有这么严重?”她微诧,疑惑自己真有说重话。 “嗯,巩家两兄弟向来是形影不离地跟在你身边。” 龚不悔好可冷地扁起嘴,“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直很火大……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他们,可谁让他们老在我面前说你坏话。” “喔,说了什么?” “就说你要带我去娄月,根本是心怀不轨,说你知情不报房心巨测,说你……啊,不说了!”她在他怀里蹭着。“烦死了!” “我要带你去娄月,是为了要避开他们,我知情不报,确实是房心巨测,因为我想要独占你。”他低声喃着,轻抚着她白嫩贝耳。“我想要带你离开这些是是非非,悠游自在的过水上人家。” “……我们走得了吗?” “会有机会的。”娄战来亲吻着她的发顶。“不过,你舍得抛下这一切吗?” “我不知道。”她想起龚风华说她是她的替身,总觉得心底莫名不安。 “那就别想了,先好好地睡上一觉。” “你到底和风华说了什么?”她突地抬眼,像是不问出个答案绝不善罢甘休。 他低低笑道。“好,明儿个我再列个表,让你瞧瞧风华眼我要了多少聘金。” “风华……你叫得可真亲热。”她噘起了嘴。 见状,娄战来忍不住笑得坏心眼,“你刚刚喝醋了不成,要不我怎会闻见一屋子的酸味?”原来追问那么多,纯粹是因为她吃味了。 “你!”要不是顾忌外头有人守门,她肯定要跳起来大声嚷嚷。“我多吃亏,忘了以往的事,当然就不知道你跟风华是什么交情,你跟她那么要好,她容貌又绝美无双,我……心里当然不舒服。” “风华要是听你这么说,肯定想哭。” “我也不愿意啊,我知道风华待我好,可是可是……”这心情就是由心不由人嘛,根本控制不了,再加上她被软禁在房内,就连用膳都得独自一人,她当然会胡思乱想。 “今儿个是我头一回见风华穿女装,美则美但不对我的味。”他没好气地将她楼得更紧,“放心吧,除了你,我的心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不许骗我。” “等到了娄月之后,就让你穿回女装……等世局一稳定,咱们就走,谁都拦不了。”虽说他答允了风华要为不悔得到帝位,让整个娄月成为她最有力的靠山,但他真正想做的是,把帝位让给二皇弟,如此一来才能陪她云游四海。 但是先决条件是,龚阀必须完全退出弋风,而风华也得要全身而退才行。否则那些杂事不做处置,就怕没完没了。 “说好了,你得说到做到。” “当然。” 抱着她,他只能期许风华真能完成最后一项使命,一旦失败……恐怕就得要两国开战了。 几日之后,他们前往娄月的时间到了,龚不悔才得知龚风华和左不群亦挑选在同一日离开,但却不是和他们一道去娄月。 “你们要回弋风?” 一行人来到渡口,先送走了欲回观永的相太极,上船前,她看龚风华软弱得只能坐在软轿上,由两名贴侍扛着软轿,总觉得哪里透着不对劲。 “是啊……子凛,从此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谁都不能拘束你。”她笑抹了一丽水眸。 龚不悔微皱起眉,总觉得她话中有话。“我到了娄月,是要出阁,你们不陪我去吗?”她以为这等大事,他们应该都会一同前往才是。 “没法子,我得回去算算咱们龚阀还缺了什么,才好要娄皇子将聘金给凑足才成。”龚风华打趣道。 “……你是不是满了我什么?你明明还虚弱得紧,为什么急着要前往弋风,为何不先静养到身子复原再走?”她的脑袋像是被蒙上了块白纱,有些地方透亮,有些地方蒙胧,让她看不清事情,只能无助地干着急。 龚风华勾唇低笑,附在她耳边道。“因为呀……我闻见了好重的酸味,我要是再不走,恐怕会被掩成酱菜。” 龚不悔本是眉头深锁,一听她取笑,小脸就微微涨红起来。“才没那回事,我我我很担心你,这是真的。”真是的,她有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放心,我没事,我不会有事,我还要到你婚礼上喝一杯喜酒呢。” “那你什么时候会到娄月?” “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吧。” “我在娄月等你。” “一言为定。” “击掌起誓!”龚不悔伸出手,龚风华随即击向她的手,她趁势轻饱她。“风华,保重。” “……你也是。” “好了,船已经扬帆了,走吧。”房旭引低声道。 “嗯。”龚不悔放开了她,看着她被抬上了船,自个儿也走到另一艘楼舫,两艘船朝相反方向而去,她不住地看着载走龚风华的那艘船,尽管早已不见船影,她还是转不开视线。 “凛,那么接下来咱们出了水闸,就直接走无定河?”一旁的房旭引问着。 龚不悔一愣。“你怎么在这里?” 房旭引法然欲泣。“怎么……我不能在这里?” “不是,我……我以为你会跟风华一道走。”龚不悔忙解释,然一想到他在这里也好,抓着他便问。“旭引,为什么风华不等到伤好再走?” 咋日风华换药时她也在现场,见伤势竟在心窝处,她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伤口似是被箭翎穿刺而过,才刚在收口而已,这种状况,根本就不适合离开。 “呢,风华说要回去瞧瞧龚阀缺了什么……”房旭引只能复述龚风华的说法,口径一致。 总不能要他说,远在弋风的应思行已经连接了三道圣旨,说龚阀女王再不进宫就视同抗令论斩吧。 “能缺什么?我听隽王爷说,咱们龚阀可是皇商,就连曜见和观永的君主瞧见咱们几个当家都得以礼相待,这样,咱们龚阀还能缺什么?”真是的,她不截破风华,那是因为风华体虚,可想不到连房旭引也拿这种骗小孩的话搪塞,教她冒出一肚子火。 他们有事瞒着她,可气人的是,她不知道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想猜也猜不出来。 “缺主子……”呜呜,他想要跳船了,不要再问了。 风华说,凛此时失去记忆正是时候,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下前往娄月,正好可以让她把事情都处理安当。可风华错估的是,就算凛没了记忆,这十几年的手足情也不是全部遗失,她还是很惦念着她。 “不悔,上舱楼吧,这儿可以看得比较远。”娄战来在上头舱楼唤着。 龚不悔想了下,干脆先上舱楼,房旭引则是松了口气地溜到船首。 “怎么了,瞧你气得脸鼓鼓的?”她一进舱楼,他立刻将她楼进怀中。 “全都把我当娃儿看待。”她抿着嘴恼极了。 “怎会?哪有脾气这么呛的娃儿?”他笑得戏论。 她抽动眼角。“真不好意思呐,想来这才是我的本性,是说你现在发现也来不及了,因为你已经逃不了了。” “想要我不逃,就要把我粘紧一点。 “我粘得还不够紧吗?”她没好气地用额头撞他胸膛,然后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就连你也有事瞒着我。” “何以见得?”娄战来表情不变地问。 “我就是知道!你和他们全都一个鼻孔出气,有事也不会知会我一声。” “有何线索?” 听他那带着打趣的问法,教她更恼。“好,你说,当时翻船,后头的追兵到底是要追杀谁?” “当然是我,我说过了不是吗? “对方是谁?” “这可就难以猜测了。” 龚不悔听至此,不禁哼笑了声,将他推开,瞪着他问。“一个身在弋风质子府的质子,能上哪去招惹仇家?如果是娄月,风华不会答应你带我去娄月,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弋风,而眼前风华要回弋风,你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些事她本来不想深思的,可瞧风华那般虚弱还要回弋风,想起她说她是她的替身,不由得感觉像是有什么事逼得风华不得不启程……可是,就是没有人愿意告诉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十章 龚阀之命 “不悔……”娄战来头痛地低唤着。 “如果追杀你的是弋风,又是为何要追杀你?一个无用质子为何会被追杀?又是谁能追杀?”龚不悔双手环胸,直啾着他。“如果你不告诉我答案,我就要人马上掉头去弋风。” 娄战来看向推窗外,只见阴霾的天空飘着雨丝,浓厚的乌云泼墨般地占满整片天际,一如他的心境。不想让她接触龚阀,就是不想让她察觉蛛丝马迹,尽管他和风华小心行事,刻意隐瞒,但还是被她瞧出了端倪。 “你说呀,干么不说话?”龚不悔瞧他神色凝沉,还是不住地追问。 她没了记忆,一并遗忘身为龚阀女王的责任,然而风华的样子教她忍不住起疑,不管怎样,如果那是她本该承担的,就不该让风华面对。 “我……”娄战来话到嘴边却突地打住,微抹起眼看向迎面而来的船只。“等等。”他的眼力极佳,隐约可见甘面那艘船的甲板上站了许多人,这状况不太对。 龚不悔跟着望去,她的眼力虽不及他,但也是有看到人影,可是外头明明在下雨,甲板上聚集那么多人,未免太过诡异。 “落夜……”他一唤才突地想起几天前,已差落夜先回娄月了,赶紧又改口,“房旭引,要舵手转舵朝右斜角。”他朝底下喊完,又道。“不悔,回舱房。” “你说什么?”听他这说法,表示他也觉得前头那艘船有问题,然他却要她躲进舱房? “听话。”说着,他已经自推窗一跃而下。 房旭引闻声赶忙跑来。“发生什么事了?” “前头那艘船有问题,这船上可有什么御敌武器?”娄战来急道。 “当然有!”房旭引拉开甲板夫层,底下装的是弩、长弓,就是不见火药。 他沉吟了声,再问。“船上可以应敌的人手有多少?” “全都是能手! “要舱底的水手全速前进,其他人……那就拿武器吧。” 房旭引立刻派巩金语到抢底,要水手全速前进,而巩玉音已经要船上所有侍卫先取武器。 就在两艘船已经近到足以瞧清船上人时,却突地听闻俪人的喊声,“二爷,你要做什么?” 娄战来回头,就见龚不悔手持长弓走来,手上还拿了几颗火弹。 “不悔,我不是要你到舱房吗?” “你要我躲在底下,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她拿起细麻绳将火弹绑在箭翎前端。“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应该跟隽王爷多要一点。”梦远 书城 相太极搭着先前相赠的那艘船回观永,临行前问她要不要拿一些武器,她只随手拿了几颗火弹,想想真是拿得太少了。 “你胡闹!俪人,还不快将她带进抢房!”娄战来恼道。 “我才不——话未竞,破空而至的箭翎响声教她一愣,来不及闪躲,一支箭划过她的颊,下一刻娄战来已经将她护在怀里,啪的一声,她闻到了一投烧焦味,火苗跃到她的身上,接着听见房旭引高声喊道。“攻击!” 一伙人全都聚集到她身旁,将她团团包围,房旭引还伸出千拍熄她和娄战来身上的火。 “凛,你没事吧?”他拉开喉咙问着。 “我没事,我……”话未竟,听见阵阵箭雨声,身旁的侍卫挥剑砍掉来箭,但仍有人中了箭,可即使如此,他们却没有退开半步,依旧死守在她身旁。 她的心颤果着,像是被什么掐住,教她透不住气,只能紧抱住娄战来。 “保护二爷!”房旭引持弓射出燃火的箭,直朝对方的帆篷而去,敛去笑意的眉眼,冷厉无情,“其他的兄弟……上工了!” 瞬地,双方人马你来我往,箭雨穿梭。 “你没事吧?”娄战来哑声问着,抱着她退到舱门前。 龚不悔地看着他虚弱的笑,看着他的背上插着一支箭,伸手一摸,那箭上抹着磷粉,中箭后会燃烧……所以刚刚着火,是因为这箭翎的关系? “对不起,都是我……”她颤声道。她只是不想当个弱者躲起来,却不知道自己竟会拖累他。 “不是,不关你的事,你到舱底,快……” “不,我怎能坐视不管?”龚不悔扶着他,低喊着,“俪人,扶着娄皇子到船桅后头。” 俪人啾着娄战来,看他背上中箭,内心五味杂陈。她不喜欢这个人,因为他总是喜欢戏弄二爷,可要是没有半点情分,他又怎会以身护二爷? “不悔!”他不让人扶,低喊着。 “我不能忍受这种事,必须速找速决不可!”她拿起弓箭,朝身旁的侍卫高声大喊,“收帆,舵右转到底,要快! “是!” “凛,你退下!”房旭引见她走到船身旁,不禁低斥。 “不!敢伤我的男人……我绝对要他付出代价!”箭上火弹的引信已点燃,她拉弓到极限,目标不是人,而是敌船的舵房! 味的一声,箭凌空而去,正中舵房,爆开巨响,她立刻再补上一支,射向付方的船桅,火弹爆开瞬间,船桅倾倒,整艘船摇摇欲坠,上头的人疾呼奔走,而在这当头,龚阀楼舫急转,船尾打向了对方的船首,对方船首凹陷,甲板崩裂。 而龚阀的楼舫船尾也整个碎裂,船身左右摇摆着。 “回舵!扬帆!”她发号施令,再抓着房旭引说。“把船上的燃油拿出来。” “……你要做什么?,他有些震慑,从未见过凛如此愤怒。 “我要烧了那艘船!”她快要气炸了。已经一大堆事教她忧心,那艘船偏还要来添乱,又伤了战来,她是绝不会轻饶的! “我看……应该是不用了,船开始沉了。”房旭引指着已落到后方的敌船。 龚不悔回头望去,却见还有一艘船,立刻举起弓。 房旭引赶忙阻止,“凛,那是观永隽王爷的船!。” 闻言,她才急忙收手,将弓箭一丢,回到舱门前关切娄战来的伤势。 “战来……战来?”见他双眼紧闭,无力地坐靠在舱门上,她一阵心慌,“俪人,他是怎么了?” “二爷,那箭上恐怕有毒。”她低声道,指着娄战来发黑的脸。 “毒?”龚不悔不禁怔往“怎么办?船上有谁懂医?” “四爷跟着华爷一道走了,这奴婢懂一点医术,可要是不知道是什么毒,也不知要怎么解,况且这船上恐怕也没有足够的药草。” 直睇着娄战来黑中带紫的脸色,龚不悔心急如火燎,船尾耗损,想要加快速度根本不可能,如果要回曜见分坊,距离也远了,这附近她只懂水路,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城镇……她握紧拳头苦思,却突地想起—— “隽王爷!”在他的船上,不但有武器干粮,还备上许多药草以备不时之需! 幸亏双方的战斗爆炸声引起注意,相太极的到来犹如一阵及时雨,他的船上备有各种药草,能够先缓住娄战来身上的毒,只是不足以除去全部的毒。 于是他提议,搭他的船,先掉头回观永的来兴城,只因那里有位神医。 费了一日半,终于来到来兴城,众人下榻在相太极的王爷府里,载来神医祝迎秋替奏战来医治。 神医先开了帖药,龚不悔强迫娄战来喝下后,他尽管意识昏迷,却还是将药全都呕了出来,而且还伴随着青黑色的液体,吓得她不断地拭着他的嘴边,顺着他的胸口,急声问。“大夫,这该怎么办?” 祝迎秋年纪不到三十,面貌冷淡清秀,就连说话口吻也如冰般冷漠,见状再替他诊了一次脉,“怪了,他不是中了一箭,怎么身上像是有了双倍的毒?” “双倍的毒?”她不解地问着。 他松开了手。“不过,多吐个几回该就没事了。” “嘎?” “吐了,就继续再煎药再喂,他不再吐之后,再换下一帖药,三天后转醒再找我。”祝迎秋淡声道,朝隽王爷微作揖。 “大夫,要是还缺什么药材尽管告诉本王。”相太极边送他离去边说。 房旭引赶紧要巩金语再去熬药,干脆一次熬个两帖,如此一来,才有个备用,他嘱咐完,一回头就见龚不悔和俪人收拾着床边的秽物。 “凛,你休息一下吧。”他赶忙接手。 “不,我来。”拨开他的手,她继续清理着秽物。 “你一直没合眼……不吃又不睡,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房旭引硬是枪过她手上的布巾,一并丢给俪人。 “旭引……我睡不着。”龚不悔抬眼,向来炯炯有神的眸显得晦黯。“都是我……如果我听话,他就不会出事,也不会有其他侍卫为了保护我而受伤。” 她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足以应付,岂料却是让其他人代她承受。 “不对,错得离谱。”房旭引拉着她到床对面的锦榻坐下。“你是龚阀最重要的人,只要是龚阀的一分子,早就有随时为你献上生命的觉悟,受那么一点伤,反倒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有所贡献。”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我何德何能让大家以命护我?” “这有什么奇怪?好比隽王爷身边也有几位死士,这是为了保护在位者,再寻常不过的举措。”他轻笑着,却见她颊上的伤竟还存在,不禁疑惑地轻轻抚摸。 龚不悔下意识地闪避,闷声道。“可是我觉得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为了救我,却……” “凛,龚阀每个人都有长才,好比你是个一流的引水人,你懂得水脉流向,我在外画回水脉图,你只要看过一次就会记得,当年观永水患,你可以凭着看过的水脉图,加上你知道如何依季节判断风向潮流而救人……凛,这是天分,有人就算学了一辈子也不及你的一半。” “原来在我脑袋里出现的水脉图,就是你画的……”她轻呀了声。 “是啊,你不方便在外行走,我就是你的眼你的双脚,带回你要的讯息,而风华就是你的耳你的双手,她可以出面去寻找你想要的物品,不群就是你最有力的靠山,替你档住所有风雨,思行则是你的第二个脑笨帮你出尽馊主意一你是我们的女王,如此珍贵而唯一的女王。” “可是我……” “龚阀初创时,女王只带了三位家臣,因为女王对待家臣是以命相挺,家臣们也愿用同样的心回报,为了要保住女王免于被弋风皇帝伤害,而心甘情愿臣服当男究,如今亦然……三位家臣的后裔永远记得历代女王的仁义之心,愿意永世效忠,而凛……你自然有让咱们愿意誓死效忠的魅力。” “可是我怕拖累你们。”她很怕自己做出错误判断累及他们……她死不足惜,可是她不希望别人因自己受累。 “能拖累多好啊,要不咱们养了这么多侍卫是要做什么用的?”房旭引哈哈笑着。“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对不?” “那么……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承认,追杀咱们的是弋风皇帝,风华之所以换回女装赶回弋风,全都是为了我?”龚不悔泪眼婆娑追问着。 战来说过,这是他头一次见风华穿女装,可以想见身为龚阀女王头号男宠的风华,肯定是着男装示人,可这一回她却穿回女装,又说是自己的替身,她怎会不起疑?再加上又遇追杀一这些事凑在一块,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 房旭引蓦地一愣,没料到自己竟着了她的道。他那可爱又坦率的凛妹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他要怎么回答才好?风华说了绝不能让凛知道的。 “其实这里头错综复杂得很,你也知道树大招风,就算咱们不犯人,也有人犯咱们,所以……”他努力地拗,却见她泪水快眨落,他无奈地闭了闭眼,“是,你都猜对了。” “叫风华赶紧回来,咱们一道走!” “来不及了,都过了快两日,她早已经进了弋风国境。” “我去找她!” “你放心丢下娄皇子?”房旭引看了还昏迷不醒的娄战来。这时候,他也只能拿他当筹码了。 龚不悔不禁语塞,在亲情和爱情之间挣扎着。“可是一你要我眼睁睁看风华去送死吗?你怎么舍得?” “凛,我之所以不阻止风华,那是因为我相信风华一定可以全身而退,况且也已经调派了人马进弋风,去暮城还有思行在,风华她绝对不会有事的。”紧握着她的手,房旭引试着动之以情,“风华决定回去做个了断,是为了让你多些时间远走高飞,你忍心让风华的苦心白费?” 她垂着脸苦笑。很好,果真不是错觉……一切皆如她的想像,风华临行前那句话,仿佛在告诉她,她用她的栖牲来成全她的爱情。可是她这个人很贪心,她全部都要,一个都不能少…… 偏偏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能力救人。 “不要胡思乱想,眼前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娄皇子。” 她看向娄战来,不禁更加内疚。要是她再沉着一点,他就不会为她受伤了。 “还有,你的伤怎么都过了一天还在……”房旭引忍不住又摸了她的颊,发现那伤口只是表面结痴,尚未恢复。 “这不是正常的吗?这种伤没个几天怎会好?”她没好气地说。 “不,依你的体质,这伤早该好了。”他皱眉。 “才不,之前翻船时,我的伤也是近一个月才好,不信可以问俪人。” 正好将地面和床畔都收拾干净的俪人,回头对上房旭引的目光,低声道。“二爷没说错,确实是如此。” “怎会如此?你是血统最纯正的,因为承袭着女王的血脉,你身上的伤总是不药而愈……”房旭引低声咭浓着。“正因为你的体质特殊,所以才会让不群跟着风华一道走的。” “说到这个,之前在攀潮镇出了意外,战来护着我,结果我身上半点伤都没有,他却受了伤。”她想起在怒涛江上救人时,指上的伤,不过一夜就好,仿佛根本没受过伤。 房旭引不由得一愣。记得风华临行前,他将易容的人皮交给她时,她曾对他说过,只要娄战来在凛身边一日,凛绝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仔细回想,发现凛受伤能不药而愈,是在她八岁进质子府的时候,而那个时候她便已识得娄战来。 娄战来……娄月……是另一个曳宿女王的血脉! “难道说拥有奇特体质的人是他,是他的关系你才能不药而愈?”他脱口道。所以风华才会说,娄战来是个绝对可以信任之人? “什么意思?” 房旭引看向她,不禁说起她八岁进了质子府,习武时不免受伤,而定期十日便会去探望她一次,听她自个儿说受了伤,不管轻重,翌日便消失无踪。 而且刚刚大夫也提到了—— “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为何娄皇子身上会有双倍的毒了。一些中箭的侍卫全都出现了和他相同的症状,而你虽说箭只擦过你的颊,但既有伤口,毒自然就会入侵。”房旭引推敲着,总算明白。“难怪他的症状会比其他侍卫还重,这也就能理解了。” “如果是他,为何他从没说过?”就她所知,他身上一旦有伤,总是好得极慢。势必与这点有关,对不?但依旭引的说法,战来不曾跟龚阀的任何人说出这件事来邀功,更不曾对她提起过。 “这原因你得要问他了。”房旭引垂眼低笑。“是说他这个人心思藏得可真深,老是欺负你捉弄你,原来是喜欢你。” 龚不悔不由得起身走向床边,直盯着双眼紧闭的娄战来。 在她失去记忆时,唯有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的梦境里,尽管看不清面貌,但当她遇见他时,她便知道是他……毫无根据的,她就是认定他。 “旭引,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他以往是怎么欺负我的?” 忍不住的,她想追回过去的记忆,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用什么方式在爱她。 爱得如此教她心怜。 整整三日,龚不悔衣不解带地照抖着娄战来,终于喂了药他已不再吐,也如大夫指示,换了另一帖药,喝到第三帖时,他终于转醒。 娄战来张眼,模糊视线中有张嘴笑的小脸,那笑意感染着他,教他勾动了唇角喃道。“不悔。” “你终于醒了。”她一开口就是浓浓的鼻音。 其他的侍卫早已清醒,唯有他仿佛不愿清醒,一直沉睡教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如今见他醒来,那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可以放下。 “这是哪里?”他欲起身,却因为背上的锥心痛楚而停往动作。 “你别动,你背上中箭之处的肉已经被刮除,得要静养一段时日才会好。”她坐在床畔,拉好靠在他背上的软枕,不让他平躺压到伤口,再赶紧从小几上取来一杯茶。“这里是隽王爷属地来兴城。大夫说你初醒会觉得渴,可以喝点水。” “我爬不起来。”他粗哑喃着。 她想也没想地含了一口水,再俯身渡进他嘴里。“还要不要?”她羞涩问着。 “这水是世间少有的甜美,当然还要。”他咧嘴笑着。 “贫嘴。”她羞赧得要命,却还是一口一口地喂,然门板却无预警地被推开,进门之人瞧见床上情况,立刻二话不说地关上门。 龚不悔赶忙回头,门板早已掩上,而外头传来房旭引结结巴巴的声音,“我看咱咱咱们再绕绕,待待待会再过来……” 那严重结巴的话声教她觉得好笑又害臊,猜他八成是撞见她亲战来,正难为情着,所以才要其他人先到外头绕绕。 “可是大夫都请来了,这……” 听见相太极如是道,她干脆起身,开了房门,“大夫、王爷,他已经醒了。” “是吗?大夫果真是妙手回春,还请大夫再诊治一番。”相太极赶忙请祝迎秋入内。 龚不悔盯着始终背对自己的房旭引,瞥见他那双玉白耳朵红通通,就连颈项都泛着红。 “……你在害羞什么啊?”有没有搞错?该害羞的人是她。 “我我我我没有。”他气虚地反驳着。 “没有?转头。” 房旭引挣扎了下,回过头来,白暂俊面红得像是烫熟的虾。 “你……”他这个样子害得她都觉得难为情了。 “虽说你是咱们的女王,可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他那般亲密,我当然会觉得……”说着,他嘴突地一扁,“好想杀他。” 可恶,竟敢染指他妹妹,杀那家伙一百遍都不为过! “胡说什么,他救了我很多次,没有他,我不知道已经死了几回。” “所以呀……说说而已。”知道她有多看重娄战来,他再怎么想杀他也不会动手,顶多是脑袋里想着开心。 “好了,进来吧。” 姿戏未躺在床上,压根没在听大夫和相太极到底说了什么,双眼直盯着龚不悔和房旭引的互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两个情谊增温不少? 龚不悔走来,仔细听着大夫的吩咐。 “暂时就先用我这个药方去熬药,一日两帖,至少要三十天。”祝迎秋拿起桌上的笔蘸墨写好药方,再从木匣里取出药。“这是玉白膏,一日两回抹在他的伤口上,可以生肌长肉。” “多谢大夫。”相太极欣喜地收下,给了银两送大夫离去。 她往床畔一坐,“听见了没?大夫说你这两日还不能进食,过两日我再请人备清粥,你要赶紧养好身子,否则咱们就得继续待在这里。” “……你还想跟我回娄月?”他紧握往她的手。 “不然呢?”她轻柔问着。 “没事……我还口渴呢”他泛开笑容道。 她忍不往轻咳了一声说。“旭引,我要喂战来喝水,你确定还要待在这里?” 房旭引先是一愣,而后意会,才又羞又窘,咬牙切齿地走出去,就怕再亲历现场一回,他会失手杀了她的所爱,那可就糟了。 待他一走,她替娄战来斟上一杯茶,发现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很渴?” “我到底是昏睡了多久,怎么觉得你和他相处得好融洽?” 龚不悔微扬起眉,这才明白他是在吃味,才故意假装口渴要她支开房旭引。“你昏睡了五天,而这五天里呢,旭引跟我说了你以往是怎么欺负我的。” 娄战来闻言,不禁微讶。要是房旭引告诉她,她在质子府的那九年生活,那岂不是代表她已经知道所有的事?那她还会选他吗? “他说了哪些?”他试探着。 “好比说……下了雨,你会故意抱着我,又好比说别人都在习武练剑,你就喜欢站在旁边取笑我,又好比说……” “就这些?”没提及弋照霆? “还不够多?”她徉怒地微眯起眼“娄皇子,你可真会欺负人呐。” “好说,不过雕虫小技。” 龚不悔笑抬起手,轻轻地往他胸前一碰,泪水扑簌蔽不断地滑落。 “不悔。”他诧异轻喊。 “给我听好,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丢下我。”五天这五天她受尽煎熬,就怕他真的一睡不醒,就怕她来不及好好地爱他。 尽管祝大夫说得笃定、尽管其他待卫已经苏醒,可是不亲眼见他醒来,她就是放心不了,一夜像是一年,仿佛这等待没有尽头。 那种滋味,她绝对不要再尝了! “遵旨。”娄战来笑道。 “我告诉你,你以往那样欺负我,你下半辈子就要拿来忏悔!因为我会加倍地跟你讨回。” “真是太教人期待了。”下半辈子两人也要在一起啊。他内心涨满喜悦。 “你还笑?你把我弄哭了,你还笑?” 娄战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嘘,不哭了。” “你在哄娃儿啊?”她嗔他一眼。 “没哄过,盼你教导,让我多学习几回,保证下次很上手。” “你还想把我弄哭几回?” “你不多哭个几回,我哪有机会哄你?”他笑得坏心。 龚不悔怒瞪着他,最终干脆爬上床,窝进他的怀里,“敢再我把弄哭,整个龚阀会与你为敌。” “听起来挺吓人的。”环抱住她,却突地发现她像是瘦了一圈,再仔细看她,才发现她连颊都瘦了。 不舍她的消瘦,却又欣喜她为自己消瘦。 若非在意,又岂会挂在心头上,为他茶饭不思? “对,旭引说龚阀有十几万的兵马,只要你敢对不起我,就要踏平你娄月的皇宫。”她喃着,倦意爬上她的眼皮,沉重得教她快要张不开眼。 “嗯,就那么办。”他哑声喃着,示吻着她的发。 “你自己说的。”睡意让她几次张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只喃喃地抛下一句。 半晌没声音,娄战来垂眼看她,发现她已经睡着,不禁爱怜地轻抚着她的颊,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够得到她,从没想过她会爱着自己……“不悔,就算赔上整个娄月,我也会保住你。”只要她愿意爱他,他真的愿用一切换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板再次被推开,然后又被迅速地关上。 “五爷,你怎么又把门关上了?”相太极不解问着。 “那那那那那个……我饿了,咱们先去用膳吧。”房旭引一向伶牙俐齿,作梦也没想过自己会结巴得如此严重 “那也找二爷一道吧,他近来吃得很少,要是不找他一道,到时候他可又忘了吃。”相太极说着要开门,但房旭引二话不说地扣往他的手。 “她她她她待会再吃,我现在实实实实在是饿得受不了,走吧。”话落,他不由分说地拖着人走。 “可是……” “没有可是!”他宝贝妹子被那家伙搂着入睡,这画面岂能让其他人窥见? 他得叫巩家两兄弟赶紧去守门才成! 第十一章 弋风宫变 龚阀二爷……龚阀女王,如今在娄战来跟前,俨然像是他娄家的小婢,让龚阀人望之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谁教他是伤患?谁教龚不悔不愿假手他人? “不悔。” “来了!” 娄战来日日好转,眼前说起话来越是中气十足,而龚不悔就像颗陀螺般地转个不停,一下子端搭,一下子端茶,更气人的是—— “快点,我饿极了。” “好嘛,来了。”她赶紧舀起一匙粥,吹凉后才搁到他嘴边。 巩家两兄弟犹如一对门神,双手环胸地瞪着他,想像着喂进他嘴里的是他们惯用的长剑。 “不悔,我吃腻了。”他皱起眉,一脸嫌弃。 “再忍着点,大夫说了明儿个就能吃点不一样的。” 娄战来休养快三十日了,虽说伤势尚在,但和之前相比已好上太多,他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偶尔还是喜欢赖在床上,要她喂膳食。 巩家两兄弟闭上眼,早在脑中盖了娄战来布袋,千刀万剐后丢进无定河喂鱼。 “不悔,你可以要那两个家伙走开吗?额头冒着青筋,偏偏又在笑……很恶心。”严重影响他的食欲。 龚不悔抬眼,两兄弟立刻恢复正常,脸上波澜不兴地看着她。 “金语、玉音,你们两个先出去。” “二爷,五爷说了要咱们紧眼着二爷。”巩玉音沉声道。 “你们是我的人,还是五爷的人?”龚不悔没好气地问。“在这隽王爷府里,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最大的岔子就是那家伙啊……巩玉音目露凶光地晚着娄战来。 他微扬起眉,突地皱眉,低吟了声。 “怎么了?”龚不悔忙问,查看着他。 “背有点疼。” “是刚抹的药太多,所以疼得厉害?”大夫给的玉白膏实在好用,然而刚敷上时总痛得教他咬牙忍时,不过抹了几日,表面长痂之后,也不曾听他再喊疼。 “不打紧,就让我这样歇会儿。”娄战来说着,把头枕在她的腿上。 见状,巩金语已不自觉地握住佩剑,而巩玉音更是不自觉地冲到主子面前。 “你干么?”她抬眼问道。 “呢……小的想,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何不让小的来?”他脑袋转得极快,拍拍有力的大腿。“小的大腿比较有肉,怎么压也不疼。” “太硬。”不等龚不悔开口,娄战来嫌弄地驳回。 巩玉音眼角抽颤着,“娄皇子不躺躺看怎么知道?” “太丑,会伤本皇子的眼。”他似笑非笑地说。 巩玉音面貌极刚硬,性子急操又沉不住气,而他的兄长巩金语则和他相反,慢郎中又是个淡定性子。据他所知,这两人统领龚阀不少兵马,在龚阀里也是叫得出名号的狠角色。 但再狠又如何?他手中有王牌。 “说什么太丑,真是太失礼了,玉音只是长得有些凶恶。”龚不悔低声道。 巩玉音闻言,险些滑下两泡泪。长得凶恶和长得丑……有什么差别? 正无奈哀怨之际,外头响起细微脚步声,他像阵风般地开了门,就见房旭引和相太极领了个人走来。 那人眉宇之间和房里那个妖孽有些相似…… “玉音,通报娄皇子,娄月二皇子来探视他。”房旭引时巩玉音说着。 他嘴角抽搐着。果真和那妖孽有关系。 “娄皇子,娄月二皇子探视。”他走回房,有气无力道。 娄战来闻言,不禁微起身。他都忘了之前要落夜先回娄月告知他要带不悔回去的事,如今都过了一个月,也亏矛飞能找来。 不一会,房旭引带着娄月二皇子进房。 “什么嘛……气色看起来明明就很好,龚阀五爷还把你说得像快死了一样。”娄予飞扬笑,邪气说笑之间,和兄长有几分相似。 “就差一口气,你是不是很失望?”娄战来似笑非笑地说。 “也还好。”他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向兄长身旁男子装束的龚不悔。“大哥,这位是……” “不悔,舍弟愚昧,还请海涵。”娄战来一脸无奈地介绍。 她微扬眉,这才意会这没良心的对话,是他们兄弟间惯常的相处方式。明白之后,她才忍住了气。说什么快死了……他如果不是战来的弟弟,她肯定得要打得他走不出这扇门。 娄予飞上下打量着她,轻柔漾笑。“龚阀二爷,家兄驽钝还请见谅。”那如出一辙的挖苦口吻,教龚不悔忍不住低笑出声,再仔细看他面貌,尤以那眉眼还有那身潇洒不羁的气质最相似。 “不悔,去端壶茶来。” 娄战来话一出口,立即听到拔剑的!!拉声,房旭引和娄予飞不由得回头望去,只见巩家两兄弟神色像要噬人。 “金语、玉音,陪我去端壶茶来。”龚不悔立即起身。 她知道,他有些话要和自家兄弟谈,她不便在场。 “是!”刷的一声,两兄弟同时收剑入鞘,和她一道离去。 “真是训练有素呐。”娄予飞忍不住夸赞。 “让两位皇子见笑了,在下先告退。”房旭引也端出招牌笑容离去。 “大哥,想和龚阀来往,恐怕得多几条命才够用呐。”他端详兄长良久才道。“你要落夜传讯,结果我和母帝等了好几天等不到人,听闻在出曜见的水门前有船失事,才一路寻到这儿。” “抱歉,我忘了托龚阀传讯。” “是忘了,还是你另有打算?”娄予飞笑得坏心,瞧兄长敛睫不语,他又继续道。“听说龚阀女王进了弋风皇宫后被囚禁。” “是吗?” “我说……难不成你不打算要迎娶龚阀女王为后了?”他对龚阀的了解,是从兄长的书信中得知,也知道真正的龚阀女王是龚不悔,而龚不悔在这,那在弋风宫中的肯定是假货。 “予飞,世局正乱,有些事也不是我说了算。”这几日他在静养,但不代表他时外头的事不知情。 已经一个月了,风华到现在还没有半氨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当年你到弋风当质子,为的就是将龚阀女王带回娄月,依我对你的了解,不管是用什么手段,你都会做到,为何你现在反倒是三心两意了?”娄予飞打量他的气色。“你要是有心,早就启程回娄月了,冒牌女王被囚禁在弋风宫中,再也没有比现在还要好的时机了。” “我没有三心两意,只是在想……”娄战来传在床柱边上。“你离开娄月,身边至少有带一支水师吧。” “……难不成我着了你的道?”他微眯起眼,不禁怀疑大哥根本就是故意不传讯息,好让他带着一支水师前来。 一支水师也不过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有必要时却是好用得很。各国水域规定明载,船队人数在五百人以下,持通关令牌便可通行,然只要超过五百人,一律视为兵马,会引起水域附近诸国的注意。 眼前虽是太平盛世,但要是有水师突然进入他国水域,总会引人误解,可是只要假扮成一般商旅就不成问题了。 “说那什么话,不过是……以防万一。”由二弟把水师带来,总好过他亲自调兵,再说,要是他传讯的话,二弟带来的恐怕就不是一支水师了。 弋风最精锐的是游骑营,可他们娄月最闻名遐迩的是水师,真要交战,孰胜孰败还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并不希望两国交战,但是风华若真出事,说不准追兵很快就会赶来,一支水师至少可以保住他们退往娄月,也不至于将观永牵扯在内。 “要不要我派人再多调几支水师过来?” “不了,暂时还不用,我不想把事闹大。” “哪里会闹大?只要能够迎娶龚阀女王,就算要娄月的水师倾巢而出也绝不是问题,那可是咱们的皇训。” “我知道,只是……我更希望战事不要发生。”并非是他懦弱,而是两国交战就意味着风华出事,而他……由哀地希望风华这个奇女子可以全身而退。 门外,龚不悔垂睫不语,好半晌才顶着冷风,徐步走到这院落的拱门外。 “二爷,你可听见了?!”巩玉音气愤不已道。“娄皇子接近二爷是有目的的,你千万不能真下嫁予他。” 在龚阀人眼里,龚阀女王至高无上,无人能替代,饶是娄战来有天登基,在他们眼里也不过和寻常百胜没两样。 龚不悔突地撇唇笑着,“玉音,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最后?” “嘎?”好像没有,他尤是听到娄战来是为了迎娶龚阀女王成为质子,他就觉得耳朵嗡嗡响,怒火中烧,后头什么都没听见。 “玉音,人呐……总是因为话没听完而产生误解,麻烦你下次听个详买再做定论。”她笑,指头往他额头轻弹一下。 弹完,龚不悔愕了下,觉得自己这动作实在太轻浮,但瞧见巩玉音被弹得热泪盈眶,那眼神仿佛在向她央求再来一次,让他好生回味,惹她笑意更深。 看来,这可能是她的习惯作。 笑了笑,想起刚刚所闻,她不禁叹了口气。 他看似悠闲自在,天天逗着她玩,但随着时间一天天经过,风华没有传回任何好消息,他便已经开始为了她的安危布局。 她这个龚阀女王,真的是好窝囊。 “二爷,怎会站在这儿?”端来茶水的巩金语不解地看着她。 “我……”话末尽,便见房旭引急步走来,他的脚步很急,神色很慌,教她心尖跟着一颤。 “旭引!”她忍不住开口喊着。 他抬眼,表情凝重地走来。“凛,飞鸽传书告知风华出事了。” 龚不悔心头一窒。“……人呢?” “信上写着风华受了重伤,他们要退往曜见分坊。”房旭引蹙眉道。“照时间推算,差不多今天会进入观永的北方河域。” “找祝迎秋大夫,立刻出船。” “是!”房旭引立刻准备。 “二爷,这茶还要不要端进去?”巩金语低声问着。 “送过去,别让娄皇子发现这事。”她相信这事交给金语肯定安当,他没太多表情,让人看不出端倪。 现阶段,她不要战来为她调动娄月的水师,这是弋风和龚阀的事,不该让他插手。 “是。” “玉音,眼我走。” “是。” 巩家两兄弟分头行事,巩金语端着茶进了娄战来的寝房,如往常不发一语,搁了茶便打算走人。 “你家二爷呢?”他低声问着。 “二爷说不便打扰两位皇子。” “是吗?”娄战来沉吟着,随即下床。“予飞,跟隽王爷借水道,回娄月调所有水师。” 闻言,巩金语脸色微变,还未开口便已听他说。“你家二爷心系着我,肯定会想知道我们谈了些什么,她不来……那就是风华出事了。”他知道她在门外偷听,因为没听见她走远的脚步声,也认定真要送茶水也是她送,她不会假他人之手。 巩金语无法反驳,只能沉声道。“二爷不想让娄皇子知道。” “很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他叹了口气,没想到事情竟是最槽的发展。“予飞,立即出发,届时驻扎在弋风南境外的水域,没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知道了。”娄予飞搀着他。“走走走,我扶着你到外头。” “你当我真残了?”娄战来推开他,径自快步柱外走。 “什么嘛,原来你是装残!”娄予飞还有心情笑,急步跟在他的后头。 巩金语脚步缓慢地往外走,边走边想着待会儿会被怎么罚……唉,端茶水不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吗?怎么回句话也有问题……只能说是娄皇子一心系在二爷身上吧。 龚阀的楼舫上,鸦雀无声,只听得见江浪拍打船身的声响。 楼舫通过了水门,进入了怒涛江,一路往东而去。如果风华他们是走水道往曜见的方向退,这条水道便是必经之处。 娄战来轻握住她的手,没有开口,而是透过掌心的接触给予她力量。梦远书 城 龚不悔紧紧反握着,简直视他为浮木了。她快要端不过气,因为她很怕待会龚阀另一艘船载来的会是风华的尸体…… “二爷、五爷!看见船了!”舱楼上的侍卫高声喊着。 “转舵,掉头!”龚不悔喊着。 “是!” 楼舫原地回头,等着后方龚阀另一艘船接近,才开始加速。 龚不悔和房旭引全都贴到船右方的船身上,只见站在甲板上的是左不群。 “不群!” 他比了个手势,房旭引立即拉着龚不悔要跃到对面那艘船,却被娄战来劫去,抱着她,身轻如燕地跃到左不群身旁。 “风华呢?”她一落地急声问着,瞧他比了个手势,便立刻朝舱房跑,一推开舱房门,里头是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二爷。”守在舱房内的左不然轻声唤着。 她摆了摆手,瞧见床畔有个她不认识的男人,紧握着风华的手,走近一瞧,风华的脸色青中带黑,仿佛早已经没有生息,脸上也包了布巾。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问“风华还活着吗”但她不敢问…… “二爷,原本华爷假扮你入宫,是打算让弋风皇族彼此争斗厮杀,趁乱假装死在争斗之中而逃离,然而事情有变,荣亲王弋照霆从中作梗,煽动弋风皇帝提早处死华爷,幸好有褚都督居中帮忙,带著华爷进离官中,三爷殿后,可是……华爷已经被弋照霆深刺一剑, 之前没了气息,幸亏四爷施以金针,勉强留住华爷一口气。”左不然脸色凝重道。 龚不悔几乎快要站不住,身形摇摇欲登,幸好后头还有娄战来托着她。 “风华……”喉头梗着硬块教她快不能呼吸,浑身颤抖地朝床的方向走去。 守在床畔的人闻声,蓦地抬眼,恍惚的眸色瞬地变成狠厉,出手极快地要擒住她,娄战来见状,出掌反扣住对方的手。 “褚非,你在做什么?!”他低喝着。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风华今天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褚非像是丧失理智,神色癫狂。 “凭什么要风华当你的替身?凭什么一旦出事,总是要以你的命为重?就因为你是龚阀的女王,其他人就得当你的盾牌,为你档死。” 那激动的吼声,化为利刃扎进龚不悔心底,教她瞳目结舌,说不出半句话。 “褚都督!”左不然赶紧上前制止。 在甲板上听见争吵声的左不群和房旭引也赶紧进舱房,左不群恼怒地朝褚非的颈项一按。 “褚都督,你要是不安静一点,四爷可要让你昏睡了。”左不然看着左不群另一手比的手势道。 褚非闻言,忍着气,不发一语地坐在床畔,再次握着龚风华的手。 “凛,咱们先到外头,待会让祝大夫和不群一起商讨要怎么医治风华。”房旭引轻声安抚着她。 龚不悔面无血色,不住地看着龚风华,她身颤如落叶,怎么也移不动脚。 “走吧。”娄战来轻将她拉着走出门外。 “凛,别担心,不群的医术很高明的,既然能先以金针留住风华一口气,那么接下来肯定没问题。”房旭引语气轻柔地喃着,镇定她的心神。 “……如果没用呢?”她颤声问着。 “一定有用。”娄战来扳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刚刚怒斥你的人就是褚非,他是风华的男人,为了他,风华一定会醒来。” “是啊,凛,褚非这人的脾气就是那么直,气恼时,什么鬼话都吐得出口,你别搁在心上。”房旭引继续安抚,就怕褚非一席话会引起她的内疚。“毕竟他喜欢风华,见风华重伤,口气哪可能好到哪去?” 龚不悔沉默不语;褚非的话狡如浪潮在她耳边不断拍打,仿佛一再的在数落她的罪。 如果不是她,风华不需要为她挺而走险,龚阀上下不需要为了她疲于奔命,褚非说得对极了,她凭什么要别人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合该是她的责任,自然就该由她承担。 “五爷!”巩玉音站在甲板舱门前喊着。 那急迫的叫唤声教房旭引眉头微锁了下,随即又扬开笑意,“凛,不要胡思乱想,我去去就来。 龚不悔不斯地回头看向舱房内,只见祝迎秋难得攒起眉,仿佛遇到了多么棘手的事。 当初战来中毒时,他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仿佛那是多考微不足道的毒,即使那种毒让战来昏迷了五日,他也轻易化解……如今他皱眉了,风华还有救吗? “……我要上哪找一个风华赔给褚非?”她低哑地喃着。 “可是风华的气色……” 话未竟,轰的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船身同时剧烈震动着,舱房里的人赶紧互相稳住身体,而龚不悔则是稳稳地窝在娄战来怀里。 而那声响教娄战来受起浓眉,左不然已经飞快地冲上了甲板,上头闺烘烘的,隐约听得见房旭引的吼声,那声音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战来放开我,我要上去看看。”从甲板舱门的方向望去,可见火影闪动,那代表着船已经着火了。 “有房旭引在。”他沉声道。 那声音是火药爆炸造成的,而且恐怕是以炮台弹出的,…那就代表后头的追兵是艘战船,怕是弋风的追兵到了。 “放开我!”龚不悔恼声道。“如果事情是因我而起,那就该由我来解决!” 她知道,肯定是有追兵追着风华而来,她绝对不能再让任何人为她牺牲。 “不。”他坚持不放手。 左不群这时也从舱房里走出,她见了随即低声喝道。“不群,把他拿下!” 他不解地看着她,垂睫像是在思索什么,然而就在这当头,又是轰的一声,船身剧烈摇晃,她得抓着娄战来才能站稳脚步。 “我要上去!我以女王身分命令你,左不群,将娄战来拿下!”她恼怒大喊。 他叹口气,正要动手之际,娄战来已经自动放开了她,又随即牵住她的手。 “我陪你一道上去。”至少先看看来者是谁,再作打算。 两人走上甲板,船桅已经着火,眼看着就快要倒塌,龚不悔朝船尾的方向望去,惊见那是一艘巨型的战船,有六重帆追,上头飘扬的旗帜泛着金色尤芒,斗大的“弋风”字样在阴霾的天候中,分外碍眼。 娄战来眯眼注视着战船上的人,只见为首的是个身穿皇子银白常服的男子,一身斯文书卷味。 “……弋天显。”他轻道,脑袋快速地运转着。 “他是谁?”她问。 “他是弋风的五皇子。” “果真是弋风的追兵,可为何能如此快就追来?”她百思不得其解。 弋风的船不可能来得那么快……龚阀的船全都是她亲千设计,功能是一般船只比不上的……不过这艘战船,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印象,甚至船墙上的炮台……简直就像是她亲手架上的。 正忙着调度人手灭火和戒备的房旭引,瞥见两人上了甲板,不禁气急败坏地骂道。“为何将凛带上甲板?还不快带下去!” “我要跟对方谈!”龚不悔抢先反对。 “别胡闹。”房旭引急步走来,怒瞪娄战来一眼,再忍着气温声劝告,“凛,有我在,先下去。” “弋风的战船会追来,要的就是龚阀女王,既是如此,把我交出去便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凛!”房旭引无法认同的大叫。 “旭引,船变成这个样子,不可能走得比战船还快,不把我交出去,难不成是要整船的人都一起陪葬?!”她恼得殷红。 “我可以想办法……” “你没有办法可想!我很清楚我设计的性能,更清楚附近水路没有可以躲藏之地!”她说着,看向已停止攻击的战船。“为今之计,就是先把我交出去,带风华走。” 房旭引双拳紧握着,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愤怒。 “我和风华,只能留一个……而对我来说,风华不是影子更不是替身,她是我的姐姐,你怎能要我眼睁睁地看她为我枉送性命?” 他很清楚眼前的处境,也认同凛的说法,可要他交出女王,自个儿苟且偷生,他宁可就死在当下! 两人僵持着,直到娄战来打破沉默,“就照不悔的方法做吧。” 房旭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凛去送死?” “缓兵之计,谁说必定生死立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况且……危机又何尝不是个转机?” 话落,战船已经来到船剑,两船靠得相当近,弋天显就站在船首上,扬笑道。“弋风五皇子慕请龚阀二爷回京。” 龚不悔闻言,不禁一愣。这船……是来接她的? 她不解地看向房旭引,只见他垂眼不语,再看向娄战来,便听他说。“弋风荣亲王弋照霆知道你是龚阀女王。” “……为什么?” 娄战来笑而不答。不悔这超回京,最大的风险不在于生命安危,而在于她是否会恢复记忆,要是她在见到弋照霆后恢复记忆,纵使他现在脑袋中有妙计也没用。 然而,想获得永远的平静,他就得赌! “龚阀二爷,这艘船是否让你满意?”弋天显气质雍容地微笑。 她听得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弋他的话意,这船……与她何干? “二爷忘了是你亲自将船样交给荣亲王的吗?”他笑眯眼道。 龚不悔不禁怔住。荣亲王……不就是弋照霆?他要杀风华,为何她还会将船样交给他? 如果是不得已,她大可在船样上动点外人看不破的手脚,弋风的船宫就根本不可能打造出速度快又兼备武力的战船…… “二爷和荣亲王向来交好,怎么好似忘了?”弋天显不解地看着她。“就连水脉图,也是你亲手画的。” 闻言,龚不悔如遭雷击。 如此重要的资料,她怎么可能会给人? 如果她会给,那就代表她必定相信对方……所以是她看错了人,让龚阀走到今日这一步? 是她铸下大错? 第十二章 回宫 “褚都督炸了皇宫,皇上龙体欠安,而向来与龚阀交好的荣亲王命本皇子前来迎接二爷回京,如此一来便能保住龚阀上下。”弋天显注视着龚不悔,总觉得她有异,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再看向娄战来,朝他轻领首。 娄战来面无表情地注视他,对他的领首示意,视而不见。 “荣亲王与龚阀交好?”她撇唇哼笑,“荣亲王要是与龚阀交好,又怎会伤了风华?”况且,他的话听来委婉却透着威胁,仿佛她不走,龚阀上下都别想活。 “混乱之中总会出错,也正因为如此,荣亲王深感愧疚,生怕二爷不谅解,才要二爷回京,向二爷保证,他绝无伤害龚阀的想法。” 龚不悔哼笑着,却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走。 “五皇子能确实向我保证,只要我跟着你们走,就能放过龚阀其他人?” “二爷似乎有所误解,荣亲王说过,绝不伤害龚阀之人,他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保护龚阀。” “是吗?既是如此,可以请五皇子等在这片河域,待我安置好其他人后,再随五皇子回京?”龚不悔试着和他谈条件。 这些人,脑袋里全都是九弯十八拐,个个城府深沉,天晓得一刻前答允了,一刻后是否会反悔,她至少要让风华先退到安全地带,甚至得到其他皇朝的庇护。 “有何不可?”弋天显脸上抹着笑意。“不过,本皇子要跟随。” “你是认为我会毁约?”龚不悔微恼地皱起眉。“你放心好了,我也有很多事想要问荣亲王,要他还风华一个公道!” 弋天显思索了会,“好吧,那么本皇子就在这儿等候,两个时辰里,要是二爷没出现,就别怪本皇子忙中有错,误伤了他人……还请包涵。” 两个时辰?两个时辰能走多远?可这已经是底限了……“好,两个时辰后,我必会前来此地!” “君子一言?” “四马难追!”话落,她抬眼看见已毁得差不多的双重帆篷,朗声喝道。“扬开后四单帆,要水手们全速向前!” “是!”船上侍卫齐声回应。 龚不悔立即拉着房旭引下了舱房。“旭引,待会你和不群护送着风华走,一个时辰后我乘另艘船折回。” “不,我跟你走。”他摇头。 “你……”她皱起眉,瞥见左不群走出臆房朝她比划着,她便答,“没事了,待会你们先走,我殿后。” 左不群闻言,看向房旭引。 “凛要回去暮城。”他满脸愧疚地说。 用力地朝她比划着,左不群不许她这么做。 “风华保护我,我当然也要保护风华!”龚不悔眼眶红了,隐忍着泪水。“当每个人都在保护我的时候,我也该保护大家的,况且我这一去,谁生谁死还不知道!”就算讨不了公道,至少也要弋照霆一报还一报! 左不群思索半晌,才对她比划出一个动作,教她不由得一愣。 “当然不。”不群房然问她是否相信弋照霆……这还需要问吗?可是…… 她不由自主想起弋天显说她将船样交给弋照霆的事。 “为什么我会特意设计新船样给他?”她喃喃出声。 左不群和房旭引对视一眼,没给她答案,倒是缓步下来舱房的娄战来淡声道。“因为他是你爱过的男人。” 龚不悔脑袋像被狠狠地撞了下,愣了一会儿,回头望着他,诧异地问。“你说什么?”她听错了吧。 “我说……你深爱着弋照霆。”与其等她恢复记忆,倒不如把一切告诉她,省得她一进宫便露出马脚。 谁知道弋照霆是否会在发现她失忆,对他没有半点情意后便杀了她? 龚不悔站在战船甲板上,遥望远方,这船身极稳,即便江水汹涌,依旧以极快的速度乘风破浪,从弋风南境往北而上。 “二爷,加件袄吧。”俪人从后头走来,拿了件缎袄往她肩上一搭。 “我不冷。”她没回头,只是恍惚地看着翻涌江面。 北风吹送着刺骨寒风,却次不进她的心底,只因她满脑子还在思索着娄战来说的过去—— “你初进质子府时,弋照霆便对你照顾有加,直到你离开质子府,成为龚阀二号男宠后,你们始终有往来,你会替他画船样……我不意外。” “我真的喜欢他?”她疑惑不已。难道人的心真会如此贪婪,可以同时爱两个人?要是她爱弋照霆,为何她破碎记忆里却不见他?还是说……是那张模糊的脸? “在你失忆之前,确实是如此,而你失忆之后,将他遗忘,我乘虚而入。”看着他笑得自嘲的脸,她眉头紧蹙。“才没那回事,我说了我只爱你一个,我的心不大,装一个你已经满了。” “这话可真是定了我的心,不过……回京后,我虽会陪你一道进宫,但是你不能太接近我。” “为什么?” “因为你失忆之前很讨厌我。” “可是……” “弋照霆看似爽朗亲和,实则多疑,否则他如何自众多皇子之中脱颖而出?弋天显也说了,其他几个趁乱宫变的皇子,已经被就地正法,如今皇上龙体欠安,朝廷是由他主持,也代表他已经掌握实权,只要皇上驾崩,必定由他登基。”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要我假装讨厌你,别让他发现我失忆?” “对,就怕他发现你对他没有情分,他就会痛下杀手,但也只是我的猜测……不管怎样,我会想办法让你早日离开去暮城。” “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思及此,龚不悔深深一叹。如战来所言,上了战船之后,他与她虽有对话,却是疏离又客套,大多数时候,他和弋天显走得极近。 眼看快要到达去暮城,他却始终没说他到底有何办法,也不知道他回到弋风,处境到底安不安全……他老神在在,反倒是她心神不宁。 “二爷,不用担心,王爷一定会善待你。”俪人的软嗓稍稍拉回她的注意力。 “俪人,记得你曾跟我说过,我有个未婚夫在去暮城等我。” “是。” “就是荣亲王?” “是,所以二爷真的不需要担心,王爷他只是在实现承诺罢了。” 龚不悔闻言,微眯起眼,“俪人,你倒是很清楚。” “全是二爷告诉我的,只是二爷把这一切都忘了。”俪人话声低柔。 “我说的?”她不禁长叹口气。那可真是怪了,要是她真把荣亲王搁在心底,为何在她失忆时,完全没忆起他,反倒是想起了关于娄战来的记忆? “二爷尽管放心,王爷绝不会伤害二爷。” 她掀唇冷笑着。“可是他伤了风华。” “这……”俪人一时哑口无言。 “俪人,他伤了风华,对龚家军赶尽杀绝……他真的爱我吗?”她不认为。 “……也许等见过面后,王爷会给二爷一个合理的解释。” “俪人,为何我觉得你的心根本是偏到荣亲王身上?”她一直信任俪人的忠心,尽管她撒了不少谎,她仍是信她,可如今……也许她该重新思考。 “二爷,我——” “凛。” 适巧房旭引走来,打断了俪人的话,龚不?海看向他低声问。“娄皇子呢?” “在五皇子的抢房里。” “是吗?”她叹口气。看来到去暮城之前,她别想眼他有独处的机会。 “去暮城就快到了。”房旭引看向两旁河岸,岸边房舍林立,一片繁华景象。“不知道思行现在如何了?” 风华进宫这段时间,都是思行作内应,而各位皇子宫变,思行带着龚家军趁乱替褚非杀出一条血路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五皇子说,当初平乱之后,并未逮住他,而且也没有贴出任何通缉的告示,他应该无恙吧。”龚不悔喃着,却对弋天显的说法存疑。 龚阀五个主子,风华重伤,思行下落不明……教她心底难受着。 “希望如此。” “进京之后,你先回龚阀看看吧。” “可是……”他不放心凛一个人进宫。 “我想,荣亲王应该也不会让你进宫吧。”龚不悔推测着。 “也许,不过”一直看着河面的房旭引突地双眼瞪大,她也顺着他目光看去,船即将进水门,而水门衙上却系上了代表丧事的布。 房旭引思绪飞快地转动着。完了,如今皇上驾崩,势必由荣亲王登基……真让他掌握住实权,凛还有离宫的机会吗? 战船在城南渡口停下来时,已是近掌灯时分,一行人改搭马车进宫,龚不悔掀开车帘看着外头的街道,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久违的故乡,心隐隐棒动着。 马车很快来到了皇宫的庆南门,远远的便见一抹身影守在那儿。 “停!”骑马的弋天显大手一挥,后头几辆马车随即停住。他笨拙地下了马,朝那抹身影单膝跪下,低声喊道。“臣弟拜见皇上。” “人呢?”弋照霆急问。 “在这呢。”弋天显扬笑,走到马车旁,打开了马车车门—— 坐在马车内的龚不悔抬眼一望,适巧和他四目相对,霎时心像是忘了跳动。 那是张非常出色的俊脸,立体眉骨底下眼眶有些深陷,脸颊有些瘦,看得出他似乎身子不适,然而却遮掩不了那双俊魅的眸,温文儒雅又禽着不容忽视的霸气,而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缓和了他身上的戾气,教她怎么也转不开眼。 “……子凛。”弋照霆似乎快要喜极而泣,就连声音都颤抖着。 她心头狠狠一震,像是被什么拉扯着,直到她被轻柔地拉下身子,被楼进他怀里,听他叹息般道。“终于把你找回来了……终于把我的心给找回来了……” 龚不悔震愕不已,心悸不止。 这不是演技,这男人确实是爱着她,深深地思念着她,那嗓音和表情都骗不了人,再见到她的喜悦更是打从内心……这个如煦风皓月的男子,竟是杀害风华,逼得她龚阀无路可走的凶手? 这种人……想起命在旦夕的风华,她蓦地大力将他推开。 没防备的弋照霆蓦地往后退上几步,适巧有弋天显在身后,才让他免于跌坐在地的命运。 他不解地看着她,她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睫。她知道她不该推开他,可是她怎么也不能忍受这种男人抱着自己。 “子凛?” “皇上,想叙旧,多得是时间,不急于一时。”弋天显低声道。“还有,娄皇子也跟着要回质子府了,皇上以为呢?” 他看向马车,娄战来和房旭引已经下了另一辆车。 弋照霆垂敛长睫,阵中闪过一丝杀气,然长睫撤动瞬间,随即换上一张无害笑脸。“娄皇子,听说是你找着子凛的。” 娄战来压根不怀疑弋天显在回弋风的路上,已经将大略的事禀报过了。“一道翻了船,总是得要互相照应,不过……我还被反咬了一口,真是好心没好报。”他说着,还无奈地摇着头。 和龚不悔同坐在马车里的俪人闻言,不解地垂下眼。这说词有出入……五皇子信了吗? “娄皇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要知道子凛就是如此,她并不爱你近身。”弋照霆哈哈笑着,像个爽朗的大男孩。“不过这事,肤一定会主持公道。” “那么我就先谢过皇上了。”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质子府吧,好生休息一番,明儿个朕再找你叙旧。” 娄战来不怀好意地说。“皇上要和在下聊聊龚风华是如何被栽赃?” 弋照霆闪动了下,看向房旭引一脸歉疚道。“说起这事……都是朕无法在先皇面前为龚阀辫解,才让风华被定罪,甚至还让她不得不假扮女王进宫,却在其他皇子起兵造反时被波及……如今真过意不去,但朕已登基,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龚阀五爷可以自由出入去暮城,亦可回龚阀,那里朕保住了,没半点损坏。 他一字一句说得委婉通情,仿佛他尽了天大的力保住了龚不悔最珍惜的东西,然房旭引听在耳里,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家都说了这么多了,他只好勉为其难地向前一步。 “龚阀众人在此谢过皇上。”恶心是一回事,面对眼前的新皇,该说什么话,他心里清楚得很。 “龚阀可以继续待在弋风,朕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人伤害龚阀的任何人。”弋照霆说得言之凿凿,随即伸手进马车里头,柔声道。“子凛,下来吧,朕有好多事想跟你聊。” 龚不悔坐在马车内将所有对话听得分毫不差,但怎么听都觉得和左不然所说大相径庭。可一方面,她的心却又跳颤不休,一如那近乡情怯的悸动……难道说,她真的爱过这个男人? 在无从选择的状况下,她只能朝他伸出手,由着他扶着下马车。她没有回头,没有看向战来,就怕一回头就连累他。 如果弋照霆知道她的心已经变了,可会放过战来? 答案是……不会,她无比肯定。 俪人一路陪同龚不悔,两人跟着弋照霆进了弋阳宫,带她来到东侧一处暖房,她防备地进了房,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 蓦地,温热的怀抱从后头将她抱住,她想也没想地挣脱,回头怒瞪着他。 “子凛,你是不是误会我了?”弋照霆软下姿态。“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保住龚阀和底下所有人,可是我没办法阻止我父皇,只能想办法弥补,所以,如今我登基了,从此之后,我绝对会履行我的承诺,让龚阀在弋风真正的落地生根。” 她微皱起眉,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那你为何要伤风华?” “那是乱中有错……风华是一代奇女子,我为何要伤她?况且她是你的替身,她要是出事,对你也不是件好事,我怎么会做任何伤你的事?” 龚不悔无力地闭上眼。这人的表情真诚无比,语气卑微,仿佛真的骇怕她误解了他……这人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没有办法判断! “子凛……相信我。我也答应过你,只要我登基,掌握实权,就能铲除其他碍眼的人,再也没有人会视龚阀为眼中打、肉中刺,你可以安全地待在我的身边。”他低哑的噪音带着恳求,像是就怕她不理他。 “我……” “我们成亲,只要你成了我的皇后,看还有谁敢动你。” 她不禁怔住,“成亲?” “你可知道我盼这天盼了多久?你最爱穿黄袍,现在我就要让你穿上象征皇室的黄袍。”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似乎就怕又被她挥开。 龚不悔瞪着他的手,说不出话。原来他指名要她回宫,就是要迎娶她……这该怎么办?如果她不从……龚阀能否全身而退? “子凛……要生我的气,你要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他轻柔地将她搂进怀里。 不属于战来的男人气息充盈鼻间,一股强烈的厌恶涌上,教她无法忍受地推着他,然而他却像是已有了防备,圈抱着她,不容她逃脱。 “放开!”她吼着。 “子凛……” “我说,放开!”她怒喝着,抬脚踢着他的胫骨,硬是遏他松开了手,随即快速地退往房间角落,寻找任何护身之器。 弋照霆唇角没了上扬的弧度,没有表情的脸,令人望而生畏。 门外有人听见骚动闪入,单膝跪地低声问着,“皇上?” 她看着那男人,男人有双细长眼眸,冰冷无情,瞬间脑门窜过一股无法忍受的疼痛,破碎的影像在脑袋里不斯地闪动着。 “皇上,二爷不是故意的,二爷是……失去记忆了。”俪人看了那人一眼,赶忙道。 龚不悔痛眯了眼,不敢相信俪人竟拆穿这一切。 弋照霆闻言,大手一摆,比了个暗号,单膝跪下的男人立刻如风般离房。 “子凛……你不记得我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然,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为何她的态度变得如此冷真,但这也代表娄战来在说谎!没了记忆的子凛,不会对救她的人反咬一口……这意味着里头有错误的讯息。 “我头痛……”她身子摇摇欲坠。 弋照霆赶忙上前,却见她瑟缩地往后退,只得哑声道。“俪人。” “奴婢知道。”俪人赶紧向前,搀着她到床上躺下。 “可要差御医诊治?”他关切地问。 “不了,总是会这样。”龚不悔冷淡地拒绝。 弋照霆拉了把待子坐到床边。“要不要用膳。” “我不饿,我……很累,想睡了。”她闭眼不看他。走吧,快点离开这里…… “那么,你睡吧,朕就守在这里。” 龚不悔闻言,紧抓着俪人的手,像是不允许她离开,就怕俪人一走,她不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事。 俪人见状,回头看了弋照霆一眼。 他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睡……朕就说一些咱们小时候的趣事。” 龚不悔紧抓着俪人的手假寐,却无法不听进他用各种语气叙述他们的童年。 她这才知道,原来她出生一个月就被抱进宫请御医诊治,只因为她的双眼紧粘,那时他跑去偷偷地瞧她,见到她肩上的一颗红痣,因而成了他日后认出她身分的证据。 而后他又说,他是如何疼惜自己,为了她,他和敌视龚阀的皇子周旋,得到各方消息再从中拦阻。还说他来不及阻止先皇派人追杀她,他有多么心急如笑…… 她听着听着,混乱了,不知道他话中真伪,但唯一不变的是……她想见战来。如果他再没有计谋……那么等到她要被架进殿上成亲前,她也许会亲手杀了弋照霆,就算是玉石俱焚也无舫,因为她至少要保住龚阀…… 龚不悔一觉醒来,早膳还末备安,已有御医先来为她诊治。 “皇上,这姑娘的脑中确实有淤血,淤血若是消散,也许就会恢复记忆。”御医把完脉后,如是道。 弋照霆微扬起眉,“既是如此,那就赶紧开药方。” “可是……”御医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龚不悔不由得看了御医一眼,弋照霆以为她担忧自己的伤势严重,便拉着御医到外头谈。 两人一走,她才松了口气。 “二爷,要不要奴婢差人准备早膳?” “不了,我吃不下。”她坐起身,模样疫惫极了。 睡了一觉,脑袋却像是被弋照霆的行动严重干扰着,让她睡醒了更倦,更怪的是——“好奇怪,宫中是在烧什么东西吗?为什么我好像一直闻到一股烧焦味。” 俪人眼皮一跳,张口欲言,却终究还是忍住。 看着门口,确定弋照霆不会立刻进门,她才压低声响问。“俪人,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质子府?” “可是……” “就算你是弋照霆的内应,我还是可以相信你吧。”她突然道。 闻言,俪人双膝立刻跪下,“二爷,我……” 龚不悔闭上眼。没想到不过稍稍试探,她就真承认了。“我不过问那些,我只想知道战来现在好不好。” 俪人垂眼好半晌才哑声道。“奴婢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当今的皇上安插进龚阀,可是奴婢从未背叛过龚阀,从未出卖过龚阀,皇上只要奴婢好生伺候着二爷,想办法接近二爷、保护二爷而已。” 她微张眼。“你还想替他说话?”咋晚听弋照霆说了近一整夜的话,她无法辨别真伪,也不打算细想,不容他左右她的想法。 “不,奴婢只是想说,皇上有些做法也许有失公允,可他都是为了二爷。” “不要打着为了我的旗帜,尽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我无福消受!”龚不悔不衬地低喝着,“一句话,要不要帮我跑一趟质子府?” “奴婢……” “怎么了,俪人犯了什么错,教你发了脾气?”弋照霆推门而入,唇角禽笑,笑意却不达眸底。 “皇上,二爷想吃观永的梅烙,可咱们弋风并不时兴梅烙,所以……二爷不开心。”俪人迅速答道。 龚不悔表面上不动声色,却不解俪人为何编说了,仿佛他们刚刚的时话都不该让弋照霆知道……这意味着,她对她忠心? “梅烙……那是什么样的东西?”弋照霆问。 “回皇上的话,那是一种包了甜馅,掐成梅花状,再煎炸而成的一种点心,二爷很喜欢。”俪人比划着形状大小。 “那还不简单,你去告诉御膳房怎么做,务必要做出子凛喜欢的梅烙。” 她微怔了下,表情随即恢复寻常,抬眼问着主子。“二爷,还想吃吗?” “我……不用了。”俪人那眼神好似要她留下她,别自个儿和弋照霆独处。 怪了,她刚刚不是还在说弋照霆的好话,如今倒像是把心都偏到她身上了。 “就算不想吃梅烙了,但还是得用膳。俪人,去差御膳房备膳,摆在后花园里。”弋照霆不容置喙道。 俪人闻言,神色道变,可又不便再说什么,只能欠了欠身,“奴婢遵旨。” 龚不悔看着神色有异的俪人,想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余光瞥见弋照霆接近,她立刻起身,“不是要去后花园吗?” “是啊,你向来最喜欢待在后花园的清池亭,咱们走吧。”他主动地牵着她的手,力道极大,不像是怕她挣脱,倒像是藏不住怒气。 她微吃痛地眯起眼,挣脱不了也就由着他,但总觉得刚刚他和御医一道离开之后,就变得有些古怪。 “你可记得你为何最喜欢清池亭?”两人走出暖房外,他才低声问着。 “我不记得。” “因为朕就是在那儿第一次吻了你。” 龚不悔眉头深锁,不想听见这些,那让她有种背叛娄战来似的感觉。别过头,不想搭理,却瞥见隔着一座园子的建筑像是烧毁了,一片焦黑,还传出阵阵焦味。 “……那里是哪里?”没来由的,她的心剧颤着。 这里可是宫中,岂会有建筑莫名起火? 弋照霆状似不在意地看了眼,“质子府啊,你连这儿都给忘了。” 她怔住。质子府?战来咋儿个不就是待在质子府吗?而她从咋晚就闻到了阵阵的烧焦味…… “烧了就烧了,朕觉得没必要再设质子府。”他笑睐着她,眸光却冰冷刺骨。“如今是朕主持大局,朕说不需要了,质子府就没必要存在。” 龚不悔怔怔看着他。他把话说得漂亮,可她想知道的是——“娄战来呢?!里头的其他质子呢?” 逃出去了吧……逃得了吧!难怪刚刚她要俪人到质子府,她却支吾其词,原来是质子府已经惨遭祝融吞噬! “有几具焦尸,一时之间分辨不出谁是谁,你说呢?”弋照霆笑抹冷鸳的眸。 她暗抽口气,那笑意教她心底窜起一阵恶寒。 那藏在笑脸底下的杀气,像是江底暗流,从江面看不出端倪,可一旦误入,就会被卷入吞噬……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了她和战来之间的不寻常? 第十三章 暗杀 龚不悔在梦境中,浑身轻飘飘,没有半点真实感,唯有胸口的痛真实而尖锐地往深处扎。 不是梦……质子府真的被一把火给烧了。 据说,后来清查,里头本该有三位质子和六位贴侍,如今找到共九具焦尸,意味着……没人逃出。 没人逃出…… “二爷,吃点东西吧。”俪人软声劝着。“皇上派人熬的药,你一口都不喝,怎么祛除得了脑袋里头的淤血?” 龚不悔倚着床柱,人在魂缥渺,她听得不真切,也不想听得再详实些,因为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二爷,算是奴婢求你了,就算药不喝,多少还是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你的身子会撑不住。”俪人舀了口素粥到她嘴边,却见她垂敛长睫,似醒又似寐,像个没有魂魄的木偶,没有生气。“二爷……” 该怎么办?二爷已经好几天不吃不睡,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撑得住? “二爷,奴婢去求皇上让五爷进宫来看你,好不?”她问。 龚不悔置若罔闻,表情不变。 “二爷……不要这样,你和娄皇子本来就交恶,如果不是你失去记亿,你们根本不会在一块,他现在就算……” “住口!给我住口。”龚不悔沙哑喝道,空洞失焦的眸染上森冷杀气。 交恶……那是因为她误解了他,她没细想过他身为质子的立场,不知道他寻欢作乐是为掩饰其性……她误解了他,白白浪费几年时间,如今更让他为了她回到宫中而丧命…… “就算二爷为娄皇子的死而痛心,那又如何?”俪人泪眼婆娑地问。 龚不悔不解地看着她,不想猜也不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讨厌一再地推敲猜测人心……人心本该纯粹,为何变得如此复杂? 这宫中有鬼……那些暗藏祸心的人,不是人! 她再恼再怒,也无法与他杭衡,就算她质问……又能如何?他分明是故意派人纵火,但他承不承认又如何? 悲剧已经造成,追问为什么,不是太多余了? “二爷不想报仇吗?”俪人问。 她水眸才微转,笑得讥刺,“你不是说,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皇上变了。” “现在知道太迟了。” “不迟,二爷要想办法撑住自己,否则被困在这里,不是教皇上称心如意?”俪人再舀了口素粥凑近。“二爷……你不为自己想,也得要为龚阀着想,二爷要是倒下了,龚阀该如何是好?龚阀不能无主!” 龚不悔唇角动了动,似笑非笑,“我连自己的命都不能作主?” “龚阀上下为了保住二爷,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二爷的命不是自己的,而是龚阀的。”俪人泣声夹求着。“二爷……奴婢犯了错,以为二爷回宫会受尽皇上宠爱,朝廷也能和龚阀和平共处,可是……身处在勾心斗角的宫中,皇上变了……奴婢曾认为皇上很可怜,如今却……” 龚不悔突地朝她伸出手。 “二爷?” “我自个儿吃。”俪人说得对,想报仇也得有体力,没有把自己喂饱,她要从何生出力气杀了他? 俪人闻言,欣慰地将素粥递到她手中。只要能让二爷有求生的意念,要她做什么都可以。她正忖着,门板突地被推开。 “喔,看来这素粥很对子凛的胃口。”弋照霆走进房内,笑睐着正艰难吃粥的龚不悔。 一见是他,她便别开眼,就怕再多看一眼,她刚刚吞下的素粥会全都吐出口,白白浪费。 “皇上。”俪人则立即站起身。 弋照霆朝她摆了摆手,挂上一副和煦笑容问。“子凛,想不想到外头走走?” 她尚未答话,俪人便斗胆抢白,“皇上,二爷不适应这宫中生活,要是能让二爷出宫,二爷就会笑逐颜开了。” 他冷冷看了俪人一眼,又听龚不悔道。“我想回龚阀一趟。” “有何不可?”弋照霆笑抹黑眸。“你稍作准备一下,咱们下午出宫到龚阀走一趟吧。” 龚不悔眼皮跳了下,不懂他为何愿意带她回龚阀。但回龚阀……何尝不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龚阀位于去暮城西的宁静胡同里,围墙高耸,绿林环绕,让人从外难以窥探。 当皇辈来到龚阀的未红大门前时,龚阀两个主子已经在大门前恭候,仿佛早已得到通知了。 “草民叩见皇上。”由应思行为首,掀袍单膝跪下。 “平身。”他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回头牵着龚不悔下皇辈。 她直睐着应思行,眉头突地一皱。 “怎么了?”弋照霆问着。 “他……” “凛,思行是男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扒光他的衣袍。”立在应思行身后的房旭引忙道。 谁要应思行容貌如无瑕美玉,狄如请仙下凡,初见面的人,总会错认他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家。 “旭引,不要太嫉妒我,我长得好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是扒尤了我的衣袍……我真的怕你会自卑。”应思行煞有其事地理理衣袍,漂亮地扬起莲花指朝房旭引胸口一扎,再朝她眨了眨眼,不见风情,倒有几分逗趣。 龚不悔见状,还真是被逗笑了。 “太好了,看来带你到龚阀走一趟,是再正确也不过的事。”弋照霆禽笑握住她的手,她下意识想抽,却被抓得更紧,他拉着她径自朝门内而去。“两位,不知这龚阀里外可有任何损坏?” “托皇上的福,龚阀位于城西,半点损伤皆无,而且皇上也没治草民叛乱之罪,实是教草民感谢涕零。”应思行跟在身后,一行人走进大厅,尽管天色未全暗,却已经点上了灯火。“皇上胸襟广阔,乃是百胜之福。” 龚不悔听着,不由得回头看他一眼,却见他朝自个儿眨着眼,尽管没有记忆,但有些事只消一个动作就能意会。 “龚家三爷果然是说得一口好话。”弋照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受用。拉着她入座,见龚阀两位爷站在一旁,他扬眉笑道。“入席吧,过几日朕迎娶了子凛,两位不就是朕的国舅了?” 他硬是把两人从男宠的身分变成了她的兄长,此划清界线,也把两人即将成亲一事,提早告知。 “谢主隆恩。”应思行舌粲莲花,笑脸迎人,俨然把弋照霆当神祇一样供着。“以往曾听子凛说过,皇上有心帮助龚阀,先前乃是处境危难,草民要是对皇上有任何不敬,还请皇上怒罪。” 说着,便拿起酒杯朝弋照霆敬着。 “哪来的不敬,没的事。”他潇洒举杯回敬。 “皇上如此大度,往后只要是需要龚阀的地方,尽管开口。”应思行笑得如春花灿烂。 他勾弯唇角,目光则是定在闷不吭声的房旭引身上。“龚阀五爷有心事?” “回皇上的话,是因为有这家伙在,草民没有开口的机会。”房旭引用力叹口气,无奈地看着应思行说。“你这么能言善道,我看往后外头的事都交给你了,哪里还需要我出去卖弄姿色?” “旭引,你想太多了,卖弄姿色的一向是我。”应思行比划着莲花指,神色妖冶得像是哪家花楼里的红牌花魁。“你……比得上我吗?” 那动作惹得弋照霆哈哈大笑,龚不悔则嘴角颤了两下,却突地发现有阵冷风从背后逼近。 “小心。”应思行喊着。 同时,弋照霆仿佛早有防备,一扬手,只见宫中的禁卫竟从屋檐上跳落,拦住了要攻进厅内的黑衣人。 弋照霆起身看着禁卫和黑衣人混战,龚不悔见状,瞥向两人,却见两人同时对她摇头,她正不解时,竟见屋里也窜出一批黑衣人。 她瞬间惊诧的目光,教房旭引有所戒备地回头。 “来人!”他眼一眯,大喊,外头的龚阀侍卫,立刻从偏厅窜入,然而黑衣人人数多得吓人人,逼得他和应思行也得加入战局。 “子凛,小心。”应思行身手了得,手臂足踢毫不留情,但想要朝她移动,却被身边的黑衣人给绊住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朝她而去。梦远书城 龚不悔顺着本能应对着,回转闪避之间,只见弋照霆已被护在外头,好似不怎么在意里头的状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突然冒出黑衣人,为什么他看似早有准备? 那晚,他说他深爱着自己,是为了自己才取得皇位,说得那般感人肺腑,然现在却不管她的死活? 她思付着,一时闪神,察觉一道银光划过时,她欲闪避已不及,而几乎是同一瞬间,一条银亮的鞭子如蛇信般窜出,卷住了欲砍向她的大刀。 顺着卷在刀上的九节鞭,她蓦地朝另一个方向看去,持鞭的同样是个黑衣人,黑巾覆面,可是那双眼…… 她倒抽着气,欲将那名字喊出口,却见那双眸瞳大了下,背后风声袭来,她下意识地往旁闪过,刀子却已从她的背部划过。 九节鞭抽回再甩出,阻止了杀手的攻势,尖锐鞭头直入杀手咽喉,而同时,弋照霆回过身,低声喝道。“来人,拿下那个黑衣人。” 龚不悔无力地软倒在地,房旭引得空赶紧靠近她,将她扶进怀里。“凛,你不要紧吧。” 她摇了摇头,直看着那已经朝内厅穿廊而去的身影。 他没事……太好了……她的唇扭曲着,似哭又似笑笑,怔忪之际,突地感觉阴影逼近。 “子凛,疼吗?” 龚不悔徐缓抬眼,在逆光之中看见那一张晦黯不明的脸,森冷无情,眸色如鬼魅,瞬间她的脑袋闪过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刀子狠狠地扎进她的脑袋里。 “凛?!”房旭引紧楼着她,却被弋照霆一把抢过,“皇上,凛她……” “这是朕和子凛之间的事。”他笑意不达眸底地说。 看向外头,黑衣人几乎都被拿下,他颇满意地扬开笑。特地出宫,放出消息,就是要几个皇子的余党能闻讯而来,一票乌合之众虽不是对手,但能够一网打尽,至少不会教人心烦。 要是连那人也能一并拿下……才真正的能解他心头之恨。 龚风华当引路人护送公主和亲的前一晚,龚不悔来到了荣亲王府。 因为她知道这一超路,没两三个月是回不来的,所以她想要再见他一面,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巩家两兄弟,溜出龚阀。 她身轻如燕,且因经常出入,对荣亲王府里的侍卫布局再清楚不过,轻易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可来到了他的房,却不见他的人,于是绕到后方长廊,猜想他八成是在书房里头。 来到书房窗边,听见细微声响,她不由得放轻脚步,从窗缝偷舰着,想知道这么晚了,他和谁在书房里谈事情。 “一个都不留。” “小的明白了。” “还有,娄战来非死不可。” 龚不悔瞪大眼,只见弋照霆神色阴冷,语气无情得像是陌生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总是笑脸迎人,待人宽宏大量,对娄战来向来不差,怎么会说要他非死不可? 而一个都不留……指的是谁? 而且那个人……不是他的贴身侍卫魏碧吗? “可惜龚阀商宴上,没能将他炸死。” “他逃得过一次,逃不过第二次。”弋照霆冷笑。“记住,龚阀那些人……一个都不留。” “小的明白了。”魏碧低声道。“小的先退下。” 魏碧离开,龚不悔还呆愣地站在窗外,明明夏暑时候,却逼出了她一身冷汗。 这不是她所识得的弋照霆,他不会残忍地想要对付龚阀,可是龚阀今一年商宴办在船上,却发生了爆炸,要不是娄战来救她,她恐怕早就被炸死了…… 后来,她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随着风华一道前往娄月,尤是第一天待在龚阀位在鹰漠边境的分坊,当晚就遇到了暗杀。 风华像是早有防备,要她照顾娄战来,将他们安置在分坊最北的院落。 当外头杀声四起时,娄战来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怔愣许久,没办法像以往那样与他斗嘴。她和他向来不对盘,尽其可能地避开他,可是在商宴上,他毫不犹豫地以身护住自己,她怎能不感动? 耽如眼前,因船上爆炸而受的伤根本都还没好,他还说要保护她…… 最终抵达了娄月栖夜城外,娄月女帝不让娄战来进城,她替他感到不值,突然觉得他处境竟如此艰难。 弋照霆要杀他,娄月女帝不要他……要他何去何从? 而后在栖夜城又遇袭,她在众人保护下转往丰若城,搭船要前往曜见,但行驶第一天就遇到后方船只攻击。 她妹眼望去,只见船上指挥之人竟是魏碧,她的心……死了。 原来弋照霆要杀的是龚阀每个人,自然也包括她……亏她还欺骗自己,他不会对自己如此残忍,因为他说他爱她,他会永远陪伴在她身边,然而事实证明,他要杀她,而在后方敌船以火药攻击时,紧紧将她护在怀里的却是……娄战来。 他是傻子吗?明知道她把心给了别人,为何还对她这么好? 说爱她的,欲置她于死地;戏弄捉弄她的,却反将她护得牢牢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要这样时待她?为什么…… “怎会如此?都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为何她身上的伤却压根不收口?” 龚不悔恍恍惚惚之间,好似听见谁在身边怒咆着。 “奴婢不知道……” “御医呢?!” “甄御医刚来过,已经替二爷上了药。” “可有熬药?” “奴婢……” 她缓缓地张开眼,瞧见弋照霆面容森冷,而俪人像是吓得不知所措。 眼角余光瞥见她醒来,他随即笑逐颜开地往床畔一坐。 “子凛……你终于醒了,真是教朕着急。” 直睐着弋照霆那焦急又仿佛恨不得替她疼的模样,以往总觉得窝心感动,怎么如今心如止水? 她脑中浮上一个念头……也许她并没有那么深地爱着他,只是因为他知道她的身分、明白她的处境,无时无刻地嘘寒问暖,再加上他刻意让她看见战来寻欢,才会让她把整个心都偏到他身上去。 记忆恢复,完整地填回脑袋里,她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只是想利用她!所以眼见有人要伤她,他还是可以无动于哀、视若无睹。 “子凛?”他轻唤着,大手轻抚着她粉嫩的颊。 “……这是哪里?”她哑声问着。 环顾四周,这里并非她之前所住的暖房……从左侧敞开的门望去,外头是座露台,意味着这里是在高处。 “这是朕的寝宫。”见她开口,他总算松了口气。“你背部中了一刀,以往总是会自动愈合的,可这次却至今没有动静,真是吓着朕了。” 她垂敛长睫,微不可察地哼笑了声。她的伤当然没有动静,因为战来并不在她身边。她不知道战来何时发现她为女儿身,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尽管她明显表态心仪弋照霆,他却还是守在她身边,无论她受了大伤、小伤,他都为她治愈,代替她痛。 他才是深爱着自己的人,即使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依旧低调地用这种方式爱着她,而她却直到现在才发现。 “朕在想,可能只有一种原因。”弋照霆突道。 没来由的,她心头一颤,却面无表情地等着下文,房门这时突然被人打开。 “皇上,药来了。”来者是弋天显,端来了一碗汤药。 “天显。”弋照霆伸手接过,凑在唇边吹凉。“喝了这药,你就好了。 龚不悔不解地皱眉,却见俪人扑通一声跪在床边,哀求说。“皇上,不要……二爷受伤已经失血过多,她不能再……” “住口,朕是为了她好,你却说得像是朕要伤害她似的。” 俪人咬了咬牙,用力地朝他嗑着头。“皇上,二爷身子正虚,要是在这当头拿掉孩子,二爷的身子肯定受不住!” 龚不悔闻言,睦目结舌地看着她。 孩子?她肚子里有孩子了?她错愕不已。想起她进宫翌日他便派了御医替她号脉……难道他在那时候便已知晓? 弋照霆垂敛长睫,一把将俪人踢开,她满脸是血地抬头。“皇上,不要……” “朕要你看好她,你却让她怀了身孕……朕还留你何用?!”他狠狠一踢,将她踢飞撞到矮柜,她顿时动也不动看似昏厥了过去。 “俪人!”龚不悔蓦地坐起身,管不了背上的伤,但他却逼近到面前。 “药,你不喝,刺客也没能弄掉你肚子里的孩子……朕,不想等了。”弋照霆喃着,轻柔地漾开柔煦的笑。“放心,不会很疼的,朕要御医下了温药,不会伤害你,只会取下那孽种。” 龚不悔蓦地将他推开,忍着痛往露台跑。 她抓着露台栏杆,往下望去,惊见离地竟有三层楼高……她身上若是无伤,跳下去倒还不打紧,可问题是她身上有伤,肚里还有孩子。 “跳啊,跳下去,要是摔瘸了,朕刚好可以把你禁在寝殿内,要是摔着肚子,刚好打掉那孽种!” 龚不悔恼火回头,“他不是孽种,他是我的孩子!” “他是孽种……”弋照霆神色癫狂,却又努力冷静。“没关系,朕会原谅你,因为你失去了记忆,才会被娄战来给欺凌……朕烧不死他,早晚也会拿下他,慢慢将他凌迟至死。” “不付,正因为我失去了记忆,反倒将一切看得透彻,我不再被自己的意气用事给蒙蔽了双眼,我看清楚我爱的到底是谁,而爱我的又是谁!”她是如此庆幸自己失去记忆,让她重新获得真爱。“而现在,我已经想起一切了!” “你爱他,他爱你……朕呢?朕爱你如命,为了保住你龚阀,朕周旋在诸位皇子间,与他们斗智斗力,朕为了你而得天下,就是为了要庇护你龚阀不再受任何迫害……”他状似疯狂,恼着却又无比哀戚。“你想起了一切,为何没想起我为你做的一切?” “你不爱我!你只想杀我!”不要跟她说爱,他不配! “我没有!” “今年龚阀商宴时船爆炸……与你有关,对不?后来风华护送和亲队,你要魏碧尾随在后暗杀,甚至要魏碧用火药将我活活炸死!你还敢否认?!” 弋照霆怔愕地看着她。“不……是谁胡说?船爆炸是六皇子所为,尾随在后的是先皇派去的此刻,我派魏碧去是要保护你!” “我亲眼看见魏碧站在敌船上,指挥着人抛掷火药……你还想骗谁?我亲眼所见,难道还错得了?!”龚不悔怒不可遏地喝道。“他是你的心腹,没有你的命令,他会这么做?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辫?” 弋照霆面无表情地徐缓回头,看着亦在寝殿内的魏碧。 魏碧早已单膝下,“王爷,小的是得先皇之命,小的……” 弋照霆缓缓走向他,将药碗递给弋天显,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剑,剑光如银电,闪落瞬间,魏碧已身首分离,他再将长剑交给弋天显,取回药碗,走到露台边,一脸讨好道。“子凛,我把他给杀了,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 龚不悔惊惧地往后退,腰已经抵在栏杆上。 这人……疯了。 “你乖,把这药给喝了,我保证,往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他徐步靠近着,脸上表情是卑微的恳求。 “你走开……你明明无视我的死活,甚至有人要伤我你也不救……”她看向四周,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往底下一看……难道真要她赌一把? “子凛,你误会我了,我以为你身上的伤会自动愈合,所以就没出手,可我现在知道不会,但那肯定是你肚子里有孽种所致……把孩子拿掉,你就会恢复正常,而且我已经将其他皇子余党全都收拾了,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你不要再过来,你再靠近一步,我真要往下跳了!”她一脚踩上栏杆,作势要往下跳。“只要我不挣扎,我就会摔死。” 这人果真是城府深沉,答允要带她回龚阀,却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故意放出消息,引来其他皇子的余党,要是龚阀无法自保,岂不是要一起陪葬? “你跳啊,我会让整个龚阀陪葬!”弋照霆扬着邪冷笑意。“我会将龚阀几个主子的首级割下,吊在城门,再将他们的尸体切成碎片喂鱼,至于娄战来……我要将他绑在炮烙台上,天天烙他一回,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陪葬就陪葬,谁都得走上死路!当我双眼一闭,什么都不要的时候,谁也不能威胁我!”她不屈服,尤真是这等卑鄙小人,她绝不屈服在他之下。“我再说一次……走开!” 她就不信拿自己成胁他,他还能不动如山! 弋照霆神情冷鸷地注视着她,突地往后走回寝殿内。 正当她以为他改变心意时,却见他拖着俪人走来。 “你要做什么?!”她胆战心惊地问,只见俪人无力挣扎着。 弋照霆大手按在俪人的喉间,蓦地五爪收力,她的脸蓦地涨成猪肝色,泪水和血水齐落。 “住手!”龚不悔惊俱地向前。 “子凛,你知道吗?她是我安插进龚阀的内应,她今日会背叛我,明日就会背叛你……像这种墙头草,不该留下!” 只见他像是奋力一握,俪人瞪大眼,嘴张开,满脸痛苦,龚不悔声嘶力竭地吼着,“住手,我喝!我喝!” 弋照霆闻言,满意地松开手。“子凛,我就知道你的心最软了,就算是个再卑微的人,你都不忍心杀害。” 俪人虚弱地抓住他的袍角,嘶哑地说。“二爷……不要管我……” 龚不悔直睐着她,泪水盈眶,“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俪人待她就像手足一样……她怎可能无视她的生死? “二爷……”俪人不斯抽噎着,懊恼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错。 她以为皇上真会好生对待二爷,可是……皇上的做法太疯狂,如此可怕,二爷怎能待在他身边? “来,过来这边,我喂你喝。”弋照霆一把扣住她的手,一脚踢开俪人,徐缓拉着她走回寝殿,让她安稳地坐在床上。 瞪着那碗药,龚不悔紧抿着嘴。 “快,我的耐心有限。”他语气轻柔,却充满成胁之意。 龚不悔垂眼望着那碗药,泪水释不及防地滑落,一把接过药碗,双手轻颤着。她不想喝,却不能不喝…… 孩子,原谅娘,娘想活下去,娘必须为龚阀而活,娘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娘你,而是保不住你……你可要把娘给记牢,娘要再把你给怀回来…… 咬了咬牙,她仰首一饮,将药碗砸碎在地。 “满意了吗?”她声泪俱下道。 弋照霆满脸不舍地抚着她的颊,“满意。你躺着,好生休息,过三日,咱们就成亲,再生一个属于咱们的孩子。” 她张口要怒斥,一股尖锐痛楚却倏地从腹内窜上,教她浑身颤栗不休。 “二爷……”俪人从露台死命地爬入。 龚不悔捧着肚子,冷汗如瀑布般滑落。 弋照霆起身走向弋天显,“待那孩子没了,再将她移往隔壁寝殿。” 从头至尾都沉默不语的弋天显,忍不住问。“皇上真要迎她为后?” “为何不?就算她被弄脏了,她还是朕最想要的女人。”弋照霆面无表情道。“派人处置龚阀,务必要逮着娄战来。” “……是。” 他头也不回地走,弋天显欲眼着走时,听见俪人在身后哭嚎,“二爷……都是血,救救二爷……来人啊,我求求你……” 弋天显顿了顿,终究没有回头,大步离开充满血腥味的寝殿。 第十四章 成亲 龚阀里头,有人在翻箱倒柜。 书房被翻得乱七八槽,但几个人还是坦首在杂乱书籍里头寻找着某样东西。 突地,有人喊道。“找到了!” “在哪在哪?”应思行把翻到一半的书一丢,急步走来。 而在另一个角落里找书的娄战来,亦是推开周围的书籍,走向房旭引。 “就是这个。”他献宝似地摊开了一张手描的羊皮地图。“以往都是我画地图给凛,后来凛在宫中,起了兴趣,便干脆画起了皇宫的地形图,包括了底下的水脉和上头的建筑。” 应思行凑近一看,娄战来突地指向一处,“这里……果然我没记错,从庆东门外的护城河,底下确实有水道可以通往后花园的清池。” “哇……这距离算算也该有近一里路,水道自然也就有一里长,要游这么久而不换气,会不会溺死?”应思行咋舌咋个不停,忍不住再问。“你确定要这么做?” “除了这个法子,还有什么办法进宫?不悔身上有伤,我不放心,非得进宫确定不可。”娄战来看了他一眼。“况且弋照霆利用龚阀引来其他皇子余党,根本是企图将龚阀一网打尽,没意外的话,他早晚也会对龚阀下手。如今只能先确认不悔的状况,再做其他打算。” “他真以为龚阀会任由他打不还手?”房旭引哼了声。“早在咱们回弋风前,我已经派人通报其他分坊驻军,要他们即刻前来弋风,算了算,这两三天也该要到了,到时候与他决一死战,胜负还难分得很。” “可不是,我那一营可都是完好无缺地守在鹰漠分坊,咋日已经派人联络,过一两天也差不多会到去暮城外,到时候就真可以大开杀戒,出这口怨气。”应思行说着,妖冶瞳阵竟怒染杀气。 他能不恼?光凭子凛被押进宫,而他无法有所作为,就已经够让他愧疚,要是子凛真有个万,他死了也是无脸见先祖的! “不悔有你们两个兄长,也真是她的福气。”娄战来由哀道。 “谁是子凛的兄长?我们是她的男宠,我才是正牌的头号相公。”应思行拨了拨发,拍落一些灰尘。 “……你真的是男人?”他忍不住问。 “你想看吗?”应思行拉开衣襟,娄战来随即别开眼,就怕自己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和不悔已有了夫妻之实,所以……只能跟你说声抱歉。” “什么?!”应思行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外头却突地传来巩玉音的声响—— “三爷、五爷,有一位自称小五爷的男子前来,说要找娄皇子……” “什么小五爷?”应思行咭浓着。 “我的朋友,我去见见他。” “你的朋友?咱们一道去。”应思行手往他肩头一芬。虽说风华提过可以相信娄战来,但是时局正乱,谁知道谁会阵前倒弋?还是小心为上。 三人来到龚阀的小偏厅时,就见到一个穿着镶孤裘斗篷,帽缘几乎遮盖整张脸的人。 “天显,在龚阀里头,你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一见到他,娄战来不由得低笑着,拉下他的帽子。 帽子滑落在肩,见到那人面容,房旭引和应思行不禁微愕,“……五皇子?”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娄战来,不懂他什么时候和五皇子搅和在一块。 “战来,事情有变,待会你就和龚阀两位爷先离开吧。”弋天显也不罗唆,开门见山道。 这事时姿战来来说,早已是意料中的事,但他只想知道龚不悔的伤势,“可知道不悔的状况?” “她……”弋天显顿了顿,思付着到底要透露多少。“伤口还未收口,可倒没大碍,毕竟伤口不深,不过……” “不过什么?” “她之前失去的记忆,现在好像已经恢复了。” 娄战来垂敛长睫。“是吗?”恢复记忆了……也好,如此一来,他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踏实了。 “皇上决定三日后成亲,所以……你们快走,不要等到本皇子动手。” “不悔答应成亲了?”他震愕道。她恢复记忆,想起了那份感情,所以答应成亲了? “不……她是不得不。” “什么意思?” “因为……” 弋风皇朝的皇宫犹如一座小城池,共有八座宫门,宫墙高耸如城墙,皆有禁卫在上头巡逻,五步一俏,而宫外有护城河,唯有白天时,八扇宫门垂放,才能做为踏板而过。 入夜时,宫墙上灯火灿亮如白日,想要跃过宫墙,避开禁卫,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从护城河下方的水道而入,成了娄战来唯一的方法。 水冰寒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为了见不悔一面,他还是奋力一搏。 弋天显说,不悔初入宫时,便被弋照霆发现有了身孕,弄了汤药,但她因误以为他死在质子府而不食不眠,凑巧让她逃过一劫。 然,这一次回龚阀受了伤,弋照霆以为她身上的伤无法痊愈,全是因为她怀有身孕,所以成胁逼迫要让她喝下打胎药。 一思及此,他心急如焚地往前游去。 冰冻的河水比不上她所受的痛弋,胸口涨得像是要爆裂的疼痛,也不及她万分之一的痛,他的动作必须更快……要快! 沿着水道直游到最末端,可见前方有闪动的光,他加快速度地柱上而去,浮出了清池,顾不得一身湿,更不管强劲北风冻入骨子里,他只想赶紧见不悔一面。 无声无息地上了岸,娄战来不敢走长廊,反倒是往泥地走,就怕身上的水落下长廊,会被人瞧出端倪。 眼尖见到禁卫巡逻,他闪身躲进林子里,褪去外袍拧干再套上,迅捷地纵身跃上弋阳宫后方的三楼寝台。 “谁?”寝殿内的俪人敏锐地察觉露台有声响。 “俪人。”娄战来站在掩起的门外喊着。 她愣了下,立刻起身开了门,不敢相信他还活着,而且在弋照霆下令严加守备的情况之下,他竟还能不惊扰人地来到这儿。 然而,他一身湿,就连长发还尚落水滴,教她百思不得其解。 “不悔呢?”他哑声问着。 “二爷还没醒。”俪人赶紧让他入内,掩上了门,找来干净的几条布巾。 娄战来走到床畔,垂眼啾着脸色苍白的龚不悔,小脸上仿佛还挂着泪痕,泪痕如刀,剐进他的心底。 “……不悔。”他轻声唤着。 俪人将干净的布巾递给他,红着眼问。“娄皇子怎会来到这儿,难道就不怕这儿部署了重兵?” “如果弋照霆要在这儿布下重兵抓我,根本就没必要让宫中禁卫严阵以待。”娄战来低声回答,将身上的水吸干了些,才敢轻触着龚不悔的颊。 碰触到她的瞬间,不知是他指尖太冰冷,还是那股熟悉的气息影响,她竟从沉睡中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战来?”龚不悔颤声道,朝他伸出了手。 “是我。”轻握着她的手,他目光激动着。 隐忍的委屈瞬间涌上,她紧紧环抱住他,不敢放声大哭,就怕哭声会惹来殿外禁卫的注意,只能压抑地让泪水无声滑落,俪人见状,不由得陪着掉泪。 “战来,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 “没事,还在。”他忙不迭安抚着。 龚不悔长睫上还挂着泪珠,不解地啾着他。 “弋天显拿给你的那碗药,并非麝香红花。”他笑道。 “……你怎会知道?” “因为弋天显不会骗我。” “为什么?” “记不记得多年前原本交换到娄月当质子的是五皇子弋天显,后来推说水土不服,回来弋风,换了大皇子弋谦廉前往?” “嗯。”她点点头,这才发现他浑身湿透。 “那事是我蔽了计,要我二弟让他像是得了某种病回到弋风的,后来他行事低调,但我与他一直互有往来,打从在怒涛江上看见他,我就知道这是一大转机。”娄战来轻抚着她的发。 “他有他的算计,我有我的想法,只要互相配合就能相安无事。” 她愣愣地看着他。“可是……我流了很多血,我……”她无法确定孩子是否还在她肚子里。 “流血吗……弋天显说药是他差人熬的,那是安胎药,因为他怕你情绪不稳会伤及胎儿……不管这孩子还在不在,你别怕,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娄战来吻了吻她的额。“你等我。” 龚不悔点了点头。“可是……弋天显真的能相信吗?”她跟弋天显没有半点交情,无从得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姑且相信他吧,毕竟我和他想得到的虽然不同,但却能借彼此的力量达到目的。”瞧她面带疑色,娄战来考故句笑意。“放心吧,要不是他,那晚我可逃不出质子府。” “是吗?”龚不悔扁着嘴,把脸坦进他的胸膛里。“吓死我了……要不是在龚阀瞧见你,我真以为你出事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言,他心里像是浸在糖水里,哑声喃道。“我还以为你会不肯见我……”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变傻了,不断地询问为什么。 他笑得苦涩,“因为你恢复记忆了,不是吗?你想起了你真正所爱的是……” “你。”她万分笃定道。 一趟护送公主和亲的路上,让她的心察觉到真正的想法,也因为如此,在她失忆之后,她唯一记得的唯有他。 姿战来不禁咧嘴笑着。意外极了,又看她不像是在哄自己开心,但一直待在她身旁的他,为何从未发觉? “好,不管怎样……我今日前来,是为了要跟你说接下来的计划。”按捺内心的喜悦,他沉住气说明今晚前来的主要目的。 “计划?” “对,为了将你救出宫。”他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也想知道她是何时对自己动心,然而眼前还不是时候。 等过了这个关卡,他们多得是时间话说从头。 龚不悔听了娄战来的计划后,心里虽觉得在踏实许多,一方面却又担忧着计划是否能如此顺利,更令人厌恶的是,她还必须和那讨人厌的弋照霆同处一室—— “咦……伤好了?” 置日前来探亲她的弋照霆意外见她背上的伤不药而愈,而且新生的肌肤细嫩赛雪,压根不像伤过。 “托你的福,不是吗?”龚不悔皮笑肉不笑地说。 他微扬起眉。是打掉了肚里胎儿,才会让她的能力再现吗?他如今更加肯定她肚子的胎儿已逝。 “子凛,别生朕的气,你知道朕是最疼你的。”弋照霆压根没将她的厌恶看在眼里,径自要抱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他不介意笑望她好一会,突地一把将她揪进怀里,面貌瞬间森冷阴蔫道。“给我听好了,朕疼你,不代表你能一再拒绝朕,朕会不开心的。” 看着他倏变又癫狂的神色,龚不悔不禁瑟缩着了下,不敢杭拒。 这人……是彻头彻尾地疯了,她不能跟他硬碰硬……她不确定肚子里的胎儿还在不在,但要是还在,惹他恼怒而析腾到了孩子,岂不是更槽? “笑。”她突道。 弋照霆微愣地看着她,像是一时之间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你知道,我一向喜欢你的笑脸。” 闻言,他才笑弯眼眸,那咧嘴而笑的模样,如星月般令人望而喜之。然,龚不悔看了却觉得可悲。 这人是真的爱他自己,为了保住他自己,可以什么人都利用,什么事都做……所以,她才不信他的所作所为真是为了她。 他只不过拿她当借口做他想做的事罢了。这样的人要是真惹恼他,恐怕他在错乱之下也会杀了自己,她再不愿,也得忍受。 可弋照霆岂会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再次将她拥入怀,她没有半丝抗拒,教他不由得笑柔了森冷的眸,无比喜悦。 为了计划,她强迫自己接受他的拥抱。 庆幸的是,大婚之日,时辰挑在丑时,一大堆的繁文缛节总算将他逼开了她身边,八大宫门全开,只为了迎接百官入朝。而她沐浴焚香完,被送回寝殿后,她坚持只留俪人一人服侍,将其他宫人赶了出去。 坐在梳妆台前,她身穿喜服,长发由俪人轻挽起,在镜中瞧见了像个真真实实姑娘家的自己。 十八年来,这是她头一次换回女装,却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况底下。 “二爷,娄皇子真会来吗?”俪人以气音问着,就怕隔墙有耳。 龚不悔不由得轻扬笑意,“俪人,你非得唤我二爷不可?” “……奴婢习惯了。” “还是我真像个男人?”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尽管没有施以脂粉,但她眸似琉璃,唇弯讨喜……她应该是好看的吧? “才不是呢,二……小姐是最美的。”俪人满意地替她盘好了发。“瞧,名神不就是这个样?” “可有比风华还美?” “当然。” 门扉敞开的露台上突地传来娄战来的声音,龚不悔喜出望外地望去,却见他身旁站了个高头大马的姑娘。 那女子眉眼妖媚,轮廓深刻,浑身还滴着水,才真像极了水中名神,美得不可方物,美得无双无俦。 娄战来察觉她的视线,低笑着推了推身旁的人,“美人,你不自我介绍?” “我去你个美人。”应思行用无比低沉的嗓音骂着。 龚不悔闻声,不禁惊诧地掩着嘴,“……思行?”天,他到底是男是女?他的妖抱更胜风华三分…… “俪人,机伶点拿布巾来,没瞧见我浑身湿透了?”应思行没好气道,右手拨着披垂的长发,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俪人傻了半晌才回神,赶忙将布巾给两人。 “天啊,我差点死在水道里。”应思行褪尽身上的衣物,只留一件宽口裤,露出他骨肉匀称的好身材。 龚不悔看傻眼,不住地盯着他的胸膛,再细打量他的脸…… “不悔,你这样看他,我会吃味。”娄战来没好气地说。 “不是,我……”她只是真的很怀疑他的性别,不过那厚实刀凿的胸膛……是男人没错。 小时候,她以为应思行是个姐姐,后来确定他不过是长得偏女相罢了,听说大多年少时长得偏女相的男子,随着年岁增长,就会更添男人味,可他模样却越发妖冶得让人怀疑,都快三十岁了,还长得比女人还像女人……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我倒不在意,反正我本来就是你御用的男宠,想找我时,告知一声,马上侍寝,让你知道我是个真男人。”应思行说着,朝她抛了个媚眼。 “阉了你。”娄战来低声要胁着。 “你想让我应家绝后不成?”他连发火都像个女人在娇慎,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在撒娇,逗得龚不悔忍不住轻选笑声。 两个男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致认同爱极了她的笑脸。 突地,门外传来唤声,“时辰已到,龚千金是否已准备好?” “我在更衣,退下!”龚不悔低喝着。 “是。” 外头催促着,她才赶紧问。“思行,你真要待在这儿?” 所谓的计划,就是拿应思行充当她,施延时间,直到最后一刻再上皇举绕宫进殿,可问题是两人身形相差这么多,肯定会被看穿。 “不然我干么钻水道走这一超?”他没好气地说,摸摸她的头。“快走吧,这里有我档着。” 龚不悔啾着他,突然搂了搂他,教他微愕了下,笑眯丽眸。 “思行,你一定要小心。”她喃着。 “我的女王妹子何时变得如此清丽动人了?”应思行回抱她,看着她盘着发,穿着细柔锦缎橘衫还搭了件金色纷曳尾风罗裙。“这衣哀虽好看,可你的嫁衣哥哥早就替你给备好了,跟着娄皇子出宫,旭引就在外头接应,一上马车就往南走,不要回头。” “思行,当我出阁时,我等你牵着我的手。”就怕他身陷在宫中出不去,她要他给个承诺,不管如何都要杀出血路。 “当然,谁都不准抢我这差事,我会用这双漂亮的千把你交到那家伙手中。”应思行美眸笑得弯弯。“他要是敢欺负你,哥哥打斯他的腿。” 龚不悔笑了笑,心里却很不安。本该是她自个儿承担的事,却又让别人受罪,就怕这一别,再无机会相见。 “不悔,该走了。”娄战来轻声提醒着。 “……嗯。” 应思行摆摆手,娄战来立刻将她打横抱起,迅疾如雷的从雾台跃下。 “好啦,俪人,帮我把发给盘上吧。”他把湿了的女装拧了再拧,穿上之后往梳妆台前一坐。 “……是。”俪人快手替他盘着发,眼看着就要盘好时,外头传来声响。 “皇上驾到!” 她不禁一愣,“怎会这样?皇上该在殿上等着,怎会到这儿了?” 应思行却不意外,只微扬眉笑了笑,“看来是露馅了……也好,正面迎敌,比较符合我的个性。”话落,他起身掀开被子就往床上一躺。 几乎是同时,殿门被推开,俪人立刻欠身迎圣驾,“奴婢见过皇上。” “子凛呢?”弋照霆面无表情地问着。 “小姐……”俪人看向大床,就见应思行把长手长脚缩成一团,乍看之下身形小了不少。 弋照霆冷步走向大床,垂眼睐着以被蒙头的人。“子凛,你身子不适?”他一拉被子,瞬间一道银光闪出,但他像是早已有了防备地往后一闪,稳住身形,定睛一瞧——“你……” “我是子凛妹妹呀,照霆哥哥。”应思行眨了眨阵子,波光潋一。 “……有趣了,应思行。”他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朕没想到偷天换日的人竟会是你。” “要是让你猜着,我要怎么混?”弋照霆太过气定神闲,教他暗叫不妙,但表面却不动声色。 “钻水道……很苦吧。”他笑抹冰冷的眸。 应思行闻言,心道。槽了…… 娄战来抱着龚不悔从寝宫后方跑往后花园,却见不少禁卫守在清池畔,不禁疑惑地躲进后方林子里。 “被发现了。”龚不悔低声道,“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他知道清池里有水道?” “嗯……这事是他以前告诉我的。”她想起来,内疚地垂下脸。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发现你身上的伤好了?” “可他以为是因为孩子没了。” “不,弋照霆防心极重,他肯定会做其他猜想,又也许……他曾经怀疑过你没有不药而愈的能力,又也许他是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毕竟他前两日要人辑拿龚阀几个主子末果,自然猜到你大婚时,我们必会前来。” “他要样拿龚阀主子?,龚不悔怔问了句,瞧他轻点头,不禁微恼地拧起眉,“这人是真是可恶,一再骗我。”说一套做一套,简直是可恶至极!梦远-书城 “等等……他会派人守在清池,那就代表他猜你们会来,那思行他……”龚不悔突地想通,担忧着身在寝殿的应思行。 娄战来抱着她,思忖了下,“思行不会有事,咱们先找出路再说。”今日皇帝大婚,百官庆贺,八大宫门齐开,看看有否机会闯出。 但,来到庆东门附近,却见宫门是掩上的。 这意味着弋照霆竞连自个儿的大婚都当成了捕捉他们的诱饵……这下子该如何是好? 正付着,听见一列脚步声接近,他不假思索地饱着龚不悔隐身在林木后头,瞥见来人是弋天显,后头带了一支禁卫。 娄战来卷舌发出夜鹤般的声响,弋天显立刻停下脚步,指挥着禁卫,“你们去守着庆东门。” “是。” 待禁卫们离开之后,他才朝声音来源走去。 “战来。”他试探性地低唤着。 娄战来从林木后头闪出。“天显,给条路吧。” 他打量着他们两个。“皇上下令关上八大宫门,如今只剩庆南门尚未关上,待会我找机会让你们离开。” “真是多谢。” “不用说谢,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当然。” 可话才刚落,就突地听见有人高喊着——“娄战来在那里!” 三人不约而同地朝宫墙望去,从高而下,就算身在林木之间,依旧被窥视得一清二楚。 “该死!”弋天显暗咒着,仿佛懂着功亏一溃。 “战来……”龚不悔紧抓着他。完了,弋照霆是鬼……早已部署好一切,请君入瓮。 “天显,把不悔带出宫外。”娄战来将她放下。 “我不要!”龚不悔紧抓着他。“要走,起走,要留,起留!” “不悔,听话。” “不听!”她不能丢下来救她的人,自己一走了之。宫门一旦关上,皇宫就等于弋照霆的猎场,在这种情况下,他和思行要如何逃出生天? “你要让我们前功尽弄吗?”娄战来低斥着。“快走,旭引就在城南外,在龚家军的护送下,你直接到城南渡口,到了南方水域会有娄月水师和龚家水师护行,你先到娄月等我。” “不要……”等不到的,她比谁还清楚! 他正要再劝说时,弋天显已低声提醒,“禁卫到了,你先走!” “不悔,放心,我会回到娄月,等我。”娄战来不舍地轻抚过她的颊,随即朝城北的方向跑,企图引开禁卫。 龚不悔张口要唤他却又不敢,就怕禁卫太早发现他的身影。 而弋天显脱下身上的孤裘斗葺,往她身上一掩,“走,快!” 她跟着他的脚步,却又不住地回头,但已不见娄战来的身影。 “把帽缘拉低。”两人接近庆南门时,弋天显小声吩咐着。 她立刻将帽缘拉到最低,几乎掩盖她整张脸。她一直垂着眼,知晓身旁有人经过,感觉快到庆南门时,弋天显突地停下脚步。 “五皇子,你要上哪去?” 龚不悔垂眼,认出那是五军都督的嗓音,不禁更缩起肩颈,就怕被看出端倪。 “都督,你也真不识相,瞧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弋天显说着,将她搂进怀里,仿佛两人有暖昧。 她觉得恶心,却不敢将他推开,手心因为紧张而不断冒着汗。 “喔……是说今日皇上大婚,五皇子应该有许多要紧事,怎么……” “正因为接下来就不得闲,才要赶紧将她送出宫,省得被波及。”弋天显笑得慵懒,然搂住她肩头的力道透露他的紧张,她更加不敢作声,由着他斡旋。 “不过,皇上有令,出入宫中的所有人,不管男女都得让人瞧瞧真面目才能够放行,还请五皇子海涵。” 说着,五军都督向前走来,龚不悔手紧抓着裙摆,心付着,只要对方再接近一步……她就要放手一搏! 第十五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 “都督,你也太不解风情了,你想瞧这姑娘家的美貌,也得先问过五皇子,是不?” 突地又有人出声,尽管龚不悔没抬眼,也认得出那是右军都督莫求言的声音。 莫求言和龚风华极为要好,常常出入龚阀,为人极为正直。 “可是……” “不如这样吧,五皇子要是不介意,就让下官送这位姑娘出宫,以免皇上有什么事找不到五皇子,那可就不安了。! 弋天显脸上轻漾笑意,“若能如此,本皇子是求之不得,就烦请右军都督将她送到宫外东南角,那里有她的随侍候着。”据他所知,莫求言与龚阀之人向来交好,把这事交给他,应该也无妨,况且他也必须回头部署自个儿的事。 “五皇子客气了。”莫求言上前一步。“姑娘,请。” 龚不?海轻点头,眼着莫求言的身后走,突地听到后头有骚动,有人高声喊着,“五军都督,传皇上旨意,关闭所有宫门!” “可是……还有官员未到。” “已逮着娄战来,可还有两人逃脱,皇上旨意,立刻关闭宫门!” 龚不悔闻言,正要回头,一股力道往她颈间一压。“快走!” 她愕然,抬眼看向莫求言。“你……难道他早知道她是谁,才故意守在这儿适时帮她一把? “告知皇上,所有宫门只余庆南门开放,由本皇子和五军都督在此坐镇。”弋天显喝道。 莫求言越走越急,带着她出了宫门,宫门外的御街摆上行马,不让百胜太过靠近皇宫,然的是,皇帝大婚,去暮城中竟如死城般寂静,甚至灯火晦暗,只余宫墙上的灯火。 “小姐!” 听见房旭引的声响,龚不悔才拉下斗篷。“旭引,战来被逮住了,思行还在里头!” 房旭引闻言,看了眼她身后的莫求言,几乎毫不考虑地道。“咱们先走。” 龚不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旭引,我们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凛,这是我们说好的事,你必须先走。”房旭引轻扣住她的肩。“你放心,等玉音和金语带来龚家军后,由他们俩护送你,我会把他们两个救出来。” “我不要……”她摇着头,觉得自己好没用。 “依我看,龚家千金还是走吧,否则皇上发现你已经逃离宫中,要走恐怕就不容易了。”莫求言淡声道。 房旭引这才想起自己失了礼数,忙道。“莫都督,真是太失礼了,你带着凛出宫,却没向你致谢。” “不用多礼,倒是风华……她还好吗?”一个月前,褚非带着风华离宫时,是他奉命追捕,而后才发现褚非带着的人是风华,那时她已身受重伤,他当下决定助他们一臂之力,护着风华直到遇到龚家军,分别至今没有半点风华的消息。 “那时真是太感谢莫都督出手相助,风华已经醒了。”房旭引笑着对答如流,仿佛早有一番说词。 “真是太好了。”笑求言这才露出释怀的笑。 他多怕因为自己一时不察,累得风华丧命,如今得知她平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龚不悔看向房旭引,他脸上习惯带笑,有时反倒隐藏了他真正的情绪,然而毕竟是手足,她多少看得出他眼里没有喜悦,纯粹是为了让莫求言安心而如此说。 风华生死未卜、思行命在旦夕、俪人不知下落、战来已经被逮,旭引还等着龚家军到,要领兵攻入皇宫……她怎能走? “如果不是我……大家都可以安然无恙。”她低声喃着。 房旭引皱起眉,难得发怒,“胡说什么?如果不是你,咱们几个兄弟不会聚在一起,这人世间本就有苦难喜乐,但能分享能承担那才是真手足!” “那我不是你们的手足吗?为什么我被摒除在外?我也是龚阀的一分子,当龚阀有难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出一分力,反倒是要我立刻离开这里?!”龚不悔也激动低喊着。她不要被排除在外的温柔,她想要的是很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同生共死! “我……”房旭引不禁语塞。 见两人时峙,莫求言开口缓颊,“不如这样吧,我先回宫看看状况,要是能找到娄皇子或其他人,我会想办法把他们带出宫。” 龚不悔看向他,语带踌躇。“可……你这样不会有危险?”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莫求言潇洒坦荡地答。“你们别轻举妄动,这个地方刚好是宫墙死角,只要不嚷嚷,宫墙上的禁卫不会发现。” “多谢莫都替。”房旭引由衷感谢。 他没想到宫中竟还有这么一个人愿意相助,只盼他能带来好消息。 弋阳宫西侧的暖房里,娄战来双手被绑,禁在墙角。 “皇上驾到!” 外头宫人唱道,守着娄战来的几名禁卫立刻单膝跪下迎接。 弋照霆脚步迅捷如风,一身纷团龙黄袍,头戴金冠,俊逸尔雅的面容薄染杀意。 “子凛在哪?”他一开口便问。 类戏未笑睐着他,“人家说像不像三分样,穿上龙袍,倒真像是个皇帝了。” 弋照霆闻言,竟是低低笑开,再朝旁伸手,后头的宫人立刻送上镶上铁刺的皮鞭,二话不说地朝娄战来身上抽去。 啪的一声,裤子破裂,大腿爆开一道伤口,但娄战来神色不变,笑意依旧,就连眼也没眨。 “就这么点劲?”他语带戏澹地道。 “死到临头了,你也只能耍耍嘴皮子,不过……把子凛交出来。”弋照霆面容扭曲着,像是在极力忍对着怒火,就只为了查知龚不悔的下落。 “不知道。” “不知道?”他声冷如北风,面容狰狞得吓人。“朕已经关闭了宫门,她走不出这座皇宫!” “既是如此,你何不彻查皇宫?记得,连假山水池都别放过,要是还有空闲,就连土也一并掀开,看是不是躲在里头。”娄战来笑容可掬,压根不像阶下囚,还有心情打哈哈,似乎胜券在握。 “早该杀了你的……不该留你留成祸!”他话落,又是一鞭抽下。“你这个碍眼的家伙,把子凛还给朕!” “不悔不是你的,她从来就不属于你!你处心积虑要利用她得到皇位,怎还有脸说你是爱她的?”娄战来嗤之以鼻。 “你懂什么?朕的心只在她身上,为了保护她,朕无所不用其极,只有得到皇位,掌握最大的权力,朕才能好好地保护她,而你却趁这当头……”弋照霆突地一顿,握着皮鞭的手抽搐了下。 “如果这是你的爱,我只能说可怜呀。弋照霆,你从不知道不悔要的是什么。风华为了保住不悔,可以用命相抵,可不悔为了龚阀的众人,可以连命都不要…… 你却为保住不悔,拿风华当替死鬼,你以为只要风华假扮女王一死,不悔便能逃过先皇栽害,届时你再带回匿名、恢复女儿身的不悔,甚至是干脆得到皇位,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将她藏在身边,也掌握着龚阀,让他们继续为弋风效命!弋照霆,你那不是爱,那不过是你的私欲!” 娄战来把一切看得极透彻,但是面对龚不悔时,他不愿透雾丝毫,不想让她知道她曾经爱过的人,是用什么方式想要操控她。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弋照霆声嘶力竭地说着,“朕要保护她有什么不对?龚阀其他人的死活与朕何关?朕只要子凛一个,只管她的生死安危,其他的……去死吧。” 娄战来定定地看着他,突地撇唇笑得悲哀,“弋照霆,你真是可怜,就连哪里错了都不懂,你得不到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她。” 一句得不到,仿佛割断他理智的一把利刃,让弋照霆彻底疯狂,“你不过是个无用的质子,一个连娄月都不要的弃子,你凭什么沾染朕最爱的女人?!”手上皮鞭不断地挥舞着,划破娄战来的衣袍,他瞬间皮开肉绽,鲜血四溅。但娄战来紧咬牙关,硬是不哼一声,直到外头传来爆裂声,墙面隐隐震动着,轰的一声,离他身侧不到一尺的墙竟开了个大洞,砾石四射。 “皇上!”禁卫立刻冲上前去护驾。 就在禁卫拉着弋照霆退出暖房外时,暖房的房顶整个塌陷,掉落地面,待灰尘稍散,弋照霆冲向前去,却不见娄战来的身影…… “追!给朕拿下他!传令,将庆南门关上,违者斩立决!” “遵旨!” 皇宫传来的爆炸声让龚不悔蓦地抬眼,听见里头似乎有许多凌乱脚步声,伴随着呼喝,有不少人在奔跑着。 “凛,别紧张,说不准是思行要救出娄皇子,故意声东击西。”房旭引紧盯着她,随时准备出手抓住她,就怕她转眼又冲进宫内。 “……是吗?”她低吟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单纯。 正忖着,突见弋天显急步走出宫门。 “五皇子。”她低声喊他。 “要关宫门了。”弋天显急急的道。 “……可有瞧见娄皇子或者是我家里的人?” “刚刚弋阳宫发生爆炸,娄战来被人给救走了,所以皇上下令要关城门。”弋天显瞧她神色担忧随即说。“我有个法子,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愿闻其详。”她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你随本皇子入宫,挟你以令皇上,肯定可以换回娄皇子和你的家人,而后本皇子再想办法将你救出。” “不成!”房旭引想也没想地拒绝,岂料龚不悔立即朝他双膝跪下,吓得他赶忙将她拉起。“凛,再等一下,咱们的兵马就快要到了!” “旭引,不能再等了,战来和思行要是被弋照霆逮住,绝对活不了的!”她见识过弋照霆的疯狂,宫门一旦关上,他们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可是……”房旭引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弋天显一眼。 虽然娄战来说过,弋天显是他的朋友,但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彼此的利益上,这种人岂能称为朋友?又怎能奢望他会在危急之时伸出援手? “要走的话就要快!”弋天显催促道。 “旭引,这一切都是我引起的,要不是我没有睁大眼和弋照霆交好,今天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既然是我造成的,一切就该由我承担。” “不!” “龚阀女王之令,房旭引竟敢违抗?!”她喝道。 房旭引身后一干护卫全数单膝跪下,房旭引抽紧下领,安协了,“我一起去。”不管怎样,他绝不能让她离开视线。 “不,我要你在这里守着,要是大伙来了就马上走……今天过后,龚阀不再有女王。”她深吸口气,为了自己做出的决定感到释怀和松口气。“弋风和龚阀的百年恩怨,就在今天,由我一手了断。” “凛!” 龚子凛笑了笑,上前轻楼了楼他。“没有了龚阀女王,龚阀就自由了,旭引,对不起……我一直都很任性,就再让我任性一回吧。” 房旭引还没来得及抱紧她,她便已经退开,跟着弋天显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敢眼上前,就怕被宫墙上的禁卫看出端倪,然就在他们踏进庆南门,宫门逐渐关上的瞬间,他感觉地表隐隐震动,似正有千军万马朝皇宫而来。梦 远书城 他抬眼望去,远远的在御街尽头瞧见一道深沉的黑,随着黑影逐渐接近,他才发觉就连皇宫西侧、南侧,都拥进了大批兵马,而西侧带领龚家军的是—— “不群!”他不甘心地说着,不能原谅自己没有多阻档龚子凛一下。 纵马奔驰的左不群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来到房旭引面前,才急拉缓绳,朝他比了个手势。 “思行和娄皇子为了救凛现在还在宫里,而凛为了要救他们,随弋风五皇子进宫,换回他们两人。”他急声道。为何不快些……就差这么一点! 左不群刚毅俊容绷紧,立刻从怀里取出一颗烟弹,朝天空施放,发出了巨大醒目的红色信号,引起宫墙上原本就戒备的禁卫注意。 “外头有兵马!” 左不群抽出腰间无鞘长刀,朝宫门一比,后头逐渐逗近的龚家军随即有人移来大炮,塞入火药,点上引信,轰向宫门,铁铸宫门随即凹陷,宫墙略损。 左不群发出短促声音吸引房旭引注意,指了指龚家军,要他领另一支队伍。 “知道了!” “五爷!”带着另一支军队前来的是房旭引的贴侍破澜,“对不起,城外有布兵,所以来迟了!” 龚家军共十营,人数十万,比当初娄战来估算的还要多上几万,由五个主子各领四支军队,以颜色区分,如今前来的约莫十万军,其余的安排在水师,有的则是守在曜见。 龚阀五个主子底下的贴侍全非等闲之辈,皆有能力带领军队杀阵。 房旭引随即跃上破澜准备的马,大声喝道。“绿字号和白字号跟着我走,抛绳攀宫墙!黑字号和红字号,听四爷吩咐!” “是!”众人喝声仿佛能撼动大地。 房旭引策马飞奔,一心只想要尽快攻进宫墙内,要快……绝不能有个万一! 应思行带着娄战来一路朝庆南门跑,就见城门在他们眼前纹起闺上,抬眼看着数十丈高的宫墙,应思行喘着气,思付着要往哪退。 “思行……你先走吧。”娄战来气若游丝地道。 应思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要是把你丢在这儿,子凛一定会恨我一辈子,你少害我。” 姿战来虚弱地勾笑,“真难伺候呢。” “不管了,上宫墙跟他拼了,走!”应思行撑起他一边臂膀,随即如风般狂奔,手持单刀,见禁卫就砍,一路杀上石阶。 “拦下他们!” 听见一道喊声娄战来回头,瞧见弋照霆现身在阶下,对应思行道。“你先走,我殿后。” “要走就一起走,我这辈子可不想背负弃友求生的骂名!况且稍早你让我钻水道,待会我要你陪我一起游护城河!” 见他如此坚决,娄战来不再开口,凝聚所有气力跟上他的晌步,不想抱累他。然,就在他们爬上宫墙时,脚下一阵震动,像是有外力正在轰炸宫门,应思行赶忙拉着他往外一瞧。 “太好了,不群终于把兵带来了!”应思行喜出望外地说。 “就算援兵来了,你们插翅也飞不出!” 一回头,弋照霆已经走上宫墙,后头还领着一队禁卫。 在高耸的宫墙上,冰冷的风剑得众人的衣衫猎猎作响,应思行朝他眨眨眼,再问向身旁的娄战来,“不知道你会不会泅水?” “会啊,本事还不错。”娄战来煞有其事地道。 “那这里的护城河……你想够不够深?” “就本皇子所知,常年癖塞而末清除……你要有摔死的觉悟。”娄战来靠在他身上,尽管失血过多教他浑身发冷,但那神情仍从容得就像没事一般,还能和应思行说笑。 “都是死,底下却还有我龚阀的人……跳跳看就知道了。”应思行笑得皮皮的,作势要跳的瞬间,轰的一声,宫墙剧烈摇晃着,应思行赶忙贴紧墙,听见底下传来阵阵哀号声,还有人高喊着,“宫门倒了!” 应思行转头往底下一看。“哇……我已经有多久没见不群生气了?”竟连大炮都拿出来了…… “龚家军杀进宫了,皇上要不要先去指挥坐镇?”娄战来以有些模糊的视线看着弋照霆。 “龚家军又如何?朕刚好可以一并拿下。”弋照霆笑得邪冷。 应思行看着底下的战况,就见龚家军逐渐拥进门,可是行动似乎有些滞留,前头好像有什么档着,宫墙上的禁卫更是不斩地射出点着火的箭矢,龚家军霎时成了人肉靶,他心急如焚,却因被困在这里无法有所作为。 “他八成早就把护城军全都集中到宫中了,难怪禁卫多得不可思议心”娄战来轻声地猜测。 “来人,杀了他们。”弋照霆手一摆,身后的禁卫立刻拉开。 “现在该怎么办?”应思行问向战友。 娄战来抓紧腰间的九节鞭,“还能怎么办?你一半,我一半……杀出去!” 就在两人欲有所行动时,突地听到——“皇上且慢!臣弟已找到龚子凛!” 他们蓦地一愣,转眼望去,果真瞧见弋天显拉着龚不悔走上宫墙。 “子凛!”应思行紧握着手中长刀,却不敢动,就怕那些禁卫手中的弓箭转了向,射到她的身上去。 龚不悔瞧着两人,见他们身上都有伤,而娄战来的伤教她怵目惊心,一身白袍几乎被血给染红了。 娄战来直睐着弋天显,但他却瞧也没瞧他一眼,教他暗叫不妙。 “子凛……”弋照霆一见她,欣喜若狂地要上前,却见弋天显扯着她走到一旁,压着她半个身子一副要把她推下宫墙,他惶恐大喝,“住手,天显,你在做什么?!” 不只是弋照霆惊诧,就连龚不悔也错愕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战来的朋友吗?之前还受战来之托,确实地将她给带出宫外,怎么…… “皇上,交出开国玉玺。”弋天显一脸得意。 龚不悔瞠目,总算明白一切。原来这人根本就是想利用自己夺位……混帐东西,竟敢骗她?! 弋照霆微妹起眼,轻摆手,禁卫立刻拉弓,箭头讨准弋天显。“拿了玉玺又如何?你还有命坐上朕的宝座吗?” “难道皇上不怕臣弟将她一把推下?”弋天显再伸手往外推,龚不悔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是悬空的。他冷笑回眸注视着弋照霆。 一旁伺机而动的娄战来和应思行也因此都往后退。“皇上可以和臣弟赌,臣弟今日这么做,横竖皆是一死,那么拖一个当垫背,也未尝不可。” 龚不悔双手紧抓着石墙,就怕这人同样丧心病狂,真会将她推下去。这墙有数十丈高,就算有护城河恐怕也缓冲不了下坠之势,若真掉下去……怕只有死路一条。 然,正苦思脱身之道时,却瞥见底下有龚家军杀入宫里,两旁宫墙上的禁卫制造的箭雨几乎将龚家军淹没,却没有人退后,依旧前仆后继地往前冲。 她明明要旭引和他们离开,为什么反倒是杀进宫里了? 底下杀声正隆,龚家军占满了去暮城所有的街道,难怪今日的去暮城像座死城,只因弋照霆早料到这儿即将成为战场……… 她何德何能让他们为她献上生命?她被卷入这丑陋的皇位争夺,还要这么多龚家军陪葬? 不值……太不值了! “放开子凛!”弋照霆恼声喝着。 “皇上,看来你还是没搞懂臣弟的意思。”弋天显再将她推出一些,她的脚悬空,肚子就靠在墙上,双手试图攀住石墙,却怎么也抓不住。“把开国玉玺交出来!” 弋照霆双拳紧握着,双眼直盯着龚子凛,然而却没有任何缝隙可以让他出手,他更不肯冒任何风险,就在犹豫不决时—— “把开国玉玺给他,你不是说过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不悔?!”娄战来忍耐不住地吼着。 弋照霆咬了咬牙,抹紧黑眸,抬起的手动了动,突地身体像被什么撞击,教他往前踉跄了一步,禁卫这才瞧见他的后腰插入一把短匕,而行凶的人是—— “……俪人!”应思行惊喊。 俪人死命地将短匕刺入,最终全都隐没。 弋照霆吃痛地大手一挥,俪人随即被抡倒在地。 被压制的龚不悔察觉弋天显抓着自己的力道微松,往后一挣,侧身将他撞开,双脚落在地面,回头便见弋照霆单脚踩在俪人的胸口上。 “住手!” 弋照霆对她的惊叫置若闻闻,像是杀红了眼,大脚不停地用力,踩到俪人呕出一大口血。 “不!”龚不悔声泪俱下地喊着。 “小姐……”满嘴鲜血的俪人朝她伸出手,几次张口,最后终于无力地闭上。 “俪人!” “来人,将弋天显拿下!”弋照霆抬眼,瞧见弋天显离龚不悔约有几步的距离,忙不迭喊着。 弋天显被射出的弓箭给逼退,接近不了龚不悔,失去手中唯一的筹码,他只能先逃离,沿着宫墙直往城西的方向而去。 “子凛,没事了……”弋照霆笑咧嘴,走近龚不悔,一手捣着腰后。 龚不悔瞪着没有生息的俪人,良久才缓缓抬眼看着弋照霆,不斯地摇着头,“你竟然杀了俪人……” “子凛,朕不是故意的,是她先伤了朕。”他一脸无奈。“不过没关系,死了就算了,朕不会诛她九族。” “你要是再靠过来,我就跳下去。”她一脚跨上了墙头。 弋照霆蓦地停下脚步,俊脸缓缓扛出笑意。“来人,火箭伺候龚家军。” 宫墙上的禁卫长手一摆,就见沿着宫墙站上一整列的弓箭手,箭头上系着的不再是油火包,而是火药。 “你……” 弋照霆手一挥,燃烧的火箭如火雨般倾落,不管有无射中目标,一接触爆开阵阵火花,底下的龚家军哀鸿遍野。 “住手!”她放声说着。 弋照霆手一挥,弓箭手立刻停手。“过来。”他笑唤着朝她招手。 龚不悔豆大的泪水不断滑落,睨向伤重的应思行和娄战来。 “不悔。”娄战来轻唤。 “杀了他!”弋照霆朝娄战来一指,弓箭手立刻就定位。 “住手,你要是敢杀他,我会立刻跳下去……弋照霆,你可以试试看。”她视死如归地站上墙头,风扫得她身形摇摇欲坠,应思行和娄战来紧盯着她,等着机会出手。 弋照霆神色紧张地阻止弓箭手,“子凛,下来,不要吓我。” 龚不悔朝他低笑,“你也会怕吗?你如果懂得失去的可怕,你又为何能如此伤我?你伤了我的手足比伤我还痛!” “子凛,我只是想爱你……” “你不懂爱,弋照霆,你真的不懂爱。”她闻言失笑。 “如果我不懂爱,你又怎会爱我?” “那不是爱……那不过是意气用事,那不过是我骗自己,爱人不如被爱……”因为他爱着自己,所以她选择被他爱,让她遗忘被战来忽视的痛,告诉自己也会爱着他,然而……如果那真是爱,她不会在失忆的时候,只想起战来。 她的心里只有战来,残破的记忆只有他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遑论这个欲置她手足于死地的混帐? 如果不是等着莫求言察觉此处异常赶过来,她又岂会愿意再与他多说一句? 他为什么还不来?她以为这里的骚动必会引起他的注意……难道她猜错了吗? “你胡说!你爱我,你是爱我的!” 龚子凛无情地看着他,思忖着该如何带着应思行和娄战来脱身时,余光瞥见有抹人影走上宫墙,定睛一瞧是莫求言,她仿佛见到一线曙光,定定地看着他,开口用口形道。“救思行。” 弋照霆察觉有异,回头望去,却听龚不悔启口说。“战来,我要走了,你跟不跟?” 就是现在,她要赌一把! 如果赌输了,龚阀就自由了,不需再为她牺牲,如果赌赢了……她就能带着爱人和手足一起走! 娄战来笑睐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在……我在!”当她翻身跃下的瞬间。他用尽最后力气朝她狂奔而去,跃下墙头,将她紧拥入怀。 应思行亦往前奔去,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竟是莫求言。 弋照霆见状,追到石墙边上大喊,“子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娄战来相拥……坠落。 而底下坐镇指挥的几人闻声抬眼望去,左不群瞬间提气从马背上跃起,伸出双手托住了往下坠落的两人,但坠落的力道重击着他,他的七孔因此而溢出血来,他使尽全力撑住。 “还有我!”房旭引也眼着跃上,同样伸出双臂托住两人。 接着眼上的还有巩家两兄弟,破澜和应思行的贴侍拾藏,甚至是其他的龚家军,一个接一个,减缓着两人坠落的速度,剩余的龚家军在瞬间变换队形,无视敌军在前,硬是组成了一张人网,托住所有一并掉落的人。 “走!”房旭引呕出一口鲜血,坐回马上,沉声喝令。 受伤较重的几人被几名龚家军带着迅速地策马往前,其余的人断后,整齐划一地从正南御道而走。 “追!”弋照霆发狂地吼着,回头已不见莫求言和应思行,不禁更加恼怒地啦哮着,“把朕的皇后找回来!” “遵旨!” 但龚家军行动迅速如流星,到了城南的渡口,有的上了船,有的分散走陆路。 楼舫全速前进,却见河面上漂有许多战船残骸,上头可见碎裂的弋风旗帜,正当大伙不解时,突见前方有上百艘的龙形战船,全员戒备准备迎战时,巩玉音瞥见上头挂的是观永和娄月的旗帜。 “大哥,我替你开道了!走吧!”娄予飞站在船首扬声喊着。 躺在甲板上的娄战来这才放心拥紧昏圾的龚不悔。“不悔……这一次咱们真的可以离开了……” 尾声 龙王后 回程的路上,众人才知道娄予飞早就领着水师,从弋风南方水域一路北上,遇到守在河面上本是要拦劫龚家军的弋风水师,两军交战却被娄月的水师轻易炸沉,折损了不少上好的船和兵将。 “奇怪,那些战船明明是我设计的,怎会如此容易翻船?”回观永的路上,龚不悔不解问着。 “因为我跟思行提过,要他们找机会对弋风的船动手脚。”娄战来给了解答。 “怎么动手脚?” “把所有的过水眼都涂上漆。” “啊……难怪。”船若进水,水却无法排出,会让船重心不稳,也难怪炮台才发射,船便轻易翻覆。 “思行在宫中也顺便到军机所将船样全给烧了,往后弋风绝对不可能再做出上等的战船。”他边说边将她楼进怀里。“就算弋风真能再做出一模一样的战船,娄月有咱们两个在,弋风亦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龚不悔舒服地窝进他怀里,“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没事,只是小伤。” “才怪。”他身上的伤口是她上的药,伤势有多严重,她岂会不知道? 大大小小的口子至少十几道,有的深可见骨,有的几乎是剐去了整块肉,照不群的说法,至少也要十来天才能下床走动。 “只要能够让你安然无恙地离开弋风,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他低叹着,紧搂住她,这才能真实感受到他们已经逃离那场恶梦。 “傻瓜……”她不舍地将小脸轻贴在他的胸膛上。 想起在宫墙上她说要走,他便毫不考虑地眼着她跃下,她的心暖着也痛着,明明是自己做的决定,但见到他追随身影的瞬间,仍几乎让她的心脏停止跳动。 蓦地,舱房门被打开,下一瞬又快速地掩上。 “……子凛,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可以随便地躺上男人的床呢?” 她背对着舱房门,听见应思行咬牙切齿的话语,教她更不想回头了,而且听刚刚的脚步声,应该不只有应思行…… “唉,子凛,不群说你让他很痛心。”应思行深深地叹口气。“他说你只在乎娄战来的伤,却没想过咱们也为保护你而伤痕累累。” 龚不悔不禁愧疚地回头,却见左不群面无表情地朝应思行脚骨一踢。 “你踢我?”应思行难以置信地跳脚怒喊。“你敢踢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三哥,你竟然敢踢我!你信不信我祭家法!” “谁叫你说谎。”旭引摇了摇头,忍住气朝龚不悔道。“凛,咱们来是要告诉你,待会过了观永,咱们先往曜见。” “啊……对了,不知道风华现在怎么了。”龚不悔的眉头一下紧皱起来。 左不群望着她,比了个动作。 “风华醒了?!”她一脸喜出望外。 对喔,她怎会忘了不群本来就待在风华身边,他既会领兵前来,肯定是因为风华已无大碍……她真是傻了才会把这事给忘了。 瞧见她的笑靥,左不群也笑柔了淡真沉敛的眸。 “好,待会就一道去看风华!”龚不悔笑嘻嘻地道,回头看着娄战来,却感觉自己的身子被架起,不由得回头望去,“不……不群,你要带我去哪?战来还伤着,我要照顾他,不群……” 娄战来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不好意思,打扰了。”房旭引笑容可掬地点头。“在下先走一步。” “娄皇子,你要知道,就算你们两情相悦,就算你们有夫妻之实,但终究尚未成亲,你们也就不得同房,这道理……你懂的,对不?”应思行句句在理,却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况且子凛跃下宫墙时微动了胎气,她得要待在床上好好地安胎,所以……这是不群决定的,我爱莫能助。” 门掩上,房里独留娄战来一人,无限空寂。 叹了口气,他后悔没让娄予飞也上这艘船,多个帮手他就不会这么无助。 是说……他怀疑,就算他和不悔成亲,也永远甩不掉这三个男人。 后来,弋风皇朝因为龚阀整个退出,许多商贾跟进,皇朝一度财政吃紧,而弋照霆身受重伤,百官趁隙作乱,或出走,好比右军都督莫求言,干脆放弃官职,在护送应思行离开弋风时,顺便投靠龚阀。 而娄月皇朝在过年元旦之际,娄月女帝宣布退位,由娄战来登基,年号为威凛元年。过完年后,便是娄月皇帝的迎后大典。 曜见皇朝的龚阀分坊里,天未亮时,几个丫鬟忙着替龚不悔换上娄月送来的金纷龙纹红雾喜服。 镜子里的她,俨然是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水眸含羞还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准备好了吗?” 门外传来声响,接着门被打开,房内的所有丫鬓随即欠身齐唤,“华爷。”龚不悔回头,就见龚风华一身红袍,长发束冠,雾出绝美五官,尽管面颊依旧消瘦,但那浑然天成的霸主气息,硬是让她多添了几分男子气概。 “风华。” “……多美。”风华赞叹。 龚不悔扬起眉,摆摆手,待所有的丫髦全都退到房外,她才道。“你穿回女装才真是教人惊抱。” “不,我说的美不在面貌而是在内心。”龚风华微弯身抱了抱她。“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如果可以,真不想让你出阁。” “我怕娄月会出兵。”她打趣道。 “他敢?”龚风华哼了声。“如今的弋风欲振乏力,观永和曜见皇族皆与龚阀交好,你并不是非得嫁进娄月,得到娄月的庇护。” “风华,我要嫁进娄月是因为我爱他,并不是想得到任何人的庇护。”她轻拉着龚风华的手,“我想保住龚阀,但我也想得到幸福,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龚风华却笑眯眼。“胡说什么?龚阀退出弋风,为的就是要得到自由,如今你当然也自由了,可以自由选择你想要的生活,而我们这几个男宠只好另觅自己的幸福了,你说,我这么决定会不会太任性?” “才不,龚阀不该束缚着你们。”像是想到什么,她顿了下才问。“我听说褚非到现在还搞不清你是男是女?” “所以我说我压根都不美,褚非宁可怀疑思行是姑娘,也不愿意相信我是姑娘……”重叹口气,丽容微漾怒意。“等着瞧吧,等到哪天他搞得清,咱们再讨论也不迟。” 龚不悔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 龚不悔朝门口望去,进门的竟是一身玄黑衣袍的褚非。和那日相比,他今日的气色好上太多,也不再时她怒目相向。 “我在跟子凛聊一个瞎眼的家伙。”龚风华往他身上一靠。 “怎么,龚阀有个哑巴四爷,还有瞎眼家伙?”褚非煞有介事地问着。 龚风华不禁眼角抽动,朝他一推,“要说什么赶紧说,别耽搁了子凛出阁。” 龚子凛不解地看着他们。 只见褚非撇了撇唇,粗声粗气地道。“那天是因为风华重伤,我对你说了重话。” 龚子凛,恍然大悟,才明白龚风华是钾着他来道歉的。 “不过,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我根本就没说错。” 那理直气壮的口吻让龚子凛有些傻眼,而褚非随即被扁。 “你再说一次?”龚风华眯起丽眸。 “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这样,你和其他几个人根本就是把她宠坏了。”他完全不能认同他们的做法。 “她是我们最重要的妹子,宠她有什么不对?” 外头突地传来声音,三人回头望去,就见龚阀另外三个主子一道前来,身上穿的皆是精美华服,腰系玉带,悬玉佩坠金锁,还戴上了象征自己身分的饰物。 “不是不能宠,而是不能宠坏!”褚非万分坚持自己的论调。“如果非要那么宠,为何不分一点给风华,太不公平了。” “喔,照你这说法,是要咱们好好地宠风华?”应思行笑得不怀好意,长指挑起了龚风华的下巴,她正欲阻止之际,褚非已经快手擒住他的莲花指。 “他是我的,我自己宠!” “所以呀,你说咱们专宠子凛,又有什么不对?” 褚非想了想,又对上龚风华警告的目光,只好勉为其难地对龚子凛道。“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那天我说过的话我不会收回,但我态度不好,我可以为我的态度差道歉。” 瞧褚非那勉强的神情,龚不悔不由得感到好笑,“褚非,我没生你的气,也谢谢你一直保护风华,谢谢。” “不用谢,那是我该做的。” “是说……有时间的话,你再去找来兴城的祝迎秋大夫,请他治一下你的眼睛。”她由哀地建议。 “你说什么?”褚非一脸不解。他眼力好得要命是众所皆知,哪里需要治眼? “没事。”龚不悔干笑,瞧向房旭引手上拿的龙冠,疑惑问:“那是……” “娄月那儿送来的。”应思行一脸嫌恶地啤了声,“他们到底是要迎王还是要迎后?房然送了顶龙冠。” 龚不悔直睐着那顶捻金丝坠玉穗嵌宝石的龙冠,龙嘴上含着的不就是他从蚌里取出的紫色东珠。 “风华,这要怎么办?咱们女王迎男宠时所戴的王冠还要不要?”房旭引苦着脸,只因这龙冠可不是普通的沉,要是戴在凛头上,就怕压疼了她。 “子凛,你意下如何?” 龚不悔笑柔水眸,拿起摆在桌上的女王王冠,递向龚风华,“风华,这王冠你就收下吧,我要戴上战来为我准备的龙冠。” “你决定就好。”龚风华收下了王冠,却不打算使用这王冠。“好了,时候差不多了,旭引,那顶龙冠给我。” 房旭引赶忙走近,龚风华接过,轻轻地往她头上一戴,端详她半晌,突地勾唇低笑,“那家伙倒是捉用心的。” 龚不悔不解地看着她,而其他三人看着龚不悔,由衷认同龚风华的看法。 长年扮男装的龚不悔有种刚柔并存的美,那是与生俱来的气质,而这顶龙冠象征着娄战来愿与她共同治理娄月,她既是后亦是王。 盖上红盖头,龚风华牵着她离开分坊,登上了龚阀楼舫,后头跟着百艘楼舫的送亲队伍,出了水门,来到怒涛江西脉,宽广的河面上,无法计数的龙形船迫布,等待着娄月的皇后。 就在两艘船接近时,娄月的龙王船转了向,同向并在楼舫边,水手取出数块跳板,往船舷一架。 头戴同款龙冠的娄战来站上了跳板,一身黄袍在北风中剑得猎猎作响,笑意级满俊脸,那双魅眸只在龚不悔面前显露温煦。 龚风华抬眼直睐着他,出声道。“娄月新帝,你可有觉悟?” 娄战来走到她面前,双眼直望着在她身旁的龚不悔。“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在……我在!” “如果有一天,龚阀发现娄月新帝未善待吾之女王,龚阀将倾全力攻之,战到最后兵一卒也要取你项上人头!” “不会有那么一天。” 龚风华颇满意地问向应思行,“思行,意下如何?” 应思行牵着龚不悔的手。“其实……我还满想侍寝的。”说着,脚被人一拐,出脚行凶的却是新娘子,他一脸不敢置信地委屈道。“子凛,你这样哥哥好难过。” “谁让你欠揍?”房旭引没半点同情心地将龚不悔牵来,叮泞她,“凛,你要记住,他若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坏尽管告诉我,没斩他一只手也会要他一只脚,其实……我想杀他的念头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 砰的一声,腹部中了一击,他身子歪斜了过去。 左不群接着握住了龚不悔的手,沉默不语,五味杂陈看着身穿嫁衣的她。 “不群,想说什么就快说吧。”龚风华坏心眼往他肩上一搭。 娄战来微皱起眉,心忖,左不群根本是个哑巴,要他怎么说?难道……他果真瞧见左不群要掀开她的红盖头,千钓一发之际,他批住了红盖头。 “想说什么不急于一时,娄月皇宫随时欢迎各位。”他笑道。 掀红盖头可是他的权利,怎能让给他人? 况且左不群还是她名义上的男宠,他更不可能让他动手。 龚风华笑叹一声,“该启程了,恳请善待子凛。” “当然。” 他牵着龚子凛的手一步步地走上跳板,正要踏过那头的木阶时,龚子凛蓦地回头,掀开红盖头,看着她的手足。 “风华、思行、不群、旭引……谢谢你们!”她大声地拜别,热泪盈眶。 爹娘走得早,她是在龚阀被长老们和这些手足照料长大的,保护着她、支持着她,一心只为她着想,拿命去换她的自由……他们是她的手足,她永远不变的至亲,她是如此地深爱着他们,如此不舍告别。 “恭送女王!”应思行喊着。 在朝阳升起的天际,楼舫上和两岸,齐声响起——“恭送女王出阁!”声音沉厚震天响,鸟儿疾飞出林,划开天空,那嗓音还在河岸不断地回荡,如涟漪般不斯地扩散。 龚子凛张望两边河岸,距离很远,她只看得见密密麻麻的黑点,声响缭绕不散,逼出她隐忍多时的泪。 她将永远记得这一刻,她即将从众人疼宠的女王,成为他独宠的后。 “不悔。”娄战来哑声说。“对不起,我没能实现和你过水上人家日子的承诺。” 看着他,她禽着泪水,绽开绝美的笑。 她知道,这个男人会永远爱着她。 是不是水上人家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是能让她靠岸的港湾,是她唯一的归宿。 番外 浮生梦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对娄战来而言,他觉得自己被剥削了万万金,只因他的洞房花烛夜被侵占了。 “没办法,不群说凛有身孕,你们不方便……你知道的。”房旭引扬开和煦如春风的笑,其中掺了一些些的幸灾乐祸。 就算如此,他们三个男人也不该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夜殿,和他的皇后……聊水经吧! “原来……往这边走是这个样子。”龚不悔褪去喜服坐在锦榻上,看着房旭引的手绘地图,啧啧称奇。 “可不是?尤真是过了穆勒河要出海之前,这里的水域分散为三支,贯穿曜见和观永,当年引发水患的就是这条水脉。”应思行说得天花乱坠,比手划晌,生动无比。“而且那里的风光极好,还有种奇特的花,每年入春时会狡如霜雪般飘落,所以又被称为雪花材。” “真的?” 看着龚不悔一脸崇拜的样子,娄战来立刻加入战局,绝不让这三个“男宠”剥夺了他的权利。” 然而,以为过了洞房花烛夜,这三位她名义上的男宠,他名义上的舅爷就会离开,不料他们却是天天登门造访,和他新婚妻子谈的全都是他们在各地见到的奇闻异事。 “龚阀不用做生意了?”娄战来脸上笑意不减,唯有微爆青筋的额角道明他的耐性已用完。 “有风华在。”应思行笑得坏心。“我说妹夫呀,你不是说随时都欢迎咱们来?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不,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闲而已。”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应思行闻言,立刻呼天抢地地喊着,“子凛,你的夫君嫌弃……”话未尽,已经被娄战来捣住了口。 “整我很有趣吗?”娄战来阴笑问。 “哪有?真要算的话,你迎娶一后,得了三个舅爷,你算赚到了。”应思行笑得可得意了,滑溜得像蛇般地从他身边溜走,拉着龚子凛说起各地民情风俗。 娄战来青筋暴跳着……他必须想个法子处理才行!于是乎—— “一个月!”娄予飞跳脚。 “一年。” “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才刚登基而已就要把政事丢给我……你是以为我吃饱撑着不成?”娄予飞臭着脸抗议。“最多给你三个月!” “半年。”娄战来惰懒品茗,觉得还是娄月的茶最对味。 “皇上……你不怕我趁机夺你皇位?”娄予飞出言威胁。 “好呀,动作快一点。”他一脸期待。 娄予飞不禁眼尾抽动,无奈认命。 有兄如此,他还能如何?除了成全,还是成全。 娄予飞一点头,娄战来更赶在龚阀三个主子到来之前,带着龚不悔上了楼舫,准备带她远游,要是顺利的话,他更打算干脆躲起来。 “予飞真的答应?”站在楼舫上头,龚不悔还是难以相信能与他出游。 “嗯。” “你不怕他趁机夺你皇位?” “我求之不得。” 龚不悔不禁轻逸笑声,“那么,咱们要先往哪去?” “你想去哪?”一见她的笑脸,他眼着心情大好。 宠她就等于宠自己,宠得她笑容满面,他就感觉同等的愉悦。 “这个嘛……我得想想。” 两人驾着楼舫不走大河,反倒是走小河,打一开始娄战来挑选的便是能行大河小河的楼舫,如此一来可以避开龚阀寻人,二来也让龚不悔知道,他们不能远行渡海。 他们随心所欲的走走停停,这一日来到了攀潮镇补粮。 龚不悔一见那家药材行,便忍不住走了进去,暖声喊道。“小哥,这儿可有卖金创药?我要最上好的。” 那药材行伙计抬眼一看,眉头不禁一皱,觉得眼前的姑娘眼熟极了,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这般讨喜的笑,他要是见过了肯定不会忘的…… “有没有卖?”娄战来沉声问,档住他的目光。 一见娄战来,伙计吓得连退数步,夸张得像是仇家上门,他立刻认出他,再看向龚不悔,蓦然明白——“原来是姑娘家……”而且肚子还隆起了。 “小哥。” 那一声软甜的小哥,暖进伙计的心坎里,“原来是夫人,要上好金创药,马上来!”心正暖着的时候,瞥见娄战来冰冷的眸色,瞬间抖着千赶紧将金创药递上,收了钱后就只想要窝在一角安抚受创的心灵。 突地有客人上门,递了药方,等待的同时,开始说起小道消息。“那龚阀女王实在是太了得了,不但整垮了弋风皇朝,还嫁入娄月当皇后……这等奇女子真是世间少见。” “听说还带三个男宠陪嫁不是吗?真不知道要是有孕,生下的会是谁的孩子。” “可不是吗?听说她貌不惊人,竟能收服那么多男人,真是妖女呀……” “不对!”伙计突地放声一吼,发现众多目光看向自己,他稍稍瑟缩了下,但还是挺身而出,“据我的第一手资料,龚阀女王仿佛名神再世,美得不可方物,而且那男宠非男宠,是她的兄长,所以她不是妖女,反而和娄月皇帝鹣鲽情深,听说那一夜在弋风皇朝里,娄月皇帝那时还是个质子,为了救被囚在里头的龚阀女王……” 伙计说起故事来生动不已,吸引众人听他说。 “走了。”娄战来没兴趣听,拉着娘子便走。 “……原来我是妖女。”感觉还……不错。 “胡扯,没听那伙计替你辫驳。” “我觉得龚阀应该要招揽他才对,这么能言善道,放过他太可惜了。” “别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好。” “生气了?” “不敢。” 两人前脚朝渡口而去,后脚就有一抹身影如闪电般地踏进药材行,一进去便听有人在道龚阀女王的是非,而伙计据理力争,和客官吵得脸红脖子粗。“小哥。” 同样软绵很能疗愈心灵的嗓音,教伙计蓦地抬头,忍不住眨了眨眼道。“客官……”他记得他,他来这儿找过人。 “小哥,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瞧见一个长相非常漂亮且笑意甜美的姑娘,和一个表情冷到骨子里的高大男人?”房旭引堆起满脸笑容问着。 “呢……”听起来像是在找刚刚那对夫妻呀……这位客官老是在找人?“没有耶。” 虽说这人看起来温和良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晓得他找那对夫妻到底是要做什么,他要保护那姑娘,就算她已成为人妻,但是举手之劳就能帮助她的话,这手一定要毫不犹豫地举起来! “……小哥,你举手做什么?”房旭引不解问着。 “没。”手缩回来,左右摇摆否认。 “既然没见到人,那么就不打扰小哥了。”房旭引叹口气,神情无悲却满是恼怒,霖冷间藏着杀意,把伙计吓得倒退三步。 房旭引踏出店外,巩家两兄弟从大街两端跑来,同样寻找无果。 “就不要让我找到……否则非要打断他两只腿不可!看他还能带着凛跑哪去!”房旭引怒声低咒。 混帐东西,分明是知道龚阀不敢明目张胆寻人,他们可是找了三个月还没找着人…… “五爷,留一只腿给我处理。”向来沉默的巩金语低声道。 已经搭上楼舫的娄战来突感一阵寒意从脚底板窜起,但身旁偎近的人立刻暖了他的身心。“接下来想去哪?”他止不住笑意地问。 “嗯……我大概再两个月就要临盆了,我想……咱们绕绕穆勒河,然后回龚阀待产吧。” “好,你怎么说怎么好。” “等孩子出世后,咱们再搭龙王号去南海!” 娄战来心想……他真的不确定届时有没有闲暇哪,况且回龚阀,他恐怕是直着进去,横着被抬出来。 “好不好?”她软声撒娇。 “好,你怎么说怎么好。” 他无法忍住宠她的念头,就算要拿命去搏……他也愿意,谁教他就是这么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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