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当我妈》 第一章 “蔡欣欣,你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你明知道我过几天就要结婚了。” “所以你就把儿子丢给我?” “那也是你的儿子!” “我知道,可是……” “换你负起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了!这几年都是我照顾他、抚养他,够了吧?该换人了!” “我也有给你养育费。” “你以为只要给钱就够了吗?孩子需要的,只是钱吗?” “可是我现在的情况,实在不方便照顾孩子……” “你以为我就很方便吗?我熬了几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属於自己的幸福,女人的青春有限,ok?谁知道我错过这个,还能不能再有下一个?”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对,我决定了,我要结婚,跟他去美国展开新生活,他家在美国有社会地位的,娶个离过婚的女人,他爸妈已经很不高兴了,不可能还让我带个拖油瓶过去。” “你把凯凯当成拖油瓶?” “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杜信安,你非要这样抓我语病吗?你这男人真的很过分!” “我怎么过分了?” “你不晓得吗?哈,我早该知道话不说清楚你永远不会明白!简单地说,杜信安,你是个无情又冷血的男人!” “我无情又冷血?” “没错!你这人根本就没有心,你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 “蔡欣欣……” “你别误会了,我不是想跟你讨什么感情债,在跟你结婚前,我就很清楚你并不爱我,我们两个个性不合,勉强在一起只会痛苦!我只是没想到,你不懂得怎么爱女人就算了,连自己的小孩也不知道怎么爱!说真的,当你的老婆小孩,还不如当你的艺人,你对他们 付出的还比较多。” “那是工作。” “我知道啊,但你这男人就只懂得工作,结果最后还被工作背叛!你说可不可笑?” “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刺到你的痛处你不想听了对吧?可我偏偏要说给你听……” 好吵! 杜诗凯躲在房间门边,偷听父母亲争论,随着音量分贝愈来愈高,他忍不住伸手摀住耳朵。 这两个大人怎么能这么吵呢?他们如果是在幼稚园上课,一定会被老师赶出教室罚站。 实在太没礼貌也太没格调了,有哪个爸爸妈妈,会明知儿子就在隔壁房间,还为了推诿监护权吵得不可开交? 他们都不怕伤了他纯洁的心灵吗? 还是他们以为他年纪太小,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他已经六岁了,明年就要上小学,他够大了,够明白自己不受双亲欢迎,他们谁也不想有他这个拖油瓶跟在身边。 窝在他腿边懒洋洋打盹的圣伯纳牧羊犬,偶然睁眼,瞥见小主人用力摀住双耳,好奇地掀了掀耳朵,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杜诗凯注意到了,放下一只手,摸摸爱犬的脑袋。“你也觉得很吵对吧?小七。” “小七”眯眯眼,低声吠呜。 “你知道『拖油瓶』是什么意思吗?小七。” 狗狗摇头。 “以前我也不晓得什么意思,后来我问老师,她说就是那种会拖累爸爸妈妈的小孩子,不乖的小孩会变成爸爸妈妈的负担,所以我们要做乖小孩,不做拖油瓶。”杜诗凯喃喃地把从幼稚园老师口中学来的“道理”,现学现卖说给爱犬听。“可是我觉得好奇怪喔,为 什么拖累爸妈的小孩子不叫水瓶、酒瓶或玻璃瓶,偏偏要叫拖油瓶呢?小七,你觉得是为什么?” 狗狗莫名其妙地吠两声。 “你也觉得很怪,对吧?真的超怪的。”杜诗凯皱眉又嘟嘴,一副烦恼的神情,小七见主人不开心,很贴心地用头颅顶住他肚子,撒娇地滚来滚去。 杜诗凯怕痒,忍不住呵呵笑了,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有些落寞,双手抱住爱犬壮硕的身躯,小脸埋在牠暖暖的闻毛里。 “好温暖喔!”他细声细气地感叹。“小七,你的抱抱比我爸爸妈妈都温暖。” 小七闻言,低声汪汪叫。 “我是说真的,没骗你。”杜诗凯认真地在狗狗耳畔说道。“所以你放心,不管我到哪里,一定都会带你一起走的,我一定一定不会丢下你,你不会是我的拖油瓶。” 说着,他再度将小脸埋进闻毛里。 房门忽地开启,一道高大的身影潜进来,杜诗凯扬起头,视线有些迷蒙,他眨眨眼,努力看清居高临下俯望他的男人。 是他爸爸,以前每个月只会见一次面的爸爸。 “我们走吧!”杜信安朝儿子伸出手。 杜诗凯没反应,只是默默地瞪着他,微抿的嘴角噙着股倔气,过了好片刻,才沙哑地开口。 “去哪里?” “跟我回家。”杜信安说。 杜诗凯不吭声,一动也不动。 一大一小父子俩就这样在原地你瞪我、我瞪你,彷佛在比拚谁的耐力强。 终於,杜诗凯不情愿地站起身,仰起小巧的脸蛋,慎重地对父亲强调。“小七要跟我在一起。” “你是说这条狗吗?”杜信安瞥了儿子身后的庞然大犬一眼,直觉皱起眉。 杜诗凯警觉到父亲的犹豫,回过身,一把抱住小七颈脖,再度尖锐地宣称。“没有小七,我哪里也不去!” 杜信安看看圣伯纳犬,又看看一脸倔强、眼眶却隐隐泛红的儿子,只能悠然长叹。 “好吧,你跟狗狗还有我,以后我们三个就一起生活吧!” 男人、小孩,还有一条狗,这对一个单身汉来说,绝对称不上是个美妙的组合。 至少对杜信安来说是这样,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更何况还要照顾一个六岁小孩跟一条每天食量是他两倍的公狗。 而且,还是在他人生最倒楣落魄的时候。 他跟朋友合夥开的经纪公司倒闭了,旗下明星集体被恶意挖角,朋友卷款潜逃,留下一大笔债务给他,他卖了位於市区的豪宅公寓、转手两辆名车、出脱所有的股票,好不容易才把债还清。 如今,他存摺的数字不到六位数,住在一间朋友好心借给他的日式屋舍里。这间房子虽然旧了点、格局不大,倒也五脏俱全、应有尽有,屋外还有个半开放的庭院。 唯一的缺点就是地处偏僻山区,距离台北市中心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算到山下最近的超市,也得花上二十分钟。 原本他打算接些电视剧的剧本,在家里创作,偶尔出门到电视台开会,住在山区倒也不会相当不便,但多了个学龄儿童,可就伤脑筋了。 不管怎样,孩子仍需要接受正规教育,他不希望凯凯因为错失幼稚园的学程,上小学后跟不上同年龄的孩子。 他花了好几天时间四处打探,终於在山下找到一间合格的双语幼稚园,园方也答应只要他亲自送孩子上下学,便同意凯凯入学。 找到幼稚园后,他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孰料挑战才刚刚开始。 “你说什么?”杜信安瞪着一早便来向他嚷嚷的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师说,每个礼拜五是便当日,家长要亲自做便当让小朋友带去幼稚园吃。” “你说要做便当?要我亲手做便当?” “对。” “开什么玩笑!”杜信安大翻白眼。“你老爸我进厨房顶多就是烧开水泡面下水饺,你什么时候看我会煮饭炒菜了?” 即便在这生活不便的山区,他也坚持用微波食品打发三餐。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老师说要带便当。”杜诗凯执拗地说道,对这个年纪的孩子而言,老师的话就是圣旨。 “不能买便利商店的便当吗?”杜信安向儿子求情。 “不行。” “那带泡面去?你到时只要加热开水……” “不可以!” “一定要亲手做的便当?” “对。” “你是说,像我们平常在日剧里看到的,那种妈妈会为小孩准备的便当?会把热狗做成那种可笑的小章鱼,还会用番茄酱在蛋包饭上挤出一个心?” “就是那种便当。” “饶了我吧!”杜信安很想去撞墙。 “还有,老师说装便当的袋子也要家长自己缝。”杜诗凯继续丢炸弹。 “为什么?外面又不是没卖便当袋!” “老师说这样才能表示爸爸妈妈对小孩的爱。” 胡说八道!杜信安火大了。“因为爸妈不帮小孩缝便当袋,就代表他们不爱小孩吗?你说爸爸需要这样做才能表示爱你吗?” 杜诗凯定定地瞪视他,良久,才抿着嘴嘟囔。“我知道你不爱我。” “什么?”杜信安怔住。 “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你不用帮我缝便当袋了,也不用帮我做便当,我自己会想办法。” 语落,杜诗凯很高傲似地抬起下巴,摆弄两条小短腿,咚咚咚地跑开。 杜信安惘然目送儿子背影。“你去哪里?” “去刷牙!”他负气应道。 杜信安叹息,自从儿子跟着自己生活后,这已不知是他第几百次偷偷叹气。 他真的应付不来。 这些年来,他过惯了单身汉的日子,实在不晓得该怎么照顾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或许他该请个保母。 问题是,他现在哪来的闲钱付保母薪水? 还是别多想了! 杜信安摇摇头,认命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瞪着里头一盒盒微波食品,正思量着怎么藉此变出一个很像亲手做的便当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 他单手接电话,另一手还在冰箱内翻啊翻。 “杜信安,你好样的!有这种好康居然不跟我们说?”打电话来的是某个电视台的总监,一开口便冲着他鬼吼鬼叫。 他整个莫名其妙。“什么好康?你在说啥?”他最近衰到家了!哪可能有什么好康? “就最近当红的时尚女神————方雪雁啊。” “方雪雁?”杜信安手一顿,从冰箱内缓缓抽出来。“她怎么了?” “你少来了!干么一副生疏的口气?之前你说很久以前就认识她,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 “我是认识她没错。”杜信安小心翼翼地回应。 方雪雁是近年来爆红的一个美容时尚作家,出道处女作写的是《小胖妹的减肥日记》,详细记录自己的瘦身过程,从此一炮而红。 因为她瘦身前后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减了三十多公斤,不仅身材变得窈窕,五官也显得更加立体妍媚,曾经有人怀疑她整容,但事实证明她没有,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甩肉成功。 她不仅出书,也出各种教学影片,战斗有氧、瑜伽、肚皮舞,她拥有多项才艺,对於美容保养也很有独到见解,甚至担任过专业彩妆师。 渐渐地,她成了美丽的代名词,经常受邀参与各种谈话性节目,男人爱她的美貌,女人对她更是崇拜仰慕。她是流行教主,是时尚女神,她一句话,能够定夺一个人是否具有品味与格调。 这样的女人,大概没人相信他这被朋友倒债的衰尾经纪人跟她有什么渊源吧! 杜信安自嘲地扯扯唇。“干么突然提起她?” “吼,你还装傻!我们总经理一直很想说服她来演戏,跟她谈过很多次了,她都不肯点头,这次总算有点眉目了,她答应考虑。” “喔。”那又怎样?关他什么事? “她要我们来跟你谈。” “跟我谈?”杜信安茫然。“干么跟我谈?” “她说你是她的新任经纪人。” 第二章 这话落下的威力,可比原子弹爆发,在杜信安胸海掀起惊涛骇浪。 “她说我是……什么?!” 他愣在原地,好片刻,脑海一片空白。 “不想跟我签约吗?” 娇甜低柔的嗓音悠然扬起,宛如合唱团的优质女声,在他面前唱着好听的歌。 女神主动邀他会面、女神在跟他说话、女神希望他担任她的经纪人、女神…… 这不可能,他一定是在作梦! 杜信安背靠座椅,双手环抱胸前,湛亮的星眸直勾勾地凝视眼前娇媚可人的美女,他并不是色鬼,眼神也毫无猥亵之意,有的只是绝对的惊艳,以及惊愕。 方雪雁,她竟然不辞辛劳跑来这鸟不生蛋的山区,跟他约在山脚下的廉价咖啡馆见面,身穿v领罩衫,系着飘逸的丝巾,下半身搭一件俏丽的短裤,衬得一双长腿更加细致窈窕,他本以为会跟周遭简陋的环境很不搭,但奇异地形成相当美妙的视觉效果。 她就坐在他对面,在落地窗边,午后的阳光映在她脸上,更显得她容光焕发。 如果这是梦,那也太迷人了吧?不像最近倒楣透顶的他能够编织出来的美梦。 “怎么不说话?”她见他半天没吭声,秀眉微微蹙拢————这女人连皱眉都漂亮。“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我听见了。”杜信安一字一字地回应,顺便点个头作为强调。“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我怀疑自己在作梦。” 他很坦白,坦白得似乎令她有点惊讶。 他以为她会出声嘲笑,但她没有,清丽的脸蛋冷凝,没一丝表情。 “你不是在作梦。”她冷冷地扬嗓。“是我方雪雁坐在你面前,我上一份经纪约到期了,想换个新经纪人,你,不想跟我签约吗?” 怎么可能不想?能签下这位当红的时尚女神,是每个经纪人的梦想! 只是———— “为什么是我?”他问得直率。 她挑了挑眉。 “我是说,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牌经纪人……以前在圈内是有点名气啦,不过你应该也有听说……呃,总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公司倒了、旗下艺人跑光光,我都打算退出经纪这行了,只想在家里写写剧本聊以餬口。”话说到这儿,杜信安不得不感到汗 颜,在美女面前坦承自己有多落魄,实在很伤一个大男人的自尊。他咳两声,藉着端起咖啡杯的动作掩饰难堪。“方小姐只要放话想签经纪约,捧着合约毛遂自荐的经纪人肯定踏破你家大门,你可以跟任何一家有名望的大型经纪公司签约……” “可我只想跟你签。”方雪雁悠悠地打断他。 杜信安正喝咖啡,听见这话,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他愈是狼狈,显得方雪雁愈是悠哉,她好整以暇地举杯啜茶。“没错,你跟朋友合夥开的经纪公司是倒了,可我听说你很负责地把所有的债务都还清了,而且就算公司没了,你身为经纪人的能力应该还在吧?” 他眨眨眼,一时无语。 她优雅地递出一份合约。“这是我请律师拟好的合约,考量你现在的处境,我想我要求八二分帐不为过吧?” “你八我二?” “难道会反过来吗?” 哈,的确不可能。杜信安自嘲地伸手搔搔鬓角。 “虽然给你的抽佣是少了点,但我能为你带来不少生意,也有很多广告商想找我谈合作,这样算一算,你应该不会吃亏吧!” 不仅不会吃亏,或许还能靠她大赚一笔,筹到东山再起的资金。 杜信安在心底补充。但天底下哪有这等好康? 他原本就不是那种容易冲昏头的男人,更何况前不久才遭受朋友背叛,此刻更加谨慎。 “就算我答应这样的抽佣比例,我还是不认为跟我签约对方小姐有任何好处。” “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 “这不是小不小看的问题,我一向有自知之明。” 方雪雁若有所思地凝睇他,幽蒙如水的眼神看得他心跳微乱,她看了他好半晌,跟着嘲讽地勾勾唇。“既然你这么聪明又理智,怎么会想不到为何我会来找你签约呢?” “嗄?”他愣了愣。 “杜先生不会忘记我们很久以前见过吧?”她语气略微尖锐。 他一震,两秒后,缓缓点头。“我记得。” “那你还记得当时你对我说了什么吗?”她柔声问,唇畔噙着某种微妙的笑意。 他看着那捉摸不定的笑,心一沉,脑海蓦地浮现多年前的画面———— “你说,你想演戏?” “嗯。” “想当演员、当明星?” “对。” “哈哈、哈哈哈~~” 他忍不住笑了,不只是大笑,更是狂笑,笑得眼泪差点都挤出来。 这太妙了,简直是他入这行以来听过最大的笑话,一个未满二十岁的丫头主动跑来经纪公司说要签约就算了,更荒谬的是她还是个超重的小胖妹! “丫头,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想挤进演艺圈吗?至少几千几百个!像你这样来毛遂自荐的我也不是没见过,但是起码其他人会有自知之明,如果长得不够帅不够美,起码身材也要够火辣————可你看看你!你在电视上看过一百公斤的臃肿女明星吗?” “人家才没到一百公斤呢,只有八十二!” “只有”?她居然说“只有”?! 他真服了这丫头了!“好,你说说看,撇开你超重的身材不说,你有哪一点有资格成为女演员的?” “我的演技很好。”她声称。 “有多好?” “我参加校园戏剧季比赛,得了最佳女主角。” “我想不到哪出戏会需要一个这么胖的女主角,你演的那出戏叫什么?『小胖妹的减肥人生』?” “你!”她像是火大了,脸红得像苹果,又圆又亮的明眸隐隐漾着水雾。 很像小鹿的一双圆眼睛,清澈、无辜。 他承认自己被这双眼睛打败了,不禁心软,伸手拍拍她的头。“小胖妹,听大叔一声劝,演艺圈这行并没你想像中这么光辉灿烂,你们女孩子都以为进演艺圈当大明星很神气、很了不起,可你知道这背后有多少丑陋不堪吗?你晓得有的小咖演员为了能上位演主角, 不惜跟制作人或导演上床吗?你有那种决心面对这一切恶心的事情吗?” “我……”她咬唇,胖胖的拳头握了又放、放了再握,显然正克制心海翻腾的情绪。 他莞尔。“回去吧!这一行不适合你。” 她神情倔强,明眸水火交融,生气勃勃。“因为我不够瘦、不够漂亮?” 就算瘦了、漂亮了,这一行仍不适合她,她太天真。 他没说出内心话,只淡淡地戏谑。“等你变瘦了再说吧!” “我一定会瘦下来的。”她咬牙切齿,彷佛立誓般地宣称。 “好吧,如果你有那种决心跟毅力一次减个三十公斤,要我当你经纪人也无妨,等你瘦下来再来找我吧!” “……你说,等我瘦下来再来找你。” 清隽淡雅的女声将杜信安从遥远的过去拉回,他定定神,望向方雪雁,她也正看着他,神情复杂。 他看不出她是严肃或挖苦,她是来报复他的吗?因为六年前,他曾那样侮辱她、瞧不起她。 “所以我来了。”她缓缓地又补充一句。 他心弦震荡。“喂,小胖妹……” 一记横射过来的白眼霎时堵住他的唇。 真糟糕!他一时恍惚竟然叫出他从前胡乱喊的外号。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窘迫地用手指搔搔鬓角,这是他感觉尴尬时的习惯动作。“我是说,方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为六年前对你说的话道歉吧?的确,我那时候有点不经大脑,笑过头了,我不该因为你年纪轻就小看你的决心……” “我不是来要你道歉的。”她再度截断他的话。 他怔住。 她直视他,眼眸清冽如水。“我是来要你实践诺言的,你说过,只要我瘦下来,就愿意担任我的经纪人。” “……” “你想食言吗?” 她声声逼问,那么坚定又那么执拗,杜信安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呢?这一切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见他毫无反应,拿起桌上律师草拟的合约书。“确定不签?” 他犹豫。 她眯了眯眸,作势撕掉合约,他急了,连忙将合约抢回来。 “签、签!我当然签、我乐意签,不签的是傻瓜,你说对吧?我是说,你可是现在当红的时尚女神呢!我挑剔什么啊?” 话虽这么说,当他从口袋里掏出原子笔后,仍是迟疑地顿住了。 他扬眸,给她反悔的机会。“你真的不后悔?” 她冷笑。“看清楚合约最后一条吧!我没必要后悔。” 他一愣,这才低头逐条细看合约条款,直到最后一条—— 甲方(方雪雁)随时有权片面中止本合约,无须担负任何法律或道义责任。 杜信安哑然失笑。 聪明,太聪明了!这丫头果然长大了。 他不再踌躇,提笔正要在合约上签名落款,谁知手机铃声很不识相地挑在这一刻吵杂作响。 “抱歉,我接个电话。” 杜信安拿起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顿觉不妙,急忙按下通话键。 “喂喂!是杜先生吗?”耳畔那端传来急促的嗓音。“我是凯凯的幼稚园老师,糟糕了,凯凯从秋千上摔下来受伤了!” “什么?!” 接到儿子意外受伤的通知,杜信安顾不得自己尚未完成签约,急着闪人。 “你去哪里?”方雪雁不悦地追问。 “抱歉,方小姐,我儿子受伤了,我得马上去医院一趟。”他匆匆解释,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咖啡馆,跳上停在路边的老爷车。 他发动引擎,引擎老态龙钟地低吼两声,旋即撕哑无声。 “不会吧?”他急躁地敲打方向盘,重新发动一次 这回引擎连作势吼一下都懒了,直接保持绒默。 shit!居然在这种关键时刻跟他闹脾气? 杜信安开门下车,懊恼地踢了踢车头,期盼这辆二手市场买来的老爷车能够振作一点。 晚他两分钟走出来的方雪雁正巧瞧见这一幕。 “坐我的车吧。”她大方地提议。 杜信安闻言,感激不己。“谢啦。你的车停在哪儿?” “就在你车后面。”方雪雁指了指另一头。 杜信安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调转视线,一辆很拉风的minicooper跑车映入眼里,黄黑相间的色调,鲜艳抢眼,跟他那辆灰扑扑又破又旧的老爷车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管是人或车,他都输她一大截。 杜信安不想笑,但醛涩的笑意就那么自然地浮现于唇畔,也罢,懂得自嘲的男人才算是新好男人。 他搁下自尊,打开车门准备坐上副驾驶座,她却比个手势阻止他。 “如果赶时间的话,你来开车好了。” “为什么?这是你的车。” “这车子是我上个月才刚买的,还没上过几次路,跟它不是很熟。” 也就是说,她是新手上路不敢开快车 杜信安笑了,看来老天爷还没彻底抛弃他,为他保留了最后一点男性尊严。 他绕到另一边车门,坐上驾驶座,她亦优雅地落坐,系上安全带。 “走吧。” 第三章 无须她催促,他己狂踩油门,在车阵里左右穿梭、一路狂飘,不到十分钟,便赶到附近的医院。 他随口对方雪雁道谢说再见,便急急冲进医院,凯凯的幼稚园老师见到他,立即迎上来。 “他怎样了?情况还好吗?” “他撞破额头,医生在帮他缝针。”老师解释。“刚刚检查过了,有轻微脑震荡的迹象。” “脑震荡?”他惊呼。 “没那么严重。”老师急忙安慰他。“医生说回去不要乱动就好,他可能会有点头晕想吐,让他多休息,好好地睡一觉。” “是吗?那就好。”杜信安吁口长气,掀开帘幕,悄悄往门诊间内窥望。 杜诗凯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正在接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为他缝合伤口,伤口不大,约莫缝了五、六针。 最让杜信安佩服的是,一般孩子遇到这种状况可能都吓哭了,泪眼汪汪,他儿子却是一脸冷静,边缝针还能边跟医生说笑—— “医生爷爷也喜欢她吗?” “喜欢啊,你呢?” “我超、超、超喜欢的,她好漂亮。” “小孩子也懂得什么叫漂亮啊?” “怎么会不懂?我妈咪以前每天都看她的瑜伽教学影片,我也会跟着一起做呢!” “你也会瑜伽?” “嗯,会一点。” “好了,缝好了!”老医生大功告成,慈蔼地拍拍他的头。“回去小心点,别弄痛伤口了。” “不会啦,一点都不痛。” “呵呵,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回去小心点,以后别再那样荡秋千,太危险。” “嗯,我知道,谢谢医生爷爷。”杜诗凯很乖巧地道谢。 真有礼貌的小孩,这是他儿子啊! 杜信安看着,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 他走进来想插话,岂料儿子见到他,原本笑盈盈的小脸立即垮下,表情黯淡。 就这么讨厌他这个老爸啊? 杜信安好无奈,只得识相地转向医生,一阵客套地道谢,又听医生嘱咐了几句,这才朝儿子伸出手,意欲领他离开。 凯凯拒绝与他牵手,径自滑下座椅,背起可爱的双肩书包、戴上小圆帽。“医生爷爷再见,我走喽!” 语落,他挺直背背,踏看宛如军人的正步走出诊间,那纤小的身影、高傲的姿态,不知怎地看来有一丝丝孤寂。 他有个儿子。 六岁,长得很清秀,个性聪明伶俐,目前在一所双语幼稚园就读。 这都是她打听到的,另外,他当年是奉子成婚,就在他们初次见面几个月前,他才刚和老婆步入结婚礼堂,夫妻俩婚后感情一直颇为冷淡。 她无法阻止自己想起从前,回忆与杜信安的初次见面,以及之后第二次、第三次见面。 那年,她未满二十岁,还是个不曾离开校园的大学生,她很年轻,有很多梦想,也遭遇过一些挫折。 但青春就是本钱,她一直相信经过时光淬砺,自己必能从一颗不起眼的原石,磨成闪闪发亮的宝石,只需要一个有眼光的人,给她机会。 于是,她找到了他。 他是她某个学姊的经纪人,那个学姊是模特儿出身,短短几年已在演艺界大放光彩,是她最仰慕的偶像。 她希望成为像学姊那样灿烂的明星。 凭藉着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勇气,她坦率地对他道出自己的梦想,却换来他毫不留情的讪笑,他说她太胖了,这么胖的女孩不可能成为女演员。 “你可以参加校园戏剧季比赛,其至去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剧团演舞台剧,但想在萤光幕上露脸?noway!不、可、能!” 他用一盆冰透的水试图浇熄她满膝热情。 其实他说的,她都明白,她并非那么无自知之明,她也知道要在演艺圈闯荡,天使面孔与魔鬼身材绝对是利器。 但谁说胖女孩就不能演戏呢? 她不求一开始就能演主角,她很乐意在戏里担任绿叶衬托红花,她拜托学姊为她牵线跟她经纪人见面,但换来的却是一番羞辱。 学姊后来跟她说,是她自找的,她根本就不该奢望自己能踏入演艺圈,更不该自以为跟学姊有什么同校之缘。 “其实有你这个学妹,我觉得很丢脸!要不是你一直缠看我,我也不会帮你约见信安哥,不过让你去撞墙也好,这样你才知道现实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演艺圈不是你这种丑女能混进来的。” 学姊笑她又肥又丑,那样毫不掩饰的轻蔑,才真正撕碎了她的自尊、撕碎她的心。 那夜,她痛哭失声,哭肿了眼、哭红了鼻子,然后一个人去夜市,吃过一摊又一摊,边吃边硬咽,被路人当神经病。 然后,她再度遇见他,他将一条干净的男用手帕递到她面前。 思绪中断,方雪雁注视车窗前方逐渐走来的人影,一大一小,正是杜信安父子俩,小的走在前头,大的跟在后头。 看来这对父子感情不太好啊!小男孩好像不想搭理爸爸的样子,自顾自的往前走。 方雪雁轻轻按了按刺叭。 杜信安听到了,朝她的方向望来,表情有些惊异,似乎没料到她还留在这里等他。 她朝他勾勾手指。 这下他可明白她的意思了,上前拍了拍儿子肩膀,要他坐上她的车。 她打开后车门,小男孩走过来,很怀疑似地站在外头打量着车子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钻上车。 “嗨。”她透过后视镜,朝他举手打招呼。 小男孩理都不理她,低看头,双手交叉环抱胸前,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样。 杜信安随后坐上副驾驶座,回头望向儿子。“怎么不跟阿姨打招呼?” 阿姨!方雪雁赏他一记白眼,很不满意这个称呼。 “快跟阿姨问好啊!你刚才对医生爷爷不是很有礼貌吗?” 老爸都这么说了,杜诗凯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冷淡不是个好孩子,只得很不情愿地抬起小脸。 “阿姨好。” “你好。”方雪雁回过头,朝他盈盈一笑。 这一笑,明眸皓齿、莹光流灿,杜诗凯整个看傻了,愣愣地张大嘴,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你是雪雁姊姊?那个很会跳舞,还在电视上教人做瑜伽的雪雁姊姊?” 是嘛,叫她“姊姊”,这才是正确的称呼。 方雪雁笑容夏甜。“我是啊。” “shit!”小男孩震惊得爆粗口,吓了方雪雁一跳,也令他老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好戏在后头,他接下来的话更劲爆—— “你是我爸的女朋友?!” 因为儿子坚持要和“女神姊姊”同坐,杜信安不得不被赶往驾驻席,独自孤单地坐在前座,一面开车在山路绕,一面忍不住分神听儿子说自己坏话—— “雪雁姊姊,你不行当我爸女朋友啦!” 小子一直执看在这点上,牛角尖钻半天钻不出来。 杜信安没好气地翻白眼。“杜诗凯,你老爸我跟你声明几遍了?就跟你说了她不是……” 话语未落,便让方雪雁轻轻巧巧地接上。 “为什么不行?”她认真地看看小男孩。“你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我超喜欢的!”为了表示对女神姊姊的忠诚,杜诗凯还刻意张开双手,比了个无限延长的手势,“我妈咪以前每夭早上都要跟你一起做瑜伽,我也会跟着做喔。” “真的吗?你也会做?” “嗯,妈咪还说我的筋骨比她柔软,她很嫉妒。” “是吗?”方雪雁微笑。“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当你爸女朋友?” “这还用问吗?”小男孩皱眉扮是脸,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他配不上你!” 什么?! 杜信安闻言,差点呛到;方雪雁先是讶异地挑眉,跟着,噗嗤笑了,那银铃般的笑声听起来相当悦耳,杜信安因而瞬间闪神,忘了对儿子的轻蔑表示抗议。 “我是说真的!”杜诗凯很不给老爸面子地继续强调。“雪雁姊姊,我爸爸真的不怎么样,他是长得有点帅,可是我妈咪说男人光帅是没用的,以前他开公司,有赚一些钱,可是他公司已经倒了,妈咪说他破产了。” “你这小鬼,你也知道什么叫破产吗?” “知道啊!破产就是爸爸的存款都要拿出来还给别人?,我们不能住大房子,只能住爸爸朋友租给他的小房子;爸爸以前的名牌车都要卖掉,妈咪说他以后很难开车耍帅去把妹了……喔,还有,我们也没办法请佣人来帮我们打扫家里跟做饭,我告诉你喔,”说着,杜诗 凯降长音量,仿佛告密似地贴在方雪雁耳畔说道。“我爸爸连便当都不会做,他今天用那种微波食品蛋炒饭假装是他亲手做的便当,结果我们幼稚园同学一眼就看出来了,害我好丢脸。” “这样啊,害你丢脸怎么办?” “我就跟那个同学吵架啊,然后我们就比赛荡秋千,看谁荡得比较高……” “所以你才会从秋千上摔下来?” “嗯,对啊。” 原来如此。 杜信安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觉收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儿子或许以为自已在说悄悄话,但他什么都听到了,这才恍然大悟儿子受伤的原因。 原来是被同学嘲笑了不服气,才不惜冒险。 话说他这个父亲做得还真失败,这些来龙去脉想必凯凯死也不会跟他说,但却那么轻易就对方雪雁吐露了,在儿子心目中,他的地位怕是比 不上一个电视上的瑜伽老师吧! 杜信安自嘲地扯扯唇,最近这几个月,他己然充分掌握一个男人该如问自我解嘲的诀窍。 “……下次不可以再这样做了。”他听见方雪雁在劝他儿子。“这样很危险,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医生爷爷也骂过我,我以后会小心的。”杜诗凯老老实实地道歉。 “这才是乖孩子!”方雪雁称赞。 奇怪了,他这儿子在外人面前就那么温顺有礼惹人怜爱,怎么偏偏在他面前就倔得像头牛呢? 杜信安暗暗叹息,方向盘转了个弯,车子便进了住处门前的小路,他在一株百年大树旁停好车。 “雪雁姊姊,我家到了。”杜诗凯主动开车门,欢迎女神姊姊到他家。 方雪雁盈盈下车,小男孩在前头引路,她跟在后头,一面观察周遭环境,这是条幽静的小径,两旁林荫夹道,顺着小径往前拐个弯园都然开朗,一间日式屋舍映入眼帘。 门前有座小庭院,围看竹篙笆,花木扶疏,空气中隐约浮动着暗香,庭院角落静静地立着一盏石灯笼,旁边是一方池塘,养着几尾锦鲤鱼。 杜诗凯推开矮门,朝内大喊一声。“小七,我回来了!” 忽地,某个庞然大物急跃而来,方雪雁没认清那是什么,吓一大跳,不禁惊惶后退,脚下意外踩了个空,半身跌坐进池塘里。 尖叫声、狗吠声霎时交织成一篇吵杂的乐章。 杜信安停好车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儿子跟小七抱在一起,惊骇地看着方雪雁不知所措地坐在池塘里。 “怎么回事?”他讶异。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杜诗凯回过神,急忙放开爱犬,奔到池塘边缘,频频鞠躬道歉。“雪雁姊姊,小七不是故意吓到你的,它是出来迎接我,害你跌到水里真不好意思,怎么办?你全身都湿了,怎么办?不要生气,拜托,不要生气。” 第四章 他双手合十,很焦灼地恳求,小脸掀成苦瓜样。 方雪雁看出小男孩深深的歉意,扬手拨开微湿的发络,勉强挤出微笑。“没关系的,我没生气。” “雪雁姊姊不生气吗?” “不生气。” “那就好。”杜诗凯抹去额前冷汗,总算松一口气。 哪知他老爸却很不客气地大笑出声,而且愈笑愈夸张,大有克制不住之势。 这一笑,似乎惹毛了方雪雁,容颜霎时凝冰,两道犀利的眼刀朝杜信安狠狠砍过去。 杜诗凯看出情况不妙,慌得转身朝父亲跺脚。“你别笑了啦!你想气死雪雁姊姊吗?” “我没气死她的意思。”杜信安举起双手,表示无辜。 “只是……”湛眸往一身狠狈的方雪雁扫去,笑意满满。“池水很清凉吗?怎么你到现在还舍不得起来?” 方雪雁咬牙,双手撑着池塘边缘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接着拨去粘在腿上的几根水草。 同时,她燃烧着怒火的眼眸一直紧盯着他不放,若某目光能灼人,他怕早己遍体鳞伤。 可惜光靠眼神是杀不了人的。 杜信安耸耸肩,走过去,很有绅士风度地朝她伸出手,意欲助她脱离困境。 她没理他,忿忿地甩开他的手,自行踏出池塘,骄傲的姿态犹如君临天下的女王。 跟他儿子一样,脾气都很倔的。 杜信安笑笑,故意学她之前命他上车的手势,手指朝她邪气地勾了勾。“进来吧!我找干净的衣服给你换。” 所谓的干净衣服就是一套对她来说尺寸绝对过于宽松的运动服,上半身的t恤下摆长及她的臀部就算了,那件腰围过大的长裤才更令她困扰,方雪雁在穿衣镜前乔了半夭,实在没辙,最后只好把自己的丝巾拿来充当腰带。 确定裤腰缠得够紧不至于松脱后,她才从客房慢慢走出来,打量四周。 居家环境显得很凌乱,衣物乱丢,书籍、cd也随处都是,餐桌上还留看中午泡面的空碗。 非常典型的单身汉住处,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狗窝。 她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住在这种地方,空气中肯定满是尘螨飞舞,很容易生病的。 想着,她不禁同情起凯凯,住在凌乱的狗窝、三餐吃微波食品的生活一定很不好过。 才刚闪过这念头,就听厨房内传来父子俩的争论声。 “又是水饺,昨天晚上也吃水饺,你就不能煮点别的东西请雪雁姊姊吃吗?” “有水饺吃不错了,我本来想泡面给她吃的。” “泡面?!”杜诗凯愤怒得尖叫。“你怎么可以让雪雁姊姊吃泡面?她会变成木乃伊的!” “偶尔吃一餐不会怎样啦,你老爸我还不是天天吃泡面?” “所以妈咪才说我跟你一起住,说不定也很快变成木乃伊。” “哼,她如果那么担心你,干么还让你跟我一起住?”杜信安对前妻老是说他坏话感到不满。 可杜诗凯却误会了老爸的意思。“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都当我是拖油瓶。” “什么拖油瓶?你别乱讲!爸爸不是……” 杜诗凯没理会父亲,一转身便跑出厨房,瘦小的身躯刚巧撞上方雪雁的腿,差点挤落运动长裤。 她连忙伸手拉住裤腰,重新系紧丝巾腰带。 “姊姊,对不起。”小男孩发现自己又闯祸,仰起小脸蛋,禁替可怜地道歉。“我有没有撞痛你?” “没有,我没事。”方雪雁伸手摸摸他的头。“你怎么了?跟爸爸吵架了吗?” 杜诗凯摇摇头,忽地感到一阵晕眩,禁不住坐倒在地。 方雪雁见了,连忙蹲下身。“怎么了?你不舒服?” “我从刚刚就有点头晕、想吐。”他细声细气地应。 “你头晕想吐?”杜信安插嘴,步出厨房,一把抱起儿子。 “怎么不早说?”他责备地低语,将儿子抱进房里,放上床。 “你不要管我啦!”杜诗凯推开父亲的手,不欲他替自己盖棉被。“我没事,不用你管。” “杜诗凯!”杜信安低斥。 杜诗凯别过头,小脸蛋苍白,额头隐隐冒冷汗。 杜信安见儿子难受,不忍再说什么,良久,重重叹口气。“你好好躺着不准乱动,爸爸弄好晚餐后再拿进来给你吃。” “我不要吃!”杜诗凯不买父亲的帐。“我不喜欢吃水饺,我会吐。” 杜信安没理儿子,板看脸回到厨房,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几颗水饺煮过头,破了皮、馅肉流出。 他瞪看这锅烂水饺,胸口修地冒火,忍不住握拳重击墙面一下,喉间压抑看闷声怒吼。 他关了炉火,挫折地将整锅水饺往水僧里倾倒,跟看打开冰箱,在琳琅满目的微波食品里寻宝,却怎么也寻不到一样能令受伤的儿子胃口大开的食物。 他砰地一声甩上冰箱门。 “你以为这样对自己发脾气就能解决问题吗?” 一道清柔的声嗓悠悠落下。 杜信安一震,回过头,望向方雪雁。 她斜倚在厨房门边,双手闲闲地抱在胸前,以一种近乎睥睨又带着几分娇媚的眼波凝睇着他,即便穿着一袭可笑的运动服,她全身上下已然散发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魅力。 这般魅力平常或许会令他心动,但此刻只令他感到说不出的烦躁。 他不悦地拧眉。“你是来刺笑我的吗?” “你说呢?”她语带挑衅。 他更焦躁了。“我的事情你管不看,出去!” 她怔了怔,似乎没料到他口气会如此恶劣,面色一沉,秀眉壑拢。“你确定要这样对我说话吗?我可是你未来的摇钱树!” 他哼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好像还没正式签约。” 她暗暗磨牙。“所以你不想跟我签吗?” 他没立刻回答,嘴唇半嘲讽地抿了抿,跟看忽然朝她咧开嘴。“签、签!当然签,怎么可能不签呢?送上门来的财神爷,我再便也不会白白送走吧?” 他笑得太爽朗、太灿烂,几乎刺痛她的眼。 她咬咬唇。“你没有一点点男性自尊吗?”千么这么快就向她低头讨好?她犀利地瞪他,而他看出她的不满,眼神倏冷。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方雪雁蓦地窒住,容色刷白,她掐握掌心,强抑翻腾的清绪,终于迸出一声冷哼,旋身离去。 杜信安目送她笔直的背影,那傲慢又倔强的姿态,跟他那不听话的儿子简直一个样! 一念及此,他懊恼地又握拳褪了下冰箱门。 “我爸爸很讨厌,对吧?” 当方雪雁进房时,杜诗凯正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发呆,小七则趴在床脚边,静静地陪伴小主人。 见她进来,小脸先是一亮,旋即又黯淡。“你刚刚是不是跟我爸在吵架?他真的很烦耶!” 方雪雁没回答,小心翼翼地绕过牧羊犬,在另一边的床沿坐下,将手中的温开水递给小男孩,“喝吧,我加了几滴柠嚎汁,你喝了应该会好过点。” “嗯。”杜诗凯点头,接过水杯,慢慢嚷饮几口。 方雪雁凝睐他。“你不喜欢你爸爸吗?” “我讨厌他!”杜诗凯倔强地撇过脸。 “为什么?”“……” “不能告诉雪雁姊姊吗?”她柔声诱哄。 凯凯依然不吭声,小嘴抿着。 方雪雁明白自已尚未得到这小男孩的信任,也许需要多点时间相处,他才愿意对她敞开心房。 她浅浅微笑,很识相地换个话题,指了指懒洋洋趴在地上的小七。“这是你的狗狗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养的?” “三年前,爸爸跟妈咪离婚那时候。”凯凯细声细气地回应。 雪雁不觉心弦一紧。“是你要爸爸妈妈买给你的吗?” “嗯,我说想要养狗狗当生日礼物,爸爸妈咪本来一直不答应,后来他们离婚了,妈咪就买给我,她说她不能常常陪我,所以我无聊时,可以跟狗狗一起玩。”所以这算是安抚小孩子的玩具吗? 方雪雁悄然叹息,看着凯凯掩饰不住落寞的小脸,心有点疼,不管多懂事乖巧的孩子,面临父母离婚,心里应该都不好受吧!当时他才三岁而已,能够明白为何爸妈要分开住吗? “为什么叫它“小七”?”她继续问。 “它一开始不叫小七的,妈咪叫它“来福”。” 来福?好俗的名字。方雪雁忍不住莞尔,这很明显是随便乱取的名字。 “后来我跟妈咪一起看“忠犬小八”。” “忠犬小八?是电影吗?”李察吉尔主演的那部? “嗯,妈咪看了电影一直哭,说小八在教授死后还每天到车站等他实在太感人了,所以她就想把狗狗的名字改成“小八”。” “那为什么现在变成“小七”?” “因为不一样啊!小七是圣伯纳牧羊犬,可是电影里的小八是秋田犬,两个长得根本不一样,差很多好吗?”凯凯很认真地说明。“所以我觉得不能学人家叫“小八”。” “所以你就替它改名叫“小七”?”方雪雁笑问。 “对啊,小七是我的,它跟别的狗狗不一样,它很聪明又可爱,它会跟我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水远都不分开1”凯凯孩子气地强调。 不知怎地,方雪雁听了这番宣告,莫名地有点心酸。 “它是我的忠犬小七!”凯凯骄傲地宣告。 小七似乎也听懂了主人正称赞自己,抬起头,前脚巴在床沿,撒娇地朝主人状呜了两声。 凯凯伸手揉揉狗狗的头,搔搔它耳朵,小七又是几声汪汪叫。 “雪雁姊姊,你看它很乖对不对?爸爸不准它跳上我的床,它就乖乖的都不上来,它是乖狗狗。”凯凯炫耀。 “嗯,它确实很乖。”她同意。 “所以它不是拖油瓶。”凯凯补充一句。 “什么?”方雪雁错愕。 “老师说的。”凯凯解释。“要做乖小孩才不会变成爸爸妈妈的拖油瓶,小七是乖狗狗,它不是我的拖油瓶。” 方雪雁一震,为何他要特别声明这一点?她想起方才父子俩在厨房的争论,凯凯埋怨爸妈将他当成拖油瓶 莫非这就是这孩子的心结?他是从哪里听来这种词汇的? 她惊疑不定,怔忡地望着小男孩,而他浑然不觉,还自抚摸着爱犬,搔弄它敏感的耳后,小七舒服地眯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开爱犬,小七重新趴回地上,他似乎也累了,躺回床上。 “还是很不舒服吗?”她关怀地问。“头晕吗?” “还好,一点点。”凯凯疲倦地低语。“雪雁姊姊,我想睡了。” “你不吃晚餐吗?肚子饿不饿?” “我不饿,我想睡觉。” “那你睡吧!”她替他拉拢棉被,轻轻拍他胸口,哄他入眠。 不过几分钟,他便睡着了,童颜安详,带着几分令人怜惜的天真。 “他睡着了吗?”一道低哑的声嗓蓦地扬起。 方雪雁回过眸,望向杜信安,他捧着托盘,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 她朝他点点头,食指在唇前比了个喋声的手势,然后盈盈起身,要他离开房间。 两人一起来到餐厅,他将托盘搁在餐桌上,她瞥见托盘上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你又煮泡面?” “不是泡面,是乌龙面,加了青菜跟肉片。”他涩涩地苦笑。“凯凯不喜欢吃泡面,说吃多了会变木乃伊。” 方雪雁无语,默默凝望他。 第五章 他察觉到她的视线,略微不自在。“你应该也饿了吧?我有煮你的分,虽然不敢保证好吃,但你放心,不至于让你吃了拉肚子的。” “真的不会吗?”她表示怀疑,却还是在餐桌旁坐下。“有没有泡菜?我喜欢吃辣一点。” “泡菜?有啊。”他从冰箱里取出密封泡菜罐,递到她面前。 她却动也不动,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千么?” 她仿佛嫌他笨似地横他一眼,拿筷子轻轻敲了敲罐头盖。 他这才恍然,原来她是要他亲自为她服务。 “是,女王陛下!”他没好气地拿起泡菜罐,旋开盖子。 吃过面,方雪雁的湿衣服也用烘衣机烘干了,但她丝毫无离去之意,仍是穿看那套松垮垮的运动服,坐在户外庭院的石桌旁,命他奉茶。 他冲了两杯绿茶,在她对面坐下。 她将合约书摊在桌上,推到他面前。“现在可以签了吧?” 他瞪看那份合约,目光忽明忽灭,不知想些什么,忽地,他低笑一声,提笔在合约书上签名落款,龙飞凤舞的字迹显得有些草率。 签完一式两份的合约,他将她那一份还给她。“搞定!这下你满意了吧?” 为何他语气听起来很反讽? 她不悦地瞪他。 “别这样看我。”他举手作投降状,姿态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意味,她不喜欢那样的玩世不恭,“我只是不希望你后悔而已。” “我千么后悔?”她赌气似地喝了一大口茶。 他凝视她,片刻,沙哑地扬嗓。“你记得我们第三次见面的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她没料到他会这样问,微微一震。 “别告诉我你忘了,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他轻哼,右手无意识地把玩原子笔。“你说,我这个经纪人只会阻碍旗下艺人的前途,他们想成为真正能够呼风唤雨的大明星,而我是帮不了他们的。” 她咬牙不语。 “你不会真的忘了吧?”他挑眉。 她瞪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瞪他。 她当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她也记得,那夭是什么样的情况促使她说出那种话。 同样是在六年前,在与他初次见面的几个札拜后,她又来到他的经纪公司,在办公室外,意外偷听到他和学姊的争吵—— “他是好莱坞的制片,只要跟他上床,就有机会在他制作的电影轧一角,这样说不定我就能在好莱坞出头了……” “你不就是想演电影吗?我会让你有机会演的,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让你演女主角!” “可我等不及了!你•懂吗?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想办法,一定能帮我拿到合适的角色,可我不想等了!” 学姊像泼妇似地大喊大叫,说实在的,她有点吓到,在公众面前素来以温柔婉约形象示人的学姊,竟会那样对自己的经纪人呛声。 “……信安哥,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演技差,歌声也不怎么样,在这一行吃的就是青春饭、靠的就是我这张脸和身材!你说我还有几年可以蹉跎?我现在就想成名,我要大红大紫,红遍全亚洲、全世界!” “别这样,晓雾,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别这样糟蹋自已。” 他缓和语调劝学姊,可她不肯听,犀利的回话令她吓一跳。 “我不觉得是糟蹋啊,只不过是陪男人睡觉而已,又不是没睡过!” “……你说什么?”他仿佛也惊到了。 “你不会以为我到现在还是处女吧?”学姊冷笑。“我高中时就跟男朋友上床了,对外的清纯形象只不过是我装出来的,你说过,清纯才会受那些宅男追捧。” “跟男友上床那不一样,那是两情相悦。” “对我来说没差!反正都是把自已的身体给人用,那还不如给一个能让我上位的男人……”一记清脆的耳光蓦地划破空气。 “你……打我?!”学姊尖叫,“你居然敢打我!” “我是要你清醒一点。”他嗓音冷冽。“你以为这样出卖自已的身体就能换到演出的机会吗?你知道那个制作人有多么恶名昭彰吗?他是出名的玩咖,专门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你小心被他吃乾抹净结果什么也换不到!” “就算是那样,我也要赌赌!说不定他会喜欢我呢,说不定他会对我的床上功夫很满意……” “温晓雾,你一定要这么贱吗?” “你说我贱。我要跟你解除合约!我不要你当我的经纪人了,你很本不能捧红我,只会妨碍我!” “晓雾……” “走开,不要管我!” 最终,学姊还是拒绝听从他的劝诫,坚持和那个很有可能给她电影角色的制作人上床。 而他独自去到一间酒馆买醉,坐在吧台边,一杯接一杯地喝。 她静哨哨地来到他身边,他瞥见她,剑眉拧结。 “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里不是未成年的丫头来的地方!” 她不理会他的斥责,跟酒保要了杯气泡矿泉水,坐在他身边慢慢地喝,好片刻才悠悠开口—— “大叔,你这样不行。如果演艺圈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小咖艺人会为了上位,不惜跟任问有权有势的人上床,那你迟早有一天会众叛亲离。” 他闻言,狠狠地瞪她。她不肯认输,鼓起勇气回视。 那夜,她就在那间安静的小酒馆里,陪他喝了整个晚上…… 方雪雁凛神,收束迷蒙的思绪,望向面前的男人,他就像那夜一样,嘲讽地朝她举了举杯。 “你学姊跟我解约后,公司陆陆续续有很多艺人都离开了,有的是被挖角,有的是自愿跳槽。六年前你的预言完全正确,他们一个个都走了,就连我以为歼胆相照的好朋友,最后也摆了我一道。”他顿了顿,自嘲地撇撇携。“众叛亲离,你说得没错,我很失败。” “我没说你失败!”她尖锐地反驳。 他耸耸肩。“无所谓,我不会介意的,这是事实。” “我明明就不是那意思,不准你把我没说过的话赖在我头上!”她很愤慨,明眸燃烧焰光。 他奇怪地望她。“你在生什么气?” 对啊,她在气什么? 方雪雁霎时哑然,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厘清胸臆间这股复杂的清绪从何而来,愤怒、惆怅,抑或是酸楚? 她不明白,只觉得胸口闷得几乎透不过气。 “我……我当然生气啊!你要我怎么不生气?”她为自己找到气愤的理由。“你才刚刚签约成为我的经纪人,居然说自己失败?我是谁?我可是方雪雁,台湾当红的时尚女神,我会让你失败?你有了我,只会大大地成功!” 她对他激烈地呛声,就像当年的学姊一样,可他的反应却跟当年完全不一样,他没发火,反倒笑了,抚看额头,很无奈似地笑看。 “你笑什么?”她莫名其妙。 他摇摇头,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湛眸深邃地望着她。“你真是……怎么说呢?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 “怎样?”她没好气地回哈。 “不论是胖是瘦,你对自已总是这么有信心。”他温声长语,这话与其说是调侃听来却更像是某种欣赏与赞许。 她倏地心跳加速,粉颊奇异地发烫。“你……错了,才不是那样呢。”她才不是对自已有信心。 她嗓音细微,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她咬咬唇,忽地又恼了,横填他一眼,霍然起身,双手一拍。“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要搬来这里。” “什么?!”他骇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朝他诡异地微笑。“你听见了,从今夭开始,我要住在这里,在这间房子,跟你和凯凯……对了,还有小七,我们四个一起住。” “你疯了吗?!” 隔天,杜信安到电视台找一位相熟的导演。 两人认识差不多十年了,从他入经纪人这行便一直保持密切的联系,他旗下好几个艺人跟这个导演合作过,鱼帮水、水帮鱼,相互提携。 原本导演见了他总要称兄道弟一番,不时约他去喝酒k歌,但自从数个月前他公司宣布倒闭后,便没再和他通过消息,上回在电视台偶然碰见,导演还装忙闪人。 人清冷暖,杜信安看得很透澈,他并不意外,这回前来拜访,也没预期对方会对自己多热络。 果然,导演见他来访,原本还在跟某位美女助理聊天打屁,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个重要会议要开,急看收拾桌上的文件资料。 “信安,真不好意思,现在没空跟你多聊,我赶着开会。” 杜信安拦住他,笑道。“导演,我听说你最近接了部新戏,是讲大老婆跟小三斗争的故事。” “是啊,没错,我现在就是要去开这个会。” “我是来帮我的演员谈合作的。” “嘎?还有人跟着你喔,我以为你退出这行了。” “本来是想退出的,不过前几天想想,还是重操旧业好了。” “是喔。”导演皱皱眉,以为他是要帮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接洽。“这可就难办了,我这部戏的配角差不多都选定了,你知道,都快开拍了,赶看接档,演员档期都得先敲好。” “我明白,所以我才……” “就这样,我先走了。”导演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急着闪人,走了两步,仿佛觉得自己太冷淡,有点良心不安,又回过头敷衍地丢下一句。“以后有机会我会帮你留意的。” 以后有机会,那就是没机会喽。 杜信安冷笑。他很明白这个圈子有多残酷无情,人人都是踩着别人往上爬,道义两个字是狗屁。 “可是导演,你这部戏不是还缺女主角吗?”他好整以暇地扬嗓。 “你从哪里听说的?”导演皱眉,顿了顿,歪歪嘴。“我知道你走投无路了,信安,不过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让新人来演女主角啊!说实在的,你没这么天真吧?不错,我们以前是有点交情,可你不能拿这个当作讨价还价的筹码,这圈子没有谁欠谁的……” “导演,你是不是误会了?”杜信安以一个手势阻止对方滔滔不绝的叨念。“我没要你卖人情给我,我是来公平跟你谈合作的。” “你想公平跟我谈合作?”导演一声冷嗤,藏不住轻蔑。“我说信安,你脑子没问题吧?” “你看我像是有问题的样子吗?”杜信安朗笑。“我是认真的,导演,我今天是代表我的演员来跟你谈女主角这个角色。” “呿!哪个新人这么胆大包天,以为自己一出道就能演女主角?” “是我。”一道清雅的女声轻轻扬起。 谁啊?导演火大地转头,朝声音的来处望去,这一看,他细小的双眼忽地睁得老大。 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倚在办公室门边,飘逸的短裙下露出细致修长的玉腿,唇角微弯,似笑非笑,顾盼之间,风情万种。 “这不是雪雁吗?”导演如川剧变脸,一下子眉开眼笑,巴巴地迎上去。“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导演,你嫌弃我吗?”她淡淡地问。 “嫌弃?怎么会?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刚刚说,新人没资格演女主角。” “对啊,我刚是这么说……”导演修地住口,看看她,又看看站在他身后的杜信安,这才恍然大悟。“信安说的演员就是你?!” “没错。”方雪雁笑容清冽。“他就是我新签的经纪人。” 第六章 这可糟了!瞧他方才都跟杜信安说了些什么? 导演自悔不已,转头忙看跟以前的老朋友陪笑。“哎呀,信安,你可别误会,我们老交情了,你应该很明白我的个性吧?我这人就是说话急了点,没恶意的。” “我知道你没恶意。”杜信安笑笑,伸手拍拍导演的肩,虚与委蛇这一套他也很擅长。“就是一点误会嘛,别放在心上。” “是啊,千万别放心上。”导演朝助理比个手势,要她马上送两杯咖啡来招待客人,一面亲自拉了张椅子,按捺方雪雁坐下。 “雪雁啊,我刚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别的新人我不敢说,对你我们可是相当有信心的!凭你现在的人气,加上以前在学校戏剧季又得过奖,你的第一部戏肯定是万众瞩目。话说你今天肯来,意思应该是答应演我们这部戏了对吧?这戏是我们电视台打算用来抢占新时段 的年度大戏,上头很认真的,说如果是你来演,一定要把女主角留给你。你看过企划案没?女主角就是男主角的正牌大老婆……” “我不想演那个角色。”方雪雁打断他,摇了摇葱指,那举动,好俏皮又好妩媚。 导演不禁失神,几秒后,才找回说话的声音。“可信安不是说你要演女主角吗?” “我要演的,是另一个。” “另一个?”导演惊愕。“你是说你要演小三?” “对。”她盈笑额首。“我想演那个为了报复男主角夫妇,以保母的身分混进他们家里,诱拐小孩、抢人老公的小三。” “你不会吧?”导演不可置信。“那可是个坏女人。” “我觉得是个很有挑战性的角色。” “这不好吧?会伤你形象的,你可是粉丝心目中的女神,怎么能在萤光幕上使坏?” “我就想演这个角色。” “可是……” “导演,你放心,我会演到让观众都服气的,让他们对这角色又恨又爱。”说着,方雪雁嫣然浅笑,眼波流媚。“而且为了确保我能演好保母这角色,我已经开始实习了。” “你“实习”?”导演听不懂。“怎么实习?” “你可以问我经纪人。”她轻巧地把难题丢给另一个男人。 面对导演狐疑的目光,杜信安双手一摊,哈哈干笑两声。 住进他家、帮他照顾凯凯,这就是她所谓的“卖习”。 这要他怎么向导演解释昵?弄不好会传出维闻,大伤她这个时尚女神的形象。 问题是她自己好似不怎么在乎,他花了整个晚上对她剖析整件事的坏处,她依然坚持要搬进来。 而且在与他一同拜访过导演跟电视台高层后,她便要求他开车载她回家,帮她收拾必要的行李,拿他当搬家苦力来使唤。 她足足收了两大行李箱的衣物、一纸箱的书籍和dvd、两盆她细心呵护的仙人掌盆栽,还有送给凯凯的礼物。 “这几个口袋怪兽的娃娃,是我之前从日本带回来的,本来想送给一个朋友的儿子,但他们全家出国玩了,就先送给凯凯吧!我看他房里摆了个皮卡丘玩偶,他应该喜欢看这部卡通。” “他是很喜欢看。”他不得不佩服她细心的观察。“他妈给他买了一整套的动画dvd。” “那太好了!”她将绒毛娃娃收进一个纸箱里,和盆栽放在一起,命令他仔细搬运。 他来回两趟,才总算把东西都搬上他的老爷车,老爷车气喘吁吁地上路,她则是开看她那辆娇贵的minicooper,优游自在地跟在后头。 两辆车一前一后,来到他家山下的超市,她戴上帽子和墨镜,遮去大半张脸,拖他进去买了几大袋食材与日常用品。 接着,两人才去幼稚园接讥凯回家。 杜诗凯认出雪雁姊姊的座车,马上把老爸丢一边,兴高采烈地坐上名牌车,方雪雁亲自替他系安全带。 这小子可好命呢! 杜信安嫉妒儿子能得到美女温柔服侍,自已只能提看大包小包站在一边当傻瓜,唉,真是待遇大不同。 谁知回到家后还有令他更呕的,她将从超市买来的清洁用品递给他,要他开始大扫除。 “你说什么?”他愣住。 “我说,你屋子里乱成这样像话吗?麻烦打扫干净。” “你要我打扫?那你呢?” “这是你家还是我家?我是客人还是主人?当然是你这个主人负责打扫,提供客人舒适的居住环境。” 她双手环抱胸前,朝他绽开的笑容甜美得几乎可以渗出蜜来。 但这只是假象,事实上她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甜蜜,甚至可用傲慢来形容。 她以为她是谁?女王吗? “快点打扫啦!还有我住的客房,一定要特别扫干净喔,顺便把刚才买的新床单换上。” 很好,真的拿他当佣人呼喝了。 杜信安暗暗磨牙,清锐的眸光射向她。“我打扫屋子,那请问方小姐这个‘保母’要做什么呢?” 她耸耸肩。“你自已都说啦,我是保母。” 所以呢?他眯起眼。 “我的任务当然就是陪小朋友玩啦!”她一把将一旁的小男孩揽进怀里,娇笑地问。“你说对不对,凯凯?” “嗯,对!”凯凯猛点头,再同意不过了。 基本上不论她说什么,这死小子都会毫不犹豫地附和吧? 杜信安歪歪唇,不屑地扫一眼相当没节操的儿子。 凯凯才不理他,朝他扮了个鬼脸,仿佛故意要气他似的,纤瘦的臂磅环抱着方雪雁,小脸更不客气地贴在她性感柔软的大腿上。 这简直是公然吃豆腐啊! 杜信安不可思议地瞪看儿子对方雪雁实行“性骚扰”,而她一点也不生气,笑得花枝乱颤。 “走吧!凯凯。”她牵起小男孩的手。“我们到你房间!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真的吗?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了。” 一大一小手牵看手,快乐去玩耍,留下他呆呆站看,一手握看抹布,另一手拿看一瓶清洁剂,面对整间凌乱不堪的屋子。 很好,非常好。 今天,杜信安更加深刻地体会到身为一个单亲爸爸的悲哀。 “雪雁姊姊,我们这样做好吗?” 回到房间,杜诗凯收到好几个口袋怪兽娃娃自是极为开心,但一阵欢乐地蹦蹦跳跳后,想起爸爸正独自清扫房子,不免有些良心不安。 “家里很大,爸爸一个人打扫会不会太累啊?妈咪说他以前都不太做家事的,都是请佣人帮忙。” “现在家里没有佣人,你爸爸只好自己来了。” “是这样没错啦,可是……” “可是怎样?”方雪雁柔声问,以眼神鼓励孩子说出心里话。 “我觉得……”杜诗凯搓弄着双手,好像很不愿意承认自己有这种想法,半晌,才小小声的吐露,“爸爸有点可怜。” “你真的觉得他可怜?” “嗯。” 方雪雁凝望孩子,忽地微笑,拍了拍手。“好吧,那我们就同情你爸爸一下,一起去帮帮他好了!” “好啊!”小脸乍亮,露出单纯笑意。 方雪雁赞许地揉揉他的头。 于是一大一小又牵着手走回客厅,杜信安正拿抹布用力擦拭蒙尘的家具,转头望见她,不禁出声嘲讽一 “你不是说要善尽‘保母’的职责吗?怎么又出来了?” 她满不在乎似地双手一摊。“你儿子想出来,我当然得跟看来了。” “为什么?” “他说你一个人打扫很可怜,他想帮你。” “真的?”杜信安惊喜地看向儿子。 杜诗凯顿时有些不自在,“老师说在家里要帮忙爸爸妈妈做家事。”他别过头,很傲娇地澄清。“我才不是同情你呢,只是不想不听老师的话。” “是这样吗?”杜信安微笑了,无论凯凯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都是儿子对他久违的善意,他很珍惜,“我知道了!”他拾起一块干抹布丢给凯凯。“那窗户就交给你喽!” “嗯。”凯凯接过抹布,很认真地开始擦窗户。 方雪雁则将杜信安推去清理浴室,自已接手客厅的扫除。 在三人通力合作之下,两个小时后,屋内总算焕然一新,家具跟玻璃窗擦得亮晶晶的,地板很千净,浴室跟厨房的污垢都去除了,三人的卧房也收拾得很整齐。 大功告成,杜诗凯累得瘫倒在沙发上,杜信安也颇感腰酸背痛,正想坐下来休息时,方雪雁唤他进厨房。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堆食材,排在流理台上,双手又腰,气势凌人地宣布。“从今夭起,你要跟着我学做菜。” “什么?!”他怔住。 “你不想当个每星期便当日都只能给孩子带微波食品的爸爸吧?”她将一件围裙丢给他,自已也系上另一件。 他接过围裙,狐疑地打量她。“你要我学做菜,但你真的会做吗?” “别小看我,我手艺可是挺不赖的。”她得意洋洋地宣称,顺手拿起一把亮晃晃的菜刀。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深怕她一个失手将菜刀往他身上甩。 “怕什么啊?”她笑。“我又不会杀了你一” 那可难说。他对她报以不信任的眼神。 “咕!还真的一副很怀疑的样子。”她懊恼地抿抿唇,菜刀用力往砧板上一剁,清脆的声啊又逼得他往后退一步。“快穿上围裙啦,拖拖拉拉地像不像个男人啊你!” 她泼辣地呛。 “是,女王陛下。”他没好气地做个行骑士礼的动作,系上围裙。 接下来,是一场混战。 他没想到做顿饭那么不简单,看她洗菜、切菜、倒油、下料,动作轻巧俐落、一气呵成,他模仿起来却是笨手笨脚,错误百出。 “不对,茄子要这样切,青椒要切成段,像这样。”在监督他切料时,她不停纠正他的刀法。“不对啦!你那样切会弄到手的……” 话语未落,刀锋己从他指尖划过,破了一道口,渗出鲜血。 他不禁痛叫一声,急忙收回左手。 “看吧!我就说你会切到手,真是有够笨的你!”她又气又急,在围裙上擦乾双手,一把便抓过他受伤的食指,毫不犹豫地就用唇含住,轻轻地为他吮血。 她在千么? 杜信安证忡地望看她的举动,她看起来好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但他却是浑身不自在。 一股奇异的麻痒顺着伤口透进体肤,流窜至他心口,激起阵阵涟漪。 老天!他希望自已表清没啥异样,但他的脸似乎已隐隐发热。 “好点了吗?”她吮了好几口才放开他,扬声问他。 他困难地自喉咙逼出嗓音。“只是一点小伤,没什么的。” “这可不行,不能放看不管,你等等,”她交代他站好不动,迁自回房里找来ok绷,替他贴上。 贴完后,她指挥他。“你别洗菜了,等下让水碰到伤口就不好了,站那边去,我教你怎么炸天妇罗。” “好。”他像听话的幼稚园学生,乖乖地站一边。 她开大火让注锅沸滚,待温度差不多后,将裹了面衣的鲜虾滑进锅里,霎时滋滋作响。 “你试试看。”她下指示。 他点点头,学她拈起一只虾子沾了沾面粉,眼看油锅里的注滚滚沸腾,不知怎地有点紧张,手一松,虾子掉落。 锅里的油倏地溅出几滴,他慌得往后退。 第七章 “谁叫你这么用力丢进去啊?”方雪雁瞧他惊吓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作势踢他一脚,要他让开。“就顺着这锅边把虾子滑进去就好,哪,我示范给你看。”她捏起鲜虾裹面衣,还没来得及放进油锅,侧身意外与他相撞,拿在手上的锅铲因而滑进锅里,激起一阵 油烟。 她惊声头叫,幸而他反应灵敏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用自已的臂膀护住她头脸。 他密密地护住她,一面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关掉瓦斯炉,然后抱着她往后退离。 确定离油锅够远了,他才稍稍推开她,手臂依然揽扶她背脊,低头望她。“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油喷到?” 她说不出话来,心韵纷乱、粉颊晕红。 “怎么了?不是烫伤了吧?”他焦灼地审视她全身上下。 “没有,我没怎样。”她细声细气地回应。 他感觉到她如兰的气息吹拂在他下巴,这才惊觉两人靠得很近,几乎是暖昧地贴在一起,而她丰盈的椒乳就偎着他胸膛,那触感,异常地柔软。 一波不识时务的热流瞬间涌向他下腹,他明知自已应该拉开两人的距离,双手却流连于她曲线玲珑的胴体,舍不得放开。 真糟糕,太糟糕了! 他暗斥自已,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没推开他,柔顺的偎着他胸怀。 这绝对是上天给一个男人最严苛的考验。 杜信安脑子瞬间昏沉,他得连续深呼吸几次,才能收回飞散的理智。 终于,他松开她,往后退,双手改成捧她脸颊,仍是管不住依恋。“幸好你没受伤,这张漂亮的脸要是被油烫伤了可怎么得了!” 他是开玩笑,为了缓和过分旖旎的氛围,可她听了,容颜顿时结霜。 “搞了半天,你只是担心自己的‘资产’受损?”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尖锐。 他愣了愣。“什么资产受损?” “你担心我的脸受伤,没办法上镜头,接不到戏约跟代言,你这个经纪人就赚不到钱了。”她控诉。 他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不就是怕伤了自已的摇钱树吗?”她语带嘲讽。 他蓦地火大,脸色也变了。“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市侩的男人吗?” 她咬牙,明眸焚亮。 他将她的无语视为默认,更加气恼,一时冲动,忍不住说反话。“没错!我就是担心你这棵摇钱树有什么损伤,害我赚不到钱,这样你满意了吧?” “你……”她气得脸色苍白,扬手意欲掌他耳光。 他及时擒握她手腕。 “你放开我!”她懊恼地抗议。 他不放,反而借势将她拉向自已,她反抗地挣扎,两人拉拉扯扯之际,碰落砧板。 杜信安担心砧板砸伤她的脚,赶忙抱着她躲开。 她惊魂甫定,扬起眸,用一种极度复杂的眼神望他,像是疑惑,又有几分说不出口的感动。 “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他仿佛看透她心意,冷冷地撇唇,“我只是保护自已的‘资产’而己。” 她愕然,两人目光相凝,谁也不肯先行示弱。 那天晚餐,餐桌上很沉默。 两个大人都不说话,杜诗凯也警觉情况有异,很识相地低头扒饭,不时抬眸偷窥大人脸上的表情。 虽然方雪雁的烹饪手艺确实很不错,夭妇要炸得香酥好吃,但这僵凝的氛围仍是令小男孩透不过气,早早吃完饭便回房里。 方雪雁随后也进房,陪凯凯做功课,留下杜信安独自清洗碗盘。 接下来几天,两人持续冷战,方雪雁推掉一切杂务,专心闭关研读剧本、揣摩角色,杜信安则是出门四处拜会业界朋友、向银行申请贷款,准备租间小小办公室,重操经纪人旧业。 有方雪雁做他东山再起的第一个客户,有几位新人及b咖艺人也表现出与他签约的兴趣园虽然暂时还吸引不到其他大咖,但总算是个开始。 情势会变好的,杜信安如此相信,积极重新理顺业界人脉,大家也都卖他面子,唯一对他不理不睬的就是理论上他必须好好伺候的“女王陛下”——方雪雁。 他知道自己护树她摆架子的分,他们之间地位谁高谁低,双方都很清蓓,只是要他拉下脸对她摇尾乞怜,很苟怪,他就是做不到。 是男人的自尊作祟吗? 杜信安嘲笑自己,都什么地步了他还死抱着这没用的东西不放做什么?所谓的自尊根本不值几分钱! 想从前他为了替自己闯祸的艺人收拾善后,还曾经不惜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下来向对方求情。那是一个刚出道的女歌手,颇有些才气,但过分骄傲惹来唱片公司跟电视台不爽,决议全面封杀她,她不知所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减胁要自杀,他只得拉下脸,替她去恳 求对方放她一条生路。 不管那女孩有多么骄纵任性,她终究是他看中的人,只要是他的人,他都会尽全力保护。 很多人笑他这么做很傻,就连方雪雁也笑过,但他没想过改变做法。 可如今,或许是该改变的时候了。 他们若是想跟赞助商或制作人上床求高攀,那就随他们去吧!反正他这个经纪人没损失,他只要确保自己的“资产”不会因此贬损价俏就好。 从今以后,他不当滥好人,不做傻瓜。 他不会再宠坏自己的艺人,不会再为他们做牛做马、牺牲奉献,一切公事公办! 就从方雪雁开始。 一念及此,杜信安不禁收握手,紧紧掐住方向盘。 他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副驾驶座放着一纸广告商的代言合约,对方想找方雪雁拍内衣广告,要求她在荧幕上和男主角有大胆的调情举动。 若是从前,杜信安会劝自己的女艺人别接这种纯粹卖弄性感的广告,尤其想成为专业演员的,更须格外注意经营形象,但现今,他不在乎了,决定放手由方雪雁自己作主。 她如果想接,就去接,他不会阻止,只要他的经纪抽佣确定能进他银行户头。就这样吧!杜信安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你真的想进演艺圈吗?嗯。确定吗?确定。你会后悔。我才不会呢!你会的。 当年,她曾像个要不到糖的孩子,跳针似地冲着他大喊大叫。她好气他对她说这种话,气他瞧不起她。 没错,她认为他是因为看扁她,才劝她别进演艺圈。 因为她是那么胖那么胖的一个女孩…… 方雪雁坐在院子里,捧着剧本读,思绪却不觉飘回久远以前,当她还是个小胖妹的时候。 那天,是他们第几次见面呢? 她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第五次或第六次吧,那段痛苦的减肥日子,她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记忆模糊。 为了快速甩肉,她采用最激烈的绝食方式,整整一个礼拜,她只喝水,每天吃一颗蛋、一盘少得可怜的生菜沙拉,结果体重只减轻了三公斤左右,而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 她时时刻刻都处在饥饿状态,饿得头昏眼花,看什么都会变成食物,想吃又拚命克制,催尔忍不住偷吃几口,又愧疚地马上用手指枢喉咙把东西吐出来。 她差点得了厌食症,若不是遇到他,她说不定会在路边饿死。 那天,她拖看依然笨重得令她憎恨不已的身子,慢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又来到他公司门外。 她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就坐在对面人行道的椅子上,愣愣地发呆。 从下午到黄昏,再到寂静的深夜。 忽地,天空飘落雨,细细的、凉凉的雨。 她淋看雨,想着自己该回家了,可是却站不起来,身子太沉重了,脑袋又太昏沉,她觉得自己快晕倒。 事实上,她是真的晕倒了,待她朦朦胧陇地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 他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然后冲了一杯热热的巧克力给她喝。 在得知她是因为减肥才晕倒后,他更生气了,不停地出口讽刺她,说她没有进演艺圈的美貌与实力。 她好恨他泼自己冷水,发了疯似地对他哭叫,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到没力气,迷糊地睡去。 她不确定自已睡了多久,只知道再度清醒时,窗外己透进一束晨曦,而他正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打盹。 也不知是否听见她的动静,他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她慌得急急掩落眸,装睡。 他走过来,似是蹲在沙发前,察看她睡颜。 “小胖妹还没睡醒吗?”他沙哑地低语,声调含笑。 那带着笑意的谐澹让她的心没来由地跳乱好几拍。 他试着轻声唤她。“小胖妹?小胖妹?!”她一动也不敢动。他仿佛一直看着她,片刻,轻吐口气。 “你还是别来吧!”他低声道,语气擒看某种怪异的宠溺。“你这么单纯的女孩,不适合来演艺圈这种鸟烟瘴气的地方。如果你非傻到要来,唉,就来找我吧!我当你的经纪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你,就算你怨我妨碍你前途也没关系。” 她静静地听着,心韵如擂鼓。 说看,他伸手挑起她一绍长长的秀发,温柔地玩弄,“头发还挺柔顺的,这大概是你全身上下最美的地方吧!”他顿了顿,又是一声叹息,“傻丫头,小胖妹,你还是待在你原来的地方吧!这样会比较幸福,我说真的。” 他起身离开办公室,而她过了好久好久,才鼓起勇气扬起眼帘。 是在作梦吗?还是他真的对她说了那段话? 至今,方雪雁回想起来,仍会感到怀疑,或许那并不是现实,或许只是她编织出来安慰自己的美梦。 但不论是梦或现实,她一直深深记着那份甜蜜的温暖,第一次有人对她说那些话,第一次有人为她的幸福着想。 如果你非傻到要来,唉,那就来找我吧!我当你的经纪人。 方雪雁闭了闭眸,放下剧本,盈盈起身。 胸臆横梗着一股说不出的慌乱,而且已经梗塞好几天了,教她只要一分神,便上不住旁徨。 她想,她应该向他道歉。 那天晚上,她怎会说出那样的话呢?他不是那种只会冷血算计,把艺人当“资产”的经纪人,他向来是以真心付出的,而他的真心换来的却是最绝情的背叛。 他一定很难过,心受了伤,她竟还在他伤口上撒盐。 不该说那种话的,她到底怎么了?连她都不明白自已为问冲动她出口讥刺他,只是隐约地察觉那时候她似乎期盼看什么。 可他令她头望了。 一盆冰透的水浇下来,她恼羞成怒,所以才失去了理智。 从何时开始,她变成这么一个别扭的女人呢?她实在该好好检讨…… 一阵粗哑的引擎声划破寂静的夜,方雪雁一震,认出这声音是属于杜信安那辆老爷车的。 他回来了! 心韵筱地乱了调,她仓皇不定,却强逼自己坐着不动,假装正专注的阅读剧本。 他停好车,穿过那条狭窄的小径,她侧耳倾听那沉稳的足音。 他推开篱笆门,走进院落,见她开了灯,坐在石桌边,有些讶异。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外面千么?” 她这才缓缓扬首,假装镇定。“你回来了啊。” “嗯。”他点头,狐疑地望她。“你在千么?” 她拿起手上剧本,挥了挥。“下个礼拜要开拍了,我在揣摩角色。” 第八章 他又点点头,站在原地有些僵硬,好似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几秒,勉强挤出话来。“呃,凯凯呢?” “九点多就上床睡了。”她看出他的困窘,很配合地快速回应。 “是喔。”他伸手指搔搔鬓角。“谢谢你啊,今天我这么晚回来,幸好有你接他回家,做晚饭给他吃。” “我不是说了吗?我现在是实习保母,这是我分内该做的。” “嗯,是啊。” 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片刻。“那我先进去了。” 就这么走了? 方雪雁急了,眼看他转身就要进屋,忍不住扬声唤。“等等!” “还有事吗?”他回头。 她懊恼地咬咬唇、深深呼吸,忽地朝他勾了勾纤纤葱指。“坐下。” 他愣了愣。 “陪我练习台词。”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我经纪人不是吗?陪我练习台词!” 又是女王式的命令口吻。 杜信安嘲讽地勾勾唇。“我可不是演员,而且这好像不是经纪人该做的工作。” “你……”她横嗔他一眼,接着,扬起下颔,更加摆高姿态。“你既然是我的经纪人,就该设法满足我所有的要求,我要你坐下!陪我练习。” “是,女王陛下。” 他又用那种凉凉的语气说话了。 方雪雁又是气恼,又有些许难以形容的受伤。为什么两人的关系要僵成这样呢?她不喜欢他对她是这种态度。 可问题是,自已的态度也没多好。 唉,她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方雪雁不知不觉用双手捏紧剧本,剧本因她的动作摺弯。 杜信安注意到她的举动,剑眉一挑。“你在千么?这剧本写得很糟吗?瞧你快把它揉烂了!” 她乍然一惊,连忙松开手。 他拿过剧本拍了拍、顺了顺,翻开来浏览。“你读到哪里了?想我陪你演练哪一段?” “随便哪段都行啦,只要帮助我掌握角色就好。”为了掩饰困窘,她嗓音略微小大锐利。 幸亏他没听出来。 她又悄悄深呼吸,抢回剧本,随手翻开一页。“就从这里开始吧!” “ok啊。”他坐到她身旁,低头与她共读一本剧本,院子里灯光有些暗,他必须靠得很近才能看清纸上文字。 这段是男主角老婆与前去应征的保母对戏,保母装出一副天真烂慢的模样,讨女主人欢心。 负责扮演老婆这角色的自然是杜信安,他刻意捏看嗓子,发出怪里怪气的女声—— “赵小姐不是大学毕业生吗?怎么会想屈就保母这样的工作?” 方雪雁听了,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杜信安不解。 “你一定要用那种声音念台词吗?”她挪瑜。 “不然咧?谁叫你让我演女人的角色?” “可是你装这种声音真的很好笑。” “到底要不要练习?”他作势起身。 她眯眼瞪他,仿佛责怪他凭什么这么践?他耸耸肩。 她咳两声,止住笑,认真念台词。 “我不觉得是屈就啊!我很喜欢小孩子,其实我希望能在幼稚园工作。” “幼稚园?那你怎么会来我们家应征保母?” “因为我很喜欢佑佑,我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跟他很有缘。” “那倒是!我们佑佑也很喜欢你,那天多亏你救了他,不然他可能……” “喔!” 两人同时惊呼,原来是因为靠太近,额头不小心撞在一起。 “你干么啦?”方雪雁伸手揉额头。“很痛耶!” “你以为我就不痛吗?”杜信安没好气,也握拳按压痛处。 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忽然觉得这种情况很可笑,不禁莞尔,一同放声大笑。这一笑,连日来的尴尬也顿时化减了不少,两人笑意盈盈地望着彼此,起初是友善的,渐渐地,又有些不自在。 方雪雁垂敛眸,双手放在桌下,偷偷揪看裙摆。 她想,现在应该是道歉的好时机。 “我说……” “那个……”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话,跟着又同时顿住,四目交接。 杜信安比个手势,表示女士优先。 方雪雁眨眨眼,唇解轻颤,真的很想很想道歉,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哎,还是你先说啦!” “好吧,我说。”杜信安用手指搔搔鬓角。说什么昵?“对了,我帮你谈了个广告合约。” “广告?什么广告?” “一个内衣品牌,对方是很有信誉的大厂商,在台湾跟亚洲都很有名气。” “这样啊,内衣。”方雪雁不置可否。 “你觉得怎样?”杜信安试探。 “什么怎样?” “想接吗?” “不是你帮我谈的吗?”她反问。“既然你觉得ok,那就表示赞成我接这个广告,不是吗?” 杜信安闻言一窒。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除了要穿品牌内衣亮相,也得在荧幕上和男主角进行大胆的调情。” “有多大胆?”方雪雁蹙眉。 “嗯,总之就是比较火辣的尺度。”杜信安解释。“要在法规许可的范围内,尽量表现你性感撩人的一面。” 方雪雁沉吟不语。 “你考虑一下,看看想不想接。”杜信安将主动权交给她。 她听了,心一沉,扬眸瞪他。“这什么意思?你到底要不要我接?” 他耸耸肩。“这不是我来作决定的,应该由你自己作主。” “那你个人的想法呢?你希望我接,还是不接?” “你接不接,我都无所谓,重点是看你自己怎么想。” 这就是他的意见吗?也就是完全置身事外,把所有责任都丢给她一个人挑?他是这种经纪人吗? 方雪雁暗暗磨牙。“我记得以前,学姊想接一个沐浴乳的广告,厂商要求她在萤幕上裸露整个背部,你还劝她最好不要接,因为那会伤害她清纯的形象。” “是啊,我是那么劝过。”忆起过往,杜信安只想狠狠地自嘲。“现在想想我真的太多事了,断送人家的财路,说不定还误了人家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 “这就是你现在的想法吗?断送“人家”的财路?”方雪雁修地冒火。““人家”是谁?学姊那时候可是你的艺人!” 他皱眉。“你干么这么生气?” 要她怎么不生气?方雪雁紧紧掐握掌心,胸臆情绪翻腾。以前他可以为了保护学姊,不惜跟学姊对呛,但对她,他却像是无关紧要,她的形象伤了不关他的事吗?她在萤幕上被男主角吃豆腐,被那些男性观众拿来做意淫的对象,他都无所谓吗? 她的心很痛,虽然她不明白自己在痛什么,但她真的很难过。“因为我跟电视台要求要演个坏女人,所以你觉得没关系吗?” “什么?”杜信安怔了怔。“这跟你演什么角色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劝阻我?!”她失声怒喊。“为什么明知厂商有这种要求,还帮我接这种代言?你不怕伤了我的形象吗?你觉得我很适合被男性观众拿来当意淫的玩物吗?” 杜信安无言。 面对她的怒火,他很惊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从前他就是对旗下艺人做太多限制,为他们操心太多,他们才会一个个反叛他出走,如今他修正自己的作为、调整自己的心态,有何不对? “你……变了!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杜信安。”她沙哑的指控,嗓音发颤。 他蓦地也恼了。“什么意思?” 她不回答,别过眸。 “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像我以前那种做法,是没办法把我的艺人捧成大明星的!你想要的不就是大红大紫吗?集名利于一身,成为粉丝于媒体的宠儿——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不然你干么来找我当经纪人?” 他句句质问,语气严厉,宛如最尖锐的落雷,打在她耳畔、打进她震动的心房。 他不懂,一点也不懂!“我要的,根本不是那些!” “那你要什么?这些年来你拚命减肥、写书出书、教人化妆美容跳舞做瑜伽,好不容易攒了个“时尚女神”的名号,你这么辛辛苦苦的逼迫自己、督促自己,之前汇妮肥到在路上晕倒这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想进演艺圈当大明星吗?” “才不是那样!”她嘶声反驳。 “那是怎样?” 方雪雁咬牙,全身颤抖,心海波涛汹涌、激烈起伏。 他不懂,她想去的其实并非演艺圈,她想去的是有他的地方!为了来到他身边,这些年来,她才拚了命地减肥,让自己变瘦、变美。 是因为他,才有今天的她。 他明白吗? “方雪雁,你怎么不说话?你说清楚啊!” 要她怎么说清楚?这女儿家的心事她要如何对他表白?她才不说呢!说了只会令他更讥笑她、更轻视她! 她不说,死都不会说,早在六年前她就对自己发过誓了,她再也不要像个俊瓜般对他傻傻坦承自己的心意。 思及此,方雪雁眼眶不禁泛红,她不想哭的,最不想的就是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但泪水,就那么毫无预警地在阵里氦氯凝雾。 不能让他看见,绝对不能! “你走开,别挡路!”她只想逃,用力推开他。 偏偏他不肯让她走,擅住她臂膀。“你怎么了?又想跟我冷战了吗?我不想玩这套了,要就马上把话说清楚。” “你走开啦,不要管我!” “不行,我们今天一定要说清楚……” “你很烦耶,走开啦!” 她再也承受不住排山倒海袭来的挫析,发了疯似地推他他绊到地上的石灯笼,身子重心一歪,往后仰倒,扑通摔进池塘里。 她吓一跳,急忙奔近池边张望。“喂,你没事吧?” 他没回答,展臂一把拽住她手腕,毫不留情地一扯。 她失声尖叫,跟着跌进水池里,两人狠狈地撞成一团,水花四溅,片刻,他调整好坐姿,伸手握住她肩膀。 “别动。”他低声叱喝。 她顿时僵住身子,眼眸凝雾,也不知是水是泪,她不断眨眼,试图从这茫茫雾气里看清他的脸。 “你干么把我也拉下来啦!”心神稍稍宁定后,她气急败坏地指责他。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拜托你搞清楚是谁把谁先推下来的?我只不过以牙还牙而已。” 以牙还牙?她没好气地用双手推他胸膛。“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没有绅士风度吗?” “那是什么?能吃吗?” 这无赖!他怎能笑得这么无赖、没心没肺? 她狠狠瞪他,恨不得以眼神砍杀他,但看看看着,胸臆间的怒意忽地慢慢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无法言喻的颤栗。 她的心动摇了,不知为何动摇,更不明白为何动摇得如此厉害,她只觉得心跳得好快,粉颊窜上一股热气。 然后,在理智尚未回笼前,某种沸腾的情感已促使她伸出纤纤玉手,勾住他湿透的领带。 “你、干么?”他愕然。 而她只是朦胧一笑,捉摸不定的笑颜里透着股诡异的娇媚。 她扯他领带,将他拉向自己,献上柔软的朱唇。 起初,只是轻柔的碰触、委婉的试探,带着几分羞法,她含住他的下唇,而他也不经意吸住她上唇。 他们像两尾接吻鱼,亲昵地戏谑彼此,交相啄吮。 情欲一发不可收拾,他伸手拨抱她,大掌压住她后颈,饥渴地从她身上寻求更多。 两人湿身相贴,水很凉、情火很热,他们深深地相吻,仿佛水远要不够彼此。 第九章 直到几声嚎亮的狗吠划破静谧的夜,惊醒杜信安昏沉的理智,是小七啊,那条笨狗半夜发什么神经?他懊恼地呻吟,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推开怀中佳人。 她却仿佛还陷在昏蒙里,水眸款款地娣着他。“我喜欢你。” 这句宛如撒娇的告白震撼了杜信安,顿时全身冻凝、心跳如擂鼓,久久无法回神。“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地低语,而她眨眨眼,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芙颊霎时红透,比最嫩的草莓还娇艳欲滴。 “你刚说你喜欢我?”他喃喃地想寻求确认。 她抗议地嘤咛,倏地起身。 月光迷离,映落她亭亭玉立的身姿,湿透的衣衫清蓓地勾勒出她性感的铜体,犹如一朵出水芙蓉,格外诱人心魂。 他怔怔地凝望她,不能呼吸。 她低敛阵,似是沉思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逸出一声清脆的笑。“我演得好吗?” “什么?”他茫然。 “我演得好吗?”她娣向他,唇角勾起一抹甜笑。“像不像那个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男主人的保母?” 原来,她只是在演戏? 杜信安胸口倏冷、神智醒透,心沉下,半晌,嘴角划开自嘲的弧度。 “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你……丫头,小胖妹,你知道大叔我比你大几岁吗?” “不知道。” “十岁!我比你整整大上十岁,而且我己经结婚了。” “我知道你结婚了。” “你知道?那你还……” “只是……想来跟你说一声而己,不可以吗?大叔,我减了十公斤耶,你看我有没有瘤了一点点?我很努力,真的很努力呢!”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差别。” “……什么?” “就算你真的减了十公斤好了,那又怎样?你以为自己现在就变漂亮了吗?告诉你,在我眼里,你一样是那个小胖妹,一点都没变!” “大叔,你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怎么?受伤了吗?难过了吗?这就是现实!在演艺圈里,你每天都会听到比我难听几百倍的话,只要一个不注意,就会有人扯你后腿,踩着你往上爬,这就是你拼命想进来的世界,你真的以为自己减了几公斤变得瘦一点,这世界就会美好;天使就会唱诗歌礼赞你吗? 别傻了!” “我不想听、不要听” “你给我听着!你不属于这里,就算你真的瘦下来变美女,我也不会喜欢你!所以不要像个天真的傻瓜来对一个已婚男人做这种事告白?你真是笨透了!” “够了!大叔,你别说了,不要说了!我懂了,我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种话,不会再这么不知害躁来找你,我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在我变得漂亮以前、变得有名以前,你不会再见到我了!可是我敢对你发誓,有一天我一定会变美的,到时候每个人都会热烈地追捧 我,抢看跟我攀关系,但是你不准来,不准跟我装熟,对我陪笑脸。到那一天,我会假装不认识你,所以你不准来,绝对不准” 她哭了。 泪光闪闪,浸润她的眼,她哭的时候很狠狈,却也意外地很惹人怜,她哭着对他说那些倔强的话。 有一天,她会变美、变得有名,受所有人追捧。 她做到了。 她不许他去找她装熟攀关系,结果却是自己找上门来,动摇他心中一池原本即将枯干的死水。 至今他仍不明白,她究竟为何前来找他? 是报复吗?或炫耀?或者有更深层更复杂的理由? 他想不透,只觉得她有如一阵旋风,强势地搅乱了他的心,他是个离了婚、事业失败又带着个小孩的无聊男子,实在不俏得她在他身上浪费一点点心思。 我演得好吗?像不像那个使尽浑身解数勾引男主人的保母? 昨晚,她又再度对他说出那仿佛具有魔幻力量的四个字,却说自己只是在练习演戏。 若她果真是在演戏,那么她演得太成功了,这样的演技足以迷惑他这个见过世面的男人,他愿意颁座奥斯卡奖给她。 想看,杜信安涩涩地歪了歪嘴角,右手拿看锅铲,恍惚地翻动平底锅里的小热狗,他正试着为儿子准备礼拜五的便当。 “要烧焦了啦!”一道又脆又细的重音响起。 他震了震,这才回神,赶忙关上瓦斯炉。 杜诗凯不知何时来到厨房,扬起清秀的小脸,好奇地望他。“怎么会是你在准备早餐?雪雁姊姊呢?” “她还在睡吧!”杜信安耸耸肩,笨拙地拿起一个塑胶便当盒,将小热狗铲进盒子里。 杜诗凯瞪大眼。“这是我的便当?” “对啊,今天礼拜五你忘了吗?”杜信安稍稍倾斜便当盒,让儿子看盒内餐点。“我准备了鸡块、水煮青菜,还有这个热狗,鸡块是刚刚用微波炉解冻的,青菜是我刚刚煮的,抱歉我煎不出小章鱼形状的热狗,你老爸我的手太笨了。” “看起来……不怎么好吃。”杜诗凯小小声地下结论。 “那也没办法,我尽力了,这种事急不来,想想看你老爸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大厨?”杜信安自嘲。 杜诗凯默然不语,他看看爸爸,又看看内容物塞得乱七八糟的便当盒,小小的胸口忽然涌起一股热潮。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走出厨房,坐上餐桌旁,今天的早餐是鲜奶加谷片,还有淋上优格的草莓和奇异果。 “你的雪雁姐姐说我得给你吃点营养的东西。”杜信安将便当盒放在餐桌上,为自己倒了杯咖啡,在儿子对面坐下。“这样够营养了吧?有鲜奶谷片跟水果优格。” 杜诗凯不答腔,手握起汤匙,一口口舀谷片吃。比起以前只能吃果酱土司或面包,这样的早餐的确用心多了,至少老爸还花时间把奇异果切成一片一片,草莓蒂也细心地拨掉了。 为什么他今天忽然要做这些呢?是雪雁姊姊教他的吗? 杜诗凯想了想,抬起头,望向父亲。“爸爸,你喜欢雪雁姊姊吗?” “什么?!”杜信安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你怎会这样想?” 对啊,他怎会这样想?杜诗凯茫然。“你们两个还在冷战吗?” 杜信安愣了愣,苦笑。“你也发现我们在冷战?” “我不是笨蛋好吗?”杜诗凯撇撇嘴。这两个大人成天躲着对方,他看不出来他们关系很僵才有鬼。“可是我以为你们昨天晚上和好了。” “昨天?”杜信安眨眨艰忽地忆起小七那阵杀风景的吠声,莫非……“你被我们吵醒了?” “也不是吵醒,我起来上厕所。” “所以你都看见了?”这可不妙啊!这小鬼到底看到多少?该不会正好撞见他们在亲吻? 杜信安霎时感到困窘。 幸而杜诗凯摇摇头。“我没看见什么,院子很暗,我又想睡觉。” 还好他没看见。杜信安松口气。 “我以为你们在院子里聊天,难道还是在吵架?”杜诗凯满脸失望。 杜信安没回答,只是笑笑。 杜诗凯怔怔地看他,良久,突如其来地进出一句。“妈咪说,你不会喜欢任何女人。” “嘎?”杜信安错愕。 “她跟我说,你虽然跟她结婚,可是从来没真正爱过她,你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她说你这人不懂得爱。”杜诗凯一面吃东西,一面说出这段富有哲理的话。 杜信安怅然,半晌,嘴角挤出一抹苦笑。“你妈妈一定很恨我,否则她不会跟小孩子说这些。” “她还说,当你的女人,不如当你的艺人。”杜诗凯继续补充。“你对艺人比对自己的女人好很多,也用心很多。” 杜信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以开玩笑的方式掩饰困窘。“我现在可以确定,她很讨厌我。” “没有呢!”杜诗凯否认他的推论。“妈咪一点都不讨厌你,她只说你们不适合,如果当初不是她不小心怀孕了,你们根本不应该结婚。” 杜信安哑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摇头叹息。“她连这个都跟你说?”杜诗凯低头不语,默默地开始吃水果优格,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扬起眸。“你是不是很气我?” “嘎?”杜信安怔住,不懂儿子这话的用意。“我干么要气你?” 因为如果不是他,爸爸跟妈咪就不用勉强在一起。 这话,杜诗凯只敢藏在心里,他很想如此埋怨,但说不出口,不想听见爸爸的答案,如果爸爸真的这么想呢?那他该怎么办才好? 他吐口气,忽然觉得没胃口了,放下汤匙。“爸爸,雪雁姊姊是个很棒的人,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这问题,问得直率千脆,杜信安听了,却不晓得该给儿子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明明是很单纯的问题,但…… “就像你妈咪说的,她是我的艺人,不是我的女人。”他试着对儿子解释,也顺便解开心中s成一团的毛线。“我会尽力照顾她,但不会喜欢她。” “为什么?” “因为这两个是不一样的,也不可以一样。” “为什么不可以?”杜诗凯执拗地追问。 杜信安用手指搔搔耳鬓,不自觉地叹气,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方雪雁轻盈地走进餐厅。 父子俩见到她,同时一震,都担心她听见两人方才的对话。 她笑笑,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清。“有咖啡吗?我觉得头有点重,好像还没完全睡醒。” “有啊。”杜信安连忙起身,倒了一杯咖啡给她。 她接过咖啡,安静地夔饮,从她活淡的笑颜,杜信安看不出她对昨夜两人那场争吵与之后激情的亲吻作何感想。 她只是喝看咖啡,眸光慵懒地巡视周遭,跟看落定于餐桌上的便当盒,秀眉讶异一扬。 凯凯察觉到她的视线,主动报告。“这个便当是爸爸做的,今天是礼拜五便当日。” “是他做的,真的假的?”方雪雁表示不相信,凑过去瞥了眼便当内容。“一定又是拿冷冻食品进微波炉解冻充数吧?” “才不是呢!这青菜还有小热狗,都是爸爸亲手做的。” “呵呵,你不用帮你老爸掩饰了,他连泡个面都懒,怎么可能帮你做便当?” “是真的!我没说谎,真的是他亲手做的,这些早餐也是他弄给我吃的,他很努力!”杜诗凯激动她为父辩解,小脸微微涨红,像是要哭了。 两个大人都震惊了,呆了几秒,方雪雁放下咖啡杯,温柔地摸摸凯凯的头。“我知道了,你爸爸很努力做这个便当,我不应该笑他的。” 凯凯没说话,蓦地起身,像是对自己方才的反应感到很羞愧,迈开两条小短腿,飞也似地逃离。 方雪雁目送他背影,跟着,转向与她同样怅惘的杜信安。“你儿子很爱你,你知道吗?”她顿了顿,在他还来不及回话前,端着咖啡起身。“对他好一点吧!爱他多一点——这是你欠他的。” 她悠然感叹,语落,盈盈离去,留下他独自沉思。 吃过早餐后,方雪雁要求杜信安开车送她去电视台开会,两人先把凯凯送进幼稚园,途中经过一家美容院,她要求下车,命他在附近等待。 他以为她大概是去洗个头、吹整发型,没想到一小时后,坐回车里的却是一个换然一新的女人。 她将头发剪短了! 那一头美丽飘逸的长发,多少男人神魂颠倒、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乌丝,她竟能狠心剪断。 “好看吗?”她转向他,嫣然一笑。 第十章 他愣了好片刻,终于扬起嘴角,似笑非笑。“你知道,你不管剪成什么样的发型,都好看的。” 这似乎并不是她想听的答案,容光一黯,笑意敛逸。 “开车吧!”她别过脸,望向窗外。 他偷觑她的侧颜,剪了头发,她的轮廓显得更立体了,贝亮状的耳朵露出来,增添某种不可思议的灵气。 她似乎更美了。 老实说他很意外,他一向喜欢女人留长头发,也一直认为她丰盈软绵的乌丝很迷人,但剪短头发的她一样很有魅力,其至更有魅力。 可为什么她会忽然想剪头发呢?为何断去长发后,脸上会是这种近乎惆怅寂寥的神情呢? 杜信安蔡眉,心弦不由自主地揪紧,他命令自己专心开车,但胸臆依然横梗一股复杂的情感。 到了电视台,导演看见方雪雁的新发型,整个人骇然呆住。 “你怎么了?雪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你的招牌长发呢?那头漂亮柔顺得可以去拍洗发精广告的长发呢?” “我剪掉了啊!”她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剪掉?你把它剪掉?怎么能剪掉?怎么舍得啊!”导演崩溃似地抱头嘶喊。“你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最迷恋的就是你的长头发吗?” “我知道啊,但那发型不适合这个角色。”相对导演戏剧化的反应,方雪雁显得很冷静,几近淡漠。 “什么意思?”导演收拾激动的情绪,不解地问。 她不解释,比了个手势,直接试演一段给大家看。 她表演的情节是一段保母的独脚戏,在庭院里一面剪花、一面哼歌,然后,在剪下一朵花时,她蓦地想起什么,止住歌声,容颜浮上淡淡的哀愁。 她摇晃着俏丽的短发,全身洋溢着活泼灵动的韵律感,看来很年轻、可爱,对生命充满热情,表情变化多端,让人不自觉地跟着心情起伏。 就这样,她只用一个崭新的发型、一双灵妙的眼眸,就诠释出一个讨人喜爱的形象。 导演看过这段独脚戏,发呆片刻,才呐呐地下结论。“这样不像坏女人啊!” 方雪雁噗嗤一笑,淘气地眨眨眼。“导演以为一定要阴沉忧郁才能使坏吗?一个外表显得光明灿烂,转过头去眼神里却浮现阴影,这样的女人使起坏来,不是更令观众看迷吗?我要在笑的时候使坏,笑得愈甜,肚子里坏水愈多,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语落,她回复到之前忧郁的表清,垂敛眸,盯看花朵,她拿一支原子笔代替花茎,表演手指因过度握紧而被刺伤,流出几滴鲜血。 她将受伤的手指送进唇畔,轻轻地吮看,然后,唇角忽地漾开笑意,一抹青春甜美,又带看几分邪气的笑,很奇异却也很妩媚的笑。 那样的笑,足以魅惑任何男人。 她探出粉红色的舌尖,舔着血…… 导演倒抽口气,忽地用力拍手。“对,就是这样!告诉编剧修改角色、调整剧本,我们就用这种感觉来拍,一定能成的,我有预感,这角色会中!” 他急促地对助理下指示,又转过头来,对方雪雁讨好地笑。“你真是太厉害了,雪雁,我们找你来拍这部戏真是找对了!除了你,大概没人能演得来这个又甜又坏的角色。”他不绝口地称赞。“喔,对了,有件事还没跟你说,演大老婆的演员换人了。” “换人了?”听闻这件事,杜信安比方雪雁还敏感,饰演大老婆将会是在戏里和雪雁互飙演技的竟争对手,是谁来演很重要。“怎么会忽然换人?那谁要接?” “说是档期轧不来,我看是没信心跟雪雁比演技吧!”导演呵呵笑。“不过你们放心,我们换的这个演员也是上得了合面的,最近刚演过一部电影,评价还不错。” “到底是谁?” “说来你应该也跟她很熟,以前她被你带过。” “被我带过?”杜信安有不祥预感。 “就是温晓雾啊!” 待大伙儿差不多开完会时,温晓雾才姗姗来迟,她藉口说路上塞车,但杜信安很明白,这是她的老把戏,她喜欢营造第一次出场的戏剧感, 认为唯有适时地表现出自已的大牌才能得到他人的尊重。 尤其是在竟争对手面前,她更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暗示自已的优越。 从前,他曾劝她好几次改掉这老毛病,但她就是改不了,其实这也是她建立自信心的一种方式,她担心自己气势压不过人,所以才耍任性。 没有人责怪她,因为她笑得太美、太娇媚,导演跟制作人这些大男人都吃她那套,方雪雁也不吭声,默默看她有意无意地施展魅力。 开完会,方雪雁比个手势,要温晓雾私下跟她谈,两人来到电视台二楼的餐厅,坐上角落的沙发,杜信安自然也跟过来, “我要喝咖啡,你去帮我买。”方雪雁想支开他。 他点点头,正要去餐厅拒台点咖啡时,她摇摇手指。“不是这边的咖啡,我要starbucks的tte。” “starbucks?”杜信安庵眉。“明明这边就有卖咖啡。” “可我只想喝starbucks!”方雪雁似笑非笑。“我只想喝他们tte。” 又一个耍任性的女人。 杜信安冷嗤,半无奈半嘲讽地扫她一眼。“知道了,我这就去买。”语落,他转身就走。 温晓雾瞪视他背影,他居然问都不问她想喝什么,就这么闪人? 她暗暗恼怒,深深呼吸,转向方雪雁。“他连咖啡都帮你买?” “很奇怪吗?”方雪雁淡淡地反问。“学姊以前就跟过他,应该知道他对自已的艺人一向很好。” 是很好,但不会连买咖啡跑腿这种小事都亲力亲为。温晓雾哨哨掐握掌心。她记得自已以前有次心清不好,曾对他撒娇,指名想吃某个夜市摊贩卖的肉圆,他只是淡淡地表明那不是经纪人该做的事,后来被她缠得没辙,才派助理出去买。 她不想比较这种事,反正现在他都不是她的经纪人了,她还在乎什么呢?但不知为何,胸口有某个地方,隐隐窒闷。 她咬咬唇,刻意绽开聚然如花的笑容。“前阵子我听朋友说你和杜信安签经纪约,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啧啧,凭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经纪人没有,为问偏偏跟他签约?” “学姊反对我跟他签约吗?” “哈!我哪有资格赞成或反对?又不千我的事!” “既然如此,你何必要问呢?” 温晓雾一窒。 方雪雁望她,见她表情甚不自然,禁不住笑了,笑声清脆,犹如夏季午后的风铃。 “说到底,学姊还是很在意他的,对吧?你后悔跟他解除合约?” “我干么后悔?”温晓雾不悦地反驳,语音尖锐。“他根本捧红不了我!像他那种做事方式,只会扯我后腿!” “是这样吗?”方雪雁神情甜蜜。 这样的姿态更加激怒了温晓雾,明知这个学妹是有意嘲弄自己,她仍是被影响了,不该这么容易受影响的,她知道,但内心深处的积怨令她控制不了自己。 从得知方雪雁跟杜信安签约那天起,这份积怨便威胁着要破茧而出,她透过经纪人主动争取这次演出的机会,也是为了跟方雪雁互别苗头。 这个曾经很不起眼、又胖又丑的丫头,如今竟然被粉丝封为时尚女神,多可笑! 一念及此,温晓雾不禁冷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放看那么多的大经纪公司不签,偏偏去找那个穷途潦倒的男人,是因为你有私心!” 方雪雁闻言,秀眉一挑。“我有什么私心?” “因为你喜欢他啊!”温晓雾不怀好意的冷笑。“你从六年前,就开始暗恋他了对吧?明知道他结婚了,还像个小女生似地迷恋着他。” “我那时候,的确还是个小女生啊!”对学姊的冷嘲热讽,方雪雁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顾左右而言他。 但温晓雾可没那么轻易放过她。“我可是亲耳听见你对他表白了喔!” 方雪雁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你听见了?” “那天我刚好在他办公室门外。”温晓雾恶意地强调。“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握你是怎么傻乎乎地对他告白,他又是怎么残忍地拒绝你,呵。” 最后一声讽笑刺痛了方雪雁的心,但她选择封闭情绪,唇畔甚至漾开沃笑。“学姊不也一样吗?” “什么?!”温晓雾怔住。 “学姊那时候,不也是暗恋着他吗?就因为喜欢他,他却从来没把你当女人看,甚至还娶了别的女人,所以你才那么生气不是吗?” 言语如刃,精准地刺入温晓雾心口最脆弱的那一处,她埋藏多年的秘密,竟然就这么当场被揭穿了! 她又慌又恼,脸色刷白。 方雪雁见学姊神色动摇,知道自已在这场口舌之争赢了,她淡淡一笑,拿起手机拨给杜信安。 “喂,你在那儿……还在排队买咖啡?真慢……你不用上来了,等下直接开车在电视台门口等我吧,我马上要离开了。” 吩咐完毕,她悠哉地挂电话。 温晓雾讨厌她那气定神闲的姿态,讨厌她理所当然地对杜信安下令,而他也毫不违抗地听从。 “不要以为你在他最落魄的时候雪中送炭、签他当经纪人,他就会爱上你。”温晓雾讥讽地握话,明眸赞火,瞪视方雪雁。“那个人在某方面是很冷血的,他的艺人,永远成不了他的女人!你懂吗?你得不到他的,永远都得不到!” 她像遭恨意吞噬的女巫,一字一句地撕咬看诅咒。 “走看瞧吧!这出戏我一定要压倒你,想进演艺圈?先过我这关吧!” 撂下狠话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方雪雁依然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良久,一动也不动,唯有一双微敛的水眸,潋滟着神秘浪光。 买好咖啡,杜信安将车开到电视台门口等,在大按下打电话给方雪雁,十分钟后,她才翩然穿过玻璃大门,朝他走来。 透过车窗,他看看她。 即使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十公尺距离,即使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盈盈地走向他,他都觉得一颗心像被什么线扯住了,宿命性地受到吸引。 她真的,很美。 就算剪去了那几乎让所有男子迷恋的长发,就算她今日并未刻意打扮,只上了淡淡的妆,随兴地穿看牛仔短裤,那清贾窈窕的身姿,依然有种决定性的美。 她拉开车门,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坐上车,清亮的眸斜睨他一眼。 “怎么了?”他看出那样的目光里含着嗔意。 “你应该下车替我开门的。”她似真似假地责备。“这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不是吗?” 所以她这是为他服侍不周在埋怨吗? 杜信安自刺地勾勾唇。光是看着她行走的倩影,他魂魄就不知飞哪儿去了,哪还记得替她开车门表现什么君子风度? “这是你的咖啡。”他努力表现出一个专业经纪人该有的冷静。tte不加糖,我替你撒了些肉桂粉。”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加肉佳粉?”她接过咖啡,有些讶异地扬眉。 “忘了吗?这不是我第一次买咖啡给你喝。” 他说得自然,她听了,却是一阵怔愣。 第十一章 没错,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她买咖啡,很多年以前,当她遭到学姊冷嘲热讽,独自在夜市像个疯子似地大吃大喝时,他捡到泪流不上的她,而她对他碎碎念不停,吵着要喝starbucks的tte而且要撒上很多很多香香的肉桂粉。 她记得他那时候确实帮她买了,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她等到头晕胸闷,将之前硬吃下去的食物吐了好多出来,然后他回来,很无奈似地拿手帕看她擦干净嘴边的残渍,喂她喝了那杯热热的咖啡 那个夜晚,那段难堪且羞耻的记忆,她很想忘却忘不掉,没想到他居然也记得。 方雪雁默默地喝咖啡,心动摇看,有时候她真的无法理解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对他而言,她究竟意味看什么? 杜信安发动引擎将车子开上路,见她久久不说话,主动开口问??“你刚跟晓雾聊了什么?” 她一震,定定神。“聊你啊!” “我?” “说你是个多没用的经纪人,只会拖累自己的艺人。” “是吗?”这回答在杜信安意料之中,他并不感惊讶。“原来晓雾到现在还记恨我。” “你介意吗?”她犀利地问。 “什么?”他怔了怔。 她转头望他,明眸清冽如水。“学姊离开你之后,你是不是一直偷偷注意看她的发展?起初她很不顺利,那个答应给她电影角色的制作人黄牛了。跟看她到大陆拍戏,同时跟两个男演员传绯闻,新闻闹很大,被两边的粉丝骂翻,之后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接戏,沉 浮了好几年回台湾,好不容易去年接了一部恐怖电影,票房口碑都不错,这才咸鱼翻身——这些事你都很清楚吧?” “我是有听说。”他淡淡地应 她冷哼一声。“你果然还是有注意她。” 他听出她话里微酣的意味,有些不解,直觉为自己辩解。“这些消息都是别人传到我耳里的,不是我刻意去打听,你也知道演艺圈就是这样,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传得人尽皆知。” 她眯了眯眸。“你的意思是?” “我只关心自己的艺人,一旦不是我的人,我不会再关心她遭遇什么、做了什么,那不干我的事。”他慎重地澄清。 她瞪他。“你还真是个冷血的人。” 她轻哼地撇撇旧紧。“怪不得学姊到现在还气你,其至以打倒我为目标。” “她说要打倒你?”他挑眉。 她啜口咖啡。“她说她接这部戏,就是为了压倒我,我想进演艺圈,得先过她那关。” “别管她怎么说,你会压过她的,我保证,不论是外貌形象或演技,你没有一点输给她,其至都比她强。而且……”他忽地顿住。 “而且怎样?”她望向他。 他没立刻回答,直视车窗前方,几秒后,才似笑非笑地扬嗓。“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压过你的,这是你进军演艺圈接的第一部戏,我不会让任何人搞破坏,一定想办法将你推向巅峰。” 他这是在对她许诺吗? 方雪雁不答腔,若有所思地瞅着他。 他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涩涩地扯扯唇。“你不信我?不相信我有这能耐?”她注视他两秒。“我相信你,对自己的艺人,你一定会用尽一切手段帮助我、保护我。” 她幽幽低语,菱唇衔着纸杯边缘,像是沉思着什么。 “怎么了?在想什么?”他好奇地问,前方刚好遇上红灯,他暂停车子,转头望向她。 她没看他,低敛看阵。“你说,你只关心自己的人。” “嗯哼。” “不是你的人,你不会关心。” “没错。” 那她呢?方雪雁双手紧紧握着纸杯,忍住开口相问的冲动。 当年,她还不是他的艺人,照理说他跟她毫无关系,为何他要那么关心她呢?为何要在她伤心痛哭的时候,递上一条手帕?在她吵闹不休的时候,为她排队买咖啡? 为何他总是苦口婆心地劝她远离演艺圈?为何要在她睡在他办公室沙发时,那么温柔地抚摸她头发,叮吟她如果非进演艺圈不可园就来找他呢? 绿灯亮起,杜信安重新踩下油门,方雪雁流转阵光,视线落定他搁在方向盘上的双手。 他就那么闲闲地握着方向盘,轻松而写意,他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长,指甲剪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双好看的手,她从以前就很喜欢这双手,渴望被这双手触摸的感觉…… 方雪雁心神一凛,推开浮上脑海的绮念。 她悄悄深呼吸,蓦地扬声问。“你知道我出道的处女作吗?” 他微怔,没想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你说那本《小胖妹的减肥日记》?” “嗯,你知道卖了多少本吗?” 这是在向他炫耀吗?杜信安苦笑,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听说连同大陆那边,卖了将近五十万本吧。” “你知道我除了瑜伽,还会跳肚皮舞吗?”她又问。 “瑜伽、肚皮舞、战斗有氧,你还学过彩妆,担任过专业彩妆师。”他如数家珍。 “这些也都是别人跟你说的吗?”她意有所指地问。 他一窒。 她望向他。“我知你有买我的书,有一天我陪凯凯到你书房找东西,偶然在书架上看到的。” 他顿时大感窘迫,徒劳想解释。“那是呢,我前妻是你的粉丝,那本书应该是她买的吧。” 他的意思是,那不是他的书? 她嫣然一笑。“所以你跟她离婚的时候,顺便把她的书也偷走了,甚至还跟着你一起搬家,流浪到那间山中小屋去?” 他再度胸室,深吸口气,懊恼地瞥向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想说,他是关心她的,这些年来,他一直悄悄地注视着她。 他知道她什么时候瘦身成功、知道她书的卖量、知道她为了成名,做了多少努力。 对他而言,她到底是什么? 一个萍水相逢的小胖妹,不自量力对他告白的傻丫头? “你知道学姊喜欢过你吗?”她又一次将话题转到他料想不及的方面。 他惊骇。“你说什么?你是说晓雾……” “她喜欢过你。”她静定地重复。 他愕然无语。 她看出他是真的不晓得,对学姊女儿家细微的心思丝毫不懂。 她摇头,嘲讽地笑笑。“在这方面,你真是个迟钟的男人,也够冷血。” 他没为自已辩驳,手指搔搔耳鬓。 “这辈子活到现在,你真心喜欢过哪个女人吗?”她忍不住想问。“凯凯跟我说你前妻并不认为你爱过她。” 也苦笑。“那小鬼连这个都跟你说?” “你真的没爱过她吗?”她追问。 他沉默两秒,“我跟她是因为有了凯凯才结婚的。” “你本来并没打算娶她?” “我跟她睡,是因为她很美身材很辣,不是因为喜欢她的个性。”他讲得很白。 “所以你真的没喜欢过谁?”她仿佛不敢相信,一再确认。 为什么女人总对这种事有热切的兴趣呢?杜信安很想叹息。 “你说啊!你从小到大,难道都没喜欢过哪个女孩?”她执着她想探求一个答案。 “……喜欢过。”他终于开口。 她震了震,心韵霎时错落几拍。“是谁?什么时候?”是学生时代的纯纯之恋吗?就因为初恋太美好,太令他难忘,所以他才无法再喜欢上别的女人吗? “这个你不用知道。” “可我想知道!”她很在意,非常非常在意。 他握紧方向盘,十指用力扣住。“我没那个习惯跟自己的艺人分享这些私事。” 他的艺人,永远成不了他的女人。 方雪雁芳心一沉,学姊宛如诅咒般的言语在她脑海回啊。 好无情啊!这个男人,她究竟要怎样才能使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房? 她凝望他,明眸焚看火光,却也同时浮慢忧伤的雾。“如果有一天,我跟学姊一样离开你,应该也会恨你吧!” 他震慑,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要离开我? 我们合约上不是写明了吗?我随时可以解约,所以要是哪一天我心情不好撕了合约跟你说研研,也不无可能吧! 那倒是。 她确实在合约上写明了,她随时可以解约,高兴解约就解约,跟她签约时,他还称赞过她这个附加条款很聪明。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感到惊讶呢? 为何当她半认真半玩笑地说自己会离开他,他会忽然感觉到意志消沉呢?就好似原本晴朗的天空在那瞬间变得阴郁,落下狂风暴雨。 迟早有一天,她会离开他的,这不是一开始就注定的事吗?他到底在动摇什么? 杜信安对自己感到生气,即便经过数个小时,吃过晚餐,他一个人躲进书房,那股无法言喻的怒意依然侵占着他四肢百骸。 他不由自主地焦躁,坐立不安。 有人敲门。 “谁?” “是我。”回应他的,是一道清柔好听的嗓音。 方雪雁,她来找他干么?在他心情如此糟糕的时候,他不想面对她。 但她不是他能够轻易拒绝的人,不等他开门,她便主动闯进来,怀里捧着一个竹篮。 “有事吗?”他近乎粗鲁地问。 “我来教你做这个。”她稍稍举高竹篮,让他看清里头的针线以及几块花布。 “这什么?”他茫然。 “听说幼稚园希望家长亲手缝便当袋。”她提示。 那又怎样? 他困惑地眨眨眼,两秒后,蓦地徒然大悟。“你要我缝便当袋?” “没错。” “别闹了。怎么可能?我连一颗扣子都缝不好。” “所以我才要教你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他却是不敢相信,双手齐摇。“你别开玩笑了,便当袋嘛,外面有的是,我也已经买了一个给凯凯了,为什么一定要亲手缝?” “因为这是幼稚园的规定。” “你不觉得这规定很无聊吗?根本瞎折腾人!” 她静静凝视他。“是很无聊,很折腾人,但如果你能亲自缝一个便当袋给凯凯,他会很高兴的。” 他无言。 她捧看竹篮在地板角落的懒骨头坐下,因为她穿着一件棉质的家居连身裙,坐下前,还稍稍拉了下裙摆。 杜信安无意识地看着她迷人的动作,心弦拉紧。 坐定后,她似笑非笑地望向他。“你以为我闲闲没事做故意来折磨你吗?共实是因为刚才凯凯来找我,求我帮他做一个便当袋。” 他闻言,愣了愣。“凯凯去求你?” “是啊。”她额首。“他跑来跟我说,幼稚园老师规定家长要亲自帮小孩做便当袋,可他的却是在外面商店买的,他的同学一眼就看出来了,今天又拿这件事来刺笑他。” “这样也笑?”杜信安有些气恼。“这些幼稚园小鬼是太闲了还怎样?”她若有深意地盯着他。“你希望他继续被同学嘲笑吗?说不定上次的事还会再度发生。” 上次的事?杜信安一时摸不着头绪。 “我是指他因为不服气同学笑他,跟同学吵嘴,因为好胜心作祟跟同学比赛荡秋千,结果从秋千上摔下来。”方雪雁解释。“你希望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吗?”他咬牙,回想起那天他接到幼稚园老师的电话通知时,那无法克制的心慌。 他怎么可能希望同样的事情再发生?那是他儿子啊!就算父子俩感情不好,饥凯总是不听他的话,他也绝对不希望看到儿子受一点点伤—— 第十二章 “好吧,你赢了!” 他认命地叹息,坐在她身前的地板上园准备学习这辈子从没想过自己必须做的针线活。 “嘘,小七,不准叫。” 当杜信安在书房里忙看跟方雪雁学习怎么缝一个便当袋时,杜诗凯也透过门缝,悄悄偷窥房内。 爱犬在身后对他摇尾巴,他转过头,朝小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七睁着无辜的眼瞳,无声地吐舌头。 “乖乖的安静点!”杜诗凯小声嘱咐它,伸手摸摸爱犬的头。“你相信吗?爸爸在跟雪雁姊姊学做我的便当袋呢。” 小七继续睁看眼,张口要叫,杜诗凯连忙伸出双手掐握它的嘴。 “不要吵啦,让他们听见怎么办?啸。” 小七闭嘴,委屈地自喉间逸出低吟。 凯凯再度往房内探头,看见笨手笨脚的爸爸被针给刺了一下,遭到雪雁姊姊坏心眼的挪瑜,笑他活该。 他瞪大眼,一动也不动,小小的心脏在胸口急遗跳动着。 小七撒娇地偎向他,用头顶他的腹部,他转过来,抱住毛闻闻的爱犬。 “小七,怎么办?”他细声细气地低语。“我有点想哭耶。” 他真的想哭,看爸爸那么努力拿看针线,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他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眼睛酸酸的。 为什么爸爸要那么做呢?他之前不是很不屑吗? 今天早上也是,只会煮泡面下水饺的爸爸,竟然亲手为他做便当,虽然水煮青菜很难吃,小热狗又煎得好丑,害他被同学笑。 可是啊,那是爸爸亲手做的便当呢!妈咪说最讨厌做家事的爸爸,现在却帮他做便当、缝便当袋。 他该怎么办才好呢? 本来都已经决定好了,他要一直讨厌爸爸,一直、一直讨厌,不抱任何期待。 小七也不知是否威应到某人心情的震荡,伸舌头舔他脸颊跟颈侧,弄得他好痒。 他做得好认真。 夜深了,过了午夜,杜信安依然埋头与针线和花布奋战,为了在袋子上缝出一个口袋怪兽的图象,他挥汗如雨。 方雪雁凝睇他,心弦柔柔一牵。 那个口袋怪兽的草图是她画的,要他照着图,将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布块一针一针缝上去,原本她是带着半恶作剧的心态,想看他如何哀哀求饶,没想到他很认分,花了好几个小时,边缝边碎碎念。 虽是抱怨不休,但手上的动作没停过,线头拆了一次又一次,缝歪了又从头来过。 她很讶异。 看看他笨拙地拈着针,一线一洞地穿过,每一次来回,那尖细的针头,仿佛都扎在她心上。 不痛,只是有一种怪异的麻痒。 她不禁忆起来到这山间小屋第一天,他想做顿晚饭给撞伤头的儿子吃,偏偏凯凯赌气不吃,整锅水饺又煮烂了,他泄气地在厨房猛褪墙。 那天,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安。 想当一个好父亲,却不知从问做起,怎么做都不对。 这就是他的困境吧?方雪雁锑着眼前专注的男人,心房悄悄地倾滋一划温柔。她想起他早上特地爬起来为儿子做便当,想起那天他听闻儿子受伤时,是如问忧心忡忡地赶到医院。 他其实并非无情,只是不懂得如何适切地表达。 思及此,方雪雁心神一凛,胸海霎时澎湃。 管他学生时代是否有过纯纯之恋、管他爱过谁没爱过谁,总之她决定了!她要听从自己的心,跟随这个男人…… “打电话给那个内衣厂商吧!”她忽地开口。 杜信安一怔,停下缝纫的动作,抬头望她。“你说什么?” “我说,”她一字一句,吐属清晰。“你打电话给那个内衣厂商,告诉他们,如果不撤销那个条件,我就不接他们的代言。” 他愕然。“你确定?” “对,我确定。”她神态坚定。“你是我的经纪人,你必须保护我,我不想在萤光幕上只穿看内衣拍那种跟男人大胆调情的广告,我没必要为了赚钱这么牺牲自已的色相。不管是不是会妨碍我的前途,你都应该阻上我拍那种广告。” 他闻言,脸色微变,眸光忽明忽灭,半晌,才哑声扬嗓。“我己经决定不那么做了。” 她知道,但——“我要你为我这么做!” 他蹙眉,仿佛不敢相信自已听到什么。“你忘了吗?你以前也笑过我这和做法只会得罪人,而且我的艺人也不会感激我。” “我要你这么做,为了我。”明眸深刻地锁定他。 他被她看得心神大乱。“为什么?” “因为我要的,是从前那个杜信安,是那个坚持理想与原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坚信自已的做法很正确的杜信安。” 她每个字句,都像把利刃,精准地刺在他心头。 杜信安一凛,眼角抽搐,几乎是带看怒意瞪视她。“那个男人己经死了,心死了,你懂吗?” “那就为我活起来!”她提高声调。 他震撼。为她活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已在说什么吗? “雪雁,你……” “不可以吗?”她打断他,望着他的眼眸灼灼如焚,有些傲、有些倔。“我不值得你找回身为经纪人的热情与理想吗?我没那个价值吗?” 是他的错觉吗?为问他会觉得她这话听迄来有种淡淡的忧伤,教他的心也跟着揪拧? 杜信安掐握掌心。“你真要我这么做?就算我档了你的财路、误了你的前途,你也无所谓?” 她没回答,眼神复杂地盯看他,许久,沙哑地扬嗓。“有时候你真的迟钝得令人发指。” 他迟钝?那里迟钝了?他茫然不解。 “你根本忘了那天晚上对我说了什么吧?”她幽幽叹息。 “那天晚上?” 她别过眸,不看他。“算了,就当我那是在作梦吧。” 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愈听愈迷糊了,很想问清楚,她却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盈盈起身,朝他比了个手势。 “接下来你自已做吧!我把图样都打好了,你只要照看一针一针地缝上去就好。”她低声叮泞,唇畔擒看似是自嘲般的笑意。“好好做,别让你儿子失望。”语落,她没给他回应的机会,转身离去。 他目送她倩影,那么美,摇良生姿的倩影,像颗小石子,投进他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他困难地收回视线,盯看手上的半成品,嘴角划开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有预感,自己将会一夜无眠,不论是为了手中这恼人的玩意儿,还是为了扰乱他心情的她。 杜信安彻夜未眠。 隔天早上,当他将勉强做好的便当袋递给儿子时,杜诗凯的表清相当复杂,简直像是见到鬼。 喂喂喂,有这么嫌弃吗? 杜信安揉揉酸涩的眼皮,对儿子的反应很不满。“你不觉得很不赖吗?这是皮卡丘,应该看得出来吧?” 杜诗凯沉默两秒,才犹豫地点点头。“是看得出来啦。” 他说得小小声,但杜信安可听得清清楚楚,双手一拍 “对吧!看得出来就好了嘛,这种东西,能用就好了啊,还挑剔什么?” “可是”杜诗凯接过便当袋,左看看、右瞧瞧,实在很哀怨。没错,他的确有预料到爸爸会把这个袋子做得很丑,也努力做好心理准备,但没想到竟然可以丑到这地步,每一道缝边几乎都是歪斜的,袋子中央那只皮卡丘更变形得超可笑。“这个真的好丑。”忍不住 说实话。 “呵呵,看来你儿子的审美眼光比你好多了。”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杜信安僵了僵,半晌,才回头望向方雪雁。 她嫣然笑看,明眸莹莹闪灿淘气,看来跟平常时候没什么两样。 她忘了昨天晚上跟他说过什么了吗?或者她已打定主意不放在心上? 杜信安咬咬牙,看来心慌意乱的人只有他一个。 他没好气地赏方雪雁白眼。“我说,你从昨天晚上就笑我这个袋子笑到现在,还没笑够吗?” 她耸耸肩,笑颜如花。 他懊恼地眯眯眼,拿她没辙。 “我一定要把这个带去幼稚园吗?”杜诗凯没察觉到两个大人之间微妙的交流,还自惶惑不安地转向方雪雁。“雪雁姊姊,你不能帮我重做一个吗?” “你这小鬼!”杜信安想扁人,他作势握拳,在儿子头顶挥了挥。“知不知道你爸花了整个晚上熬夜做的?居然这么不知感恩!是你自己说幼稚园老师要求家长亲自做便当袋,不然我才不做这鬼玩意儿咧!” “可是……”杜诗凯委屈地瘪瘪嘴。他知道爸爸做这个很辛苦,他也很感动,问题是这么丑的袋子要他怎么带出门? “雪雁姊姊。”他向方雪雁求援,眉毛揪着、小嘴嘟着,表情好可爱。 “别想撒娇,不准撒娇!”杜信安巴他的头。“反正你要就拿着,不要就把以前那个带去幼稚园,我可没强迫你。” 杜诗凯小嘴嘶得更高了,喉间还逸出不情愿的鸣咽声。 方雪雁又想笑、又心疼,伸手揉揉他的头。“凯凯乖,反正现在离礼拜五还有好几天,你慢慢考虑,不一定要用这个袋子的。” “嗯,那我再想想好了。”小男孩无奈地低头。 接看他果然花了好几天认真地思考,百般犹稼,到了礼拜五便当日早上,仍不能下定决心。 但当他瞥见厨房里,爸爸在雪雁姊姊减吓式的指导下,乖乖地将小热狗划几道刀,煎出章鱼的形状,然后煮红要卜玉米炒蛋,弄得满头大汗,还得烦劳雪雁姊姊拿纸巾帮忙擦,他小小的胸口忽然融化了,融得乱七八糟。 “怎样?你到底要带哪一个便当袋?”吃完早餐后,方雪雁悄悄问他。 他撇撇嘴唇,装出一副没办法的表情。“算了,就带爸爸做的那个好了,不然他又要一直碎碎念很烦。” 雪雁姊姊笑了,他可笑不出来,一进幼稚园,便偷偷摸摸地将袋子抱在胸前,用手臂请住,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但再怎么藏,还是躲不过那个最爱找他麻烦的小正的法眼。 小正是个小胖子,有双细小的眼清和一对大大的招风耳,长相不如清秀的他,当然也不如他受班上小女生欢迎,或许是嫉妒他的高人气,经常有意无意的嘲笑他。 “天那,这个袋子丑死了。”小正趁他不备,一把抢过便当袋,对上头缝得歪七扭八的皮卡丘指指点点。“这什么?狗,还是猫?不对,应该是外星怪物吧?” “是皮卡丘!”他气质地澄清。 “什么?这是皮卡丘?哈哈哈??”小正笑得夸张。“不要以为它身上颜色黄黄的,就是皮卡丘了,好好笑喔!” “还给我!”杜诗凯气极了。就算这只皮卡丘长得真的很丑,根本看不出来是皮卡丘,他也不准任何人嘲笑,这是爸爸做给他的,用那双笨笨的大手,一针一线缝给他的。“还给我啦!”他用力抢回便当袋,护在胸前。 小正见他那宝贝兮兮的模样,不知怎地,心头冒火。 “这个到底是谁帮你做的?你妈吗?喔我差点忘了,你妈妈跟别的男人结婚不要你了,所以这是你那个开老爷车的爸爸做的吧?你爸爸好可怜,开烂车还要带小孩,还要帮小孩做这么丑的便当袋!” 小正口口声声地讥刺,每句话都刺得凯凯好痛,小孩子的恶意虽然不如大人那么巨大,但就是因为他们缺乏心机来掩饰,那小小恶意便显得格外直接且锐利。 第十三章 凯凯痛到嘶喊。“不准你那样说我爸爸妈咪!你闭嘴闭嘴!” “我偏不要,我偏要说!”小正对他扮鬼脸。“杜诗凯的妈妈不要他,爸爸开烂车!?” “你!”凯凯抓狂了,追着小正要打。 两个小男孩,一个跑、一个追,在教室里绕圈圈,其他同学有的看热闹,有的害怕得尖叫。 小正一面跑,一面继续用各种言语激怒凯凯,两人追逐到外头游戏场上,凯凯不顾一切往小正身上扑倒,将他压制在沙坑里。 “你放开我!”小正错手不及,吃了满口沙,很狼狈。 凯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一脸沙,但他不管,双手压着小正肩头,不停往下压、往下压,小正吓得求烧,他仍执着的不肯放手。 直到老师惊骇的嗓音响起—— “杜诗凯,你在干么?!” “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拍完一场重要的外景戏,导演下令大家准备转移阵地,一面喜孜孜地对站在一旁的杜信安说道。 这场戏,是方雪雁饰演的保母第一次来到主人家,此刻,男女主人都不在,屋里唯有小男孩跟一个负责煮饭的欧巴桑。 而她,是先来进行“侦察”的,扮成童话绘本的推销员,按下门铃。 这是个安静的午后,天气却很异常,天边卷看浓云狂风断断续续地呼啸,而她对前来开门的欧巴桑展露笑颜。 那是个极度虚伪的笑容,虚伪得令人以为她很真诚,这时候欧巴桑还不晓得自已将来会被这位年轻女孩陷害,丢了工作。 欧巴桑因为太无聊,渴望找人聊天,她接待这个女孩,让她登堂入室,把整个房子细细绕了一圈。 接下来拍的是保母完成任务,心满意足走出房子的画面。 在街道上,她与女主人擦身而过,女主人提着一篮朋友送的新鲜水果,不小心翻落了,她帮忙捡起一颗红透漂亮的苹果,还给这个尚且不知忧愁的大老婆。 这是两个女人的初次相遇,因为一颗苹果的结缘,就像童话故事里坏王后扮成的女巫,将毒苹果送给天真无邪的白雪公主。 这画面,很经典,方雪雁演得更是丝丝入扣,温晓雾得用尽全力才不让她的气势压倒。 “太赞了!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两个女人的对决,就从这第一场戏萌芽。”导演很兴奋。“没想到雪雁演技这么好!” “她才用不到五成功力呢。”相较于导演的兴高采烈,杜信安对方雪雁的表现,显得很冷静。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几年催尔会在一些小剧团客串演出,如果你看过她的表演,你就会知道,她现在还没真正开始演呢!” “她在小剧团客串?”导演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晓得?” “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剧团,观众只有几十个人那种,你当然不会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 “我嘛”杜信安不解释,淡淡一笑。 他不解释,导演只好自己乱猜。“原来你早就注意到她了,该不会很早就想签下她吧?所以才连她在小剧团演出都跑去看?信安,你不赖嘛!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眼光很好,很会挑人。” 不是那样的,他去看她演出,并非因为看中她、想签下她。 他只是…… 只是怎样昵?杜信安霎时凛神,不愿多想,对她复杂的情感,他一直埋在内心深处,从来不去正视。 “说真的,你挺厉害的。”导演说到兴起,称兄道弟似地搭看他的肩。“我听说你自从签了雪雁后,在业界的人脉又打开了,对吧?好像很多不上不下的b咖艺人都想找你帮忙改造,新人也排队等着跟你见面,幻想自己能不能成为像时尚女神那样的大明星说起来也真 好笑,怎么这些人看别人红了,都以为自己也能红啊?在这一行,想大红大紫可是有条件的,我常常看那些爱作梦的新人就觉得好想赏他们几个耳光,要他们清醒一点!你会吗?有没有这样想过?” “嗯,我以前也这么做过。”杜信安额首,似笑非笑。“以前我曾经狠狠地奚落过一个想找我当经纪人的小胖妹,我说以她的条件根本不可能进演艺圈,那小胖妹还差点当场被我气哭呢!” “哈哈哈——真的假的?没想到你这人也挺毒舌的。” “我是很毒舌啊,不信你问雪雁,她体会最深。” “哈哈哈——你真爱开玩笑!再怎么毒舌你也不敢针对雪雁吧?她可是你手中的王牌、最珍贵的宝贝,好好呵护都来不及了,怎么舍得骂她?” “哈哈哈——对啊,我是在开玩笑。”杜信安陪着导演一起笑。 两个男人笑得很乾,很不真心。 “像傻瓜似的!” 后来,当杜信安回到贷款买来的保母车上,方雪雁冷冷地丢下一句批评。她责怪他,干么跟那个势利的导演说些有的没的? “这一行就是这样啊。”他耸耸肩。“除非不得已,没有谁会跟谁撕破脸,大家都是笑嘻嘻地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她没好气地扫他一眼。“你到底跟他说什么?” “也没什么,他说那些挤破头想进演艺圈的新人很可笑,我就说我以前也这样奚落过一个小胖妹。” 她闻言,震了震,眯起眼。 “还有,最近有个新人想找我签约,才十八岁,我说我不想签她,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如果有什么潜规则必须遵守,她愿意遵守。” 她咬咬牙。“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她愿意跟我上床,换一纸经纪约。”他摊摊手,状若无奈地笑笑。 “不准你跟那种新人签约!”她直接呛。 他愣了愣。“什么?” “你有我了,不必浪费时间在那种自毁前途的新人身上,那种人水远成不了真正的大明星。”她冷淡地评论。 是不屑吗?或是高傲?杜信安试着分析她的表情,但他看到的,只有坦然的自信。 他佩服那样的自信,要吃过多少苦,才能熔铸那样的自信? 这几年她在写书教课之余,依然努力挤出时间客串各种舞台剧的演出,藉此感受戏剧脉动,精进表演技巧,比起某些艺人只想着走邪门歪道更上一层楼,她是真正用心地付出,真正在专业上学习。 她说得对,那种只想看跟人上床换机会的人成不了真正的大明星! 但在这圈子,要一直保持清白之身并不容易,很少人能坚持到最后,等她面临最困难的抉择的时候,她该如何是好? 而他身为她的经纪人,又该怎么做? 我要的,是从前那个杜信安,是那个坚持理想与原则,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坚信自已的做法很正确的杜信安。 那夜她的怒呛,依然在他耳畔回响。 她真的要那个杜信安吗?那个连他自己也怀疑、也无法全心相信的杜信安?他的理想与原则,最后换来的是背叛。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心死了,你懂吗? 那就为我活起来! 她要他为她活起来。 是什么样的自信让这女人能对他呛出这番话?对他,她究竟抱持着什么样的期待?什么样的想法? 这些天来,他经常想起那夜两人的对话,想起她离开书房前那蕴着淡淡哀愁的神情,那神情,紧紧揪扯他心弦,她似是怨他忘了某件重要的事。 但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想不起来……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惊醒杜信安迷蒙的思绪,他瞥了眼来电显示,是幼稚园老师打来的。 他接电话。“喂,王老师,有事吗?”对方急促地说了一串,他听了,瞬间变脸。“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方雪雁警觉事情不妙。 “凯凯将一个同学推进沙坑里,对方被玻璃瓶碎片割到,受伤了!” 杜信安将方雪雁留在拍摄现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幼稚园,幼稚园老师跟对方家长已经在等着他了,小正妈妈一见到他便立刻上来兴师问罪。 他不明状况,只能先道歉再说,看看小正的伤,还好,只是大腿后方有一处割伤,不算太深,园方已经帮忙上药处理。 小正的伤口虽不深,他妈妈的心却是受伤很深,激动地朝他大喊大叫,声称凯凯是个坏小孩。 凯凯站在一旁低看头,默不作声,杜信安命他向同学道歉,他死也不肯,倔强地别过头。 这举动更加激怒了小正妈妈,冷刺热讽说就是因为单亲家庭没家教,才会教出这种恶劣的小孩。 杜信安一听,脸色登时变得难看,幸而幼稚园老师见情况不妙,赶忙插进来当和事老,说好说歹,总算安抚了小正妈妈,让杜信安先把凯凯带回家。 一路上,不论杜信安问什么,凯凯一概不开口,父子俩气氛很僵,一到家,凯凯头也不回,便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杜诗凯!你这什么态度?”杜信安火大,用力拍门。“你给我出来!” 凯凯窝在床脚,将小七揽入怀里,捣住双耳。 “杜诗凯!你出来!”杜信安继续拍门,一声又一声的重击,宛如春日的雷吗,震动小男孩幼小的心灵。 他觉得害怕啊,更有种深深的委屈,贝齿咬看唇,努力不哭出声。 “你出来,把事有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跟同学打架?爸爸妈妈是这样教你的吗?从小到大,爸爸打过你吗?” 是没有,短短的六年岁月,他是不记得爸爸曾经打过他。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你不晓得吗?不管你跟那个小正之间有行么不开心的事,都不能用打架来解决,这样是不对的!” “……” “你说话啊!难道爸爸有教过你用暴力解决问题吗?” “没有、没有、没有!”凯凯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嘶喊出声。“你是没教过我用暴力,你根本什么都没教过我!” “你说什么?”站在门外的杜信安愣住。 “我说,你什么都没教我!”凯凯硬咽地喊,整个豁出去了,委屈的浪潮在他胸臆里翻绞,“你除了是我爸爸,你教过我什么?你从来都不管我!” “你……怎么这样说?”杜信安有些惊愕、有些气恼,更有几分莫名的不知所措。“爸爸哪里不管你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关心你吗?” 杜诗凯不吭声,泪水扑簌箭地流下,他将小脸埋进爱犬热呼呼的颈间,小七察觉到他的伤心,也跟着不舍地长声哀鸣。 “是不是你妈咪又跟你胡说八道什么?”杜信安胡乱猜测。“她老跟你说我坏话,你别听她的。” “……” “杜诗凯,你出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春日的雷鸣响不停,撕裂小男孩脆弱的心房,他想,他再也不要跟爸爸说话了,爸爸什么也不懂。 什么也不懂。 方雪雁下戏以后,已经是深夜了,她回到山中小辱,尾内一片静寂,唯有餐厅亮着一盏灯。 杜信安坐在餐桌旁,默默地喝酒。 她悄然来到他身边,他瞥见她的身影,抬头,懒洋洋地挥个手算是招呼。 “你回来啦。” “嗯。”她点头,柔声问。“凯凯呢?” “在他房里,应该是睡看了吧。” “结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真的跟幼稚园的小朋友打架?” “嗯。” “对方伤得怎样?” “还好,只是割伤,不严重,可凯凯怎样都不肯向对方道歉。”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杜信安无奈。“他不肯告诉我。” 方雪雁深深锑他看出他心情低落。“你们父子俩又吵架了?” 第十四章 他耸耸肩,不说话。 她看看餐桌上两盘凉透的炒饭。“你们两个该不会都没吃晚饭吧?” “他不肯吃。”他哑声低语。“我怎么叫他都不出来。” 所以他这个做爸爸的也跟看赌气不吃饭,光喝酒? 方雪雁蹙眉,悄悄叹息,她将两盘炒饭送进微波炉加热了,然后搁回餐桌上。“我饿了,陪我吃点宵夜吧!” “你自己饿了干么要我陪?”他语气挖苦。 她没好气地瞪他。“你这人真的很不知好歹耶!” 他愕然挑眉。“我不知好歹?” “你听不懂我这话的意思吗?我其实不饿,要你陪我吃宵夜,是因为我怕你饿了。” “你是怕我饿了?” “对啦。”她翻白眼。“你就是这么迟钝,才会老是跟你儿子吵架。” 这己经是她第二次说他迟钝了,杜信安恍惚地望她。为什么? “你先吃,边吃我边跟你说。”她看透他的思绪,将汤匙递给他。 为了听理由,他只得乖乖吃饭,连吃好几口。 方雪雁也吃了一口,嫌恶地皱眉。“这妙饭还真难吃,又是微波食品吧?你真打算天天让你儿子吃这种鬼东西?” 之前若是听她如此吐槽,他肯定会不甘心地反驳,但这回,他只是无精打采地叹口气。 她见他心情低落,也不忍再找碴,从冰箱里找出啤酒,陪他一起喝。 “你知道凯凯为什么把狗狗取名叫“小七”吗?” 他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了怔,半晌,摇头。 “那是从忠犬小八的典故来的。”方雪雁转述凯凯告诉她的来龙去脉。 “所以他是觉得小七跟电影里的小八,是不同种类的狗狗,才坚持取不一样的名字?”杜信安听罢缘由,有些好笑。 “就是这样。”方雪雁微笑。“孩子的逻辑很有趣吧?” 是很有趣。 杜信安不反对,举杯啜口啤酒。 “其实你不要以为他们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们的心思可是很细腻的。”方雪雁忽地感叹。“你知道凯凯跟我说什么吗?他说小七很听话,是乖狗狗,所以绝对不是他的拖油瓶。” “他的什么?”杜信安呛到。 “拖油瓶。”她重复,定定地凝视他。“那天他从秋千上摔下来,你们不是在厨房吵架吗?你还记得他对你说,爸爸妈妈都把他当拖油瓶吗?” “嗯,我记得。但他是从哪儿听来这种词的?谁教他的?” “还会有谁?不就是你们做父母的吗?” 是他吗?杜信安茫然,在脑海翻找乱七八榷的记忆库,蓦地灵光闪现。 对了,那天他从前妻家里带回凯凯前,跟前妻吵了一架,仿佛是提到了这三个字。 这么说来,凯凯都听到了? 一念及此,杜信安胸口一扯,不觉紧握住酒杯。 “你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但他们心里其实很敏感的,爸妈无心说的话,很可能都会在他们心里烙下伤痕。” 是这样吗? “你说过,如果当年你前妻不是意外怀了这个孩子,你不会跟她结婚,对吧?” “嗯。” “这件事,凯凯恐怕也知道。” 杜信安一凛,忽地忆起儿子曾在无意间说出的话。 妈咪一点都不讨厌你,她只说你们不适合,如果当初不是她不小心怀孕了,你们根本不应该结婚。 凯凯明明这么说过的,而他听到了,却只是暗恼前妻不该跟孩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完全没想到这话可能伤了儿子的心。 你是不是很气我? 凯凯当时这么问他。 “老天!”杜信安巴自己额头。“原来凯凯是那个意思,他知道我是因为他妈怀孕才不得已结婚的,以为我会因此怪他。”体悟到儿子该有多伤心,为此多纠结,他恨不得赏自己几个耳光。 “你到现在才想通吗?”方雪雁瞪视他,赏他一记“你没救了”的眼神。“你这人各方面都很精明,无其在工作的时候,怎么偏偏在感情方面这么粗线条?” 他在感情方面粗线条?杜信安闻言,苦涩地扯扯唇。 他不是粗线条,只是习惯了不去想,有太多事情要花费脑筋,他没空将时间浪费于经营感情。 包括亲情与爱情。 但或许,他错了…… “你错得很离谱。”方雪雁再度看透他心思。“人生不是只有事业跟工作才重要,家庭也很重要,当全世界都背叛你的时候,只有最亲最爱你的人才会留在你身边。” 他闻言,胸膛震动,心韵错乱几拍。 当全世界都背叛他的时候,只有至亲至爱的人才会留在他身边,她指的,只是凯凯而己吗? 他猛灌了大半杯啤酒,言语困难地在唇畔吞吐,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似乎已从他炙烈的眼神看出某种异样,粉颊霎时晕染红霞。 她急急起身。“我去看看凯凯睡了没?他说不定肚子也很饿了。” 语落,她匆匆旋身离去,不给他进一步追问的机会。 杜信安怔忡地坐在餐厅,听她敲门呼唤凯凯,她喊了好几声,房内毫无回应。 “信安,我觉得不对劲。”她蹙眉回到餐厅。“小七应该也在凯凯房里对吧?可是我听不到里头有仟何声音,照理我这样敲门,它总该吠两声啊。” “你是说……” “我担心出事了。” 杜信安惊然,不及细想,飞也似地奔到儿子房门前。“凯凯,你快点开门,不然的话爸爸要踢开门进去了喔。” 他发话威胁,回应他的只有一片静寂, 他顿觉不祥,与方雪雁交换一眼,便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入。 房内收拾得千千净净,床上的棉被也叠得整整齐齐,唯有临向院落的窗户打开,迎进满室清风。 事情很明显—— 凯凯离家出走了! “这么晚了他上哪儿去了?这小子不晓得天黑了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吗?” 惊觉儿子离家出走,杜信安整个失去冷静,气愤地咆哮。 “你这个做爸爸的才奇怪呢,居然到现在才发现儿子不见了。”方雪雁泼他冷水。 他一窒,半天说不出话来。“这死小子,被我抓到他就惨了,看我怎么教训他!” 明明惊慌得半死,还逞强撂狠话呢。 方雪雁摇头叹息。男人都是这样吗?担忧一个人说不出口,表面爱装酷装严厉,用责备代替关怀…… 对了!一念及此,她蓦地心神震慑。以前她用激烈的方法减肥时,他也曾犀利地批评过她,莫非那其实是一种表达不舍的方式? 对她和对凯凯,他是类似的心情吗? “我得去找他!” 杜信安沉哑的嗓音将方雪雁神智拉回,她不及细想,立即跟进。“我也去!”两人准备了手电筒、瑞士小刀、毛毯、家庭医药箱等急难救助用品,开方雪雁的minicooper上路。 杜信安猜测儿子会往山下热闹的地方走,顺着山路蜿蜒,慢慢地开车寻找,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但车子来回折返两趟,却没发现凯凯或小七的踪影 “这小子该不会走上岔路去了?” 他更焦急了,这山区的主要干道上是有路灯照明,但往山林深处的小径可是没有灯光的,只能靠月色依稀辨明视线。 而且夜深了,山上气温降得快,也不知凯凯身上穿了多少衣服、够不够保暖,重要的是,万一他遇上坏人怎么办? “要不要报警?”方雪雁提议。“凯凯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啊!” “我知道。”杜信安哑声应道,双拳掐握,他试着在脑海里分析儿子可能上哪儿去了?但毫无线素,只好向方雪雁求救。“你晓得凯凯平常喜欢去哪里玩吗?他都带小七到哪里散步?” “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你是他爸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懊恼地咬牙。他很清替自己是凯凯的父亲,但问题是他是个不尽责的父亲,竟连儿子平日习惯游玩的地方都不晓得。他只知道凯凯每天傍晚都会带小七出门散步,而他总会叮咛儿子不准走太远,半个小时内必须回家。 “我知道了!”方雪雁蓦地双手一拍。“会不会是那里?” “哪里?”他急迫地问她。 “就我们平常停车的后面,不是有一条很隐密的散步道路吗?我陪凯凯跟狗狗走过几次。” 就是那里! 杜信安立即将车子掉头,开回住处,停好车,扛起背包,打开手电筒,方雪雁拨开山边一丛杂草,果然出现一条狭窄的小径。 “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杜信安低声嘱咐,将方雪雁拉到自己身后,想想不放心,决定牵住她的手。 她吓一跳。“你干么?” “我怕你走丢了。”他很自然地回应。“已经丢了一个凯凯了,我可不想连你也弄丢。” 他怎么说得好像把她当成小孩子似的? 方雪雁直觉想顶嘴,但转念一想,胸口却是融化一股甜蜜,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厚实与温暖。 这是一双能给人安全感的手,至少能令她感觉被呵护。 他牵看她的手,在前方引路,催尔风吹过,两旁尖锐的芒草会向两人刺过来,他会细心地用臂膀替她档开。 她毫发无损,但他两条手臂却被划出一条一条细细的红痕。 她注意到了,止不住心疼。“你不痛吗?” “什么?” “你的手,一直被草割到。” “喔,这个啊。”他不以为意。“我皮肤相,刮上几道没什么。” 话语方落,又一阵风吹来,这回是从树上落下几个黑色物体,其中一个似乎粘在方雪雁头顶。 “啊?”她警觉地尖叫,跳跃着躲进杜信安怀里。“有东西在我头上,帮我拿掉它啦!” 见她那激动的模样,他不禁失笑,顺势揽住她。“你别动、别叫,等下那东西爬进你嘴里就不妙了。” 什么?!她惊骇地闭嘴,全身瞬间僵凝,,动也不敢动,连呼吸也暂停 他拿手电筒照她头顶,没发现什么,再用手指轻轻扒梳她的发。 “你找到了吗?”她见他久久没吭声,忍不住细声细气地问,嘴唇只敢咧开小小的一道缝,嗓音因而含糊不清。 但他还是听懂她在说什么。“我没找到。” “你再找找,一定有啦。”她急得跺脚。 明明就没有啊!他暗暗叹息,为了安抚她,只得用手仔细梳过她每一寸头皮、每一根发丝。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宛如爱抚,她渐渐地感觉到异样,头皮微微麻痒。 “真的没有啊。”他在她耳畔暖昧地吐息。 她倏地颤栗,粉颊发烧,往后退开。“没有……没有就好。” 他凝视她两秒。“我看你先回去,我自己去找凯凯就好了,夜里光线不好,什么都看不清蓓,万一真的有虫还是蛇之类的……” 她吓得冷颤,却执拗地打断他。“我不怕,我们走吧!” 不怕才怪。杜信安不相信。 她看出他的怀疑,夏窘了。“反正我也要去找就对了,我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等,我也担心凯凯的安危啊!” 他闻言,心弦一紧。“好吧。”他缓缓地再度牵握她的手。“那你躲在我后面,小心点。” 两人踩看落叶、踩看砂石,又前进了数十公尺,忽地,方雪雁听见一阵细微的声音。 第十五章 “你听见没?” “听见什么?” “嘘。” 两人噪声,竖起耳朵,不一会儿,杜信安也听见了,远处似是传来几声隐约的狗吠。 “会不会是小七?” 两人交换一眼,心领神会,同时加快步伐,在昏蒙的月色下匆匆前进,小径转弯处,有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溪,溪上架着独木桥。 狗吠声是从独木桥后方传来的。 杜信安领看方雪雁,小心翼翼地绕过独木桥,路况变得更难走,杂草丛生,山壁与河道间距狭隘,身子得贴着山壁行走。 又走了几十公尺,转个弯,声音夏清晰了,除了有狗的哀鸣声,还有孩子吹泣的鸣咽。 是凯凯吧?一定是他! 杜信安顿时心焦如焚,迈步快走,但即便在这时候,他也没抛下方雪雁,依然牵着她。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处稍微空旷的杂草地,问题来了,这里像是河道的转折处,溪水虽不多,但因地势倾斜,流势显得湍急,而过岸的木桥已塌毁。 对岸有人影晃动。 “凯凯!是你吗?”杜信安扬声喊。 “是……爸爸吗?”远远地,传来凯凯便咽的声嗓。 总算找到儿子了,杜信安惊喜不已。“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可是小七受伤了!”凯凯哭喊。 小七受伤?杜信安心一揪。“你等看,爸爸马上过去!”语落,他松开方雪雁的手,低声交代。“你在这边等我。” “不要。”她拒绝。“我要跟你一起过去。” “你没看到现在的情况吗?”他皱眉瞪她。“桥被冲毁了,只能涉水过去,很危险的。” “我不怕。”她摇头。 “你不怕?我怕?啊。”他叹气。“听话,乖乖在这里等。”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过去。”她坚持,“说不定你会需要帮手……” “你为什么这么任性?我说不准你过去!”杜信安恼火地提高声调。“你想让我担心死吗?小七受伤了,我儿子身上可能也有伤,我不要你也受伤!” 干么这么凶啊?方雪雁被他的怒气惊到了,委屈地瘪瘪嘴,直觉想反驳,但见他双眸焚火,又气又急,心念倏地一动。 他该不会…… 她深吸口气,小小声地问。“如果我受伤了,你会心疼吗?” “对!我会心疼,我很心疼!”他一口承认,很千脆也很气急败坏。“这样你满意了吧?” 她不满意。 不满他嘶吼式的斥责、不满他明明是关心她却不•懂得表现温柔、不满他说心疼她时,脸上是那种仿佛想掐死她的表情。 她很不满意。 可她的心房,却无可救药地融化了,宛如遇热的巧克力,甜蜜蜜地粘腻成一团。 这个可恨又可爱的男人啊! 她禁不住上前,在他颊畔印下轻柔一吻,将他整个人震得失魂落魄。 “我知道了,我在这边等你。”她抚摸他英俊的脸颊,眸光似水。“你一定要平安把他们带回来。” 他怔怔地望她,好一会儿才猛然回神,捏捏她的手,语音沙哑。“相信我。” 他许下承诺,在她满满柔清的目送下,独自冒险涉水到对岸,做解救儿子的英雄。 到了对岸,杜信安拿手电筒一照,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小七的前脚受伤了,约莫有轻微的骨折,趴伏在地上,疼痛地呻吟,凯凯坐在爱犬身边,一面心疼地抚摸它,一面止不住哭泣。 看见爸爸来了,凯凯的反应不像别的惊吓过度的孩子一般,立刻飞扑进他怀里,而是坐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头微微低着,似是担心挨他训斥。 杜信安胸口一拧,手指不觉掐握住手电筒,他来到孩子身边缓缓蹲下。 “为什么一个人到这边来?你不知道爸爸跟雪雁姊姊都很担心你吗?” 凯凯硬咽一声。“对不起。” 够了吧!儿子那噎看气的声嗓令杜信安更难受了,站在父亲的立场,他很想藉机给儿子一番机会教育,但仔细想想,他似乎没这资格。 “你真的没受伤吗?有没有那里不舒服?”他放柔嗓音。 凯凯摇头,“我没事,可是……我们过河走到这边来的时候,突然有石头滚下来,小七为了救我被砸到了,它走不动了,怎么办?” “别担心,爸爸会想办法把它抱回去。”杜信安检视小七前脚的伤势,伤口微微出血,不是很严重,主要还是骨折让它动弹不得。“来,你先起来,雪雁姊姊在对岸等我们,我先带你过去。” 杜信安意欲拉儿子起身,凯凯的反应却箭乱地甩开他,一双小手紧紧搂住爱犬的颈脖。 “不行!我答应过小七的,我不会丢下它。” “没说要丢下它啊!等下爸爸会回来带它走。” “不行,我们要一起走!我不能丢下它自己在这里,它会害怕的。” “它不会的,它可是圣伯纳犬啊,很高大很神气的。你听话,凯凯,爸爸先带你到对岸……” “不行,不可以。”凯凯哭了,泪水倾流不停,他的眼皮已哭得红肿,此刻泪眼汪汪地瞧着爸爸,更是楚楚可怜。“爸爸你不懂,我答应过小七的,它不是拖油瓶,我到哪里都会带它一起去,我不会丢下它的,不能丢下它。” 小男孩鸣咽地解释,一字一句都如火烫的熔流,烧痛杜信安胸口。 不知为何,他觉得儿子这番话像在指责自己似的,为何凯凯会是这样惊惧的反应? 他说了会回来带小七走,为何凯凯就是不能信任? “可是爸爸没办法同时带你们两个一起走。”他感伤的望着儿子,这一刻,过往的回忆画面犹如走马灯似的在脑海回旋奔腾,自从凯凯诞生后,他这个做爸爸的究竟花了多少时间陪在身边? 记忆中,他总是为工作佗碌,为那些任性搞怪的艺人收拾烂摊子,他不记得儿子第一次喊他爸爸是什么时候、不记得儿子多大时学会走路、不记得曾经陪儿子看过任何一本童话书,讲过床边故事。 他也许每年都会送儿子生日礼物,却没有一年确确实实地记得儿子生日。 他太忙了,这是他给自己的藉口,跟前妻离婚后,他仿佛更有理由不去介入儿子的生活,不去参与凯凯成长的点点滴滴。 他错了。 直到今日他才彻底地恍然大悟,凯凯之所以做不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没法坦率地对他撒娇,都是因为他过往的轻忽与疏离造成的结果。 是他的错,是他不好,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我知道了。”他将夹克脱下,替儿子穿上。“那这样吧,爸爸先把小七抱到对面让雪雁姊姊照顾,再过来接你好吗?这样小七就不会觉它被丢下了,可是变成你要坚强勇敢,一个人留在这里等爸爸——你做得到吗?” “嗯,我可以。”凯凯用力点头,神态显出一个孩子难得流露的坚。 杜信安动容地微笑,用手指拭去儿子脸上湿润的泪水。 “他睡着了吗?” 方雪雁倚在卧房门边,看室内温暖的清景。 凯凯躺在床上,安详地睡着,小七看过兽医,前脚上了支架,虽然伤处仍有些疼痛,却也趴在床边地毯上疲侍地打着呼。 杜信安则是坐在床沿,痴痴地湍详儿子的睡颜。 听闻方雪雁的问话,他才凝定神,回头笑笑。“好不容易才睡的,他坚持要小七睡着,才肯闭上眼睛。” “呵,因为那是他的忠犬小七嘛。”方雪雁柔声揶揄。 两人交换一眼,心领神会,杜信安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儿子的卧房,关上门。 折腾了一晚没睡,再加上一早又急急忙忙地送小七去看兽医,两个大人都累了,杜信安打了个呵欠,方雪雁也揉揉千涩的眼眸。 “你今天有通告吧,要我开车送你去片场吗?” “傍晚的通告,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 “那你快去睡吧,时间到了我叫你起来。” “我还不想睡。”方雪雁摇摇头,忽问。“要喝咖啡吗?” 杜信安想想,额首同意。 十分钟后,方雪雁煎了两份培根蛋卷,杜信安负责煮一壶香浓的咖啡,两人在餐桌相对而坐。 明明有很多话想说的,两人一时却都不晓得从何说起,只好默默地进食。 过了好片刻,杜信安终于主动打破沉默—— “凯凯告诉我了。” 方雪雁愣了愣。“告诉你什么?” “半夜我陪他一起洗澡的时候,他总算肯告诉我,为什么会跟那个幼稚园同学打架。” “为什么?” “因为那同学嘲笑他。”杜信安双手把转着咖啡杯,眉字沉郁地收拢。“那同学笑我帮他做的那个便当袋很丑,笑他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妈妈不要他、爸爸开烂车。” “什么?!”方雪雁震惊。 “你也很惊讶吧?”杜信安苦笑。“没想到年纪那么小的孩子,讲话居然这么毒。” “太过分了!”想到凯凯听到这些话时该有多伤心,方雪雁不禁咬牙。“怪不得他会跟那个同学打架,如果是我,一定也想痛扁那孩子。”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他低声说道。 “你这么告诉他?”她不悦地蹙眉。“你该不会又把他骂了一顿吧?” 杜信安没立即回答,抬眸涩涩她瞥她一眼。“看来我在你心目中,也不是个好爸爸。” 方雪雁哑然无语。 他自嘲地扯扯唇。“放心吧,我没骂他,可也不能跟他说他做得好。” “那你跟他说什么?” “我说,我最近就会买新车,也会重新做一个便当袋给他。” “你……”她不敢相信地瞪看他,心口融得一塌糊涂。“凯凯听了,一定很高兴吧?” 杜信安摇头。“他哭得像找不到路回家的孩子,一边哭还一边骂我。” “他骂你?”她更惊讶了。 “他骂我为什么不好好骂他一顿?他说自己是不听话的小孩,活该被骂,他哭得好伤心,哭得我整个人都……”杜信安蓦地顿住,牙关咬着,举杯啜了口苦涩的咖啡。 他话没说完,可她完全能明了他的感受,那想必是一种深沉的心痛。 她为他忧伤,却也为他高兴,他们父子俩终于有了一次真正的对话,有了深度的交流,这绝对是个好的开始。 “我在想这些年来我似乎做错了很多事。”他忽地幽幽低语,一面用手把转看马克杯。”你说得对,人生不是只有事业才重要,家庭跟亲情也很重要,而我一直忽略经营跟儿子之间的感情。” 她静静地锑他。“你现在领悟也不迟,还有机会补救的。” “嗯,幸好还不算太晚。” 她望看他微笑,而他感应到她温柔似水的眼神,不觉震了震,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干么这样看我?”她困惑。 “有件事我想问你。”他语音沙哑。 “什么事?” “就是……”他用小指搔搔耳鬓,她认出这是他困窘时才有的动作,秀眉一挑。“你之前说过,我这人感情上很迟钝。” 她心神一凛,小心翼翼地遣词用字。“我是这么说过。” “我想问,”他顿了顿,藉看啜饮咖啡的动作掩饰尴尬。“具体而言是什么意思呢?” 她心韵漏跳几拍。“什么具体而言?” 第十六章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望向她。“那天晚上是指哪天晚上?你说我忘了对你说过的话,到底是指什么?” 他居然好意思这样开门见山地问她! 方雪雁脸颊发烧,心韵乱得不成调,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男人太坏了!怎能如此慢不经心地刺痛她的理智、沸滚她的情感? “不告诉你!”她恨恨地呛声,横嗔他一眼,那一眼,风情万种,又高傲又妩媚。 他暂停呼吸,整个人愣住。为什么不告诉他? “因为我对自己发过誓了。”她看透他的思绪,懊恼地解释。“那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的,所以我不会再对你说。” 是什么话啊?他越发迷惘了。 “我到底为什么来找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撂下话,翩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留下他傻傻地试图解开这个谜团。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雪雁姊姊的?” “我……什么?!” 杜信安一口气岔不过来,呛咳不止,他惊骇地瞪向儿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干么这么吃惊的样子?”杜诗凯撇撇嘴,一副很不屑的模样,握看摇杆的双手可没停过,仍是俐落地飞舞着。 砰、砰、砰、砰! 没几下,杜信安这边的人马便被他扫荡得清洁溜溜。 杜信安看着电视萤幕上大大的gameover字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咋舌地瞪大眼。 “你又死了!你很逊耶!”杜诗凯翻白眼,甩开任天堂操纵杆。 是啊,他的确很逊。 杜信安眯眯眸,他承认自己打电动的技术不怎么样,不像儿子手指灵活、反应敏捷。 “再来一次!”他不认输,正想按下重来键时,忽地神智一凛。 对喔,现在哪还是玩电玩游戏的时候啊?他这个鬼灵精的儿子刚刚可是爆出了惊天一问啊!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他得先确认自己听力没问题。 “呿!”杜诗凯又是一记不屑的白眼。“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雪雁姊姊的啦?” 他真的没听错! “为什么……你会这样问?” “还问为什么?难道你不喜欢她?” 他眨眨眼。 “你不爱她?”凯凯继续逼问。 “这个嘛。”杜信安窘迫地咳两声。“你知道,不管是喜欢或爱,都是很严肃的……呃,动词,需要严格定义的,不是随口说说就可以。” “所以你才会到现在还说不出来?”凯凯冷嗤。 杜信安哑然。 “你真的很逊。”凯凯双手环抱胸前园摇摇头,眼神满是对他的同情与轻蔑。“不只打电动逊,谈恋爱更逊。” 这是对老爸说话的口气吗? 杜信安微微寮眉,他应该拿出父亲的架势来治治这孩子的,但自从那个夜晚,他和离家出走的凯凯在浴室裸捏相对时,他便决定,从此以后要跟儿子当好朋友。既然是朋友,他就必须忍受儿子人小鬼大的态度。 他再度咳两声。“凯凯,爸爸想知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是雪雁姊姊跟你说了什么吗?” “她什么都没说啊!” 没有吗?他不禁失望。“那你怎么会这样问?” “你以为你不说,雪雁姊姊不说,我就看不出来吗?”凯凯晴啧有声地摇头。“我知道你喜欢雪雁姊姊,她也喜欢你。” 杜信安心韵错拍。“雪雁……喜欢我?你怎么看出来的?” “吼,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笨蛋了!”凯凯动地双手抱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他顿了顿,没好气地望向老爸。“你知道吗?昨天雪雁姐姐代替你到幼稚园接我的时候,她不像之前那样在车子里等我,是直接进来幼稚园了。” 杜信安闻言大惊。“她直接进幼稚园?那她没被认出来吗?” “当然被认出来了啊!”凯凯瞪他一眼,仿佛他这问题问得有多白目。“雪雁姊姊那么有名,而且最近新戏又上档,我们幼稚园老师跟其他小朋友都知道她演那个坏保母。” “那个保母不坏,只是有很悲惨的过去,才造成她性情大变。”杜信安下意识地纠正儿子的说法。 “随便啦!”凯凯不耐地挥挥手。“反正大家都知道雪雁姊姊,就连小正也认出她来了,小正他妈跟妈咪一样都很崇拜雪雁姊姊,每夭都是跟她一起做瑜伽。” “然后呢?”杜信安急着想听重点。 “然后雪雁姊姊知道我跟小正一直在冷改,就要我们两个和好,她说我应该向小正道歉,小正也应该向我道歉。”说到这儿,凯凯无奈地将手一摊。“没办法,我们只好和好!” “你的意思是,你们都有跟对方说对不起吗?” “嗯,对啊。”凯凯有点不情愿。“我们答应雪雁姊姊,以后要好好相处。” “太好了。”杜信安欣慰地点头,他很高兴这件事是如此和平落幕。“乖孩子。”他赞许地揉揉儿子的头。 “这没什么啦。”杜诗凯尴尬地躲开爸爸温柔又戏诸的大手,小脸隐隐赧热。“重点是小正问雪雁姊姊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她怎么说吗?” “她怎么说?” “她说,她是我乾妈。” “她说是你……乾妈?!”杜信安震惊。 “对。”杜诗凯煞有介事地点头。“爸爸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雪雁姊姊不说你是她的经纪人,反而宁愿说是我乾妈?” “对啊,为什么?”杜信安迷惑不解。 “你还不懂吗?真是笨死了!”凯凯放声囔囔。“当然是因为她想当我妈妈啊!” 她想当凯凯的妈? 杜信安震摄,儿子这番宣言宛如一记轰关雷,震得他胸海浪涛翻腾。 这不可能吧!他难以置信,只能呐呐地反驳。“小孩子……别乱说话。” “我才没乱说呢!”凯凯懊恼地皱皱鼻子。“虽然我也觉得雪雁姊姊配爸爸这个大叔很可惜,你又迟钝又不懂浪慢,妈咪说只要是正常女人都不会喜欢你,可是有时候爱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一件事,电视上说的。” “电视上说的?” “对啊,几乎每部连续剧的男女主角都是莫名其妙爱上的。我没说错吧?” 是没错。 杜信安涩涩地苦笑。这证明那些浮滥的电视电影有多么“茶毒”一个孩子幼小纯洁的心灵 “我敢打赌雪雁姊姊一定喜欢你。”凯凯靠近他,像吐露什么秘密般低声说道。“不然她不会搬离市区,跟我们一起挤在山上这么破旧的房子里,而且还帮你照顾我,教你煮饭做便当给我吃。她本来可以舒舒服服一个人住大房子的,干么要来我们家当什么免费保母? ” 确实很奇怪。杜信安不得不承认。 “所以啦,爸爸,你打算什么时候向她表白?” 对杜信安来说,厘清自己的感情,很难。对女人告白,更难。 更何况,是对一个曾经被自己重重伤过的女人。 六年前,曾经有个女孩羞法地对他告白,而他的反应是惊骇、慌张,完全地手足无措。 这辈子,从未那般心慌过,而且居然是被某个小他十岁的女孩乱得六神无主,他已婚了,是个成熟的大人,她其至口口声声唤他大叔,可那天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个初次抽烟被逮到的毛头小伙子。 他气她,更气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她喜欢他哪一点?他身上有哪里值得她心动?他们天杀的根本不配! 他只能以不可理喻的咆哮来掩饰自己的动摇—— 你给我听着!你不属于这里,就算你真的瘦下来变美女,我也不会喜欢你!所以不要像个天真的傻瓜来对一个已婚男人做这种事告白?你真是笨透了! 他嘶吼看不准她进演艺圈,因为他怕,怕她太靠近他,他会控制不住。 够了!大叔,你别说了,不要说了!我懂了,我以后不会再对你说这种话,不会再这么不知害躁来找你。 他尖锐的言语,刺伤了她,从那之后,她果然从他生活周遭退隐,不再来找他,反倒是他开始悄悄追逐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关心她减肥的进展,旁观她去舞蹈教室上课,当她为了做瑜伽将自己的肢体伸展到近乎变态的程度!他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而当她在小剧场的舞台全心投入演出时,他在台下为教精淇的表现用力鼓掌。 他本以为,两人从此之后不会再有交集,即便她成功了,预备踏进演艺圈,他都不觉得自己能够再与她相遇。 因为她说过,不准他去找她攀关系,而她也会假装不认识他。 可她主动来找他了,像个女神般轻飘飘地降临于他面前,令他受宠若惊。 她究竟为何指定他当经纪人? 有时候你真的迟钝得令人发指。你根本忘了那天晚上对我说了什么吧? 他说了什么? 记忆里遗落的那段关键密码究竟是什么? 在回想起来以前,他或许没资格向她告白…… 手机铃声蓦地响起,杜信安收回思绪,定定神,瞥了眼来电显示,是那家知名内衣厂商。 他左顾右盼,确定茶水间内没其他人,才接起电话。 “杜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对方劈头便是一句暴吼,显然心情很糟。为免耳膜震破,杜信安稍稍拿开手机。“王经理,这就是我们的条件,如果公司非要拍那种大胆裸露的广告,那很抱歉,我们雪雁不接这个代言。” “在萤幕上露一下会怎样?这是内衣广告啊。” “要穿内衣当然ok,但一定要跟男主角做出那种低俗的调情动作吗?这个我们不能接受。” “方小姐都能在连续剧里演保母跟男主人搞暖昧了,拍拍广告有什么不行?” “演戏归演戏,那是专业,但广告代言我们不一定要接。” “你!” “王经理,我们已经很清楚表明立场了,贵公司是否能接受,就请你们好好考虑,当然我们还是希望双方能达成井识,愉快地合作。就这样了,等贵公司决定后我们再联络。” 语落,杜信安潇洒地挂电话。 他倒了杯咖啡,正想拿回摄影棚给方雪雁喝时,迎面走来一个身材窈窕的美女。 是温晓雾,她若有所思地盯看他半晌,嘲讽地扬嗓——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以为是地替自已的艺人决定一切,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吗?以为方雪雁会感激你?” “你都听见啦?”杜信安淡淡微笑,虽然她摆明了在挖苦,但他无意与自已以前的艺人起口角,他希望大家好聚好散。“我不需要雪雁的感激,我只希望她在这一行能少受点伤。” “什么意思?”温晓雾蹙眉。 他耸耸肩,比了个手势。“或许你们觉得我管太多,妨碍你们的前途,但其实我是真心为你们着想的,演艺圈不是什么好地方,处处都是陷阱,我不想你们动不动就掉下去,摔得遍体鳞伤,我只想尽可能地保护你们……” 杜信安猛然一震。 这话怎么听起来好生熟悉呢?他仿佛曾对谁说过。 你这么单纯的女孩,不适合来演艺圈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如果你非便到要来,唉,那就来找我吧!我当你的经纪人,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会尽全力保护你,就算你怨我妨碍你前途也没关系。 第十七章 原来如此,他想起来了! 就是那个下雨的夜晚,他将因减肥过度而晕倒在路旁的她抱回办公室时,在看着她的睡颜时,曾对她许下这样的承诺。 她该是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那个承诺吧!所以才会在六年后,毅然决然地来到他身边。 思及此,杜信安蓦地心魂震荡,他好想快点见到方雪雁,想抱抱她、亲亲她,将痴清可爱的她揉进自己骨子里…… “你真是傻瓜!”温晓雾讥笑他。“就算再被背叛一次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他恍惚地摇头、恍惚地笑。就算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背叛他,他相信雪雁,她绝对会留在他身边。 见他神态这般坚决,温晓雾证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笑笑,迈步离开,她尖锐的嗓音从身后追上。 “信安哥!” 他讶异地回头。“还有什么事?” 她没立刻回答,眸光忽明忽灭,双手绞扭,像是挣扎看什么,终于,她别过眸,幽幽落话。“我在大陆那几年,常常想起你,如果我当初肯听你的话,或许就不用吃那种苦了。” 这算是在对他示好吧? 杜信安放柔语气。“可你还是走过来了。你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是啊,我是走过夹了。”温晓雾迷蒙低喃,咬咬牙,忽地转头望他。“信安哥,我还是觉得你是傻瓜,但是……有你当经纪人,其实也不错。” 他温煦地微笑。 那微笑,令她不由得感到几许悔恨。“我不会输给方雪雁的!”她只能用这番倔强的宣言稳定一颗动摇的心。“这出戏,我要演得比她更好。” 他笑意加深,很有风度地朝她竖起拇指。“加油!” “还记得这里吗?” 这天,排得满满的拍戏行程难得有一天空档,方雪雁睡到自然醒,吃过杜信安为她准备的丰盛早午餐,便被他硬拖着出门,开着刚刚买下的rv休旅车来到台北街头。 他在路边停下车。 “干么带我来这里?”她不解。“这里是哪里?” “你忘了吗?对你来说,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啊!” 对她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方雪雁狐疑,看看车窗前方,那是一条红砖人行道,阳光透过绿荫筛落,在地面铺洒点点金光,晶莹灿烂。 她看看红砖道往前延伸,通往一栋高楼大厦,神智蓦地一凛。 对了,那栋大楼里有她熟悉的健身中心,她曾在那里学舞做运动,努力瘦身。 “你怎么会知道这地方?”她转头问杜信安。“我应该没告诉过你啊!” 他只是微笑,降下车窗,让户外清新的微风吹进来,撩起她鬓边细细的发丝。过了好半晌,他才悠然扬嗓。“我不只知道这地方,还知道你曾经在这条红砖道上跳舞,像疯子似地抓看路过的行人又叫又笑。” 她闻言,谏然一震,骇然瞪他。“你怎么会知道?” 他微眯着眸,恍惚地进入回忆模式。“那应该是六年前,你忽然跑来我办公室对我告白的前一天吧!那天……” “不要说了!”她慌乱地阻止他,不许他回忆,不许他道出令她难堪的过往。 “我要说。”他坚定地望她。 “不行!”她狠狠瞪他,以女王股的姿态对他下令。 他扬唇,淡淡地笑,那笑,放肆地勾扯她心弦。 她恼火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再提那件事吗?” “是你说不再提,我可没答应。”他闲闲地应。 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赖啊?方雪雁拿他没辙。 “你来跟我告白的前一天,其实我在这里看见你了……” 帽糕!他真的要开始说了,怎么办?她心韵狂乱,觉得好相,一时不知所措,竟然幼稚地用双手捣住耳朵。 她这副模样,看得杜信安又好笑又忍不住怜爱,但他依然不肯放过她,坚持要继续说故事。 “记得我以前一直要你别进来演艺圈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很讨厌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他涩涩低语,虽然声调不高、音量不大,她又捣看耳朵,但话里的忧郁仍是一点一滴地渗进方雪雁体肤里、渗进她的心。“我觉得很肮脏、污秽,喘不过气,很想逃,却 又被自己的事业心困住了,走不出去——也许就因为这样,久而久之,我的心慢慢地封闭了,长出硬亮,谁也进不来。凯凯他妈曾经说我没办法爱上谁,我想或许真的是那样。” 他幽幽叹息。 她怔怔地凝娣他不知不觉放下双手,她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主动对她敞开心房,又怎能在这时候将他推拒在外? “然后,我遇见了你。”他再度扬嗓,第一句话,便紧紧地牵拧她心弦。“我那么讨厌的世界,你却拚命地想进来,为此折磨自己,几乎不成人形,我很生气,可又有点佩服,不知不觉地关注起你。这几年来,我一直默默看看你,你知道吗?” 她眨眨眼,呼吸一窒,神魂全系在他身上,系在他唇间吐落的每一句言语。这算是他的告白吗?为何他说的每个字句,都像在对她下魔咒,教她失魂落魄、动弹不得? “我看着你一点一点变瘦,一天比一天漂亮,你来跟我表白的前一天,我在这里看见你了,看见你因为减了十公斤兴奋得在马路上又叫又跳,逢人就抓住对方炫耀这一点,你一直说你快要成功了,离你的梦想愈来愈近了。其实那时候,你还是个小胖妹啊!只不过变 成一个没那么胖的小胖妹而已。” 什么嘛!结果他还是在刺笑她吗? 她懊恼地嘟嘴,可他下一句话,又神奇地安抚了她。 “我看你那么开心,笑得那么灿烂,阳光照在你身上,很奇怪,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撕裂了,有点痛、有点空虚,又有种难以形容的甜密……”他停顿片刻,双手捧住她绊红微烫的脸颊,湛眸闪烁着某种异样光芒。他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心醉神迷,几乎晕了 。 “我想,就是在那一天,我爱上了你。” 这句告白园来得那么猛烈,那么令她碎不及防,她颤栗着,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化为胸臆间一波波沸滚的甜密。 “其实我并不希望成为你的经纪人,不希望你是我的艺人,我真正想要的,是你能够成为我的女人,完完全全属于我。我怎么任性地对你耍赖,都不用觉得丢脸,我也希望你能对我撒娇,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去做,只要你能够露出像那天一样开朗灿 烂的笑容。” 这太过分了!他太过分了,怎么能够,就在车上,在这么既不浪慢也不特别的空间,对她说出这般甜腻到底的告白? 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还感动了,心房酣禁,眼眸不争气地氦氯泪雾。 她迷离地瞪他。“你骗人!你这意思是,你早在六年前就爱上我了吗?” 他点头。 “怎么、可能?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胖妹啊!” “偏偏大叔就爱上了那个小胖妹。”他半挪瑜半自嘲。“不要说你觉得怪,我自己也很不解,何况我那时候还是个已婚男子,竟然被一个年轻小姑娘搅乱一池春水,我可是比你还惊吓好吗?” 他比她还惊吓。 不知怎地,听他这仿佛玩笑股的口气,她禁不住笑了,漾着眼泪的笑意,在午后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动人心弦。 杜信安觉得自己只能举双手投降了,他的理智、情感,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每一个细胞,此时此刻,都不由他控制。 他只想臣服,臣服于这个女孩、这个女人,她是他的小胖妹,也是他的女王陛下。 “我想做一件事。”他沙哑地提出声明。 “什么事?” “这件事,我从六年前看你在人行道上跟个疯子一样地跳舞时,就想做了。”他倾身向她,在她耳畔低声呢喃,搔得她耳朵发痒。 到底某什么事啊?她颤抖的张唇,还夹不及问出口,他的唇便压倒性的攫住她,深深她、深深她吻着—— 不容抗拒。 客厅的电视,播放看近来婆婆妈妈口中津津乐道的连续剧,大老婆与小三大斗法,有人支持大老婆,有人却说不知人间疾苦的大老婆很欠扁,总在无意间伤害人,还不如那个身心都伤痕累累的小三,反而更惹人心疼。 此刻连续剧正演到高潮,大老婆终于要推开房门,即将亲眼目睹自己的老公跟保母在床上偷情,紧张紧张紧张、刺激刺激刺激…… “呿!根本就没人在看电视嘛。” 杜诗凯不屑地碎碎念,搂着爱犬小七,远远地躲在客厅一角。 爸爸跟雪雁姊姊说这段剧情儿童不宜,赶他回房里做功课,他以为他们会认真看电视上雪雁姊姊的精彩演出,结果两个人却是在沙发上亲密地搂搂抱抱,说些言不及义的废话—— “我想演好莱坞电影!你有办法让我不用出卖身体、不用作践自己,就能演到好角色,红遍全亚洲、全世界吗?” “我会努力的。” “人家还想拿到最佳女主角奖。” “呵呵,这就不是我努力能办得到的了。”有人很白目。 “你的意思是我拿不到奖?”有人生气了。 “我的意思是,这需要你自己的努力。不过我相信你,凭你的演技和敬业的态度,只要经过几年磨练,迟早有一天能得到大奖肯定。” “你真的信我?” “嗯。” “我也相信你,全心全意、百分之百地相信你。” 拜托,够了没啊?杜诗凯翻白眼。这两个大人都不觉得这些恶心的对白跟现在电视上演的剧情很不搭轧吗? “小七,你觉不觉得他们很白痴,像笨蛋一样?” 小七自喉间滚动几声咕噜,显然很同意小主人的见解。 杜诗凯咭咭摇头,正想再跟爱犬说些什么,沙发那边传来夏恶心的炮弹攻击—— “我爱你,小胖妹。” “我也爱你,大叔。” 救人啊!他快吐了! 杜诗凯一手捣喉咙,一手捧胸口,状若极度不舒服。 小七担忧地望他,磨蹭他的腿,吠叫两声。 “别担心,我没事啦。”杜诗凯用力抱爱犬,吃吃地笑。 这笑声总算惹来在沙发上甜言蜜语的两个大人注意,同时起身望向他。 “不是叫你回房做功课吗?怎么又跑出来了?”杜信安首先开呛。 杜诗凯倒爸爸扮兔脸,迈开两条短腿,咚咚咚咚地跑过来,硬卡在一对有情人中间。 “我也爱你们!你们两个爱不爱我?” 要比恶心谁不会?他也是有练过的好吗? “爱啊,当然爱。”雪雁姊姊笑着揽住他,他乘机得寸进尺,将小小的身躯蜷进她吓里,紧紧地贴着那柔软的胸部。 想当然耳,他那个小气爸爸立刻吃醋了。 “你这小鬼!给我放规矩点,小小年纪就学会吃豆腐像话吗?!” “呵呵呵——”他偏要不规矩。 “给我滚开!” “不要,我不要!噜噜噜~~” “噜你个大头啦!” 一场父与子的战争,就此热闹开打。 战利品会是什么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