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家吃货媳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裴延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一间干净整洁的瓦舍,昏黄的光线从木窗照了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味。 他蹙起眉头,刚想起身,胸口和背上的疼痛无比清晰的传来,他吃痛的闷哼一声。 下一刻,一声迷糊的嘤咛在手边响起。 裴延侧过头,就看到趴在床上,睡眼惺忪的陶缇。 陶缇睡得还有些迷糊,抬手揉了揉眼,见他一双黑眸望着她,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来,「殿下,你醒了!太好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渴不渴,饿不饿?」 也不等他回答,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热已经褪去,陶缇松了口气,「浩哥儿没说错,徐老伯的医术真不赖,他才喂了你一副汤药,你的烧就退下去了。」 裴延看向她,心头有不少疑问,想要开口,但嗓子实在干涩的厉害。 陶缇看出他的难处,一拍脑门,反应过来,「殿下,你是想喝水对吧,我这就给你倒。」 她赶紧起身,去桌边倒水。 裴延这才发现她换了一身衣衫,是件浅蓝色的粗布衣裳,没什么花纹,还有些偏大,穿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娇小。发髻也换成寻常妇人常梳的矮髻,簪着一根木簪。 一张小脸虽然未施粉黛,但十六岁的好年华,肌肤白皙,嫩得能掐出水似的,还透着桃花瓣般粉嫩的好气色。不过到底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眼下泛着些许乌青,眉眼间也带着倦色。 陶缇端着茶杯回来,一只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又将茶杯递到他的嘴边,「殿下,来,喝水。」 她这般自然的靠近,裴延心头微动,垂下眼,就着她的手将杯中的水喝尽。 「殿下,还要喝么?」她轻声问,柔和的气息不经意拂过裴延的耳畔,他的耳朵有几分发烫。 「不…用了……」他沙哑的开口,还是虚弱的。 陶缇扶他重新躺好,又拿薄被给他盖好,温温柔柔的说道,「殿下,你还记得我们进洛阳城之前,在一座山神庙避雨的事么?」 裴延静静的看向她,「嗯。」 陶缇黑眸中闪着亮光,难掩语气中兴奋,「那回一同避雨的不是还有一对祖孙俩嘛,就是走之前还送了野菜给我的。要不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我第二次去找人帮忙时,正好遇到他们祖孙俩。那老人家是药农,也是一位大夫,咱们现在就住在他家!」 裴延了然,露出一抹虚弱的笑意,哑声道,「真是幸运。」 「是啊,我见到他们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陶缇像是打开话匣子一般,小嘴叭叭叭道,「那位老人家姓徐,他家小孙子小名唤作浩哥儿……唔,咱们现在的位置,是洛阳城外四十里外的桃源村。真是飘得有够远的,也不知道展大人他们什么时候能找过来。」 得知目前的位置后,裴延平静的思考起来。 虽说刺杀时,陶缇突然出来,是他始料未及的,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挺不错? 至少……比他一开始所设想的效果,要好很多。 他回过神来,淡淡道,「别担心,最多三五日,他们便会寻到这里,孤正好也能养养伤。」 听到他这样说,陶缇也放心了,「那就好。」 两人安静了下来,裴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弯的,温和的看向她。 感受到他投来的视线,陶缇有点紧张,小声道,「殿、殿下,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裴延笑了,「阿缇你这样穿戴也挺好看的。」 陶缇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浆洗的有些发白的蓝布衣裙,这……好看? 她不由得对裴延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轻咳了一声,她道,「徐老伯家中没有女眷,我身上这衣服还是村里的一位婶子借的。」 「发髻是你自己梳的么?」 「……不是,也是那婶子帮我绾的。」陶缇有点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说起梳头发这事,她是真的头大。前世她一直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基本用梳子抓两下就好了。可到了这里,贵女们都无比宝贝这一头青丝,头发养的又长又厚的,打理起来极其不易,更别说挽起发髻了。 见她惭愧的垂下头,裴延轻笑一声,「没事,以后孤帮你梳。」 陶缇心脏猛地一跳,脸颊也是一阵烫。 第2章 她赶紧起身,结结巴巴道,「那个,灶上还温着药,我去看看,你、你先躺着歇息……」 瞧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裴延哼笑一声。 须臾,他敛起笑意,淡漠的盯着屋顶。 昨夜遇刺,下落不明—— 大概明日傍晚,这消息便能送入父皇的耳中吧。 他还真的有些好奇长安那一众人的反应了。 ……… 不多时,屋内重新响起脚步声。 裴延转脸去看,来者不是陶缇,而是那个十岁的小孙子。 他端着一碗药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打量着裴延,怯生生道,「大姐姐说她要准备做晚饭了,让我来给你送药。」 裴延淡淡看了眼这个孩子,扯出一抹浅笑,「有劳你了。」 浩哥儿见他笑了,心道,看他昏迷的时候,一副神仙般矜贵、不好接近的样子,没想到醒来后,脾气好像还挺好的? 他走上前去,先将药放在一旁,问道,「这位郎君,我扶你起来?」 裴延说了声多谢,在他的帮助下缓缓坐起,身后靠着枕头。 「你要我喂你喝药吗?」浩哥儿端起药碗,悻悻的补充了一句,「是大姐姐说的,她说你胸口和手臂上都有伤,若是你不能自己喝,让我喂你。」 她倒是交代的细致,人却躲得远远地。 裴延这般想着,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药碗,淡声道,「我自己能喝。」 汤药是温热的,入口刚好,就是苦味太重,但对裴延来说,喝药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有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在他体内流淌的,一半是温凉的血液,一半是苦涩的汤药。 见他一口气将碗中汤药喝完,浩哥儿惊讶的张开了嘴,「哇,你好厉害,这么苦的药你就直接喝下去了。」 裴延笑而不语,浩哥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得发紫的李子来,「这个,你吃,这李子山上摘的,可甜了。」 「你留着吃吧。」 「那可不行,这是大姐姐叫我拿来给你吃的,说是喝完药没有蜜饯,让你吃两个李子去去苦味。」 听到这话,裴延心头微动,她还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 修长的手接过那两个李子,啃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盈满唇齿,甜甜软软的,嘴里的苦涩味一下子淡了许多。 待吃完李子,他问浩哥儿,「我身上的衣裳是谁的?谁给我换的?」 他现在穿这样一袭深青色棉麻长袍,面料洗得柔软,虽不够华丽,但穿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息,像是进京赶考的年轻书生一般。 「这是我阿爷的衣裳,我和我阿爷一起给你换的。」 说到这里,浩哥儿歪着脑袋,疑惑问道,「这位郎君,你与大姐姐不是夫妻么,怎的她给你换个衣裳都不好意思?」 裴延,「……」 好小子,真会问。 他沉默了一阵,忽的,想起一件事来,拧起眉头问道,「你们帮我换衣衫时,可曾看到个紫棠色的香囊?」 「香囊?好像是有一个,不过脏的厉害,和你换下来的衣袍一起放在外头呢。」浩哥儿问道,「郎君你要那个?我给你取来。」 「多谢。」裴延道。 浩哥儿去外转了一圈,很快将那个样式并不华丽的香囊给了裴延,他心里还嘀咕着,就一个香囊而已,有什么特殊么? 却见这俊美郎君将香囊打开,从里头拿出两根红绳子来。 这下浩哥儿更是不理解了,啊,就两根普通的红绳子,这有什么稀罕的? 裴延看到那红绳还在,绷着的嘴角放松,思索片刻,索性直接将两根红绳缠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省得丢失难寻。 他系好红绳后,与浩哥儿聊了起来。 他待人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舒适感。浩哥儿与他说的十分高兴,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点防备都没。 一大一小聊得热络,没过多久,一阵诱人的香味从门窗外飘了进来。 浩哥儿顿时停住了话头,扬起下巴,眯着眼睛,深深地嗅了几下,「好香啊!」 屁股底下就跟长了虱子一般,坐不住了,他不好意思朝着裴延笑了笑,「我去看看大姐姐做了什么好吃的!」 说完,他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厨房里。 陶缇撸着袖子在灶台前忙活着,徐老伯坐在石墩上,往炉灶里面添柴火,熊熊火光照得他一张老脸都红彤彤的。 第3章 「陶娘子,可还要再添柴?」 「不了不了,菜也做得差不多了,炉灶里的剩柴蒸一条鱼,绰绰有余了。」 陶缇边说着边将锅里的小炒黄牛肉舀了出来,动作潇洒的洒在盘中,那个半圆形的锅巴上。 锅巴是现炸出来的,还热着,炸的金黄焦脆,油光闪闪,炒好的黄牛肉均匀洒在锅巴上,顿时发出「刺啦」的诱人声响,牛肉的香味混合着锅巴的米香,这滋味真是馋得人口水直流。 循着香味而来的浩哥儿看着桌上摆着的菜肴,不由得感叹道,「哇,大姐姐,你太厉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这么多好吃的!」 陶缇动作麻利的往鱼肚子里塞葱结,笑道,「想吃的话,那就赶紧去洗手,再把菜端上饭桌。等这条鱼蒸好,就能开饭了。」 浩哥儿一听,立马站直身子,乖乖听令道,「好,我这就去!」 看着小孙子来回端菜,高兴的跟过年似的,炉灶前的徐老伯很是感慨,孙子跟着他,真是吃了不少苦啊。 陶缇见他神色凝重的样子,轻声问道,「徐老伯,您怎么了?」 徐老伯回过神,摇摇头,笑道,「浩哥儿一向顽劣调皮,老夫还是头次见他这么听话,看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陶缇笑了下,「浩哥儿这个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虽然调皮了些,但能看出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 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与浩哥儿差不多的五皇子来。相比与那位豪横的小爷,浩哥儿算得上十分乖巧懂事了。 ☆☆☆ 祖孙俩的房子不大,中间一个堂屋,左右两个厢房,中间一个小院子,平日里晾晒着各种草药之类的。后院搭了个小竹楼,算作灰袍老人的书房,书房旁就是一片菜地,种着一些简单日常的蔬菜。 当红霞布满整个天空时,小院子里的饭桌上,也摆上了热乎的三菜一汤。 浩哥儿早就迫不及待的爬上桌,盯着那菜肴眼睛发直,但他虽然馋,却懂礼貌,见阿爷和大姐姐都没动筷,也乖乖地按捺住小手,坐着等。 「你们饿了先吃吧,我进去看一下我夫君。」陶缇笑道,将身前的围兜取下,转身往左厢房走去。 屋内,点了两支小小的蜡烛,照亮一小片空间。 裴延正闭目养神,蓦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 陶缇走到他身边,柔声问,「殿下,晚饭做好了,你能起身么?还是我给你端些送过来?」 「我出去与你们一道吃吧。」裴延一只手撑着起身,轻笑道,「我伤的是上半身,下半身没有受伤。」 见他高大的身形还有些摇晃,陶缇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道,「还是我搀着你吧。」 裴延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她扶着自己的手,薄唇微掀,「好。」 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走,橙色的夕阳余晖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 裴延看向方方正正的小院,院里那棵茂密的大榕树,方桌上热气腾腾的新鲜饭菜,桌前的黄发垂髫,角落里的小猫小狗……一阵从未有过的安稳情绪涌上心头。 这样可真好。 这般想着,两人一起落入座。 桌上的饭菜还未开动,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牛肉锅巴,一道清炒菜心,还有一道酸菜豆腐汤,都是些家常小菜,瞧着却有滋有味。 裴延向徐老伯道谢,徐老伯摆了摆手,笑道,「裴郎君这些客套话晚点再说,先吃饭,这菜怪馋人的,凉了滋味就差了。」 浩哥儿早就馋得不行,小脑袋也点着,「是啊是啊,吃饭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裴延和气的笑道,「好。」 众人拿起筷子一起吃了起来,浩哥儿最感兴趣的是牛肉锅巴,徐老伯则是先舀了一碗酸菜豆腐汤。 锅巴炸的很是酥脆,筷子一戳,就分下一大块来。金黄的锅巴焦香无比,吃起来咔嚓咔嚓的,淡淡的咸味,还有股浓郁的大米香味,让味蕾得到最质朴简单的满足。再配上那鲜辣美味的小炒黄牛肉,青红小米椒麻辣提味,黄牛肉细嫩无比,虽没高汤勾芡,可这汤汁依旧美味十足,脆脆的锅巴配上嫩滑的牛肉,口感无比绝妙。 火辣辣的鲜味在舌尖弥漫,浩哥儿辣的直吸气,却是不肯停下,嘴里还不停夸,「好吃,太好吃了!」 他这副样子,倒是让陶缇想到那些在学校小卖部买辣条,辣的流眼泪还不停往嘴里塞的小学生来。 她不禁笑出声来,道,「慢点吃,先喝点汤压一压。」 第4章 这边,徐老伯已然喝下了半碗酸菜豆腐汤,十分享受的眯着眼睛,道,「陶娘子,你这道汤做得好啊!没想到酸菜与豆腐做成汤,滋味能这么鲜美,酸菜脆爽开胃,豆腐又滑又嫩,尤其这里头还有些腌萝卜丁?嗯,吃起来脆爽有嚼劲,真是给这道汤锦上添花了。」 「您喜欢吃就好,这道汤做法简单,特别适合老人和孩子吃。」陶缇笑道,眼角余光瞥见裴延的筷子要朝那道牛肉锅巴伸去,她立马拦住了,「殿、夫君……」 裴延的筷子一顿,漆黑的眼底划过一抹诧异。 也不知道是为了她这阻拦的举动,还是为着她那声轻轻软软的「夫君」。 陶缇乌黑的瞳仁很是明亮,一本正经道,「你身上还有伤,得忌辛辣。」 说着,她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放到他的碗中,「你吃这个,清淡鲜美,多吃鱼肉有助你伤口尽快恢复。」 裴延垂眸,看着碗中那雪白嫩滑的鱼肉,黑眸一弯,轻声道,「是,多谢娘子关心,为夫多吃鱼。」 他这又是娘子又是为夫的,直听得陶缇脸颊染上一阵嫣红。 她低下小脑袋,扒拉了一口饭,心里告诉自己:这只是个称呼而已,淡定淡定。 偏偏浩哥儿笑眯眯说道,「大姐姐,你对你夫君真好,你夫君也很听你的话,你们俩可真般配,就像是戏文里唱的金童玉女……如果我以后也能讨到像你这样,又体贴又会做饭的媳妇,我也一定都听她的。」 陶缇差点没喷饭,「你才十岁不到,就想媳妇了?」 浩哥儿道,「十岁不小了,阿爷说,等我十六岁就能说亲事了。」 裴延动作优雅的将碗中那一块鱼肉吃完,淡淡的笑,「你想讨个体贴会做饭的媳妇没问题,但我娘子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像她一样的你怕是难寻了。」 浩哥儿,「……?」 他怎么嗅到一阵淡淡的醋味。 ☆☆☆ 用过晚饭后,陶缇和浩哥儿收拾碗筷,徐老伯帮裴延换伤药。 昏昏灯光下,裴延衣袍退下,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精瘦上半身。 徐老伯检查了一下伤势,又给他拆开纱布、换药。 全程,裴延哼都没哼一声。 等换好了,徐老伯收拾药箱,叹道,「你倒是能忍。」 裴延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袍,淡淡道,「只要命还在,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也是你走运,胸口那道剑伤要是再偏个两寸,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徐老伯道,「不过你身上的伤也蛮重的,再加上在水里泡了一夜,想要彻底恢复,嗯……按你的体质来说,最快也得调养两个月。」 裴延的手指微不可查的一颤,似是漫不经心道,「徐老伯,您的医术不错,若是从医为业,应该比当药农采药要富裕得多。」 徐老伯笑着摇头,「当大夫哪有当药农自在,再说,我家中就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十岁小儿,能有一屋遮风避雨,有一口饭菜饱腹,就足够了,何必再去求什么富贵。」 裴延道,「那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徐老伯眉头一挑,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裴延,一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老眼透出睿智的光,「可惜什么?」 裴延也不装了,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徐老先生好。」 眼前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盛名的神医徐文鹤。 听到他这一声「徐老先生」,徐文鹤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静,「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延轻笑,「浩哥儿。」 徐文鹤不冷不淡的哼道,「太子殿下真是敏锐,刚醒来就知道套小孩子的话。」 这半夸半贬的口吻,裴延也不生气,只道,「徐老先生莫要怪罪,实在是这两日危险重重,我不得不警惕些。」 他顿了一下,又问,「徐老先生早就猜到我和内子的身份了?」 徐文鹤将药箱合上,「躲个雨都能躲出那样大的阵势,傻子都猜到了。」 裴延,「……」 昏黄的烛光发出一声荜拨响声,知道彼此身份的两人,反倒更自在了。 徐文鹤盯着床上的裴延,开门见山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想救你的。」 裴延毫不意外,清隽的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笑意,「理解。」 这倒让徐文鹤有些诧异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男人,「你理解?」 第5章 裴延道,「我知道您想隐居山林,不再过问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我的父皇却在暗中寻你,平白扰了你的清静。」 徐文鹤捋了下胡子,给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补充道,「这回之所以救你,主要是看在你娘子的份上。老头子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临了了,也不想欠谁的,上回在山神庙,她好意收留我们祖孙俩,这份情我一直记着,这回正好还了。」 裴延诚恳的道了声谢。 「谢字不敢当,只希望太子能当做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让老夫能含饴弄孙,了却残生,毕竟——」 徐文鹤深深地盯着裴延,肃然道,「太子殿下身体十分安康,完全用不着老夫。你说是么,殿下?」 裴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光影下越发深邃,幽深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有杀意在眼底一闪而过,须臾后,他一点一点的笑开了,「真不愧是神医,幸亏我父皇没找到你。」 徐文鹤道,「殿下放心,此事老夫定会烂在肚子,绝不外提半句。」 裴延道,「徐老先生不用这般紧张。」 徐文鹤,「……」 正好这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笑语,是陶缇与浩哥儿过来了。 屋内两人神色微变。 徐文鹤拿起药箱,恭声道,「伤口已包扎好,那老夫先出去……」 「徐老先生。」 裴延忽然唤了一声,徐文鹤疑惑看向他。 裴延朝他一点头,桃花眼带着笑,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我的身体情况,还请对我娘子保密。」 徐文鹤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压低声音道,「你连她也瞒?」 裴延眸色一黯,纤浓的羽睫微垂,语调沉了几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等时机成熟,他会一五一十与她说明,从此再不会欺瞒。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银白色月光笼罩着安静的桃源村。 徐文鹤的小院只有两间能住人的屋,平日里他与浩哥儿一人一个屋,一人一张床。现如今多了陶缇与裴延,浩哥儿就去徐文鹤的屋里睡,裴延和陶缇小两口一起住浩哥儿的屋。 乡下地方,没什么宽床锦被。陶缇原以为之前在驿站住的床就已经够窄了,可浩哥儿这张单人床,比驿站的床还要窄一截。 因着伤势原因,裴延得平躺着,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一个人便占据了大半张床。 见陶缇站在床边迟迟不动,裴延尽量挨着床边,给她空出一块地方来,轻声道,「阿缇,累了一天一夜了,上床歇息吧。」 陶缇看他稍微翻个身都能掉下床的模样,赶紧道,「殿下你往里头睡一些,不用给我让位置,我今晚睡地上就行了。」 裴延眉头拧起,「不行。」 「没事的,现在都快五月了,地上再铺一层被子,也不会凉。」陶缇一副轻松的口吻,道,「你身上有伤口,我怕我睡相不好,害你伤口裂开,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见她真的要拿铺盖睡地下,裴延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动作太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陶缇一转头,看见他这吃痛的样子,忙凑上前扶他,急急道,「殿下,你快躺下。」 「阿缇,不要睡地上。」裴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仰着头,那双漂亮桃花眼仿若盛满星光,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令人心动的光彩。 陶缇晃了晃神,水灵灵的黑眸眨了下,「……好、好的。」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好」??? 好个鬼啊,这么小的床,难不成要她叠在他身上睡? 唉,都怪男色撩人,一时间迷了她的心神。 裴延见她答应,清隽的眉眼缓缓舒展开,笑意温柔,「那吹了蜡烛,休息吧。」 陶缇看了眼那令人为难的小床,轻轻叹了口气,「嗯。」 不像在行宫时,上了床后,那锦绣幔帐还能透出隐隐约约的光,在这小村庄里,没有幔帐,只有薄薄的青纱帐,烛光一灭,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陶缇小心翼翼的从床脚爬上床,生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 等她缩着身子躺下时—— 平躺很艰难,只能侧着睡。 她轻轻的调整睡姿,先是朝着墙,但很快,她就嗅到暗黄泛青的墙壁传来的霉味。 虽然她努力去忽略这股子潮湿的霉味,无奈她的脸实在离墙太近,那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给她一种身处地牢的感觉。 第6章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揽过她的肩膀,直接将她调了个方向。 「憋气作甚,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男人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 黑暗中,陶缇看不见,只是凭着那拂过脸颊的温热气息,判断出裴延这会儿离得他很近,她胡乱答着,「没、没憋气……」 她的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些距离,起码别贴着。只是床太小了,她实在难以挤出更多的空间,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一些。 好在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稍微减少了窘迫感。 安静了一会儿,裴延轻轻开口道,「阿缇,昨夜那么危险,你为何还冲上来?若不是你走运落了水,你的性命怕是难保。」 听着这个问题,陶缇沉默了片刻,才道,「看到你有危险了,下意识想去救呀。救人还要理由吗?」 裴延,「……」 「如果一定要有理由,那大概是人的生命很宝贵吧。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是没了……」陶缇补充道。 裴延抿了抿唇,本来有点期待的心情这会儿不知怎变得有些郁闷。他斟酌片刻,又问,「所以,如果被刺杀的不是孤,换做是其他人,你也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陶缇一噎。 心底却第一时间给出了回答:当然不是。 她垂下眸,嗓音轻柔道,「殿下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裴延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语气却保持着平静,「哪里不一样。」 陶缇身子不由得绷紧了些,声音也更小了,蚊子哼哼似的,「就……殿下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我们又是朋友……」 朋友?裴延哑然失笑。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快缩成一团了,要是再追问下去,她怕是今夜都没法好好休息。想到白日她疲惫的神色,裴延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想到才静一会儿,就听到小姑娘怯生生的出了声,「殿下,你说……今日那个猎户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裴延微愣,她要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一茬。 他道,「应当不会这么快发现,便是发现了,旁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相比于杀了猎户这回事,裴延更关心的是陶缇对他的印象。 想到她那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他沉声道,「阿缇,今日孤杀了那个猎户,你会不会觉得孤……心狠手辣?」 一想到那个猎户的丑恶嘴脸,陶缇简直气成河豚,闷闷道,「才不会!那个人活该!如果不是殿下你及时出手,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刚一说完,她立马懊恼的闭嘴。 自己怎么当着裴延的面喊打喊杀呢,这一点都不温柔文雅! 裴延似是猜到她的想法,轻笑了两下。 须臾,他温声道,「你不会为这事疏远了孤,那孤就放心了。」 「不会的,对付坏人就该那样,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不必感激。要说恩情,你在画舫上救了孤一命,应当是孤感激你才对。」 「嗐,你别放心上,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说起来,我还害得你掉水里,搞的咋俩跟漂流瓶似的,漂了四十多里……」说到后面,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裴延只听得她前半句,语气认真道,「救命之恩,是要放在心上的……让孤想想要如何报答你?」 陶缇,「不用不用。」 裴延,「不如以身相许?」 陶缇,「???」 是她幻听了,还是裴延脑子烧坏了? 陶缇满心惊讶,想了想,伸手朝裴延的额头摸去,小声咕哝着,「不烫了呀,怎么还说胡话呢。」 裴延哭笑不得,「阿缇莫不是嫌弃孤?」 陶缇心道,哪能啊,你这条件,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性格又温柔,对她从没发过一下脾气,说过一句重话,她亲爹妈都没这么好的耐心……这要还遭嫌弃,那简直没天理了。 只是,以身相许什么的,听起来很美好,实际上……他们俩之间,是根本不可能的。 他是人,寿命短暂到只剩两年的人。 而她是神族,若非主动选择沉眠,便是不死不灭。 话本子里不是有句经典台词,叫人妖/人神殊途吗?他们俩根本不一条道上的。 就算她喜欢他,又能怎样呢。 第7章 陶缇长长的眼睫毛垂下,讪讪笑道,「殿下,你别开玩笑了,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裴延默了一瞬,淡声道,「……好。」 两人都安静下来,只听得窗外传来几声虫鸣。 陶缇胡乱想着裴延的话,心绪纷乱,可她实在太累了,没多久还是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裴延感受到身旁贴着的身子放松下来,将她往怀中揽了揽,掖了下被角。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儿,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小傻子,孤哪里跟你开玩笑了。」 怀中的人没有回应,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 陶缇是被一声嘹亮的鸡叫声唤醒的,农村的大公鸡,起得早,嗓子亮,唤醒效果顶呱呱。 她睡眼惺忪的抬头看了看,窗外透进朦胧的淡光,明显时辰还早。 她正打算躺下再睡个回笼觉,忽的发现身旁之人好像有些不对劲? 借着微光,裴延冷白的肌肤上泛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浓眉紧皱,额上还有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陶缇抬手往他额头一放,登时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 糟糕了,怎的又烧起来了! 她忙坐起身来,轻轻唤道,「殿下,殿下……」 在她的唤声下,裴延虚弱的睁开了眼,眼眸尚有几分水气,嗓音哑哑的「嗯」了一下。 陶缇担忧道,「你又发烧了……我去找徐老伯!」 她连忙起身,快速穿戴一番,只是一头青丝垂着,她也不知道梳髻,便扯了根绳子随意捆了捆。 走出门,对面的房门还紧闭着,陶缇抬眼看了眼,天色蒙蒙亮,估摸着也就凌晨四点多,天边那轮月亮还在呢。 她走到对门,刚想敲门,手却顿在半空中—— 她和裴延已经够麻烦徐老伯祖孙了,这大清早的,若是还搅扰他们安歇,似乎不太好。 迟疑片刻,她决定还是自己先帮裴延降温。老人家一向起得早,估计顶多半个时辰,徐老伯也该起了。 打定主意后,陶缇赶紧跑厨房,烧了壶热水,冲了一碗淡盐水,剩下的都倒进了脸盆里,和烧酒一起兑了兑,搁在一旁放凉。 「殿下,先喝点淡盐水。」陶缇弯着腰,手臂穿过他的后颈,将他稍稍抬起一些,赶紧往下塞了个枕头。 两夜一天过去,裴延的唇边有新冒出的青色胡茬,看上去憔悴不少。虽然人还在发烧,但他心志比常人要坚定许多,这会儿意识还是有的。 陶缇一勺一勺给他喂,他也配合着喝。 待一碗淡盐水喂完,陶缇起身试了试木盆里的水温,不热不冷,刚刚好。 她将水盆端到床边,看着半躺半靠的裴延,抿了抿唇瓣,小声道,「殿下,我帮你擦身子降温,需要脱一下衣服……我不是占你便宜……」 裴延半阖着眼,没说话,任由她摆布般。 陶缇屏住一口气,将他的寝衣解开,轻轻一掀,胸肌腹肌人鱼线再次出现在眼前…… 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幕啊。 她不合时宜的想着,很快记起正事,拧起巾帕,替他擦身。 她凝眸,避开包扎处,认认真真的帮他擦拭着,手臂、脖子、胸腹、大腿、小腿……他的身体很烫,隔着薄薄的巾帕,她也能感觉到他滚烫的热度。 擦着擦着,她心头冒出个疑惑来,裴延不是从小体弱多病么,那他的身材为什么还这么好? 这胸肌腹肌,可不是随随便便练一练就能拥有的…… 她正沉思着,手腕突然被扣住。 陶缇一怔,乌黑眼瞳看向裴延,无辜又迷茫,「……?」 裴延桃花眼微眯,哑声道,「擦的时候,别分心。」 说完,他放开她的手。 陶缇还有点懵懵的,直到她看到裴延那快要被她推到关键部位的寝裤,还有她放在他平坦小腹处的手—— 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 轰的一下,她那张白皙的小脸彻底红透了。 「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脑袋低低埋着,结结巴巴道。 「没事。」裴延哑声道。 接下来,陶缇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擦了一遍,赶紧端着木盆逃出去了。 屋外。 徐文鹤也起了,见陶缇急哄哄的从那屋出来,还有些诧异。 陶缇见到徐文鹤起身了,很是惊喜,连忙将裴延发烧的情况说了。 第8章 听完陶缇的话后,徐文鹤走进了左厢房。 看到裴延衣衫凌乱,胸口微敞着,地上还有些水痕,他也猜到是怎么回事,笑着打趣了一下,「难怪陶娘子脸那么红呢,原是帮你擦身子了。」 裴延没接这话,只客气与他问了个好。 徐文鹤给他看了看,心里也有数,从屋里出来后,便配了一副新方子,拿去给陶缇熬。 陶缇忙点炉子,将药煮上后,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忧虑的问徐文鹤,「徐老伯,我夫君昨日不是退烧了么,今日怎么又烧起来了?是不是跟他体质有关?他小时候不慎落过水,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 徐文鹤瞥了眼她眼下的淡淡乌青,心中感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撒谎,「是,与他病弱的体质有关,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伤口感染,引起高热……不过你也别担心,只要喝过老夫的药,再好好休养,无大碍的。」 陶缇这才稍稍放下心,与徐文鹤道了谢,又笑道,「那我先去做早饭,等浩哥儿醒来,就可以吃了。」 提到吃的,徐文鹤捋了捋白胡子,笑意盛了不少,「好,好,多做些。」 陶缇应下,转身进了厨房。 等药煎好,徐文鹤为了不打扰陶缇制作美食,主动给裴延送了药过去。 ……… 浩哥儿是被早饭的香味勾醒的,他麻溜的穿好衣裳跑出来,看着桌上丰盛的早饭,欢喜的「哇」了一声。 四方桌上,正中摆着一大盆色泽金黄的小米南瓜粥,四周摆着炸豆腐丸子、香煎韭菜盒子、萝卜丁炒酸菜,还有满满两大碟的灌汤包,在明媚的清晨里,热气腾腾的菜肴香喷喷的,惹人垂涎。 徐文鹤这边赶着浩哥儿去洗漱,自己先夹了一个灌汤包到碗中,「陶娘子,这也是包子?这皮你怎么能做的这么薄,瞧着玲珑剔透,褶子都捏成花似的,怪好看的。」 「这是灌汤包,特点就是皮薄馅厚。」陶缇将一碟香醋推到他面前,笑吟吟道,「你可以先尝个原汁原味的,再尝个沾醋的,各有滋味。」 「好,我都尝尝。」徐文鹤听她的,夹了一个往嘴里送。 灌汤包的皮很是嫩滑,稍稍一咬就破了,里头鲜美浓郁的汤汁一下子流了出来,争先恐后般流满整个嘴巴,真是鲜到眉毛都要掉了!尤其是这其中的肉馅,又香又不松散,入口油而不腻,若是沾上一些醋,酸酸的醋将肉馅的油中和一下,口味更是清爽。 「好,好,真是不错!」徐文鹤满嘴夸赞,又夹了一个,吃的津津有味。 陶缇考虑到裴延的状况,单独分了一份早饭,打算给他送进屋里。 徐文鹤家中没有托盘,陶缇只好一样一样端进去,浩哥儿见了,立刻起身,帮她一起送。 屋内,裴延安静的靠在床上,清晨的柔和阳光透过屋内的木窗,斜斜的洒在她身上,将他本就俊美的侧脸,衬托得线条清晰,越发温柔。 「你肚子饿了吧?」陶缇走了过去,边摆放着早饭,边道,「我做了些清淡好消化的,韭菜盒子比较油腻,就没给你拿,这炸豆腐丸子和灌汤包你倒可以多吃几个,还有这南瓜粥,我熬了半个时辰,绵绵稠稠,很养生的。」 裴延道,「阿缇,我胸口有些疼,身上还有些乏力,怕是动不了筷子……」 陶缇愣住,又是惊诧又是担忧的看向他,「这么严重么。」 「嗯。」 裴延嗓音温柔又沉哑,还带着撩人的小慵懒,「所以,可以麻烦你喂我么?」 他抬着头,从陶缇站着的角度来看,他那双标致的桃花眼显得圆了些,眼角有些下垂,瞳仁漆黑,眸光明亮,倒有几分狗狗眼的可怜味道。再加上他这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抿着的淡色薄唇,真的是……我见犹怜! 陶缇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这完全顶不住呀! 「好、好,我喂你。」她颔首,转脸对一侧的浩哥儿道,「浩哥儿,你先出去跟你阿爷吃吧。」 浩哥儿看向裴延,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昨儿个他情况还糟些,自己给他送药,他单手接过,喝得挺好的啊。怎的休养了一天,反倒要人喂了?真是搞不懂。 长安,勤政殿。 刚下过一场暴雨,整个皇宫都湿漉漉的,天色阴沉的像是一口黑锅倒扣。 周皇后带着亲自煲的汤羹,给昭康帝送温暖。 不曾想她前脚踏进勤政殿,洛阳的紧急书信后脚就送到了昭康帝的案头。 第9章 昭康帝将周皇后递来的汤随意推到一旁,先接过洛阳来的书信。 信函里不过简明扼要的短短数句,却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将昭康帝震得心神俱裂般—— 太子遇刺,太子妃舍身相救,两人一起掉入洛河,生死未卜。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周皇后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昭康帝这副阴沉凝重的模样,上一回见,还是顾沅去世时…… 难道—— 周皇后心头猛地一跳,太子在洛阳出事了? 昭康帝绷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之上,他虽已青春不再,但面容依旧英俊,轮廓深邃,英挺的眉目间是成熟男人的魅力,浑身散发着帝王高不可及的威严。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等缓过神后,狭长的黑眸眯起,转过脸看向一旁的周皇后,眼底迸出阴鸷凌厉的光来。 周皇后背后一阵寒意,面上却还强撑着,「陛下?」 昭康帝薄唇轻启,「太子在洛阳遇刺,下落不明……」 虽猜到一些,但亲耳听到昭康帝说出来,周皇后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惊,脸色也白了几分,蹙眉做出担忧状,「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会有刺客呢?这洛阳府的兵将是做什么吃的?陛下,你也别太焦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昭康帝斜乜了她一眼,「见皇后如此担忧太子安危,朕心甚慰。」 这话说的意味不明,周皇后心头一凛,柔声道,「臣妾是皇后,太子乃储君之尊,出了这事,臣妾定是为他忧心的。」 若换做寻常人家的继母,此时肯定会说「他虽不是我亲生,我却将他视如己出」之类的话—— 但周皇后不敢。 多年前,她曾经这样说过,换来的是昭康帝的一声嘲讽,「太子是沅沅所生,与你有何干系。」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每每想起,都是一阵刺痛。 在他眼中,顾沅哪哪都好,她周明缈哪里能与她比? 周皇后恨恨的想,是啊,顾沅哪里都好,但她还不是不爱你,你一颗心捧在她眼前,她都不稀罕瞧上一眼。你个权势煊赫的帝王,在她面前还不是一条渴求爱意的可怜虫? 这样想,她心里又痛快,又……难受。 出了这样的事,昭康帝自然没心情喝什么补汤,坐在书桌前就开始写圣旨。 周皇后也识趣,主动退下了。 这头刚出勤政殿,才歇了没多久的雨水又落了下来,雷神轰隆隆作响,一道闪亮可怖的电光在空中闪耀。 周皇后眯起眼睛,叹道,「这要入夏了,雨水就多了起来。」 大宫女给她撑着伞,压低声音问,「娘娘,太子他……」 周皇后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两道精致的眉紧紧拧起,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太子遇刺,是谁搞的鬼? 难道是兄长那边?不会,兄长一向做事缜密,绝不会出这么险要的一招。 难道……是长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皇后越想越觉得不安,华丽凤袍下,染着鲜红蔻丹的玉指渐渐地捏紧。 她咬牙,「去,去把三皇子叫到我宫里来。」 还没等大宫女答应,她又突然改口,「不,不行,现在叫了,倒显得我做贼心虚了……」 这个时候,不能轻举妄动。 是夜,天空漆黑,无星也无月。 勇威候府,一向端庄稳重的张氏张皇失措的跑向书房,也不顾下人阻拦,直接将门推开。 勇威候正在烧东西,骤然见到张氏闯了进来,神色变了变,「夫人,你怎么来了?」 张氏眉眼间难掩担忧,「我听说太子出事了,还有我们阿缇,她也一起出事了,这是真的吗?」 勇威候一愣,抿了抿唇。 张氏急了,上前就去拉他,「你说话啊!」 勇威候铁青一张脸,沉声道,「是有这么回事。」 张氏身子一晃,要不是及时扶着书桌,怕是要栽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对太子下手?」张氏跌坐在椅子上,失神呢喃着。 「唉,我瞒着你,就是怕你知道会担心……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勇威候摇头叹息。 张氏呆了许久,脑中也闪过无数想法来,最后,她站起身来,道,「我得去找她!」 勇威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张氏一脸认真,「我得去找阿缇……我有一位闺中密友阿卢,她夫君是汴州刺史,汴州离洛阳近,我去找她,看她夫君能不能派些兵去找……」 第10章 「胡闹!」勇威候道,「洛阳全城都在找他们,一同伴驾的几百名侍卫也在找,若要用得着汴州的兵力,陛下定然会发旨,哪里要你跑去?」 张氏眸中含泪,自责道,「都怪我,都怪我……我当初若是没把她嫁过去,也不会出这事……她离开长安之前,我都没跟她见上一面,她心里怕是还在怨我……」 一想到女儿如今生死未卜,而自己之前还与她赌着气,张氏心口一阵揪痛。 勇威候静了会儿,到底还是不忍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张氏抽泣一阵,泪光盈盈的看向勇威候,低声道,「你与我说句实话,这次刺杀,是不是周家搞的鬼?」 勇威候表情僵了僵,「我哪知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二房那点心思,女儿嫁给太子,你们暗地里却靠拢周家,支持三皇子!」 「你……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你们不是准备将四娘嫁给周府的三郎,好与周家攀亲么。」张氏冷哼一声,「陶博松,你真是狠心呐,这么快就想好了退路……也是,阿缇是个女儿,又一向不招你待见,你有那么多子女,哪里会为她考虑?」 勇威候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些了?真是不可理喻!」 张氏笑了,「不可理喻,你才知道我不可理喻!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 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的吵了一架。 当初的夜明珠,也被二十多年的悠长岁月磨成了鱼眼珠,情分越发寡淡。 最终吵下来,谁也没讨到好,不欢而散。 张氏气冲冲离开书房,一路上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平日里她重视端庄气度,此时统统抛在脑后。 她跪在小佛堂前,虔诚祈祷,「求菩萨保佑阿缇和延儿这两个孩子,信女愿用自己的命,换他们平安归来。」 也不知道在蒲团上枯坐了多久,仿佛有一生一世那么长,她的泪水都要流干了。 在桃源村住了三日,陶缇挺适应乡村生活的,唯一的不足,就是洗澡太麻烦了!! 陶缇本来想忍一忍,忍到展平他们找过来,但等到第四日,她实在忍不住了—— 时值初夏,本来就有些闷热了,而且她一天三餐在厨房里,难免会沾染些油烟味,想要好好泡个澡的念头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强烈。 于是乎,这日用过午饭后,她就开始忙活起来。 不像在行宫里,洗漱沐浴都有一大堆的宫人伺候,在农村想洗个热水澡,光烧水就够折腾了,更别说打水、提水、倒水、清理浴桶……院子里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她想泡个热水澡,全得靠自己。 陶缇就像只不知疲惫的小蜜蜂般,提着水桶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等一桶温度适宜的洗澡水准备好后,已是日头偏斜的傍晚时分。 浴桶放在陶缇与裴延住的左厢房里,裴延很是自觉的走到院子外,给她留出空间。 陶缇将房门关好,美滋滋的走向那桶热气腾腾的热水。 徐老伯家的浴桶实则是用来泡药浴的,所以比寻常的浴桶高出不少,寻常浴桶坐下去水能没过胸口的话,那药浴木桶起码得没过肩膀。 陶缇三下五除二就解了衣服,踩着小矮凳,高高兴兴跨进了浴桶里。 身子刚一浸入温热的水中,她便感觉整个人被一种无比舒适的暖流给包裹住,这几日的疲劳烦恼好似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懒洋洋的坐着,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享受。 舒服,真是太舒服了。 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全身经络都畅通了起来。 她这边正沉浸在沐浴的舒适中,院子里,裴延一只手支着脑袋,神色慵懒闲适,看着浩哥儿打陀螺玩。 旖旎的红霞弥布满整个天空,云卷云舒,初夏的暖风轻轻吹拂着,不远处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随风飘扬。 裴延坐着,此情此景,让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这会儿也有些理解徐文鹤为何抛下「神医」的名头,选择隐匿于这山野之间了,一箪食,一瓢饮,虽在陋巷,却有一番心灵上的安稳与慰藉。 就在他心中感慨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啊!」 裴延一怔,倏然坐直身子。 浩哥儿也没再打陀螺,小手挠了挠后脑勺,眨了眨眼,「裴郎君,刚才是不是大姐姐叫了一声啊?」 第11章 听到这话,裴延确定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蹙起眉头,掀袍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敲了敲门,「阿缇,你怎么了?」 屋内一阵安静。 裴延眉头拧得更紧了,又咚咚咚敲了两下门,语调低沉,「阿缇……是出事了么。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了?」 里头立刻传来声音,「别别别,你不要进来!!」 裴延,「……?」 此时此刻,屋内,陶缇正以一直极其尴尬的姿势摔倒在地。 摔跤就摔跤吧,问题是……她还光着身子! 一想到刚出浴桶,她不小心踩到溅了水的矮凳一滑,脚踝一扭,便朝地上摔了个大马趴,她就觉得羞愤欲死—— 丢人,真是太丢人了。 刚趴在地上的一瞬间,她的大脑都是空白的,强烈的羞耻感和的委屈感涌遍全身,差点没哭出声来。 还是裴延在门口第二次敲门,才让她回过神来,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等羞耻感过去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疼痛感,胸上、胳膊肘、膝盖、脚踝……尤其是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也顾不得尴尬,努力从地上坐起身来,看了眼自己又摔脏的身子,欲哭无泪:真是白洗了。 门外裴延还在问,「阿缇,出什么事了,没事吧?」 陶缇,「……」 求求你别问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她咬了咬嫣红的唇瓣,努力让声线听起来自然一些,「没、我没事,就是刚才不小心看到个蟑螂爬过去,才叫了一下。」 门口静默片刻,才传来裴延的声音,「那你……别怕。等你沐浴完,我看能不能找出来灭掉。」 「好。」陶缇扬声应了一声,见门外没动静了,这才垂头检查起自己的伤来。 好在乡下的地是泥巴地,摔一跤也不会像水泥地之类的滑破皮,顶多是红肿乌青。 其他位置倒还好,就是脚踝,好像崴到了。 她伸着手指,轻轻碰了下脚踝上明显变红的位置,一碰,就一阵刺痛。 糟了,看来是真崴到了。 陶缇郁闷的想着,这下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这么大个人洗个澡都能摔跤崴脚,这要让裴延他们知道了,得怎么看她啊! 她叹了口气,一只手扶着浴桶,努力站起身来。 身上摔脏了,还得重新回到浴桶里洗一遍。 陶缇看了眼那个害她摔跤的矮凳,再看一眼那高高的浴桶,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她抿着唇,扶着桶边,小心翼翼的起身,又试着重新跨回浴桶,可脚踝处实在痛的不行。 她咬着牙试了好几遍,还是没办法进去,气得她都想踹桶了!她就是想洗个澡,怎么就这么难! 就在她跟浴桶生闷气时,屋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阿缇,你还好么?」 裴延听到屋内迟迟没有动静,就连水花的声音都没有,隐约觉得不对劲,所以再来确认一遍。 这一次,屋内响起一个有些委屈的娇声,带着几分自暴自弃的小情绪,「不好,我不好。」 裴延,「……」 他敲门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温声道,「怎么了?需要帮忙么。」 陶缇看了眼脏兮兮的自己,还有放在八米开外的衣衫,又看一眼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右脚,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你、你可以进来一下吗?」 这一次,屋外的沉默明显更久了一些,「……好。」 门从里头锁住了,窗子却没锁上,裴延单手一撑,就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寻了一遍,当看到蹲在那高大的浴桶后,只露出半个小脑袋以及半个光溜溜肩膀的小姑娘时,眸色瞬间深了几分。 「玩你的陀螺去。」 裴延反身将浩哥儿好奇的小脑袋从窗口按了回去,「啪嗒」一声,落下窗,反锁好,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窗子一关,屋内好像与外头的世界隔绝一般,裴延只觉得周遭十分安静,他的心跳却格外鼓噪。 他别过头,哑着嗓子道,「阿缇,你这是?」 陶缇咬着唇,羞愧的小声道,「我摔了一跤,脚崴了……」 说完,她急忙补充了一句,「你别笑话我!也不准跟别人讲这事!怪丢人的。」 闻言,裴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憋着笑,道,「好,孤不笑话你,也不跟人讲,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12章 陶缇这才好受一些。 她看着他,鼓起勇气道,「那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裴延,「嗯,你说。」 「我身上摔脏了,得再到浴桶里洗一洗,你能不能扶我回浴桶……」 「……好。」 「那你闭着眼,不要乱看。」 「好。」 裴延顺从的闭上眼睛,一派正派君子模样。 陶缇对裴延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于是,她一点点提示着裴延往她这边走。 等他真的走到她这边来时,她整个人都快变成一只鹌鹑,小脸通红。 好在她那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发挥了一些遮挡的作用,勉强给了她一点可怜的心理安慰。 待裴延在跟前站定,陶缇抓住他的手,轻轻的放在了她的腰上,「你扶着我的腰,我撑着你的肩膀,看能不能一下子跳进去。」 掌心乍一碰到那一片滑如凝脂般的肌肤,裴延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下。 他刚才不经意瞥了眼她的脚踝,看得出崴得挺严重的,不能再受力和乱动,否则明日定然肿的不成样子。 捏着她那一把细腰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他嗓音沉哑,「不必那么麻烦。」 陶缇,「啊?啊——!」 第一声啊,是疑惑。 第二声啊,是惊诧—— 裴延突然从背后,单手勾住了她的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她赤裸又精致的背脊,与他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 他全程都闭着眼睛,另一只手在浴桶旁探了探,寻好位置后,稳稳当当的将她抱进了水中,淡声道,「好了。」 陶缇在水中,脸颊绯红一片。 裴延闭着眼睛,心中默数着步子,又退回到窗边,转过身对着墙,「洗好了与孤说,孤再抱你出来。」 陶缇恨不得将脸埋在水中,低低的应了声。 不多时,她便洗好了。 裴延又算着步子,重新走到她面前,陶缇上一秒还诧异他的记忆力和方向感,下一秒,就被他从浴桶里捞了出来,直接搂在了怀中。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她柔软的腰臀,猛地一顿,又赶紧收了回来,「冒犯了。」 陶缇脸颊滚烫,细声细气的说了句没事,又以最快速度擦干身子,对他道,「衣裙在床上。」 裴延「嗯」了一声,抱她往床边走去。 陶缇两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这次裴延的手很稳,没碰到其他地方,只勾着她的腰。 他的掌心有些粗,又烫的厉害,贴着她细嫩的肌肤,仿佛要让她在他的掌心融化。 坐到床上后,陶缇轻轻松了口气。 裴延转过身,背对着她,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眼眸中满是压抑的欲念。 天知道,触碰着她柔软的腰身,鼻尖盈满她身上湿润的淡淡香气,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感受到身体的躁动,为了不在她面前失态,裴延捏紧了拳,嗓音低哑道,「你换衣裳,孤先出去。」 也不等陶缇回答,他就大步往外走去,「啪」的一下开了门,又「啪」的一下关了门。 陶缇坐在床上,看着那关得严严实实的门,愣了片刻。 裴延他真的……好正人君子哦。 可是,穷奇好像说过,男人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有种本能的性冲动。自己都光溜溜的在他怀里了,他好像都没什么反应,基本等同于一个无情的扛货机器…… 陶缇低下头,勾开衣领看了眼,乌黑的眼眸泛起一阵深深地疑惑:虽然不算特别饱满,但还是挺有料的呀,难道他喜欢平的? 屋内的小姑娘陷入对自身魅力的怀疑中,而屋外,裴延身形端正的坐在石凳上,若有所思。 浩哥儿歪着脑袋看向他,见他肃着一张脸,浓眉紧拧着,只当他在思考什么极其重要的大事,直到—— 「裴郎君,你怎么流鼻血了!」 裴延,「……」 此时,徐文鹤捧着一个竹编簸箕,慢悠悠走过,「裴郎君,可需老夫给你配一副清心降火的药?」 裴延嘴角一抽,「……不必。」 当日夜里,万籁俱寂。 因着傍晚的事,陶缇与裴延之间还有点小尴尬,这会儿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陶缇自我安慰着,她可是从现代来的,摸个腰、抱一抱也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裴延全程都闭着眼睛,把他脑补成一个莫得感情的工具人,就……还好? 第13章 相比于她的洒脱,裴延则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所以当听到耳畔传来陶缇的小呼噜声,他心头惊诧。 他摸了她的身子,她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她难道不介意么?还是她真的将他当朋友了,所以毫无感觉? 裴延薄唇微抿,过了一会儿,似是咽不下这口气般,侧过身子,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暗道: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似是感受到脸颊上痒痒的,怀中的小姑娘慵懒的嘤咛了一声,还将小脸往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小猫似的,乖极了。 黑暗中,裴延看不清她的模样,却能想象出她撒娇的撩人模样…… 身子又是一阵燥热乱窜,他忙抽回手,重新平躺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尽快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裴延只觉得有一团绵软往他怀中蹭。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那明艳娇柔的小美人趴在他身上,一只白嫩的小手正在解他的衣带,另一只已然从他的衣摆下伸了进去。 裴延身子绷的厉害,却还保持着理智,一把握住了她那不安分的小手,沉沉问她,「你在做什么?」 小美人睁着一双湿漉漉的乌黑眼眸,可怜兮兮的看向他,「殿下,你难道不喜欢我么?」 嗓音也是娇滴滴的,像毛茸茸的猫爪子直挠得人心痒痒。 他喉咙一动,低声道,「孤怎么会不喜欢你。」 小美人听到这话,一下子欢喜起来,受到鼓舞般,小脑袋一点点凑到他耳边。 她眉眼含羞带怯,清甜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那你,想要我么?」 裴延怔住,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见他不说话,小美人委屈咬着唇,「要不要嘛?」 喜欢的人在耳旁说出这样的话,若他还不作出反应,岂不是废物? 裴延黑眸眯起,一只手倏然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着。 他眼底是强烈的侵占欲,嗓音也沙哑的不像话,「小姑娘,你知道撩拨孤的后果是什么吗。」 小美人却是半点不怕,两条雪白藕臂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清澈眼眸带着几分不自觉的撩人,娇声道,「夫君,亲亲我嘛。」 裴延只觉得「轰」的一声,整个身子都被点着了,有熊熊烈火在烧。 他眼角泛红,再也控制不住,反身压了上去,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唇瓣。 「夫君,疼,轻点……」 「夫君,呜…腰要断了……」 「殿下……殿下?」 「殿下,你醒醒呀……唔,奇怪,怎么脸这么红,还这么烫,又发烧了么?」 裴延缓缓地睁开眼,伴随着明亮的光线,陶缇明艳的小脸渐渐在眼前清晰。 不是开始的潮红妩媚,而是如溪水般清澈,满是关怀,「殿下,你好像又烧起来了?你还是再躺躺吧,我去找徐老伯给你瞧瞧。」 裴延蹙着眉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哑声唤道,「阿缇?」 他的手劲很大,捏得陶缇有些疼,她皱着两道黛眉,一脸疑惑,「殿下,你怎么了?」 裴延没说话,静静地打量着她,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青丝柔顺披散着,身上的棉布寝衣穿得严严实实,没有什么海棠红的轻纱外衫,也没有茶白色绣鸳鸯戏水的肚兜,更没有梦中娇媚入骨的酡红。 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陶缇见裴延沉郁的模样,只觉得他今天好奇怪,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去找徐老伯看看比较好。 她垂下眼,轻声问,「殿下,你可以松开我的手吗?」 裴延松开了手,「是孤失礼了。」 陶缇也没多想,从床上爬了下来,穿戴好了之后,又撑着一根拐杖——这拐杖还是上回浩哥儿摔倒时,徐文鹤给他做的,没想到才隔半月,拐杖又发挥了作用。 裴延缓缓坐起身来,沉声道,「阿缇,不用麻烦徐老伯。我没事,只是做了一场梦。」 做梦? 陶缇一愣,随即一脸恍然,「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看你睡着的时候呼吸都有些急促,难道是梦到那些刺客了?」 裴延垂下眼眸,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陶缇只当他不愿回想噩梦的可怕,也没再说,自行出门洗漱了。 早饭是一锅香喷喷的鸡汤面,面条细长爽滑,汤汁呈黄色,浓郁鲜香,每一碗面上都是卧着个金黄色的煎鸡蛋,烫上两颗翠绿的小白菜,洒上一勺酱油,热气腾腾冒着白烟,喜欢吃辣的加点辣酱和脆爽萝卜丁,不吃辣的吃个原汁原味,一碗面下肚,胃里暖烘烘的,感觉一上午都能量满满。 第14章 用过早饭,坐在隔壁的王婶过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大块新鲜猪肉,对徐文鹤道,「徐大夫,今日村口的扈屠夫宰了头大肥猪,我想着你们家侄子侄媳来了,便给你送两斤来。」 王婶家家境殷实,三个儿子都踏实肯干,很能赚钱;去岁岁末,王婶老伴突发恶疾,多亏了徐文鹤出手相助,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是以王家对徐文鹤的救命之恩十分感激,每回家里得了些好东西,都会分些给这对祖孙俩。陶缇身上的衣衫也是从王婶家里借的。 这桃源村也就一小小的村子,村里发生点什么事,来了什么人,没多久大家就知道了。 徐文鹤对外只说陶缇与裴延是他的远房侄子侄媳,路过洛阳,来探望他。 他在桃源村一直与人为善,一手好医术帮了不少人,村子里的人也敬重他,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 且说这边,王婶放下两斤肉,见到陶缇脚崴了,热情的关怀了两句。 恰逢裴延从屋里出来,一袭青色棉袍,矜贵儒雅,仿佛自带光环,将这简陋的乡下院子都照的熠熠生辉。 上一回王婶来时,裴延昏迷不醒,在屋里躺着,所以她还没见过裴延。现在一见,王婶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咂舌道,「我滴个乖乖,我活这么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郎君。」 她收回目光,转脸看向陶缇,「陶娘子,这就是你夫君?徐老伯的侄子?」 陶缇笑着颔首,「是。」 王婶毫不掩饰艳羡,道,「陶娘子,你命好啊,嫁了个这么周正的夫君。你长得好看,你夫君也长得这么好看……对了,你上次说你们好像成婚有半年了?哎哟,那你可得抓紧了哈。」 陶缇,「……?」 王婶咧嘴笑,「嗨,抓紧生娃啊!你们小夫妻都长得这么好看,生下的娃娃肯定玉雪可爱!你们可得多生几个,有儿有女,一屋子漂亮娃娃,多热闹啊。」 猝不及防被催生的陶缇小脸一红,赶紧打着哈哈,「不急,不急。」 一边朝着裴延使眼色,示意他先回屋。 裴延懂了她的意思,默默地退了回去。 王婶只当陶缇是新媳妇脸皮薄,掩唇笑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我当初嫁给我家那口子,三个月就怀上了我家大郎……」 或许各个时代的热心大妈都有催婚催孕的爱好,王婶拉着陶缇的手,兴致勃勃的与她说了一堆生娃的事,还传授了好几个生子秘方。 就这样聊了半个时辰,还是王婶家的小孙子找她回家,王婶这才意犹未尽的离开。 陶缇舒了口气,见时间也不早了,准备做午饭。 她看着那两斤猪肉,忽然有些想吃饺子了—— 听说要包饺子,徐文鹤带着浩哥儿一起来帮忙,裴延本来在屋里看医书,听到院内说说笑笑,也放下手中的书,透过窗子往外瞧了眼。 窗外阳光明媚,大榕树下,陶缇带着一老一少,擀皮包饺子,明净的阳光斜斜的洒在他们身上,几人眉眼间皆是闲适的笑意。 这美好的一幕,让裴延心头微动,须臾,他也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夫君,你怎么出来了?」 陶缇小小的惊讶,只当他是饿了,说道,「饺子才包一半,还得过些时间才能吃上。」 「我也来包。」裴延道。 「啊?」陶缇微怔,旋即道,「不用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伤口无大碍了,而且包饺子也不是什么重活,我的手掌没伤到。」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话一般,他稍稍抬起小臂,露出一双修长如玉的手来。 陶缇还有些迟疑,裴延那边已然净了手,主动站在了她身旁,桃花眼一弯,温声道,「阿缇,你教我?」 陶缇,「好、好的。」 她拿起一张雪白的饺子皮摊在手心,又挖了一大勺馅料放在正中,在她灵活手指的揉捏之下,不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金元宝似的大饺子就做好了。 「包饺子其实很简单的,你像我刚才那样就好了。」陶缇指着那两盆馅料,「这个是猪肉白菜馅的,这个是猪肉韭菜馅的。」 裴延「嗯」了一声,拿起饺子皮,按着她的步骤包了起来。 很快,一个形状漂亮的饺子就出现在他掌心。 浩哥儿瞧见了,赞道,「裴郎君,你好厉害呀,怎么一下子就包好了。我和我阿爷包了十几个,都没你包的好看!」 第15章 徐文鹤老脸有点挂不住,「咳咳……」 陶缇看到那个饺子,眼眸也亮了,一脸笑意的看向身旁的男人,「夫君,你好厉害啊,第一次包饺子就包的这么好看!」 听到她的表扬,裴延心头愉悦,简直比得了一座城池还要有成就感。 他温温柔柔的凝视着她,唇角勾起,笑容谦逊,「都是娘子教得好。」 也不知是不是陶缇的错觉,她总觉得「娘子」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分外的缱绻,像是有一片白色羽毛,轻轻浅浅的落在她的心头。 她脸颊微红,低头道,「唔,咱们继续包吧。」 有了裴延的加入,包饺子的效率提高了不少。 就在饺子快要包完时,一阵哒哒哒的凌乱马蹄声从门外由远及近的传来—— 包饺子四人组皆是一惊,抬头朝着院门外看去。 只见一袭黑色劲装的展平跨在枣红马上,身后跟着一队风尘仆仆的精兵。 见着裴延和陶缇,展平动作利落的从马背翻了下来。 这一大队人的突然来到,一时让陶缇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过神,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甚至于……还有些被打断的小失落。 徐文鹤倒还淡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的站在原地,不紧不慢的将手中最后一个饺子包好,放在洒着一层干面粉的桌案上。 浩哥儿年纪小,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乌泱泱一队人骤然出现在家门口,一个个冷着脸瞧着就不好惹的样子。 他忙躲到了徐文鹤身后,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衫,探出半个小脑袋,一会儿看看裴延和展平,一会儿看看陶缇。 「没事的,浩哥儿。」陶缇朝他轻笑了一下,转眼看向桌上那几排皮薄肉厚的大饺子,眉目间流露出一阵不舍:她的饺子啊! 另一边,裴延示意展平起身,神情淡然的扫了一眼院外的禁军们,低声吩咐道,「先在外候着吧。」 展平微怔,「殿下,现在不走么?」 裴延侧过身子,眼角余光一觑,就瞧见桌子旁的陶缇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大饺子,薄唇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来,温声道,「吃完饺子再出发也不迟。」 展平,「……」 别看陶缇低着头,耳朵却是一直竖起听着裴延那边的动静,如今听到他说吃完饺子再走,她一颗心顿时雀跃起起来。 她抬脸朝裴延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脆生生道,「那太好了,我这就去下饺子!」 说着,她就端着饺子往厨房去。 徐文鹤要生火,也带着浩哥儿跟进去帮忙了。 不一会儿,厨房乌黑的烟囱里升起一阵袅袅白烟。 裴延收回视线,平静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展平,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道这几日他费了不少心力寻他们。 裴延抬起手,重重拍了拍展平的肩膀,郑重道,「阿平,这几日辛苦你了。」 展平本来情绪就有些激动,现下又听到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垂着头,抱着拳道,「殿下这话实在是折煞臣了,殿下才是吃苦了,住在这种地方,穿这种衣衫……臣作为东宫左卫率,此番护卫不力,害得殿下落入险境,实属失职,臣难辞其咎。」 「行了,你可别哭,这么多兄弟瞧着呢。」裴延温和道。 展平强压住情绪,重重点了点头,鼻音有些重的「嗯」了一声。 裴延走到一旁坐下,见展平还站着,示意他也坐下,「洛阳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展平惭愧的不敢坐,还是裴延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才坐下,应道,「殿下你遇刺的当晚,臣便写了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前日半夜,汴州刺史郑泫带着汴州府兵来到洛阳,帮助搜寻;郑泫手持陛下密旨,包围了穆王府和府尹府,穆王爷和孙府尹都被重兵看守着,洛阳府暂由郑泫代管……陛下旨意,殿下你遇刺一事,也由郑泫负责调查。」 郑泫。 裴延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脑中浮现出一个清瘦文雅的中年儒士模样。 「如果孤没记错,这个郑泫是前两年才调到汴州为官的?」 「回殿下,不错,郑泫在汴州任职刚满三年,他治理有方,汴州在他的管理下,蒸蒸日上,百姓富庶,繁华不输洛阳。」展平答道。 裴延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淡淡的评价了一句,「是个贤才。」 俩人又聊了些旁的,不多时,一阵诱人的香味传了出来。 第16章 时值晌午,正是饭点,乍一嗅到这香味,展平面上努力维持着不为所动的表情,实际上却难以抵抗身体的本能,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他心中奇道:不是吧,饺子这种馅料包在皮里的东西,也能煮的这么香?这太子妃也忒能了! 思忖间,徐文鹤已然端出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大白饺子,朝裴延这边张罗着,「你媳妇说了,让你洗手吃饭。」 展平蹙眉,这老头是谁啊,之前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就算了,如今知道殿下的身份了,还敢用这般态度说话? 却听下一秒,一道温柔如风的嗓音响起,「好,这就去。」 裴延施施然站起身,迈出一步后,又停顿下,回眸看向展平,「阿平,一道吃吧?」 展平的内心是纠结的,左边有个声音在说,你失职如此,还好意思与殿下同桌用膳?你要点脸吧。 右边又冒出个声音说,那可是太子妃做的饺子啊,你之前已经错过太多吃食了!这次要是还错过,怕是进棺材前都惦记着这一口,死不瞑目啊! 最终,展平厚着脸皮,「好、好……」 四人通共包了一百来个饺子,猪肉白菜馅和猪肉韭菜馅的各一半;陶缇本来寻思着,多做一些,中午吃完了,还能留着晚上和明早吃一顿。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展平他们找上门了,吃完这顿饺子,她和裴延就要离开这儿了。 她给徐文鹤祖孙俩留下早晚两顿的量,其余的饺子,煮了一部分,蒸了一部分,煎了一部分—— 于是,端上桌的有开胃可口的酸汤水饺,有原汁原味的蒸饺,还有金黄焦脆的煎饺,一饺三吃! 展平一开始还有些局促,看徐文鹤祖孙俩也一同上桌,这才放松了一些。 陶缇将调好的饺子蘸料放在桌上,缓缓入座,笑道,「大家都动筷吧,饺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不曾想裴延拿起筷子,夹起个煎饺,直接放进了陶缇的碗中。 陶缇微愣,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他,「……?」 裴延面色自然,眯眼朝她笑,「娘子你辛苦了,理当吃第一个。」 陶缇心头咚咚猛跳了两下,这都已经暴露身份了,他怎么还这样叫她。每次他这般含笑唤她,她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就……很撩! 「好,我吃,你们也吃。」陶缇轻轻软软的应了声,随即低下头,夹起碗中的煎饺。 煎饺的底部煎得微微焦黄,面上又是一层晶莹白嫩的嫩皮,洒着几粒白芝麻和青翠葱花,光看这卖相就让人食欲大开。 待送入嘴里,牙齿与焦脆的底部碰上,发出「咔呲」脆响,焦脆与柔软两种口感同时在齿间绽开。咬破饺子皮后,煎饺里的鲜嫩汤汁一下子流了出来,热滑鲜美,蔬菜与肉馅完美交融,层次丰富,美味的让人欲罢不能。 相比于煎饺的焦香,酸汤水饺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汤料,适宜的酸味配上淡淡的辣味,将饺子的风味提升到另一个层面,一口暖烘烘的酸汤,一口柔滑鲜嫩的大饺子,简直神仙般的享受与满足。 蒸饺不比煎饺的外酥里嫩,也不比酸汤水饺的独特风味,它就像是一个低调又内秀的小家碧玉,外表白白嫩嫩,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但夹起一个,皮软香糯,蒸制加热的过程,食材的味道在密闭的饺子皮里互相交融,让汤汁越发的鲜美。那是一种原汁原味的自然鲜美,此时若是蘸上辣酱或者麻酱,立刻带给味蕾不一样的全新感受。 「好吃,这个酸汤水饺最好吃了!」浩哥儿嘴里塞得满满的,评价出他心目中的第一。 陶缇咽下嘴里的饺子,有点好奇的看向其他人,「那你们呢,你们更喜欢哪一种?」 裴延指向蒸饺,「煎饺吃多了有些腻,酸汤水饺口味略重,这个不油不腻,刚刚好。」 徐文鹤也指向蒸饺,「年纪大了,这种清淡鲜美的更是适口。」 陶缇见没人跟她一样最喜欢煎饺,还有点小纳闷,最终,她将视线落在全程安静如鸡、埋头苦吃的展平身上,「展大人,你呢?」 展平嘴里还塞着半个饺子,突然被点名,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道,「回太子妃,臣、臣都喜欢,您做的这三种饺子都好吃。」 虽说他……从前挺看不上太子妃的,但不得不承认,太子妃的厨艺真的绝! 何况,得知那日刺杀时,太子妃不顾自身安危的冲上去替太子挡刺客,展平心头便再无半分对太子妃的不敬—— 只要太子妃一直待太子这般好,以后太子妃就如太子般,都是他展平要誓死效忠的主子! 第17章 乍一听到展平的肯定,陶缇诧异的挑起眉,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展大人竟然会夸她了? 似乎感受到陶缇目光的含义,展平更不好意思了,脑袋险些没埋进碗里去。 一顿饺子宴吃完,陶缇他们也得走了。 他们来的时候,狼狈不堪、双手空空,走的时候,却收获了两份真心不舍。 浩哥儿凑在陶缇身旁,可怜巴巴的盯着她,道,「大姐姐,你走了,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们吗?呜,我舍不得你们……」 陶缇心头也是不舍的,她弯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哄道,「等有机会,我就来看望你们……或许你也可以来长安找我玩啊。」 她说着,往身上搜了搜,想找一样可以当信物的。 这时,裴延走了过来,摘下了手中的玉扳指,递给了浩哥儿,「这个,拿着。」 浩哥儿一怔,不敢拿,扭着小脑袋看向徐文鹤。 徐文鹤淡淡道,「这玉扳指贵重,太子殿下还是收回吧,此次相救,不过举手之劳,况且太子妃烧了这么几日饭,足以抵了这份恩情。」 裴延温和笑道,「徐老先生,你不图报答,孤却不能不报恩,这玉扳指就让浩哥儿拿着吧。人生在世,总会有不如意之处,若是哪日遇上麻烦,便拿着这玉扳指来寻孤……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浩哥儿打算不是?」 这话说得有情有义、有理有据,完全让人无法拒绝。 最终,徐文鹤朝裴延拱了拱手,道了声谢,这才示意浩哥儿接下那枚玉扳指。 分别总是伤感的。 虽然只是在桃源村住了短短几天,但这些日子的轻松闲适,令人难忘。 陶缇坐在马车上,掀起窗帘,朝着那小小的院子挥手,「徐老伯,浩哥儿,再见,再见——」 浩哥儿小嘴一撇,难过的躲在徐文鹤身后抹眼泪。 马车渐行渐远,那小院子门口的两道身影也渐渐地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陶缇长睫微垂,放下了窗帘,心头还是有点小难受的。 裴延察觉到她的伤感,抬起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低低哄道,「好了,想点开心的。比如回宫后,你想吃什么都行,想沐浴的话,也很方便……」 说到沐浴,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清隽的脸上也闪过一抹不自在。 陶缇,「……」 好吧,洗澡摔跤这茬,他们俩怕是这辈子都跨不过去了。 ☆☆☆ 再次回到洛阳行宫,已是戌时,天已然全黑。 裴延先去同明殿处理事务,陶缇则是随马车到了集仙殿。 玲珑早早的就带着一堆宫人站在门口张望着,当看到马车来了,宫人们的情绪都振奋起来。 陶缇下了车,玲珑连忙带着宫人们行礼,「奴婢/奴才恭迎太子妃回宫,太子妃金安万福。」 明明才几日不见,陶缇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看着熟悉的宫人和华丽恢弘的宫殿,她微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起身,玲珑本想迎上来,可看清楚眼前的太子妃后,脚步不由得一顿—— 只见太子妃一袭粗糙的蓝布衣裙,头发松松垮垮的绾着,整个人也清瘦了一圈,下巴尖了,显得一双水眸更大,手中还拄着一根简陋的拐杖,看上去憔悴又落魄,哪里还有几日前艳光四射的模样。 玲珑的眼圈不禁红了,太子妃此番定然在外吃了不少苦,这腿应当也是掉下河时伤到的。 「太子妃,奴婢该死!都怪奴婢,若不是奴婢那日没拦住你,你也不会遭这些罪……」玲珑内疚极了,抬手照着自己的脸就狠抽了一巴掌。 陶缇吓了一跳,在她要抽第二下时,忙拦住了她,「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再说了,上回这事也不怪你,是我自己莽撞冲动……」 玲珑还想告罪,陶缇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道,「我都回来了,你还不赶紧扶我进去歇息,难不成打算让我在门口跟你聊啊?我坐了一下午的马车,可累了。」 玲珑回过神来,忙上前搀扶陶缇,「太子妃,晚膳准备好了,香汤也准备好了,您先用晚膳,再沐浴,晚些奴婢给你捏肩捶腿,好好给你松泛松泛筋骨。」 陶缇眨了眨水灵灵的眸子,笑道,「这才对嘛!」 华服美食,香汤软床,我想死你们了! 玲珑伺候陶缇沐浴时,看到她膝盖上、手肘上还有脚踝上的淤青与红肿,几次涌上热泪。 第18章 陶缇跟她说,这些都是她自己摔得,可玲珑不信,只当太子妃在外吃了苦,拿这些话来哄她们。 眼见越描越黑,陶缇也懒得再解释了。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又换了一身丝滑轻薄的雪锻寝衣,从头发丝到脚指都抹着香膏,整个人又重新变回那个香香软软、无比精致的太子妃。 就在玲珑准备给陶缇上药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是裴延来了。 玲珑忙起身,退到一旁行礼。 裴延也洗漱沐浴了一番,不再是开始的灰色棉袍,换作一身玄色锦袍,一头墨黑的长发随意用一条紫色发带系着,衬得一张冷白清隽的脸庞,宛若美玉,平添几分随性与飘逸。 「殿下,你忙完了啊,晚膳用过了吗?」陶缇与他打着招呼,自顾自的拿起药膏往膝盖上抹。 「用过了。」裴延淡淡道,走到床边,见她弓起腿,浅色裤管挽起,露出小巧的膝盖还有一截雪白修长的小腿。那膝盖上是一片青紫色,与周遭白嫩的肌肤一对比,显得格外骇人。 裴延蹙起眉,低声道,「这也是上次弄的?」 陶缇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就磕到了点,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疼的。」 裴延只知道她脚踝崴到了,却没想到她膝盖处也磕成这样,深色的瞳孔笼上一层暗色,须臾,他坐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药膏,「孤来。」 陶缇微微愣怔,抬眼看到他低垂的长睫,他的侧脸满是严肃,神情专注。 一侧的玲珑见状,抿唇偷笑,赶紧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了。 门口的付喜瑞见玲珑她们这么快就退了出来,还有些诧异,「殿下与太子妃今日这么早就安置了?」 「还没安置呢。」玲珑笑道,「不过主子们正浓情蜜意着,我们也不好在那碍眼……」 付喜瑞微诧,就听玲珑感叹道,「这回殿下与太子妃流落乡野,虽吃尽了苦头,却也不是毫无所获。老话说,患难见真情,如今我瞧着,这话可真不错!他们俩瞧着比之前要亲密不少呢。」 付喜瑞听到这话,也觉得高兴,看了眼灯光明亮的殿内,只盼着两位主子能一直这般好下去。 殿内,裴延修长的手指沾着乳白色药膏,轻轻往陶缇的膝盖上抹。 他的动作很轻缓,生怕将她弄疼,嘴里也时不时问,「疼么,要不要轻些,若是疼了就说,别忍着……」 等抹完膝盖,他又问,「还有哪里磕到了?」 在他幽深目光的注视下,陶缇也变得诚实,主动将袖子撸了起来,露出胳膊肘,「唔,这里。」 裴延瞥了一眼,也是一块乌青。 他一边帮她抹,一边板着脸,温柔教训道,「以后哪里磕着碰着了,别瞒着孤,知道吗。」 陶缇抿了抿唇,小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而且还是那样磕到的,总感觉怪丢人的。」 裴延无奈的低笑,「哪有人一辈子不摔跤的?便是孤,也跌过跤。」 「啊?」陶缇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眼眸看向他,见他这风光霁月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摔跤会是个什么样子。 「嗯,摔过,小时候摔过,长大就少了。」他淡声道。 涂好药,裴延将她袖管放下来,视线又落在她的脚踝处,那一处已经完全肿开了,高高肿起一块,小巧的脚肿成猪蹄似的。 「徐老先生临走时给的膏药呢?孤给你贴。」 「在那边。」陶缇指了指桌案。 那里放着一包狗皮膏药,是徐文鹤给的。每两天换一副,贴十日,她的脚踝就能恢复了。 裴延拿过一贴,先将膏药放在火上烤一烤,将药膏烤得半化,此时温度适宜,热而不烫,还散发出淡淡的药草香味。 他宽厚的手托起她雪白的脚,轻轻将那膏药,贴在她红肿的脚踝处。贴好后,并未立刻放开,而是大掌覆盖在膏药之上,帮她敷严实。 陶缇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前两天敷药,也都是裴延帮她的。 可今儿个,他静静的托着她的脚踝,周遭一片静谧,就无端生出几分尴尬来。 陶缇便找话题,先问刺客的事有没有线索,又问穆王府和孙府尹的事。 裴延一一答了,末了,他抬起头,道,「御医刚看过孤的伤势,说是还要静养几日,等伤痂长好后,再返还长安,以免路上伤口感染,不好救治。」 陶缇点点头,「对,御医说得有道理。那你就听御医的,再养养,反正咱们也不急着回去。」 第19章 裴延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带着歉意,深深凝视着她,「若是这般,就不能在端午前赶到长安,孤也无法带你去渭河看龙舟赛了。」 陶缇呆了一呆,没想到裴延心里是记着这事。他若是不提,她差点都忘了这么一茬。 「没事的啦,端午节年年都有,明年再看也不迟嘛。」 说到这里,陶缇停顿片刻,心里算了一下,裴延是十月初八的生辰,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二了。钦天监是说他活不过二十三……也就是明年的十月初八。 还是能一起看一场赛龙舟的…… 尽管可能是最后一场。 这样一想,她的情绪不知不觉变得低落。 裴延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眉宇微蹙,若有所思。 陶缇这边很快调整过来,扬起小脑袋,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灿烂笑容,「没事的,在行宫里一样可以热热闹闹的过节。殿下,到时候咱们一起包粽子呀?」 她这来得快去的也快的情绪,让裴延又是好笑又是轻松,他勾起唇,「好,一起包粽子。」 若他能得知小姑娘心中为何担忧,一定会揉着她的小脑袋,告诉她—— 他们不止一个端午节,还会有余生几十年,可以一起过端午节,看龙舟,包粽子。 ☆☆☆ 五月初五端午节,又名浴兰令节。在大渊朝,也是一个很隆重的节日,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休沐五日,共庆佳节。 一步入五月,端午的节日气氛就弥漫了起来;洛阳城内到处可以看到卖桃枝、柳条、葵花、菖蒲和艾草的。百姓们提着各种糕点、团子、酒水,或是拜访友人,或是举家出门游玩。 洛阳行宫内,也是一派热热闹闹的节日气氛。太监们换上夏季的浅青色袍服,宫女们也都簪上石榴花或桃花的绢花,齐聚在一起挂艾叶,或是将菖蒲编织成老虎的形状,挂在门上,镇宅辟邪; 集仙殿内,陶缇坐在庭前,兴趣盎然的看着玲珑捻着五色彩线与五色珠儿,编着长命缕。老话说,以五彩丝系臂,名曰辟兵,令人不病瘟。 陶缇托着腮问,「为什么要用黑色的丝线啊,编进去倒显得没那么鲜艳了。」 玲珑笑道,「回太子妃,这白、红、黑、黄、青五种颜色,分别代表了金、木、水、火、土这五行,同时也象征着东、西、南、北、中五个方向,这五色便是遵循阴阳五行来的。」 陶缇挑眉,「原来如此。」 想了想,她也拿起丝线来,「玲珑,你教我吧,我也想编两根。」 玲珑笑问,「太子妃是要编给殿下么?」 陶缇被她说的莫名有点脸红,低低的嗯了一声,就跟着她认真学了起来。 玲珑教得好,陶缇也学得用心,再加上这长命缕并不难编,只要能耐得住性子,就能编出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陶缇就编成了两根五色长命缕,为了美观,她还在下面挂了两粒小彩珠。 她美滋滋的寻思着,等下午裴延过来的时候,正好可以送他,他应该会喜欢的吧? 这时,门口有太监来报,说是汴州刺史夫人卢氏前来请安。 陶缇心下诧异,她是知道汴州刺史目前代管洛阳府这事的,但没想到刺史夫人会前来拜见。 缓了缓心神,她对太监道,「请她进来吧。」 玲珑这边扶着陶缇回了殿内,又吩咐宫女准备茶点。 不多时,一位气质端庄、面相和善的美貌妇人在太监的带领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身着整套命妇朝服,头戴花冠,耳着明月珰,瞧着与陶缇娘亲张氏差不多的年岁,望之可亲。 「臣妇汴州刺史郑泫之妻,卢氏,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芳龄永继。」 「夫人请起。」陶缇温声道,又示意她坐下。 卢氏端正的坐在下首,抬眼看向上座的陶缇时,眉目间透出一种温柔的慈爱来,「前两日便听说太子妃回来了,臣妇当时就该来向太子妃请安的。但我家大人说,太子妃你此番受惊不小,需要静养,臣妇才等到今日前来。」 陶缇见这位卢氏说话温温柔柔,不卑不亢的,心头也对她生出几分好感,笑道,「夫人客气了。」 卢氏弯眼笑,上下打量了一番陶缇,笑意更深,「太子妃没事就好。你母亲知道你出事后,可担心的不得了,连发了七封信给我,只恨不得长着翅膀亲自飞来洛阳寻你。」 陶缇怔了怔,「夫人你认识我母亲?」 第20章 卢氏温和笑道,「何止是认识,我与你母亲五岁就在一块儿玩耍,后来她嫁给了你父亲,我也许了人家,随着我家大人赴外就职,这才分开了。不过我们彼此惦记着,来往书信未曾端过,如今也有三十多年的情谊了……」 陶缇这下也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刺史夫人是张氏的闺蜜啊。 她对卢氏的态度更尊敬了些,客气道,「那我得喊夫人一声姨。」 卢氏倒也不生分,应了一声,两人有来有往的聊了起来。 卢氏细细的看着陶缇的脸,感慨道,「我今日见着你,就仿佛见到你母亲年轻的时候,真像啊,不仅长得像,就连眉眼间这份灵气与俏皮,也像。」 陶缇道,「我娘可不觉得我像她,她总说,她那样一个稳重规矩的人,怎么教出我这样的女儿。」 卢氏正端着茶杯,听到这话,乐了,「她这是当了娘,在你跟前摆身份,唬你呢。从前我们三个密友之间,就属她最闹,鬼点子最多。」 陶缇听这话,来了兴致,忽的又意识到卢氏嘴里的「三个密友」,联想到自己与裴延这桩婚姻,全因着张氏与顾皇后是好友,才订下这门娃娃亲。 难道—— 她轻声问,「卢姨,你说的三个密友,还有一个难道是指先皇后?」 提起顾皇后,卢氏脸上的笑意敛起,随即低低的「嗯」了一声。 见陶缇好奇的看向她,卢氏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缓声道,「顾皇后,你母亲,还有我,尚未出阁时,我们三家同住在永兴坊,年纪又相仿,是以从小一起玩到大。我们还曾在七夕夜里,设坛焚香,义结金兰。那时候,我们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你娘是最爱玩闹的,今儿个办宴会,明儿个逛街逗鸟,大后日又去庄子钓鱼骑马,好不快活。」 陶缇实在难以将持重古板的张氏,与卢氏嘴里那位贪玩的鲜活少女联系在一起。 卢氏见她这样,柔声道,「太子妃,似是不信?」 陶缇讪讪一笑,「卢姨,你上次见到我母亲是什么时候呀?」 卢氏道,「上回见还是两年前,我娘家一位姑奶奶病逝,我赶回长安奔丧,临走前去你家府上喝了盏茶。那会儿你正好出门了,不在府上,所以我也没能见你一面。」 陶缇搜寻了一下脑内的记忆,两年前的张氏,好像也是那副难以相处的模样啊。 难道张氏还有两幅面孔,在闺蜜面前一副,在女儿面前又一副? 也是,华夏的家长嘛,大都喜欢强调那份在儿女面前的「威严」。 相比于张氏的事,陶缇更好奇那位顾皇后的事,她看向卢氏,一脸乖巧道,「卢姨,你可以与我说些先皇后的事么?」 卢氏轻轻瞥过陶缇纤细手腕上的白玉镯子,面容温和道,「这镯子,是先皇后留给你的?」 陶缇一愣,手指下意识抚上那温凉的镯子,诧异道,「卢姨,你眼力真好,这都能认出来。」 「这是沅沅……噢,顾沅是先皇后的名讳……这镯子是她一直戴着的,还是她封后时,顾老夫人亲自给她戴上的呢。」 陶缇显然没想到这玉镯竟然传了好几代,心道,以后可得轻手轻脚,可别磕坏了这宝贝。 「她将这镯子留给你,看来是极满意你当她儿媳的。我们三人之中,先皇后嫁的最早,我行二,你娘拖到最晚才嫁。出嫁前,我们三人就曾盟誓,若谁家有儿,谁家有女,就凑成一对,来个亲上加亲。」 「后来,先皇后最先诞下太子,那年我入宫去看她,肚子里也怀着一个,她便盼着我肚里是个女娃娃,好与我做亲家……我没能让她如愿,生了个混小子。还是你娘这个后嫁的,第一胎就得了你这么个宝贝闺女……」 说到这里,卢氏笑道,「你娘那时可得意了,特地写信给我炫耀,说她女儿以后就是太子妃了,会有天底下最好的婆母,和身份最尊贵的夫君。」 陶缇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消失,陷入了思考—— 从卢姨嘴里听到这桩婚姻,她好像突然有点理解张氏了。 站在十六年前,张氏的角度来看,她的确是给自家女儿寻了一门天底下最体面的婚事。 若是顾皇后没有早逝,若是裴延没有病弱,自己的闺蜜给女儿当婆母,不用担心女儿会被婆家磋磨。女儿嫁入皇家,一辈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未来还有可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要怪,只怪命运太磨人,将她的如意算盘打了个稀碎。 想来张氏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第21章 卢氏那边继续道,「我们三个人中,我是胆子最小,最没主意的,用你母亲的话讲,我就是块木头。你母亲呢,性情爽朗,嫉恶如仇,行事有些莽撞冲动……如果说她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那么先皇后,就像一捧沁凉的清泉,又像一团绵软的云,最是温柔和气。」 陶缇一下子就想到裴延,笑道,「那太子殿下的性格是随了先皇后吧,殿下的脾气也很好,我从未见过比他还要温柔的人。」 卢氏并未见过太子,但一直听说太子贤明端方,如今又听太子的枕边人这般说了,心头更是想见一见这位故友之子。 陶缇又问,「都说儿子肖母,殿下长得这么好看,先皇后一定长得很美吧?」 卢氏黑色眼眸微微眯起,回想着先皇后的音容笑貌,不住颔首道,「曾经的长安第一美人,当然是极美的。」 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拥有出众的美貌,可有的时候,太过美丽,却成为她们悲惨命运的开始。 关于顾皇后的美,卢氏不愿多说,只草草几句,轻轻揭过。 陶缇只当卢氏想起早逝的好友心中难受,也不再多问。 她想起小厨房的锅上还煮着粽子,忙吩咐玲珑去端些来。 不多时,玲珑就托着一水晶盘的粽子上来,搁在卢氏手边的桌案。 陶缇热情介绍道,「卢姨,端午佳节,吃个粽子吧。今日通共做了六种口味的粽子,甜的有三种,豆沙粽、原香赤豆粽、蜜枣粽;咸的有三种,纯鲜肉粽、蛋黄肉粽、板栗肉粽……每个粽子上缠着的丝线颜色不同,你想吃哪个?」 卢氏笑道,「吃个蜜枣粽吧。」 陶缇道,「那你拿红色丝线缠着的,那个是蜜枣粽。」 卢氏也不忸怩,拿起个翠绿饱满的粽子,轻轻剥了起来。 那粽叶刚一揭开,洁白晶莹的粽子像是一座小玉山般,出现在眼前,一阵浓浓的米香涌入鼻尖。一口咬下去,紧紧黏在一起的糯米软软糯糯,分外清甜。其间藏着两颗大蜜枣,色泽鲜亮的金红,更是香甜无比。 「这粽子可真香,不会太甜腻,糯米又糯又有嚼劲!」卢氏笑吟吟评价道。 「卢姨喜欢吃便好,你吃过这个,也可再拿个咸粽尝尝。」陶缇浅浅一笑,自己也剥了个板栗肉粽尝了起来。 相比于甜粽洁白的外表,肉粽整个呈现诱人的黄褐色,一打开就是满满的肉香。那包裹在糯米中心的五花肉,在蒸煮的过程中,将油脂扩散到每一粒晶莹剔透的糯米上,紧紧地包裹着,让每一口粽子都咸香软糯,满满的热量,又是满满的幸福。等咬到内馅,还能看到根根分明的棕红色肉丝,还有金黄色的板栗,那粉粉糯糯又香甜的口感,与粽子搭配在一起简直绝妙。 这边两人吃着粽子、饮着茉莉清茶有说有笑,远在百里之外的长安皇宫,气氛却是格外的压抑。 甘露宫。 今日端午,宫中设宴,周皇后趁着这个机会揪住裴长洲和裴灵碧兄妹,好好的盘问一番。 周皇后冷着脸屏退宫人,又派心腹宫女在门口守着,确定就她们母子三人后,抬手就扇了裴长洲一巴掌。 裴长洲直接给扇懵了,他都七八日没见母后了,好不容易过个节进宫陪伴一趟,迎面却是一个耳刮子。 他一脸愤怒与不解,「母后,你这是做什么?!」 裴灵碧虽没挨打,却被吓得不轻,忙躲在裴长洲身后,附和道,「是啊,母后,大过节的,你打皇兄作甚?」 周皇后狠狠剜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打一下不成?!」 裴长洲和裴灵碧皆是一噎。 周皇后眯起美眸,审视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连,须臾,她压低声音道,「你们老实告诉我,太子在洛阳遇刺那事,你们俩有没有掺和?」 此话一出,裴长洲和裴灵碧脸色都变了。 周皇后一看他们俩这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险些没栽倒在地,「你、你们这两个……蠢货……」 裴长洲和裴灵碧连忙一左一右,扶着周皇后坐在榻上,「母后,你别动气,仔细伤了自个儿的身体。」 周皇后坐稳后,毫不客气的甩开他们的手,一张保养得当的美丽脸庞紧紧地绷着。 她看向兄妹俩,「你们现在胆子肥了呵,这样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和你们舅父商量一声?」 裴长洲和裴灵碧都垂着头,抿唇不语。 见状,周皇后更气了,重重一拍桌子,呵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你们又是怎么安排的?还不赶紧说!如今太子平安,若是他手中掌握了什么证据,回到长安来,你们一个两个就等着死吧!」 第22章 周皇后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积威甚重,真发起火了,裴长洲和裴灵碧两兄妹也都抖上三抖。 裴灵碧咬着唇,推了推裴长洲,蚊子哼哼似的催,「皇兄……你快说……」 裴长洲拧起眉头,瞥了一眼裴灵碧,又气又烦,「这会儿知道让我说了?一开始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 裴灵碧一听,忿忿抬起头道,「我说的是让七皇叔想办法对付陶缇啊,我又没想过动太子!谁知道七皇叔怎么就对那病秧子下手了!」 裴长洲也有些郁闷,一脸无辜的对周皇后道,「母后,你信儿子。儿子是写了封信给七皇叔,但信中只叫他想个办法……对付太子妃而已……」 说到这里,他显然也有些难以启齿。 周皇后真的气的浑身发抖,咬牙道,「如果说刺杀太子这事,真是你指使的,我顶多会觉得你愚蠢,但也会觉得你有几分胆色……可现在你跟我说,你特地写信去穆王府,只是为了对付一个小小的女子?就你这狭小的器量,真是、真是……」 周皇后气的脑袋发晕,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词来,只捂着胸,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周明缈算计一世,怎么就生出这么两个蠢货来? 裴长洲也不敢说话,等到周皇后气消了些,才闷闷开口,「而且我在信中特地说了,不用夺她的性命,只要夺她的……清白,便足矣。也不知道七皇叔是怎么搞的,难道年纪大了,人也越糊涂了?」 周皇后沉声道,「我这边得到的消息,穆王府和洛阳府尹孙正国被一锅端了。穆王世子奸杀民女,被太子关到了牢里,穆王妃因此怀恨在心,寻了一伙水匪前去刺杀太子,且穆王私自贩盐,铸造兵器……数罪并罚,能不能留一条命,就看你父皇有多心疼这个儿子了。」 裴长洲道,「照这样说,那刺杀不就与我们没干系了么?」 周皇后冷哼一声,「你当穆王是傻的?若他活不了,他会让我们好过?他只要说是你发了一封信,指使他这样做的,你又当如何?」 裴长洲顿时变了脸色,一阵慌乱的看向周皇后,「母后,那我们怎么办?」 「现在知道急了?」 「母后,求求你帮帮儿子啊,儿子这次真的无辜啊!」 周皇后板着脸,眉头紧皱,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盏,沉吟半晌道,「这事,我会与你舅父好生商量的。」 顿了顿,她想起另一桩令人担忧的事来—— 如若不出意外,郑泫这次很有可能升任洛阳府尹的位置。 郑泫是何人?大渊朝官场上出了名的妻奴! 当年他为了求娶卢敏月,可谓是历经重重考验,才抱得美人归。婚后与卢敏月鹣鲽情深,孕育三子,从未纳过一房妾侍,也没有任何通房丫头。卢敏月说东,他就不会往西;卢敏月要星星,他拼了命也会给她摘。 这卢敏月与顾沅可是一条心的,如果郑泫真的当了洛阳府尹,那这洛阳府……岂不是成了裴延的助力? 一想到洛阳原是她们周家手下的势力,转眼就成了对手,周皇后只觉得心口绞痛。 她将这事与裴长洲说了一遍,裴长洲听后,也惨白了脸,「母后,那我们怎么办啊。」 周皇后捏着手指,沉吟片刻,道,「现在就看穆王倒下之后,你父皇打算派哪位皇亲国戚去当洛阳府牧……这府牧必须得是我们的人,才能那郑泫彼此制衡。」 裴长洲会意,忙拱手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一向与诸位皇亲公候交好,就算是不熟的,儿子也会想办法笼络到我们这边的。」 午后阳光微醺,庭前传来黄鹂鸟儿啾啾的鸣唱声。 支摘窗下,陶缇与卢氏于榻上相对而坐,两人聊得正欢。 这时,玲珑缓步走了进来,行了个礼,恭敬对卢氏道,「刺史夫人,你府上的长随在殿外传话,说是时辰不早了,你家大人唤你归家。」 闻言,卢氏面上露出一丝羞赧,偏头看了一眼窗外转暗的光线,恍然道,「没想到竟聊到这个时辰了。」 她面带歉意看向陶缇,「太子妃,今儿个真是叨扰你了,上了年纪,就容易话多。」 陶缇笑眯眯道,「哪里,跟卢姨聊天很开心,我这会儿还意犹未尽呢。」 「你娘真是教了个好女儿,我回去定要写信与她辩一辩,这么好的女儿,她怎的还不知足?我家那三个混小子若是有你一般贴心,我就烧高香了。」卢氏开着玩笑,从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 第23章 陶缇也站起身来,亲自将卢氏送到门口,「卢姨快回去吧,莫要让你家大人久等。」 卢氏笑着朝她拜了下,「那我先告辞了,太子妃,你好生休养。」 陶缇目送着她,刚想转身走,就见裴延带着付喜瑞朝这边走来,陶缇一怔,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笑,等着他。 卢氏那边还没上软轿,打眼一看,见迎面走来一位身着银灰色锦袍的俊美男人,一时间晃了晃神。 还是身旁的太监提醒道,「夫人,这是太子殿下。」 卢氏忙回过神来,朝着裴延行了个礼,「臣妇卢氏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万福。」 裴延本来是直接朝陶缇走去的,听到这声请安,脚步顿了下,温声道,「免礼。」 卢氏站起身来,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 像,真是太像了。 尤其是这双精致的眉眼,简直与沅沅一模一样。 其他部位,诸如高挺的鼻子、菲薄的嘴唇,却是与昭康帝一样,多了几分深邃与威严。 卢氏忽然懂了昭康帝为何这般宠爱太子,一来,太子是他和沅沅的孩子,二来,太子长得这般像沅沅,又像他。 卢氏收回目光,也不好耽搁,钻进软轿里离开了。 裴延走到陶缇面前,问道,「你与刺史夫人聊了一下午?可有累着,若是不爱这些应酬,下次可以推了。」 陶缇笑道,「坐着聊天不会累,而且卢姨人很好,跟她聊天很开心。」 裴延挑眉,「卢姨?」 陶缇点了点头,「是啊,卢姨与我母亲是好友……」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他,「也与先皇后是好友。」 裴延纤浓的睫毛垂下,淡淡道,「这样。」 并没有多问的意思。 大过节的,陶缇也不想让他记起那些伤心事,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带他往里走,「殿下,说好的要一起过端午节的,你快来!我还给你留了两片粽叶,你也来包一个粽子。」 裴延浅浅笑着,「好。」 陶缇拉着他去小厨房,示范了一下包粽子的步骤。 裴延很聪明,一学就会,就像上次包饺子般,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一个蛋黄肉粽。 陶缇自是一顿猛夸,将那粽子让人去煮了,又推着裴延去洗澡。 裴延看了看还没黑的天空,疑惑地垂下眼,「这会儿就沐浴?」 「嗯呐!」陶缇将袖子掀起,露出一条白白嫩嫩的手臂,径直伸到他的面前,澄澈的眼眸闪着光,「殿下你闻。」 裴延,「……?」 但还是弯腰,轻轻闻了一下。 不同于她平日里的清甜香味,这是一种淡淡的药香味。 裴延站直了身子,轻声道,「是用艾草沐浴了?」 陶缇眼角弯弯道,「嗯呐,是用柏叶、百合、大风根、艾草、菖蒲、桃叶这些煮的水,有驱邪养生的作用。殿下,你也快去洗一洗,我让他们给你留了一大桶呢。」 一旁的付喜瑞心头欲言又止,殿下可从来不用这些东西沐浴的,往年也没这般的习惯。但太子若是拒绝了太子妃这一番好意,那太子妃得多伤心啊。 就在这时,他听到太子道,「好,孤去沐浴。」 陶缇点点头,又神神秘秘道,「等你沐浴完,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礼物,沐浴后…… 裴延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白瓷般的小脸上,等触及她干净的黑眸,他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笑的风轻云淡,「好,孤等着你的礼物。」 ☆☆☆ 等裴延沐浴完毕,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霞光漫天,初夏的夜透着一种温温的热意。 裴延换了一身茶白银丝暗纹团花长袍,乌发用玉簪固定,身形挺拔修长,肩宽腰窄,真是人间绝色。 陶缇很喜欢看他穿浅色衣袍,有一种仙气飘飘的矜贵气质,便是九天上的仙君们都比不过他。 她这边正欣赏着美色,裴延缓步走到她面前,弯着眉眼,问道,「阿缇,孤的礼物呢?」 陶缇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软软道,「殿下,你将手伸出来。」 裴延配合的伸出手。 陶缇从袖中摸出一根五色长命缕来,又将他的袖子往上掀,可这一掀,她怔了怔—— 他冷白修长的手腕上已然绑着两根红绳。 第24章 这样一来,陶缇手中拿着的那根长命缕就有点尴尬了。 「殿下,你这……」陶缇讪讪道。 「阿缇是要给孤系上长命缕吗?」裴延嗓音悦耳又温和。 陶缇点了点头,「是、是……这是我自个儿编的……只是你手上已经系了……」 裴延低低笑了一声,伸手解下其中一根红绳,道,「阿缇,替孤将长命缕系上。」 陶缇看着他的举动,心中忍不住揣测,两根红绳,难道是哪个小娘子送给他的?可他又解下一根作甚? 要么一根不解,要么两根都取下来啊。 她心头莫名郁闷起来,但看他手一直伸着,怕他累,还是给他系上了,只是不那么高兴。 裴延垂眸看着手腕上那根长命缕,很是满意,旋即,他拉住了陶缇的手。 陶缇,「???」 他道,「有来有回。」然后将那根红绳系在了她白嫩的手腕上。 陶缇有点懵,「这是……」 裴延散漫一笑,「庙里求来的,保平安。」 陶缇乌黑眸子闪了闪,手指轻轻拂过那根绳子,保平安的么。 也对,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她本就不该对裴延动心的,喜欢一个注定没结果的人,很蠢啊。 裴延见她盯着红绳不说话,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道,「走吧,孤带你去个地方。」 陶缇诧异,「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啊?而且咱们晚膳都没吃呢。」 裴延牵住她的手腕,「去了就知道了。」 ☆☆☆ 凌霄楼,是洛阳行宫最高的楼阁,楼顶有个大露台,站在高处,临风眺望,整座行宫的景色尽收眼中。 夏夜晚风轻轻拂过,碧纱橱里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黄花梨木桌案,案上是一大盘粽子、各式糕点、果子、酒水和菜肴。 「哇,这里不错!坐在这里用晚膳,又凉快又舒服。」陶缇一脸惊喜,又凑到栏杆旁,她本想靠在栏杆上观景的,但上次画舫的豆腐渣栏杆给她留下心理阴影,她也不敢靠了,就站在一旁欣赏眼前的风景。 行宫灯火通明,从高处看去,有种诡艳迷离的美。 等她看的差不多,裴延朝她招手,「阿缇,先过来用晚膳吧,别饿着。」 「好。」陶缇脆生生应了声,回到桌前坐下。 裴延之前做的那个粽子也煮好了,他拿起来,递到了陶缇面前,「阿缇,你吃。」 陶缇错愕,摇头道,「殿下,这可是你亲手包的第一个粽子诶,你吃吧。」 裴延唇角微弯,从水晶盘里拿起另一个粽子来,「孤吃阿缇包的粽子,阿缇吃孤包的粽子。」 他都这样说了,陶缇也不好拒绝,便接过那枚咸蛋黄肉粽。 蛋黄肉粽热乎乎的,粽叶的清香混合着鲜肉的香气,让人垂涎欲滴,尤其里头金灿灿的咸蛋黄,沙沙粉粉的,与油亮软糯的糯米搭配在一起,口感愈发细腻,舌尖都是蛋黄肉的咸香美味。 夜风习习,轻拂青纱,墨黑的天幕间,几粒星子,闪烁璀璨。 两人一起吃着粽子糕点,饮着雄黄酒,时而闲聊,时而赏景,无比惬意。 就在这时,天边忽的响起一声「轰」—— 下一刻,一朵五彩斑斓的烟花在漆黑的天幕之间炸开,流光飞转,随后又渐渐落下,星星点点,如雨如雾。 陶缇因着饮了几杯酒,本来还微醺迷糊着,如今见到这动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连身子都坐直了,惊叹道,「烟花!」 裴延侧眸,看到她惊喜的小表情,桃花眼中泛起笑意。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不断地在天上绽放,宛若千树万树的花朵盛开,如梦似幻,美不胜收。 陶缇兴奋劲儿平息了一些,转脸看向裴延,「殿下,这烟花是你安排的吗?」 裴延轻笑,「喜欢么。」 「漂亮,喜欢!」陶缇用力的点点小脑袋,眼睛亮晶晶的。 这时,天边又绽开一朵银白渐变紫色的烟花,陶缇兴奋的扯着裴延的衣袖,伸着手指,扭过头对他道,「殿下,你快看这朵,这朵好好看!」 裴延正斜靠在软垫上,手执白瓷酒杯,在变幻的光影下,他清隽的眉目间透着几分慵懒,冷白如玉的脸庞因着酒气泛着淡淡的红,纤浓睫毛下是温柔如水的笑意…… 陶缇看呆了,好美啊。 看什么烟花,美人比烟花好看一万倍啊。 第25章 她算是理解「贵妃醉酒」为何会成为描述美人的经典一幕了,裴延这副微醺的散漫模样,真的……惹人犯罪啊。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裴延缓缓抬起眼,深邃的眼眸静静看向她。 陶缇,「……」糟糕。 她下意识想避开,裴延却握住了她的手腕。 陶缇干巴巴的笑,「殿、殿下?」 裴延眉梢扬起,低声道,「你的眼睛在和孤说话。」 陶缇,「……?」 裴延深深凝视着她,似乎在读心,忽而眼角一弯,「它在说‘好想亲他’。」 陶缇,「!!!」 不,她不是,她没有,她……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馋他的脸,但……他怎么看出来了?她表现得那么明显? 就在陶缇大脑乱糟糟一片空白时,男人忽而凑到她的面前。 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她能清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裴延闭上眼睛,唇角微弯,「来,亲吧。」 亲、亲他? 陶缇看着面前这张精致的脸,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儿,小声问,「殿下,你喝多了么?」 裴延缓缓睁开眼,黑眸仿若盛着万千星光,温柔诱哄着,「阿缇,你不想亲孤吗?」 陶缇的视线落在他极美的唇形上,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 想啊,这谁不想啊? 但这是不是不大好?占便宜什么的…… 她这边极力的克制,男人沉金冷玉般的悦耳嗓音却再次在头顶响起,诱惑着她,「你想怎么亲,都可以。」 陶缇一听,也不知道是那几杯雄黄酒上头了,还是情绪到了一个临界点继续发泄,她突然扑倒他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裴延瞬间怔住。 他垂下眼,两只手僵在半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那小脑袋深深地埋在他怀中,瓮声瓮气的哭着,「你不要再撩我了,我怕我真的把持不住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长得多好看,真的,这样下去不行的……」 裴延哭笑不得,她把持不住?难道把持不住的不应该是他么? 他放下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等怀里人情绪平稳下来,裴延将她从怀中挖了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扣住她的下巴,嗓音低沉,「难道阿缇不喜欢孤么?」 陶缇眨了眨水光潋滟的眼眸,长睫上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吸了吸鼻子,「喜欢啊,我可喜欢你了。」 裴延心头一动。 可还不等他回应,就听陶缇委委屈屈抽噎道,「可光喜欢又有什么用,又不能永永远远在一起。我现在喜欢你多一点,等你离开的时候,我就越难过,与其到时候难过的要命,倒不如趁着现在,我对你的喜欢还在可控范围的时候,及时止住。」 她抬起手背抹了下眼泪,垂下眼眸道,「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可我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想那么难过啊!我就想谈个甜甜的恋爱,跟我喜欢的人长长久久的待在一块儿。凭什么话本里大团圆结局的那么多,轮到我就非得这样啊,呜……」 她受不了这委屈! 她说了这么一大通,又难受又惭愧,小脑袋恨不得埋到地底下去。 裴延停滞片刻,原来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因为他的身体状况—— 也是,哪个女子不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呢? 一颗心付给一个将死之人,那得要多大的勇气。 裴延手指缓缓收紧,下颚线条绷起,喉结上下一动,真相就在嘴边,可是…… 他沉重的闭了闭眼,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了大局,他现在不能告诉她。 将那份苦涩强压下去,裴延伸出手,将陶缇拥入怀中。 感受到她背脊的僵硬,他下巴抵在她的发璇,轻声道,「阿缇,我会尽力找神医,好好调理身体,努力活着,好么?」 在她面前,他不再自称「孤」,而是改成了「我」。 这温柔悦耳的请求,像阵暖风轻轻拂过陶缇的耳畔,她的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 静默片刻,她从他怀中离开,打着哭嗝,泪眼婆娑,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盯着他,「殿下,你还没说你喜不喜欢我呢?」 裴延没有半分犹豫,「喜欢。」 这无比笃定的口吻,让陶缇呆了一呆。 第26章 他说,他喜欢她。 她觉得有点不真实,像是做梦般,踩在云端飘飘然的。 等回过神来,她双眼茫然,「原来你真的喜欢我啊?我之前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以为我自作多情……不过,你喜欢我哪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性格又这么好,我不会诗词歌赋,不会搞发明,也不会搞权谋……除了下厨和吃东西,其他什么也不会。」 她越说越心虚,若放在现代,她好歹还有神力。 但投身于凡胎,她真的好无力。 「阿缇,这世上没有全能的人。你很好,只是你没有发现自己的闪光点罢了。」 裴延弯着眉眼,唇边的浅笑让他看起来格外柔和,他道,「你除了有一手谁也比不过的好厨艺,更为重要的是,你待人真诚,且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 陶缇眼睛睁得圆圆的,等着他继续说。 「你看,你刚进东宫时,东宫众人对你是什么态度?半月前你离宫时,他们对你又是什么态度?撇去东宫宫人不谈,小五、小六、徐贵妃她们也都喜欢你,只见过一回面的四叔公也对你赞不绝口,玲珑、展平,此次随行的禁军和东宫官员,也都夸你待人宽厚;在桃源村,徐老先生祖孙,隔壁的大婶,今日那位刺史夫人,你尽可去问问她们是否喜欢你?」 听完裴延这番话,陶缇白皙小脸染上一层浅红,垂眸笑道,「原来我有这么好呀。」 裴延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有的。」 这下,陶缇更不好意思了,白嫩的手指揪着衣摆,偷着乐。 裴延见她这么快又高兴起来,语气也变得愉悦,「何况,我喜欢你,仅仅因为你是你,而不是你那些外加的条件。就好比,如果孤不是太子的话,你还会喜欢我么?」 陶缇点了点头,「会的。」 裴延满意,又问,「如果我换副模样呢?」 陶缇愣愣的看了眼他俊美无俦的脸庞,迟疑片刻,问,「你、你想听实话吗。」 裴延,「……」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陶缇见他不出声,只当他是默认。 她心虚的垂下眼,小声咕哝着,「如果你不长这样,那我不确定会不会喜欢你……唔,一见钟情也都是看脸的不是……」 说完这话,她顿时陷入了深深地自我谴责中—— 有一个拿着三叉戟的小恶魔在她右边痛骂道:啊,陶缇,你那是喜欢他吗?你就是馋他的身子!你下贱! 又有一个带着光环的小天使蹦了出来反驳:不,你也不是全馋他的身子,你关心他,你在意他,你还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不顾一切护着他,你是真心喜欢他的! 陶缇这边纠结着,裴延则是有些后悔,他就不该问那个问题。 小太子妃的诚实难能可贵,可太诚实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一阵晚风轻轻吹过,将两人那几分浅薄的醉意吹清醒了不少。 裴延忽然伸手指着手腕上的红绳,「阿缇,这个不是求平安的,是求姻缘的。」 陶缇诧异的看向他。 裴延神情认真,「白云寺的小沙弥说,开过光的,很灵。」 陶缇一下子就想起白云寺庭前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上面系着那些红绳,就是这样的?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根红绳,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烫。 裴延道,「阿缇,试试吧。」 陶缇微怔抬眸,「嗯?」 裴延深深凝视着她,温柔又郑重,「我努力活久一些,你努力更喜欢我一些。」 陶缇,「……」 这话听起来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仔细一想,跟自己之前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驰啊! 但是,看到他这双漂亮的眸子,她心头的小鹿发了疯一般,疯狂乱撞,拦都拦不住! 陶缇这才意识到,感情是一件非常不讲道理、不讲逻辑的事。 深吸一口气,她捏紧了手指—— 酒壮怂人胆也好,色迷心窍也好,她都认了! 鼓足了勇气,陶缇扬起小脸,嗓音软糯轻软,「那我可以亲你吗?」 裴延清隽的脸庞漾出一抹笑,「当然可以。」 …… 第27章 …… 端午节后,玲珑发现太子妃变得很不一样了。 比如今早起床的时候,太子妃一个人抱着枕头傻笑,又突然在床上来回翻滚着。 再比如午膳时,太子妃吃着吃着,忽然托着腮若有所思,脸渐渐红了。 又比如自己提了一句太子,太子妃眼睛就会放光,整个人……莫名荡漾? 在太子妃又一次对着手腕上那根普普通通的红绳傻笑时,玲珑终于忍不住上前,「太子妃,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么?」 陶缇眼眸亮晶晶的,咧嘴笑,「算是吧!」 玲珑还想多问,就见太子妃起身,拉着她往外走,「时间也不早了,咱们去膳房,做点好吃的,待会儿给殿下送去。」 玲珑一怔,「噢噢……」忙跟了上去。 膳房内,陶缇慢悠悠的溜达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了角落里的挂炉上。这挂炉多用来准备宴会上食用的熏肉、烤肉,平日里轻易不大用的。 她摸了摸下巴,眼角余光又瞥见笼子里嘎嘎叫的鸭子,顿时有了想法—— 她挑了一只肥硕饱满的大鸭子,让宫人将鸭子拔毛洗净,用刀从鸭左膀下切开一道小口子,将其中的内脏取出洗净,再往鸭肚子里灌满开水,用绳将小洞系上,这样处理一番后,鸭形完整,又白又肥,鼓鼓囊囊的。 一旁的膳房师傅们还是头次见到这种做法,小声议论着: 「太子妃这是要烤鸭吗?烤鸭不是直接将鸭剖开,用铁签子串好再烤的么?」 「就是啊,这种烤法,也不知道里头能不能烤熟。」 「鸭肚子里怎么还灌水呢?这水难道当汤喝的?」 众人正稀奇着,就见太子妃走了过来,柔声解释道,「往鸭肚子里灌水呢,一来,不让鸭子因为被烤而失水,导致肉质变柴,味同嚼蜡。这二来呢,热水将鸭子皮撑开来,烤的时候不会变软,而是又薄又脆,口感也更好。」 听到这话,膳房师傅们恍然,原来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个连连朝太子妃作揖,多谢太子妃解惑。 陶缇笑着说了声客气,转身又拿蜂蜜兑水,趁热将蜂蜜水淋遍了鸭子全身。等第一层蜂蜜水干了后,又淋了一遍。两道工序下来,白白嫩嫩的鸭子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色,瞧着也好看。 第28章 这般处理好后,挂炉也烘烧的差不多了,烤鸭用的是果木炭,没有烟气,还有淡淡的果木香气,炉壁被火照的亮堂堂、红彤彤时,陶缇便将鸭子放进了挂炉里。 指了个宫人守在炉边看火,陶缇又去处理那些掏出来的鸭内脏和鸭血。 帮厨本来是想将这些内脏丢掉的,突然听到太子妃要,面露诧异,「这些污糟东西,太子妃要来作甚?不会是用来入菜吧?」 虽说太子妃厨艺很好,但这些东西……穷人家没荤腥吃,随便煮着吃吃倒还好,可太子妃和殿下都是身份贵重的,从不缺肉吃,何必还要吃这些?嗐,看着都怪吓人的。 陶缇接过那一碗鸭内脏,笑道,「鸭子浑身都是宝,怎么吃都错不了。你们可别小瞧这鸭杂和鸭血,不论是爆炒,做卤味,或是煮汤,都别有一番滋味。」 她知道有些人是没法接受内脏的,也不多解释,只道,「这些用来做鸭血粉丝汤刚刚好。」 这鸭血粉丝汤是南京的特色小吃,一般由鸭血、鸭肠、鸭肝、鸭胗等烹煮而成,口味清淡鲜香,老少皆宜。陶缇虽然口味偏重,但也挺喜欢这道鸭血粉丝汤的,就连穷奇这不爱吃内脏的家伙,尝过一口后,也半推半就吃了大半碗。 陶缇已经盘算好了,一只鸭,鸭身烤来吃,鸭杂做鸭血粉丝汤,鸭翅鸭脖鸭脚做卤味,鸭骨还能做成椒盐鸭架。 她这边有条不紊的捯饬着,膳房御厨们一边帮一边偷偷学。 ☆☆☆ 同明殿内,付喜瑞也发现太子今日有些不大一样。 他每忙完一件事,都会习惯性的摸一下手腕上那根红绳,然后再继续忙下一件事。 付喜瑞心里琢磨着,难道这红绳有什么保佑政务顺利的功效? 重新换了一盏茶水,天色也不早了。 付喜瑞正准备询问是否去太子妃那里用晚膳时,门外就响起通报声——「太子妃到。」 付喜瑞一怔,看向太子,只见太子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眉眼间透着温和的笑意,吩咐道,「快请进来。」 付喜瑞应了声,忙往外去。 不多时,一袭藕色长裙的陶缇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拿着食盒的小太监。 「阿缇,你来了。」裴延从桌案前起身,迎上前去,止住了她行礼的动作,自然而然的改为牵住她的手,「以后你我见面,不必多礼。」 陶缇还记着昨天晚上的告白,脸颊一阵发烫,小声道,「好。」 裴延漫不经心瞥了眼她身后的小太监们,「这是刚从膳房过来?」 一提到吃,陶缇的羞涩就收敛了些,眉眼弯弯道,「这不是该用晚膳了么,我就去膳房转了一圈。我今天做了烤鸭,很好吃的!」 她说着,转过头,吩咐着太监们赶紧将晚膳摆出来。 「来,殿下,我们快过去坐。」 她拉着裴延到桌边坐下,小方桌上,摆着两碗鸭血粉丝汤,一份椒盐鸭架,还有一大份片皮烤鸭和配菜。 那烤鸭烤成色泽莹润的枣红色,底下的鸭肉鲜嫩肉白,每一片烤鸭都片得薄厚均匀,一枚枚宛若丁香叶般,整整齐齐的摆在盘中。一旁还放着一碟柔软米白的荷叶饼,青葱丝、黄瓜条、山楂条、蒜泥、甜面酱也各一碟。 净过手后,陶缇先拿起一片薄薄的荷叶饼摊在手上,夹了三片烤鸭,又放了点青葱丝、黄瓜条这些配菜,最后涂上一些甜面酱,轻轻一卷,一个烤鸭卷就成了。 她递给裴延,眼眸亮晶晶的满怀期待,「殿下,你先尝尝烤鸭,这个要趁热吃,滋味才最好。」 「这种吃法倒是新鲜。」裴延接过那烤鸭卷,打量了一番,似乎在犹豫怎么下嘴。 陶缇道,「殿下你竖着往嘴里送。这样就能一次性尝到所有食材了。」 刚一递到嘴边,独属于烤鸭的鲜香味就直往鼻子里钻。一口咬下去,柔软的面皮接触到牙齿,再往下是焦脆油香的烤鸭肉,配合着青葱丝的甜辣,黄瓜条的脆爽清甜,山楂条的酸甜粉糯,还有甜面酱浓郁的咸香,整个口感极其丰富,香而不腻,越嚼滋味越美。 陶缇这边也卷了一个吃,她喜欢吃肉,所以往荷叶饼里放了足足五块肉,一个荷叶饼都快卷不下。 她的吃相可没有裴延那么斯文,直接张开嘴巴,啪嗒一口就咬了一半,腮帮子鼓鼓囊囊的,鲜美焦脆的烤鸭和甜面酱混合的充实口感,让口腹之欲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种身心上的快乐,真是难以用语言描述。 裴延见她吃的摇头晃脑,哼笑了一声,伸手拿了块荷叶饼,学着她的样子卷了起来。 第29章 卷好一个,他轻轻放在她面前,温声道,「慢慢吃。」 陶缇含糊不清道,「殿下,你也吃。」 裴延笑道,卷了一个吃了后,便将视线放在另一边的鸭血粉丝汤上。 只见那鸭血粉丝汤盛在青瓷大碗中,汤汁馥郁鲜香,呈微微的乳白色,粉条晶莹剔透,鸭杂切得细碎,鸭血呈枣红色,与翠绿色的葱花和芫荽末一起,点缀着这香气四溢的风味美食。 「阿缇,这粉条上面的是?」裴延蹙眉问道。 「是鸭杂,也就是鸭肝、鸭肠、鸭心、鸭胗这些……」陶缇用筷子夹了枚鸭皮,也不卷饼,直接沾了点甜面酱就往嘴里送,这般吃法,鸭皮的酥脆与鸭油的香味愈发的浓郁。 见裴延犹豫着没动筷,陶缇挑眉,有点恶趣味的怂恿道,「殿下,你尝尝呗?你若不吃鸭杂,可以先尝尝汤和粉条?这汤是用鸭骨炖了半个时辰熬出来的,可鲜美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的话,她端起她面前那碗,先是猛地喝了一大口汤,然后又吃了一大口粉条,一本满足道,「鲜!香!美!」 裴延被她这样逗乐了,温雅的眉目间透着笑意,「好,我也尝尝。」 这一尝,他眸光微动。 这汤果然醇香鲜美,口味平和,却又不会过分寡淡。再吃一口粉条,粉条柔润嫩滑,又吸满了那鲜美的高汤,吃在嘴里弹牙劲道,爽口宜人。 至于那些鸭杂,他筷子停顿片刻,抬眼见对面的小姑娘已经埋着头,一口接一口吃的开心。 抿了抿唇,他尝试的夹起一根鸭肠送入嘴里,眉梢微扬,倒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鸭肠处理的很干净,半点腥膻味都没有,反而因为被卤过,有种香料的奇异卤香,且吃起来脆爽有嚼劲。 有一就有二,尝过鸭肠后,他又尝了其他鸭杂,滋味都挺不错的。 一旁伺候的宫人看着主子们吃的津津有味,强咽着口水,默默垂着头,心道:不看就馋不到我们! 不知不觉,桌上的菜肴便被两人消灭的差不多。 吃饱喝足坐了片刻,两人手牵着手,在外面散步消食。 「后日咱们便要启程回长安了。」裴延轻声道。 陶缇一听,忙问道,「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送别宴了吧?」 裴延见她一副草木皆兵的样子,低低笑了声,「不会了。」 他黑眸眯起,嗓音低沉又笃定,「这次咱们会平平安安的回到长安……」 届时,好戏就要登场了。 总算要回长安了! 行宫上下都忙活了起来。 在这片透着种欢喜劲儿的忙碌中,之前在穆王府救下的那个少女夏桑,求到了陶缇面前。 看着「噗通」一声跪在面前的夏桑,陶缇忙将手中茶杯放下,惊诧道,「有话好好说,你先起来。」 夏桑不起,跪在地上道,「太子妃,如今穆王府被封,穆王一家皆下牢狱,民女大仇得报,此生已经了无遗憾。只欠了太子妃一份大恩尚未报答,民女愿为奴为婢,伺候太子妃一辈子。」 陶缇讪讪一笑,轻声道,「我其实不怎么缺人伺候的……唔,你现在报了仇,应该放下往事,重新向前看,追求属于你的新生活……」 夏桑脑袋埋得更低了,嗫喏道,「民女父母双亡,姐姐也亡逝,我若回到村子,定会被我舅家卖掉,若卖入府邸为奴为婢也罢,若是卖入那青楼娼馆里……民女倒不如一死了之!还请太子妃发发慈悲,留下奴婢吧。」 陶缇沉吟片刻,的确,在现代,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有许多困难,何况在这女性地位很低的古代呢? 她不说话,一时间屋里的气氛也变得莫名紧张起来。 玲珑也是贫苦农家出身,见夏桑伏地请求的瘦小模样,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她捏紧手指,弯腰在陶缇耳边说了句,「太子妃,您与太子流落乡野时,夏桑她日日茹素,叩拜念经,恳请佛祖保佑你们平安。」 陶缇略带惊讶的瞥了眼地上的少女,心想:唉,这世道,女人不容易,举手之劳,能帮就帮吧。 她问,「我叫你做什么都行?」 夏桑毫不犹豫,「是,只要太子妃您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民女在所不辞。」 「倒也不必做那些。」陶缇温和笑道,「我回长安后要开一家铺子,玲珑她们都是宫女,也不好去帮我看店,你从前在市井卖过东西,正好可以在我铺子里帮帮忙。」 夏桑做梦般愣怔片刻,等回过神来,眼中闪着泪光,忙拜道,「民女多谢太子妃。太子妃您放心,民女嘴巴能说,脑子也活络,之前民女跟姐姐的小摊子,大部分客人都是民女揽来的……」 第30章 「好,只要你好好给我看着铺子,生意要是好,年底我给你分红利。」 夏桑一脸实诚的摆了摆手,「可不敢要钱,太子妃能留下民女,民女就感恩不尽了。」 「好了,夏桑,你先起来吧。」 陶缇让玲珑将她扶起,夏桑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揪着衣摆,小声问,「太子妃,民女还有个不情之请。民女想出去两个时辰,找一找穆王府那个帮过我的老阿婆,给她磕几个头。」 陶缇欣然答应,「行,你去吧。」 夏桑连忙谢恩,恭敬退下。 她也的确很守诺,说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 傍晚时分,陶缇在庭前看宫人们收拾箱笼,夏桑便回来了。 陶缇随口问了一句,「可找到那位好心的阿婆了?」 夏桑一脸落寞,摇头道,「没寻到。穆王府被封了,民女好不容易寻到个之前在王府当差的丫鬟,那丫鬟说,有卖身契都被押入牙行了,没有卖身契的都趁机跑了……民女就去烟翠楼走了一遭,那管事说是前几日辞工回老家了。于是民女又去牙行寻了一圈,也未寻到。想来那位老阿婆,也应当回老家了吧。」 陶缇道,「你也别太难过,你有这份感恩的心思,那阿婆也就没白帮你。」 夏桑称是,也没闲着,帮着宫人们一道收拾着箱笼。 一夜过后,翌日一大早,陶缇就被裴延叫醒了。 他揉了揉她的发,眼角弯着,语气带着几分晨起的慵懒沙哑,「阿缇,该起了。」 大帅哥的叫起服务,让早起也变成一件愉悦的事。陶缇懒洋洋的睁开眼,朝他一笑,「殿下早上好。」 男人的某些方面在晨间总是格外的兴奋,裴延看着她这乖乖的模样,眸色暗了几分。 好不容易压住心头那疯狂翻腾的情绪,他俯身,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克制又隐忍的吻,「嗯,快起来用早膳吧,今日要早些出发。」 说罢,他站起身来,先去洗漱了。 陶缇则被他这个早安吻击中,心中冒出一个又一个粉色泡泡,抱着被子在床上羞涩的滚了好几圈。 半个时辰后,梳洗完毕,用过早膳,集仙殿前,行装早已准备好。 陶缇与裴延一前一后的坐上马车,一路上,车帘都是掀开的。 看着这座住了快一个月的行宫在窗外渐渐闪过,陶缇生出一些不舍来。 或许因为没有皇帝皇后的缘故,她觉得在洛阳行宫住着,明显比在东宫住着要自在不少。 裴延看着她的侧脸,捏了捏她的手,「阿缇若是喜欢这,以后有机会我再带你来。」 陶缇收回视线,朝他点了下头,浅笑盈盈,「好呀。」 就当度假了。 不多时,马车就到达了城门。 与来时一样,城门口早已候着一大堆的官员。 不同的是,不少官员都换做新面孔。 比如如今洛阳的一把手,代管洛阳的汴州刺史郑泫—— 郑泫今年四十五岁,身形高大修长,一袭紫袍,头戴官帽,长相周正,气质儒雅,一脸正气。 陶缇透过窗子打量着,心道,这位郑大人瞧着,倒是跟卢姨很般配嘛。 这时,玲珑在车外道,「太子妃,刺史夫人也来了,就在一旁呢,您要不要下车见见?」 陶缇一开始不下车,是觉得听他们男人官场谈话挺没意思的,便也懒得动弹。这会儿听说卢氏来了,她来了兴致,俯身就钻出了车。 卢氏不是空手来的,她还备了满满一车的丰厚礼品。 「太子妃,这是单子。」卢氏将礼单塞入陶缇的手中,笑容温婉,「一部分是送给你的,得你高看,唤我一声姨,我这个做姨的也得表示些心意。还有一些是送给你娘亲的,是些吃的玩的,并没多贵重,还劳烦你带给她。」 陶缇有些不好意思,忙道,「卢姨实在客气了。」 卢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别见外,此番你我相见匆忙,都不能好好相处几日。且看年底,我家大人回长安述职,我是否方便一同前往。若是到了长安,我再去东宫拜访太子妃。」 感受到卢氏对小辈的真挚关怀,陶缇心头微动,笑道,「卢姨可千万记得来,到时我准备好茶招待您。」 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裴延那边也聊得差不多。 他目光找了一圈,确定陶缇的位置后,径直走了过来,缓声道,「阿缇,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 第31章 此时的阳光已经变得明烈起来,温度也升高了一些。 陶缇知道若是再耽搁,就不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站,便与卢氏告了别。 裴延也客气的朝卢氏略一颔首,旋即牵着陶缇的手,往马车边走去。 卢氏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裴延小心翼翼扶着陶缇上车,又看到他们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那份情意,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 「夫人。」一声低醇的嗓音在卢氏耳畔响起,她回过神来,抬眼看去,见是自己夫君,眉头松了松。 郑泫走到她身旁,轻声问,「你刚看什么看的这般欢喜?」 卢氏眯着眼睛笑,「看太子与太子妃啊……看到他们俩这么好,我心里高兴。」 她笑着笑着,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哽噎道,「太子长得那样像沅沅,太子妃又长得像素素,真好,这样真好。沅沅眼光好,给她自己挑了个好儿媳,她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两孩子这般恩爱,也能瞑目了。」 郑泫一向知道自家夫人与顾皇后和张氏之间亲密友谊的,他也唏嘘的叹了一声,伸手搂住卢氏的肩,低声道,「好了,都快当祖母的人了,还这么爱掉眼泪,让儿子儿媳瞧见了,可不得笑话你。」 卢氏娇嗔了一声,「才没哭,风大眯了眼。」 郑泫无奈道,「是是是,夫人说得对,都怪这讨人厌的风。」 身后的丫鬟小厮们听得都耳热,这晴空万里的大上午,哪来的风啊? 夫妻俩目送着东宫仪仗渐渐远去,卢氏诚心叹道,「只希望这两孩子能恩爱到白头,莫要像他们各自的爹娘般……」 说到这,她顿了顿,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保佑他们俩好好的……」 「夫人放心,会好的。」 郑泫捋着一缕修剪整齐的美髯,意味深长道,「毕竟再过不久,顾兄一家就要回长安了。」 从洛阳回长安,一路无风无雨,十分顺利。 相比于来时的拘谨,回程的路上,陶缇在裴延面前放松了许多,不论是靠在他肩膀上睡,还是倒在他腿上睡,都没有之前的心理负担—— 这可是和她情意相投的夫君啊! 她这样想着,许多亲密的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起来,比如时不时抱抱他,摸摸他,更胆大一点,亲一亲他。 当然,亲也不敢多亲,每次她偷偷亲他,总会被他反按在车里,亲到腿软。 俩人卿卿我我大都是在马车里,在外人面前,顶多拉拉手,搂搂肩膀,倒与之前没多大区别。 夜里同睡在一张床,第一晚的时候陶缇还有些忸怩,等裴延上了床,将她绵软的身子往怀中一带。彼此拥抱了一会儿,那份忸怩也渐渐地消散,转而成了一种安心的甜蜜。 之后的几晚,她都大大方方的窝在裴延怀中睡,他身上有清冷好闻的松香,而且他的体温较低,在这初夏的夜里,抱着格外的舒服。 每每抱着他精瘦的腰身,陶缇总会想,怪不得穷奇那么乐此不疲的谈恋爱,一个接一个的换男朋友,原来谈恋爱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情! 东宫一行人赶了七天路,终于在第八天的晌午,回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门大开,周丞相与昭康帝身旁的太监总管李贵亲自在门口相迎。 两路百姓摩肩接踵的瞧着热闹,太子在洛阳遇刺的事,或真或假的在民间流传开来,更有说书先生编出种种传奇,一个比一个玄乎。 且说马车从朱雀大街直达皇城,过朱雀门、承天门,到达太极宫广场,昭康帝携周皇后及文武百官已然等候着—— 先前得知昭康帝搞这么大排场迎接太子时,裴长洲与裴灵碧兄妹心头直冒酸水,觉得太子不过从洛阳巡视一趟,弄得像打了胜战归来的大将军似的,至于么? 周皇后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直接道,「至于不至于,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父皇想给他这份体面,还管你们怎么想?」 裴长洲和裴灵碧一噎,皆闭上了嘴。 待马车平稳在太极宫前停下,一袭雾白色长袍的裴延走下车,转身掀开帘,扶着陶缇下来。 知道今天会到宫里,陶缇也不好像在路上那样随性打扮,所以早上从驿站出发时,她特地让玲珑拾掇了一番,换了华丽的鹅黄色锦裙,梳了飞仙髻,还簪了不少金银首饰。 这样一收拾,瞬间就从随性温婉小美人,变成端庄华贵太子妃。 一下马车,看到那乌泱泱的人群,陶缇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凑到裴延身边,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殿下,怎么这么多人呀?」 第32章 裴延面容沉静,道,「父皇亲自迎接,这排场其实还算小的。」 陶缇,「……」 裴延牵住她的手,温和笑道,「没事,我陪你一起。」 陶缇这才觉得安心不少,与他并肩站定,手牵着手,一步步踩着白玉台阶往高台上走去。 晌午的阳光照在头皮上有些热,但更为炽热的是众人打量的目光。 陶缇抿着唇,有些紧张的想,是不是殿下不应该牵她的手,是不是她哪里又不合规矩了? 胡思乱想了一段路,她与裴延走到了昭康帝与周皇后面前。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皇后娘娘。」裴延行礼。 「儿媳拜见父皇,拜见皇后娘娘。」陶缇有样学样。 昭康帝抬手道,「免礼。」 他的视线定定的落在裴延身上,上前跨一大步,双手按着裴延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气色尚可,才放下心来,「延儿,你如今感觉如何?伤处可恢复了?」 裴延轻笑道,「多谢父皇记挂,儿臣的伤并无大碍了。」 昭康帝长长舒了一口气,又慈爱的问候了一番,裴延微笑的一一作答。 这父慈子孝的场面,落在众人眼中,各有想法。 陶缇努力维持着标准的笑,虽然很感动昭康帝对裴延的关怀,但她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直接被昭康帝选择性忽视……就很尴尬啊! 她只好分心,去打量其他的人反应。 她瞥见了笑容一丝不苟的周皇后,瞥见了脸色不那么好的裴长洲兄妹,但大多数人都是面露感怀之色。 一番寒暄后,昭康帝总算舍得给陶缇这个儿媳妇一个眼神了,「太子妃,你还记得你离宫时,跟朕说过什么吗?」 陶缇,「……?」 她怔了怔,等回过神来,小心脏有点慌,「儿媳、儿媳……」 昭康帝哼了一声,「朕说了,若是太子回来瘦了,朕唯你是问!你看看他,下巴都尖了……」 陶缇咽了下口水,正斟酌着措辞时,就听裴延道,「父皇,太子妃一路对儿臣照顾有加,若不是她舍命相救,儿臣怕是凶多吉少。」 昭康帝瞥了一眼陶缇,沉声道,「念在这事份上,朕也不与你计较。」 陶缇松了口气,忙道,「多谢父皇。」 昭康帝也不再理她,转向裴延道,「你们一路颠簸,肯定也累了,先回东宫歇息吧,夜里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顿饭。」 裴延应下,带着陶缇先行回东宫。 前往东宫的马车上,裴延见她像受惊的小鹿般,安抚道,「别担心,父皇刚才是与你开玩笑。」 陶缇细细的眉皱在一起,委委屈屈咕哝道,「哪里像开玩笑了,要不是你帮我说话,他恐怕真要治我的罪。」 「父皇又不是昏君,哪里会胡乱治人罪。」 裴延低低笑了两下,抬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哄道,「父皇就是态度威严了些,他平素与人说话都是这般。你刚才一直低着头,都没看到他的表情,他真没怪你的意思……相反,父皇认可你这个儿媳妇了。」 陶缇,「哈?」 裴延弯着眉眼,「他说,夜里咱们一家子一起吃饭。」 他特地强调了「一家子」这三个字。 陶缇呆了一呆,旋即眼睛也亮了起来,她刚才太紧张了,都没仔细注意这措辞。 现在这么一想,她心里也轻松多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小感慨一句,「还好殿下你的性子随了先皇后,你若是像陛下这样……唔,那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不敢靠近的。」 听到这话,裴延垂下眼,纤浓的睫毛遮住眼底暗涌的情绪。 性情随了母后么?不,他更像父皇的。 只是她喜欢的,是他温润如玉的一面,而不是内里那个阴郁冷漠的他…… 那他就掩饰好,只表现出她喜欢的样子,不要把她吓跑。 「殿下,殿下?」陶缇唤了两声,水灵灵的眼眸疑惑的凝视着他,「你在想什么呢?」 裴延回过神,淡淡一笑,「父皇在母后面前,从不是这副样子。他对母后很好,极尽宠爱,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的面前。」 陶缇眼波流转,想到那洁净华美的凤仪宫,再想到昭康帝对裴延的爱护,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马车辚辚,稳稳驶进东宫。 裴延先回紫霄殿,陶缇则是回她的瑶光殿。 第33章 打从七天前听说太子他们从洛阳出发了,瑶光殿的留守宫人们便欢喜起来,细致的将瑶光殿上上下下清扫了一遍,就连地板砖都擦得锃亮。 这会子一瞧见太子妃的马车过来,宫人们整整齐齐排成两队,等马车一停,忙弯腰行礼。 看着宫人们那一张张笑容满面的脸,陶缇莫名有种领导人阅兵的荣誉感。她和气的与他们打了声招呼,便由玲珑扶着,进屋歇息了。 简单梳洗一番,陶缇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很是安稳。 等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看到侧身睡在一旁的裴延,陶缇大脑迟钝了片刻,他怎么睡在这? 似是感受到她的疑惑,裴延缓缓地睁开眼,黑眸泛着一层朦胧水汽,嗓音有点哑,「醒了?」 刚醒来的样子也这么好看,真是绝了。 陶缇脸颊微红,「嗯……」 她看了眼外头,浅浅的暗光透过幔帐,意味着还没天黑。 「殿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延的手一直搭在她纤细的腰上,这会儿,又将她往他怀中拉了拉,像是只懒洋洋的雄狮,牢牢擒住他的猎物。 他的下巴亲昵的抵着她的发,慵懒道,「在紫霄殿收拾好就过来了。见你睡得这般香,便也躺下一起睡了。」 陶缇轻轻揪着他的衣襟,小声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该起了?夜里还要去和陛下一起用膳呢。」 裴延闭着眼睛,下巴蹭了蹭她,「乖,再让孤抱一会儿,嗯?」 这不经意的、撒娇般的倦懒语气,听得陶缇心跳漏了一拍,真的无力抵抗。 她也安安静静的闭上眼,在他怀中窝着。 还是玲珑在门外算着时间差不多,怕耽误事,硬着头皮唤了一声起,床上俩人才慢悠悠的起了床。 裴延换了身竹青色长袍,修长挺拔,面如冠玉,若是再配上一把折扇,妥妥一气质斐然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陶缇也选了一套浅青色的衣裙,梳着同心髻,因着今夜是家宴,也没打扮的太华丽盛重,只选了一套翡翠头面戴,温婉又不失矜贵。 待收拾停当,两人站在一起,宫人们皆露出一副惊叹之色:太子与太子妃真是越瞧越般配了!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前往紫宸宫的路上,陶缇还有点小紧张,「殿下,晚上就我们还有陛下三人吗?」 裴延道,「皇后他们应当也会在。」 陶缇一听,大概是觉得人多热闹,可以分散一些昭康帝的注意力,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紫宸宫。 紫宸宫侧殿内,盏盏灯火将殿内照得亮堂堂的,越发显得金碧辉煌。 梨花木长桌前,上座的主位空着,右手边坐着周皇后,再往下是裴长洲与裴灵碧,还有徐贵妃五皇子母子俩、淑妃四皇子母子俩,满满坐了一桌。 裴延与陶缇缓步上前,依次问好后,也入座。 陶缇左手边坐着裴延,右手边则是五皇子。 五皇子一见到她就格外的兴奋,眉飞色舞的,若不是碍于场合,这小霸王怕是早就蹦了起来。 陶缇见他那副想说话却强憋着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小五,一个月没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些。」 五皇子一听,小脸蓦得一红,低低道,「我每天都有听你的话,一天一杯牛乳。」 陶缇笑着说了声「那就好」,转脸又与徐贵妃聊了起来。 不多时,昭康帝走了进来,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换了身藤黄色团龙纹常服,没白日那么重的气势,但周身的威严依旧让人不敢直视。 众人纷纷起身,毕恭毕敬的朝昭康帝行礼。 昭康帝大步走到上座,朗声道,「今日是家宴,都不必多礼,坐下吧。」 他落座后,众人才坐下。 李贵拂尘一挥,宫人们立刻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菜肴一一端上桌,还有果子、糕点和酒水。也就片刻功夫,桌子摆的满满的,珍馐佳肴,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 昭康帝拿起酒杯,正想举杯说两句,忽的想到什么,转脸看向裴延,「延儿,你的伤口,能沾酒么?」 裴延温声道,「回父皇,儿臣身上的伤养了大半个月,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御医说不能多饮,但浅酌两杯还是没问题的。」 昭康帝颔首,「行,那今日你只喝三杯。」 第34章 说着,他示意宫人将众人杯中酒满上,举杯道,「此次太子前去洛阳巡视,一路辛劳,又落入险境,好在有我大渊祖宗庇佑,护得我儿平安归来……来,都举杯,恭贺太子平安回朝。」 「恭贺太子平安回朝。」桌上众人齐齐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陶缇也喝光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唇,这真不愧是皇帝珍藏的御酒,滋味极好,香醇清冽,半点不辣,还有种格外的清香,很是适口。就是杯子太小,她喝一口就没了。 饮过开头一杯酒,就算开席了。 虽说是家宴,但因着皇帝的存在,众人都不敢多言,大都默默埋头吃着,偶尔有人出声,也是皇后与两位妃嫔劝菜劝酒。 等吃得差不多了,昭康帝放下筷子,自顾自倒了杯酒。喝完后,那双深眸直直的看向裴延,沉声道,「延儿,你与父皇说说,那日画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延不紧不慢的拿起帕子按了按唇角,从容迎上昭康帝的目光,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就在那刺客拔剑,要刺儿臣第二剑的时候,是太子妃砸了个花瓶过来,才让刺客失了手,没能得逞。那刺客还想动作,也是太子妃不顾一切冲了过来,撞开了刺客。儿臣那时已经体力不支,一个不慎,掉入河中。太子妃为救儿臣,也跟着跳了下来……」 说到这里,裴延眸光温和的看了一眼陶缇。 陶缇拿着筷子,诧异的回望他。 怎么还编起故事来了?不过听他句句都在为她邀功,替她说好话,她这心里一阵暖意,还甜丝丝的。 「后来我们漂到一处村落,有幸遇到一家好心的药农,收留了我们俩。在那药农家歇息了几日,展平他们便寻来了。」 裴延没有添油加醋,只这般简单的描述了两句,可其中的凶险,只要仔细琢磨一下,便知非同一般。 昭康帝的脸色不太好看,唇角直直的绷着,又喝了一杯酒。 「御医与朕说,你身上重伤三处,轻伤二十五处,其中胸口那一剑,只差这么一点儿……」昭康帝伸手比了比,眸光愈发阴暗,「只差一点,就刺中你的心口。延儿,朕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裴延抿唇,垂下眼,选择沉默。 陶缇心里替他委屈,她觉得裴延小天使就是太懂事了、太温柔了。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他若不说出心中委屈,昭康帝怎么会更重视这回事呢? 咬了咬唇,陶缇端起跟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再次放下,她鼓起勇气看向昭康帝,「父皇,儿媳有些话想说。」 在座之人,包括昭康帝在内,都有些诧异。 昭康帝幽深的眸子瞥了她一眼,低低的「嗯」了声。 「遇刺的情况,殿下说的清楚。可落水获救的过程,却不像殿下说的那么简单。」 陶缇语气沉郁,「殿下身上多处受伤,落水之后,失血过多,洛河水又湍急,我也没办法带他游回岸边,只好用绳子将我俩的手捆在一起,至少不让我们漂散。就这样,我们俩在洛河足足漂了一个夜里,漂到了洛阳城四十里外。」 听到这较为具体的路程,徐贵妃惊诧掩唇,「天爷呐,竟漂了这么远。」 一旁的淑妃也感慨的附和道,「太子与太子妃这真是被上天保佑了啊,阿弥陀佛。」 等她们说完,陶缇又继续道,「上岸后,殿下高烧不止,浑身烫得要命,意识也不清了。我第一回 出去寻人帮忙,还遇到个想要谋财害命的歹人,幸亏殿下及时醒来,才躲开了那场危险。」 昭康帝一怔,浓眉蹙起,看向裴延,「郑泫呈上的书信中,怎么没提过此事。」 裴延道,「小事而已,说了也只是徒增父皇的担忧……」 「才不是小事,就差那么一点,若是真让那猎户得逞了,我们俩都要交代在的那。」陶缇急急说着,一脸后怕。 裴延不语。 陶缇又道,「好在后来得到药农的相助,但殿下的伤口在水里泡久了,为了避免感染,生生拿剪刀剜掉好些腐肉,他痛得流了一身的汗,愣是没哼一声。等伤口处理好后,他又反反复复烧了好几回……若不是老药农的医术不错,殿下怕是……」 她没继续往下说,桌上众人也都沉默了。 徐贵妃、淑妃母子,眉头皱着,一脸沉重。 裴灵碧垂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指,心道,遇到这么多危险,这病秧子和这小贱人竟然还能活着回来,真是老天瞎了眼!怎么不让他们死在外头呢。 第35章 裴长洲想的也差不多,只觉得裴延的命真硬。但听到他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心底还是很爽快的。 昭康帝紧握着拳头,神色不定的思考着什么。 等他再次抬头,目光陡然变得狐疑,阴恻恻的扫过在场之人,除了裴延和陶缇—— 半晌,他幽幽的收回视线,怒极反笑,「穆王,好一个穆王;教了个好儿子,娶了个好毒妇!竟敢伤害朕的太子,看来他们是活腻了!」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纷纷低下头,气氛也变得无比压抑。 昭康帝抬手拍了拍裴延的肩膀,神色严肃道,「放心,父皇会给你讨回公道的。」 裴延愣怔,抬眸道,「父皇?」 昭康帝道,「既然你七皇叔他们家活腻了,那朕便送他们一程。」 明明说着抄家灭族的事,却像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怎样,语气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 裴延皱眉,还想再劝,昭康帝抬起手,示意他不用再多说。 转脸,昭康帝又看向陶缇,一向冷淡的目光竟多了几分罕见的温和,「太子妃,你不错。」 虽然只是简单六个字,但其中包含的肯定,让陶缇忐忑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谦逊道,「多谢父皇夸奖。」 一顿饭吃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昭康帝吩咐李贵准备了一大堆珍贵的礼物,大部分赏给裴延,小部分赏给了陶缇。当然,裴延得到赏赐后,一件没留,全让人送到了瑶光殿去,入了陶缇的私库。 席面散开,五皇子跑到陶缇和裴延跟前,真心实意关心了两人一番,又对陶缇道,「太子妃嫂嫂,你好生歇息两日,等你歇息好了,我再带着小六去找你玩。我、我……唔,是小六,小六她可惦念你呢。」 陶缇弯唇,温温柔柔的笑,「好,欢迎你们来。」 另一边,周皇后母子三人到宫门也散了,裴长洲几年前就建了府邸,搬出宫住了。 华丽的宫灯在前头引路,裴灵碧亲昵的挽着周皇后的手,并肩走在悠长幽暗的宫巷之中。 周遭静的很,裴灵碧憋了一晚上,终是没憋住,小声的问周皇后,「母后,父皇他那话的意思,是要杀了七皇叔全家么?」 周皇后面色一凛,沉声道,「闭嘴。」 她没有否认,便是默认。 裴灵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手都有些抖,「怎么说七皇叔也是父皇的亲兄弟啊,父皇他……他怎么忍心?」 周皇后冷冷瞥了她一眼,「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又不是一母所出。便是一母所出,自古皇室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事,还少么?说来说去,也是你七皇叔自己造孽,管不好他的儿子,又管不住他的王妃……自己作的孽,能怪得了谁?」 这话说的,裴灵碧心头一阵发冷,迟疑片刻,又问,「母后,那、那父皇要是知道我和皇兄给穆王写信的事,他会不会也杀了我们呀?刚用膳的时候,父皇好像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那眼神好冷,看得我头皮都麻了。」 周皇后感受到裴灵碧那直发抖的手,冷哼道,「做蠢事的时候不知道动动脑子,现在才知道怕了?」 见裴灵碧都快哭了,周皇后才慢悠悠道,「放心,我与你舅父会处理好的。」 就算昭康帝心中怀疑她们,没有证据,他也不好发作。 东宫,裴延陪着陶缇一起回了瑶光殿。 赶了这么些天的路,夜里又饮过两杯酒,所以脑袋一沾上枕头,陶缇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窗户半开着,微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透过烟粉色幔帐,映在她安睡的脸上。 裴延弯下腰,给她掖好被角,盯着她看了半晌。 想到她在父皇跟前为他打抱不平的模样,裴延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来,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 他呢喃着,「阿缇真好。」 不多时,裴延放下幔帐,脚步轻缓的离开了寝殿,去了侧殿。 侧殿的门紧闭着,窗户却是大剌剌的敞开着,有风呼呼灌入。 一袭黑袍的顾风,早早抱着剑在桌前等着了。 见到裴延来,他起身行礼,又带着几分戏谑道,「殿下,将太子妃哄睡着了?」 裴延温雅一笑,「小姑娘很乖,一躺下就睡着了,都不用哄。」 顾风,「……」 这副炫耀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顾风摇头感叹道,「没想到太子妃瞧着娇娇柔柔的,胆子倒挺大,上次那一瓶子砸过来,我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第36章 后来见他们双双落水,他心头紧张万分,但碍于情况,也不好出手相救,只得先行一步。 「的确是很突然,连孤都吓了一跳。」裴延无奈的摊开手,弯眸笑道,「不过她这次误打误撞,倒让父皇更加相信此次刺杀是穆王那边搞的鬼。父皇已经决心要除了穆王……」 顾风道,「这是好事,穆王在洛阳为非作歹这些年,早就该被收拾了。」 裴延道,「若孤没猜错,明日发落穆王的圣旨便会发至洛阳。届时穆王一家会被押回长安……穆王与周家狼狈为奸,穆王出事,周家肯定也坐立难安。今日晚宴上,父皇直接当着周氏的面,说要杀了穆王,一来是敲打,二来是警告。周氏很有可能会在穆王押送进京的途中,杀人灭口。」 顾风敛眉道,「那属下派人暗中护送穆王一家?」 裴延低低的「嗯」了一声,「起码得让他们狗咬狗,闹一场。」 顾风应下,想起什么似的,道,「郑泫接任洛阳府尹的旨意今早已经发了出去,至于接任穆王府牧位置的,据我们打探的消息,很有可能是裕王世子。」 裴延眯起黑眸,「裕王世子啊。」 顾风道,「虽说裕王爷一直偏疼殿下你,但这位裕王世子,近来与三皇子来往频繁……」 裴延沉吟片刻,「嗯,孤会寻个合适的机会,去探望四叔公,与他下两局棋。」 知道殿下心里有了盘算,顾风也不再多说,转而关心起裴延的伤势来。 见裴延那春光满面的模样,顾风轻笑,「看来此次遇险,殿下与太子妃的感情增进不少。」 裴延扬唇,清隽的眉眼间笑意融融,「嗯,目前一切都好。」 顾风点了点头,「等主子一家回到长安,见殿下你与太子妃夫妻恩爱,肯定也会为你们高兴的。」 说到这里,他补充道,「主子一家已经到金城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再加上天气热了起来,主子怕着急赶路,老夫人身体吃不消,所以一路都是慢行,起码还得在路上走一个月。」 裴延颔首,低声道,「也好。顾府旧宅荒废了这么多年,孤也好趁着这段时间,重新修缮一番。」 两人又聊了会儿,便散了。 夜更深了。 裴延动作轻缓的躺上床,不一会儿,身旁的小姑娘就跟自动感应热源般,手脚并用的缠了过来。 她闭着眼睡得香,小嘴却咕哝着什么,柔软的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虽是初夏,但天气也闷热起来,她身上的寝衣也不像之前那般捂得严严实实,衣料丝滑轻薄,衣领还半敞开着,露出一截茜红色兜衣来。 雪白的脖颈下,是精致明显的锁骨,再往下,初熟的曲线起伏有致…… 不经意扫过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烦意乱。 裴延抱着她绵软的身子,有几分无奈的想着,如今才是初夏,就这般难熬。 若是再过些日子,天气更热,热到连丝绸中衣都穿不住了,她再这样毫不设防的往他怀里钻,叫他如何忍得住?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他看着她安静甜美的睡颜,满脑子都在想着怎样欺负她,把她欺负哭,欺负到求饶…… 可惜,现在也只能想想。 小姑娘才刚接受他的爱意,他怕进展太快,会吓着她,又让她缩回去。 裴延闭上眼,心想着,来日方长,如今忍下的,以后再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陶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只大尾巴狼安排的明明白白,她无忧无虑的睡了个好觉,第二日醒来时,天光大明,日上三竿。 用完午膳后,她懒洋洋的趴在榻上翻话本,一边寻思着晚膳吃什么。 就在这时,玲珑走了过来,恭敬禀报道,「太子妃,勇威候夫人求见。」 张氏来了? 陶缇一怔,忙将艳情话本往软垫下一塞,坐起身来,「玲珑,我这副打扮还好吧?头发没乱吧?」 玲珑觉得还好,又安慰道,「侯夫人是太子妃您的生母,便是太子妃打扮随性些,她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陶缇心道,虽是这么个道理,但张氏一向重规矩,保不准会挑刺。 但现在再打扮也来不及,她照了照镜子,确定还算齐整后,便让玲珑将张氏请了进来。 张氏一身石青色裙衫,梳着圆髻,打扮的不算华贵。几月不见,她消瘦了一大圈,脸上的憔悴傅粉都遮不住。 陶缇心头诧异,张氏怎么这样了?难道是知道洛阳遇险的事,担心成这样的? 第37章 她思忖着,张氏要朝她行礼,她连忙上前扶住了,「母亲不必多礼。」 张氏这才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一双美眸抬起,仔仔细细打量着陶缇,眸中有泪光闪烁。 这副神情,与昨日昭康帝打量裴延时一模一样。 陶缇心头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张氏虽不善于表达爱意,但心底还是关心女儿的。 想了想,陶缇走到张氏面前,伸手抱住了眼前韶华不再的中年女人,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母亲别担心,女儿没事了。」 这突然的温暖拥抱,让张氏浑身一抖。 随后,她也忍不住抬手,抱住了跟前的女儿,哽噎道,「好…好……你没事就好。阿缇,之前都是为娘的错,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那般苛待你的……是我糊涂了……」 这些日子,张氏想了许多。 她觉得她简直失败透了,婚姻一塌糊涂,与女儿的关系也一塌糊涂。 她自以为是的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女儿,却忘了女儿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也是有思想、有感情的…… 所幸她现在醒悟还不算晚,起码女儿还在,她还能弥补,尽力去修复。 张氏抱着陶缇,紧紧抱了许久。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抱着女儿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很多年前,女儿还是个孩童。 一想到她们母女之间生分了那么多年,张氏一颗心满是愧疚与自责,沉甸甸的,难受的厉害。 拥抱结束后,陶缇与张氏一起坐在榻上。 陶缇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哭红眼眶的张氏,轻声道,「让母亲担忧了。」 张氏擦了擦泪,等情绪平稳了,才开口道,「你卢姨来的信中,报喜不报忧,只简单提了一嘴,说是你脚崴到了,你如今觉得怎样,没大碍吧?」 陶缇讪讪的笑,「没事,就简单崴了一下,早就好了。」 说着,她还起身,轻松自如的在张氏面前转了一圈。 张氏这才放心,一叠声道好,又迫不及待的问起裴延的伤势,以及那日遇刺的情况来。 陶缇边吃着糕点果脯牛肉干,边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她自己说的时候,却像昨日裴延一般,并没有细说,而是简单概括。 她怕说的太细,张氏听着揪心。 饶是这样,张氏的眉头也越拧越紧,狠狠咬牙骂道,「那些天杀的刺客,还有那穆王,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陶缇给她倒了一杯玫瑰花茶,推到她面前,「恶人有恶报,陛下会收拾他们的。母亲,你尝尝这花茶,美容养颜的。」 张氏端起玫瑰花茶,那馥郁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味道清香,有淡淡的甜味。 趁着气氛好,陶缇不再说那些沉重的,只将话题引向洛阳的有趣见闻,又说起卢姨,「卢姨她人很好,温柔和蔼,临走的时候,送了我一大马车的礼品,还有些是她送给您的特产。我在洛阳也给您买了些布料首饰,等晚些,您正好一齐带回去。」 听到女儿去洛阳还不忘给自己买礼物,张氏心头感动,感动之余,惭愧更甚。 她从前怎么就那么死心眼,专挑女儿的不好,看不见她的好呢? 张氏放下手中茶杯,朝着陶缇道,「阿缇,母亲今日来,也给你带了件礼物。」 陶缇愣了愣,乌黑清澈的眼眸透着好奇,「是什么呀?」 张氏轻笑一下,朝外唤了一声。 不一会儿,就有婆子提了个笼子进来,里面是一只通体雪白的临清狮子猫。 那小猫毛绒绒的,长着一双漂亮的鸳鸯眼,一只是金光闪闪的亮黄色,一只是晶莹剔透的湛蓝色,宛若琉璃珠般清澈。 小猫咪本来懒洋洋的睡着觉,被人从笼子里抱出来后,两只圆眼睛看了圈周围环境,最后小脑袋定定的朝向陶缇,软绵绵「喵」了一声。 看到这只漂亮软萌的小猫咪,陶缇怔了片刻。 张氏说要送她礼物,她脑中闪过的都是珠宝首饰或是绫罗绸缎之类的,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一只猫咪。 张氏扭过脸,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脸上更多是惊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心头微顿,小声试探道,「阿缇,你不喜欢么?」 陶缇堪堪回过神来,露出个笑来,「喜欢,这猫很漂亮。」 张氏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陶缇盯着这猫,忽然脑海中涌起一桩往事来—— 那是原主八岁时的事情。过年时,原主舅舅送了一只临清狮子猫给原主,原主欢喜的不得了,对那只猫咪十分上心。 第38章 不料二房的堂姐陶思柔看中了,就去向原主讨要。原主不肯给,陶思柔就趁着大人们都在,撒娇卖痴的朝张氏要。 张氏顾忌颜面,寻思着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便做主送给了陶思柔。 为此,母女俩又是大吵一架,一个觉得母亲偏心眼不讲理,一个觉得女儿斤斤计较。 又过几日,陶思柔想试猫咪会不会游泳,便将小猫丢进了池塘。 大冬天的,猫咪活活冻死了。 原主愤怒至极,上前跟陶思柔打了一架,又埋了小猫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天一夜。 至此,原主的性格愈发孤僻,对张氏也愈发的疏远。 时隔多年,张氏再次送来一只猫,大概是想弥补多年前的遗憾吧? 陶缇看着这只色白如雪的乖巧猫咪,心头一时有些五味杂陈—— 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就比如张氏现在做再多,原主也早已不在了。 陶缇接过那只小猫咪,小猫咪极其乖顺,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她。 可惜这会儿陶缇没什么心情撸猫,漫不经心的摸了两下,便让玲珑抱下去了。 张氏见她这反应,心底更是七上八下的,阿缇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陶缇没再提猫的事,只看向张氏道,「母亲饿么,我去弄些小吃食来?」 张氏一怔,看得出她在逃避话题,也顺坡下驴,笑道,「好。」 陶缇起身,「那母亲您先坐坐。」 她往外走了,留张氏坐在殿内。 午后阳光明净温暖,张氏满是愁容,对身边的婆子道,「你说阿缇她是不是还记着从前的事?心里有气啊。」 婆子安慰道,「夫人莫担心,老奴看太子妃是喜欢这猫的,且当年的事情,要怪就怪二房的四娘,怪不着夫人。」 张氏沉沉的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下沉重。 不多时,陶缇回来了。身后的宫人端着托盘,一碟泡椒凤爪,两碗鲜虾小馄饨,四块牛肉锅盔,还有一碟卤鸭翅,满满当当,香气四溢。 张氏看了一眼,咂舌道,「怎的做了这么多。」 陶缇道,「都是小吃食,瞧着多,边聊边吃就不觉得多了。泡椒凤爪和卤鸭翅都是上午做的,这会儿吃刚好。」 她弄这些吃的,主要是干巴巴的聊天有些尴尬,边吃边聊也能随意一些。其次,她自己也馋了,每天下午,她非得吃些小零食过过嘴瘾。 吃食摆好后,陶缇拿起调羹,先吃起了那碗鲜虾小馄饨。 馄饨还冒着热气,面上一层翠绿的葱花,看着就很有食欲。馄饨皮爽滑,肉馅弹牙鲜美,虾肉饱满红润,就着鲜美清淡的汤汁,简直是人间美味。 张氏见她吃的津津有味,本来不怎么馋的,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拿勺子舀了一个馄饨,送入口中。 这一吃,那恰到好处的鲜美与柔滑,让她眼前一亮,「这馄饨做得好,汤好,皮好,馅料也好。」 陶缇那边已经消灭了小半碗,朝她轻笑,「您喜欢吃的话,就多吃些。」 说着,陶缇又拿起一块煎得酥脆金黄的牛肉锅盔,「咔嚓」咬了一口。锅盔酥得直掉渣,饼皮咸香焦脆,牛肉馅还有些烫,肉香诱人,细细咀嚼还能尝到里头切得细碎的藕丁与香蕈丁,这两样食材的加入,让锅盔的口感更加丰富。 张氏见她两三口就吃完一个饼,轻声问道,「你在殿下面前进食,也是这般么?」 陶缇刚拿起第二块锅盔,听到张氏这样问,愣了愣,随即诚实的点了下头,「嗯。」 张氏悻悻的,「这……虽说太子性情温和,不会计较这些,但姑娘家还是得矜持斯文一些。」 陶缇眨了眨眼睛,「可是殿下说过,他很喜欢看我吃东西,而且我吃得多,他也会吃得多。」 张氏一愣。 陶缇弯眸一笑,「母亲你别担心,殿下对我可好了。」 听到这话,张氏这才发现到,女儿的状态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乐观、活泼、积极,眉眼间总是挂着暖洋洋的笑意。 是因为和太子在一起的缘故么?若是这样,可见太子对阿缇是真的很好。 用完馄饨与锅盔后,陶缇啃起卤鸭翅与泡脚凤爪来。 张氏见她一个接着一个,啃得停不下来,心中嘀咕,有这么好吃吗? 迟疑片刻,她也拿起个卤鸭翅。 卤成酱色的鸭翅散发着诱人鲜香,一送到鼻子下,就能闻到卤料的辛辣与独特香味。待舌尖与鸭翅接触,味蕾瞬间被那麻辣鲜香的滋味给点燃,嘴里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来。鸭翅的每一丝肉都充分吸收卤水的香味,鲜嫩又美味,越啃越上头。 第39章 与卤鸭翅媲美的泡椒凤爪,也是乍一看不起眼,但一旦尝过后,就停不下嘴的神奇存在。那泡的白白嫩嫩的凤爪酸酸辣辣,爪上的皮嫩滑,掌心那一点肉,又q弹又有嚼劲。 不知不觉的,张氏就啃了好几个,等回过神来,低头一看,面前已经摆了一堆骨头了。 她有点小尴尬,抿了抿唇,偷偷抬眼看了下对面的陶缇,见她完全沉浸在吃中,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这边,张氏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心头又忍不住自嘲:跟自己女儿吃个东西,还顾忌着这个规矩那个形象的,人家太子都不在意这些……唉,自己何时成了这样古板的人? 多年前,她也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也曾肆意鲜活过的啊。 「母亲,你怎么不吃了,吃饱了?」陶缇好奇问,嘴角还沾了点辣椒。 「嗯,吃得差不多了。」张氏挤出一抹笑来,「你要是没吃够,继续吃,别管我。」 陶缇点点头,麻溜的将剩下的几个鸡爪干掉了。 张氏看着陶缇吃东西,脑海中却想起她年轻时的模样来,那时多好啊,自由自在,快活洒脱。 冷不丁的,一个暗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渐渐冒了出来。像是刚破土而出的翠绿色小芽儿,蓬勃的往上生长。 又喝过一盏茶,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张氏也起身告辞,陶缇亲自送她到门口。 宫人往马车上装礼物时,张氏忽然拉住陶缇的手,语重心长道,「阿缇,你记着,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陶缇一怔,倒是没想到张氏竟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 张氏朝她温和的笑了下,见马车那边也装好了,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在东宫好好的。」 陶缇点了点头,「母亲慢走。」 等到马车渐渐离开,陶缇蹙起眉头来,她怎么感觉张氏刚才那话别有深意啊? 就单纯抒情吗?怪不符合她的性格呢。 她边想着边往回走,玲珑抱着那只狮子猫走上前来,问道,「太子妃,这猫您是打算养着,还是……?」 相比于养宠物,陶缇更喜欢捣鼓吃的。 她抬眼看向那猫,本想说「在外面给它做个窝,你们照顾着吧」,但那猫咪忽的「喵呜」了一声,语气软软的,像是撒娇一般。 那双漂亮的鸳鸯眼还定定的盯着她,萌感十足。 陶缇,「……」 行吧,看在你可爱的份上。 陶缇走上前去,接过玲珑怀中的猫咪,走到殿内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角落,吩咐道,「在这里按一个猫窝,唔,再准备个软垫,两个小盆,一个喝水,一个吃粮……哦对,还要准备个洗澡的盆,它毛毛这么长,不清理干净容易长虱子。」 玲珑一一应下后,提议道,「太子妃,既然您打算长久的养下这猫儿,要不奴婢去司苑寻个会侍弄猫狗的太监?这些琐事由太监打理好,您得空了想逗猫,让他直接给你抱来就好。」 陶缇一听,乐了,「这可好,又可以撸猫,又不用铲屎。」 玲珑也没耽搁,当即就往司苑去。 陶缇抱着猫回殿内坐着,这猫在她怀中格外乖顺,半点不高冷,任她各种撸。 一人一猫玩了好半晌,忽的,猫咪委委屈屈的「喵喵」叫了两声。 陶缇正奇怪呢,恰好玲珑回来了,还领着个十五六岁的蓝衣小太监。 玲珑指着这小太监介绍道,「太子妃,这是司苑那边给咱的小太监。一听太子妃您养猫了,那边立刻挑了个手脚麻利、脑子灵活的来。」 那太监生的眉清目秀,很是机灵,「奴才泰盛拜见太子妃,太子妃万福金安……太子妃,这猫是饿了呢。」 「一眼就看出是饿了,看来你真有些本事。」陶缇朝泰盛笑了下,「那以后这猫就麻烦你来照顾了。」 泰盛受宠若惊道,「替太子妃做事,是奴才的荣幸,哪里担得起太子妃一声麻烦。」 陶缇也没多说,低下头,轻轻拍了拍狮子猫的小脑袋,「饿了呀,那你乖乖待着,我去给你炸小鱼干吃。」 小猫咪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喵喵」叫了几下。 陶缇让玲珑抱着猫,又让泰盛去做猫窝,自己则是去了膳房炸小鱼干。 御膳房都是新鲜的大鱼,没有那种专供猫吃的小鱼干;给小猫炸的小鱼干,还是泰盛来的时候,从司苑提来的。 从这小细节上,陶缇就看出这小太监够聪明,是个能用的。 第40章 给猫咪做吃食,不用多细致,简单处理一下,大火将热油烧开,将那一条条细若竹叶的小银鱼掉进去,只听得「哗啦啦」一阵热油翻滚,油炸鱼的香味顿时冒了出来。 玲珑怀中的小猫闻到这香味,兴奋的喵喵喵叫了起来。 玲珑抱住它,笑道,「别着急,待会儿有你吃的。」 泰盛吸了吸鼻子,感叹道,「莫说是这猫了,就连我嗅着这滋味也馋呢,这鱼干炸的可真香啊。」 玲珑抿唇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咱们太子妃的厨艺可是极好的,若是她正经做起饭菜来,那香味才叫馋人呢!你且等着吧,到时候记得找个帕子,把口水给兜住。」 泰盛心里是不大相信的,但面上自是附和玲珑的话。 很快,陶缇就端着一小碗鱼干走了过来,那鱼干炸的焦脆金黄,还别说,卖相倒是怪馋人的。 「小猫儿过来,开饭了。」 陶缇将碗放在地上,小猫立刻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吃了起来。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铺满天际。 在橙黄色与酒红色的霞光之下,一袭玉兰色长裙的少女蹲着,侧颜温婉娇美,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黑眸垂下,安安静静的看着通体雪白的小猫咪吃鱼干。 裴延踏入瑶光殿时,入目便看到宁静和谐的一幕,步子也不自觉的放轻了。 陶缇看猫咪吃东西看得入迷,直到头顶响起一道沉金冷玉的嗓音,「阿缇,哪来的猫?」 她吓了一跳,扬起小脑袋,见到是裴延,才稍稍松了口气。 从这个角度看裴延,他的下颌线愈发清晰分明,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神仙颜值啊—— 暗搓搓感叹了这么一句,陶缇才想起回答,「我母亲下午来看我了,这是她送我的。」 裴延扬起眉梢,淡淡道,「这样……」 等了一会儿,见陶缇没站起身来的意思,他抿了抿唇。 往日见到他,她都是兴高采烈迎上来的,可这会儿,他们都说上话了,她也没起身迎他进殿的意思…… 是没空理他,让他自个儿进屋待着吗。 沉吟片刻,他主动道,「阿缇,让猫慢慢吃,咱们进去吧?」 陶缇,「……唔,好。」 顿了顿,她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面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 裴延,「怎么了?」 难道还舍不得这只猫? 陶缇,「我的腿,好像蹲麻了。」 裴延,「…………」 须臾,他低低笑了出声来,胸腔也颤动着。 陶缇既尴尬又委屈,「……你还笑。」 「好,不笑了,我扶你。」 裴延弯下腰,朝她伸出两只手。 陶缇本以为他是要拉她起来,没想到他一只手抱起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背,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突然被公主抱的陶缇,「???」 就……疯狂心动! 她盯着男人清隽又精致的侧颜,唇角忍不住疯狂上扬,脸颊又烫了起来。 等理智恢复时,她已经被抱到了长榻上。 裴延在一旁坐下,修长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腿,长睫微垂,问道,「还麻么,我给你揉一揉。」 陶缇粉面羞红,小声道,「还、还好。」 裴延替她捏着腿,两人闲聊了两句,话题又绕回猫咪上。 听说陶缇决定要养了,裴延没异议,还问她,「想好给这猫取什么名了么?」 陶缇摇头道,「我等着你回来一起想呢。」 于是,两人就一起认真的考虑起猫咪的名字来。 玲珑和付喜瑞站在一侧,见主子们一本正经的探讨猫咪名字的模样,不由得对视一眼—— 这股子上心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小皇孙取名呢? 最后,陶缇想到自己即将要开的糕点铺子,一拍大腿,做下决定,「图个好兆头,不如就叫元宝吧?」 裴延散漫一笑,「也好。」 给猫咪取了名字,见外面天也黑了,陶缇想到厨房里腌制的食材,起身道,「殿下,你先坐着,我去小厨房做两道菜,等会儿就能用膳了。」 等她离开,裴延打算去书房练会儿字,正要起身,手不小心带了一下软枕。 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眼,只见软枕下露出一本书册。 裴延心想,那小迷糊虫怎么把话本塞在枕下了?到时候寻不到又得着急。 第41章 他弯腰,伸手将那书册抽了出来。 「《品花宝鉴》……?」 裴延微微眯眸,径直翻到有折叠痕迹的那一页,只见章回上写着—— 「第六回 ,楚娘香馆中偷情。崔书生见着楚娘,心花怒放,上前搂住纤纤细腰,贴着娇娇脸儿,叫声,亲亲,好妙人也。楚娘也是个知趣的,媚眼流转,粉面桃红,即用手去摸他那……」 裴延「啪」的将书册合上,太阳穴突突直跳,眸色暗了几分。 裴延闭了闭眼睛,脑中闪过许多念头。 最终,他还是物归原处,全当不知此事,免得两相尴尬。 另一边,陶缇将提前腌制好的鸡腿肉拿出来,开始做照烧鸡腿饭。 照烧鸡腿饭的重点在于照烧汁,加入红糖、黄酒、生抽、老抽、蜂蜜,和少量清水调匀,喜欢吃甜一些的,蜂蜜可以加多一些。调好酱汁后,将腌制好的鸡腿放在锅中两面煎制,煎成八分熟,把照烧汁加进去,与鸡腿一起焖煮片刻,最后大火收汁。 这样做出来的鸡腿,嫩滑甜香,因着红糖的缘故,表面镀上一层极其鲜亮的胭脂色,从视觉上勾起馋虫。 将鸡腿切好,整整齐齐码在米饭上,再摊上一个煎鸡蛋,两道新鲜的绿色蔬菜,面上再撒上一层炒熟的黑芝麻,一碗营养丰富,卖相极佳的照烧鸡腿饭便做好了。 除了鸡腿饭,陶缇还顺便炸了一份香酥藕夹和一份香酥鱼柳,都是将食材与鸡蛋面粉调成的糊混合一起,放进油锅一炸,再配上一份香辣开胃的酱汁,就可以上桌的快菜。 殿外,小太监泰盛嗅着膳房离飘出来的香味,疯狂的咽口水,「这也太香了吧。」 玲珑正端着菜出来,听到他这话,还故意把托盘放低了一点,好让他看到这菜肴有多诱人,嘚瑟道,「香吧!」 泰盛露出个快要馋哭的表情,把玲珑给逗得直乐,端着菜往殿内去了。 陶缇坐在桌前,招呼着裴延过来吃饭。 裴延缓步走了过来,施施然坐下,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盯着面前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陶缇这会儿一门心思都在鸡腿饭上,压根没注意到裴延异样的目光,直到吃了两块肉下去,她才发现裴延没动筷子,不由得疑惑发问,「殿下,你不吃么?」 裴延微怔,收回视线,拿起筷子道,「嗯,这就吃。」 陶缇满眼期待道,「你快尝尝这种鸡肉这样做,合不合你的胃口。我没放太多蜂蜜,这个甜度我觉得刚刚好,很香,还不会腻。」 暖黄烛光下,那鸡腿上裹着的浓郁酱汁越发鲜红亮泽,一口下去,鸡腿肉格外的嫩滑,不干不柴,层层鸡肉里是饱满咸香的肉汁,与香甜粘稠、口感丰富的照烧汁混合在一起,格外的香。 「味道很好。」裴延评价着。 见他喜欢,陶缇又指着那两碟炸得金黄酥脆的小吃食,「你若是觉得甜,就吃点藕夹和香酥鱼柳,这两样的酱汁都是香辣的,可以换换口味。」 「好。」裴延应着,也都依次尝了。 藕夹里塞着肉馅,表皮酥脆,再咬下去,脆生生的藕带着夏日独特的清甜,其中的肉馅也调制的格外鲜嫩,不沾酱汁吃,味道就已经很好了。等再沾上香辣酱汁,口感更是刺激强烈,又辣又香。 相比于藕夹的多层次口感,香酥鱼柳的口感简单,但有种原汁原味的鲜。外表酥脆,内里洁白的鱼肉嫩滑无比,汁水锁在酥皮里,满口都是鱼肉的鲜香。 猫咪元宝似是嗅到了鱼儿的味道,跑到陶缇的腿边,毛茸茸的小脑袋乖巧的蹭了蹭,「喵。」 陶缇垂下眼,见到它讨食的可爱模样,笑道,「小馋猫,不是才吃完一碗小鱼干吗,怎么又馋了?」 元宝,「喵~」 裴延也瞧了过来,轻笑道,「大概猫随主子。」 陶缇脸颊一红,却也无法反驳,只好小声嘟囔道,「能吃是福。」 裴延唇角微弯,不置可否。 陶缇没有立刻抱猫,毕竟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她先把肚子填饱了,这才俯身,将猫咪抱在怀中。 白嫩的手指拿起一根金黄的鱼柳,递到猫咪嘴边,「喏,吃吧。」 小猫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试探的舔了舔,确定是食物后,才张嘴吃了起来。 陶缇乐呵呵的,沉浸在投喂猫咪的快乐中。 光影之下,她抱着猫咪,温柔浅笑。 见着这幕,裴延忽然想,如果她抱着的不是猫咪,是他们的孩子…… 第42章 嗯,她应该会是个很有耐心的母亲。 她很招孩子们的喜欢,就像小五、小六,还有在桃源村的浩哥儿,他们一个个都爱跟阿缇玩,在她面前都听话极了,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也好,她当慈母,他来当严父,恩威并施,一齐将孩子管教好。 ☆☆☆ 用过晚膳后,两人一般都会手牵手散会儿步,消消食。 可有了小猫咪元宝的加入,陶缇想抱着猫玩,就不能跟裴延牵手了。 看着一路沉迷于逗猫的陶缇,裴延嘴角绷着。 他想,还是不能太早要孩子。 这才一只猫,就把她的心勾去了一大半,若是有了孩子,他在她心中还能占几分? 夜深了,沐浴后,也该安歇了。 临睡前,陶缇还有些不放心似的,特地去猫窝看了一眼,确定小猫乖乖地睡着了,才返回来。 躺平后,嘴里还忍不住念叨着,「元宝睡着的样子也好乖啊,两个小爪子放在脑袋边上搭着,真是超可爱。」 裴延,「嗯……」 陶缇,「泰盛说,它还不到两个月呢,天天吃小鱼干不够营养,我寻思着明天去御膳房弄些羊奶来,喝点羊奶、煮点鸡胸肉,还可以弄点猪肝给它拌饭吃……」 裴延,「嗯……」 陶缇,「殿下你说它是不是特别可爱,啊,我最喜欢它的眼睛了,那色彩真漂……啊!」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身旁的男人突然翻身,大半个人覆在她的身上。 一双深邃的黑眸,在昏昏光线中格外明亮,像是泛着幽幽的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陶缇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你……」 裴延眯起眸,嗓音淡淡的,「元宝好看,还是我好看?」 陶缇,「……?」 须臾,她恍然,难道他吃醋了? 裴延依旧盯着她,像是要讨个答案,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迎上他幽深的眼眸,陶缇咽了咽口水,满是求生欲,「你好看。」 闻言,裴延唇角勾了勾,似是满意了,俯身,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哑声道,「好,那睡吧。」 说罢,他翻身躺下,陶缇心里却咚咚咚的,依旧跳得很快。 刚才裴延压上来的时候,她还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呢。 啊,自己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正人君子,才不会那样。 陶缇谴责了一番自己色眯眯的思想,闭上眼睛,昏昏睡去。 她全然不知,身旁的人搂着她的细腰,一闭上眼,脑子里都是话本里那匆匆一瞥的内容,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歇了两日,五皇子就带着六公主来了瑶光殿。 为表重视,五皇子带了一份厚礼,六公主穿了新裙子。 两个孩子模样长得好,气质又好,比前世那些小模特还要出众。一同出现时,跟菩萨身旁的仙童似的。 五皇子前两日见了陶缇一回,这次见面就没那么激动,只恭敬的拱手一拜,「嫂嫂万福。」 六公主则是欢喜的朝着陶缇跑去,像一只蹁跹起舞的小蝴蝶,嘴里甜甜喊着,「嫂嫂,你可算回来了!」 陶缇怀中抱着猫咪,朝着他们温柔的笑,「小五,小六,你们来了。」 两个孩子也注意到她怀中的软萌小猫咪,眼睛都亮了,「哇,好漂亮的小猫。」 陶缇介绍道,「这是元宝。」 元宝很聪明,两天下来也适应了这个名字,一听到这两个字,就本能的「喵」一声,算作回应。 三人一猫,坐在庭前绿荫浓郁的大树下,玲珑奉上一壶金橘绿茶,又摆上几样小点心。 五皇子和六公主都对陶缇的洛阳之行很感兴趣,问题也格外多。 当然,他们最关心的还是洛阳行刺的事。 五皇子上次虽听过,心里却存了不少疑惑,这会儿一股脑都问了出来,陶缇也一一的答。 说完这事后,陶缇又说起在穆王府的事。 五皇子听完后,捏着拳头,忿忿道,「没想到这穆王世子这么坏,去年他来宫里,我还叫了他一声堂兄呢!呸呸呸,他不配!」 六公主垂下眼眸,唏嘘道,「那些姑娘真可伶,他们的家人肯定很难过吧。」 陶缇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同样是皇室子弟,小五和小六都教养的不错,没有视百姓的性命如草芥,作为嫂嫂,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第43章 聊着天,撸着猫,喝着茶,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见着天色暗下,五皇子和六公主才恋恋不舍的告辞。 临走前,陶缇将她从洛阳买回来的伴手礼送给他们,两个孩子看到后,又惊又喜。 对于他们来说,礼物什么的是其次,重要的是那份被人记挂的心意。 欢天喜地的谢过陶缇后,两个孩子脚步轻快的离开了瑶光殿。 ☆☆☆ 明月宫,徐贵妃慵懒的靠在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上看书。 见着五皇子带着一堆东西回来,美眸划过一抹惊诧,「你不是送礼去了么,怎么出去走一遭,东西还变多了?」 五皇子嘚瑟的抬起下巴,「这都是太子妃嫂嫂从洛阳特地给我带的礼物!」 徐贵妃挑眉,这太子妃能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等回过神,见自家儿子那副得意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你这小兔崽子,你舅父表兄他们每回去外地,也没少给你送东西,怎没见你这样高兴过?」 五皇子嬉皮笑脸道,「太子妃嫂嫂第一次送我礼物,自是不同的嘛。」 说着,他又拿出其中一份,献宝似的捧到徐贵妃面前,「母妃,这是嫂嫂送你的礼物,我打开看了,是套可漂亮的首饰呢。」 徐贵妃瞥了眼那个精美的雕花盒子,没有立刻打开,只对五皇子道,「好了,你快回屋洗把脸,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五皇子应了一声,转身回他的寝殿了。 徐贵妃的视线再次落在那首饰盒子上,一旁的大宫女会意,弯腰打开,赞道,「娘娘,这套红宝石头面可真不错,您皮肤白,戴红宝石最合适不过了。」 徐贵妃漫不经心的拿起其中一枚红宝石莲花纹金钗,盯着宝石红莹莹的光芒,淡淡道,「这太子妃倒是个懂事的。」 大宫女道,「是呀,从前咱们明月宫与东宫都没什么来往的,自打这太子妃嫁进来,两宫倒走近不少。娘娘,这太子妃是不是有意笼络您?」 徐贵妃眯着美眸,沉吟片刻,摇头道,「不像。」 大宫女一怔。 徐贵妃将金钗放回盒子,道,「我倒是挺喜欢她的,走得近就走得近吧,反正也没坏处。」 大宫女道,「您不担心皇后娘娘那边……」 徐贵妃嗤笑一声,「她有心装出慈母贤后的模样,可东宫也不是傻的,大家糊弄着面上过得去就成……」 说到这里,她止住声音,细长的手指轻扣着首饰盒。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皇后最近好像有些浮躁。 难道太子被刺杀的事,与他们有关? 唉,这皇后也真是沉不住气,急什么呢,都蛰伏这么多年了,再多等一两年又能怎样? ……… 翌日晌午,许闻蝉带着重礼来到了瑶光殿。 「阿缇!!!!」 一踏进门槛,许闻蝉就响亮的嚎着。 见着陶缇,冲上来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呜呜呜,阿缇。」 被抱得快要窒息的陶缇,「好好好,有话好好说,先松开我……」 许闻蝉放开她,圆圆的双眸湿漉漉的,一脸担忧,「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遇刺的消息,我真是吓死了,连着好几夜都没睡好。」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么。」陶缇笑道,也上下打量了许闻蝉一番,惊讶道,「阿蝉,一个多月没见,你好像瘦了一些。」 听着这话,许闻蝉倒没多高兴,撇了撇唇,委委屈屈道,「还不是因为你。」 陶缇,「我?」 许闻蝉颔首,「听说你出事后,我拉着我娘去庙里给你祈福,一住就是半个月,天天吃素,自然也就瘦了……」 她还将脸凑了过来,「你看看我这脸,是不是都成菜色了?」 陶缇没想到她竟然为自己做了这些,心头好一阵触动。 须臾,她抬手拍了拍许闻蝉的肩膀,「为了补偿你半个月没吃肉,我给你做些好吃的,让你吃个饱?」 许闻蝉一听,喜笑颜开,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好,你做多少,我吃多少!」 见陶缇就要起身,许闻蝉忙拉住她,「晚些再做,咱们先说话,你不在长安,我可寂寞死了,憋了一肚子的话想与你说呢。」 陶缇重新坐下,吩咐玲珑去盛了些零食来。 不一会儿,玲珑就端上各种蜜饯、糕点、果子,还有自制的辣条,和一壶色泽艳丽的杨梅酒。 这辣条是用油豆皮做的,虽没有现代辣条那么多香精料,但健康又美味,香辣味半点不输小卖部的各种辣条辣片。 第44章 辣条一端上桌,那股强烈浓郁的鲜辣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许闻蝉本来还在叭叭叭说着长安城发生的奇闻轶事,一嗅到这香味,注意力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咦,这是什么吃食,闻着怪香的。」 陶缇道,「这是辣条,用油豆皮做的,你尝尝看?」 许闻蝉立刻伸手拿起一根,只见黄色的油豆皮上泛着淡淡的红油光亮,还能瞧见一些细细的辣椒粉末,除此之外,上面还挂着些白芝麻。 瞧着倒是简单,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怎么样。 她这般想着,往嘴里送去。 乍一入口,麻、辣、咸、香,这四种感觉占据了大脑意识,味道并不算多惊艳,但嚼着嚼着,越嚼越香,然后一根接着一根,像是吃上瘾般,根本停不下来。 许闻蝉:我控制不住我的嘴! 陶缇见许闻蝉辣的直吸气,还不停的吃,眯眼笑道,「辣了就喝点杨梅酒,这刚泡两天,不怎么醉人的。」 她端起那颜色瑰丽的杨梅酒,添了满满两大杯。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这杨梅酒用冰湃过,喝上一口,酸酸甜甜,消暑解腻,令人神清气爽。 两个小姐妹就这样,吃着辣条,喝着杨梅酒,天南地北的聊着。 许闻蝉说完京城的奇闻轶事、八卦流言,陶缇就接着说她在洛阳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许闻蝉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后来,她眨了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陶缇,一脸认真道,「阿缇,我发现了一件事。」 陶缇,「嗯?」 许闻蝉,「你现在说话,好像三句不离太子。」 陶缇一怔,有些心虚的摸了下鼻子,「有么?」 许闻蝉点点头,「有啊,你以前都不这样的。」 陶缇讪讪道,「可能因为我在洛阳天天跟太子在一起,所以提的次数就多了些……」 许闻蝉小声咕哝着「是这样么」,忽的,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瞪圆了眼睛,诧异的看向陶缇,「阿缇,你是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啊?」 刚端起杨梅酒喝的陶缇,「咳咳咳。」 她拿帕子擦了擦嘴,白皙的小脸泛着艳丽的绯红,不知道是呛的,还是杨梅酒,亦或是害羞。 待平息下来后,陶缇迎上许闻蝉的目光,眸光都透着一种少女怀春的柔情和坚定,「嗯,我喜欢他。」 许闻蝉,「哇!」 陶缇脸更红了,「他也喜欢我。」 许闻蝉,「哇!!」 像是大部分刚谈恋爱的少女一般,陶缇羞赧又迫不及待的与许闻蝉分享了她与裴延的互通心意的过程。 许闻蝉听着听着,手也不自觉的捧住了脸,两眼憧憬:什么时候甜甜的恋爱才能轮到她呢? 见好友与太子殿下情投意合,许闻蝉也是打心眼里为陶缇感到高兴,她刚想预定小皇孙干娘的位置时,忽然想到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都说太子活不过二十三岁,阿缇她现在这么喜欢太子,过两年太子要是不在了,她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一瞬间,许闻蝉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虐恋情深的话本,什么一方早逝,另一方生死相随,共赴黄泉…… 许闻蝉登时紧张起来,一把抓住陶缇的手,「阿缇,要不你还是别喜欢太子了。」 陶缇,「……?」 许闻蝉想了想,也觉得这话不太对。 她皱着眉,不太聪明的小脑瓜子努力想着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才不想看着好友肝肠寸断、生死相随,她还想跟阿缇一起过八十大寿呢。 想啊想,她忽的有了个主意,黑眸蹭的亮了,神神秘秘的朝陶缇挥手。 陶缇奇怪,但身子还是凑了过去。 许闻蝉附耳,小声道,「阿缇,你跟太子行周公之礼了么?」 陶缇呆了一呆,小脸唰的一红,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许闻蝉,「还没啊?那你可得抓紧了。」 陶缇乌黑的水眸中透着迷茫。 许闻蝉道,「你得抓紧,早点怀上太子的孩子的呀。」 如果有了孩子,就算有朝一日太子逝去了,阿缇也能有个寄托,就算为了孩子也会好好活下去吧? 陶缇一下子没跟上许闻蝉的思路,还有些懵懵的。 倒是许闻蝉有些恨铁不成钢,一拍大腿,「哎呀,你跟太子都成婚这么久了……我给你送了那么多话本,里头不是有些这种内容的么,你照着里头学呀……对了,我这次来,又给你带了些新出的!」 第45章 说着,她就吩咐着丫鬟去拿。 厚厚一叠话本子用匣子装着,外面瞧不出什么,等一拿进来,许闻蝉屏退殿内其他人,打开从里面抽了几本出来—— 「这都是新出的货,听说卖的可好了。」 陶缇伸手拿过一本,随意翻了翻,水眸睁得大大的,「嚯,这、这挺刺激的啊……」 许闻蝉坐下,醺醺然道,「那你多看看,多学学。」 提到学,陶缇就有贼心没贼胆了。 她悻悻的将话本放在一旁,端起杨梅酒喝了大半杯,再次放下,无比生硬的将话题转移到了开糕点铺子上。 她一边向许闻蝉展示着她精心制作店铺策划书,一边介绍讲解着。 也不知道是创业鸡血打得太过,还是杨梅酒这一点点酒精上了头,说到后来,两个小姐妹越来越激动,仿佛开起这间铺子,下一步就是连锁遍地开花,数钱数到手软,坐拥万千美男,成为全国首富,走上人生巅峰——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憨憨傻乐,「我们要发财了!」 「到时候我要买下整个醉仙居,让无尘公子给我暖床,弄玉公子给我捶背,匪柳公子喂我吃葡萄!」 「我要买大宅子!买酒楼!找一堆厨子天天给我做各种好吃的!」 「咱们还可以在骊山下买山庄,夏天去那里避暑,跑马打球,划船赏景,弹琴唱曲……」 「你会弹琴么?」 「我不会,你呢?」 「唔,我也不会……不过没关系,咱们有钱了,请一堆眉清目秀的琴师,站成一排,想怎么弹就怎么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殿内两人聊得正欢,门外,忙完政务早早归来的裴延嘴角绷得直直的。 无尘、弄玉、匪柳?眉清目秀的琴师? 他看了眼天空,虽然临近傍晚,但还亮着呢。 所以,她们在做什么青天白日梦。 裴延咳了一声,付喜瑞立刻会意,喊道,「太子驾到。」 殿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片刻后,响起一阵手忙脚乱的动静。 俩小姐妹喝得有些微醺,却并不醉,意识到她们刚才说的那些浑话可能都被太子听见了,陶缇和许闻蝉都有些羞窘。 待裴延颀长笔挺的身姿出现在殿内,许闻蝉忙不迭起身行礼,「臣女拜见太子,太子万福。」 裴延面色淡然,叫她免礼,视线平静的扫过桌案。 陶缇也看了眼桌子,杯盏凌乱,这倒不算什么,重点是还有好几册话本就那样大剌剌的放在外头。 糟糕。 她眸子一慌,赶紧将话本装回匣子里,脸朝着裴延,尴尬的笑着,「殿下,你来了。」 「嗯……」裴延看着她这欲盖弥彰的动作,稍稍扬了下眉头,「孤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搅你们聊天了?」 陶缇摆了摆小手,「没有没有。」 许闻蝉也忙道,「哪能呐。」 心里却道,打扰是肯定打扰到了的,她们吹牛正吹在兴头上呢。 裴延没说话,殿内一下安静下来,气氛更尴尬了。 见气氛不对,许闻蝉轻咳了一声,虽有些遗憾没能尝到阿缇做的菜,但还是低头道,「殿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臣女多有叨扰,就、就先告退了……」 裴延唇角的笑意没变,语气平和,「嗯,慢走。」 许闻蝉朝陶缇眨了眨眼睛,示意改日再来找她玩。 陶缇一开始是打算晚些再下厨的,没想到两人一聊就聊到这么晚,现在裴延来了,她也不好再留许闻蝉,便道,「厨房的坛子里还卤着一些卤味和泡椒凤爪,我去给你装些,你带回去吃吧。」 说着,她上前挽着许闻蝉的手,先往厨房去了。 许闻蝉离开的时候,满脸遗憾,「唉,本来还想再尝尝你的手艺呢!」 陶缇笑道,「下次你再来找我玩,我给你做红烧肉、白斩鸡、八珍鸭、香辣酱牛肉……」 「好了好了,你别报菜名了,不然我又得馋了。」 「对了,铺子的事就多劳累你了,还有我带来的那个夏桑,她是个机灵的,你把她放在铺子里锻炼锻炼。」 「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吧!」许闻蝉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口。 两人又聊了两句,就分开了。 陶缇目送着马车离开,又抬眼看了下铺满橘红色晚霞的天空,提着裙摆重新回殿。 第46章 当看到裴延坐在榻边,手中捧着一本书时,陶缇登时惊了,「!!!」 他这是在看话本!? 完了完了,她美好单纯的形象要毁了。 「殿下。」陶缇急得喊了一句。 裴延抬眼看向她,「嗯?」 陶缇快步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把那话本抢回来,「别看书了,我们去猫窝看下元宝吧?」 裴延手比她快,利落的避开了她的动作,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定定的看向她,带着几分探究,「你去看吧,我看会儿书。」 陶缇脸颊烫了起来,没底气道,「这个书、这个书都是女儿家看的,不适合你看……」 裴延黑眸微眯,拉长尾音,「哦?」 他身子往后仰,还扭过头,瞥了书一眼,淡淡道,「可我看了两页,并无觉得有不妥。」 见他还看,陶缇更尴尬了,心里着急,咬了咬唇,「哎呀,反正你别看!」 她凑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 一个往前凑,一个往后仰,你抢我躲间,陶缇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扑到了裴延怀中。 女上男下,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似是静止了。 眼前只剩彼此,耳畔是彼此的呼吸与心跳,身子紧贴着,只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柔软与坚硬,温暖与炽热,感官都变得敏感起来。 意识到这姿势的尴尬与暧昧,陶缇小脸绯红,挣扎着就要起来。 裴延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身,陶缇一怔,澄澈泛光的水眸中带着疑惑,声音不自觉放轻,「殿下?」 裴延黑眸如墨,嗓音微哑,「别乱动。」 陶缇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动不敢动,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殿内没点灯,显得格外昏暗,有一层温柔的霞光透过窗子照进来,仿佛将她的脸颊也染红了,羞怯怯的,像是抹着鲜亮胭脂的新娘。 鼻尖是她身上清甜的香气,裴延深色的瞳孔闪着暗光,掠夺与占有愈发浓烈。 下一刻,他搂紧了她的腰,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 第47章 …… 翌日,天气闷热,下了一场雷雨,天色阴沉,雷声轰隆隆作响。 那瓢泼大雨,打的栀子花零落飘香。 陶缇坐在光线昏暗的幔帐内,后知后觉想到昨天那个深吻,手指不禁抚上了唇瓣。 昨天那个吻和之前的很不一样,从前接吻,裴延都是温柔而克制的。但昨天的那个吻,她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情欲…… 如果她意识没有回来,恐怕就不是一个吻那么简单了。 虽说裴延尊重她的意愿没有再往下一步,但现在天气越来越热,衣服越穿越少,两人天天躺在一张床上搂搂抱抱的,迟早擦枪走火…… 对于那档子事,陶缇虽不抗拒,但也没法接受那么快进行到那一步,何况裴延的身体不好,纵欲伤身,可不能这样瞎搞。 琢磨来琢磨去,陶缇寻思着,晚上要不要跟裴延说一声分床睡? 简单洗漱后,她走到门口,看了看屋外的雨势。 雨雾朦胧,庭前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格外安静。 玲珑走上前来,奉上一杯香茶,道,「等这场雨过了,天气要更热了。」 陶缇接过茶喝了一口,随口问道,「宫里夏天有冰用的吧?」 玲珑答道,「是的,每年五月底,各宫就能领取一定份例的冰了。」 陶缇道,「五月底啊,那也快了。」 一想到有冰块可用,她的脑袋里就冒出一堆吃的,各种口味的冰棍、冰沙、冰饮料…… 垂下眼,目光落在手中的茉莉花茶时,她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对啊,夏天到了,怎么能没有奶茶呢?」 玲珑一怔,就见太子妃将茶一饮而尽,兴致勃勃的往小厨房去了。 下雨天,喝着奶茶吃炸鸡,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陶缇试着用红茶和牛奶一起煮,取上好的红茶放入纱布中做成茶包,与热水一起煮沸,待红茶的茶香和茶色都熬煮出来,将茶包取出,加入新鲜的牛奶一起熬煮。 红茶色泽红亮,与乳白的牛奶一接触,很快就煮出淡淡的咖啡色,与前世奶茶店里卖的奶茶颜色差不多。起锅时,按照个人口味加入白糖,一杯香醇浓郁的原味奶茶就做好了。 煮好后,陶缇自己倒了一大杯后,剩下的都装进一个大暖壶中。 她又起油锅,炸了一锅鸡腿。又用现有的一些食材,像韭菜、小白菜、藕片、豆皮、茄子、金针菇、里脊肉、鸡翅膀、香肠这些做成炸串——只要酱料调得好,万物皆可炸。 第48章 煮奶茶的时候,小厨房里盈满着甜蜜奶香与茶香,虽然香味诱人,但也不是特别馋人。 可油炸食品不同,不论是炸鸡腿,还是炸串,食材放进油锅里刺啦刺啦炸着,那霸道的香味立马飘出小厨房,传遍整个瑶光殿,叫人一闻到这味儿,脚步就挪不动。 就连小猫咪元宝嗅到这味,都喵喵叫着,想往厨房里钻。 小太监泰盛抱着它,一边拿小鱼干喂着,一边哄道,「哎哟,我的元宝祖宗诶,你可不能往外跑,外面下着雨呢,你这一身漂亮的毛淋湿了可不好。」 他这边哄着,视线也忍不住往厨房里瞅,心道,太子妃真是绝了,只要她一进厨房,准是香气四溢,馋得他们直咽口水,太子殿下可真有口福! 且说陶缇这边做好了小零食,心里也惦记着裴延那边,便让玲珑送一些过去。 奶茶用暖壶装着,炸串和炸鸡腿分别装在食盒的上下两层,隔热保温。 隔着潇潇雨雾,付喜瑞见玲珑来了,手中还提着食盒,笑逐颜开,「太子妃又做好吃的了?」 玲珑笑道,「是啊,有吃的有喝的,可香了。我们太子妃一做好,就叫我送来了。殿下可在里头?」 「在呢,正与几位大人谈事。」付喜瑞道,「玲珑姑娘,这先给我吧,我拿进去。」 「好。」玲珑应道,将食盒递给付喜瑞。 趁着雨势不大,她先撑伞回去了。 紫霄殿内,付喜瑞一提着食盒进来,众人似是感应到什么,目光如炬般的往他手中食盒看去。 付喜瑞面不改色心不跳,走到裴延身边,低语了两句。 裴延看了眼那个大暖壶,又打开食盒朝里看了眼,见分量够足,这才让付喜瑞拿出来,与诸位东宫官员分食。 食盒一打开,那浓郁的香味就散发出来,宋太傅等人尽量端正的坐着,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食盒那头瞥去。 尤其是付喜瑞分餐的时候,一个个面上严肃从容,心底却是猫爪子挠心般,怎么还没发到我这边? 殿内人数不多,最后每人分得一杯奶茶,一个炸鸡腿,还有两串炸串,数量虽不多,但香味十足。 裴延温声道,「聊了这么久的政事,诸位卿家也该累了,先用些点心,歇息片刻罢。」 说着,他先端起奶茶喝了起来。 奶茶在暖壶中放了一路,早已没有刚起锅时的滚烫,温暖适宜,正好入喉。祁门红茶香甜味醇,牛乳奶香醇厚,两者混合在一起,茶味中和了牛乳的膻腻,牛乳中和了红茶的涩,口感十分柔滑香浓,甜味也恰到好处,一杯下肚,胃里暖暖的很舒坦。 见太子吃了起来,台下众人也迫不及待尝了起来。 鸡腿炸的金黄酥脆,面上似是撒了一层香辛料,淡淡的辣,淡淡的咸味,表皮的面粉脆得掉渣,里头的鸡腿却是滑嫩至极,一口下去,鲜美的汁水在舌尖徜徉,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尝,一个鸡腿就剩下根骨头,好吃是好吃,就是不够吃啊! 众人抱着这种感慨,忙去吃炸串,每个人分到的炸串都不同,有炸藕片的,有炸豆皮的,有炸香肠的……但无论是炸什么,那外面浇着的一层咸香味足的辣椒油,足以让普通的食材变得美味起来。 「这炸鸡腿香酥入味,鲜嫩多汁,滋味真不错。」 「没想到小小的青菜,这样炸了一遍,放了些辣椒酱,竟能变得这般可口!」 「这个茶也好啊,入口醇香,牛乳的加入,多了几分香浓,少了几分涩味……」 「美中不足的是,量太少了,才尝了个鲜,就没了。」 众人又是夸奖又是感慨,上座的裴延静坐着,手指摩挲着杯壁,心底却是在想,这个时候他的小太子妃,应当是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一边吃着这些,一边看着话本吧? 他这阵子事忙,每日也只能夜里有空去陪她。等再过些日子,舅父一家回来,那他就更忙了,或许连陪她一起用晚膳都没时间。 裴延抬手揉了揉眉心,心头似是自嘲,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情之一字,真是难解。 ……… 傍晚,宋太傅府。 「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味。」 「这个茶味太重了,得多放些牛乳。还有这个,这个酱汁调得淡了,不够香……」 「炸个鸡腿也不是什么难事,怎么你们炸出来的一点都不酥脆?」 宋太傅扶额摇头,看着惶恐不已的下人们,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都退下吧。」 第49章 宋玉凝搀扶着宋老夫人刚走进屋子,就见下人们端着吃食从屋里撤下,祖孙俩面面相觑。 宋老夫人缓步走进屋里,见自家老夫君盘腿坐在榻上,一副郁闷不得劲儿的模样,不禁问道,「听说你一回府,就让厨房捣鼓吃食。难道东宫今日没提供午饭,让你饿着了?」 宋太傅抬眼,见着老妻和孙女,面色稍霁,坐姿也端正了些,「你们来了。」 宋玉凝扶着宋老夫人在对面坐下,自个儿坐在斜对面的椅上,柔声问道,「孙女见刚才端出去的菜都没怎么动,可是厨房做的饭菜,不合祖父的胃口?」 宋太傅摇头,将今日午后在紫霄殿尝到的几样吃食说了遍,感叹道,「明明瞧着做法都很简单,也不知道咱们家厨子怎么就做不出那个味来,真是奇了怪了……」 宋老夫人一脸不信,瘪着嘴说,「真有那么好吃?」 宋太傅道,「你可别不信,那味道是真的香,太子妃的手艺真的没得说。」 像是为了让老妻信服,宋太傅还将前几次在东宫尝过的吃食都描述了一遍,当然也不忘好好夸了太子妃一通。 一侧的宋玉凝听着,又是讶然又是佩服,她打小在祖父祖母膝下养大,知道自家祖父不会轻易夸人的,如今他对太子妃赞不绝口,可见太子妃的厨艺的确了得。 上回裕王过寿,太子妃护着太子的种种行为,虽然让她对太子妃有所改观,但心底还是觉得太子妃不够完美。但现在听祖父都夸了太子妃,宋玉凝心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宋老夫人敏锐的发现孙女的黯淡,赶紧朝着宋太傅使了个眼神。 宋太傅一顿,看到稍显失落的孙女,伸手捋了捋胡子,话锋一转道,「太子妃除了一手好厨艺,还有情有义,勇气可嘉……」 宋玉凝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宋太傅。 宋太傅便将太子在洛阳遇刺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他平静的目光落在宋玉凝身上,问道,「那种危险情况下,大多数夫人都躲在雅间内自顾不暇,太子妃却敢冲上去与歹徒一搏……玉凝,祖父问你,若是你,你敢不敢冲上去?」 宋玉凝面露错愕,迟疑片刻,道,「孙女……应当会的。」 宋太傅笑,「如今让你口头作答,你都犹豫不决。若真在那种情景下,等你想明白,刺客怕是早就得手撤退了。」 这话说得宋玉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惭愧的低下头。 见状,宋老夫人赶紧安慰了孙女两句,又嗔了宋太傅一眼,「你这种假设实在没道理,我们玉凝娇滴滴的女儿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就算冲上前去,也是白白送命!那我可不舍得,我就希望我孙女平安顺遂的过一辈子。」 宋太傅也不恼,只淡淡道,「玉凝呐,当初祖父不愿让你嫁入东宫,便是顾虑着这些。皇室乱的很,你性子柔软,离得越远越好……」 宋玉凝颔首,起身行了个礼,「祖父,孙女明白了。」 宋老夫人柔声道,「玉凝,你先回去好好歇息吧,明日还得去周府赴宴呢。」 「周府赴宴?」宋太傅拧起了眉,「我怎的不知?什么名头?」 「你成日里公务繁忙的,哪里知道这后宅之间的小宴。」宋老夫人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明日是个品茶宴,丞相夫人亲自主持的……说起来,最近周府宴会频频,应当是周夫人替她家儿郎相看媳妇呢。」 宋太傅的脸一下子垮下来了,冷声道,「就说我们家玉凝病了,去不成。」 宋老夫人蹙眉,「你这是……」 「我宋家累世清流,怎能与周家扯上关系?」说罢,宋太傅捡起桌上的书册,身子朝墙边转去,留了个清高的背影。 宋老夫人真是气笑了,但她也知道自家老夫君的倔脾气,只道,「行行行,不去就不去。本来也只是去瞧瞧热闹,我也没想让玉凝嫁给她周家的儿郎。」 傍晚时分雨停了,到了夜里,裴延沐浴后走到床边,就见陶缇跪坐在床上,正忙活着什么。 走近一看,裴延黑眸眯起,语气有些微妙,「阿缇,你这是做什么?」 正在铺被子的陶缇背脊一颤,缓缓转过头,看着床边长身玉立的男人,讪讪一笑,「殿下你沐浴完了呀?」 裴延,「嗯。」 他平淡的扫过那两床被子,最后将视线落在她那张明显心虚的小脸上。 陶缇见他皱着眉,转过身爬到床边,伸出手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带着几分示好,「殿下,坐下说?」 第50章 裴延盯着她澄澈如水的眸子,眉心微动。 她这副仰着头卖乖的模样,他实在无法拒绝。 陶缇见他坐下,松开他的手,严肃又认真道,「我今天仔细想了想,觉得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裴延扬起眉梢,「为我身体着想?」 陶缇脸颊有些烫,目光闪躲到一旁,小声咕哝道,「就是,那个……身体不好,最好清心寡欲……」 裴延,「……」 陶缇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这话说的太直白,伤到他了,毕竟男人都不爱被人说那方面不行。她赶紧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行,我的意思是,在你身子调养好之前,还是暂且分开睡……」 裴延,「……」 眼见她越描越黑,裴延闭了闭眼睛,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转过头与他对视着。 陶缇轻咬着唇,见他一点一点的靠近她,鼻子都快碰到她的鼻尖,温热的鼻息轻拂过她的肌肤,让她心头莫名颤了颤。 又来了又来了,昨天那如出一辙的侵略感。 陶缇呆呆地盯着他,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裴延深眸如漆,半晌,沉声道,「我行的。」 陶缇,「……?」 等意识到他的意思,陶缇的脸爆红,内心仿佛有只土拨鼠在疯狂尖叫。 等等等等,不能丧失理智,冷静冷静! 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俊颜,陶缇缩了缩脖子,他这个样子,就好像她有半点质疑,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证明一番。 她水灵灵的眼眸中盛满无辜,嗓音发颤,「我、我可能不太行。」 裴延,「……」 须臾,他低低笑出声来,捏着她脸颊的手也松开,敲了下她的额头,「小傻子。」 陶缇怔了怔,就见他坐直了身子,理了理寝衣,「放心,你没同意,我不会碰你的。」 陶缇抿了抿唇,怎么办,她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要是穷奇在的话,肯定会戳着她脑门骂—— 陶缇啊陶缇,你是吃太多把你的脑细胞堵死了吗,放着这么大个帅哥不睡,脑子有坑吧?! 裴延那边将一床被子拿了出去,折返回来,淡淡道,「盖两床被子会很热。」 陶缇朝他尴尬一笑,慢吞吞地往床里钻,然后照往常一般乖乖躺下。 裴延看一眼她这乖巧模样,唇角微扬,灭了灯,轻轻在她身边躺下。 昏暗的幔帐内,很是安静。 陶缇想了想,主动找话题,问起今天的奶茶味道适不适合,会不会太甜,如果做出其他的口味,拿出去卖会不会有市场…… 裴延闲适的闭着眼,耐心的答着。 说着说着,陶缇倒先困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裴延侧过头瞥了她一眼,只稍稍伸手往她腰上一勾,她就自动往他怀里滚去,睡得愈发安稳。 裴延轻抚着她的发,只觉得她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太多。 ……… 翌日,陶缇起了个大早研究新口味奶茶,五皇子和六公主正好来找她玩。 两孩子隔老远就闻到那甜蜜的奶香味,都不用宫人引路,轻车熟路的摸到了小厨房。 与陶缇打过招呼后,两人的视线落在那口咕噜咕噜直冒热气的奶锅里,眼睛里满是好奇与馋意,「嫂嫂,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啊?」 陶缇见他们来了,乐了,「你们来的正巧,正好帮我试试口味。」 一听试吃,两孩子自是一百二十个乐意,高高兴兴的坐在院子外的石凳上,等着美味上桌。 不一会儿,陶缇就将煮好的奶茶一一盛了出来,除了五皇子和六公主,她还分了些给瑶光殿的宫人们喝。毕竟她要真想将奶茶推广开来,得调制的更适合大渊朝人民群众的口味才是。 「这一样是原味奶茶,其他四样分别是茉莉花蜜香奶茶、焦糖奶茶、红糖姜汁奶茶、玫瑰奶茶,你们先尝尝,尝过之后,再告诉我优缺点。」 五皇子和六公主,「好!」 瑶光殿宫人们,「奴婢/奴才遵命。」 一时间,整个瑶光殿只听得咕咚咕咚喝奶茶的声音。 待他们都喝完后,陶缇拿着个小本本,一脸认真的记下他们的反馈—— 「嫂嫂,我喜欢这玫瑰奶茶,香香的,喝完仿佛从里到外都充满了玫瑰花的香气。」六公主如是说。 第51章 「我喜欢焦糖的,甜味刚好,还有股淡淡的焦香味,滋味很不一样。」五皇子如是说。 「太子妃,奴婢觉得这红糖姜汁奶茶不错,红糖养颜,姜汁暖胃,如果单喝红糖姜汁,姜味重,还辛辣。现在与奶茶一起煮,有姜的香味,却没姜的辛辣味,女子来癸水时喝上一杯,再好不过了。」玲珑如是说。 「这茉莉花的也好!」 「原味最好,最香醇!」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反馈,陶缇心里也渐渐有了数,目前看来,大家都挺喜欢奶茶的,至于口味,各花入各眼,每样都有人喜欢。 她又开始问起一些细节,比如甜度,又比如奶与茶的比例调整。 瑶光殿这边忙得不亦乐乎,裴延在宫外也没闲着。 在工部忙完后,他径直去了裕王府,和裕老王爷一起到湖边钓鱼。 裕王爷依旧穿着一身暗色粗布衣袍,太阳大了,他头上戴着个草帽,懒洋洋的坐着,手中捏着一柄鱼竿,感叹道:「你说你,难得来我府上一趟,怎么不把你媳妇带上。她要是来了,我个老头子还能腆着脸皮,再让她做顿全鱼宴吃吃。」 「天气热,坐马车怪闷的,便没带她来。」裴延一袭竹青色长袍,头上也戴着裕王爷同款草帽,平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隐逸。 裕王爷哼笑一声,「闷一下都不舍得呀?」 裴延露出一抹温雅浅笑,「再过两日,阿缇在光德坊的糕点铺子便要开张了,里头的糕点都是按照她写的配方做的,比她亲自做的差不了多少,四叔公或可去买些尝尝。」 裕王爷眼珠子一转,「你这太子妃倒是个闲不住的。」 裴延道,「她有喜欢的事,这是好事。」 裕王爷摇头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彻底被你媳妇给迷住喽。」 裴延也不驳,默了片刻,将话题引到正事上,说起裕王世子即将调任洛阳府牧的事。 裕王爷捋了下花白的胡子,感慨道,「你父皇对我这老头子也算有心了,知道我这儿子不争气,还给他寻了门好差事……」 「最近世叔与裴长洲来往频繁,不知四叔公可知道这事?」 裕王爷眉头拧起。 「四叔公,孤知道你虽不过问朝政,却很清楚如今朝堂的动向。孤现在还没死,裴长洲与周家就按捺不住,仿佛储君之位是他们的嘴里的肉;若孤真的薨了,他们岂不是愈发肆无忌惮?」 「殿下,莫要说这种丧气话。」 「四叔公,你也不愿意看到我裴家的江山,几十年后改姓周吧?」 这话可以说是大逆不道了,裕王爷转过脸,无比严肃的凝视着裴延,「殿下,你未免太过忧虑。」 裴延眉目冷静,扯了下嘴角,「孤不得不忧虑。」 裕王爷眯起浑浊的眼眸,仔细端详了裴延一番,似是要将他看透一般。 裴延也不躲,平静的与他对视。 野心与抱负,一览无余。 裕王爷也是经历过三朝的老人,在皇室平安无忧的活到这么大把岁数,早就炼成人精了,很快他就明白过来,眸光闪过一抹深深地惊诧,嘴唇微颤,「殿下你……延儿啊,你可真能忍啊!」 他重重的叹息一声,最后狠狠骂道,「唉,你母后是个心狠的,你父皇更是个混蛋!他们造的孽,倒害苦了你。」 听到这话,裴延眉宇微蹙,沉声道,「四叔公,我母后她真是病逝的么?」 裕王爷一怔,生硬的避开他的目光,「嗯。」 裴延将他反应收入眼底,沉吟片刻,道,「一日父皇酒醉失言,说母后是服毒自尽的。」 裕王爷拿着鱼竿的手猛地一颤,嗓音苍老道,「那肯定你父皇喝醉了,说胡话了。」 见四叔公不肯与自己说实话,裴延也没办法强行逼问—— 就像母后身旁的老人兰嬷嬷、他的亲舅父、风叔,甚至是父皇,他们都知道母后是服毒自尽的,但没一个人肯告诉他背后的原因。 他有去查过,但时隔这么多年,事情又牵扯到先皇后,查来查去,所获甚微。 或许是见他查的太过辛苦,几年前母后的忌日上,兰嬷嬷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你母后觉得当皇后太累了,所以选择解脱了。」 裴延似是有些理解,又有些难以理解。 这时,他的鱼竿动了动。 回过神,赶紧收竿,他钓上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 第52章 裕王爷在一旁道,「延儿,你所谋之事,要多久?」 裴延道,「最迟明年十月。」 明年十月,正是钦天监给裴延判的死期。 裕王爷抬眼看了下远方落下的红日,慢悠悠的收起鱼竿,又慢悠悠道,「那我这把老骨头再撑一撑……」 裴延眼波微动。 裕王爷转头朝他笑,笑容有几分萧瑟,「只要我还在,这裕王府都得听我的。正好我也许久没去洛阳了,这次就随着他们一起去洛阳住着。都说‘生在苏杭,葬在北邙’,没准我也能埋在北邙山,占一块风水宝地。」 裴延还想说什么,裕王爷先行起了身,扬声道,「走,今夜你留下吃饭,就用你这条鱼,咱炖锅鱼汤喝。」 裴延上前搀扶着他,长睫微垂,「是。」 ☆☆☆ 一锅鱼汤刚做好,裴延刚喝了一口,就见付喜瑞焦急的在门口徘徊,一副想打扰又不敢打扰的纠结模样。 还是裕王爷抬起眼皮,将人叫了进来。 付喜瑞快步走了进来,匆匆行了个礼,两只手紧紧捏着拂尘,面白无须的脸皱成个薄皮大包子,焦灼道,「殿下,刚才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太子妃出事了!」 裴延拿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顿。 上一刻还温和含笑的眼眸,下一刻陡然变得锐利幽冷。 明月高悬,银色月光笼罩着明月宫。 内殿里,五皇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徐贵妃紧紧捏着他的手,柳眉紧蹙,神色担忧。 外殿内,周皇后端坐在上座,脸色不明。 裴灵碧坐在左下首,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盯着陶缇道,「太子妃,五皇弟平日健壮的像头小牛犊,一年到头发烧风寒次数都屈指可数。怎么今日在你瑶光殿吃了些东西,回来就上吐下泻,病得奄奄一息?」 陶缇端坐在椅子上,手紧紧捏着扶手,抬眼看向裴灵碧,「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灵碧抬起下巴道,「我只是见太子妃你还能这么淡定,这份心态真是令人佩服。」 陶缇冷声道,「不然呢?你要我怎么表现,大哭大闹,撇清关系,还是及时认罪?」 裴灵碧一噎,半晌,她冷哼道,「反正与你逃不了干系!」 陶缇真是烦透了这个裴灵碧,怎么哪哪都有这货。 她深吸一口气,默念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余地」。 一旁的六公主将手放在陶缇的手背上,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柔声道,「嫂嫂,我和五皇兄在你那里吃了一样的东西,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待会儿要是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怪你,我可以给你作证的。」 陶缇反握住她的手,温柔笑了笑,「谢谢你小六。」 说罢,她转过脸,盯着情况不明的内殿,心头还是有些紧张的—— 今早五皇子和六公主在她那里试喝过奶茶,用过午饭后,便离开了。 两个孩子离开的时候都还好好的,精神奕奕,活蹦乱跳。 等到夜里,陶缇准备煮碗过桥米线当晚膳时,徐贵妃宫里突然来人,说是五皇子身体不适,恐有中毒现象,便来问问五皇子今日在瑶光殿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 陶缇自然是坐不住了,当即就随宫人一同来了明月宫。 她前脚过来,后脚周皇后就来了,速度之快,简直一副全心全意为后宫子嗣着想的好贤后模样。 陶缇一向不愿意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别人,但对于裴灵碧,陶缇可以很明确的说,这货就是来看自己倒霉的。要说裴灵碧是关心五皇子,她一个字都不会信。 现在御医在里头给五皇子诊治,也有太监去瑶光殿的小厨房检查了一遍,陶缇身正不怕影子歪,随便他们去查。 明月宫的管事太监也盘问了一遍瑶光殿的宫人。 瑶光殿的宫人们自是统一口径,一致对外,「太子妃做的奶茶我们都喝了,都好好的没事!至于中午皇子公主用的午膳,那都是东宫膳房送来的,你们要查就去膳房查。」 管事太监只好又去东宫膳房走了道程序。 且说另一边,裴延和昭康帝的轿辇,几乎同时停在了明月宫门口。 裴延从轿辇上下来,恭敬朝昭康帝行礼,「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福。」 昭康帝瞥了一眼他因着赶路而冒出汗水的额头,沉声道,「先回去换身衣衫,莫要着了风寒。」 裴延抿唇,低声道,「父皇,儿臣无碍。」 第53章 昭康帝脸一黑,但见裴延眉宇间满是坚持,最终还是沉沉道,「算了,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父子俩一前一后往殿内走去。 听到「陛下驾到」的通报声,陶缇心头「咯噔」一下:糟了个糕,皇帝也来了。 听到「太子殿下驾到」的通报声,陶缇顿时「如听仙乐耳暂明」,险些没哭出来。 亲人呀,靠山啊—— 裴延一踏进殿内,就见自家小太子妃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盈盈的望着他。 那信任与依赖的眼神,让人心头触动。 他朝她点下头,黑眸中是安抚的坚定。 殿内众人忙给昭康帝和裴延行礼,就连里头的徐贵妃也赶紧走了出来。 昭康帝抬了抬手,让众人免礼,晦暗不明的目光扫了一遍在场之人。 陶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昭康帝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凌厉,害得她小心肝都猛跳了两下。 昭康帝问着徐贵妃,「琛儿怎样了?」 徐贵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没作答,只低低唤了声,「陈太医。」 陈太医立刻上前,弯腰拱手道,「回陛下,经臣诊断,五皇子这不是中毒之症,应当是……应当是吃了些不洁净的东西导致的腹泻呕吐。」 昭康帝道,「琛儿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徐贵妃心里是相信太子妃的,但皇帝问了,她只能一五一十的答,「今早琛儿在臣妾宫里用了一碗燕窝粥,两个吉祥如意卷,便与六公主去了太子妃的瑶光殿。琛儿在瑶光殿用过午膳回来,说吃撑到了,就没再吃东西。直至酉正时分,他就开始腹泻、呕吐……臣妾整个人都慌了,忙请了御医来看。」 裴灵碧一脸埋怨的看向陶缇,「父皇,琛儿肯定是在太子妃那里吃坏了东西。儿臣听说太子妃今日捯饬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让小五和小六与宫人们一起试吃。小五小六都是金尊玉贵的身子,太子妃竟让他们与宫人吃一样的东西!」 周皇后嗔怪的瞪了裴灵碧一样,语气中满是警告,「灵碧!」 裴灵碧悻悻的低下头,嘴里不服气嘟囔了一句,「本来就是嘛。」 昭康帝眯起黑眸,转向陶缇,「太子妃,你怎么说?」 陶缇本来还有些心慌的,但这会儿裴延站在她身后,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一只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腰上,替她「撑腰」,她一颗心就安稳下来。 「回父皇,五皇子的确在儿媳宫中吃了不少东西,但五皇子下肚的所有食物,儿媳和六公主也都吃了,现在我俩都平安无恙,足见瑶光殿的食物是没问题的。」她不卑不亢,目光平静。 「父皇,太子妃嫂嫂说的都是真的。」六公主怯怯出声,她虽然畏惧父皇的威严,但她不能让太子妃嫂嫂蒙上不白之冤。 见平日里胆怯寡言的小女儿都替陶缇说话了,昭康帝眉心微动,若有所思的看了陶缇一眼。 这时,负责去瑶光殿小厨房和东宫膳房检查的宫人们也回来了,也是什么都没搜到。 一时间,殿内安静了几分。 就在所有人都在疑惑时,昭康帝道,「先进去看看琛儿。」 他抬步进去了,周皇后和徐贵妃也跟了进去。 裴延牵住陶缇的手,感受到她手指冰冰凉凉的,浓眉蹙起,低声道,「没事的,我在。」 陶缇仰头看向他,乌黑眼眸分外明亮,「殿下,你信我么。」 裴延望着眉眼,「你是我的太子妃,我自然信你。」 陶缇心头一暖,朝他笑了笑。 众人一起进殿。 五皇子小脸苍白着,一看就是虚脱了。眼见一堆人围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被子,不太想见人。 昭康帝关怀了两句,随后周皇后也关怀了两句。 「好好的小五,病成了这样,真是可怜。」裴灵碧摇头感叹,又斜了陶缇一眼,「你啊,下次可别再贪嘴了,谁知道别人给你吃的东西干不干净。」 这话一出,现场的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徐贵妃脸色不大好,不动声色翻了个白眼。 周皇后脸色也不好,心头骂了句蠢货,将她拉到了身后。 床上的五皇子虽然年纪小,却也不傻,一下子听出裴灵碧话里的意思,不高兴道,「太子妃嫂嫂哪里是别人了?她是太子哥哥的发妻,是入了我们皇家玉牒的!再说了,太子妃嫂嫂做的东西干净得很,又好吃又干净!」 第54章 见五皇子竟然朝着外人说话,裴灵碧眸光闪动,沉着脸,心头很是不悦,只觉得这小子真是不识好歹,亲疏不分。 陶缇见五皇子虚脱成这样,还不忘替自己说话,若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她平缓一下心绪,低声问五皇子,「小五,今日你离了瑶光殿后,还吃了别的吗?」 五皇子想到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避开陶缇的眼神,小声道,「没吃了,中午吃撑到了,到吃晚膳的时候,我都不饿。」 陶缇也困惑了,她能保证她制作食物的步骤都是绝对洁净的…… 就在这时,站在角落里,伺候五皇子的小太监小声道,「五殿下,你傍晚不是还喝了一杯奶茶么?」 五皇子道,「是啊,怎么了?」 陶缇一听,呆了一呆,「傍晚喝了奶茶?」 五皇子道,「嗯,就是我们今日从瑶光殿离开的时候,嫂嫂你给我和小六装的奶茶,你让我们带在路上喝嘛。我没舍得喝,想晚些再慢慢品尝……」 陶缇:嗯,好像破案了。 裴延垂下眼,问陶缇,「阿缇,是这奶茶导致的?」 「应该是。」陶缇扯了扯嘴角,道,「奶茶一般在一个时辰内饮用完最佳,尤其是这种用新鲜牛乳现煮的,超过两个时辰就不要喝了。更何况现在是夏天,天气闷热,又没冰……冰块之类的,就容易坏。」 从五皇子端着奶茶离开瑶光殿,到他傍晚饮用,都过了六个多小时了,期间也不知道滋生了多少细菌。 若是换做贫穷百姓,也许不会上吐下泻这么严重。但五皇子从小就娇养着,肠胃从没接受过磨炼,再加上年纪小,肠胃娇弱,所以症状才这么严重。 听到陶缇的解释,殿内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就很尴尬。 闹了这么大一出,兜兜转转,最后是五皇子自己闹出的事。 五皇子有些心虚的往被子里躲。 徐贵妃给了五皇子一个「核善」的眼神,如果不是看他还病着,她肯定要揍这没出息的臭小子一顿。 最后,还是昭康帝轻咳一声,打破了尴尬,「行了,现在夜也深了,既然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该散就散了,让琛儿好好歇息。」 徐贵妃很是不好意思的对陶缇道,「太子妃,这事都是琛儿这小子不懂事闹的,还请你莫要介怀。待他好了,我亲自领着他上门赔罪。」 陶缇垂下头,轻声道,「贵妃客气了,这事也怪我,应该叮嘱他一句的。」 你客气来我客气去,原本就是个乌龙,大家态度都很好,气氛也渐渐融洽起来。 周皇后带着裴灵碧先退下了,昭康帝赏了几样东西给陶缇,算作险些误会她的补偿。 殿外早已黑透了,夜风习习。 一跨出明月宫的门槛,陶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裴延伸手揉了下她的发,轻声道,「没事了。」 陶缇低低的「嗯」了一声,却没继续走。 裴延看向她,「怎么了?」 陶缇扬起瓷白小脸,挤出个又笑又哭的表情,「殿下,你扶我一把,我、我腿好像软了……」 她说完,自觉丢人,赶紧垂下小脑袋。 裴延哭笑不得。 这小姑娘总是这样,面上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私底下就露怯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喜欢。喜欢她在他面前,从不用假装坚强。 这份信任与柔软,让他想把她捧在手心,加倍疼爱。 裴延清隽的脸庞愈发柔和,忽的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陶缇,「???」 她脸颊羞红,小手揪着他的衣襟,小声道,「殿下,你放我下来,这里是明月宫啊,旁边还有这么多宫人看着!」 裴延眉梢扬起,唇边是倦懒温柔的笑,「看就看,我抱自己的娘子,有何不妥?」 陶缇的脸更红了,索性当个鸵鸟,将脑袋深深埋在他的怀中,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 她的殿下真好。 太子将太子妃抱上轿辇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听说昨日太子妃在明月宫受了些委屈,可把太子殿下心疼坏了,这才亲自抱着太子妃上轿辇。」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太子知道太子妃出事后,从宫外飞奔回宫,一路上歇都没歇一下。」 「啧,太子对太子妃这份宠爱真是难能可贵,寻常人家的夫妻都不见得有这般恩爱呢。」 第55章 「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太子妃嫁进东宫也有半年了,她那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啊?」 「难道是太子殿下的身体……?」 宫巷里,扫地的小宫女们又是艳羡又是感慨的议论着。 不远处的宫墙之上,裴灵碧铁青着一张脸,冷嗤道,「就裴延那个半条腿迈进黄土的病秧子,还想有子嗣?呵。」 一袭宝蓝色锦袍的裴长洲背着手站着,他知道昨日裴灵碧在明月宫落了个没脸,回去后还被母后数落了一顿,所以这两日就跟吃了炮仗一般。 他也不去惹她,自己想自己的事。 裴灵碧说了半天发现没回应,一转头见裴长洲放空思绪的样子,更火了,「皇兄,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裴长洲回过神,道,「在听呢。」 见裴灵碧瞪着眼看向他,他咳了一声,安抚道,「好了,昨日就是一件小事,小五还是个孩子,谁给他吃的他就跟谁好,相较于你,自然更向着陶缇那女人的。」 「那女人真是邪门,从前也不知道她有这样收买人心的手段。皇兄你是没看到,不但是小五,就连小六和徐贵妃都向着她,对了,还有父皇……就连父皇对她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父皇对东宫一向偏爱。」裴长洲道。 「皇兄,你就不怕么?」 「怕什么?」 「你难道没发现裴延的精神越来越好了?从前风一吹就倒的人,现在还能抱起女人了。陶缇那女人成日变着法给他做吃的,他每日饭量都增了不少;除此之外,我还听说陶缇带着他练什么八段锦,还让御医给他调理……」 裴灵碧忧心忡忡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从陶缇嫁进东宫后,我总觉得不安。她真的变得很不一样了……皇兄你没发现么?」 裴长洲面色也沉重起来,「是很不一样。」 裴灵碧道,「她当日可是服了剧毒的!我后来问过御医,御医说就算及时解毒,也会有部分毒残留在体内,会让人变得气血虚弱,甚至是有呕血之症。可你看陶缇,她生龙活虎,气色还比从前好了……」 裴长洲深深看向裴灵碧,「灵碧,你想说什么?」 「皇兄,你说她是不是鬼上身了?」裴灵碧瞪大眼睛,说出隐藏在她心头许久的疑问。 裴长洲错愕,片刻后,他拧起眉,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 沉默一阵儿,裴灵碧大胆的提议道,「皇兄,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个什么道士,或是什么大和尚来瞧瞧?」 裴长洲想了想,还是摇头,「不妥。且不说她现在是太子妃,和尚道士等闲不能近她的身,一旦没安排好,被她倒打一耙,告到父皇那去,咱们都得遭殃;若她真是鬼魅,这鬼魅不都是吸食男人阳气的吗,她留在裴延身边,反倒更好。」 裴灵碧心底骂了句「畏手畏脚的怂货」,面上却是不显,只道,「或许等中元节宫里做法事时,再看情况安排一下?」 每年中元节,昭康帝都会请道士去凤仪宫开设道场,为死去的顾皇后超度祈福。 裴长洲不置可否,只再三叮嘱裴灵碧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 瑶光殿,陶缇恹恹的在床上躺了一天。 昨晚她做了噩梦,梦见有人在她做的食物里下毒,毒倒了一片人,所有人都来指责她,她努力辩解着,嗓子都解释的沙哑了,可他们还是指责她。 她委屈的大哭起来,喊着爸妈,喊着想回家。 就在她无助的时候,裴延一袭白色长袍,像是神明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朝她伸出手,说带她回家。 等她睁开眼睛,天还没亮,淡淡的光线中,裴延撑着半边身子,温柔的看向她,眸中写满关切。 她那会儿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一把抱着他,闭着眼睛死活不肯撒手。 最后好像是裴延抱着她,温声细语的将她哄睡着了。 虽然知道五皇子的事不过虚惊一场,但陶缇整个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她不想捯饬吃的,也不想吃东西,只想安安静静躺尸。 眼见太子妃连饭都不吃了,瑶光殿上下连人带猫都急了。 宫人们把希冀的目光放在玲珑身上,催促道,「玲珑姐姐,你去与殿下说一声吧?太子妃平日里可是最爱吃的,这会儿不吃不喝,可是天塌的大事呀!」 猫咪元宝,「喵喵喵!」 玲珑纠结再三,沉下气,「好,那我去紫霄殿与殿下说一声。」 第56章 与此同时,紫霄殿。 结束早课后,裴延想起昨夜陶缇被噩梦惊醒的可怜样,脸色严肃了几分。 当他以这般严肃的神色去找展平时,展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大事,一颗心都吊了起来,「殿下,出什么事了?」 裴延清隽面容绷着,浓眉紧蹙,道,「阿平,你平日里都是怎么哄你夫人的?」 展平怔了怔,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回过神来,他眉眼间露出一丝小小炫耀之色,轻声道,「臣的夫人贤淑体贴,都不用臣哄的。不过……偶尔臣送她一两样首饰,她就能欢喜好几日。」顿了顿,他看向裴延,「殿下,您这是……难道是太子妃她……?」 展平蹙眉,莫不是这太子妃又闹什么幺蛾子了?不应该吧,她瞧着也不像那样使小性子的人。难道是太子欺负了太子妃? 裴延得到了参考答案,也不再多说,抬手拍了拍展平的肩膀,便离开了。 看着太子颀长笔挺的背影,展平一头雾水,这是个什么情况? ☆☆☆ 午后日光昏昏,陶缇正慵懒的趴在床上放空思绪,忽的听到外头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睛,抱着软枕坐起身来,一天没下床,她身上还穿着入睡时的橘红色的肚兜和茶白色丝罗衫子。 「玲珑,外面怎么了?」她扬声问着。 并没有回应。 陶缇皱了下眉头,又唤了一声,「玲珑?」 这次,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一会儿,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掀开烟粉色幔帐,慢条斯理的挂在金钩上。 看着一袭银灰色锦袍的裴延,陶缇惊诧,「殿下?」 裴延垂下眼,看着床上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夜里有黑暗遮蔽,她这般穿着也瞧不见,只是拥在怀中,会觉得她身上的料子很是丝滑柔软。 现下四处明晃晃的,她慵懒的坐在床上,茶白色丝罗衫子又薄又透,隐隐约约能窥见料子下那层如玉的肌肤。橘红色肚兜上绣着山茶花,显现出鼓鼓囊囊的曲线,在往上是一段雪白修长的颈子,那一头青丝垂在身后,头顶有一缕不乖顺的发翘起,莫名添了几分娇憨。 裴延喉咙微动。 须臾,他将视线挪开,只抬手放在她的头上,顺了顺那一缕不羁的发。 陶缇怔怔看着他,好奇问,「殿下,这会儿还早着呢,你怎么来了?」 裴延道,「听说你不吃饭,我怕来晚了,娘子饿没了,便急急地赶来了。」 陶缇听出他的调侃,有些不好意思,羽睫微颤,「我就一顿没吃而已……」 裴延揉了揉她的发,道,「好了,先起来,我有礼物送你。」 陶缇,「……?」 见裴延面含笑容的等着她,她也不好再忸怩,点了下头,「好吧,我起。」 玲珑很快走了进来,脸上还有掩不住的兴奋与欢喜,一边伺候着陶缇梳洗,一边偷着乐。 见她这样,倒弄得陶缇也有些期待,想出去看看裴延到底送了她什么东西。 不多时,她换了身柳叶黄的衣裙,挽着低髻,朝着裴延走去。 裴延放下手中茶杯,起身牵住她的手,引着她一起往正厅去。 只见正厅整整齐齐放着六个大箱子,待他们走近后,付喜瑞堆着笑,示意宫人们打开—— 一箱又一箱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以及一箱又一箱色泽华丽的绫罗绸缎,差点没闪瞎陶缇的眼。 她愣怔在原地,裴延这是又把长安东西市扫荡了一遍? 见她静默不语,裴延走到她身旁,温声问,「喜欢么?」 陶缇睁着转过脸,白皙小脸带着无比真诚的表情,感慨道,「殿下你好有钱啊。」 莫说裴延,就连殿内的宫人们都愣住:太子妃怎么不按常理回答! 这个时候不应该感动的泪眼汪汪,然后扑到太子怀中说「喜欢喜欢很喜欢,殿下你对我真好」之类的话么。 裴延黑眸眯起,脸上神情依旧淡然,凝视着她道,「你想管钱的话,我等会儿给你库房钥匙。」 陶缇,「啊?」 等反应过来,她忙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就感叹一句,你可别给我,我可不会管钱。」 她又不是隔壁家的貔貅,理财不是她的特长。 裴延见她这副避之不及的样子,也不再多说,指着那几口箱子,微微蹙眉道,「这些,你不喜欢吗?」 第57章 陶缇心说我也不是龙,喜欢亮闪闪的珠宝,但她看得出裴延是在哄她,心里自然也是甜丝丝的。 想了想,她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重返寝殿。 确定周围没人后,她站在他面前,水灵灵的眼眸忽闪忽闪的,小声道,「殿下,你弯下腰。」 裴延眉梢微扬,照做。 陶缇鼓起勇气,踮起脚,伸出两条白嫩嫩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飞快的亲了他一下。 「殿下,谢谢你。」她朝他笑,明眸灿烂。 裴延眸色一深,一只手勾住她的腰,手臂稍稍用力,她的身子就紧贴在他怀中。 …… 步入六月,蝉鸣匝地,日头渐渐毒辣起来,糕点生意渐渐冷落下来,饕餮阁又专门开了个饮品位,推出各种口味的奶茶和冰饮。 有钱人可以根据自己口味,选择买价高的冰奶茶,老百姓囊中羞涩,可以选择三文钱一碗的冰绿豆汤,明码标价,任君选择。 一开始许闻蝉觉得奶茶这种东西味道虽好,但不好保存,要是当天的新鲜牛乳卖不出去,那就全砸手上,简直太浪费了。 陶缇却很有自信,连夜编了一堆关于奶茶的广告词,让小乞丐们编成歌谣满大街的唱,愣是将奶茶夸得健康又营养; 除此之外,她又让许闻蝉安排一些托,在饕餮阁门口排长队。人总是喜欢看热闹的,一看那么多人排队,那么多人夸,也忍不住买一杯尝尝。 陶缇对奶茶的魅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尝过奶茶的,不说百分之百的回头率,但起码有一半人能接受。 这么营销了一通,没用多久,长安城就刮起一阵奶茶风。 就连贵女们聚会,都会问一句,「你尝过饕餮阁新出的奶茶了吗?」 若是说尝过,那么第二句肯定是,「那你最喜欢什么口味的。」然后热烈的聊起来。 第58章 若是说没尝过,那么你就好像脱离风尚一般,成了个格格不入的土包子,末了还会被人劝一句「你可以去尝尝,味道真挺不错的」。 且说这日,裴灵碧难得出宫一趟,来周府参加个曲水流觞宴,本来心情挺不错的,可听到贵女们都是在说什么奶茶之类的,她头都大了。 旁人不清楚这饕餮阁,她可是清楚的,这家铺子幕后的老板就是讨人厌的陶缇,还有许闻蝉那个俗不可耐的黑胖子! 真是丢人现眼,一个是国朝的太子妃,一个是侯府之女,闲着没事去沾商贾之事,真是自甘堕落。 裴灵碧这边正腹诽着,周沐颜凑上前温声关怀着,「表姐,你这是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 裴灵碧斜乜了眼不远处叽叽喳喳聊着奶茶的贵女们,倨傲道,「不过一样饮品而已,至于聊得没完么。」 周沐颜道,「表姐,你常在宫里不知道,这奶茶如今在长安城里可时兴了。唉,可惜现在饕餮阁搞限购,一天只卖一百杯,卖光了就关门!这会儿都晌午了,他家肯定已经卖光了,不然我让小厮买一杯给你尝尝,保管你也喜欢……」 裴灵碧面部抽了抽,眯着眼看向周沐颜,「听你这话,你经常喝?」 周沐颜道,「对啊,这个太好喝了!我每日上午喝一杯,感觉一天都精神了呢。」 裴灵碧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周沐颜稍显圆润的下巴,沉声道,「你可知这饕餮阁是太子妃的产业?」 周沐颜怔了怔,旋即低下头,有些心虚似的,低低的「嗯」了一声。 裴灵碧瞪大了眼,「你知道了你还买!」 周沐颜也怪难为情的,她之前知道这店是太子妃开的,心里也是很不爽的,甚至还想找个机会,找几个地痞流氓去闹事。 却没想到,第二天店里就推出了新品,加了珍珠的奶茶! 周沐颜就寻思着,等尝过这个新品,再派人搞事吧。 可这一尝,她就被珍珠粉糯弹牙的口感给征服了—— 就这样,一天拖着一天,店铺没有砸,她倒是成了饕餮阁第一批至尊客户?每次消费还能打折。 虽说不缺打折那么点钱,但……至尊客户的那张小卡片,还是挺别致的,金镶玉的呢。 当然,这些话周沐颜也不好在裴灵碧面前说,只硬着头皮道,「她开个店铺而已,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大家都买,我不买,聊天都没共同话题了。」 裴灵碧气结。 ……… 眨眼又过了一个月,天气越来越热,饕餮阁的生意越来越好。 许闻蝉拿着月度账本去瑶光殿找陶缇的时候,笑的见牙不见眼,活像是庙里供奉的弥勒佛。 「阿缇,我们发财了!!!」 陶缇边翻着账本,边拨着算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餐饮行业果然赚钱啊! 尤其是奶茶这种东西,利润高达十倍以上,光看账本上这些数字,陶缇仿佛看到一群金元宝手拉着手在她面前跳草裙舞。 「照这样下去,没准今年年底咱们就能买宅院了!」许闻蝉托着腮,双眼放光的看向陶缇,「阿缇,你之前说要开分店,咱们现在要不要搞起来?」 陶缇想了想,将账本合上,道,「先不急,这家店开满三个月,咱们再考虑开分店。」 许闻蝉现在什么都听陶缇的,她觉得自家好友可厉害了,又会做好吃的,还会做生意,自己只要跟着她的步调走,准没错! 一旁的宫人打着扇,冰鉴里堆着降温的冰块,冰碗里还湃了些新鲜的果子。陶缇与许闻蝉两人闲坐在凉簟上算账,猫咪元宝懒洋洋的窝在腿边,无比闲适。 等算完账,冰鉴里的桂花红糖冰粉也冻得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冰粉用水晶碗盛着,因着红糖和桂花膏的加入,漂亮的深红色里还有零星几瓣淡黄色桂花,面上再撒一层葡萄干,吃的时候,晶莹剔透的冰粉口感像是果冻般,爽滑香甜,冰冰凉凉,又有桂花的馥郁清香与红糖的香醇,很是适合夏天。 许闻蝉只吃一口,就爱上这种滑溜溜的口感,圆圆的眼眸亮晶晶的,「阿缇,这道冰粉也能放店里卖呀,保管也能卖得好。」 陶缇笑道,「我也是这样打算的,这个材料都不贵,咱们定价便宜些,百姓们也能买来吃。」 两人这边有商有量,勤政殿内,昭康帝与裴延对坐着下棋。 昭康帝执白子,落下一枚后,随意问道,「朕听闻你那太子妃最近开了一家糕点铺,生意挺不错的?」 第59章 裴延清隽的脸庞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轻声道,「是,她有一手好厨艺,便与镇北侯家的嫡女一同开了个铺子。」 昭康帝道,「她到底是太子妃,主要责任是照顾你,料理东宫,还有替咱们皇家繁衍子嗣……」 说到繁衍子嗣这里,昭康帝抬眼看向裴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裴延只当没看见,淡淡道,「阿缇平日里不怎么管铺子里的事,她只负责推出新的点心,对她来说,开铺子只是消遣罢了。东宫事务有各宫司正协助,她掌管的也不错……至于照顾儿臣,她对儿臣很贴心,父皇不必担忧。」 昭康帝打量他一番,哼道,「你就是太惯着她了。朕说她一句,你有一百句来护着她。」 「阿缇是儿臣的太子妃,儿臣自然是要护着她的。」裴延露出温雅浅笑,道,「至于开铺子,只要她高兴,儿臣自是全力支持她的。」 闻言,昭康帝似是想起什么,眸间墨色翻涌,静默片刻,也不再说话,只继续下着棋。 一局棋,下的心不在焉,自然是输。 昭康帝兴致缺缺的摆了摆手,让裴延先退下。 待裴延走后,他依旧坐在原处,弯着腰,幽幽盯着那败局,脸色晦暗不明。 太监总管李贵见状,耐着性子等着,直等到一杯茶凉了,他才找机会换茶,提醒道,「陛下,已是哺时了。」 昭康帝这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支摘窗外暖红色的夕阳,低声道,「李贵,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朕是不是太束缚皇后了,她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若朕像延儿一般,随她去做她高兴的事情……」 李贵一颗心吊起,讷讷的不知作何回答。 好在昭康帝也没要他回答,自顾自继续道,「不,她不一样。她心里没有朕,她一心想要离开朕……她最高兴的事,便是离开朕。」 他呢喃着,深眸中是冰冷又浓郁的执着。 他不能接受她离开他,他也不后悔当初囚着她,他唯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看住她,让她喝了毒药。 就是囚,他也要她在他身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见皇帝那癫狂之症又有发作的迹象,李贵赶紧去取了药丸,喂他服下,手轻顺着他的背,劝道,「陛下,您莫要多思多虑,仔细伤了龙体。」 昭康帝好半晌才平复情绪,沉声道,「徐文鹤找得怎么样了?还是半点消息没有?」 李贵道,「自从扬州医馆被一把大火烧掉后,徐文鹤便不知所踪。不过今早有线报说,在晋中一带似有徐文鹤的踪迹,玄影卫已经去那边找了。」 昭康帝抚着胸口,慢悠悠的闭着眼,「快点找……延儿的身体治好了,日后朕在黄泉与皇后相见,也能少一些愧疚。」 七月刚过几日,便到了七夕。 头一天瑶光殿的宫女们就活跃了起来,又是准备针线,又是抓蜘蛛的。 陶缇出生时代晚,等她晓事的时候,七夕已然成了一个给年轻人们约会的日子,对于过往的那些旧俗,什么穿针乞巧、对月穿针、投针验巧、兰夜斗巧,她是一窍不通。 昨儿个玲珑替她抓来两只蜘蛛的时候,她还有些懵,还是玲珑笑眯眯道,「太子妃是忙晕了,都忘了抓巧织娘(蜘蛛)应巧呢。」 陶缇这才知道七夕还有「喜蛛应巧」这一习俗,将蜘蛛在七月七日置于小盒中,待第二日天亮时打开,如果蜘蛛网织的又密又完整,则意味着这姑娘是个心灵手巧的;反过来,若是蜘蛛网又稀疏又破,则意味着这姑娘是个笨手笨脚的。 陶缇觉得这习俗挺有趣的,便接过玲珑递来的小盒,放在梳妆台旁,打算七月八日早上看看。 等到了七夕这日,莫说是瑶光殿,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变得与往日不同,多了几分节庆欢喜,不再似往日的沉闷森严。 宫女们年满二十五岁都是可以放出宫的,因着日后还会婚嫁,所以她们对七夕格外重视。陶缇也不拘着她们,允许她们布置着。 宫女们感恩戴德,手脚利落的将瑶光殿清扫的干干净净,又在庭前摆了张大大的桌案,上面摆着瓜果、茶、酒、糕饼点心、乞巧果子、桂圆、红枣、花生等。一侧还放着个托盘,摆着五彩丝线和银针,这都是夜里乞巧要用的。 陶缇拿锅铲可以,穿针绣花可不行。 她也不凑热闹,只高高兴兴的品尝着膳房送来的乞巧果子—— 这种用面粉与糖、蜂蜜一起揉捏过,放进油里炸的小点心,味道一般,但耐不住御厨们手巧,在上头又是雕花又是做成其他形状,愣是将食物变成了一件艺术品。 第60章 为了让宫女们安心乞巧,陶缇特地跟裴延打了个招呼,让他夜里晚点来。 昨夜裴延听到她这个「无理」的要求,还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陶缇连忙抱着他又哄又亲,他才微微一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答应下来。 这边天色刚暗,宫女们就像一只只出笼的小鸟儿般,欢脱的凑在一起,仰着头等月亮出来。 陶缇搬了把竹制摇椅,悠然闲适的躺在廊下,一边吃着蜜瓜和葡萄,一边看现场版的「七夕民俗表演」,好不乐哉。 等那一轮弯弯的月牙儿挂上天空,宫女们一脸虔诚的朝织女星拜了拜,然后拿起五彩丝线和银针串了起来。 玲珑笑道,「也不知道最快穿完七根针的谁。」 陶缇拿帕子擦了擦嘴,笑眯眯扬声道,「谁穿的最快,我赏一枚簪子当彩头!」 有了彩头,小宫女们更是积极了,争先恐后的穿着线。 最后是个叫蓝儿的小宫女穿得最快,陶缇给她派彩头的时候,那小宫女激动坏了,差点没哭出来,这要换个舞台,她恐怕能说出五百字的获奖感言。 乞巧结束后,陶缇让宫女们端着那一桌子的吃食去后院,随她们玩闹去。 见玲珑还尽职尽责的陪着自己,陶缇从手中褪下一枚水晶手钏,戴到她的手腕上,轻笑道,「你天天伺候着我,今日便去与她们一起玩吧。」 玲珑受宠若惊,垂下头,「能伺候太子妃是奴婢的福分……」 「好了好了。」陶缇打断她的客气话,狡黠的朝她眨了眨眼,「你去跟她们玩,待会儿殿下来了,我也好跟他独处呐。」 这个理由让玲珑不好再推脱,但她心里也清楚,太子妃是为了让她安心去乞巧才这般说的。又谢了一次恩,她这才往后殿去。 前殿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几个小太监守着。 陶缇重新躺回摇椅,夜风习习,她轻轻饮了一口葡萄酒,又端起一块蜜瓜啃了起来。夏天虽然热,但水果多,再过不久还能吃到南边进贡的荔枝,想想都觉得生活美滋滋。 就在陶缇沉浸在「荔枝虾仁」「荔枝咕咾肉」「荔枝酒」等美食幻想中,耳畔响起一阵脚步声。 她缓缓睁眼,只见柔和的银色月光下,一袭雾白色长袍的裴延,长身玉立,清隽俊美的脸庞带着散漫的浅笑,真真是光风霁月,举世无双。 陶缇:啊,又是被裴延美貌击中的一天。 裴延见自家小太子妃又看傻了,唇边的笑意更深,稍弯下腰,五根修长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回神了。」 陶缇眨了下眼睛,小脸一红,忙从摇椅上起身,嗓音轻轻软软的,「殿下,你来啦。」 裴延「嗯」了一声,扫了眼桌案上的瓜果点心,道,「还是阿缇懂得享受。」 陶缇不好意思笑了笑,道,「这个角度看星星特别好!我让他们去给你搬张椅子,咱们一起看星星。」 「不用麻烦。」裴延伸手握住她洁白的手腕,「这摇椅够宽敞,一起坐就好了。」 也不等陶缇反应,他径直勾住她的腰,抱着她坐了下来。 这么一来,陶缇整个人坐在了他的怀中,小屁股就在他结实的大腿上,她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陶缇脸颊发烫。 这个姿势,她在影视剧里看看到过,一般都是妖妃勾引昏君,手里还必定拿着个葡萄,小媚眼儿一抛,娇滴滴嗓子一捏,「皇上,妾身喂你。」 想到那个腔调,陶缇一下子没绷住,笑出声来。 裴延,「怎么了?」 陶缇一怔,忙道,「没、没什么。」 顿了顿,她补充道,「殿下,这样抱久了你腿会麻的,要不你坐过去点,让我靠在你怀中坐。」 裴延听她的,往一旁挪了挪。 陶缇身形娇小,没骨头似的往他怀中一靠,一个坐前一个坐后,又亲密又不会累,两厢欢喜。 漆黑的夜幕中,星辰闪耀,其中最耀眼的两颗,莫过于牛郎织女星了。 两人相拥着,看着星星,喝着葡萄酒,吃着蜜瓜巧果,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裴延与陶缇说起牛郎织女,感慨他们彼此分别,一年只能见一回,相思磨人。 陶缇小脑袋在他怀中动了动,仰着小脸看向他,反驳道,「我要是织女,才不会见牛郎。」 裴延挑眉,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的玉镯,「怎么说?」 「牛郎听信老牛的话,趁着织女洗澡的时候,偷偷拿走了她的羽衣,这行为也太卑鄙了!更卑鄙的是,他还以此要挟,让织女跟他成婚!后来还偷偷将羽衣藏起来,不让织女回家……」 第61章 陶缇忿忿道,「若我是织女,一个凡间男人敢偷看我洗澡,还敢偷我的衣服,不让我回家,我一定打爆他的狗……唔,我是说,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 裴延一怔,倒是从未这般看待这个故事。 陶缇又道,「故事里说,织女对牛郎两情相悦,我就想不通了,哪个女子会与一个偷她衣衫的小贼两情相悦呢?织女好歹是个仙女,在天界什么英俊仙官没见过?一个凡间普普通通的老实男人,哪点吸引了她,让她愿意跟他一起吃苦,为他生儿育女,甚至触犯天条?」 当个美美的小仙女不香么? 静了片刻,裴延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似乎有点道理。」 陶缇水灵灵的眼眸盈盈看向裴延,笑道,「除非那个牛郎像殿下你一样,比天上的神仙还好看。」 裴延哑然失笑,黑眸仿佛盛着星光,「你又没见过神仙,怎知我比他们好看。」 陶缇差点要说「我见过呀」,幸好及时刹住,改口道,「唔,我梦里见过的!」 裴延被她逗乐了,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陶缇又看呆了,许是葡萄酒的劲上来了些,她乐呵呵的环住裴延的腰,小脸往他怀中一埋,深深喟叹道,「殿下,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呢,我真的好喜欢你呀。」 这突如其来的大胆告白,让裴延心头一动。 他垂下眼,看着埋在自己怀中软绵绵的小姑娘,纤长的羽睫微颤,大掌揉了揉她的发,薄唇轻扬,「我也是。」 与她多相处一天,他对她的喜欢就更多一些。 他想吻一吻怀中的小人,可她这样一趴,就没了动静。 裴延等了一会儿,低低的唤了一声「阿缇」,只听她慵懒的哼唧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这是睡着了? 裴延笑的无奈,手指拂过她的脸颊,「小懒猫。」 静坐须臾,他稳稳地抱着陶缇回到寝殿。 弯腰将她放在床榻上,他替她脱鞋褪袜,又替她褪去外衫。 她穿着不多,一件青碧色的长褙子,内里一件藕色轻纱,再往里便是一件丝绸料子的丁香色绣花肚兜,随着她侧躺着姿势,明显精致的锁骨下,显现出婀娜浑圆的曲线。 裴延的喉结微动,黑眸愈发深暗。 一阵燥热涌遍全身,他捏紧了手指,沉着一张脸将薄被给她遮上, 就在他正准备离开,袖子倏然被扯住。 裴延脚步一顿,缓缓回头,就见陶缇一脸睡眼惺忪,咕哝道,「别走。」 裴延抿了抿唇,弯腰,低声哄她,「孤去洗漱,很快就回来。」 却见陶缇半睁着一双迷离湿润的水眸,像是强撑着清醒的意识,又像是醉了般,带着几分娇气说,「那你亲亲我……今天七夕,你先亲亲我,不然我怕等会儿我又睡着了。」 娇娇的小美人轻轻撒着娇,是个男人都受不住。 裴延温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嗓音沙哑,「小姑娘,你确定?」 陶缇眨巴眼,懵懵的。 「不确定也来不及了。」裴延俯下身,像是饥饿的兽狠狠地咬住猎物,他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 第62章 …… ☆☆☆ 翌日,陶缇睡得昏昏沉沉醒来时,裴延已然不见人影。 坐在梳妆镜前,玲珑看到太子妃脖子和锁骨处的的红痕时,怔了怔,「太子妃,您这是被虫咬了?」 陶缇一愣,凑到镜子前照了照。 只见白嫩嫩的肌肤上,有一点又一点的粉色小痕。 她伸手一摸,却并不疼。 「不知道啊,昨晚睡得挺好的。」陶缇嘟囔道。 「难道这是……」玲珑虽是未经事的,但也听人说过,男女欢爱之后会留些红痕。一想到这里,她的眼睛「蹭」的亮了起来,脸上也不禁露出暧昧的笑容来。 陶缇也从玲珑暧昧的偷笑中反应过来,脑中浮现一些零星的画面来。 她好像向裴延索吻来着?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回想着,再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露迷茫—— 不是说第一次会酸疼的吗,她除了脑袋有点沉之外,身上好像没啥感觉? 难道昨夜差点擦枪走火,裴延及时克制住了? 嗯,很有可能。 玲珑见太子妃那渐渐泛红的脸颊,越发觉得高兴,边梳着头发,边问道,「太子妃,咱们瑶光殿是不是快要有小主子了?」 陶缇,「……」 她捂着发烫的脸,小声道,「那应该不会。」 「只要太子妃与殿下感情一直这么好,迟早会有的。」玲珑笑道,一脸憧憬,「太子妃与殿下容貌都如此出众,生下来的小皇孙定然聪明又漂亮。」 陶缇被她越讲越脸红,两人说笑了一阵,陶缇突然想到,裴延及时刹车的话,应该憋得很难受吧?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每到这个时候,陶缇就万分怀念穷奇,老司机还可以带带她。 梳妆完毕,陶缇打开梳妆匣旁边的小盒子看了一眼,只见里头的蜘蛛结出一张又密又结实的网来。 玲珑喜道,「恭喜太子妃,这是得巧了,织女娘娘会保佑你心灵手巧的。」 一大早得了个好兆头,陶缇心情不错,挑眉道,「走,做吃的去。」 夏日炎炎,还没到晌午,就已经热得不行。 这天气吃什么大鱼大肉也没胃口,陶缇用炸好的什锦酱和黄瓜丝、胡萝卜、绿豆芽拌了碗炸酱面,另配了一道凉拌手撕牛肉。 吃饱喝足后,她抱着元宝,闲适的躺在树荫下纳凉。 玲珑去司苑要了些花种,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与陶缇道,「太子妃,奴婢刚听到的消息,说是再过两日,景阳长公主要回长安了。」 「景阳长公主?」陶缇眼波流转,也记了起来,「是陛下那位嫁到陇西的亲妹妹?」 「是,就是她。她上次回长安还是三年前吧,这回听说还带了晋国公府的小公爷和青禾县主,想来会在长安多住些日子。」 「玲珑,你快跟我讲讲这位长公主的事,到时候见面了,我心里也有个底。」 陶缇满脸谦虚好学,这位景阳长公主可是昭康帝一母所出的亲妹妹,昭康帝初登基时,政局不稳,景阳自请嫁去陇西,成为大渊朝在西边的一枚定海神针,因此,景阳长公主一直很得昭康帝重视,极尽尊耀。 玲珑了解的也不多,只说了些大概,比如景阳长公主十八岁嫁去陇西,已有二十年,替晋国公生了一子一女,儿子谢蕴石承袭公爵位,女儿青禾被封为县主,享食邑千户。景阳不经常回长安,嫁去陇西二十年,差不多每三年回来一趟,是以每次来,排场都很隆重。 陶缇听后,问道,「那长公主的脾气如何,好相处吗?」 玲珑道,「这…奴婢也没与长公主接触过,但听人说,长公主为人严肃谨慎,御下甚严……」 陶缇挑眉,一听到严肃谨慎,她不自觉就想到张氏。 玲珑道,「太子妃若好奇长公主的事,大可等夜里问问太子殿下?长公主对殿下视若亲子,十分爱重。」 第63章 听到这里,陶缇倒是放心了点,寻思着爱屋及乌,长公主喜欢裴延,对自己应该……也还好吧? 但事实证明,她想的太美了—— 等到天黑裴延来到瑶光殿时,陶缇在饭桌上与他说起景阳长公主的事。 裴延道,「姑母对我很是疼爱,但她……嗯,她不喜我母后,也不喜你娘亲。」 陶缇,「???」 「是她们年轻时的恩怨。」 裴延放下筷子,缓缓道,「姑母一直觉得我母后温柔太甚,显得软弱;至于你母亲,好像是她们年轻时,爱慕过同一位郎君,还为此吵闹过。」 陶缇扯了扯嘴角,这都行? 也是,谁没有年轻过呢?二十多年前,她们也曾璀璨过。 陶缇悻悻道,「那我娘胆子还挺大的,竟敢与公主争吵……」 她现在有点相信卢姨的话了,张氏年轻时,真的很莽。 裴延见她有些担忧,夹了一筷子腐乳糯米蒸排骨到她碗中,「别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现在是她的侄媳,一家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陶缇表示怀疑。 不过想太多也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大不了到时候表现的乖巧一些。 她尝着碗中的腐乳糯米蒸排骨,这排骨蒸的脱骨软烂,轻轻松松就将肉咬了下来,肉香鲜美,裹在外层的糯米咸香入味,吸饱了肉的油脂,嚼起来越发美味。 吃完饭,再吃两块绿豆冰糕,糕点隔着冰冻过,清香绵软,入口即化,淡淡的绿豆甜香,吃上一块,仿佛吸入一缕雨夜的凉风,在这闷热的夏日,舒爽无比。 待夜深了,两人一同躺在床上,陶缇不由自主的想起昨晚的事。 裴延倒是与往常无异,风轻云淡的躺着。 见她浑身不自在,动来动去的,裴延轻轻拍了下她的臀,「不困?」 陶缇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裴延当她被自己轻佻的动作吓到了,闭着眼睛,将她捞入怀中,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沉声道,「怎么了?」 陶缇靠在他的怀中,听着他还算平稳的心跳,纠结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殿下,昨天晚上……你和我……唔,我脖子上的红痕……」 裴延眉心微动,半晌,淡淡的「嗯」了一声。 静了片刻,陶缇轻咬着唇,「那你怎么忍得住?」 「冲凉水。」 「啊……」 陶缇心底涌上愧疚,「虽说是夏天,但你身子骨弱,冲凉水容易感染风寒的。」 「所以在你准备好之前,别勾我。」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陶缇揪着他的衣襟,心道,明天找个御医来问问吧? 她觉得他身体相较于几个月前,是好了不少的,或许,是可以为爱鼓掌了? ☆☆☆ 翌日一早,陶缇就以请平安脉为由,将御医请了过来。 等御医把完脉,确定她一切皆好,陶缇将宫人都屏退,只留下御医一人问话。 不多时,御医就离开了瑶光殿。可他才回太医院没多久,又被紫霄殿请了过去。 一袭玄色锦袍的裴延端坐在桌案,语气平淡的问道,「太子妃将你单独留下来,所为何事?」 御医有些尴尬道,「太子妃问殿下的身体状况。」 裴延眯起黑眸。 感受到那锐利的注视目光,御医头皮都发麻,擦了擦额上细细密密的冷汗,干巴巴道,「太子妃问殿下您的身体,是否能、能行房?」 裴延,「……」 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你怎么说?」 御医诚诚恳恳道,「臣答:殿下最近虽康健不少,然房事致疾殒力,且再调养几月,或可行房。太子妃听后,也没说什么,便让臣退下了。」 裴延,「…………」 两日后,景阳长公主的仪仗进了长安城。 陶缇一大早就被玲珑从被窝里拉起来,按到梳妆镜前好一番打扮。 为表敬重,她今日换上了一整套太子妃规制的礼服,虽然料子都是丝绸的,但里外三层,再加上繁复华丽的刺绣,整个人裹得像只白糯糯的甜粽子。 除此之外,玲珑还给她梳了个繁复的鸾凤凌云髻。她的头发本就又厚又密,为了撑起这个发髻,还得额外再加假髻。 好不容易梳好发髻,又戴发冠、金银珠钗,甚至连脖子上、耳朵上、手腕上都戴的满满当当的…… 第64章 从灰蒙蒙的天捯饬到天光大明,玲珑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太子妃,梳妆好了,您看可满意?」 陶缇抬手托着自己沉重的脑袋,盯着镜子瞧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就像棵亮闪闪的摇钱树,晃一晃就能噼里啪啦掉下金子。 待到巳初时分,陶缇由玲珑搀扶着,坐上前往甘露宫的轿辇。 她抬头看了眼碧蓝如洗的晴朗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这七月盛夏里,穿成这样真是要人命。 后宫位份五品以上的妃嫔、前朝四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还有各位王公皇亲的女眷已然候在甘露宫外,几位公主也都陆陆续续赶到。 陶缇的轿辇稳稳停下,一众人见着她,纷纷请安问好。 这还是陶缇头一次见到这么多贵族女眷,心里一紧,面上却是淡然镇定的,端出客气的微笑,与她们一一点头示意。 不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微笑就完事。 在女人堆里转了一圈,陶缇见她们一个个都穿得这么隆重繁复,一大早被包粽子的怨念也平衡了不少。 大家都一样惨,待会儿太阳出来,要晒一起晒。 思及此处,陶缇的视线不由得落到裴灵碧的脸上,有些恶劣的想着,这货脸上涂了这样厚的妆,待会儿妆晒花了,那得多可怕呀。 裴灵碧那边察觉到视线,扫了过来。 一见是陶缇在看她,她翻了个白眼,将脸扭向一旁。 陶缇抿了抿唇,也不在意。 不多时,盛装打扮的周皇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出来了。只见她身着石青色绣五凤朝阳的衮服,头戴做工精致又华丽的凤冠,那凤冠中心镶着的明珠,足有鸽子蛋大,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璀璨又皎洁的光泽,很是引人注目。 众人齐齐给周皇后行礼。 周皇后端庄的笑着,示意众人起身。 说了一番客套话,很快就有小太监跑来禀告,说是景阳长公主的仪仗已经到朱雀门了,昭康帝他们已从金龙殿往太极宫去了。 周皇后应了声,环顾四周,轻笑道,「那诸位便随本宫一同去太极宫吧。」 她说着,又朝陶缇招了招手,笑容和蔼,「太子妃,来,到本宫身边来。」 正默念着「心静自然凉」口诀的陶缇冷不丁被点名,还有些懵,反应过来,还是走上前去。 周皇后拉着陶缇的手,「咱们娘儿俩一起走,路上还能说说话。」 陶缇,「……」 谁跟你娘儿俩了。 裴灵碧在一旁也直瞪眼,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反倒让陶缇莫名爽了一把,脆生生的答应下来。 从甘露宫到太极宫,陶缇与周皇后一起坐在宽敞的轿辇里,有棚子遮蔽,轿辇里又供着冰,倒不觉得热。 周皇后一路上都在关怀太子的身体,陶缇视情况答着,能说的就多说一些,不能说的她也不多提一句。 这般干巴巴的尬聊着,也撑过了一路。 到达太极宫,昭康帝威严的坐在上座,裴延在他右手边,两人下首站着诸位皇子及王公贵族、四品以上文武百官。 偌大的太极宫广场前,男人们凑在一起,女眷们站在一块儿,龙纹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等一队仪仗从承天门缓缓驶入时,广场上响起恢弘的礼乐。 饶是陶缇这会儿热得有些神思恍惚,乍一听到这礼乐声,也清醒了不少,睁眼朝着台下看去—— 嗬,这排场可真大! 三辆华丽的马车在台阶下停下,率先下来的那位雍容贵妇,便是景阳长公主。其后两辆,分别是晋国公府的小公爷谢蕴石和青禾县主。 一见到景阳长公主,昭康帝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和善了不少。时隔三年,兄妹再次相见,都红了眼眶。 景阳长公主年近四十,保养得当,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是位成熟韵味的光彩美人。 她与昭康帝热络的打过招呼后,又朝周皇后问了句好,视线就落在裴延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点头,「延儿瞧着比三年前长高不少,脸色也好了许多。」 身后的小公爷与青禾县主这边刚有条不紊的朝皇帝皇后行了一道礼,就听得自家母亲问道,「延儿,你新娶的太子妃呢?」 陶缇一个激灵。 等景阳长公主一家子顺着裴延的目光朝她这边看来时,她的腰杆子不自觉挺了起来,忙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拜见,「侄媳陶氏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万福。」 第65章 景阳长公主眯起凤眸打量了一番,才悠悠道,「嗯,是个知礼的,起来吧。」 陶缇起身的同时,小公爷和青禾县主也朝她行礼。 陶缇回着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只见这晋国公小公爷长得俊秀清朗,气度非凡,透着一种读书人的儒雅风度。 而他身旁的青禾县主,削肩细腰,身形娇小,长着一张古典美人的鹅蛋脸,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美则美矣,却有些不足之症似的,像朵盈盈不堪折的兰花。 互相见礼后,一众人便回殿里入座,宫人们斟上茶水来。 主要是昭康帝与景阳长公主聊,周皇后偶尔添补两三句,其余人则是默不作声,安分的坐着聆听即可。 其乐融融的短暂对话结束后,昭康帝让景阳长公主一家子回宫歇息,待晚上宫宴再好好聊。 众人井然有序的散了。 陶缇本以为裴延还要忙,打算自己先回去的,却不想还没走到轿辇,就听到裴延唤她的名字。 她捧着沉重的发髻缓慢的转过头,见他朝她走来,黑眸圆瞪,「殿下你不忙了呀?」 裴延在她面前站定,淡淡道,「嗯,先陪你回宫。」 说着,他搀扶着陶缇先上轿辇,随后也坐了上去。 坐定后,裴延从袖中拿出帕子,很是自然的替她擦着汗,「累着了吧?」 陶缇享受着他的贴心温柔,弯着眼眸朝他笑,「有殿下替我擦汗,就不累了。」 裴延低眉浅笑。 一回到瑶光殿,陶缇就放飞自我,一边走一边脱,嘴里还喊着,「热死我了,热死我了……」 玲珑跟在后头一路捡,多次想要提醒太子妃注意一下形象,但见太子殿下非但没有觉得不悦,反而温温柔柔的走到梳妆镜前替太子妃拆发髻,玲珑默默选择闭嘴,捡了衣服就退了下去。 裴延不疾不徐的替陶缇取下珠钗,最后一根长簪抽出时,那一头青丝如泼墨般垂下,有淡淡的馨香萦绕鼻尖。 陶缇抬手揉了揉脖子,软声软气的咕哝着,「脖子都要断了。」 话音还没落,一双修长又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肩颈。 陶缇愣住。 裴延已然替她按摩了起来,轻缓的嗓音响起,「这个力度会不会重了?」 陶缇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仰起一张白皙小脸,轻轻道,「殿下,你不用帮我捏,你也累了一上午了……」 裴延眉目含笑静静地望着她,「给娘子捏,不累。」 他这一句话,一瞬间将陶缇拉回还在桃源村的日子。那平淡又安稳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怀念呢。 裴延给陶缇捏着肩颈,陶缇舒坦了,也去给他捶背。 天气热了,两人吃了一顿槐叶冷淘,就睡起了午觉。 只是陶缇一觉醒来,裴延不见了。一问玲珑,才知道在她睡着没多久,裴延就悄悄离开,回紫霄殿处理公务去了。 听到这话,陶缇心里一暖,也不由得担心起裴延的身体来。 他天天公务那么多,身体吃得消吗?皇帝也是的,都不知道少派些工作给太子! ……… 天光稍暗,华灯初上,宫人们端着各色糕点酒水,来往忙碌。 宫宴上,丝竹管弦之音靡靡,歌舞翩翩,一派祥和升平的氛围。 昭康帝居上座,周皇后在左,景阳长公主在右。 大概是为了促进感情,昭康帝让裴延与谢小公爷坐在一起,让陶缇与青禾县主坐在一块。 此时,陶缇已然换作另一副打扮,身着束腰的艾绿色宫裙,发髻也梳回端庄大气的同心髻,配上一套珍珠首饰,整个人显得却清爽又温婉。 青禾县主也换了身装扮,穿着一条素雅的品蓝色长裙,梳着未婚少女的发髻。应当是下午休息了一番,这会儿她的气色比早上好了一些。 青禾县主虽已经及笄,但面相很显小,她话不多,柔柔的唤了陶缇一声「表嫂」后,便安安静静的坐着。 见她这乖怯怯又有礼貌的模样,陶缇心生几分好感,主动找话题与她聊着,「县主,你要不要尝尝这三鲜笋炒鹌子,味道挺不错的。」 青禾有些惊讶,乌黑的眼眸看向陶缇,显然没想到她会与自己攀谈—— 来的路上,母亲再三叮嘱道,太子妃她娘跋扈嚣张,生出来的女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母亲说的那样。 第66章 青禾眨了眨水眸,轻声道,「那我尝尝。」 她拿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又放下筷子,朝陶缇笑,「是挺不错的。」 陶缇又道,「那你要不要再尝尝这桂花酒?」 青禾怔了怔,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陶缇道,「这个酒不醉人的,咱们女眷喝的酒跟他们的不一样。」 青禾露出个歉意的浅笑,「表嫂莫怪,我自幼便有不足之症,一直吃着药,所以不能沾酒水。」 陶缇一怔,难怪见到她的时候,就感觉她柔柔弱弱的,原来真是身体不好。 唉,跟裴延一样,都是小可怜。 「那就不喝了,我让她们给你换壶温水来。」陶缇朝她安慰一笑,转身吩咐着宫人。 等她扭过头,就见青禾一脸稀奇地盯着她。 陶缇问,「怎么了?」 青禾摇了摇头,浅笑,「谢谢表嫂。」 「嗨,这么客气干嘛。」陶缇摆了下手,又与她聊起其他来。 上座,景阳长公主扫了一眼台下,只见那小太子妃与她的青禾相谈甚欢,而另一侧,她的好侄儿,时不时朝那小太子妃看去,生怕小媳妇跑了似的。 景阳挑眉,心道: 张韫素这女人刁蛮不讲理,生出来的女儿倒挺不错。 还有那顾沅,虽说脾气软烂、假模假样的,挑儿媳妇的眼光倒蛮准的。 热闹的宫宴直至亥初才结束。 景阳长公主和青禾县主住在玉明殿,这处是景阳长公主出嫁前所住之处,这些年昭康帝都为她留着,里头的布置陈设也与往年一模一样。 至于谢小公爷,他是外男,暂住在宫外的贤良馆。 临分别前,陶缇让青禾有空来东宫找她玩。 青禾温温柔柔一笑,欣然答应。 翌日晌午,甘露宫。 周皇后吩咐完宫人备上好茶与糕点,见裴灵碧迟迟没来,便想叫人去催一声。 这宫人还没走出门口,就听到一阵叮当作响,只见盛装打扮的裴灵碧款款而来。 「母后,女儿这般打扮可还行?」 裴灵碧张开手,像只开屏孔雀般,在周皇后面前转了一圈。 她今天穿着一袭绯色广袖留仙裙,纤腰盈盈,环佩叮当。梳着灵蛇髻,戴着一套红宝石头面,端的是光艳逼人,鲜妍娇美。 周皇后眯着眼瞧着,脸上露出笑容来,「不错。你姑母一向爱好华衣美服,尤其喜爱鲜亮的颜色,你这打扮她一定喜欢。」 得到了夸奖,裴灵碧眉眼间满是笑,扬唇道,「我可一大早就开始打扮了呢,她要不喜欢,说明她没眼光。」 母女俩入座,裴灵碧满脸期待的问,「母后,待会儿蕴石表哥会来吗?」 周皇后道,「他在宫外住着,今日应当不进宫的。我昨日嘱咐你皇兄了,让他带蕴石在长安城好好逛逛,尽一番地主之谊。」 「噢,这样……」裴灵碧有些失落,瘪了瘪嘴,扯了下裙子。 周皇后见她这般,调笑道,「从前我说要将你嫁给他,你死活不乐意。怎么,昨日才见一面,你就改了主意?」 裴灵碧脸颊羞红,道,「上次见到蕴石表哥还是六年前,那时他长得又黑又瘦,跟个猴子一样,那我肯定不喜欢啊。没想到过了六年,他……他竟然变得这样俊朗……」 放眼望去,像谢蕴石这样风度翩翩、地位高贵的儿郎,长安城里实在再难找出第二个。 周皇后轻轻勾了勾唇,心里盘算着: 晋国公府镇守陇西府,晋国公就谢蕴石这么个嫡子,等到晋国公退了位,谢蕴石便是陇西府的下一任掌管者。 撇开身世不提,谢蕴石其人,容貌俊朗,举止有礼,且文采斐然,灵碧自个儿又爱慕他,简直是驸马的不二人选。 母女俩各怀心思,不多时,殿外传来宫人禀报,「景阳长公主驾到——」 周皇后带着裴灵碧起身相迎,见景阳长公主一袭玫紫色长裙,精神奕奕,足见昨夜休息的不错。 见过礼后,三人入座。 周皇后笑问道,「景阳,怎么不见青禾?」 景阳长公主端着茶杯浅啜一口,淡淡道,「青禾一大早就去东宫玩了。」 听到「东宫」这个词,周皇后笑容有一瞬僵硬,心思飞转,是去找太子?难道青禾看上太子了?这可不妙。 景阳长公主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皇后母女,猜到她们的心思,放下杯盏,慢悠悠解释道,「是去瑶光殿找太子妃玩了。这孩子昨夜与太子妃坐在一块,聊得挺投缘的。」 第67章 去找太子妃? 裴灵碧捏紧手指,心头不虞,青禾这人一向冷冷清清,不爱搭理人,你去找她说话,说十句她只回一句。怎的她才与陶缇认识一天,就上赶着去找陶缇玩呢? 这陶缇肯定是个鬼魅,施了什么妖术! 周皇后则是眸光一晃,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看上太子便可。 她温和的笑,「她们年龄相仿,再加上太子妃是个活泼有趣的性子,一起玩着也好。」 景阳长公主笑而不语。 周皇后又与景阳长公主聊了些家长里短,等聊得差不多了,便将话题引到正路上,「听陛下说,景阳你此次带青禾进京,是想给她相看人家?」 「皇后消息灵通。」景阳长公主眉梢一挑,倒也不瞒,「青禾已经及笄了,是该寻个婆家了。陇西那边门当户对的人家我都看了一遍,大都是粗莽武将,没有合适的。」 「也是。陇西尚武,武人粗鄙,一身蛮力气,青禾水做的娇柔姑娘,哪能嫁到那些人家去。」周皇后附和一声,又问,「那你相中了长安哪几家?你常在陇西住着,对长安的情况可能不太熟悉,说与我听听,我也好给你做个参谋?」 景阳长公主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中的玛瑙金镯子,缓声道,「倒也不着急,反正我此次回宫,起码要住两个月,这段时间尽可慢慢挑。」 周皇后笑道,「若是你心中尚无好人选,我倒想举荐一人。」 景阳长公主掀起眼皮,「哦?」 周皇后道,「是我娘家外甥,我兄长嫡出的第三子,绍辉。这孩子今年十七,容貌端正,身高八尺,性情好,会文会武,至今尚未娶妻,如今正在吏部当差,待磨炼个两年,前途自然也是有的。说起来三年前他进宫时,还与青禾见过一面呢。」 打从周皇后将话题引到青禾婚事上,景阳长公主便猜到其中用意,现下听到周皇后说了出来,她也不慌不忙,只颔首道,「皇后家外甥,自然是不错的,不过——」 顿了顿,她幽幽叹口气,「有件事我得先说明……唉,皇后你是知道的,青禾生下来就有不足之症,从小吃着药,冷一点会病,热一些也会病,真是让我这个当娘的操碎了心。御医说了,青禾身子骨柔弱,若怀孕生子,恐有性命之忧。」 周皇后和裴灵碧皆是讶然。 景阳长公主忧愁道,「陇西的风气不好,当媳妇的非得生孩子,还非得生男孩,若生不出,是会被婆家嫌弃磋磨的。所以我特地回长安,就想给青禾挑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一心一意只有她,且不会逼着她生孩子的夫家……」 周皇后默了半晌,小心斟酌着问,「这一心一意,是指不能有妾侍与通房?」 景阳长公主毫不犹豫道,「自然如此。」 周皇后一噎,面上不显,心中腹诽着,你女儿是娇贵,可一个不能生育的病秧子,还不准丈夫纳妾通房,岂不是要男方断子绝孙? 有头有脸的世家儿郎又不是寻不到好女人,像你家青禾这样的女人,谁会娶,谁想娶呢? 裴灵碧心里头也是这样想的,但她想在景阳长公主面前卖好,笑着道,「姑母你别担心,青禾妹妹长得好,性情也好,定能寻到好郎君的。」 景阳长公主抬眼看了下裴灵碧,见她锦缎遍身,珠翠琳琅,笑了笑,「那就借灵碧吉言。」 裴灵碧羞赧的笑了。 周皇后那边也纠结了起来,她原本想借着儿女婚事,将陇西拉拢到他们这边,给裴长洲登位多添一份助力,却不曾想青禾却是这么个情况。 这若是应下了,兄嫂和外甥那边怕是要不乐意了。唉,看来这事还是得与兄长好好商量一番。 青禾这边走不通了,周皇后便顺势问起谢蕴石的婚事来。 景阳长公主瞥见裴灵碧那陡然兴奋起来的神色,就猜到这对母女是怎么想的,她面上笑容不变,只推说谢蕴石是儿郎,婚事不着急。 见周皇后还要问,她安抚道,「若能在长安觅得佳妇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此次觅不到,回陇西再挑也行。」 景阳长公主不急,裴灵碧却是着急的。这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驸马人选,她才不想放过。 就在她差点脱口而出「姑母你看我怎么样」时,周皇后适时飞了个眼神过来,裴灵碧生生把话憋了回去,只委屈的咬唇低头。 甘露宫这边三个女人一台戏,瑶光殿却是另外一番状况。 陶缇像往常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正伸着懒腰,就见玲珑一脸纠结的走了过来,「太子妃您可算醒了!」 第68章 陶缇懵懵的,「怎么了?」 「青禾县主已经在外面坐在快两个时辰了。」 「???」 陶缇怔然,「她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玲珑道,「是县主不让叫的,她说她来瑶光殿已是打扰,更不好惊扰您安睡。」 「那也不好让人家干等这么久……」陶缇也不好责怪玲珑,麻溜的从床上起身,「你快帮我梳洗。」 玲珑忙上前伺候。 陶缇梳了个简单的矮髻,只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着,随意披了件月白描金花淡色衫子,配上草绿色绣梅花的十二幅湘裙,清清爽爽,利落家常。 她快步往外走去,刚走出寝殿,只见青禾县主坐在庭前绿荫浓郁的大树下。 她一袭天水碧素面杭绸罗衫,身形清瘦,双手交叠放在石桌上,小脑袋趴着,一双乌黑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石桌上的懒猫元宝。 一人一猫,相对趴着,安安静静,唯美自然。 陶缇脚步不由得轻了,生怕惊扰这画面。 青禾耳力好,一听到脚步声,就回过头,见着陶缇,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起身,理了理衣裙,客气行礼道,「表嫂,你起了。」 陶缇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道,「是啊,我这人比较贪睡,一向起得比较晚……」 「是我唐突了。」青禾道。 「你来找我是……?」陶缇问。 青禾眼眸清亮,「昨日表嫂说我有空可以来找你玩,我有空的。」 陶缇,「……」 她那就是句客气话,没想到这傻姑娘当真了。 不过也没事,她挺喜欢青禾的,能做个朋友自然是好事。 两人站了一会儿,你不说话,我不说话,相对无言。 沉默片刻,还是陶缇先开了口,「这会儿该用午膳了,唔,你口味如何?喜欢吃什么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青禾长睫微动,软声道,「我不能吃辛辣的,其他倒还好。表嫂你不用太顾虑我,我一向吃得不多。」 陶缇想起昨夜青禾也就吃了小半碗米饭和几筷子素菜,难怪小姑娘这么清瘦,风一吹就倒似的,便道,「好,那我给你做些清淡的。」 青禾愣了愣,见陶缇撸起袖子,才回过神,「表嫂,你这是要亲自下厨?不可不可,你太客气了,让膳房做便好。」 陶缇朝她灿烂一笑,「你别紧张,我喜欢下厨,平日里也经常自己做饭吃的。」 闻言,青禾更诧异了。 见陶缇往厨房去,她心中好奇,小心翼翼问道,「那我可以跟去看看么?」 「可以呀。」陶缇一口答应,又朝青禾狡黠的眨了眨眼睛,「来,看我给你秀一把厨艺。」 青禾一怔。 倏然,也放松下来,弯眸一笑,「好。」 夏日闷热,人没胃口,再加上青禾县主在食物这方面好像有些清心寡欲,陶缇琢磨一番,最后准备做四菜一汤: 宫保鸡丁、松鼠鳜鱼、糖醋里脊、醋溜白菜,外加一道清淡鲜美的鱼丸粉丝汤。 宫人处理好食材后,陶缇洗净双手,就开始做菜。 她最先做的是糖醋里脊,选取新鲜的里脊肉,腌制些许时间,再将腌制好的里脊肉裹满面糊,放入油锅中炸。一份糖醋里脊的成功,一是这油炸的过程,火候要掌握好,不至于炸的太生,也不至于炸的太老,酥嫩适中的这个度全凭经验手感。 第二则是番茄酱的品质;大渊朝虽有番茄,但味道太酸,所以在做成酱料时,陶缇加重了糖的比例。饶是如此,翻炒里脊的时候,除了加入番茄酱,还得加些糖和醋,这样才能挂出色泽红亮又浓稠的酱汁。 待那碟糖醋里脊热气腾腾的从锅中倒出,陶缇又撒上一层翠绿的葱花和炒熟的白芝麻,菜肴瞬间变得更加诱人。 青禾本来不怎么饿的,可现在看到这红灿灿的菜肴,忍不住抿了抿唇,看起来好好吃啊。 陶缇见状,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送到青禾嘴边,「来,尝尝味。」 青禾怔了怔,小脸一红。 她长大后,还没被人喂过呢。 她腼腆的张开嘴,咬下那块糖醋里脊。却不曾想食物刚一入口,她瞬间就被那香浓酸甜的口感给惊艳到了。 里脊肉格外的滑嫩,外面裹着的酱汁酸甜恰到好处,一点都不油腻,甚至还想端一碗米饭配着吃。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青禾又惊又奇,这还是她头一次渴望吃米饭。 第69章 陶缇不知道青禾小脑袋里的想法,她喂过青禾后,自己也尝了一口,就心满意足的去做下一道菜——宫保鸡丁。 这宫保鸡丁是道经典川菜,虽然看上去一堆红辣椒,实际上却并不辣,口感偏麻、香,淡淡的酸中还带着些许微甜。 取鲜嫩鸡腿肉,切成小丁,与炸锅的花生米一起翻炒,没多久,那股子浓郁鲜香的味道就飘出厨房,飘至殿外。 厨房门外适时响起元宝「喵喵」的叫声,小家伙每回闻到香味,都会瞪着一双漂亮的鸳鸯眼,趴在门口叫。纵然很馋,它却很乖,从不会跑进厨房里捣乱。 「小馋猫。」陶缇抬头瞥了眼,笑着吩咐玲珑去给元宝喂点小鱼干。 做好宫保鸡丁后,陶缇不停歇的处理起那一条肥美的鳜鱼—— 松鼠鳜鱼最考验的就是刀工,要想把鱼炸的漂亮,斜切菊花刀,角度很重要。 青禾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得屏起呼吸,看了看陶缇娴熟利落的手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自己这双手好像是个摆设啊…… 当一整条鱼裹上干粉放入油锅,伴随着「刺啦」的声响,鱼和油的香味迅速激发出来。不一会儿,一条鱼炸的金黄酥脆,完完整整的放在长形的白瓷盘上。 陶缇这边另外起锅,调成香浓的芡汁,加入热油,均匀的洒在鱼的身上,同时,再将炒熟的虾仁、青豆、笋丁等洒在鱼身上,当做点缀。 「表嫂,这道菜可真好看。」青禾真心实意的赞道,看向陶缇的眼神写满了敬佩。 「不但好看,还很好吃呢。」陶缇说着,又起了两个锅,同时煮起了鱼丸粉丝汤和醋溜白菜。 青禾自告奋勇的想要端菜,玲珑哪敢让玻璃娃娃似的县主做事,忙道,「县主,奴婢来吧。」 青禾轻咬唇瓣,垂着眼睫站在一旁,像个无措的小孩。 见状,陶缇轻声道,「青禾,你帮忙摆下碗筷,好么?」 青禾和玲珑皆是一怔,想法却各不同。 陶缇也不多说,只朝青禾露出个温暖的笑,青禾黑眸闪动,也笑了,「嗯!」 她那边毫不忸怩的拿着碗筷出去了,玲珑忐忑的凑到陶缇身边,「太子妃,景阳长公主可把县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若是让她知道咱让县主做事,她心里得怪太子妃您了。」 陶缇道,「放心啦,这事咱不往外说,长公主怎么知道?再说了,青禾她比较慢热,你若什么不让她做,她一直客气绷着,待会儿吃饭都吃不香。有一定的参与感,会让食物变得更加美味的。」 玲珑似懂非懂,但太子妃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多说。 且说饭菜都摆上了桌,糖醋里脊颜色红亮,宫保鸡丁味道香浓,松鼠鳜鱼造型独特,醋溜白菜酸香四溢,鱼丸粉丝汤鲜美爽口。 陶缇拿起筷子,笑眯眯对青禾道,「用膳吧!」 青禾应了声,动作优雅的伸向那道宫保鸡丁,夹了一块小小的鸡丁,细嚼慢咽。 陶缇也伸向了宫保鸡丁,却是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放入米饭里,端起饭碗就吃了起来。 青禾惊诧,「……」 陶缇把嘴里的美食吃完后,才对青禾道,「宫保鸡丁配饭吃很绝的,你也试试,一粒一粒的吃不够爽。」 青禾咬了咬唇,迟疑片刻,终究是抵不过陶缇鼓励的眼神,也舀了一大勺放进碗中,跟米饭拌着吃了一大口。 米饭与菜汁的咸香充分混合,鸡丁嫩滑,花生米酥脆可口,咸味为主,其次是淡淡的酸甜,一大口吃完后,舌尖隐隐发麻,却回味无穷,还想再来一口。 「怎么样,好吃吧?」陶缇像只小狐狸般眯着眼笑,语气里带着对自己厨艺的小骄傲。 「嗯嗯,很好吃。」青禾睁着亮晶晶的眼眸,无比崇拜道,「表嫂,你的手艺比宫中的御厨还好,你真是太厉害了。」 纯情少女真情实感的赞美,让陶缇心里美得冒泡,面上还是保持着谦逊,轻声道,「再尝尝这松鼠鳜鱼。」 青禾伸出筷子,鳜鱼表面炸的酥脆,筷子稍用力点,才穿破外壳,夹起里头那雪白鲜嫩的鱼肉。外酥里嫩的口感与酸甜的汁料混合在一起,细品还有清甜的果香。 「我一开始还以为会像糖醋鱼一般,现在尝过,发现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这糖醋味并不厚重,吃起来酥香鲜嫩而不甜腻。」青禾评价着,又多夹了两筷子。 陶缇见她伸筷子的次数多了,心里也高兴,毕竟对下厨的人来说,最好的赞美就是把菜吃光光。 第70章 两人一边聊一边吃着,关系也在不自觉中增进。 在闲聊中,陶缇也得知了青禾身体不好的缘故。 「我出生那一年,戎狄大举来犯,我父亲领兵去了前线。戎狄兵狡诈,分了一部分兵力包围了平阳城,那时城中大部分的兵将都去了前线,余下的都是些残兵老将。母亲为了保卫平阳城,穿上盔甲,亲自上城楼指挥防御……」 「然后呢?」陶缇紧张的问。 青禾缓缓道,「平阳城地势好,易守难攻,戎狄兵无法强行攻城,便围城,与平阳城耗着。母亲与他们苦熬着,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期间还见红了,若不是府中的御医经验老道,可能都保不住胎。就这样苦苦支撑了七天七夜,在第八天的黎明,我父亲带着援军杀回来了……」 陶缇脑补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不由得咂舌,「长公主可真不容易!」 青禾颔首道,「是呀,我一直觉得我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可她一直对我心怀愧疚,觉得是她的错,才让我生下来就拖着病体。」 说到这里,青禾温柔一笑,「她给了我这条命,视我如珠如宝,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怪她呢。」 一顿饭吃完,几道菜差不多吃得精光,陶缇吃了三碗饭,就连青禾都吃了两碗米饭。 两个人撑得肚子都圆鼓鼓的,陶缇又带着青禾回榻上躺着,继续与她聊着陇西的风土人情。 青禾从未像今日这样话多,仿佛一日之内要将一年份的话都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等天色渐暗,两人又用了一盅雪莲子银耳杏仁羹,这汤慢慢煲了一个时辰,清甜润肺又养颜。 临分别的时,青禾还有些依依不舍。 直到陶缇让她明天再来玩,青禾这才舒展了眉头,欢喜离开了。 玲珑看着青禾县主的背影,又看了看抱着元宝狂撸的太子妃,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暖意—— 太子妃的厨艺征服了县主的胃,又用她仿若与生俱来的温柔力量,俘获了县主的真心。 就像她用行动一步步的让东宫众人喜爱她、尊敬她、拥护她。 玲珑眸光温和,东宫能有这样一位太子妃,真是东宫之幸。 正在撸猫的陶缇似有感应,一抬头,就对上了玲珑的温柔目光。 陶缇,「???」 这慈母般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 玉明殿。 景阳长公主慵懒的靠在美人榻上,一个宫人捏肩,一个跪着捶腿。 见着青禾脚步轻快的回来了,景阳长公主长眉一挑,「看来你今日在东宫玩的挺愉快的?」 青禾走过去坐下,轻笑的点了下头,「嗯,表嫂很好。」 景阳长公主眯了眯眼睛,颇有兴致,「哦?说说看怎么个好法。」 青禾便将今日在瑶光殿的吃喝玩乐说了遍。 景阳长公主眸中划过诧异,「你今日竟然用了两碗米饭?」 青禾点点头,面颊泛着红,「表嫂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跟在青禾身旁伺候的宫女喜滋滋的补充道,「回长公主殿下,县主今日用的可不止两碗米饭,还有一碗鱼丸粉丝汤,一盅雪莲子银耳杏仁羹。县主今日这一顿,抵得上平日吃三顿呐。」 闻言,景阳长公主从榻上起身,拍了拍青禾的手,欣慰道,「好啊,能吃是好事。明日你若还去找她,就多带些礼物过去,既然要结交,总得拿些诚意。」 青禾颔首,又小鸟儿似的枕在长公主肩膀上,清秀的眉眼间泛着淡淡的笑意,「从前我一直觉得皇宫是个华丽却又冰冷的笼子,今日我才知道,原来在宫里也能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母女俩亲昵片刻,青禾问起长公主在甘露宫都聊了些什么。 跟女儿一天的美好体验相比,景阳长公主觉得自己一个下午跟周皇后母女耗着,真是浪费光阴。 「哼,她们母女算盘打得可真好,把你和你哥哥都算计上了!她的侄子什么德行,打量着我才回长安不清楚?就那招猫惹狗的纨绔,给你提鞋都不配!」 景阳长公主骂道,「还有那灵碧,上回见着你哥哥,还对你哥哥百般挑剔,这会儿又来讨好了?哼,这样儿媳妇要是娶进门,晋国公府岂不是要被搅得鸡犬不宁!」 骂到这里,她心里也直犯嘀咕,周明缈这个人聪明有心机,怎么养出来的儿子女儿,一个赛一个不成器?自家皇兄也不是蠢人,没道理两个聪明人生出蠢货啊?真是纳闷! 第71章 青禾不知道自家母亲的腹诽,只让她消消气,又道,「母亲,女儿不想嫁人,女儿想一直侍奉在父亲母亲的膝下。哥哥也说过了,我若不嫁,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长公主嗔怪了一句,「胡说,哪有小娘子不嫁人的。」 她心疼的搂过女儿消瘦的肩膀,柔声哄道,「我的青禾长得仙子般,品行好,性情也好,母亲定会为你觅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这一对母女温情脉脉,甘露宫的那对母女却是愁云密布。 裴灵碧不高兴的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蹙着眉道,「母后你都暗示的那么明显了,姑母难道看不出吗?还是她压根就看不上我?我可是她的亲侄女啊,亲上加亲多好!」 周皇后自然看得出景阳的敷衍,心里也正烦着,冷嘲道,「你姑母一向自负又护短,在她眼中,她儿子女儿便是这世间最好,谁也配不上的。」 裴灵碧撇了撇唇,「青禾都那样了,谁会娶啊?娶个不能生的病秧子回去当菩萨供着?要我说,她能嫁进舅父家的门,已经很不错了。」 周皇后道,「无论如何,得将陇西拉到我们这边,青禾嫁,或者谢蕴石娶,起码得成一件。」 裴灵碧眸光闪了闪,心中忽的起了个主意,凑到周皇后耳边嘀咕一阵。 周皇后听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拧着眉头死死盯着裴灵碧,本想骂「这般下作的招数,你个公主竟也开得了口」,但想到眼前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忍了一忍,还是把这话压了下去。 只道,「这事若是败露,你的脸面不要了,我还要!」 裴灵碧悻悻的缩了下脖子,「我这不就提一嘴。」 倏然,她眯起黑眸,露出一抹幽幽的笑,「母后,我这边用这个法子冒险的话,那不若用在青禾身上?」 周皇后眉心微动。 裴灵碧见她没反驳,忙道,「若事成了,谅青禾也不敢声张,姑母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婚事。若是不成,青禾的名声毁了,不嫁给辉表兄,就只能剃了发出家当姑子去了。与其像现在这样,母后你与舅父上赶着与姑母攀亲,倒不如暗中运筹一番……」 她低声诱惑着,「之后便是姑母求着母后你了,日后辉表兄要纳妾侍通房什么的,还不是由着周家安排。」 周皇后染着红蔻丹的纤纤玉指一点点的收紧,敛眉思考着。 思考着这件事办成的可能性,同时,也诧异于女儿这番阴毒的心思—— 转念一想,她觉得女儿这样也挺好。 无论是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室,还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宅,多些心机手段,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 翌日,青禾带着一堆陇西的特产来了瑶光殿,她这回算好了时间,是在陶缇起床后来的。 两人又说说笑笑的玩着,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女生之间的友谊,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 裴延得知青禾来瑶光殿玩,也不拦着,随着她们小娘子间玩闹。 他这段日子忙得很,除了顾府的修缮事宜,还要忙三日后的中元节。 每年七月十五为中元节,又称作盂兰盆节,这一日百姓们会祭祀祖宗,寺庙里也会开盂兰盆会,超度亡魂。 昭康帝对早逝先皇后的感情深重,是以皇宫每一年的中元节都办的很隆重,不但会请皇家寺庙的和尚来念经,还会请白云观的道士做道场。 中元节这一日,陶缇起了个大早,穿的是素净的浅色衣裙,吃的也都是素菜冷食。 用过早膳后,她就与裴延一道去往仪纯宫——凤仪宫隔壁的一座宫殿。 坐在轿辇上,陶缇十分疑惑的问,「为何不在凤仪宫里做法事呢?」 裴延淡声道,「父皇始终觉得母后的亡灵还在凤仪宫,母后喜欢清静,所以他不想让旁人去凤仪宫打扰。」 陶缇,「……好的吧。」 顿了顿,她又好奇问,「唔,那又是请和尚又是请道士的,不会冲突吗?」 裴延斟酌片刻,答,「理智上来说,父皇其实不信宗教的。」 陶缇,「那他这……」 裴延扯了下嘴角,「但在母后的事上,父皇好像一直没什么理智。他不信鬼神,但同时希冀这世上有魂灵和轮回转世,这样,他还能与母后再续前缘。他也不知道和尚道士哪家灵,便都请来,让佛道两家各显神通。」 陶缇嘴角一抽,这都行? 说话间,两人到了仪纯宫。 昭康帝并不在,一切都由周皇后主持着。她带领着一众后妃与皇室女眷,将祭祀办的有条不紊,体面周到。 第72章 桌案上供奉着油饼、乳糕、丰糕、瓜果等祭品,陶缇一边弯腰上香,一边偷偷打量着周皇后的神情。 陶缇真的挺佩服周皇后的,作为现任妻子,能面不改色的给丈夫的前妻操持祭祀之事,这心理素质得多好! 上完香,陶缇和裴延并排跪坐在蒲团上,与众人一起听和尚念往生经;这一念经,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这还不算完,上午走完佛家这边的程序,用了顿简单的午膳后,下午又去后殿走道家的程序…… 等到道家的法事结束,天空已经铺满了晚霞,迎来了夜晚。 众人折腾了一天,又是跪又是拜的,早已累的不行。一听周皇后说可以散了,如释重负般,纷纷离去了。 裴延看着重归静谧的宫殿,唇边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黑眸里是一片清冷。 沉思了许久,他垂下眼眸,看向身旁累到出神的小姑娘,眸光变得柔和。 他侧过身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累了吧?」 陶缇回过神来,乌黑的眼眸透着清亮的光,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累。」 其实她也累,但考虑到都是为了裴延的生母,也不好喊累。 裴延牵住她的手,「走吧,先去凤仪宫给母后的牌位上一炷香,咱们就回家。」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将「瑶光殿」当成了「家」—— 无论在外忙碌奔波有多么劳累,只要晚上回去,看到瑶光殿亮起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饭菜,她笑盈盈的脸庞,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那些勾心斗角、阴谋诡谲,都被隔绝在外,再无半分忧愁。 凤仪宫就在隔壁,两人手牵着手,直接走了过去。 李贵和兰嬷嬷一左一右的守在殿门前,见到裴延与陶缇来了,连忙行礼问安。 裴延示意他们起身,看了眼紧闭的门,「父皇在里面?」 李贵颔首,面露难色,「是啊,陛下在里头坐了一天了,奴才们也不敢进去问。」 听到这话,裴延拧起英挺的浓眉。 兰嬷嬷朝陶缇温和的笑了下,抬头看到裴延皱眉,缓声道,「殿下是带太子妃来拜祭娘娘的?要不还是回去吧,陛下他……这会子心情不好。」 李贵却不这样想,他赔着笑对裴延道,「殿下,要不您进去劝劝陛下吧?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明日还得上朝呢。」 裴延沉吟片刻,颔首道,「嗯,孤进去看看。」 袖子被揪住,他侧过头,看到身旁的陶缇,温声道,「阿缇,你在门口等着?」 陶缇抿了抿唇,轻声道,「既然是来拜祭先皇后的,我与你一起吧。」 裴延垂眸,「也好。」 李贵赶紧开门,让两人进去。 殿内没有燃灯,光线昏暗,正堂空空荡荡,没有人。 陶缇下意识的拉住了裴延的袖子,裴延安慰的看了她一眼,「没事。」 他牵着她一起往侧殿走,温凉的手掌紧紧包裹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绕过那扇九尺高的紫檀屏风,一阵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 只见一身宽松玄色长袍的昭康帝一手抱着个牌位,一手拿着个酒壶,歪歪斜斜的靠在床边。哪里还有半点威严帝王的形象,这副样子,就像是流浪街头的烂醉鬼,颓唐、落寞、无边的孤寂。 陶缇眼底满是惊诧,裴延却是习以为常般,平静的松开陶缇的手,低声道,「我去看看。」 陶缇点点头,乖乖地站在原地。 裴延走上前去,低低的唤了声,「父皇。」 床上的人听到后,缓缓坐起来,探出一半身子,那张醉醺醺的脸出现在昏昏光影中,他眯着眼睛,像是仔细辨认了一番,恍然道,「是延儿。」 说完,他又低头对怀中的牌位道,「沅沅,我们的儿子来看你了。」 裴延面色沉重,眸光晦暗不明。 陶缇作为旁观者,觉得这一幕有些悲伤,悲伤中又透着几分诡异,昭康帝像是醉了,又像是疯了。 裴延去扶昭康帝起来,「父皇,您醉了,不若先回宫休息吧。」 昭康帝由着他搀扶着,放下手中的酒瓶,牌位依旧紧紧地抱着。 当经过陶缇身边时,昭康帝踉跄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缓缓地转过头,一双深眸迸出锐利的冷光,紧紧地落在陶缇身上。 陶缇,「……」 汗毛竖起来了! 昭康帝推开裴延,像是一只孤狼,冷着脸走到陶缇面前,目光愈发阴鸷。 第73章 一想到这个女人,在新婚之夜喝了毒酒,他就觉得愤怒。 陶缇心头一紧,迟疑片刻,唤了句,「父皇?」 昭康帝嗓音沙哑又冰冷,「陶氏,你若敢负了太子,朕定杀了你全家!」 陶缇眼皮一跳,尤其是他那句「杀」字一出,她的脖子仿佛真感觉到一阵利刃的冷意。 昭康帝这边还想再说,裴延面容冷峻的挡在了陶缇身前,一只手用力的按住了昭康帝的肩膀,俊美的脸庞满是严肃,「父皇,你吓到她了。」 他的声音很是低沉,压抑着怒意,清隽的眉目好似凝了一层凛冽的冰霜。 昭康帝抬起头,略显浑浊的眼眸闪过一抹诧异,与裴延对视着。 周遭静可闻针,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有凶猛的暗流涌动着。 父子俩,像是两头对峙的雄狮,一头不怒自威却已至暮年,一头年轻力壮藏着无限的力量。 最终,昭康帝幽幽的垂下了眼眸。 「延儿,扶朕出去吧。」 「是。」裴延手上松了一些,转而挽住昭康帝的手。 陶缇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胸口。 再次回到瑶光殿,天已然全黑了。 累了一天,陶缇也没精力享受美食,简单用过晚膳,沐浴后边爬上了床。 裴延在她身边躺下,语气带着歉疚,「阿缇,父皇今日醉了,我替他说声抱歉。」 陶缇羽睫轻轻颤了颤,倏然朝他那边翻了个身,语气轻松道,「没事的啦,我知道他醉了,我没放在心上。」 裴延,「……」 陶缇道,「而且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就警告了我一句……」 唉,听昭康帝那句警告,估计他心里头还记着新婚夜服毒那回事,在这件事情上,陶缇真的躺平任嘲了。 裴延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嗓音清越,「阿缇,让你受委屈了。」 陶缇伸手抱住他的腰,嗅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松香,低声咕哝着,「我就是有些想不通,陛下他怎么突然对我发火了……」 明明她当时站在角落里,又安静又乖巧,吭都没吭一句! 「我母后不是病逝,而是服毒自尽的。」 「!!!」陶缇震惊了,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宫廷秘闻! 「父皇应当是看到你,想到你也服过毒,所以……才会发怒。」 陶缇,「……」 这就解释的通了。 震惊过后,陶缇脑中闪过无数狗血的桥段,最终还是压不住好奇,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先皇后为何自尽啊?」 按照她目前知道的信息来看,顾皇后有才有貌,有家世有好友,有亲生儿子,还有昭康帝的一片深情,这妥妥的人生赢家剧本呀。 若是病逝,顶多感慨一句,老天不公,红颜薄命。 可现在是她主动服毒自尽,这为了啥啊? 裴延静了许久,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自嘲道,「我也想知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陶缇敏锐的感觉到他的低落,心头不免也有些难受。 她往裴延的怀中靠近了些,仰起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轻轻软软的哄道,「殿下,我们不去想那些难受的事情了,嗯?」 知道她在安慰他,他抱紧了她,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他低头在她肩窝深吸了口气,嗓音有些沉哑,「阿缇,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陶缇眸光微闪,轻声道,「会的。」 裴延温柔的吻着她的眉眼,纤浓的睫毛垂着,遮住他眼底那涌动的疯狂与占有欲,「记住你的话。」 如果食言的话,他可能也会变成个疯子,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 中元节过后,宫中一切又恢复如常,熙熙攘攘,忙忙碌碌。 这日午后,青禾照常来找陶缇玩。 陶缇前段时间让宫人做的秋千也搭好了,高高兴兴的拉着青禾去后殿荡秋千。 两人闲荡着秋千,青禾忽然想起正事来,细细柔柔道,「表嫂,你知道竹苑雅集么?」 陶缇一怔,「竹苑雅集?书名?」 「……是丞相府办的集会。」 「呃,这样……」 陶缇不好意思的摸了下鼻子,对不起,又丢人了。 青禾似乎有些忧愁,两道柳眉蹙着,轻轻道,「昨日午后,皇后娘娘将我叫去甘露宫,说是周家每一年都在城外的竹苑山庄办雅集,届时长安城的贵女与儿郎们都会去玩……唔,她让我与灵碧表姐一道去。」 第74章 陶缇道,「那你去呀。你好不容易来长安玩,天天憋在皇宫里多无聊,出去游山玩水,没准还能认识几个朋友。」 青禾咬了咬唇,小声道,「可是我、我……不是很喜欢灵碧表姐,唔,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我,我不傻,我看得出来。」 陶缇,「……」 小可爱你看人很准啊,那货就不是个好东西! 青禾道,「我是不想去的,但皇后舅母开了口,我也不好驳她的面子……」 看着青禾那双水灵灵的小鹿眼,陶缇似乎明白了什么,挑眉道,「你、你是想叫我跟你一起去?」 青禾眼睛一下子亮了,小脸上写满期待,「可以么!」 陶缇,「…………」 陶缇,「算了,看在你可爱的份上。」 青禾一下子雀跃了,挽住陶缇的手,小猫似的往她肩膀上靠,「表嫂你真好!」 当天夜里,裴延来到瑶光殿,陶缇与他说了竹苑山庄的事。 裴延眉头一挑,手中夹菜的动作并没停,给陶缇夹了一块樱桃肉后,才缓声道,「你想陪青禾去的话,那就去吧。正好你也可以去玩一玩,那竹苑山庄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陶缇乌黑的眼眸望向他,「殿下,你去不去呀?」 裴延冷白如玉的脸庞上带着些许为难,「下个月戎狄使团会来长安,父皇让我与礼部一同筹备接待事宜,顾府修缮之事我这边也得盯着,怕是不能陪你一同去了。」 「哦,这样……」陶缇心头有点小失望,从洛阳回来一个多月了,他们好像都没出去玩过。但看他这么忙,她更多是担心他太过劳累。 默默地调整好心态后,她朝他浅浅微笑,「没事的,反正那种雅集啥的,应该没多大意思,还是正事要紧。」 裴延并没错过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唇角弧度绷直,轻声道,「阿缇,等这段时间忙完,我再陪你好好逛下长安。」 陶缇弯起眼眸,应下,「好呀。」 她舀了一碗银耳百合羹,推到他面前,「这银耳汤小火炖了一下午,又甜又稠,你尝尝。」 裴延动作优雅的品尝起来,丝丝温暖的香甜在舌尖弥漫,他略一颔首,「很好喝。」 陶缇盯着他喝汤,一只手托着腮,好奇的问,「殿下,戎狄使团来长安做什么的啊?」 裴延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名义上是促进两邦之谊。实际上来求娶公主,顺便蹭吃蹭喝。」 陶缇眨了眨眼睛,「求娶公主?」 裴延低低的「嗯」了一声,「十五年前戎狄败给我大渊,签订了和平协议,两国互相送了一位公主联姻,结为友邦。去年年底,大渊嫁过去的那位公主病逝了,戎狄部众又蠢蠢欲动,频频骚扰我大渊边界。不过戎狄目前的叶闾汗王,还是主和派,所以此次特派了使团进京,想要再选定一位公主和亲。」 在华夏历史上,送公主和亲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在陶缇的印象中,和亲公主好像都蛮惨的。 裴灵碧是周皇后的宝贝女儿,周皇后应当是不会让她嫁过去的,那么后宫中就还剩其他四位公主…… 想到那四位小公主或明媚或温婉的脸,陶缇蹙眉问道,「如果真的要嫁公主,父皇会把谁嫁过去啊?」 裴延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会嫁真的公主过去,应当会从宗室选一位女子封为公主出嫁。」 陶缇点了点头,「噢,这样……」 她又问,「之前嫁过去的那位公主,也是宗室女?」 裴延低应了一声,「嗯,那年她出嫁的场面,我还记得。」 一袭红装,泪眼婆娑,年方十六。 十五年过去,她也才三十一,就死在他乡的土地上,化作一块冰冷的碑。 用过饭,两人一起散步。 三月里种下的那些花草树木,如今在瑶光殿里长得很是茂盛,看长势,不少果树明年都能结出果子。 喜欢一个人,下意识的想去了解更多他的事。幽静月光下,陶缇牵着裴延的手,闲聊起顾家的事来。 提到顾家,裴延的语气温和,「我出生后不久,我舅父一家就被父皇贬去了西北,从我记事开始,我与舅父也只见过寥寥几回。不过舅父每隔三月就会寄一封信过来,我母后还在时,他寄给母后;母后不在了,他也继续寄,那时我也识字了,也会回信,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陶缇感受到他平淡情绪下的孤寂,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第75章 「上一回见到舅父,还是三年前。从前我觉得他很高大,上次见面我就与他一样高了。」 裴延慢慢的走,慢慢的说,说起他与顾家舅父仅有的几次见面。 陶缇听着听着就有点难过,尤其听到他说,顾皇后刚逝去时,顾家舅父抱着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嚎啕大哭,喊着「小妹,哥哥来晚了,哥哥带你回家。」—— 当然,带肯定是带不走的。 昭康帝亲自给顾皇后换的礼服,亲眼看着棺材下钉,甚至是亲自送她入皇陵。 陶缇觉得成年人都那样难过,遑论那时年仅五岁的裴延…… 她仰着脸凝视着他,温柔的笑,「现在好了,舅父一家都回来了,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 裴延垂下眼,抬手抚了下她的鬓角,「好。」 ☆☆☆ 三日后,便是去竹苑山庄的日子。 这竹苑山庄在长安城外的荔山脚下,是丞相的一处私家别庄,照着苏州园林的样式建筑得十分精美。因着山庄倚靠一大片竹海,且庄子里也种满各式品种的竹子,是以称作竹苑山庄。 在这炎炎七月里,在这样幽静清凉之地开雅集,又舒适又可风雅。所以每一年,周家办雅集,都会有许多世家子弟参与,渐渐的也成了长安城中的一件盛事。 只是这一来一去,要在竹苑山庄住三天,临出发前,陶缇还有些放心不下。 「殿下,我不在这几天,你要好好吃饭呀,不要太劳累了,睡前记得喝杯热牛乳,早上起来记得练习八段锦……」 陶缇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她觉得自己这样啰嗦有点老妈子的样子,但又控制不住。 好在裴延每次都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笑着揉她的发,轻声道,「嗯,阿缇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 到了要出发的那天早上,陶缇醒的很早。 她抱着裴延的腰,委委屈屈撒着娇,「殿下,怎么办,就离开三天,可我还是好舍不得你。」 裴延喜欢她这样的依赖,他拥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薄唇吻着她的发,哄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陶缇埋在他的怀中,慵懒道,「让我多抱一会儿,不然要三天抱不到你了。」 裴延就由着她抱。 等她抱得差不多要松开时,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长很长,又亲昵又缠绵。 直到门外传来玲珑的提醒声,这个吻才结束。 陶缇又被吻得腿发软,白皙的肌肤透着绯红,她靠在他身上,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心里却是被甜丝丝的暖意填得满满当当。 裴延又亲了亲她的眉眼,嗓音有些喑哑,眸色幽深,「好了,你得出发了。」 不然他怕他太不舍,就不让她去了。 陶缇轻点了下头,离开他的怀抱。 裴延牵着她往外走,玲珑瞧见太子妃那绯红的脸颊和稍显红肿的唇,连忙低下头,心里是暗暗懊恼:早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在里头文温存,她就该晚点叫。 裴延将陶缇送上马车后,将玲珑叫到一旁,严肃叮嘱了一番。 玲珑郑重记下,「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妃。」 裴延还记着洛阳画舫上的事,眸光沉冷,「务必寸步不离。」 玲珑心头一颤,要不是人多,她差点要跪下去,磕头明志。 陶缇那边掀起车帘,疑惑道,「还不走吗?」 裴延这才让玲珑跟去。 马车粼粼,裴延长身玉立,站在原地,眉眼温和,目送着她离开。 陶缇从车窗探出小脑袋来,朝着裴延挥手,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放下车帘,托着腮,闷闷的想: 完了完了,她真的栽了。 她明显感觉到,相比于在洛阳那会儿,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 这份不舍并没持续多久,当陶缇看到裴灵碧那张铁青的臭脸,陶缇就乐了—— 「二公主,你是昨夜没睡好么,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 裴灵碧嘴角一抽,冷淡道,「多谢太子妃关心,我还好。」 前两天她就知道青禾邀请陶缇一起去竹苑山庄,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办法。景阳长公主跑到母后面前一说,母后自然是同意的。 看着青禾挽着陶缇的手,俩人亲昵的宛若亲姐妹一般,裴灵碧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问道,「青禾妹妹,你这是要与太子妃一辆马车?」 第76章 青禾点点头,软声道,「嗯,我想与表嫂一起。」 裴灵碧皮笑肉不笑,「那好吧。」 母后叫她路上与青禾多聊聊,拉近一下感情,可看青禾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裴灵碧也懒得再说。 就这样,裴灵碧一人一辆马车,陶缇与青禾一辆马车。 等马车驶出皇宫,又在贤良馆停下,裴长洲与谢小公爷也一同去竹苑山庄。 几辆马车前后出城,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华盖翠帷的马车,都是往山庄去的世家子弟与贵女。 中途休息的时候,陶缇还遇到定北侯府的马车—— 那浮夸又透着浓浓土豪气息的马车,一看就是定北侯府的画风。 果不其然,马车一停下,一袭杏红裙衫的许闻蝉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陶缇笑弯了眉眼,朝她唤了一声,「阿蝉。」 许闻蝉闻声看来,见到陶缇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反应过来,丝毫不顾贵女的形象,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阿缇!」 一旁的裴灵碧瞧着,小声哼道,「粗鄙。」 许闻蝉到陶缇面前站定,笑得两个酒窝深陷,「阿缇,你怎么在这?难不成你也是去那竹苑雅集的?」 陶缇笑着颔首,又介绍着青禾他们给她认识。 众人互相见了礼,定北侯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年轻郎君。 只见他穿着一袭緗色缠枝葡萄纹锦袍,黑发高束,五官端正俊朗。生的人高马大的,周身却透着一阵儒雅的书卷气息。 乍一看,倒与谢小公爷的气场十分符合。 陶缇看向许闻蝉,用眼神道:好啊你个阿蝉,马车藏男人?胆子也忒大了! 许闻蝉一下子读懂了陶缇的眼神,忙摆手道,「你可别想歪。」 说着,一把拉过那郎君,「这是我七哥,许光霁!」 陶缇愣了愣,哇哦! 从前听许闻蝉说起她七哥是什么「玉面小郎君」,陶缇只当她带着「亲妹滤镜」,毕竟她见过定北侯夫妇俩——侯夫人五官俏丽,但算不上白嫩。侯爷就更不用说了,一副典型的武将模样,皮肤黧黑,五大三粗,声音如洪钟。 且许闻蝉皮肤也比较黑,陶缇觉得一家子应当都不白,没想到今日一见,许闻蝉这七哥却是个白白嫩嫩的。 嗯,真的一点看不出是武将,反而像个书生。 许光霁彬彬有礼的朝众人行礼问好,视线落在青禾身上时,微微一顿,随后很快挪开了。 喝过一盏茶,众人重新上马车,继续往竹苑山庄赶。 有小姐妹在,许闻蝉自然不愿意再跟自家文绉绉的七哥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陶缇的马车上。 她边吃着麻辣牛肉干,边道,「开始我娘推着我和我七哥来这个什么雅集时,我还老大不乐意。我都背不到几篇文章,去雅集还不是闹笑话?为了这事,我还跟我娘冷了好几天呢。嗐,早知道阿缇你会来,那我就不跟她闹了!」 陶缇道,「你既然不想来,你娘为什么一定要你来?」 许闻蝉撇了撇嘴,「我和我七哥俩人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她急呗。」 说着,她还咳了两下,叉着腰学着定北侯夫人的样子,演道,「你看看你们两个,过完年,一个就二十一了,一个就十七了!这个年纪,搁别人家,都要当爹当娘了,你们俩还成天里气我,跟我胡闹!」 她学的惟妙惟肖,直把陶缇和青禾逗笑了。 许闻蝉幽幽叹口气,「我天天数银子不快乐么?为何非得嫁人呢。」 对此,青禾也小小的附和了一声,「是呀,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许闻蝉诧异,「县主你长得这么好看,身份又贵重,这样的条件,长安城里的郎君随你挑呀。」 或许是许闻蝉的外表娇憨,给人一种亲切信任感;又或许是许闻蝉是陶缇的好友,爱屋及乌,青禾对许闻蝉也没防备,说出她体弱多病的难处来。 许闻蝉听后,目露怜惜,安慰着她。 两人都是被「催婚」的,找到共同点,也很快熟络起来。 作为马车里唯一一个拥有甜甜恋爱且已婚的小娘子,陶缇乖乖地不说话,只默默端起奶茶吨吨吨。 ☆☆☆ 许闻蝉一直很能聊,青禾话少,两人互补,倒也愉悦的聊了一路。 马车又行进了半个时辰,总算在午饭前,赶到了竹苑山庄。 此时山庄已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但陶缇他们这行人,又是太子妃又是皇子公主的,尊贵异常,丝毫不容怠慢。 第77章 丞相夫人柳氏早早就领着一众人,在山庄门口恭迎。 上一刻,陶缇她们三人还在马车里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下一刻,三人都端着一副优雅淑女的模样,依次下了马车。 柳氏没想到太子妃一辆马车坐了好几个人,愣怔片刻,连忙迎上前去。 一阵寒暄后,柳氏让山庄的管事领着她们去各自的住处。 陶缇与许闻蝉的住所还近一些,离青禾就有些远,反倒是裴灵碧与青禾的住所很近。 青禾一见自己住的离陶缇那么远,有些郁闷,两道细细的眉耷拉着。 陶缇安慰道,「没事的,差也没差太远,你随时来找我玩便是。」 往青竹院的路上,陶缇打量着这华美又雅致的山庄,只见穿廊过道,亭台楼阁,丹垣绿树,翳映阴森。草木交错,浓淡杂间,别有情致,的确是个不错的避暑圣地。 在青竹院安置没多久,便有下人送来午膳,山珍海味,很是丰盛。 坐了一上午的马车,天气又闷热,陶缇草草吃了一些,就梳洗更衣,睡起了午觉。 另一边的湘竹馆内。 用过午膳后,裴灵碧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羞怯瞥了一眼对面的谢小公爷,又飞快挪开目光,笑着对青禾道,「青禾妹妹,午后咱们一起逛园子吧,我舅父家这座园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打理的,半点不输江南那些名园。」 青禾从景阳长公主那边知道周皇后的盘算后,就对裴灵碧的示好有些抵触。 她很不喜欢这种带着目的和功利的讨好,这让她觉得反感。 她不想嫁给周家人,同样,她也不想让裴灵碧当她的嫂子。 默了默,青禾垂着眼睫,轻轻道,「灵碧姐姐,我有些累了……」 这便是婉拒了。 裴灵碧笑容僵了僵,看在谢小公爷还在的份上,她体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歇歇。反正要在这住上两日,明日雅集过后,再逛也不迟。」 青禾低低的「嗯」了一声。 裴灵碧悄悄摸摸朝裴长洲使了个眼色,裴长洲立刻会意,转而对谢小公爷道,「蕴石,待会儿后院有马球赛,咱们一起去看看? 」 这几日裴长洲对谢小公爷还算客气热络,谢小公爷也不好驳他面子,便道,「行。」 裴长洲笑了笑,对裴灵碧道,「灵碧,你也一起来吧。」 裴灵碧喜不自胜,面上却保持矜持,羞赧的笑,「好。」 青禾瞧着有些不乐意,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理由不让兄长去,也就随他们去了。 这头,裴长洲兄妹及谢小公爷刚走,许闻蝉后脚就找上门来,「县主,我们去找阿缇玩吧!」 青禾一改开始的疲累样子,欢喜的答应了。 ☆☆☆ 午后阳光和煦,庄子依山傍水,风景怡人。 陶缇午觉起来后,便与许闻蝉和青禾一起在外闲逛。三人说说笑笑,无比惬意。 唯一遗憾的是,古代没有照相机,不然肯定要好好拍些照片,留作纪念。 走着走着,只听得前头传来一阵喧闹欢呼声,三人也循声走了过去,原是误打误撞走到了马球场。 只见球场上旌旗烈烈,锦衣华服的儿郎和小娘子们,策马奔腾,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青禾想到裴灵碧他们也在这,下意识想要避开。 许闻蝉道,「这有什么,她要真问起,你就说你休息好了,又想出来逛了呗。」 她话音还没落,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天爷呐,那是二公主和你兄长吧?二公主怎么靠你兄长怀中了!」 陶缇和青禾都是一怔,连忙看去。只见不远处,裴灵碧靠在谢小公爷的身边,小公爷似乎有些为难。 青禾一下子急了,小兔子般跺了跺脚,「这大庭广众的,她她她……」 她涨红着脸也骂不出脏话,只能提着裙摆往那边赶去。 陶缇和许闻蝉对视一眼,也跟上前。 ☆☆☆ 「哥哥!」 脆生生的喊声,让裴灵碧与谢小公爷皆是一怔。 见着青禾和陶缇她们一起过来,裴灵碧眼底划过一抹厌恶,烦死了,怎么到哪里都是她们! 谢小公爷忙解释着,「灵碧妹妹不小心崴了下脚。」 青禾蹙眉,提步欲上前道,「那我来扶。」 裴灵碧心头不满,面上却维持着笑,「哪敢有劳青禾妹妹。」 第78章 「玲珑,你去扶公主到一旁坐下。」陶缇适时道,又淡漠的问裴灵碧,「二公主,你身边的宫女呢?」 裴灵碧讪讪道,「我让她们给我取东西了。」 陶缇心里白眼翻上天,淡淡的「噢」了一声。 裴灵碧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由着玲珑扶到观战台旁坐下。 她沉着一张脸,心头将陶缇骂了无数遍,骂完陶缇,又去骂青禾。 心道:青禾啊青禾,本来对你下手,我还有些愧疚不安的。可现在是你自己不识抬举,还跟陶缇这个贱人凑在一块儿,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且说玲珑将裴灵碧扶坐下后,青禾就拉着谢小公爷的衣袖,小小的脸板着,压低声音教训他。 这奶凶奶凶的模样,可把陶缇看乐了。 不多时,半场球结束,裴长洲从马背上下来,见到陶缇她们,眸光沉了沉,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去裴灵碧那边了。 许光霁也在马场上,一身枣红色骑装,打的满头汗水,这会子倒是有几分武将之子的气势了。 见许闻蝉在,也了过来。 许闻蝉掏出块帕子递给他,嘴上嫌弃,实则关心道,「哎快擦擦,一身汗,臭死啦。」 陶缇对马球赛没多少兴趣,再加上日头明晃晃的,晒得头皮发烫,她更想回去咸鱼瘫。 为了防备裴灵碧再往自家兄长身上靠,青禾决定守在兄长身边。 陶缇便和许闻蝉一道,先行一步。 可还没走两步呢,忽的听到背后传来青禾的惊呼声—— 「啊!」 陶缇与许闻蝉赶紧回头。 只见明净阳光之下,许光霁弯着腰,高大的身躯将青禾紧紧地护在怀中。他眉头拧着,地上躺着一颗不知怎么打过来的马球,滚了两下,停住了。 陶缇和许闻蝉两个旁观者都呆了,遑论当事人。 许光霁忍着背上的疼痛,浓眉蹙着,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姑娘,「你无碍吧?」 青禾被那突如其来的马球给吓蒙了,听到头顶响起的清越嗓音,她才愣怔的抬起头,清亮的双眸直勾勾的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好高。 他的鼻梁也好高。 他的眼睛好亮,炯炯有神,豹子似的。 她呆呆地想着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许光霁看着她清丽的小脸像梨花般苍白,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拱手道,「情急之下冒犯了县主,还请县主莫怪。」 青禾无措的站着,「……」 许闻蝉那边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七哥,你怎么样?」 她伸手去摸许光霁的背,许光霁皱了下眉头,却故作轻松道,「你哥这么大的个子,一个球而已,能有什么事!」 别人不了解许光霁,许闻蝉哪里还能不了解自家亲哥,她刚才分明听到他倒吸凉气的声音。 许闻蝉气死了,朝着马场上环视一圈,看到一个穿宝蓝色衣袍的往这边跑,她憋着一口气,捡起地上那个马球就大步迎了上去。 那宝蓝色衣袍的郎君是工部侍郎之子,瘦高个,大长脸,老鼠眼。 他本来是来捡球的,顺便道个歉的,这一看许闻蝉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蓦得直发憷。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转头跑的时候,许闻蝉已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瞪着眼睛骂道,「不会打球就别出来丢人现眼,砸到人了你有命赔吗?」 许闻蝉可不像长安城的贵女得文雅矜持,她可是从小舞刀弄枪甩鞭子的! 眼前的宝蓝袍子虽然高,但被她一揪衣领,就像是老娘教训儿子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陶缇,「哇哦……」 阿蝉是真的勇。 谢小公爷也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要不是许光霁眼疾手快,被砸的就是自家妹妹。他板着一张脸,走上前去,对许闻蝉道,「许大姑娘,让我来教训他。」 许闻蝉扭头瞥了一眼谢小公爷,却没什么好态度: 真是白长这么高的个子,就在县主身边都护不住自家妹妹,丢人玩意! 但她也不想跟这宝蓝袍子纠缠,松开了他的衣襟,狠狠将马球往他身上一砸,这才返回走。 许光霁看着许闻蝉这护短样子,心头感动,嘴上忍不住道,「要是让母亲看到你刚才的凶悍样子,肯定得教训你。」 「还不是为了你。」许闻蝉瞪了他一眼,「你敢告状,就死定了!」 第79章 见这对活宝兄妹斗起嘴来,陶缇忙上前道,「先去找大夫看看吧,那一下估计砸的不轻。」 又见青禾还一副吓懵了的模样,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了,虚惊一场。」 许光霁看向这小兔子般软萌的县主,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你如果介意我抱了你,影响你的闺誉,我……我可以娶你的!」 许闻蝉,「????」 陶缇,「????」 青禾,「!!!!」 许光霁那张冷白的脸涨的一片通红,但眉眼间写满认真,认真到有些憨,「我说的是真的。」 许闻蝉感觉头皮都要炸了,扯着许光霁的袖子拉到一旁,急急地骂道,「七哥,刚才那个球是砸到了你脑袋,把你脑子砸坏了?」 许光霁一本正经道,「没砸到脑袋,只砸到背上。」 他个高,换作青禾,估计是会砸到她的脑袋。 想到这里,许光霁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挡住了。 许闻蝉,「……」 深吸一口气,她咬牙道,「那你是被母亲催婚催到头发昏么?你才第一天见人家县主,你就要娶她,你你你你……啊,你何时变得如此孟浪了!她胆子本就小,你是要吓坏她么!」 许光霁蹙眉,有几分困惑,「我吓到她了?」 许闻蝉道,「废话。」 许光霁抿了抿唇。 许闻蝉拉着他,「走走走,跟我去向她致歉。」 陶缇这边刚安抚好连连受惊的青禾,见许家兄妹回来,青禾整个人又紧张的绷了起来,一张白皙的小脸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得红,还是为刚才那突兀的求婚。 许光霁走到青禾面前站定,垂下头,拱手道,「县主,刚才是我唐突了。」 青禾咬了咬唇,声音软软的,「没、没事。」 许闻蝉赶紧将许光霁拉到身后,一脸歉意的朝青禾笑,伸手指了指脑子,「县主,我哥他这里不好使,天天在屋子里读书,把脑子闷坏了。我回去就教训他!」 说着,她先拉着许光霁告辞了。 谢小公爷那头拉着宝蓝衣袍过来赔礼,见许家兄妹不见了,怔了怔,「许家两位呢?」 陶缇道,「他们回去找大夫了。」 谢小公爷应了声,压着宝蓝衣袍与青禾赔了个罪,就放人走了。 陶缇见着青禾失魂落魄的模样,对谢小公爷道,「青禾可能被吓住了,你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谢小公爷忙应下,带着青禾离开,陶缇和玲珑也往回走。 刚才许光霁舍身护着青禾县主的一幕,球场上不少人都看见了。等人一走,众人都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许光霁平日瞧着文绉绉的话不多,没想到身手还是很了得的!」 「你不想想他是谁的儿子,定北侯啊!虎父无犬子!这许光霁与他六个哥哥一样,都是沙场上的猛将呢!」 「谁不知道青禾县主是景阳长公主的掌上明珠,他这回救了县主,要交好运咯。」 「嗐,可惜我没在青禾县主身旁,不然我肯定也会冲上去救的……」 「嘁,你说的好听,还不是看人家县主长得漂亮,背后还有晋国公和长公主这两座大靠山……」 马球场上多是儿郎,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也越说越歪,最后就成了暧昧不清的浑话。 不远处坐着的周家三郎周绍辉,听到这些话,三角眼眯了眯,不禁摸了摸下巴—— 撇去身份不谈,这青禾县主姿色还是很不错的。 那水嫩嫩的小脸,那盈盈不堪一握的小腰,还有那受惊的小可怜模样,真是越想越让人心痒。 ……… 翌日,便是雅集日。 所谓雅集,便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文、谈玄论道的集会。 雅致清幽的园林内,放着一大张长桌,桌上除了摆着茶、酒、花、糕点果子,还摆着笔墨纸砚和书册诗集、棋盘、古琴等风雅之物。 陶缇除了对吃的有些兴趣,其他玩意并不热衷。 反正她身份摆在这里,在场也没有谁敢让她吟诗作对或是弹琴作曲的,她只要坐着赏花喝茶便可。 青禾和许闻蝉也先后来了,因着昨日的事情,俩人还有些尴尬。 不过聊了两句后,这一点点尴尬也很快化开。 不多时,诸位儿郎贵女们玩起了曲水流觞的游戏来—— 第80章 酒杯顺着水流飘,飘到谁面前,谁就得作诗,若是作不出,就得罚酒。 陶缇作为年轻一辈身份最高的,端坐在上座,并不参与,只当个公证人。 游戏很快就玩了起来,井然有序的,有狗屁不通的诗,有堆砌词藻的酸诗,当然,也不乏文采斐然的佳作。 比如谢小公爷,他一首《咏竹》,念得在场的贵女们心动不已,裴灵碧更是恨不得将一双眼珠子黏在他身上。 再比如许光霁,一首《边塞词》,笔墨酣畅,字里行间透着刀光剑影与战场无情。 这一首诗,儿郎们的感触更深,纷纷颔首夸赞。 陶缇坐的高,视角也广。 她看到许光霁念诗时,青禾悄悄地抬起眼,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嘴角却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副情窦初开的模样,让陶缇眉头一挑,乐了:这两人有点意思。 几轮游戏玩下来,在场众人几乎都喝了些酒,就算有没喝酒的,最后裴长洲端起酒杯,说了「欢聚一堂、共饮此杯」之类的话,大家也都喝了。 曲水流觞玩过后,众人三三两两的聚着,谈天说地,闲适自在。 青禾和许闻蝉手挽着手,往陶缇这边走来。不曾想一个端着茶杯的小丫鬟经过时,脚一扭,就往青禾身边倒去。 下一刻,一杯茶泼了青禾满怀。 「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面孔苍白,惊慌的跪在地上。 青禾的衣裙都是浅色,这茶水一洇,显得特别难看。 许闻蝉斥责了那丫鬟一句,又拧着眉看向青禾,「哎…都泼湿了。」 陶缇坐在亭子里,看到这边动静,刚想起身,就见裴灵碧走了过去。 裴灵碧狠狠骂了那丫鬟一通,又一脸关怀的看向青禾,「青禾妹妹,你这衣衫全湿了,赶紧去换一套吧。」 青禾垂着脑袋,到底是个小姑娘,脸皮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湿了衣衫,她觉得难堪,恨不得早点离开这,「嗯,那我先回湘竹馆。」 裴灵碧眸光一闪,忙拦道,「你住的湘竹馆离此处甚远,一来一回也折腾,前头有个紫英院,放着些更换的干净衣裙,你且先换着罢。」 青禾迟疑,雅集举办之处,的确离她的住所有段距离。 裴灵碧热络的劝道,「你身子骨本就柔弱,湿衣服穿久了,容易着凉。这样吧,我陪你一起去。」 青禾没立刻答,她稍一抬眼,正好看见对面的许光霁正往她这边瞧。 她眼睫微颤,含羞草般连忙将脑袋垂得更低,道了声,「嗯,走吧。」 裴灵碧唇角勾了勾,忙上前挽住青禾的手。 两人一走,许光霁快步走到许闻蝉身边,问,「县主有没有烫到?她这是回去了?她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看我一眼就挪开了,我要不要再找个机会与她郑重赔个罪?」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许闻蝉嘴角直抽。缓了缓,还是一一答了,「茶水是温的,她先去换衣衫了……至于赔罪,倒也不必,县主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只要你别再说那些奇怪的话就好了。」 许光霁浓郁的眉眼凝着。 许闻蝉也没理他,径直往陶缇那边去了。 凉亭之中,陶缇摩挲着茶杯,若有所思。 许闻蝉走了过来,咕哝着,「这两天县主也太倒霉了吧,先是险些被马球砸到,现在又是被茶水泼湿,这竹苑山庄是不是克她啊?」 听到这话,陶缇的心头忽的一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一次是巧合,二次还是巧合? 而且这种「小丫鬟泼水,小娘子去换衣衫」的桥段……这不是宅斗剧的经典套路吗? 一想到这种套路后接的恶心剧情,陶缇彻底坐不住了。 她拂袖起身,眸光肃然,「玲珑,随我来。」 紫英阁。 「青禾妹妹,你先换衣裳。」裴灵碧指了个宫女伺候青禾,缓缓起身道,「我出去净个手,过会儿再回来找你。」 青禾蹙眉,问道,「我的丫鬟呢?」 她出门是带了个贴身丫鬟的,刚才还在,怎么进屋这一会儿,转身就不见了? 裴灵碧眯着眼,不动声色道,「噢,我让你那丫鬟沏茶去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你姑且先用我的宫女吧。」 青禾抿了抿唇,看着那身淡紫色的衣裙,想着早点换掉早点回去,便点了下头。 第81章 裴灵碧笑了笑,嘱咐宫女好好伺候青禾,就出了门,顺带还将门合上了。 屋内,那宫女老老实实伺候着青禾换衣裙,青禾也配合着换,可渐渐地,她闻着屋内的熏香气味,觉得胸口一阵发闷。 她平日也熏香,熏得都是上等的安神香,味道清淡雅致;如今乍一闻到这浓烈刺鼻的香味,她不适的扫了屋内一圈。 只见角落里摆着个紫檀雕蕉叶纹花六角式香几,上头放置着一个小小的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青烟袅袅,香气浓郁又甜腻。 青禾皱眉,本想让宫女把这香给灭掉,但想着衣裳很快就换好,暂且忍了忍。 不曾想换上衣时,她的脑袋越发的昏沉,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晃了两下。 「县主,您怎么了?」宫女担忧的问。 「这个香气味太浓,熏得我脑袋发晕。」青禾一只手撑着脑袋,疑惑的看向宫女,「你不觉得难受吗?」 宫女意识很是清明,摇头道,「奴婢并未觉得不适。」 青禾咬着唇,心道,难道是自己太娇气敏感了? 「赶紧换吧,换完扶我出去走走。」 「是。」 只是还没等衣裳换完,青禾就浑身发软,头晕目眩的,站都站不稳。 那宫女吓了一跳,忙扶着她在床榻旁坐下,「县主,您没事吧?」 青禾神思恍惚,脑袋靠在床柱上,有气无力道,「开窗子,透透气……」 或许是她声音太小,宫女没听见,只丢下一句,「您先躺着歇息,奴婢这就去找公主来。」 青禾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子越来越热,眼前的一切渐渐的变得模糊、扭曲。 她看到那宫人跑了出去,看到门再次的合上…… ☆☆☆ 紫英阁外不远处的假山后。 「阿缇,咱们这是做什么啊?」许闻蝉睁圆了眼睛。 「嘘——」 陶缇弯着腰,探着脑袋。 没等多久,就见裴灵碧脚步匆匆,神色得意的从紫英阁走出来。 陶缇心头一沉,果然不对劲! 许闻蝉也惊讶了,「怎么就二公主一个人?县主呢?」 陶缇直起腰,让玲珑跟自己去紫英阁一探究竟,又对许闻蝉道,「阿蝉,你在外面帮我们把风。要是我们一盏茶功夫还没出来,肯定是遇到麻烦了,你就去叫人来帮忙。」 虽然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情况肯定不太妙,许闻蝉郑重颔首,「好,你放心。」 陶缇这边带着玲珑一路往紫英阁走,这么大一个院子,愣是没有一个人看守,更是让人生疑。 刚走到院子里,就见青禾身旁的丫鬟趴在内院的石桌上,昏迷不醒。 玲珑快步上前,探了下鼻息,又检查了下后颈,严肃道,「太子妃,人还活着,只是被人打晕了。」 陶缇拧眉,「先别管她,咱们快去找县主。」 紫英阁是个双层楼阁,上下屋子都有十几间,陶缇与玲珑两人分头开始搜—— 等搜到二层时,有一间屋子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动静。 陶缇和玲珑对视一眼,赶紧往那间房走去。 房门从里头锁着了,在陶缇的示意下,玲珑猛地一脚踹开。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一半,屋内正在脱衣服的男人也吓软了,鬼叫了一声。 牡丹屏风后,影影绰绰,一股甜腻的熏香扑鼻而来。 陶缇闻着这香味,强忍着恶心,带着玲珑冲了进去,「青禾!」 只见里间,青禾苍白着一张小脸,意识模糊的躺在床上,上衣有些凌乱,但还是完整的,并未脱下。 而她身旁的男人,光着精瘦干瘪的上身,裤子脱了一半,脸上带着潮红,虽然醉醺醺的,却不是全无意识,还知道赶紧穿裤子。 都不用陶缇开口,玲珑直接上前,三下五除二将男人拖到地上。 陶缇赶紧抱起床上的青禾,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青禾,醒一醒。」 听到她的唤声,青禾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呢喃道,「表、表嫂……香……香炉……」 「玲珑,香炉里可能有问题,你先装点香灰,咱们带回去分析。」陶缇沉着的吩咐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带青禾离开。」 「是。」玲珑说着,抬掌一个手刀将男人劈晕过去,又掏出块帕子,从香炉里头取出一些香灰装好。 第82章 看着地上晕倒的男人,玲珑问,「太子妃,这个人怎么办?」 陶缇对这个男人有点印象,好像是周家的儿郎? 刹那间,她脑中闪过无数的猜测,越想越觉得恶心。 就在她斟酌着该怎么惩罚这个猥琐男,门口倏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陶缇和玲珑皆是一怔。 玲珑一脸警惕,弓身出去查看。等再回来时,身后拖着个昏迷不醒、发鬓凌乱的女人。 陶缇,「???」 这个衣着、这个发饰…… 她弯腰抬起那女人的脸,瞠目结舌,裴灵碧? 谁哪位绿林好汉做好事不留名,竟然把这货打包送上门了? 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陶缇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裴灵碧,又看了看被打晕过去的男人,心头登时冒出个想法,「玲珑,来,将他们俩放床上去。」 玲珑瞬间会意。 主仆俩一起将裴灵碧和周绍辉抬上床,还弄成拥抱的姿势,将锦被一盖。 布置好后,陶缇拍了拍手,哼道,「害人终害己。」 裴灵碧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周家儿郎也是个心术不正的猥琐货色。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这种恶心人的手段,就让他们自食其果!凑一对互相祸害得了! 处理好后,陶缇和玲珑赶紧架着青禾离开。 许闻蝉那边见着她们出来,立马迎上前去,看着昏昏沉沉的青禾,她惊道,「天爷呐,县主这是怎么了?」 陶缇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先回我的院子。」 她们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就有宫女,带着大夫及丞相夫人柳氏等一行人往紫英阁走—— 「县主突然说身体不适,大夫你可得好好给她看看。」 「县主就在二楼。」 一行人上楼,只见门虚掩着,唤了两声,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 那宫女壮着胆子,伸手推了一下门,那门发出「吱呀」声,然后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宫女,「??? 大夫及柳氏一干人等,「!!!」 众人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探头探脑的走了进去。 屋内有甜腻浓郁的香,屏风后的黑漆钿镙架子床前,浅青色幔帐垂下,地上放着两双鞋,一双黑色皂靴,一双大红镶珠绣花鞋。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丞相夫人柳氏心口猛跳,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面上只板着脸,吩咐那宫女,「你去看看。」 宫女忐忑不安的上前,掀开幔帐一角,看了一眼,双眸倏然睁大,「啊——」 她见鬼般的往后退,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在地上。 柳氏瞥了一眼,心头哼道,这小宫女倒蛮会演。 却听到那宫女讷讷道,「怎么会、怎么会……是公主?!」 柳氏神魂一震,大步上前,掀开幔帐。 这一看,她双目圆瞪,脸色陡然惨白,险些晕死过去。 ……… 夜色弥漫,漆黑的天幕间,无星也无月。 东宫,紫霄殿,灯火通明。 有月余没露面的顾风总算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两个坏消息—— 第一,顾老夫人酷暑难耐,病倒了,如今正滞留在秦州养病,可能要耽误一段时间。 第二,穆王夫妇及世子三人,「病死」在了洛阳牢狱里。 夏风从窗口呼呼灌入,一袭黑衣的顾风抱拳,沉声道,「穆王府之事是属下失察,连累了殿下的计划。」 裴延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淡声道,「风叔不必自责。」 顾风依旧埋着头,嗓音粗粝,「穆王一家就这样死了,殿下在洛阳遭得那些罪都白费了。」 裴延上前去扶,温声道,「无妨。」 顾风站起身来,刚硬的脸上依旧是深深地内疚。 裴延黑眸泛着冰冷,缓声道,「周家动作够快,胆子够大,心也够狠。他们这次虽然躲过了,却也讨不到好……那些明里暗里支持他们的人,见穆王最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难免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 他清隽的脸庞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道,「人心这种东西,难齐,易散。」 顾风愣了片刻,旋即恍然。 裴延走过去拍了拍顾风的肩,刚准备让他陪着自己下一局棋,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第83章 顾风眸子一暗,身形利落的一闪,躲在屏风之后。 外头,付喜瑞脑袋上的宦官帽子都跑歪了,气喘吁吁道,「殿下,不好了,出事了!」 裴延蹙眉,「怎么了?」 付喜瑞道,「太子妃她们回宫了!这会子正和景阳长公主在陛下的紫宸宫,还有皇后娘娘和三皇子殿下也都在!奴才听人说,景阳长公主去紫宸宫的一路上都板着脸,青禾县主哭哭啼啼的……具体发生了什么,奴才也不清楚,但看情况,好像不妙。」 裴延眸光一凝,沉声道,「太子妃呢?她可还好。」 「太子妃瞧着像是无碍,一直陪在青禾县主身边安抚着。」 裴延沉着脸,正准备起身,只听得窗外传来两声夜枭叫。 他抿唇,对付喜瑞道,「你先去准备轿辇。」 付喜瑞应声,忙下去了。 屏风后的顾风缓步走了出来,走到窗边,开了窗—— 一道黑影利索的闪了进来,跪在地上,毕恭毕敬道,「殿下,风爷。」 裴延面如冷玉,黑眸眯起,「怎么回事?」 黑影将竹苑山庄的事简述了一遍。 裴延听到陶缇没事,脸色稍霁。 顾风听得眉头直挑,这皇宫果然是天底下第一污糟的地方,瞧着光鲜亮丽,实际上什么恶心事都干得出来。 「太子妃还是蛮有想法的嘛。」顾风评价道。 「她大概是孤的福星。」 提到陶缇,裴延眼底泛起柔和,薄唇微扬起,笑容玩味,「穆王府的事情摆平了又如何,周家这不是又送把柄来了么?孤的这位姑母,可不是好惹的。」 夜色浓重,从东宫到紫宸宫的一路上无比寂静,间或听到几声蝉鸣与蛙叫。 轿辇停在紫宸宫,人还没走进去,就能听到里头热闹的动静。 裴延缓缓下了轿辇,漂亮的桃花眸微微眯起,有戏可瞧了。 他轻掸了下长袍,直起肩背,大步走了进去。 景阳长公主的骂声极具穿透声,前头骂了些什么,裴延听不大清楚,等走近了,听到一句—— 「哭,你还有脸哭!自己干出这些下作的事,现在反倒委屈上了?」 趁着景阳长公主换气的档口,李贵见缝插针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乱糟糟的殿内静了片刻,在场的人都朝门边看过来。 陶缇的目光是最积极的,一下子就锁定住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 只见裴延穿着一袭竹青色宽松锦袍,系着一条浅色窄腰带,相较于白日的矜贵气势,眼前这副打扮很是闲适风流,宛若魏晋竹林里走出来的雅士。 裴延气定神闲的走进来,朝皇帝皇后和长公主行了礼后,自然而然的朝陶缇走去。 他那双黑眸直直的凝视着她,似是在问:你还好么? 陶缇弯起眼角,回答他:我没事。 两人并肩站着,借着宽大衣袖的遮蔽,他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 陶缇心头一暖,面上不动声色,小拇指却偷偷的划了下他的掌心。 小小亲昵片刻,俩人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场上。 景阳长公主那边指着周皇后身边的裴灵碧又骂了一通,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骂的格外厉害,字字句句直扎人心窝子,周皇后母女及裴长洲,全程都被骂的不敢抬头。 等骂过瘾了,长公主缓了口气,转脸直直的看向上座的昭康帝,换了一副悲恸的神情: 「皇兄,我怀青禾这孩子有多艰难,你是知道的。我才刚怀上她,国公爷就领兵去战场了,我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又要仔细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惦记着战场上的国公爷,我容易吗? 后来,戎狄来犯平阳城,我那时都快八个月了,还穿着盔甲,天天在城楼转悠,跟那些戎狄兵硬耗着。我七天七夜没能好好睡一觉啊,青禾她差一点就保不住了!饶是这样,她生下来还是先天不足,小猫崽似的,那么小一个,连哭都没气力哭,我瞧着心里疼呐……」 说到这里,长公主哽噎了一下,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我当时就发誓,我要尽我所能对青禾好,给她最好的一切,绝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她话锋一转,冰冷的目光宛若两道利剑,直直的射向周皇后母女,「不曾想我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上的明珠,回了长安,却被她们这般糟践!」 周皇后半边身子都僵了,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都有些失控了。 第84章 裴灵碧更是惊慌,缩在周皇后身后,头皮一阵发麻。 她心里也委屈,也愤怒,也抓狂—— 得知自己与三表哥睡在一张床,还被一群人给撞了个正着,她真是羞愤欲死。可还不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人说,陶缇那个贱人带着青禾离开了竹苑山庄。 她自然是着急的,又着急又害怕,怕陶缇她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跑去父皇和姑母面前告状。 她顾不上思考自己到底是怎么跟三表哥躺在一起,拉着自家皇兄就往皇宫赶,她得赶在陶缇她们之前,与母后商议出一个对策来。 她一开始掐准了青禾胆子小,这种有损闺誉的事,青禾也不好意思与人说。 但她没想到的是,陶缇不知道给青禾灌了什么迷魂汤,两人竟然真跑到长公主面前,把事情捅破了。 一开始裴灵碧还想用「受害人」身份买个惨,但景阳长公主压根不吃这一套。 平素里端庄雍容的长公主,此刻就像是一头愤怒的母狮子,眼睛里都喷着火,那阴寒的目光如利刃,恨不得将裴灵碧生吞活剥似的。 「皇兄,无论你是作为国之君主,还是作为家中长辈,今儿个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景阳长公主定定的望向昭康帝,眸光坚定且无惧。 昭康帝脑仁突突的发疼,「……」 默了片刻,他的目光扫向周皇后的位置,幽深又冷冽。 周皇后宽大的袍袖下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里也不觉得疼,她知道昭康帝的心是偏的,就算灵碧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是偏景阳的。 倏然,她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昭康帝行了个跪拜大礼,双手交叠在放在冰凉的地板上,额头贴着手,低低求道,「陛下,这次的事……是灵碧鬼迷了心窍,她一心想要撮合青禾与绍辉的婚事,好心办了坏事,她已经知道错了。」 裴灵碧见状,立刻「扑通」一声跪下来,泪光盈盈,「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 周皇后道,「陛下,看在青禾无碍,灵碧却、却……毁了名声的份上,还请你饶过她这一回吧。」 昭康帝嘴角紧紧地绷着。 见他不说话,周皇后转头看向景阳长公主,她依旧跪着,姿态足够卑微,语气也足够凄婉,哭道,「景阳,咱们都是做母亲的,我知道你心疼青禾。这事的确是灵碧做的不对,可咱们到底是一家人,青禾也是你的亲侄女……她这次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大人有大量,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我替她向你赔罪,我给你磕头了。」 景阳长公主立马朝后退了两步,怕被碰瓷似的,柳眉倒竖着,「别别别,你可别跟我来这一套!」 周皇后满面愁容,一副十足十为儿女担忧的慈母模样。 陶缇在一旁看的叹为观止,这能屈能伸的态度,这说来就来的眼泪,这丰富饱满的情绪,要是生在现代,大满贯影后没跑了。 她不经意朝身旁瞥了一眼,只见裴延冷肃着一张俊颜,下颌线清晰,唇角噙着一抹冷冽讥讽的弧度。 看来裴延也看出周皇后的演技了。 陶缇心里甚是欣慰,往他身边靠了靠,继续当个安静的吃瓜群众。 就在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还是昭康帝打破了这僵局—— 「都闭嘴!」 哭哭啼啼的周皇后,「……」 怒不可遏的长公主,「……」 昭康帝冷冽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周皇后身上,「既然你们周家这么想跟皇家结亲,便让灵碧嫁给周绍辉。」 周皇后身子一颤,陛下这前半句话,是认定这事是她安排的? 还不等她辩解,就听裴灵碧失控的叫了起来,「不,父皇,不,我不要嫁给三表哥!我不要嫁他!」 昭康帝狭长的黑眸中没有半分温情,冷声道,「你们都同床共枕了,不嫁给他,你还想嫁给谁。」 裴灵碧摇着头,无助又慌张的张望着,视线落在谢小公爷身上停顿了两下。 谢小公爷登时拧起眉头,丝毫不掩饰嫌恶的扭过了头。 裴灵碧脸色骤然白了,跟被抽了骨头般,肩膀垮下来,流着泪道,「总之我不要嫁给他,父皇,求求你别把我嫁给他!」 三表哥相貌鄙陋,生性风流,虽还未娶妻,暗中却玩过不少女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她的驸马呢! 景阳长公主嗤笑一声,「皇后,你看看,你之前在我面前把你侄子夸得那样好,现在你自己的女儿都跟他睡一张床了,她还死活不乐意嫁,可见你这侄子是何等的草包!」 第85章 周皇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压着心头的情绪,只直直的跪在昭康帝面前。 昭康帝被裴灵碧给哭烦了,不耐的呵斥道,「你不嫁周家,那就去戎狄和亲!」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住。 裴灵碧也止住了哭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昭康帝。 昭康帝不怒自威,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朕给你两条路—— 第一条,嫁给周家三郎,朕会将他外派当官,你与他一起去,无诏令三年不准回长安; 第二条,嫁去戎狄和亲,看在你为两国之间的邦交贡献一份力的份上,朕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送你风光出嫁。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裴灵碧咬着唇,心口都在颤,她不想嫁给三表哥,更不想嫁给五十多岁的叶闾汗王! 「父皇,你这是逼着女儿去死吗?」裴灵碧红着眼圈问。 昭康帝拧着眉头,沉声道,「朕若不是念着父女之情,换做旁人,早就拖出去乱棍打死了。如今朕给了你两个选择,你非但不知足,还想用死来威胁朕?」 周皇后立刻听出昭康帝话中的杀意,她知道昭康帝这辈子最恨旁人用死来威胁他。 她赶紧上前,捂住了裴灵碧的嘴,「选!臣妾替她选了,让她嫁给三郎!」 裴灵碧瞪大了眼睛,眸中是浓浓的不甘。 昭康帝意味深长的盯了周皇后半晌,须臾,一脸淡漠的对裴灵碧道,「那从今日开始,你就在锦云宫禁足,任何人不准探望。朕会让礼部尽快筹备你的婚事,今年就嫁了吧……」 如今已是七月底,今年就嫁,满打满算也才五个月的时间,可见这婚事会办的多么草率。 「还有周家……」昭康帝沉着脸,嗓音清冷,继续道,「此事发生在周家的庄子里,朕也会追究责任。总得死几个人,以儆效尤才是。」 周皇后身上一阵一阵的冒冷汗,眼角通红,凄哀的喊道,「陛下!」 昭康帝眯着黑眸,目光森冷,一副将她心思看穿的冷漠模样。 周皇后心头发虚,嗓子像是被捏住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又是禁足,又是下嫁,又是贬去外地三年不得回宫,还要追究周家的责任,桩桩件件,足以表明昭康帝的态度。 景阳长公主也不是得寸进尺的人,毕竟裴灵碧再怎么说也是公主,是皇兄的亲女儿,他也不可能为了这事杀了裴灵碧。 只是她这胸口一口闷气不上不下,憋着实在难受。 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大步走上前,径直走到裴灵碧面前,一只手揪住她的发髻,另一只手照着她那张脸就抽了下去。 「啪!」 「啪!」 一左一右,两个红手印,十分对称。 裴灵碧被打蒙了,眼冒金星,耳朵嗡嗡嗡的闷响。 景阳长公主冷声道,「这第一个巴掌,是打你蛇蝎心肠,竟敢算计我女儿;这第二个巴掌,是打你厚颜无耻,都这个时候,还敢肖想我的儿子!」 裴灵碧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样直白的羞辱,脸颊火辣辣的,只恨不得一头撞死,泪水簌簌的往下流。 景阳长公主不再看她这矫揉造作的样子,经过周皇后身边,顿了下脚步,哼道,「你教出的好女儿!」 这满满讽刺的话语,像是一把刀扎进周皇后的脊梁骨,她心里清楚的很,景阳这两巴掌哪里是在打灵碧,分明是在打她周明缈的脸! 景阳长公主扇完巴掌,也就是默认了昭康帝对裴灵碧的惩处。 昭康帝放缓态度,安抚了景阳长公主两句,又对青禾道,「青禾,此次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舅父会补偿你的。」 青禾的小脸这会儿还白着。 她被陶缇她们架出来后,直到马车上才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险些被歹人侮辱,她吓出一身冷汗,这会儿身子还发冷。 昭康帝见她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头愧疚更甚,盘算着给她再加封个爵位。 既定了结论,夜已深了,周皇后一拨人,景阳长公主一家人,也都散了。 裴延和陶缇却被昭康帝单独留了下来。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天家吃货媳》卷一 作者:梦映安 02、《天家吃货媳》卷二 作者:梦映安 03、《天家吃货媳》卷三 作者:梦映安 04、《天家吃货媳》卷四 作者:梦映安 05、《天家吃货媳》卷五 作者:梦映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