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醒来成亲了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初秋,细雨连绵,雨丝随风飘进镂空雕花窗户,带来阵阵凉意。 祝全已经在书房门口等了两刻钟 ,小心翼翼的探头,见他家大人还在写字,微微叹了口气。 祝长君听见了,斜睨他一眼,随后扔下狼毫,「走吧。」 祝全赶紧跟上去。 两刻钟前元安堂的丫鬟过来请人,说老夫人身子不适吃不下饭,请大人过去看看。祝全清楚,这哪里是身子不适呢?分明是不肯吃饭,要大人过去听训呢,一个月总有这么七八回。不过大人最是孝顺,对老夫人言听计从,除了…… 祝全偷偷看了眼前头闲庭信步的大人,暗自摇头,估计这回老夫人也是白费力气。 ☆☆☆ 元安堂。 丫鬟老远见祝长君过来,赶紧规规矩矩的站在门边为他打帘。 一个身姿窈窕、模样清秀的婢女笑意盈盈的给他引路,「大爷来了,老夫人这会儿正伤神着呢,适才只吃了几口稀粥就撂筷子了,您快去看看。」 进了后堂,祝老夫人坐在榻上,见他来,赶紧将茶盏放下,故作幽怨,不停叹气。 祝长君拉了张圆凳坐在她脚边,一如往常的开场白:「母亲身子不适?」 祝老夫人也十分娴熟的接话:「着实不适。」 「哪里不适?可请了大夫来看?还是下人们伺候得不顺心?」 祝老夫人从袖中摸出一张巾帕……开始了她的表演。 祝长君也极其配合,一脸诚挚的倾听。 「前儿我去隔壁刘家吃茶,他家又得了个孙子,胖乎乎呐,可爱极了。想起自家府中冷冷清清,这心里就难受得慌。你说你都成亲三年了,膝下还是光溜溜,我都这么个岁数了,没几年就要入土,你忍心让我老婆子孤独终老?」 祝长君笑道:「母亲这不是还有我吗?」 祝老夫人捶他,捶完又拿巾帕去揩那看不见的眼泪,哀怨道:「你不喜你媳妇儿,不肯与她圆房我懒得再说你,可让你纳妾又为何不愿?你到底想怎样?你若是觉得我安排的人不喜欢,那就找个你喜欢的纳进来开枝散叶,总这么耗下去,我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子呐?」 她斜眼睨他,「我不管,今儿你得给我个准话,纳妾还是圆房,你选一个,明年必须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否则这府里我也待不下去了,干脆收拾包袱去清音寺等死得了,省得见了心烦。」 随后她缓了缓语气,打着商量道:「你若是暂时没有喜欢的人纳进来,那就先将就一个,我身边的素荷就不错,虽是个丫鬟,可我看着她长大,当半个闺女来疼。她模样也不差,性子又好,」她往前凑近几分,欢喜的压低声音,「最主要是身子骨好,大夫说了,能生。」 见她越说越玄乎,祝长君赶紧打断,「听素荷说母亲适才只喝了几口稀粥,儿子正好也还没吃饭,走,儿子陪您一道用饭去。」 老夫人犟着不肯挪身,拿眼盱他,你到底给不给个准话? 祝长君头疼,圆房和纳妾之间,他想了想,还是选前者吧。 再去试一试? 「行,我今晚去正院,母亲别说了,吃饭吧。」 帘子后头的素荷一颗期盼的心落了空,心中酸涩。她一直不肯配人,就是想等他,可没想到,老夫人说了好几遍,他都不同意。她定了定神,权当不知晓此事,端着笑脸进来扶老夫人。 ☆☆☆ 正院。 顾时欢坐在饭桌前蔫蔫的戳着碗里的鱼肉,两个时辰前,得知自己已经嫁人后,饭都吃不香了。 她今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个陌生的地方,唬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做梦,强制闭眼再睁开,还是这个地方。赶紧喊嬷嬷进来问是怎么回事,她这一问倒是把顾嬷嬷也吓了一跳,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赶紧请大夫来看,可来了两个大夫都说没问题。 没问题?可为何她家小姐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亲近的几个丫鬟,其他的都不认得,甚至连自己嫁人的事也记不得了,这可把她愁坏了。 顾时欢也纳闷呢,她明明记得自己还未出阁啊,怎的就嫁人了?然而当她对着镜子一照,就认命了。这副容颜分明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想必是真的嫁了人,可她什么都不记得,只认识自己身边的三个丫鬟和顾嬷嬷。 她叹息一声,抬眼朝顾嬷嬷看去,她正在盛汤,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嬷嬷,要不明日再请几个大夫来看看?」 顾嬷嬷不报希望,今儿请来的可都是临安城里屈指一数的老大夫。连他们都摇头无计可施,想必要恢复记忆希望渺茫。她家小姐在丞相府已经过得够难的了,如今又失了记忆,这可如何是好? 「小姐先喝碗汤,明儿咱们再想法子。」 顾时欢点头,她倒是没有什么好愁的,嫁人就嫁人吧,只是不知嫁的这人性情如何,若是个脾气差又长得丑的,她可不依。但听嬷嬷说,所嫁之人是位高权重的祝丞相——祝长君。 祝长君? 谁? 不认识! 以前听说过但没见过,既然是丞相,想必应该又老又丑,满脸褶子吧?唉,想到此,她食不下咽。打从自己晓事以来,就幻想着嫁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呢,话本子里头的将军都极其让人爱慕。可没想到…… 第2章 「嬷嬷,祝长君他人怎么样?」 顾嬷嬷不知她指的是哪一方面,想起往日两人相处得鸡飞狗跳、水火不容,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不怎么好。」 完了,果然是个又老又丑的! 想她顾时欢要钱有钱要貌有貌,适才照镜子时,更是觉得自己美的无与伦比,为何会这般命苦?! 她哀怨的喝了两口汤,心里不甘,「嬷嬷,我不信我会这么眼瞎嫁给他,到底是何原因?莫不是他强娶的我?」 「圣旨赐婚。」顾嬷嬷心想,跟强娶也差不了多少。 「为何会将我赐婚给他?」她还这么小呢,虽然……二十一了,可二十一也小啊,他年纪那么大都丞相了糟老头子一个,竟然好意思求赐婚圣旨? 她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顾嬷嬷说道:「不是他求的圣旨,是你们……」 这要怎么解释呢,说起来一言难尽。顾时欢十八岁那年去参加中秋宫宴,吃饱喝足闲来无事站在桥上看烟火,彼时桥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也不知是谁挤了她一下,她站立不住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旁边的人,好巧不巧抓到祝长君的衣袖,于是两人双双掉进了水里。 那晚月色极其亮堂,所有人都瞧见祝长君将顾时欢捞了起来,两人全身湿漉漉,肌肤相贴。 于是,才过了一夜,次日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祝长君觉得她是故意的,自己明明好端端的走在桥上,被她一扯,掉进水里,众人都看着,又不好不救她,因此只有咬牙认栽。 想他堂堂一国丞相,英明一世,却被个小女子算计,着实可恨! 顾时欢也认为他是故意的,自己明明会游水,他偏要凑过来拉她,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在水中拉拉扯扯,最后有口也说不清,心中大骂他无耻。 至于祝长君为何故意?她想,一定是自己的美貌令他心动,毕竟在整个临安城,找不出比她更好看的人,自己这副身子相貌被他馋了许久,最后却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得到她,简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于是,别人成亲是喜结连理,他们成亲则结成了冤家,成婚三年不曾同房,各自为营,互相斗法。 总之,这是个悲伤的故事,顾嬷嬷不忍提起,反正她家小姐都已经嫁过来了,总归是希望她好的,若是此次失忆能让她忘记两人曾经的恩怨,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倒也不是坏事。 因此,思忖片刻,她说道:「合该是你们有夫妻缘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圣上看着欢喜,就为你们赐婚了。」 顾时欢狐疑,「真的?郎才女貌?」 顾嬷嬷十分镇定的点头,真的! 「那他脾性如何?凶不凶?」若是个凶的,她可不乐意,少不得日后要和离才好。 「不凶,只是……有些严肃。」 嗯,毕竟是丞相,难免严肃些,顾时欢理解,「那他对我好不好?」 顾嬷嬷犹豫,脸色为难。 「怎么?对我不好?」 「也不是不好,只是……待人有些冷清。」 嗯,男人嘛,冷清点好,太热情的她也受不住,顾时欢勉强满意。 「那我和他相处得如何?」 「相当恩爱!」顾嬷嬷面不改色。 啊,看来尽管他是个糟老头子,我也还是喜欢他的呢。 顾时欢心下有些复杂,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喜欢一个待人冷清的糟老头子,还跟他恩爱有加。可现下,那些恩爱往常她都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头倒是有些内疚起来。 她索然无味的吃完一顿饭,今日惊吓太多,有些疲惫,想早早洗漱歇下。然而,才等她擦干头发,丫鬟来禀报说祝长君过来了。 顾时欢索然无味的吃完一顿饭,今日惊吓太多,有些疲惫,想早早洗漱歇下。然而,才等她擦干头发,丫鬟来禀报说祝长君过来了。 她心头一颤,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这会儿都这么晚了,祝长君过来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同她一起睡觉。 虽然知道他们是夫妻,可能以前也在一起睡过,但是这会儿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他了,要她跟个陌生男人睡在一起,实在紧张又难为情。 她慌慌张张的看向顾嬷嬷,怎么办?怎么办? 顾嬷嬷此时也很讶异,自成亲以来,祝长君来正院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最近一次还是年初之时,这会儿这样晚了过来是有何事? 不论是何事,她都希望祝长君今日能和颜悦色些,毕竟她适才已经对小姐撒了慌,说她们夫妻恩爱,希望不要这么快就拆穿,两人若是今后能和和美美过日子,别说撒谎,就算减寿十年她也愿。 她赶紧上前帮顾时欢简单拾掇一番,鼓励道:「小姐莫担忧,他是你夫君,若是要对你做什么,皆属寻常,你只管尽好妻子本分就是。」 妻子本分是什么,顾时欢知道,她虽不爱读书,但也在阿娘的逼迫下看了几遍《女戒》,里头就讲到妻子对丈夫要敬顺。 第3章 听到外间的脚步声,她顿时心如擂鼓,想到要跟个糟老头子睡觉,心底十分排斥。 那人进来了,云纹暗底长靴上绣工精致,脚步一转又朝她这边靠近了些许,顾时欢不敢看人,低着头假装整理头发。 他不说话,她也不准备吭声。 过得片刻,那双靴子转了个方向,朝净室而去,没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沐浴的水声。 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出去了,连顾嬷嬷也不见了身影,顾时欢又紧张又害怕。适才她就感觉到了,那人进来时带着一身寒气,虽才是初秋,但也让她忍不住打摆子,正如嬷嬷所说,他实在太冷清,进来一句话也不说就去净室。 她这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脑中飞快想着应对法子,可想了半晌也毫无头绪,里头的水声没了,眼见他就要出来,她飞快的爬上床将自己裹在被褥中装睡。 祝长君出来时,见她已经躺在床上,他脚步踌躇,他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往常他来正院,她从来不会有好脸色,不是斜眼瞪他,就是嫌弃的问他有何贵干,有事快说无事就快走,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样。 可今晚她很奇怪,站在那低头不语,手指绞着头发,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似乎还有些……紧张? 为何紧张? 知道他今晚是要来圆房的?她想通了?不想跟他对着干了? 祝长君对她的态度有些迷惑,莫不是前几日她回娘家,大长公主对她耳提面命了一番?可她顾时欢也不是那种乖乖听话的人呐。 他缓缓走近床榻,见她贴着墙壁窝在被子里头,留了一大片地方给他。 成亲以来,这张床他只睡过一次,还是成亲那日。洞房之夜,彼时两人互相嫌弃,内心都对亲事极为不满,可又不能明目张胆不满,毕竟是圣旨赐婚。于是两人各自划线,泾渭分明的睡了一夜。 他咳了两声,见她没反应,自己脱鞋上床躺下来。 烛火昏暗不明,室内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还没睡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圆房的事,晓之以理?说既然成亲了那就别乌鸡眼了,将就过吧,还真能离了不成?我祝家需要个嫡子,你既占了这正妻之位,总该……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她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吵一架,想想还是算了。 要不,直接开始?先抓过来摁住,随后这样那样一番,至于事后她想怎样,那事后再说。 也不行,若是他敢来硬的,她能把丞相府房顶都掀了。 祝长君望着头顶的百花帐想了许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床板,转头看过去,她仍旧一动不动,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 「顾时欢?」 她脊背明显僵了一瞬。 「你可知,我今夜过来所为何事?」 她还是不说话。 「……你若是也没意见,那……我就开始了?」 他伸手去扯她被褥,然而才轻微扯了一下,就被她大力的又扯回去,拒绝之意明显。 「……」 祝长君又躺了回来,心想,她果然还是不愿意,虽然态度有所改变,可始终没想着要跟他好好过日子。 算了,先在此将就睡一晚,明日好歹有个交待。 他不习惯亮着灯睡觉,于是,下床吹熄烛火后,抱着双臂平躺下来,也不再理会身旁之人,阖眼想着朝堂之事,渐渐的,呼吸平缓进入梦乡。 他是睡着了,可顾时欢难耐,想着后头睡着个陌生男人,她连后背的皮肤都发痒起来,于是窸窸窣窣挪来挪去,额头都冒汗了,煎熬不已。 就这么折腾了大半宿,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祝长君已离开。 ☆☆☆ 祝老夫人得知儿子儿媳在一起过了一夜,十分高兴,一大早喝了两碗粥又吃了三张鸡蛋饼子。 吃完后,她问,「昨晚成了没?」 她在正院可是有‘眼线’的,就想知道两人昨晚情况如何。 素荷心里苦,自己喜欢的男人不要她,还要包打听他与夫人之间的房事,不过想起正院的丫鬟说昨夜一整晚安安静静,半点声音都没听见,便又放下心来,想必大爷也并不想与夫人圆房。但她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端端正正的回道:「老夫人,昨夜没动静,想必……」 祝老夫人闻言,有些失望,好不容易说动那儿子去正院睡觉,却什么事都没干成。她拿起茶杯漱口,漱着漱着觉得不对劲,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莫不是……儿子那方面不行? 哎呀,最后知道真相的她眼泪掉下来。 想来这三年,儿子并不是不愿圆房,估计是知道自己不行才不好意思去跟他媳妇一起睡。她就这么个儿子啊,若是真有隐疾,那她祝家岂不是绝后了? 造孽哟…… 儿子心里估计也不好受吧?自己总是逼着他,却没能体会他心里的苦,唉……都怪她这个做娘的太粗心! 自以为窥见真相的祝老夫人默默抹了几把眼泪后,重振旗鼓,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她儿子治好隐疾。 第4章 第一步,先调理身子。于是赶紧吩咐素荷去把库房里头的补品都搬出来晒晒,什么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有多少搬多少。 于是,祝长君的午饭里头便多了一碗‘爱心鸡汤’。 「这是什么?」他盯着一大碗黑乎乎的东西皱眉,仔细闻竟然还有淡淡的腥味。 「老奴也不知,这是老夫人吩咐厨下给大人补身子用的,说您整日忙于朝政辛苦了。」祝管家老实巴交的回答。 祝长君点点头,南边入秋以来接连下了大半个月的雨,许多地方闹水灾,朝中上下都忙着处理灾情,这段时日,他确实有些疲惫。于是,端起碗忍着那股腥味一口喝尽。 不错,立马起效果,此刻就觉得精神振奋。 ☆☆☆ 户部的官员们觉得今日他们的丞相大人格外怕热,窗户全开了,还仍是额头冒汗,没说到两句话,连那襟口也扯开来透气,袖子还挽得高高的,完全没了往日大越朝第一翩翩郎君的模样。 「大人,您觉得这银子要不要继续拨下去?」一个户部官员小心翼翼的问,因为他们丞相大人的脸上显得很不耐烦,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办事不利。 祝长君手中拿着账本,心里燥热得没心思看,他将账本撂一旁,「此事明日再议,今日到此为止,各位请回。」 丞相大人心中有丘壑,做事向来稳妥,众人放心,今日这样早下职,想必心中已有决策。众人临走时,还不忘礼貌性的拍个马屁:「大人英明!」 英明的祝大人甩了甩袖摆,脚步匆匆拐出了大门。 祝长君不知为何,很热!十分热!热得不行!回到府中就吩咐人提冷水进去给他沐浴。 祝全在外头守着,心中默数,他家大人已经用了六桶水,洗了半个时辰。这初秋的天气说热不热说冷也有些冷,大人竟然还能坚持洗冷水澡,果真毅力过人,他祝全佩服! 晚饭的时候,那碗十全大补汤又来了,祝长君隐约觉得今日的异常与这碗补汤有关,可看着老母亲期盼关爱的眼神,他不忍拒绝,咬牙一口喝尽。 祝老夫人流下欣慰的泪水。 「母亲怎的哭了?」祝长君急了,这回竟是真哭。 「无事,娘只是想起你那死鬼爹就只给祝家留了你这么个种,心里头就难受。」 祝老夫人的意思是,好不容易留了个独苗苗,可那方面却不行,天可怜见哟,她伤心难过。 可祝长君却理解成了,他母亲拐弯抹角又要他圆房或者纳妾,这次真情实感的伤心难过。 作为大越朝出了名的孝子,他实在见不得母亲流泪,气血上涌,满口应承道:「母亲莫哭了,儿子今晚就去正院给您生孙子。」 ☆☆☆ 顾时欢还在吃晚饭时,婢女禀报说祝长君又来了,她一口米饭噎在喉中呛得昏天暗地。 她缓了许久,看了看天色,才将将掌灯,「今日这么早?」 顾时欢还在吃晚饭时,婢女禀报说祝长君又来了,她一口米饭噎在喉中呛得昏天暗地。 她缓了许久,看了看天色,才将将掌灯,「今日这么早?」 祝长君之前在母亲面前夸下海口,可真要付诸行动时又颇是犹豫,万一顾时欢还是拒绝,他该如何?真来硬的?怎么来? 想到此,脚步也缓了下来,随之一股烦躁蹿上心头,实在后悔当初为何要过那个桥,好死不死跟她一起掉进水中,若是娶个温顺贤良的想必就没这么多麻烦事。 他缓了片刻,见顾嬷嬷出来迎他,便努力压下心中那股燥热,抬脚进门。 顾时欢赶紧起身,她已经没有昨日那般紧张了,一回生二回熟,再有顾嬷嬷劝说了她一整日,她勉强没那么排斥他,并还努力想象以前是如何与他恩爱。 然而,她从小就只见过父母恩爱的样子,父亲是个温和的人,对母亲也温柔体贴,甚至还有些惧内,可不像面前的男人这般,光走进来就散发着一股清冷气息,让人亲近不起来。 她做好了心里准备,抬头朝他看去,只这一眼便愣住了…… 他倒也不是她想象的糟老头子一个,反而年轻俊朗,身姿挺拔,威严冷清的外表下却又透着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一旁的顾嬷嬷见她发愣,赶紧上前打圆场,问道:「大爷吃过了没?要不要给您添副碗筷?」 祝长君原本想说吃过了,可转念一想,吃饭能增近情谊,虽然他不想费这个心神,可今日有‘要务’在身,不防坐下来吃个饭,也好缓和下气氛。 他点头,「那就添副碗筷来。」随后神情自然的坐在顾时欢的对面。 他身材高大,这样一靠近,顾时欢有些被压迫的紧张感,赶紧埋头吃饭。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各自吃得安静。顾时欢似乎也吃得专注,她含着米饭细细咀嚼,余光瞥见一双筷子伸过来,夹着一片牛肉。 「别光吃米饭。」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本该是悦耳的声音,却带着上位者的威严,蓦然让顾时欢想起自己的夫子。 第5章 那岑夫子总是板着脸,对她极为严厉,但凡背错文章,就要拿长长的戒尺打她。也不知为何,顾时欢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那不苟言笑的岑夫子。 如今,对面这位传说中的「夫君」跟那岑夫子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简单一句话便让她心肝胆颤。 她乖乖的夹起那片牛肉,小口小口的吃起来,不敢造次。 祝长君十分讶异,他只是想着不知开口说什么,见她光吃米饭,便夹了片肉过去探探‘敌情’。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吃饭,按着她往常的脾性,想必定要将那牛肉扔出来,再嫌弃的说一些难听的话,他已经做好了被嫌弃拒绝的心里准备。 可没想到,她不仅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那模样那姿态,竟然还有些……乖巧? 没错,就是乖巧。祝长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又夹了块鱼豆腐过去,依旧是乖乖的吃了,毫无怨言。 他心下诧异的同时,也暗自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她态度开始软化,也觉得这么乌鸡眼的斗下去没意思,好好拾掇拾掇,正经过日子才是实在。她昨日的拒绝想必是还不适应,既然如此,那自己今晚也就温柔些,好好与她说清楚,把这洞房赶紧圆了,生儿子才是紧要之事。 想通此事,祝长君突然胃口大开,也端着碗吃起来。 一旁的顾嬷嬷和丫鬟们看稀奇似的,今儿太阳打西边升起了?这是什么盛世和谐场面啊,她们正院的丫鬟盼这一天盼了许久,此刻见两人坐在一处安安静静吃饭,虽只是简单的互动,可仍是令她们内心激动不已。 顾嬷嬷更是差点老泪纵横,终于看见希望了,她一心盼着小姐能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别整日想那些有的没的。 她拿袖子压了压眼角激动的泪水,悄无声息的将丫鬟们都带出去,留下空间给这对握手言和的夫妻。 安静的吃完饭后,顾时欢磨磨蹭蹭,按她在家里的习惯,吃完饭会先去园子里溜圈消食,随后再回来洗漱,然后躺在榻上看话本,看困了再上床睡觉。嫁来丞相府后自己是怎么做的,她记不得了,因此,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她见祝长君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起来,有些迷茫的望着他。 若是往常,祝长君肯定会去认真读她的心思,可今日他实在燥热得很,身子气血翻涌,迫不及待想找个地方发泄一番,便想快些进入正题。 他朝外头吩咐道:「抬水进来。」 这就是要准备洗漱了,洗漱之后就是……上床安置。 顾时欢顿时又紧张起来,尽管今日得见他真容后,也没那么排斥了,可到底是个陌生男子,她想到一会儿要面对的事,又羞又怕。 祝长君见她傻站着,问道:「你先去洗?」 顾时欢赶紧点头,这会儿她只想离他远远的。 顾时欢动作缓慢,窸窸窣窣洗了许久,等祝长君洗完之后,天也彻底暗下来,室内点起了烛火。 她坐在梳妆镜前晾头发,想起适才顾嬷嬷进来叮嘱的事,咬咬牙,拿起长巾走过去,「夫君……」 这一声‘夫君’把祝长君唬了一跳,成亲三年还从未听她换过,咋一听,还以为是在唤别人。 此刻她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水红寝衣更显得她肌肤白皙如玉,消瘦的薄肩下却是不消瘦的胸脯,起伏壮观,那缎面料子也服帖得很,将她身形勾勒得极其……诱人。 祝长君喉头微动,哑声道:「何事?」 「我给你擦头发。」 他刚沐浴出来,坐在榻上,发尾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把床单都咽湿了一大片。 她竟然要帮他擦头发,这可不像她会干的事,不过适才连夫君都喊了,想必也是真想服侍他,于是,他转过身,坐得笔直。 顾时欢坐在他身后,拿巾帕先将湿发包起来用力压干水分,随后才细致的将头发一股一股的擦干。 她向来是被人伺候的份,从没有去伺候过别人,因此动作很生疏,也十分缓慢,那嫩白的手指时不时触碰到祝长君的脖颈,令他难耐。 「好了没?」这回声音更低哑,似乎在忍耐什么。 顾时欢以为他嫌弃自己擦得太慢,心里紧张,赶紧快速的胡乱擦一通,却不小心扯下了几根头发,惹得祝长君‘嘶’的一声皱眉。 这一声显得有些不耐烦,顾时欢听了更紧张,赶紧将巾帕扔在一旁,像个乖巧的学生般,坐得端端正正,「好了。」 祝长君转过身来,将她仔细端详了两眼,见她乖巧的模样,心底疑惑是疑惑,不过此刻也没耐心深思,他这会儿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不得不做,迫不及待! 「好了那就睡吧。」 说完,他率先躺下,且是躺在外侧,他手长腿长,这么一趟,从床头到床尾占了个满满当当,倒让顾时欢不知如何上去。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思索着该如何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优雅的爬进去睡觉。可面前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眼中似乎还蹿着火,不知是不是还在怒她刚才扯掉头发之事。 第6章 祝长君燥得难受,也憋得慌,见她还站在床边,以为她又要拒绝,眉头蹙紧几分,急切问道:「还不睡?」 顾时欢心头一颤,也顾不得优雅不优雅,赶紧从床尾这边爬上去。她小心翼翼不敢碰到他,心中紧张,衣角被压住也不知道,冷不丁被绊倒,整个人就这么朝他扑过去。 扑了个结结实实…… 两人都傻眼了…… 祝长君迅速反应过来,心想,好吧,就这么开始也挺好,于是抱着她反转过身,压在身下。 男人本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喝了大补汤,欲望如燎原星火,一发不可收拾。 夜间清风徐徐,从漆彩雕花镂空窗户吹进来,烛火也随之摇晃,室内昏黄微光。 气氛刚刚好…… 顾时欢紧闭眼睛,双手紧紧揪着床单,不敢呼吸,如缺水的鱼儿,憋得快要窒息。 男人的唇急切,声音大得仿佛外头的人也能听见,惹得顾时欢又羞又气。 他就不知道收敛些么?万一让人听见多臊人啊! 而且他怎么这样重?压得自己难受,她想挪动身子,然而才扭了一下,也不知触了他哪跟神经,突然发起狂来,接着下一刻,一阵疼痛袭来,令顾时欢措手不及,下意识的抬脚蹬过去。 只这一脚,便把正在紧要关头的祝长君踢到床下,摔了个狗吃屎。他不可思议的缓缓起身,看着床上闭着眼装死的女人,恼羞成怒,捏着她下巴迫她睁开眼睛,咬牙切齿道:「顾时欢,你若不愿就早说,何必如此戏弄人?」 前一刻还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突然变得这么凶,顾时欢瞬间眼眶红了,也不知是委屈的还是疼的。 祝长君见她红了眼睛,愣了一瞬,放开她,穿上衣裳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祝长君一走,顾嬷嬷赶紧进来,见顾时欢眼眶泛红,着急问她发生了何事。 顾时欢委屈得很,身上拢了条薄被,一头扑进顾嬷嬷怀中,放声大哭,「嬷嬷,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个地方,我要回家,我想阿娘想爹爹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顾嬷嬷心疼,以为是祝长君趁她家小姐失忆就欺负她,心里气极,咬着牙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大爷他欺负你了?」 顾时欢拼命点头。 「如何欺负的?」若是太过分,少不得要跟大长公主说说。 「他、他、他……」如何欺负呢?顾时欢不知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他弄得我很疼,我蹬了他一脚,他就凶我,呜呜呜……哇哇哇……」眼泪哗哗哗。 顾嬷嬷听完愣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见顾时欢哭成个泪人,她赶紧安抚道:「小姐,这事……你确实也有不对,女人家第一次难免会疼些,你忍忍就过去了。男人最好面子,尤其是这方面,你这么一脚踹过去,他纾解不得又出了丑,难怪会发怒。」 顾时欢哪里听得进去?哭嚷着要立马收拾东西回家,顾嬷嬷说好好好,随后等她哭完了,给她看了看伤处,还好只是流了点血。扶着她去净室洗干净后,让人给她端来一碗最爱吃的红豆蜜糖水,顾时欢才彻底平静下来。 她苦口婆心,「小姐,那些回娘家的话可莫要再说了,为了娘家好,你得忍着些。」 顾时欢不解,「为何?」她阿娘可是大长公主,是皇上的姐姐,难道还怕他祝长君不成? 顾嬷嬷一一给她分析眼下境况,「这是皇上赐婚,你们即便私底下再如何闹,但也不能闹出府外头去,若是让皇上得知你们不满这桩婚事,你觉得他心里是何滋味?再说了,虽然夫人是大长公主,可哪里得皇上正眼瞧过,这些我不说你也应该晓得。」 大长公主不是皇帝的亲姐姐,天家兄弟姐妹众多,个中感情也十分淡薄。更何况,皇帝的生母元淑妃曾是大长公主生母景贵妃身边的一个婢女,因被先帝看中睡了,事后景贵妃认为她背主爬龙床,一直怀恨在心,便总是可着劲儿的欺负元淑妃母子。哪知后来先帝驾崩后,他的七个儿子为争储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健全的八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捡了漏,才成了皇帝。 他一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了道圣旨让景贵妃陪葬,可见是有多恨,连带着对大长公主也没好感,等她年纪一到,草草赐了个经商起家的顾驸马给她。因此,大长公主听起来名声响亮,可实际上完全及不上手握实权的祝丞相。 顾嬷嬷喝了盏茶润喉,继续说道:「 再说大公子,也正是因你的婚事才得以谋了个吏部郎中,要不然,凭他年纪轻轻又毫无根基,这从四品官职哪里轮到他坐?」 顾时欢有个哥哥,比她大四岁,叫顾时茂,去年六月升职入吏部,得上司吏部尚书看中,将嫡三女儿杜玉兰许配给他,今年初才成的亲。区区一个翰林小生突然跃居绯袍之列,又是升官又是娶妻的,说没丞相这层关系,谁信?! 「还有……」顾嬷嬷又再次说道:「大小姐嫁进文国候府三年无所出,依旧腰杆子硬是为何?还不是仗着你这桩婚事?文国候巴结祝丞相,连带你姐姐也在侯府受人敬重。小姐请想想,若是你这亲事没了,她境遇又当如何?」 第7章 顾时欢上头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三岁,叫顾时嫣,嫁给文国候世子郑霍为妻,成亲三年无所出,因底气不足,便主动给他纳了两门妾室。虽不得夫君喜爱,但颇得公公婆婆看重,手里握着侯府中馈大权。 听完顾嬷嬷的一番话,顾时欢沉默了,手里的红豆蜜羹也不香了。她记忆中自己在家颇受爹娘疼爱,哥哥姐姐也宠她,没想到自己缺失的这几年记忆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如此一来,自己倒不好任性了,可想起之前祝长君凶巴巴的样子,内心忍不住有些发憷。 真要与这么个人过一生么? 抱着这个问题,她想啊想,进入了梦乡。 ☆☆☆ 话说回祝长君这边,他气冲冲的回到外院书房,洗了半个时辰的冷水澡,才堪堪将那腹下的火给压下去。 想起以往他去正院,次次抱着准备跟她好好过日子的心思,次次被她冷若冰霜的拒绝,那倒没什么,至少他也没少块皮肉,她不喜欢他走就是。可这次,顾时欢实在过分,竟然敢将他踹下床,想他堂堂一国丞相,受万人敬仰,却在府中被自己的妻子羞辱,着实可恨! 他气不过,又不能拿她如何,兀自憋闷了半晌,又咕咚咕咚的喝了几盏凉茶,才准备歇息。 可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也不知为何,脑中反复浮现出顾时欢的模样。 衣衫半解的模样…… 含羞带怯的模样…… 媚眼如丝的模样…… 还有那玲珑有致的身子…… 他越想身子越热,越热心里越烦躁,最后气得攥拳使劲捶了一下床板,坐起身低骂了句,「顾时欢这个狐狸精!」 随后,往净室解决去了。 再出来时,身心舒畅了许多,反正睡不着,索性坐书桌前处理庶务,就这么精神十足的熬了一整宿。 翌日,当户部官员再次见到他们丞相大人时,他眼下乌青,下颚还新冒出不少胡渣。众人心底越加佩服,你看,他们祝大人为了江南水患愁的侧夜未眠,如此心系苍生,着实令人敬佩,难怪年纪轻轻便是内阁宰辅,羡慕不得!羡慕不得啊! 老规矩,先拍一通马屁,「大人如此兢兢业业、鞠躬尽瘁,实乃百官表率啊,还望大人多保重身体,咱们大越朝可不能缺了您!」 祝长君已经被这些人的马屁拍得麻木,听完眼皮都未曾掀一下,直接拿起账册看起来。 ☆☆☆ 元安堂。 祝老夫人得知昨日总算成事,心里高兴,虽然……短了些,不过没关系,日后再慢慢调养。 至于怎么调养,她得拟个章程出来,便请来了惠安堂的老大夫,坐等祝长君。 于是,当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半路被老管家拦下说老夫人有请。 他问:「何事?」 老管家摇头不知,「倒是请了大夫过来,许是老夫人身子不适。」 连大夫都请来了,想必身子是真的不适,祝长君抬脚匆匆往元安堂而去。 待进得堂屋,见母亲与大夫两人谈笑和谐,他疑惑,「母亲身子不适?」 「并非我不适,而是你。」 「我?儿子身子骨向来好,母亲不必担忧。」 啊呀,她儿子死要面子还逞强,祝老夫人一脸心疼加怜惜。 她说,儿子你有病! 祝长君说,不,我没病! 她说,儿子你别犟,有病没病大夫说了算! 于是拉着他进内堂,请大夫诊脉。 老大夫号了号脉,又细细问了些事,比如,祝大人您平日里常吃什么?夜里几时入睡?可否梦遗?一个月行房多少次?一次多久? 问题一个比一个露骨,一个比一个玄乎,祝长君再是迟钝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脸上青了白白了青,想他堂堂大越朝丞相,年纪轻轻却被人怀疑不能人道,实在有损颜面。 于是,沉了脸,「母亲胡闹,儿子没问题!」 祝老夫人不依,「没问题,怎的时辰那样短?」 「……」 不短啊,他自己解决都手酸,哪里短? 可这话没法说出来,他脸上难堪,欲言又止。 这模样看在祝老夫人眼里,就是有苦说不出。 儿砸,我懂你! 她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个同情和安抚的眼神,起身先送老大夫出去,随后返回来语重心长的劝他,「长君啊,有病治病,莫羞,你还年轻,要有信心,我也不逼你生孙子了,你先安心调养。」 「……」 祝长君昨夜才下定‘日后再也不去正院’的决心,这会儿就被他母亲轻易打破了。 他想好了,不仅要去正院,还得常去,务必得磨个儿子出来,以证清白! 祝家是三代内阁重臣,先帝赐宅,因此,丞相府占地颇广。其宅院古朴精致,光从园中的设计便可窥见,亭台楼阁、小桥湖泊、九曲回廊穿于林立的假山之间,月洞门隐在茂密的青竹之下,羊肠小径上鹅卵石大小均匀,连廊下的盆景都是修剪齐整的小叶紫檀,处处精致,处处风景。 第8章 一夜秋雨过后,园中的花草显得更加鲜活青绿,还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顾时欢沿着小径慢走,身后跟着她的三个陪嫁丫鬟,凝翠、凝香、凝知。 凝翠最是机灵,打探消息十分拿手,从她家小姐嫁进来不到第二日,就将丞相府的人事打探得七七八八,因此有什么事情只要问她,多半都清楚。 顾时欢失去记忆之后,凡事都不需要她问,凝翠自己就会主动将事情细枝末节一一讲给她知晓。 比如这次顾时欢准备去元安堂探望老夫人,凝翠便将元安堂的事细说给她听: 「小姐,老夫人寡居多年,为人还挺和善,不过,就是她身边有个叫素荷的丫鬟,眼高于顶,往常见了咱们正院的人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十分瞧不上咱们正院呢。」 「为何瞧不上?」 为何?因为她家小姐不得大爷宠爱,且大爷又极其孝顺老夫人,颇是看中元安堂,甚至连元安堂的丫鬟们都看重几分。不过这话不能说出来,顾嬷嬷说了,不能在小姐面前再提过往之事。 「听说老夫人要将她送给大爷做妾,许多人都巴结她,她这会儿都拿自己当半个主子呢。」这倒是不假,府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事,只不过老夫人给大爷提了多次,都被大爷拒绝了。 顾时欢皱眉,「还有这事?那他……大爷同意了?」 凝翠摇头,「没呢,说素荷是老夫人用得最顺心的丫鬟,若是给了他,他心中不安,便拒了没要。借口是这么个借口,不过依奴婢想来,八成是大爷看不上她,大爷是何人?位高权重、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怎会稀罕个丫鬟做妾?也就老夫人喜欢她罢了。」 顾时欢狐疑,「等等……你说的什么英明神武俊朗非凡惊才绝艳的人是谁?」怎么她一点也看不出? 殊不知祝长君是凝翠心中的高岭之花,因听过太多关于他的事,崇拜得不行,赞美之词随便一说就能说他个几箩筐不要钱。她十分肯定的点头,「小姐,真的呐,咱们临安城许多贵女都想嫁大爷呢,不过最终还是被您给截胡了。看来,小姐才是英明神武。」 顾时欢触不及防被拍了个马屁,很舒爽,又问,「那老夫人喜欢我吗?」 凝翠脸上迟疑,「应该喜欢吧?」 「何为应该?」 「小姐,您以前几乎不去元安堂,极少见到老夫人,奴婢也不知她喜不喜欢您,不过,您善良又美丽,老夫人定会喜欢的。」 又被拍了个马屁,顾时欢满意极了,顿时信心大增。她之前冷静的想了几日,已经歇了和离回家的心思,按嬷嬷说的,既然嫁了人就好好过日子。 所以,首要的事,就是先熟悉熟悉府里的人。 正好前两日大长公主给她送来了一筐新鲜的江南柑橘,滋味酸甜。临安城还没这样的鲜果,不过大长公主嫁了个富户,顾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什么北边的山珍、南边的海味都能第一时间给弄过来,这新鲜的柑橘便是顾驸马花重金从江南快马运过来的。 顾时欢吃了几个,极是喜欢,便也想着给祝老夫人送一些过去。她极其大方,一送就直接送半筐,后头凝香和凝知抬着都吃力呢。 元安堂。 老夫人听丫鬟禀报说顾时欢来给她请安,唬了一跳,扔了手中的瓜皮,拍拍手,赶紧去堂屋端正坐好。 这还是儿媳妇第一回 正儿八经的来给她请安,顾时欢嫁进府三年,一直待在正院,偶尔遇见便是晚饭后逛园子消食的时候。但今年她腿脚不太好,吃完饭就近在自己院中消食,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顾时欢了。这会儿听说她要来请安,惊诧的同时,也狐疑她到底是有何事,莫不是知晓了儿子那方面不行,跟她诉苦来了?哎呀,那一会儿要怎么做呢?是先装作感同身受安慰一番,还是拿出做婆婆的威严来让她莫要想些有的没的?要不还是先安慰吧,好歹第一回来请安,得待她和善些,嗯,就这么办! 祝老夫人片刻便打好了腹稿,只等儿媳妇来向她哭诉。可顾时欢进门时一脸笑意盈盈的,还让人抬了一箩筐柑橘过来。两人甫一见面都不知说什么,顾时欢是不记得祝老夫人,祝老夫人是许久没见过她,于是客客气气的喝了半盏茶后,祝老夫人耐不住了,一脸慈祥的频频看向顾时欢,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顾时欢见祝老夫人似有话要说的模样,问她,「母亲可是有话要说?」 算了,你不问,那我说吧,祝老夫人快速重新整理了遍腹稿,随后长叹一声,「长君媳妇,我晓得你心里苦,这三年来难为你了。不过,你放心,我让大夫看过了,长君身子无大碍,多调养些时日就好。」 顾时欢莫名其妙,「母亲的意思是?」 祝老夫人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大夫说了,男女伦敦乃阴阳结合,长君要想治好病,也需要你多多配合。」 老夫人神情郑重,仿佛在交代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情,惹得顾时欢也郑重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她十分认真的点头,「母亲放心,儿媳一定会多多配合。」随后又问,「母亲让儿媳配合什么?」 第9章 儿媳妇竟然问得这般细致,那祝老夫人也答得极其细致,「自然是房事上多体谅你夫君,他也不容易,这三年来鲜少去你房里,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心有余力不足啊。」 顾时欢这下总算明白老夫人说的是什么事了。 男女行房之事,她懂,前儿嬷嬷还给她看了好些插画本子呢。不过令她诧异的是,祝长君不行么?啊呀,难怪她踹他下床时,会那般生气,原来是自己不经意间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啊。 他本就有疾,自己还那样对他,顾时欢心中愧疚不已,暗暗决定回头找个机会给他道歉,顺便表达一下对病患的关爱之情。 于是,她郑重点头,「母亲放心,儿媳省得。」 ☆☆☆ 离开元安堂的时候,顾时欢看了看领路的丫鬟,观她穿着打扮与其他丫鬟不同,府中奴仆是不允许佩戴首饰的,可她不仅手腕上戴着个玉镯子,耳朵上还挂了一对珍珠耳坠。她走路如弱柳扶风,那珍珠耳坠也在脖颈边摇摇晃晃。 「你叫素荷?」 素荷行了个礼,态度有些敷衍,「正是奴婢的名字。」 她想做大爷的妾,顾时欢本来觉得没什么,可她一个奴婢却对主子态度轻慢,就令她不喜了,想着她是老夫人身边得意的人,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上下扫了她两眼,说道:「果然人如其名,挺素的,好名字!」 听得她的话,素荷气得袖子都快扯烂了。前儿大爷才拒了她,她什么都好,就是模样不出挑,府里的人私下都说大爷瞧不上她的模样。因此,顾时欢这句话直接戳了她心窝子,心里暗恨,但敢怒不敢言,目送顾时欢离去的背影,她低低呸了一声。 你顾时欢又好到哪里去?临安城人人嘲笑的草包美人罢了! ☆☆☆ 祝长君回到府中时,已是掌灯时分,正院的丫鬟来请他去用饭。 祝长君疑惑,「你家夫人有何事?」好端端的,突然请他去用饭,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不安好心。 丫鬟凝香胆子小,见祝长君严肃挑眉,她心里发憷,说话也哆哆嗦嗦,「夫人说……说……给您赔罪呢。」 祝长君冷哼,果然是别有目的,她顾时欢岂会是服软赔罪的人?不过,他还是抬脚去了,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时欢这边欢欢喜喜的备了一大桌菜,准备关爱一下‘病患’祝长君。她站在旁边热情的指派丫鬟们忙活,「对、对、对,这盘菜就放那里」、「再把那个摆过来些」、「这汤太淡了,加点盐」。 一切准备就绪,她颔首对自己的安排感到满意。 ‘病患’祝长君踏着月色进门,屋子里灯火通明,桌上饭菜丰盛,桌边坐着的女人一身粉衣,眉间火红的梅花钿,在烛火下妖艳异常。 美食、美酒还有笑得美艳的妖精,这场景……怎么看都怎么像鸿门宴。 祝长君踏着月色进门,屋子里灯火通明,桌上饭菜丰盛,桌边坐着的女人一身粉衣,眉间火红的梅花钿,在烛火下妖艳异常。 顾时欢见他来,起身相迎,「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着实热情,让祝长君心头一颤,预感今晚恐怕不是简单的鸿门宴。 他「嗯」了一声,坐下来,婢女端来温水和巾帕给他洗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显得很有力量。他擦完手后端坐着,看向顾时欢,姿态带着几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威严,「顾时欢,你让人请我过来,有何事?」 顾时欢原本是想要给他道歉的,可他这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反倒让她不知该如何开口,于是,随意想了个理由,说道:「呃……无事,就是突然想和夫君一起吃晚饭。」 祝长君不信她,手指习惯性的敲着桌面,带着几分催促,「我要听实话。」 这时,丫鬟们都已经退了出去,顾时欢先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眨巴了两下眼睛,难为情道:「夫君,那日夜里,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还敢踹他,若是故意的岂还得了?祝长君不领情,她那一脚令他记忆深刻,被妻子踢下床实在有损男人颜面,又岂是她三言两语一顿晚饭就能勾销的? 「是否故意,你我心中清楚。」 若是往常,他这副万年冰霜的模样,定会让顾时欢发憷,可自从得知他那方面有疾之后,她心底完全被同情占据。他的冷清在她看来是一种自我保护,他的严肃许是怕别人看穿心底的自卑,才用来武装自己。 因此,祝长君越是冷清,顾时欢眼底的同情怜惜越盛。想他做为一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外呼风唤雨,可没想到私下里却有这样一个难堪的隐疾。唉,着实可怜呐。 祝长君喝了两口汤,被她这眼神弄得一头雾水,「顾时欢,你到底想做什么?」 「夫君莫难过,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我今儿上午去了元安堂,母亲把真相都告诉我了。」 祝长君皱眉,隐约感到不妙,「什么真相?」 第10章 你看,他竟然还不愿承认,真的太死要面子了。 顾时欢理解,她叹了口气,「你明明那方面有疾,为何不与我说,我……早知道是这样,那日就不该……」 明白她想说什么,祝长君沉下脸,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睛打量她,「你想说什么?」 神情危险…… 按她的脾性,得知这么个事,肯定要放肆嘲弄,此刻她神色越是平静,说明心中嘲弄越盛,祝长君心底的怒气也越盛。 然而,顾时欢只顾着同情了,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神色,「夫君,这种事不丢……啊……」。 她才说到一半,就被祝长君一把扯过去,坐在他腿上。他捏起她小巧的下巴,语气温柔得滴水,「你觉得我不行?」 若是朝中的官员,定会清楚,但凡祝长君温柔的说话,那说明内里已经酝酿了狂风暴雨,随时都会一触即发。可顾时欢不知道,以为她的善解人意令他感动,于是还傻傻的安慰他道:「夫君别难过,你会好起来的。」 然而下一刻,天旋地转,不过眨眼间,就被他摁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那薄唇笑得邪气,眼里却蹿着怒火,「夫人,我行不行,不都是在你一念之间么?即是如此,那就让你见识一下。」 他恶狠狠的去扯她腰带,顾时欢有些害怕,使劲捂着不让他解开,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我错了。」虽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可遇事先认怂绝对是万年不变的保命法则。 「错在哪里?」 顾时欢眼神无辜,小心翼翼摇头,「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啊,难道是揭穿了他的秘密,让他恼羞成怒了? 祝长君看她不见棺材不掉泪,手下发狠,拨开她就去扯衣带,三两下就扯开了。 入眼便是白花花一片,在烛火下泛着柔光,细细的红绳绕过修长的脖颈,搭在纤细的锁骨上,显得格外诱人。 祝长君愣了一瞬,盯着她的眼睛,哑声问道:「顾时欢,你故意的?」 虽是初秋,可夜间寒凉,她却衣裳单薄,衣带一扯便落,还有那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简直就像早有预谋。 至此,祝长君有些搞不清她到底是何目的了,若说是想通了给他生儿子,可之前为何踹他下床?若说只是想趁机嘲弄他,又为何这般欲拒还迎的模样? 要不要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祝长君在要与不要之间徘徊,过了片刻,还是遵从内心。这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夫妻行房天经地义,再说了,她主动送上来,他又何必当正人君子拒之门外? 于是,他将她捞起,匆匆往内室而去。 红帐垂落,不一会儿,里头便响起了羞人的声音。 可惜了外间满满一桌子菜,没被主人吃两口就渐渐发凉,满室烛火也燃尽了几根。 如此丰盛的「晚餐」,祝长君吃得格外有耐心,然而正欲进入正题时,外头有人禀报,说沈慕言沈大人有急事求见,正在外院厅堂候着。 听到‘沈慕言’三个字,祝长君如兜头泼了瓢冷水,再好的兴致也没了。他盯着身下的人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顾时欢也眼含春水的看着他,「怎的了?」 「沈慕言来了。」 来了就来了啊,有什么关系吗? 见她一脸茫然,祝长君疑惑,蹙眉问道:「他来了,你难道不想见见?」 沈慕言这个人,顾时欢熟悉,沈大学士家的二公子,就住在她家隔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沈慕言对她极好,她也喜欢和他一起玩儿。尽管后来长大男女授受不亲不能常见面,但他还是私下偷偷的让婢女给她送零嘴儿,总之,两人感情极好。 不过后来怎样了,顾时欢不记得了,她已经嫁人,那沈慕言是不是也娶妻了?应该是吧,他比她大三岁,想必也早已成家。 但沈慕言来了,她为何一定要见他?当然,毕竟是小时候的好友,若是能见见,她也是极高兴的。 于是,便顺着话头答道:「好啊。」 她这一声‘好啊’,把祝长君最后一丝兴致也灭了个干净。他突然很恼火,将她身子重重翻转过去,扯出被她压住的衣袍穿起来,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大步离去。 祝长君走后,顾时欢在床上楞了半晌,他怎么又生气了? 简直莫名其妙! 看了看自己身上,胸前斑斑点点红痕,她脸红发烫,缓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心里暗自嘀咕,这人是属狗的么! 她起身喊顾嬷嬷进来洗漱,简单拾掇了一遍,「嬷嬷,换件衣裳吧,我要去外院。」 原先那件衣裳已经被扯坏,而且她准备出门去见见沈慕言,外头风大,得穿件厚点的。 「小姐,都这么晚了,您去外院有何事?」 「慕言哥哥来了,我去见见他。」 一听沈慕言来了,顾嬷嬷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造孽哟,她家小姐怎的失忆了也还惦记着那人?难怪适才大爷气冲冲的出门。 第11章 不过,顾嬷嬷还是试探的问了句:「小姐为何要见他?」 为何?反正他来都来了,就去见见啊,她许久没见慕言哥哥了,有许多话想问他呢。 顾嬷嬷皱眉,「小姐,恕老奴直言,沈大人您还是不见的好。」 「为何?」 「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您又是有夫之妇,万一被人看见了说闲话可不好。」 「不是有祝长君在嘛,我们又不是单独私会。」说完,她一阵风似的跑出门了。 顾嬷嬷赶紧让凝香在后头提灯跟着,摇头叹气,作孽哦! ☆☆☆ 外院书房,祝长君与沈慕言坐在太师椅上谈事,隐约听见外头顾时欢和祝全说话的声音,随后又瞥见一袭白衣裙角飞动,眨眼间入了旁边花厅,就知道是顾时欢真的来了。 他内心突然烦躁起来,听沈慕言禀事也心不在焉,只顾着打量眼前的男人。 这个比他小六岁的男人,坐得端端正正,说话和风细雨,眉目长得太精致,甚至偏女相,身躯瘦弱,一看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这样的人,若不是汪老推荐过来,他是绝不会考虑让他在手下做事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偏女相且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竟然还敢私下惦记他人之妻,着实可恨! 沈慕言是戊九年的状元才子,满腹经纶,作得一手好文章,为人谦卑低调和气,又是个俊秀后生,倒是比祝长君这个清冷严肃的人在中堂更受同僚们欢迎,私下里众人邀约吃午饭皆喜欢叫上他,可从来没人叫过祝长君。 这一点,让祝长君暗自生气。 他哪里不好?为何人人都喜欢这个小白脸? 过了半炷香时辰,沈慕言说完江南水患的赈灾情况,询问:「大人觉得此事可还妥当?」 尽管祝长君不喜欢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做事灵活通达且干净利落,是个难得的助手,假以时日定能在官场里出人头地。 只不过之前他说了些什么,自己没什么心思听,闻言,点点头,「好,夜已深,你回吧。」 沈慕言起身,拱手一拜,随后退出去,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侧头看了看花厅处。适才顾时欢的声音他也听见了,很想见见她,可此刻不是见面的时候,于是收回目光,抬脚要走。 这时,顾时欢出来了,「慕言哥哥?」 这声‘慕言哥哥’喊得清亮,带着七分熟稔三分惊喜,沈慕言转身笑着看她,眸子温柔,「你来了。」 按理他应该称呼一句「祝夫人,」可顾时欢与祝长君这桩婚事是怎么回事,全临安城的人都清楚,他们和离是迟早的事。因此,沈慕言迟迟未娶妻,也就是想继续等着她。 有这般情愫在里头,「祝夫人」这个称呼他是再怎么也叫不出口。 顾时欢请他到花厅坐下喝茶,问了他的一些近况,又问了小时候两人共同种的桃树结果子了没?还有阿致,阿致是条狗,顾时欢九岁时捡的,彼时大长公主对绒毛动物过敏,她不能养在家里,便托沈慕言照顾。 总之,问的尽是些她未出阁前记得的事,也基本上是两人一起做过的事。 两人聊得投入,时不时欢笑出声。 隔间书房的祝长君仍旧坐在那张太师椅上,未曾挪过身。他手指摩挲着茶杯,眸子深沉,不知在想什么,浑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她们的对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一起做过许多趣事,有着共同的回忆,说说笑笑,毫不避讳隔间书房还有个自己。 忍了片刻,再忍无可忍,他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搁,起身走到花厅门口,「夫人,夜深了!」 顾时欢聊得尽兴,没有察觉他话语中的怒气,起身准备告辞之前,还笑意盈盈的问:「慕言哥哥何时再来?」 祝长君的怒气,顾时欢感受不到,可沈慕言背着身却能感受得清清楚楚。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无需动手,只通过周围的气息便能在瞬间斗上几个回合。顾时欢的举动令他大获全胜,他笑得宠溺,眼中是藏不住的柔情,「还不知,有事就会过来。」 顾时欢点头,「那下次慕言哥哥再来,一定要让人通知我,我还有话想说呢。」 他温柔回应,「好。」 顾时欢站在台阶上目送沈慕言走远,忽闻身后男人阴恻恻的声音:「怎么,人都走了,还舍不得?」 是挺舍不得的,她还有许多事都没来得及问呢,有些遗憾,看来只能等下次再见了。 祝长君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难舍情绪,忍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爆发了。他上前捏住她手腕,迫她靠近,语气如腊月寒冰,「顾时欢,你如今做事就这般不遮掩了?」 顾时欢疼得皱眉,她不清楚祝长君为何突然发脾气,他此刻像只暴怒的狮子,与之前跟她温柔缠绵的男人仿佛不是一人,心里又怕又委屈,便使劲甩开他的手,「你快放开,弄疼我了。」 祝长君不仅没放开她,反而手上更用了几分力道,顾时欢‘啊’一声,疼得想哭,顾不得其他,凑上去就朝那青筋暴露的手背上使劲咬了一口。 第12章 骤然传来的疼痛,令祝长君松了手,随后整只手臂都疼得没了知觉,看着罪魁祸首提着裙子逃之夭夭,他闭上眼睛缓了许久。 ☆☆☆ 顾时欢回到正院,坐在榻上让顾嬷嬷上药,祝长君手劲太大,捏得她手腕都红了,这会儿还疼着呢。 顾嬷嬷不知两人发生了何事,往日两人就算再闹,也没有到动手的地步,她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大爷生气了?」 顾时欢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觉得祝长君这个人就是个阴晴不定的,你永远也琢磨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委屈,「嬷嬷,我什么都没做,他就凶我。」 没道理,难道是因为沈慕言?可往日她家小姐跟沈慕言见面,祝长君也没有怒到要动手啊。顾嬷嬷不解,只劝道:「总之,小姐啊,你若想日后在丞相府好好过日子,就别再见那个沈大人了。」 「为何?」今日是顾嬷嬷第二次劝她了。 顾嬷嬷思忖片刻,说道:「你与那沈大人走得太近,大爷心里醋了。你想啊,你和沈大人从小长大,感情深厚,可这世间,那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子感情深厚?」 顾时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么?」 「定然是的。」顾嬷嬷面不改色。 哎呀,这么讲起来,自己倒是错怪他了,顾时欢心里内疚起来。 顾嬷嬷看出苗头,问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顾时欢老实答道:「我……咬了他一口,还挺用力的,不知道有没有出血。」 唉哟,顾嬷嬷真是愁死了,好不容易她家小姐失忆忘记前尘往事,她盼着两人能趁机好好过日子,没想到,冤家隔千年还是冤家。 她叹气,语重心长的劝道:「小姐怎么能咬大爷呢,他是你夫君,你做妻子的合该温柔体贴才是,怎能可着性子来?」 顾时欢此刻也懊悔不已,「嬷嬷,那怎么办呢?」 顾嬷嬷眼珠一转,想了个主意,低声在她耳畔支招,顾时欢听完后难为情得很,「嬷嬷,又这样么?我今儿听你的话请他过来,可他起初还好好的,后来就莫名其妙生气了,想必是那方面自卑着呢。」 顾嬷嬷晓得她说的是哪方面,她倒是不觉得大爷会有那种隐疾。府里头最不靠谱的祝老夫人说的话,传给第二不靠谱的顾时欢,这事能准到哪里去?大爷若是不行,前几日那晚就破不了她的瓜,可见,大爷完全是个正常男子。 但此刻她也懒得争论此事,行不行还得她家小姐亲自去查验不是? 「常言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们本来就是对恩爱夫妻,若是因为沈大人之事有隔阂,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小姐你这次道歉得十分有诚意才行,就按老奴说的做,准没错。」 顾时欢半信半疑,「真的可以?」 「真的!」顾嬷嬷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加油吧。 翌日,顾时欢从起床就一直惦记着昨夜顾嬷嬷叮嘱的事,她派人盯着外院,若是祝长君回了就禀报她。而她自己则往厨房捣鼓甜羹去了。 顾嬷嬷说,为表诚意,最好她自己下厨给他做些吃食,顾时欢说她不会啊,嬷嬷说没关系,你就往做好的甜羹里头加点糖就行,权当你亲手做了。 顾时欢:这样也行? 顾嬷嬷:嗯,是的,大户人家的夫人装贤惠都是这么做! 于是,顾时欢兴致勃勃的去了,但她不甘于只在最后工序上加点糖,那样成就感不大,她要从生火开始,让旁边的桂婶子从旁指导。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捣鼓了近两个时辰终于弄出了碗像样的银耳甜羹,恰巧丫鬟也来禀报说祝长君回府了。 「凝香,端上甜羹,咱们走!」 凝香看着飘着糊锅皮的甜羹很迟疑,「小姐,真的没问题么?」 顾时欢问她,「有什么问题?」 凝香赶紧摇头,顾嬷嬷说了,不能打击小姐的积极性,遂改口问道:「那小姐可否要回屋拾掇一番?」 还拾掇什么?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邀功了,自己做了份甜羹,这可是件了不起的大事! 她将裙摆上的灰土抖了抖,带着凝香大步往外院而去。 到了书房门口,祝全站在外边守着,她问:「里头还有人?」 祝全低声回道:「大人还在与幕僚们商讨事情呢,要不您先在花厅等一会儿?」 「也好。」 顾时欢心情愉悦,在花厅十分有耐心的等了一会儿,见隔间屋里的人还没出来,百无聊赖打量起花厅的摆设。 格局四四方方,堂中端端正正的摆着两排太师椅,屋子左右角落各放着个齐人高的青花瓷瓶,三面墙壁上挂着字画,字画下头的高几上摆着几盆君子兰,还开着小白花,香气清幽。 从屋子的摆设便可窥见主人的脾性喜好,完全符合祝长君清冷严肃的风格。 不过,她凑近那些字画仔细一看,字体穷劲有力,上头戳着祝长君的印章。她暗暗撇嘴,哪有把自己的字画挂了个满屋子炫耀的?真是厚脸皮的男人! 第13章 她又喝了一盏茶,正想去问问祝全还需多久,如果太久她就让凝香回去把甜羹煨一下,免得凉了不好喝。恰巧此时隔间书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暴怒,听声音就知道是祝长君。 顾时欢心头一颤,踏出门口的脚又收了回来,想了想,不要今儿还是算了吧?她可不想去触霉头,但又可惜自己花了两个时辰做的甜羹,他还没尝一口呢。 犹豫间,隔间的门好像打开了,陆续有人走出来,她探头看去,幕僚们个个灰头土脸的出来,她更怂了。 「凝香,咱们……回吧。」 然而,祝全已经过来请她了,说祝长君在书房等她。 「你家大人今儿为何如此生气?」 祝全是清楚情况的,他家大人今儿在中堂都发了两通脾气了,还革职了几人,回到府里也不闲着,匆匆找来幕僚议事,没想到又…… 他悄悄说道:「是朝中之事,南边水患查出有人贪污赈灾银两。」 哦,那她此刻过去会不会挨骂啊,岑夫子也常生气,可从未像他这样发脾气呢。她脚步迟疑,忽听得里头的男人喊她,「进来!」 顾时欢深吸一口气进门。 「来找我有何事?」祝长君靠坐在太师椅上,手臂搭着扶手,一副大爷我很不耐烦的模样。 「那个……我做了甜羹来……来慰劳夫君,夫君这几日为朝事忙碌,辛苦了!」 祝长君抬眼打量她,眼里尽是疑惑,「顾时欢,你到底欲意为何?」 她近日的举动奇奇怪怪,让他摸不清后头憋的什么招数。 顾时欢无辜的眨巴了两下眼睛,「真的就是觉得夫君太辛苦,所以……」 「说真话!」祝长君打断她。 他语气严肃,令她心头颤了几颤,乖得像个犯错的学生,态度诚恳,「我……我就是来道歉的,昨夜不该咬你。」 祝长君的脸上总算平缓了些,他抬起右手睨了两眼又放下,顾时欢也看到了,上头还留着深深的牙印呢,可见是咬得狠了些。 她心中愧疚,走近两步,诺诺的问:「夫君,还疼么?」 「你说呢?」 顾时欢底气不足,「那……夫君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祝长君挑眉,「你真是来道歉的?」 她赶紧点头,是的是的,比金子还真呢。 「那你说说,除了咬我,你还做错了什么。」 「还有?没了啊。」她一脸茫然,实在想不出还做错了哪些。 祝长君眯起眼,「怎么,装傻呢?」 她又细想了一会儿,莫不是自己见沈慕言的事,他还醋到现在?那怎么办呢?保证日后再也不见沈慕言了?那怎么行,她还有许多事没问他呢。 她犹犹豫豫,那张精致的脸上黛眉微蹙,红唇紧抿,一身轻薄绢纱长裙,细腰高束,显得胸脯格外壮观,这般打扮,用意惹人深思。 她正思索着接下来该说什么时,却突然被祝长君一把拉过去,一个旋转间就坐在了他腿上。 她心砰砰跳,青天白日的,书房大门都还开着呢,他怎的一点也不遮掩? 祝长君懒得等她想托词狡辩,将她拉进怀中,试探她「道歉」的诚意。他右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见她没抗拒,挑了挑眉,抬手摩挲她的脸颊,片刻后问她,「这是什么?」 他摊开的手指上有一道黑痕,顾时欢一看,下意识的拿袖子抹一把,讪讪笑道:「是厨房的烟灰,不小心蹭着了,我今儿下午做了许久的甜羹呢,夫君要不要吃?」 「不急。」他此刻有其他想吃的东西。 祝长君好整以暇的打量了她片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除了紧张羞涩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东西。 他捏住她下巴,与她目光相对,声音暗哑道:「用一碗甜羹来道歉,诚意还不够。」 「那……那还要如何?」 「顾时欢,一直以来,在你心里,可有过我这个夫君?」 顾时欢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但顾嬷嬷说她们以往十分恩爱,想必她心里是有他的吧?于是,愣愣的点头。 「真的?」祝长君眸色变了变。 她再次点头,「嗯。」 「我不信,我要亲自验证一番。」他哑声说完,忽而凑过去,噙住那饱满的红唇。 书房里的响声太羞人,祝全赶紧捂着眼,悄悄将房门给他们关上,随后推着傻愣愣的凝香走远些。 祝长君亲了许久才放开她,见她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慌乱的眨阿眨,低笑了一声,「果然甜,我更喜欢这样的道歉。」他帮她理了理松开的衣襟,「夫人,记住了?」 顾时欢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憋着气轻轻点头。 ☆☆☆ 顾时欢晕晕乎乎的回到正院,兀自坐在榻上脸红得发烫,她做的甜羹他一口没吃呢,倒是把她里里外外吃了个干净。 这人怎的这样坏? 第14章 顾嬷嬷匆匆进来问她,「小姐,怎么样?大爷可有说什么?」 她摇摇头,「也没说什么,他觉得甜羹道歉没有诚意。」 「那大爷还气着?」 应该不气了吧?她走的时候,他一副满意的神色呢,「想必已经原谅我了……吧?」 顾嬷嬷不信。 于是她将书房里的事简单的说了遍,顾嬷嬷听后大喜,「哎呀,小姐这么做就对了。男人嘛,不就是喜欢妻子对他亲亲热热的?」 顾时欢想,可不?他虽然有隐疾,但也不妨碍他喜欢做那些事呢。 秋高气爽,微风和煦,阳光洒进楹窗,透过随风轻晃的帷帐留下一地浅影。 楹窗下的檀木榻上趴着个绝色美人儿,她双脚高高抬起有节奏的晃动着,不一会儿,又伸出手去够旁边盘子里的瓜果,露出一截纤长白皙的手腕。 顾时欢正在津津有味的看话本子。 这是顾嬷嬷今儿一早给她收拾出来的,见天气好,准备拿出晒晒。她起床时见院子里摆满了书,心中敬佩自己这些年竟如此勤奋好学,藏了这么多书,满满几大箱呢。 顾嬷嬷淡淡的抽出一本递给她,「小姐您看看吧。」 ……原来都是话本子呢。 这一看,倒把顾时欢看入迷了,一整个上午都趴在榻上没挪过身。 外头传来婢女们请安的声音,不一会儿那人就到了门口,先探头进来瞧了瞧,随后才小声的喊:「嫂嫂?」 这声音轻柔好听,顾时欢转头看去,见门口站着个俏生生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 她疑惑,这是? 顾嬷嬷赶紧进来暗示,「长缨小姐来了,快进来坐。」 顾时欢这才明白,原来是祝长君的妹妹,祝长缨。她之前倒是听凝翠提起过府里头还有这么个待嫁的小姑。 祝长缨有些婴儿肥,脸圆圆的,又爱笑,顾时欢一见就很喜欢,赶紧起身请她入座,「长缨找我有事?」 她态度和善,倒让祝长缨受宠若惊,往常她鲜少来正院,因为顾时欢不大爱与她玩儿。不过祝长缨倒是很喜欢她这个嫂嫂,说话做事极其豪爽大方又光明磊落。 祝长缨笑得腼腆,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给她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嫂上次夸我绣的巾帕好看,我答应也给你绣一张,这会儿绣好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原来是这事啊,顾时欢接过来,打开匣子,里头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绣帕,雪白缎面,绣了一株……狗尾巴草? 「这是?」 祝长缨赶紧接话道:「嫂嫂,我上次问你喜欢什么花,回头给绣上去,但你指着路边的一株草说,很喜欢,于是,我就给你绣了。别说,我觉得还挺别致的呢。」 顾时欢不通女红,也不懂欣赏什么花花草草,反正见她绣得好看,也点点头,「是挺别致的,我很喜欢呐。」 听她说喜欢,祝长缨很高兴,接过顾嬷嬷递过来的瓜果也吃了起来,问她,「嫂嫂在看什么?」 「呃……一些寻常的话本子,看着玩儿的。」看话本这种事因为被看做是不务正业虚度光阴,大家基本都是私下偷偷的看,没想到今儿被小姑发现了,顾时欢有些尴尬。 不过祝长缨倒是笑了,「嫂嫂也喜欢看话本么?我也是呢,适才我进来,外头有许多书,也是话本么?」 原来是同道中人,那就不在乎脸面不脸面的了,顾时欢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平易近人的小姑子,两人欢欢喜喜的讨论起现下临安城最新的话本来,最后听得顾时欢心痒痒,「这笑笑书生写的话本真这么抢手?」 「嗯呐,我每次去都抢不到呢,听说近日他又出新话本了,也不知这会儿书肆还有没有呢。」 那还等什么?这么厉害的大神写的话本,不去膜拜一番,顾时欢都觉得此生遗憾啊。 于是,俩人你怂恿我,我鼓励你,壮着胆子兴致高昂的手挽手出门了。 ☆☆☆ 大越国这几十年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闹点小灾小患,基本上百姓们生活富足,尤其是临安城,商贸极其繁荣,发展迅速。 顾时欢这甫一出门,差点都以为自己走错了道,她记忆里的临安大街,并没有这般繁华,没想到才几年的时间,变化这样大。街边邸店林立,各色酒楼、酒肆、茶楼、作坊应有尽有,街上挑担的、骑马的、坐车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顾时欢看得目不暇接,她是个好玩儿的性子,但凡看到什么新鲜的事物都兴致勃勃的要去瞧一番,同时也毫不手软的乱买一通,后头跟着的马车都塞满了杂七杂八的物品,于是,顾时欢与祝长缨两人不得不下车徒步而行。 逛得累了,两人就近找了家酒楼吃午饭。 祝长缨是许久没有这么痛快的逛街了,果然跟着她嫂嫂玩,就是乐趣十足。顾时欢则是兴奋得两眼发光,没想到这些年,临安城多了这么多好玩的地方。 她吩咐凝翠先回府,把马车里的东西卸下,随后再回来接她们。 第15章 两人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祝长缨道:「嫂嫂,你点了这么多,我们吃不完呐。」 「可有好些菜都是我没吃过的呢,我都想尝尝。」见祝长缨一脸不赞同,又道:「你也别觉得浪费了,适才我在街上看见巷子口有好些小乞儿呢,回头把这些剩菜打包给他们就是。」 祝长缨笑了,「还是嫂嫂想得周到,这样即尝了好吃的,又做了好事。」 两人吃着吃着,对面的祝长缨突然愣住了,随后又赶紧背过身子。顾时欢狐疑的回头看过去,是一群年轻俊朗的公子们上楼来,想必是结伴来吃饭的,小二小跑着跟上来招呼,「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外面都坐满了,三楼有雅间,要不要去?」 那几位公子欣然赞同,随后又往三楼去了,直到他们消失,祝长缨才转过身来,脸红红的。 顾时欢好奇,「你适才看见谁了?」 祝长缨道:「是威远候府的世子。」 「威远候府世子?」谁啊?顾时欢不认识! 她问:「他是谁啊?」 「嫂嫂不知道么?那是……我的未婚夫君,年前才与他定了亲呢。」 祝长缨甜蜜又羞涩,威远候府的世子刘峥,她曾与母亲去上香时见过一次,其实也是打着上香的幌子两家人相看,结果两人一见面就互相看对眼了,回去就各自跟长辈们点头同意这门亲事。 刘峥一表人才,善作诗,据说九岁就写了一本诗集,才名远播。他斯文儒雅,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祝长缨对他印象及好,哪怕时隔一年,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也能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顾时欢了然,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她倒是全都记不得了,「看来,你很满意这个未来的夫君呐。」 祝长缨羞涩的点头,「听说他人很好。」 顾时欢笑了,「听别人说的怎么能算数?照我说,趁此机会,你去瞧瞧他私底下的为人到底好不好。」 「怎么瞧?」祝长缨意动。 顾时欢朝三楼看了两眼,想到个主意,「跟我来。」 她们来到三楼的一间厢房,这间屋子设计巧妙,与隔壁屋子中间只隔了一排山水屏风,屏风是可拆卸的,若是人多,把屏风移除,两间便可相通。因此,顾时欢临时要了这间厢房,便可清晰的听见隔间的人说话。 有一人说:「刘世兄,现下,人人羡慕你有个位高权重的舅兄,想必明年的春闱拿三甲应该不在话下。」 「程兄此言差矣,岂止是三甲,往后入仕,也是我们几人当中最有前途的。」另外一人如此说道。 「两位兄台此话可莫要再说了,我们皆是一同读圣贤书长大,应知大丈夫立世需靠自己,我刘峥只想凭自身的本事入仕,从未想过要靠未来舅兄的权势,若是有幸得天子选中,我倒挺想外放做官,为百姓做些实事。」这便是刘世子的声音。 其他人听了,纷纷赞同道:「我等狭隘,不及世兄万分之一,惭愧、惭愧。来,这杯酒权当赔罪!」 几人随后又转移话题,聊起了明年春闱之事。 这边隔间的顾时欢看了看祝长缨,只见她低头含笑,眼中满意之色尽显。 「这下,你放心了?」 祝长缨点点头「嗯」,她就知道,刘峥是个好的,也是真心喜欢她,而不是看中哥哥的权势。这般一想,心里又甜蜜了几分。 两人出门后,恰巧听见旁边开门的声音,她们转头看去,正是刘峥从里头出来,他看见她们也愣了一瞬。 祝长缨和他对视了两息,各自皆不说话,一个脸红得滴血,一个愣愣的看直了眼。 后知后觉发现心爱的姑娘旁边还有他人,刘峥赶紧低下头从她们身边经过,下楼去了。 时下未婚男女是不允许见面的,两人能在这样的地方再见,各自已经很满足。小儿女们那种甜蜜的气氛感染了顾时欢,按情况来说,她也正是年少慕艾阶段,很是神往话本子里头才子佳人桥段呢,因此,对祝长缨十分羡慕。 唉,只可惜,她都不能体会这种情爱青涩的甜蜜,某一天稀里糊涂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嫁人了,还是嫁了个严肃的「夫子」。 ☆☆☆ 严肃的「夫子」在中堂打了个喷嚏,官员们纷纷上前关心,「丞相大人日夜操劳,还望多多保重身子啊。」 有人殷勤的给他换了盏热茶,问道:「大人,您看,这下江南查案之事,派谁去比较好?」 这桩贪污案说大不大,其实比起其他贪污案来还算小的,可架不住是在这个节骨眼贪污,朝中全部人的眼睛都盯着江南水患呢,也不知是谁这般大胆,竟然还敢染指赈灾银两。丞相大人为此都发了好几通脾气,一连革职了好几人,弄得大家人心惶惶。 现下去查案的差事不是什么好差,这事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能在这么多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抽走银两,想必牵扯的背后之人众多。查不出来皇上这边不好交代,查出来了,日后仕途定会埋下许多仇家。因此,众人都在猜测,谁会是接手这烫手山芋的倒霉蛋。 第16章 祝长君不紧不慢的喝了盏茶,抬眼看向中堂另一边正在埋头苦干的「倒霉蛋」,下笔写了个名字,「就他吧,此人聪明机灵会办事,相信定不会辜负众望。」 众人伸长脖子看过去,只见那宣纸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沈慕言。 顾时欢与祝长缨在街上了逛了许久,买了许多零嘴吃食,随后又去书肆,臭味相投的两人如进了米仓的老鼠,偷偷摸摸选话本子,乐不思蜀。 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各自抱着一摞书出门,凝翠已经将马车停在门口,几人大包小包的上车,满载而归。 不过,她们运气不好,好巧不巧在丞相府大门口遇见了祝长君。 祝长君见她俩一起出门,诧异了片刻,随后又瞧出两人似乎有些做贼心虚,他问道:「你们去哪儿了?」 祝长缨最怕她哥哥,不敢说话,早就躲到了顾时欢后头,顾时欢被迫站出来,顶着他严厉的眼神,支支吾吾道:「没去哪儿,就在街上随便逛逛,买了些吃食。」 祝长君是何人?一看她们这副模样就知两人肯定背地里干了不好的事,他朝后头的马车睨了两眼,示意祝全上去搜查一番,看是否有‘赃物’。顾时欢眼疾手快的拦住他,也不知为何,她这会儿竟有些腿软,仿佛是悄悄看话本被夫子发现的学生般,此刻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打死也不能让祝长君瞧见那些话本子。 祝全不敢对她做什么,但祝长君敢,上去就拨开她,往马车走去,不一会儿从里头收罗出几包零嘴儿,还有一大摞书,他略翻了翻,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威猛将军的小媳妇》、《龙傲天:小妖精哪里逃?》…… 祝长君皱眉,质问道:「这是些什么?」 顾时欢和祝长缨两人怂得像两只鹌鹑,靠在一处蔫蔫的埋着头不敢说话。 「顾时欢,你来说,这是什么?」 她诺诺回道:「上头不是写着么。」 他走上前去,卷起书本一人敲了个脑瓜仁,「你们私下里就看这玩意儿?成天正事不干就看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顾时欢稍微壮胆还嘴,嘀咕道:「这不是没正事可干么?」 「……」 好像也是,她能有什么正事?成日里不是赏花遛狗,就是追风扑蝶,女红不通、琴棋不会,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 祝长君让祝全将东西都没收了,两人心在滴血,敢怒不敢言,顾时欢最后锤死挣扎了下,「那个……夫君呐,可不可以把零嘴儿还给我啊?」 祝长君一记眼神睇过去,「想也别想,你没发现自己长胖了么?还吃?」 顾时欢纳闷,她苗条着呢,哪里胖了? 男人眼神不怀好意的瞥了她胸脯两眼。 顾时欢:…… ☆☆☆ 回到正院,顾时欢躺在榻上让凝知捏腿,她今日走路太多,这会儿放松下来,就觉得酸疼得很,又想起被祝长君没收的那些话本子,心也疼得很。 哀怨的叹了口气,唉~ 凝知见她郁郁寡欢,跟她说趣事,「小姐,咱们好些日子没请戏班子进府唱戏了,您要不要听戏?」 顾时欢问她,「我以前喜爱听戏么?」 「可不,基本隔上半个月就要听一回呢,那柳家班子的戏是临州城唱得最好的,许多人家都争抢着请他们呢,不过小姐您出手阔绰,他们就爱给您唱戏。」 顾时欢不记得她以前有这爱好啊,神情蔫蔫的问,「能唱得有多好?唱来唱去不还是《状元谋》、《红娘》这些?」。 凝知不赞同,「小姐您说的那是十年前的行情了,现如今可不一样,有好多戏可选呢,尤其是《萍子戏》,您之前不是听了许多回也不腻么?」 「《萍子戏》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有个官爷,娶了个小媳妇,那小媳妇不喜他,整日闹着要和离,官爷不同意,小媳妇就跟他耗着。后来,那小媳妇看上了隔壁的将军,那将军威风凛凛俊朗非凡,惹得小媳妇怀春,整日里坐在墙根下唱小曲,那小曲儿唱得婉转勾人。有一日将军忍不住来看,于是两人看对眼,好上了,后来……」 「后来怎样?」顾时欢来了兴趣,这故事果然对她胃口。 「后来,那官爷跟小媳妇和离了,小媳妇另嫁给了将军。」 这么刺激的戏她也想听啊,顾时欢坐起来,「要不明儿就请那个柳家班子来唱唱?」 凝知迟疑,「小姐,好是好,只不过,您明日不是答应了长缨小姐去她哪儿么?」 也是,顾时欢差点就忘了,适才分别时,自己答应去她那儿坐坐的,「那就过几日吧,你回头去跟那柳家班子说一声,就唱那个《萍子戏》。」 「好勒。」凝知高高兴兴的应着。 主仆俩正说得热闹,凝香进来了,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小姐,沈大人来了,在外院与大爷谈事,他让人来传话,说想见小姐一面呢。」 听到沈慕言来了,顾时欢很高兴,起身就出门,不过走到半道又拐了个弯,她吩咐凝香,「你去将沈大人请到西边的竹林,我在那见他。」 第17章 她突然想起顾嬷嬷说的话,祝长君不喜她跟沈慕言见面,就这么光明正大去外院见他不好,还是请到西边竹林,那里人少。 ☆☆☆ 沈慕言到的时候,就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儿拿着根枝条百无聊赖的甩着,显然是等得着急了。 他悄悄走到她身后,轻咳一声,「等许久了?」 顾时欢转过身来,笑着问他,「慕言哥哥怎么才来?」 「与丞相大人商讨政事,迟了些。」 顾时欢问:「慕言哥哥,你让人传话见我,是不是也有事找我?」 「嗯。」沈慕言眸子里柔情似水,嘴角噙笑的看着她。 「何事?」 「我……明日就要去南边一趟,估计要过两个月才能回。」 「你去南边做什么?」 「南边水患严重,赈灾银两被人贪污了,我便是去查此事。」 「哦……那慕言哥哥路途保重。」 沈慕言满眼宠溺,倾身低问,「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嘱咐我么?」 顾时欢眨巴着眼,想了片刻,又补了句,「那祝慕言哥哥顺利归来。」 她模样懵懂,可爱撩人,沈慕言笑了,认真点头,「嗯,我一定顺利归来。」 这时,有片竹叶飘落在她头上,沈慕言伸手过去,顾时欢下意识的偏过头,「做什么?」 「别动。」 他伸手将那片落叶摘去,又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见她微微别开,才将手收回来。 两人沿着小路一边漫步,一边聊着,不远处的阁楼上,祝长君看着他们,面容冷如寒冰。 她顾时欢,如今越来越放肆,竟敢在他府中私会情郎,当他是死的?! 当晚,祝长君就去了正院。 彼时顾时欢正从花园溜圈回来,见凝香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顾时欢问,「怎的了?出什么事了?」 「大爷来了,在里头呢。」 适才她见大爷进屋子,上前去问他要喝什么茶,想给他沏茶,可没想到大爷冷声喝她出去,那面容冷峻,似乎带着怒气,把凝香吓得赶紧退出来,在门口候着。 顾时欢见凝香这模样,心里也有点怂,毕竟白日才被他训过,不知道他这会儿又来做什么。 她犹犹豫豫,悄悄的往里头挪步,走到里间,看见祝长君高大颀长的背影,他站在琉璃屏风面前,不知在想什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漠气息,顾时欢光看他背影就心里发憷。 「为何不说话?」 他突然出声把她吓一跳,缓缓的挪脚过去,「夫……夫君……啊……」 顾时欢冷不防被他捏住下巴,且捏得生疼。 祝长君面无表情,眸中无波无浪,反而平静得令人胆颤。 他端详了她许久…… 眼前的女子还不足他肩高,瘦瘦小小,可身子里头却藏着颗豹子胆,三年来屡次犯他底线。不仅经常与沈慕言相见,还私下互赠信物,往日他不予计较,是想着她毕竟年纪还小,且自己也不想与女人一般见识。 可没想到,自己容忍她三年,如今是越来越过分,不仅在房事上敢羞辱他,还公然在府中与情郎私会,简直可恶! 他像看陌生人般打量她,半晌后,他问:「顾时欢,你到底知不知廉耻?」 顾时欢脸色变了变,努力挣开他,那白皙的下巴还留有他的指印,红得醒目。她大眼睛茫然无辜的望着他,不知他为何如此愤怒。 这时,祝长君兀自冷嗤了一声,「也是,你顾时欢哪有廉耻,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就差没红杏出墙了。」 想起昨日她才在书房乖乖巧巧的说心里有他,勾得他恨不得死在她身上,没想到,一转眼又去勾别的男人。想起下午在阁楼上见到的那一幕,两人言笑晏晏,甚至那沈慕言还对她动手动脚,她也毫不避讳,心里的怒气便又盛了几分。 顾时欢先是莫名其妙被他捏下巴,随后又骂她不知廉耻,她又气又委屈,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他以为自己嫁给他了,就任由他欺负?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她瞪了他一眼,转身想走。 祝长君伸手将她拦住,「不肯承认?」 「承认什么?我敢做敢当。」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也不怕了,这句话几乎是吼出声。 祝长君却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终于不装了?装不下去了吧?这些日子还以为你改过自新,没想到,依旧是……」 顾时欢拨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抓着摁在墙上,警告道:「顾时欢,我奉劝你安分些,莫要惹怒我。」 顾时欢背上撞得生疼,疼得眼泛泪花,「放开我!」 她声音带着哭腔,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墙角,显得柔弱可怜。 然而祝长君没理会,他又趋近几分,抵住她,「我知道你一直想和离,不过,顾时欢,你想也别想了。给你两个选择,一、老死在我丞相府;二、与你那情郎断了,乖乖给我生儿子。」 第18章 顾时欢倔脾气上来,「我不,我不要!」 他发狠,「不要?你莫忘了,我那日已破了你的身子,是不是觉得没做全套,所以还想着另嫁他人?既然如此,那我就索性做全了。」 顾时欢又羞又气,反手去捶打他,「你混蛋,放开我!」 凝香起初听见里头有争吵声,赶紧进去看,却看见两人姿势怪异,于是又赶紧退了出去。留心听着里头动静,可听着听着,听见她家小姐的哭泣声,这下她慌了,不知该如何是好,赶紧跑去找顾嬷嬷。 顾嬷嬷到门外的时候,里头顾时欢已经哭过一场,祝长君舒畅的同时心里也难受,搂着她哄了一会儿。但他不懂怎么哄人,惹得她哭得越发大声,听那声音就委屈得不行。 可哭着哭着,声音又变了调。 顾嬷嬷在外头也羞得老脸通红,赶紧将门带上,拉着凝香细细问情况。 凝香一五一十说了后,她心里又欢喜又忧愁,欢喜的是两人终于成事,可忧愁的是,大爷这做法恐怕会让小姐十年怕井绳,得不偿失。 几人在外头心神不宁的等了许久,直到月上中天,里头才喊话要水。 等一切收拾停当,祝长君已离去,顾嬷嬷赶紧进去看人,只见她家小姐奄奄的躺在床上,眼角还挂着泪,说话声音沙哑,抽抽噎噎的喊着,「嬷嬷,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呜呜……」 顾嬷嬷扶她起来穿衣裳,见她身上青青紫紫,心疼得都要碎了,「好、好、好,我们回,明日就回!」 她也不想管往后会怎样了,这可是她从小抱在怀中长大的小姐啊,玉一样的人儿,如今,身上都看不成了。这会儿心里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该怂恿小姐去讨好大爷。 当晚,顾嬷嬷就让三个凝丫头收拾衣物,紧紧凑凑收拾出三个大箱子,次日一早,就带着人架马车回了大长公主府。 当祝长君听见消息时,彼时他正在中堂听下头的官员汇报庶务,那官员见丞相大人脸色不好,心头一颤,说话也混乱起来。 祝长君心不在焉的忍了许久,最后突然站起身,直把他吓得禁声不敢言,当众人以为丞相大人要发飙时,却见他掀袍急匆匆的出了中堂大门。 祝长君坐在马车里,直接吩咐祝全去大长公主府。 他拇指摩挲着绫锦紫袍绣线,若是亲近之人必定知晓,他做这个动作时,心中定是忧虑或紧张。 为何紧张? 其实,祝长君自己也说不出为何,昨夜他被气得失了理智,心里总有一股强烈的念头,要了她要了她,后来果然要了,食髓知味,一遍又一遍。 帮她擦洗时,她神情木然,一句话也没说,他知道她是在生气,彼时她正在气头上,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想着先各自冷静一晚,回头再去与她好好解释清楚。他虽然最初不乐意娶她,可既然已经娶了,那他也是把她当正经妻子看待的,只想往后好好过日子,至于她想的和离之事,他从来就没想过。因此,昨夜气头上来,也是想着反正早晚要圆房,先断了她另嫁的念想再说。 可没想到她气性这样大,招呼不打就回了娘家,听祝全说,还带着好几箱衣物,想必是准备要在娘家长住了。 少不得自己要花些心思去把她哄回来,总不能闹得太难看,他丞相颜面是其次,最主要是,他心里隐隐有着预感,若这次事情不解决好,恐怕将留在她心中一辈子,这才是令他紧张的。 可要怎么哄呢? 依着她那性子,不拿刀砍他已算客气了,这回少不得要低声下气,拿脸放地上任她踩才能令她消气。不过,这也是他活该,昨夜弄得太狠,她哭得嗓子都哑了自己也没放过她,帮她擦身时,那上头的痕迹看得他都心惊。所以,他昨夜匆匆离去,也有着心虚的成分。 祝长君从小到大除了他母亲,没哄过其他女人,没什么经验,也不能拿他哄母亲那套法子对顾时欢,因此颇为头疼。 路过成兴街时,恰巧看见有卖栗子糕,好像是她爱吃的,曾经见她吃过。于是,他连忙喊停车。 这家铺子的栗子糕看来味道极好,买的人众多,都在门外排起了长队。祝长君虽是丞相,但再急也不能仗着身份插队,于是也等在队伍后头。 歪歪扭扭的队伍中突然出现个一品紫袍大员,威武的仙鹤官服,令人肃然敬畏,不知不觉,那队伍渐渐排得笔直,前后还礼貌性的让出了宽敞的空间给他做活动余地。 有人让位给他,祝长君礼貌性的拒绝,脸上平静无波,其实内心已经急不可耐,暗暗埋怨店家生意为何要这样好。 等买得栗子糕,来到大长公主府时,脚步却踌躇了。虽然想了一路,可一路也没想出哄人的法子,就手上提着一包糕点,且还不知该如何开口送过去。 但此时已无暇顾及其他,因为顾府管家早已进去禀报,顾驸马和大长公主齐齐出来相迎。 他做足姿态,躬亲得很,「小婿见过岳丈岳母。」 大长公主将他请进厅堂,三人客气寒暄了半盏茶,祝长君直奔正题了。 第19章 「实不相瞒,今日冒昧前来,是为夭夭之事。」 夭夭是顾时欢的乳名,取‘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室宜家之意,彼时祝长君得知此乳名还嘲弄了句,「可惜了这诗句。」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自我打脸了。此时,为了哄回她,先昧着良心在老泰山面前恭维了一番,「夭夭是个好妻子,人如其名,自嫁进我祝家一直安分守己,孝顺长辈,体贴柔顺,着实令我满意,还请二老为我在她面前多多美言。」 不管了,先厚着脸皮给自己拉两个盟友,这样胜算大些。 面对这种官场上睁眼说瞎话的恭维,顾驸马和大长公主也心安理得的收下,尽管自己也清楚女儿并非他口中那般贤良淑德之人,但女婿肯过来哄人,这说明他还是在意女儿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位还是她们也要敬三分的丞相大人。 顾驸马呵呵呵赔笑着,「应当的应当的,你们夫妻和顺才是我们做父母的最大心愿。」 祝长君再次起身恭敬一拜,随后问道:「我可否去见见她?」 顾驸马脸色为难,「行是行,就是不知夭夭肯不肯见啊。」 今儿一大早他们夫妻俩还在睡着呢,就听说女儿带着丫鬟们回来了。起初他还高高兴兴的派人去请女儿来一同吃早饭,哪知后来得知事情经过时,心里头又发愁起来。 女儿这桩亲事怎么得的,他们自然知道,也清楚女儿与祝丞相两人夫妻不和,甚至认为可能迟早会和离。对这桩婚事他们原本没报多少期望,但得知女儿被欺负,心里生气的同时也欣慰,两人成亲三年总算圆了房,法子虽激烈了些,但总归说明丞相心里是想与女儿继续过日子的。 如今又见祝长君本人亲自来,更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听他要求帮忙美言,自然是赶紧应下,求之不得。 不过,女儿性子倔,不知这会儿肯不肯见女婿,顾驸马说道:「要不,我派人去请她看看?」 祝长君拦下,「不必,小婿自己过去。」 ☆☆☆ 顾时欢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老窝」,全身毛孔都是舒坦的。经过一夜的休息,心里的委屈怨气已经减了不少,早上见到了想念已久的父母,得了她们一通安慰,更是气消了大半。 她此刻正吃着零嘴儿趴榻上看话本呢,三个凝丫头在一旁整理衣物,将以前的旧衣物拿出来收好,新的放进去,还把被褥都搬出去晒,一看就是准备长住的架势。 不一会儿,听说祝长君来了,顾时欢整个人顿时都不好了,「他来做什么?」 凝香摇摇头,「奴婢也不知,大爷已经和老爷夫人喝过茶,这会儿正往咱们沁香苑来呢,小姐,怎么办呐?」 怎么办?肯定不能让他进来啊,「你们去将院门关上,不要让他进来。」 然而,祝长君是谁?你说不让进他就不进了?沉浮于官场十数年,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该厚脸皮时绝对不收敛,区区矮墙难不倒他。 丞相大人在院外巡视了一圈,寻了棵歪脖子树,脚下借力一蹬就翻了进去。 凝翠凝香乍一见大爷从墙外翻进来,唬了一跳,愣愣的皆不敢言,丞相大人却仿佛只是路过般,面不改色问了句:「你们夫人在里头?」 凝香讷讷的点头,「在呢。」 「在做什么?」 「看话本……」凝香刚说完就被凝翠用胳膊肘拐了下,赶紧禁声,她差点出卖了自家小姐。 祝长君暗暗松了口气,还有心情看话本就好。 顾时欢在里头听了半晌没听见外头动静,想着祝长君肯定已经打道回府了,便心安理得继续看话本。 看着看着,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凝香,是不是有栗子糕?快拿过来!」 不一会儿,栗子糕过来了,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沉香,顾时欢瞥眼看去,「啊」的一声吓得后退,头差点撞上床柱,被祝长君眼疾手快的拉着。 男人一身暗紫官袍笔直的站在她面前,手里提着一包栗子糕。 惊魂未定的顾时欢愣愣的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想不想吃?」他提了提手上的糕点。 想是想,不过再穷不能穷志气,顾时欢别过脸不看他。 祝长君坐下来,「还生气?」 她没理。 他手指敲着床沿,颇为头疼,哄女人实在不擅长,沉默半晌,最后老实道:「我是……来道歉的。」 顾时欢还是没理。 他凑过去,「顾时欢,我错了。」 「你错哪儿了?」 有生之年竟被人问了这么句话,祝长君还觉得挺新鲜的。 「我错在……」他斟酌了下措辞,「不该对你发脾气,还强行与你圆房,还有……要得那么狠。」 他最后一句说得低沉暧昧,有几分调情意味。 顾时欢听着听着又脸红起来,想起昨夜那场景,他发狂似的吃吃咬咬,任她怎么哭求都不肯手软,心里又气又臊。 第20章 她赶紧又挪远了一些,拉开距离,还是没想理他。 祝长君见她脸都要贴到墙上去了,梗着脖颈一副倔驴的模样,心里无奈。原本来之前还想着她许会指着他鼻子大骂一番,可没想到竟是这般……乖乖巧巧的生气。 丞相大人得了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他好整以暇的继续凑过去,掰她肩膀转过身来。 顾时欢身子是转过来了,可小脸还倔强的别着,「你走开!」 「我不走!」他眼底流露出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 「你走不走?」 「我就是不走!」 俩人幼稚得像赌气的三岁小童,一个比一个犟。 顾时欢气啊,犟又犟不过他,肩膀还被他箍着,她恶向胆边生,抓起枕头就朝他胡乱打一通。 祝长君没躲,任她打,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狼狈。一身紫袍官服,平日站在朝堂都要震慑他人三分的祝丞相,此时被她打得发冠歪斜。 见她还不肯罢休,于是,连人带枕头一起抱住,「夫人,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顾时欢恶向胆边生,抓起枕头就朝他胡乱打一通。 祝长君没躲,任她打,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狼狈。一身紫袍官服,平日站在朝堂上都要震慑他人三分的祝丞相,此时被她打得发冠歪斜。 见她还不肯罢休,于是,连人带枕头一起抱住,「夫人,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打又打不过他,挣也挣不开,骂也骂不走,最后,顾时欢是气哭的。 没想到自己嫁了这么个赖皮的混蛋! 她委屈上来,哭得呜呜哇哇毫无形象,期间还抽了抽鼻子,蹭了蹭他衣袍,祝长君默默忍着。 一来不知如何哄哭泣的女人,二来自己有些愣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顾时欢在他面前哭。她这人倔强,每次在他面前都不肯服输,何况是要在他面前流泪,更是不可能。 没想到,今儿却哭得这般伤心,回想起昨夜自己做的混账事,心里也内疚起来,手掌轻轻拍打她瘦弱的脊背,无声安抚。 顾时欢不买账,扭着身子不让她拍,哭得差不多了,才瓮声瓮气的说道:「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跟你回去!」 「我今日过来不是让你跟我回去的。」 顾时欢诧异,抬头看他,「那你来做什么?」 「道歉。」 「那好,我收到了,你走吧。」 「那你原谅我了没?」 「哪有这样霸道的?你道歉就非得让别人原谅?丞相了不起啊。」 祝长君都被他逗乐了,低声道:「是,丞相了不起,你原不原谅?不原谅我明日还来。」 顾时欢生气,「不原谅,你也不许来!」 「那你要如何才肯回去?」 祝长君紧紧搂着她,不经意间瞥见床角搁着一摞话本子。 「……」 她这整日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忍了忍,说道:「你若肯回,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只要不俞越,什么都行。」 这可是祝丞相的金口玉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么个条件,然而顾时欢想都没想就「唔」了声,说道:「我想在家里住久些,还不想回去。」 顾时欢也清楚,想常住在娘家是不可能的,她偶尔闹脾气跑回来赖着还好,可若想长期住,别说祝长君不答应,她阿娘也不会同意,毕竟她已经嫁人了。所以,他既然开口问,那就趁机提了这么个要求。 祝长君也好说话,很快就点头同意,「行,过些日子我再来接你,不过……」 「不过什么?」 「这种话本子不许再看!」他伸手把那些话本子没收。 顾时欢兀自默默生气,直到他走后,吃到喜欢的栗子糕才又心情好起来些。 ☆☆☆ 祝长君回到府中,先是把那件被顾时欢蹭得鼻涕口水满怀的官袍换下来,随后去书房练字。 不一会儿听到外头有说话声,他皱眉,自己练字时最不喜欢有人打扰,「外头何人?」 祝全赶紧进来,「是老夫人身边的素荷,说是来给大爷量身要做新衣。」 祝长君每个季节的新衣都是由元安堂那边安排的,现下已是秋季,得着手准备些冬衣了,他点头,「让她进来吧。」 素荷是一个人来的,一身浅黄长裙,腰肢束得紧紧的,襟口间绣了躲荷花,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衣襟口有些低,那荷花堪堪罩在饱满的胸脯上,颜色鲜亮得格外显眼。她手中捧着一把布尺,笑意盈盈的进来请安,「大爷安好!」 祝长君练字头也没抬,只「嗯」了一声。 素荷缓缓走到他身后,如往常一样为他量身,先是肩背,随后是臂长。 「大爷,劳烦您抬下胳膊。」她语气轻柔,若是细细听,还带了些娇。 祝长君索性丢下笔,双手伸直给她量,但她却不是量手臂,而是将布尺从后穿过他胸前,量胸围。这样一来,她仿佛从后抱住他般,两人靠得极近。 第21章 往常量身是两个婢女一起,一人在前头递布尺,一人在后头接,皆离得较远。而此刻,素荷靠得如此近,让他很不自在,便问道:「两个月前不是才量过么?怎的还需再量?」 素荷轻轻柔柔的笑着说道:「大爷有所不知,做秋衣与做冬衣是不一样的,得重新量一遍才准。」 祝长君不懂这些,于是站着任由她动作,但她身上的香气太浓,让他蹙眉不悦,「太香了!」 「什么?」素荷听不大清楚。 「你身上的香太重,府里头何时给下人配着香了?」 他语气比平常冷了几分,很明显,不满意下人们坏规矩。往常素荷在穿衣打扮上俞越,他没注意看她,也就没发觉什么,可这香气不用看也能闻得到。 素荷咬唇,心里难受,她来之前特地往身上洒了香,这还是她花了二两银钱托人在玉露阁买的,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是用的这种呢,最是好闻,怎的他就…… 再有,那句「下人」让她脸上难堪,虽然自己的确是下人的身份没错,可自己在老夫人身边最是有脸面,那些下人的活儿基本上都没让她做过,反而也是有人服侍她。以其说是丫鬟,倒更像个小姐。 况且,素荷想着,反正她迟早有一天是大爷的人,心底早已把自己当成大爷屋里的人,也早已将自己当成半个小主子。可没想到,从头到尾,大爷都只把她当下人看待。 她心里想得多,手里的动作就慢了起来,直到祝长君催促「好了没?」,她才赶紧收拾心思,仔细量身。 其实这些尺寸量不量她都熟记于心,因此,草草应付了下便心事重重的走了。 在路上遇见祝长缨,又赶紧笑脸迎上去,「小姐安好!」 「素荷姐姐是从我哥哥那回来的?」 「正是,适才去给大爷量身呢。」 「那我哥哥这会儿在忙什么?」祝长缨有事找他,若是忙庶务,就先不去打扰。 「大爷正在练字呢,想必这会儿是有空的,小姐快去吧。」 等祝长缨走远,素荷回头看了片刻,祝长缨锦缎红菱,珠围翠绕,那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做派。 素荷内心羡慕,暗暗攥紧手指,总有一天,她也会成为这府里的主人! ☆☆☆ 才打发走丫鬟,又迎来了自家妹妹,祝长君问:「何事?」 他平日积威甚重,这简单的一句话都让祝长缨心里发憷,但她有许多疑惑不得解,便壮着胆子来问。 「哥哥今日去大长公主府了?」 「去了。」 「那嫂嫂何时回来?」 「你何时与她这般要好了?才一日不见就来相问。」 祝长缨坐下来,思忖了片刻,说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嫂嫂有些不对劲?」 这话令祝长君来了兴致,「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其实他也察觉到了,只是没怎么花心思在后宅妇人身上,也就没想那么多。 「哥哥,正如你所说,我往常与嫂嫂十天半个月都说不上一句话呢,可昨日嫂嫂却对我极其热情,而且,她出门上街对许多事物都很新奇,可那些她以前也是见过的,却还是反复问是何物作何用。再有……」 祝长缨犹豫了下,「再有我们在酒楼吃饭时遇见了刘世子。」她有些忐忑,不知哥哥会不会因私下见未婚夫君而责备她不矜持。 但祝长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可嫂嫂的反应很奇怪,她竟然不认得刘世子,但年前她还与我说过她在宴会上见过刘世子,还夸他作诗作得好呢。怎的,才隔不到一年就不记得了?」 「哥哥,你说……嫂嫂她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她指了指脑袋。 祝长君没接话,只那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不紧不慢的敲着,发出「笃、笃」的声音。 连想起近日来顾时欢各种反常的举动,他忽而恍然大悟,薄唇微勾,三分玩味,「原来如此么?」 大长公主府。 顾时欢听说祝长君又来了,心中埋怨,他明明答应让自己住久些的,怎的又来扰她? 「嬷嬷呢?」 凝香正在擦花瓶,闻言看了看外头一眼,回道:「适才嬷嬷被人请去前院,不知有何事,这会儿还没回呢。」 顾时欢继续躺着,她才睡醒来,闲来无事,想着一会儿去哪玩。 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又问,「凝香,现下临州城有什么新奇好玩的地方?」 凝香哪里知?她一天到晚都跟在小姐身边,不过想了想,后院的阿才常常跟管家出门办事,想必会晓得。 「小姐,奴婢去问问阿才如何?他鬼点子多,肯定晓得哪里好玩儿。」 顾时欢示意她快去。 过了一会儿,顾嬷嬷回了,过来帮她穿衣,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有心事。 顾时欢注意到了,问她,「嬷嬷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昨儿没睡好,有些困觉。」 第22章 「那一会儿嬷嬷去歇着吧。」 顾嬷嬷哪里歇得下?她心里藏着事呢。适才祝长君派人来请她过去,问了好些关于她家小姐的问题,明显是察觉了小姐这些日子不对劲,像他那样聪明的人,顾嬷嬷也没想能瞒多久,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了。 更没想到的是,祝长君的态度。他竟然要求她继续瞒着,顾嬷嬷实在不懂大爷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无论如何,倒是与她最初的想法一致,她也不想小姐继续乌鸡眼似的与大爷斗法。 瞧此时她家小姐欢快的模样,多好,就这样无忧无虑过日子也挺好的。 她细细的帮她压了压裙带,整理妥当后,问:「小姐一会儿准备上哪儿去?」 「我想出去玩儿呢,在家里都快闷坏了。」 这时,外间男人的声音传来,「你想去哪儿玩?」 是祝长君进来了。 顾时欢悄悄问嬷嬷:「是谁放他进来的?」她明明已经吩咐将院门栓着呢。 爬墙经验十足的丞相大人高深莫测,「我想进来,你这没人能拦得住。」 顾时欢心中不悦,才隔了一日,他又来做什么,反正自己还不想回去。 祝长君似乎看穿她心思,走到对面榻上坐下,「今日无甚事,下职早,想着带你出去玩,你要不要去?」 她心里嘀咕,玩是肯定要去玩,只是不想跟他去,他这样严肃古板的人,能有什么好玩的? 顾时欢正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拒绝,祝长君就拍板了,「你动作快些,我去外间等你!」 ☆☆☆ 马车粼粼,出了城门,外边的路坑洼不平,顾时欢坐在马车里头也摇摇晃晃。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祝长君阖眼假寐,「去了就知道,无需多问。」 于是,顾时欢也不敢在多问,老老实实的坐在窗边,看外头的风景。 眼下是初秋,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道路两旁的麦田成片成片的,一望无际,秋风吹过,卷起一道道金黄色麦波。 景色倒是颇为怡人。 「在看什么?」男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看外头的麦田呢。」 「你过来。」 顾时欢转身问他,「做什么?」 祝长君懒懒的睁开眼,睨她,「你如今怎的这般不听话了?以前可是很柔顺乖巧的。夫君让你过来,还问做什么,像话么?」 顾时欢以前是怎么样她不记得了,因此有些底气不足,便乖乖的挪过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某男人笑得像只狐狸。 「会不会按穴位?我头有些疼,帮我按按。」 顾时欢摇头,她哪里会这个。 祝长君挑眉看她,「你以前不是说学的么?怎么还学不会?来,我教你。」 他转过身,拉着她的手放在额头两边,耐心教起来。 「你先试着这样做,对,多做几遍就熟练了。」 他像个大爷似的指挥顾小丫头干活,揉重揉轻了都挑剔得很,最后揉得顾时欢的手都酸了。 她苦不堪言,「好了么?我手酸了。」 祝长君嫌弃的看着她,「别人家的妻子都是尽力服侍夫君,从不喊累,为何你就这般娇气?莫不是还对我有怨言,不肯服侍?」 顾时欢心里有!只是不敢说! 他看她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心里好笑,也不再逗她,继续阖眼歇息。 ☆☆☆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终于到地方。 这是一座山谷,两边青山郁郁葱葱,似乎还听见流水声,山道狭窄,再往上只能弃马车徒步而行。 顾时欢被他拉着,沿着青石台阶慢慢走。 「这是哪儿?你要带我爬山么?」 祝长君不满,重重的捏了捏她手心,「什么你你我我的,喊夫君。」 她威武不能屈!! 不是,偶尔也屈一屈。 「夫君要带我爬山?」 「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啊?神神秘秘的住在大山里头,每天爬这么多台阶回家,不累么? 她只顾心里头嘀咕,没仔细看路,结果上台阶时被裙子绊了下,突兀的往前扑过去。 祝长君冷不防被她抱住大腿,垂眼看她,「夫人这是?」 顾时欢也觉得自己跪在地上抱男人大腿的姿势很丢人,但既然被他看见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走不动了。」 「夫人这是想耍赖?」 顾时欢嘟哝嘴,是又怎样。 他蹲下来,「我可以背你,只不过……」 「不过什么?」 「明日就搬回府。」 顾时欢不依,「你明明……」见他挑眉,赶紧改口,「夫君明明答应我,许我多住几日的。」 「是答应过,但是,你见过哪家妻子回娘家住这样久的?你夫君我好歹是一国丞相,怎么说你也得顾着点我的颜面不是?」 第23章 道理她懂,但她不想这么快回啊,于是哀怨的望着他,明日不回行不行? 「不行!快上来吧。」 祝长君身材高大,又常年打拳锻炼,背着她走了一炷香也毫不费劲,放她下来时都没见他如何气喘。顾时欢也觉得趴他背上挺舒服的,不乐意再走,前面杂草众多,她怕把自己的裙子勾烂了。 她不肯下来,他拍了拍她的臀无声催促。 「前面就是友人的屋舍,若是被他看见难免笑话,快下来。」 最终,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从他背上滑下来,提着裙子自己走。 ☆☆☆ 祝长君今日是来见友人的,陪顾时欢出门玩只是顺带,到了地方,他与友人坐在屋里下棋喝茶,丢顾时欢在外头捉兔子玩。 「今日怎的舍得带你夫人出门了?」 祝长君品了口茶,薄唇浅笑,「汪老莫要打趣我,我与内子之事全临安城都知晓。不过,今时不同以往。」 汪老往棋盘中下了颗白子,「此话怎讲?」 祝长君朝窗外看过去,顾时欢坐在矮凳上,怀中抱着只兔子爱不释手,口中还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什么。 「先不讲,汪老日后会知晓。」 「跟我还打哑谜,真稀奇。」汪老又笑着问道:「你把沈慕言派去江南查案了?」 「你消息倒是来得挺快。」 「他走之前来过我这,说了此事。」汪老捡回一颗黑子,扔进翁中,「我就这么个弟子,你悠着点,把他整没了,愁的还是我。」 祝长君抬眼笑他,「我看汪老该高兴才是,你这弟子本事不小,此案朝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办好了,乃是大功一件!」 「若是办不好呢?」 「他定能办好,否则,我也不会派他去。」 汪老笑了,摸着胡须骂他狡猾。 「晚上可要留下来吃饭?我让小童去打二两酒来。」 「不了,还需早些送内子回去,晚上夜路不好走。」 拜别友人后,两人沿路返回,顾时欢收获不菲,得了对花兔,用个布袋装着,套在肩上,不肯假于人手。 翌日,顾时欢带着三个箱子果真搬回了丞相府,还是祝长君亲自去接的人。 她有些蔫蔫的,见到祝长缨时也提不起聊天的兴致。 「嫂嫂为何这般无精打采?」 「唉……」不知从何说起。 才回到娘家舒坦没两日,又回到了这个牢笼,怎能令她高兴得起来呢?更何况这牢笼里头还住着头狮子,她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放不开胆,整个人都不得劲。 祝长缨想起一事,提议道:「嫂嫂,下个月初有一场女子马球赛,你要不要去看?」 嫂嫂的事,哥哥已经跟她说过了,虽然也觉得嫂嫂如今这样挺好的。可又觉得瞒着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便想着尽量让她高兴些。 果然,顾时欢来了兴致,「只是去看么?我能不能参加啊,我打马球也厉害呢。」 「这场马球赛是他人举办的,我得去问问,看能不能让你也加入。」 顾时欢高兴,「好、好,你快问问。」 ☆☆☆ 得了个好消息,顾时欢心满意足的出了馨兰苑。 经过回廊时,另一头走来了个婢女,正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素荷,她也看见了顾时欢,本来要从岔路走的,却转了方向朝她这边走来。 「夫人安好!」 「是素荷啊,这是……刚从外院回来?」 素荷笑着答道:「正是,刚从大爷那过来的,昨儿洗衣的婆子说大爷有两件衣裳脱了线,让奴婢得空了就给大爷缝补缝补,适才奴婢就去取衣了。这些年大爷穿衣不大仔细,内衣外衫奴婢都得缝补。」 她眉间有三分得意,语气也带着炫耀的成分,顾时欢听不出来,但身边的凝翠听了很生气,「让你缝你就缝,怎的来夫人跟前碎嘴什么?」 素荷在府中向来得其他下人的敬重,连大爷说话也不曾对她语气过重,却没想到今儿被凝翠下脸面,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没表现出来,依旧笑着道:「凝翠姑娘恐怕误会了,这不是正巧遇见了夫人,所以……」她看了眼顾时欢,见她对她适才的话没什么反应,也晓得她并不在意大爷,于是话头又拐了个弯,「奴婢这也是为夫人分忧不是?夫人不爱做这些针线活,府里的人都晓得,我们做奴婢的自是要多体谅些。」 说完,她草草行了个礼就走了。 顾时欢不喜欢素荷,对她说什么缝缝补补的事也不感兴趣,倒是对凝翠的怒气感到不解,「你为何生气?」 「小姐,她就是故意来您跟前说这事呢,给大爷缝衣裳有何值得炫耀的?这难道不是作为下人该做的么?她把自个儿真当回事呢。」 顾时欢也赞同,「对啊,缝衣裳有何好炫耀,她爱缝就缝啊。」 凝翠怒其不争,「豆,豆,网。小姐,那话奴婢能说,您可不能,虽说缝衣裳的活儿的确该下人们做,可好些人家的妻子,为了表示对夫君的体贴,衣裳都自己缝呢。再说了,她素荷适才说的什么‘全府的下人都知道您不爱针线活儿’明显就是在笑话您不通女红之事呢,她一个下人竟然也敢!」 第24章 凝翠简直气得想冲上去抓她的脸,区区一个婢女竟然也敢嘲笑她家小姐,简直放肆! 顾时欢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么?于是她吩咐道:「凝翠,你去把那衣裳拿过来。」 凝翠诧异,「小姐您要自己缝?」虽然小姐想通了要做个贤惠的妻子,可……她真的不通女红啊。 「我为何要自己缝?凝知不是会嘛,反正不给她缝就是,另外,告诉洗衣婆子,往后大爷的衣裳若有脱线的,都送到正院来。」 「好勒,奴婢这就去。」 ☆☆☆ 素荷回到元安堂,眼眶红红的,小丫鬟看见了,问她,「素荷姐姐怎的了?」 苏荷心里气,可又不能发泄,半路被正院的人劫了衣裳,还说往后大爷的衣裳都由正院的人缝补,把她气得心肝疼。此事又不能向老夫人告状,毕竟人家是正正经经的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立得住,而她只是一个得眼的丫鬟罢了。 可正院这回连丫鬟都明晃晃的欺负她,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回到屋里兀自气闷了一会儿,有丫鬟来说老夫人找她,才又赶紧洗把脸,匆匆出门。 ☆☆☆ 回到正院,丫鬟凝香问她晚上想吃什么,顾时欢没什么胃口,吩咐简单做些吃食就好。 随后让凝香将房门关上,她自己则从柜子里头掏出个匣子,偷偷摸摸的取出话本子来。这是她从大长公主府带回来的新话本,原先的话本都被祝长君搜走了,好几大箱呢,她心疼得很。好不容易从娘家带回来几本,锁在柜子里,看也要偷偷摸摸的看,说起来都心酸。 屋子里安静,丫鬟们都出去了,她光着脚趴在榻上看得认真。 书里的小寡妇运气不错,死了男人后竟然还能嫁个俊朗又威风凛凛的将军,她顾时欢羡慕得紧。 「真好!」她嘴上嘀咕出声。 「什么真好?」 头顶上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吓得顾时欢赶紧将话本子藏怀里,「你……你怎么来了?」 祝长君一边拨开她去拿那话本,一边说道:「我不能来?」 顾时欢死死压着不让他拿走,诺诺的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进来怎的也不打个招呼,平白的吓人呢。」 「是你看得太入迷,连有人进来也不曾察觉。」他斜睨她一眼,「这些个话本子就这么好看?」 顾时欢认真点头,贼好看! 「明日我让祝全送些有趣的书过来,你少看这些,没的把脑子都看坏了!」 顾时欢嘟哝嘴,不赞同但也不敢反驳,只问他,「夫君过来有何事?」 祝长君在榻边坐下来,把她捞到腿上坐着,「来陪你吃饭,往常你不是常常埋怨我陪你得少么?平时我比较忙,今日得闲就过来了。」 是么?顾时欢纳闷,为何以前喜欢要他陪着?他这么严肃的人,吃饭都不自在呢。 祝长君摩挲着她腰肢,问道:「今日做了什么?」 「歇了个午觉,还去了长缨那里玩,对了,她还说下个月初有马球赛呢,我也想去打马球。」 「那是她们小姑娘们玩的,你去凑什么热闹,若是想打马球,自己在家玩不就行了?后院地方够大。」 这人真是活得一点儿趣味也没有,打马球哪是自己玩就能开心的?自然是要与他人组队,再抢个彩头,那才过瘾啊。 「心里又嘀咕什么坏话呢?」他朝那腰上的软肉掐了一把,手感极好。 「没什么,在想怎的还没摆饭呢,我都饿了。」 祝长君放开她,出去让人摆饭。 两人吃过晚饭,顾时欢出去溜圈,溜回来发现他还在,心下顿时感觉不好了,他这副样子莫不是想今晚留在这儿? 那日被他摆弄得厉害,到这会儿都还心有余悸,她实在不喜欢那种事。可嬷嬷说,夫妻间那样的事实在正常不过,让她多忍着,说不定渐渐的她也会喜欢。 顾时欢心想,她才不会喜欢呢,疼都疼死了。 「夫君今晚不忙庶务吗?」 祝长君坐在榻上看书,头也不抬,「不忙。」 这怎么办呢?她朝顾嬷嬷看去,顾嬷嬷给了个鼓励的眼神随后出去了。 室内安静,烛火昏暗,顾时欢犹犹豫豫,想了半晌也没想到合适的托词,祝长君忽然抬起头来问她,「有事?」 她赶紧摇头,随后往净室沐浴去了。 顾时欢沐浴出来,见祝长君坐在榻上看书,她心思一转,赶紧爬上床睡觉。 另一头的祝长君瞥见了,嘴角噙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她失忆后倒是变得乖巧可爱起来,连心里打个小算盘都暴露得这么浅显,看她像只兔子似的悄悄钻进被窝,片刻就隆起了个小包,他丢下书走过去,「睡这么早?」 顾时欢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后脑勺,瓮声瓮气的回道:「嗯,今儿太困了。」还夸张的打了个哈欠,意思是求您高抬贵手今晚别折腾,放过弱小可怜无助特别想睡觉的我吧。 第25章 他上前拍拍她,「别蒙头睡,这坏习惯要改!」 顾时欢赶紧将被褥拉下来一丢丢。 等祝长君沐浴出来时,发现顾时欢裹着被子紧紧贴着墙壁,他把她扒拉进怀中,剥开被褥仔细端详。 其实就算她不装睡,他今晚也不准备做什么。听顾嬷嬷说,那晚她哭了许久,疼得直抽气,难怪第二天吵着要回大长公主府,想必是自己吓着她了,他心里有些内疚。 最初得知她失忆时,心情复杂,即高兴也担忧,高兴她总算不再折腾,从此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但也担心自己在她记不得的情况下强迫与她圆房,万一日后她记起来不知会不会大闹一番。 不过,说起来,他还是宁愿她失忆,记不得那些人和事更好,反正这辈子也只能跟他过,还不如趁早好好过。 见怀里的人睫毛慌乱的颤动,装睡装得辛苦,他捏住那小巧的鼻子迫使她睁开眼睛。 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令他好笑:「别装了,我今晚不碰你。」随后拍了拍她的臀,「睡吧,明日要早起。」 顾时欢眨巴了两下眼睛,见他不似说笑,果断又闭上,心里没了压力,没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 翌日,天边金红的霞光从浓云里泄出,稀稀疏疏照进屋子。 顾时欢醒来时,祝长君已经离开。 「他什么时候走的?」她真是一点也没听见动静呢。 顾嬷嬷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大爷寅时就走了,他上职早,这会儿还是秋天,若是寒冬腊月也这么爬起来,想想都觉得怪不容易的。可见,这大官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 顾时欢颇为赞同,反正要是换她去当,她就不乐意。 吃过早饭,顾时欢简单拾掇了下,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这也是顾嬷嬷教导的,说做人家儿媳妇不可太懒惰,虽老夫人不要求她天天请安,但自己怎么说也要隔几天去露个面。不过她上次见了老夫人之后,也觉得她为人和善亲切,去给她请安倒也很乐意。 祝老夫人起得早,吃过早饭没什么事便又去睡回笼觉,因此,当顾时欢来时,老夫人还没醒。 「没事,我先等着。」反正她有空慢慢等,让丫鬟不必去打扰老夫人。 素荷站在一旁,过了半晌才让人去沏茶给她,怠慢得很明显。 顾时欢挑眉,「素荷,都说你手巧,想必这沏茶的功夫也是不错的,我倒是很想尝尝。」 素荷在元安堂,这些端茶倒水的事从来不需要她干,平日里就只服侍老夫人,也就是扶个手布个菜罢了。一个她平时瞧不上的人这会儿指使她去倒茶,心里暗气,僵了几息,还是咬咬牙去了隔间。 不一会儿,她端茶进来,「夫人,小心烫。」 顾时欢挑刺,「烫你还给我端来?你就是这样服侍人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如何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也就是老夫人仁慈,要换做在大长公主府,像你这样的丫鬟早就发卖出去了。」 素荷被当众下了脸面,脸色难堪得很,瞬时气得眼眶泛红。这个顾时欢不知近日是怎么了,不到半个月时间来了元安堂两次,今儿还摆起了当家主母的架子。再又想起一早听说大爷昨儿是在她房里过夜,心想,肯定是觉得大爷给了她脸,让她上这耍威风来了,真真是气煞人。 顾时欢见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看不过眼,一个丫鬟罢了,竟然也敢给她摆脸色,说了两句还觉得委屈,「怎么,是不是觉得我说不得你?也是,你可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伺候我委屈你了,一会儿我给老夫人道个歉。」 素荷哪敢让她在老夫人面前嚼舌根,她向来在老夫人面前是懂事知礼的,可不能让她去败了名声。于是只得赶紧咬牙认错,「夫人说得对,是奴婢服侍不周,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正巧老夫人睡醒,里头唤人,素荷赶紧进去,过得半刻钟,老夫人出来了。 「长君媳妇过来啦,可是有事?」 「儿媳没事,就是多日没见母亲了,来看看您。」 顾时欢嘴巴甜,惹得祝老夫人喜笑颜开,她今早也听说了,儿子昨日是在正院歇下的,虽然可能只是盖被子纯聊天,但儿子儿媳关系好,她总归高兴不是。这会儿见儿媳来请安,还穿得水红喜庆,漂漂亮亮的美人儿,谁不爱?老夫人就挺高兴儿子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回来。 她笑着道:「我这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你有空啊,多照看些长君,他有时忙起来,连饭都不准时吃。」 「儿媳省得,昨儿不是还遇见了素荷,听她说大爷衣裳总脱线,于是我就让洗衣婆子们往后把衣裳都送去正院,我给大爷缝衣。」 「啊呀,这样好,长君真是娶了个贤惠的媳妇。」 一旁的素荷听了都要呕死,她顾时欢会缝衣裳么?睁眼说瞎话,她也配贤惠的名声?呸! 祝老夫人心里还装着件大事,想问儿媳妇呢,她让丫鬟们都出去,脸上神神秘秘的,惹得顾时欢也紧张起来。 第26章 「母亲,您可是有要事要跟儿媳说?」 祝老夫人点头,随后又迟疑了一会儿,毕竟是要问他们夫妻俩的房中事,问得细致吧,自己也觉得尴尬。她想了想,委婉问道:「长君媳妇啊,长君他……那方面有没有好一点呐?」 顾时欢晓得她指的是哪方面,想起那晚的事,自己忍不住又脸红。本来以为他不行,可哪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那副样子,哪里像有疾之人?反反复复弄了那么多次呢。 祝老夫人见儿媳妇脸红羞臊,心里好奇得很,儿子到底做什么啦?让她这样脸红?她很想知道啊。 于是眼巴巴的看着她。 顾时欢缓了缓,等脸不那么烫了,才开口回道:「还行吧!」 这答案模棱两可,老夫人不依,「还行是怎么个行法啊?」 婆婆问得这么仔细,顾时欢也颇是尴尬,「就是……我们已经圆房了。」 啊呀,终于得到满意的答案,祝老夫人那个高兴啊,竟哈哈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赶紧让人开库拿了好些东西送她,玩的穿的补身子的,林林总总一大堆。 直到顾时欢告辞走了许久,她老人家还沉浸在抱孙子有望的兴奋中。不过,高兴着高兴着又觉得不对劲了,适才儿媳妇说什么来着……还行? 简单二字,却大有文章,虽然儿子能圆房了,但并不代表病好了,否则怎么是「还行」? 明显就是儿媳妇对儿子不够满意啊。 不行,补还是要继续补的。 于是,祝长君在书房与幕僚议事时,听祝全进来禀报说他母亲来了。 他母亲鲜少来外院书房找他,有什么事都是让人传他过去,这次过来,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于是,他抬手止住正在说话的人,「先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祝长君跨进花厅时闻到了一股腥味,他皱眉,「母亲有何事如此急切?」 「孙子的事!急不急?」 「……」 您老人家是挺急的。 听她这么一说,祝长君就明白她此来所为何事了。果然,祝老夫人立刻让人打开食盒,又是那碗黑乎乎的十全大补汤。 祝长君无奈,「母亲,我不是与你说过么?我没问题,不需要吃这个!」 祝老夫人嫌弃的啧了两声,「怎的还犟呢,你媳妇都跟我说了。」 祝长君大感不妙,「说什么了?」 老夫人凑近他,「你媳妇说,你那方面……勉强还行。」 老人家年纪大了容易耳背,即使是说悄悄话声音也不小,花厅的门和书房的门都是开着的,这边的话全部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祝长君:…… 「小姐,您这小衣怎的又紧了?今年春才缝制的呢。」凝知正在帮她穿衣裳,发现肚兜有些紧,又去换了件,但还是紧的。 顾时欢瞄了眼,自己都吓一跳,都快挤出来了,「凝知你把后头绳子再放放,勒到我了。」 「小姐,不紧些穿不住。」 「无妨,就随便穿穿,回头你尽快帮我赶几件出来就好。」 外间顾嬷嬷叫人抬了个小箱子进来,顾时欢问,「这是什么?」 「祝全送来的,说是大爷给您的。」 她好奇,跑过去打开箱子,却发现里头都是书。上次祝长君是有说过要拿些有趣的书给她看,没想到真送过来了。她拿起两本随意翻了翻,都是一些奇闻异事、人物地志什么的,也确实是有趣的书。 「嬷嬷,你先帮我搁书架上吧,回头我得闲了就看看。」 早饭的时候,桌上有一碗黑乎乎的补汤,这是元安堂老夫人派人送来的,她已经喝了好几日,据老夫人的意思,喝这补汤有利于生养。补汤有些苦,顾时欢起初不乐意,但顾嬷嬷觉得好,百般劝她,她才勉强喝下。 她端起碗,憋着气一口喝尽,赶紧拿甜汤涮口,「嬷嬷,回头去帮我说一声,那些苦药材就少加一点吧,少吃一点应该无大碍的。」 今儿苦味格外浓呢,她皱眉缓了许久。 吃完早饭没过多久,馨兰苑的小丫鬟给她带来了个好消息——下月初她可以一起去参加马球赛。 这可把顾时欢高兴坏了,她欢呼一声,赶紧让凝知去把柜子里的马球服拿出来,她想一会儿就去后院跑马,先熟悉熟悉。 顺便吩咐那小丫鬟,「叫你们小姐也一起来吧,就说我在后院等她。」 「是。」小丫鬟得了顾嬷嬷给的赏钱,欢快的走了。 ☆☆☆ 丞相府后院有一个演武场,占地颇广,平日用来给护院们操练所用,演武场旁边就是一个马棚,里头养了好些西域的汗血宝马,高大健硕,狂野彪悍。在众多黑马中有一匹俊朗斯文、通体雪白的马显得格外突兀。 这匹马是顾时欢的,也是来自西域,顾驸马花重金买来。寻常官宦人家得一匹已经很了不得,但顾驸马财大气粗,直接买了五匹,顾家一人一匹。 第27章 小厮帮她牵马过来,顾时欢给它喂了两块豆饼后,翻身而上,畅快的在演武场跑了两圈后,那边的祝长缨才姗姗来迟。 「嫂嫂,你这马可真好看。」 「那当然,我这可是照夜白,西域战马呢。不过,被我训乖顺了。」 其实哪里是被她训的,是被她喂的。人家的马吃草,她的马天天吃豆饼,还带不同口味的。好好的千里马被她喂的膘壮肥硕,又日日养在棚中不得运动,跟它主人一样,最终成了个‘好吃懒做’的马,不乖也得乖! 顾时欢见小姑子心情不错,脸上笑容明显比往常甜蜜了些,狐疑问她,「最近可是有什么好事?」 被她这么一问,祝长缨脸上的甜蜜都要溢出来了,她害羞的点头,「算是吧。」 「是什么好事?你快说来听听。」 自从她们一起出门逛街,一起买话本被抓包后,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常常会分享些彼此的小秘密。因此,祝长缨也不扭捏,「是刘峥给我写信了。」 啊呀,原来是传说中的「情信」么?顾时欢听过没见过,真真羡慕死了。她打趣道:「那信里是否也说了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 「嫂嫂,他可不是轻浮之人,怎会说这些?就说了近日遇到的趣事。」 「是么,我看话本子里头才子佳人鸿雁传书不都是这样写的么?唉,就是些家常啊,家常有什么好看的。」 没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懂,情侣之间,哪怕是简单的说句「我没胃口」都能读出「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这种其妙情思来。虽是家常信笺,可单看祝长缨脸上的羞涩甜蜜便可知情思不浅。 顾时欢转了话题,「下个月的马球赛,我们得好好准备准备,届时把那彩头赢回来。」 她打马上前,「策」一声先跑了出去,祝长缨紧跟其后。两人在演武场跑得欢快,顾时欢还觉得不过瘾,便许出了彩头,于是跑马变成赛马,一群护院在旁助威。 顾时欢的马虽然肥壮了些,但好马就是好马,就算肥也肥得灵活,跑起来跟它主人一样,兴奋不已,堪堪超过祝长缨。 眼看就要夺得魁首,顾时欢却突然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滚落老远,吓得众人的心都跳到嗓子眼。 祝长缨赶紧奔过去,「嫂嫂?你怎样了?」 顾时欢在地上滚了几圈,自己也懵,怎的就突然坠马了?索性那马跑不快,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祝长缨准备扶她起来,她疼的嗷嗷直叫,「别、别,让我先躺会儿,我的腿可能伤着了。」 听她说受伤,祝长缨急得慌乱,「嫂嫂,严不严重?我看看?」 「别动,你又不是大夫能看出什么,先去叫大夫吧。」她这会儿回过神来,才觉得疼得厉害,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 祝长缨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没过一会儿,祝长君也来了,他正好回府,遇上急匆匆出门请大夫的小厮,问清情况后官袍也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老远就看见顾时欢趴在地上嗷嗷的喊叫,看见他来,眼泪噼里啪啦的,「夫君~」 那声音娇气得很。 「顾时欢,伤着哪儿了?」祝长君蹲下身检查她伤势。 顾时欢疼得很,左腿动弹不得,以为自己要残了。她还这么年轻,这么貌美,世界也这么大她都没怎么出去看看呢,就要残在府中,心中悲戚得很,适才还能忍住的泪,不知为何,见到祝长君,就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她呜呜咽咽的说,「我的腿特别疼。」 祝长君将她缓缓抱回了正院,过得两刻钟后,大夫才来。 老大夫给顾时欢查看伤势,又细细问了些话,才说道:「只是骨节错开了,倒是无大碍,正回来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祝长君问。 「不过,观夫人脸色,似乎有些病症。夫人,还请把手伸过来,老夫给您看看脉象。」 顾时欢老实的把手递过去,大夫看了许久,又观了观舌苔,随后问道:「夫人近日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顾时欢摇头,没啊,一日三餐正常得很。 但顾嬷嬷留了心眼,赶紧说道:「大夫,我家夫人近日在喝一些补汤,不过都是些利于妇人生养的,应该无大碍吧?」 「补汤还有吗?拿来我看看。」 恰巧罐子里还剩些残渣,是顾时欢每日喝剩下的,大夫闻了闻,又挑了点在嘴里尝试,最后神情凝重的看向祝长君,说道:「请祝大人到外间,老夫有些话要禀明。」 祝长君捏了捏顾时欢的手,安抚道:「别担忧,我去去就来。」 他走到外间,率先问道:「可是祝某内子有疾?」 大夫点头,低声道:「有中毒迹象。」 「什么毒?」 「倒不是什么谋害性命之毒,而是使妇人不能生育之毒。」 「确认无误?」祝长君拧眉。 「老夫从医多年,以前也见过这些毒,说起来,下毒之人用的药物不是什么难得的草药,反而是山野里常见的天星草,此草本身毒性不大,反而有治愈伤口之效,农家人磕磕碰碰的出点血,用这草捣成泥贴在伤口上,止血效果奇特。但若加大剂量熬成汤,妇人只需服用一个月便可绝嗣。」 第28章 绝嗣…… 祝长君心下酝着滔天怒火,到底谁人?竟然想让他祝家绝嗣! 「那我夫人她……」 「祝夫人已中毒,但索性只服了几日,中毒不深,却也多少损伤了身子。」 「如何损伤?」 「至少这半年内是无法孕育子嗣,得仔细调养。」 祝长君沉默片刻后,说道:「多谢老大夫,此事还请代为保密。」 「老夫省得。」 祝长君送走大夫后,进屋见顾时欢已经躺着睡着了,顾嬷嬷在一旁给她细细掖被角。 他站在床边端详了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眉头也拧着,想必是疼得睡不安稳。 他抬手示意顾嬷嬷出去外间,两人换个地方说话。 「你们夫人这几日的汤药都是谁负责的?」 顾嬷嬷适才没听见他们在外间的说话,闻言,担忧问道:「大爷,那汤药果真有问题?」 祝长君点头,「大夫说夫人有中毒迹象,乃汤药所致,你细细回想这件事所有可疑之处,此事,我必要查个清清楚楚。」 「中毒?」顾嬷嬷低低惊呼出声,「中什么毒?」 「令妇人不能生育的毒,不过,索性时日不久,暂无大碍,调养半年即可恢复。」 顾嬷嬷心中暗恨,是谁这般歹毒要害她家小姐?可这汤药是从元安堂过来的,难道祝老夫人…… 她赶紧摇头,祝老夫人盼孙子急切她是知道的,定然不是她。想了想,说道:「大爷,这汤药是老夫人吩咐的,每日都由元安堂的丫鬟送过来,想必老夫人也是被人钻了空子,还请大爷务必查清楚,此人心肠竟如此歹毒谋害夫人,若是继续隐在府中,恐怕后患……」 祝长君打断她,「稍安勿躁,我自是会查清,此事你知晓便好,无需声张,也不必告诉夫人。那汤药不能再喝了,往后无论是什么汤药,务必先问过大夫才行。还有,大夫说她需要调养半年,往后你多加照看些,仔细帮她养好。」 「大爷放心,老奴省得。」 「行了,你进去吧,我晚些再过来看她。」 祝长君离开正院后,就匆匆抬脚去了元安堂。 祝老夫人见他气势汹汹的过来,还带着许多人,不明所以,「长君啊,发生了何事?」 「母亲,元安堂有蛇鼠,不干净,我清理清理。」随后,让祝全带人将元安堂所有下人抓起来。 素荷站在祝老夫人旁边,见外头抓人乱哄哄的一片,她心里惊惶不安。 过得许久,祝全进来禀报说都抓起来了,还差一人。 「谁?」 祝全朝老夫人身边的素荷看去,问道:「不知素荷姑娘是否也要抓起来?」 祝长君冷冽的看他一眼,「我说的话没听明白吗?」 祝全领命:「是。」 素荷赶紧握住祝老夫人的手,眼睛却看向祝长君,「大爷,到底是何事,为何连奴婢也要……」她神情委屈隐忍,眼中有泪水在里头打转。 然而,祝长君没看她,挥手让人继续动手。 素荷握着老夫人不放,「大爷,您要审问奴婢倒是不成问题,可老夫人身边离不得人,可否晚些?」见他对自己的眼泪不为所动,便赶紧想了个迂回的法子,反正现在不能离开老夫人,否则就真的回不来了。 祝老夫人也被儿子这阵仗弄懵了,「长君啊,到底何事啊,为何连素荷也要带走?我身边就她服侍得最顺心呢。」 祝长君这才瞥了眼素荷,说道:「母亲,夭夭中毒了,此刻昏迷不醒,是喝了您吩咐的汤药所致,这元安堂除了您,任何人都有嫌疑。」他示意祝全,「带走吧。」 素荷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祝全好歹给她留了体面,没有押着她,而是请她自己走。 素荷惊慌,看着祝老夫人眼泪直流,「老夫人,奴婢是您看着长大的,奴婢是个什么芯子,您最是清楚,今儿若是让大爷就这么带走,奴婢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元安堂管事?老夫人您……」 祝长君不耐烦,「还等什么?带走!」 他威严十足,隐隐压着脾气,老夫人正想张口为她求个情的,也赶紧禁了声。她还是第一次见儿子发怒,想必心中是真的气极了。 素荷被带下去后,祝老夫人才开口询问,「长君,你媳妇这会儿怎么样了?真是喝了我给的汤中毒的?中了什么毒啊?哎哟,我让人送过去的是些补汤啊,也就是想着给你们都补补,没准很快就能有孙子了呢。却没想到……」 祝长君安抚她,「母亲不必担忧,大夫说中毒不深,调养半年能好,往后别在做什么补汤了,您儿子没问题,您儿媳妇身子也好,想要孙子,我们会尽快生,您就别操心了。」 他语气中还带着些压抑的怒气,老夫人也不敢再多话,诺诺的说,「晓得了。」 唉,她心里失落,本来以为儿子儿媳圆房了,抱孙子也快了,那就多给他们俩补补,没准能更快些呢。哪知,却出了这等事,心里也愧疚得很,她说道:「一会儿我去看看你媳妇。」 第29章 祝长君也起身告辞,「母亲先歇会儿,儿子还有些事。」 ☆☆☆ 正院。 顾时欢睡了没多久便醒了,看见祝长缨一脸担忧的坐在床边,她笑着安慰道:「长缨,我没事,大夫说只是错了骨,已经正好了,歇息几日就好,说不定下个月我们还可以继续打马球呢。」 祝长缨‘嗯’了声,但还是有些担忧,她之前听到消息,元安堂的下人们都被哥哥抓起来了,此事肯定与嫂嫂坠马有关。难道嫂嫂这次坠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有人想害她?这事嫂嫂知道吗? 「嫂嫂,你为何会坠马?」 顾时欢回忆了下,「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一阵头晕,就从马上掉下来了。」 「是这样么?两刻钟前,哥哥让人把元安堂的人都抓起来了,你可知是为何?」 抓起来了?她不知道啊?顾时欢懵了,「难道是因为我的事?」 「我也不确定,哥哥办事向来密不透风,要不你回头问问,我都好奇死了,咱们府里太平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呢。」 顾时欢点头,心中也疑惑,难道还真是因为她?她坠马不是意外? 抱着这么个心事,她蔫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祝长君回来。 顾时欢左腿夹着板子,挪动不得,吃饭都是在床上吃,顾嬷嬷给她在榻上放了个矮桌,上头摆着一碗粥还有一碗甜羹和几块油炸酥饼。 祝长君进来时见她吃得正香。 「晚上就吃这个?难怪你这么瘦!」 顾时欢不乐意,嘀咕道:「说我胖的是你,说我瘦的也是你,全都由你说完了。」 见她还敢埋怨顶嘴,于是他对着那额头就弹了个爆栗,随后把油炸酥饼和甜羹收走,吩咐顾嬷嬷给她弄些易克化的主食来,顺便也给他来一份,他还没吃呢。 「哎……甜羹为何要拿走?」 「晚上吃甜不宜养生,不懂么?」 「谬论!」她嘟哝嘴,认命的端起粥碗小口小口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顾嬷嬷端进来两碗面,祝长君也从净室洗漱出来,坐在顾时欢对面。 他吃东西慢条斯理,一点也不见粗俗,反观顾时欢吃一口面咕噜噜,咕噜了许久也没吃完,最后剩下大半。在男人凝视下,苦着脸说道:「夫君,我吃不下了。」 「你这碗这么小,没几根面条,这也吃不下?」 「嗯,我就是吃不下。」 竟有点撒娇的意味。 祝长君就吃这套,端过她的碗,拿起筷子把她剩下的面条也吃了。 两人这般亲密互动,倒真有几分恩爱夫妻的样子,顾嬷嬷在外间瞧得清楚,心里却纳闷,小姐失忆便罢了,为何连大爷也像转了性子般? 不过,这等情况她倒是乐见其成! 祝全办事利索,临到傍晚,便审问出来了,下毒之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素荷。 他问:「爷,您看这事怎么处理好?」 祝长君挑眉,「怎么,你还怜香惜玉?」他将卷宗撂下,「一个丫鬟也敢将手伸到正院,谁给她的胆子?该怎处理就怎么处理!」 祝全为难,谁给她胆子,还不是您和老夫人? 素荷在府里权利颇大,元安堂的事连管家也不敢插手,老夫人天天离不得她,甚至还想将她给大爷做妾,据说嫁妆都给她存了些,这事府里的人都知道。而且以前大爷跟正院那位关系又不大好,大家都揣测素荷迟早会是大爷房里的人,平日里都对她敬让三分,甚至连正院出来的丫鬟也巴结着她呢,这能不让她胆子大么? 这会儿让祝全将人处置,祝全为难啊,这怎么说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人,得去打个招呼吧?可这打招呼的事不该他去啊,他就一个下人哪敢给老夫人打招呼,于是就过来请示他家大人,却没想到吃了这么个挂落。 他迟疑了一瞬,说道:「爷,要不要先去给老夫人说一声?」 祝长君也清楚,素荷服侍了他母亲多年,母亲对这丫鬟极其看中。可正是如此,才养成了她如此胆大包天,连祝家的子嗣也敢染指,简直不知死活! 「先将人关起来,我一会儿就去见见母亲。」 ☆☆☆ 另一边,后院柴房里。 素荷此刻心中恐慌,只怪她一时鬼迷心窍,见大爷与夫人关系日渐亲密,尤其是那日她在堂外听顾时欢说两人已经圆房后,感觉天都快塌下来了。往日不论大爷如何拒绝她,她都不着急,那是因为大爷与正房夫人面合心不合,而老夫人又捉急子嗣,她做妾的机会大。 可近日不知怎的,大爷突然往正院走得勤,甚至还圆了房,届时,若真让顾时欢生了儿子,她还有机会吗? 显然没有。于是,恰逢老夫人给正院送补汤,她便打了这么个主意。本来想着每日加一点点剂量,慢慢来,等她喝上一个月便好,可前儿听说大爷又去正院了,还歇了一晚,心里一着急,今日便加多了一钱。 第30章 只这一钱,便出了事。 她现在真是悔恨不已。 她动作也快,自知死路一条,唯一的机会就是求老夫人怜惜,也不奢求什么继续留在府中了,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就行。她狠得下手,将自己咬出血,弄了张血帕交给一个小丫鬟,又把手上的玉镯子递过去做酬谢,让她速速去元安堂交给老夫人,希望老夫人能念着这么多年主仆一场的份上救救她。 果然,老夫人见了那血帕先是被吓住,随后又心疼。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啊,人也和和气气的,实在是想不出会做出那等事,她问儿子,「莫不是误会了?」 「证据确凿,天星草还是她托老家人带进来的。」 「可……也没得要她命的地步啊,她也是一时糊涂才犯傻,就不能绕了她这一回?」 祝长君气笑了,「母亲,你可知素荷做了什么?」 「什么?」 祝老夫人只知道她害儿媳妇中了毒。 「素荷要谋害的,可是祝家子嗣,那天星草便是绝嗣之药。」 「哐当」一声,祝老夫人手里的茶盏掉到地上,碎成一片残渣。 「长君啊,你是说,你媳妇她不能……」子嗣在祝老夫人眼中比什么都重要,没想到素荷竟做了这样的事,她简直不敢相信。 祝长君赶紧安抚她,「大夫说,索性才吃了几天,无大碍,调养半年即可,母亲不必担忧。素荷留不得,若这事都能轻饶,日后下人们有样学样就乱了规矩。」 祝老夫人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也气素荷怎么这么狠心,可就这么要了她的命,心里也难受啊。她颓然的叹了口气,摆摆手,「长君啊,你自己处置吧,什么都别再与我说,我累了,要歇了。」 ☆☆☆ 素荷犯错,以谋害主母之罪被处死,最后一卷竹席草草了之。 自己养了多年的姑娘成了白眼狼,且就这么没了,老夫人心里难受,这么一折腾下来,便病倒了。 府里一下多了两个「病患」,祝长君忙得晕头转向,朝堂里的事忙完就得往府里赶,先去元安堂探望母亲,随后又跑正院探望顾时欢。 索性顾时欢是个省心的,乖乖听话在屋子里养伤,顾嬷嬷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顾嬷嬷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比如这会儿,顾时欢为了养伤方便,穿着中衣短裤,白嫩嫩的腿漏出一大截。顾嬷嬷给她揉腿上药,之前左腿不止错了骨节,还摔青了一块儿。 「小姐,腿伸直些。」 她乖乖伸直。 「您也做直些,这样歪着对脊背不好,」 顾时欢又乖乖的从靠枕上爬起坐好,手中的小插画不曾离过眼,嘴里还含着颗大蜜枣,右边腮帮子鼓出一个大包。 祝长君进来,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他好整以暇的靠在门边看了半晌。 主仆俩人,一个在旁边唠叨她的坏毛病,一个在榻上乖乖认错却死不悔改。 直到凝知端水进来喊了声「大爷」,那两人才发现他来了。 顾嬷嬷赶紧收拾好出去,凝知放下铜盆准备给顾时欢脱鞋袜,祝长君挥手让她出去,「我来。」 凝知诧异了一瞬,随后出去了。 祝长君蹲下来给她解袜子,男人的手粗粝,弄得顾时欢脚底板痒痒的,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夫君你快些!」 祝长君没干过服侍人的活儿,但他做事细致讲究,洗个手都要摩擦半天,更何况洗脚。那嫩白的小脚在他手里被当成艺术品一般,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顾时欢忍得要闭过气,他才松了手,拿布巾给她擦起来。 「夫君,你吃过饭了么?」 有时候他忙起来都会忘记吃饭,好几次都是来正院草草吃碗面解决。这会儿天已黑,他才回来,也不知有没有在外边吃过。 果然,祝长君摇头,「没吃。」 顾时欢正想喊凝知去让厨房下碗面过来,就被祝长君拦住,他坐在她身边,手指戳着那脸颊上鼓出来的小包,说道:「我今日想吃你做的。」 顾时欢瞪大眼,「我……我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啊。」 她想说她什么吃食都不会做。 但祝长君理解岔了,嫌弃得很,「做人家妻子做到这份上,你算临安城里头一个,不惭愧么?」 顾时欢认真点头:惭愧!相当惭愧! 他盯着她幽幽道:「夫人,你可知今儿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呐?」 「为夫生辰。」他接着道,「你以前答应过我,生辰时,给我做碗长寿面的,你忘了?」 是吗?她真不记得了啊。不过,毕竟是生辰,怎么说都得表示一下吧,可要做面,就真的为难了。 没等她想好,祝长君已经把她抱了起来,顾时欢惊呼一声,「你要带我去哪儿?」 「做面!」 「我不会啊!」 第31章 「我教你!」 祝长君将她抱进厨房,放她做在桌边,给了她一团面粉,「揉面粉总会了吧?」 顾时欢摇头,「捏面人我倒会些。」下一刻,额头就吃了一记爆栗。 祝长君自顾坐下来,拿了个小盆倒了点温水,倒面粉进去,开始和面,动作干净利落。 他手指修长,常年握笔,骨节分明,袖子挽得高高的,将面团揉得细腻均匀。 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顾时欢还从没见过男人做饭是什么样的,没想到竟是这般养眼。揉面从容不迫,脸上一丝不苟,专心致志,微微低着头,昏黄的烛火映着他的侧脸,那如刀削般的轮廓也瞬间柔和起来。 祝长君揉完面,见她杵着下巴盯着他看,他伸手沾了些面粉点在那小鼻尖上,「看什么?没见过你夫君么?」 顾时欢傻愣愣的,「没见过这么俊的夫君。」 他笑了,拿了段葱给她,「葱总会切吧?」 「会。」 她手起刀落,‘剁、剁、剁’三两下结束。 长短不一,大小不均,敷衍的很,结果又吃了记爆栗。 顾时欢疼得抱头哀怨,「干嘛总是打我?」 祝长君头也不回,「太笨了,打聪明些。」 顾时欢见他生火、热锅做得十分熟稔,诧异问道:「夫君怎么会做这些?」 「曾经为了参加科考,提前学的,后来渐渐喜欢上,不过倒是越发忙碌起来,鲜少有机会做这些。」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那是无能之人说的话,像你夫君这样的,基本什么都会。」 顾时欢睨了眼正在灶台边忙碌的男人,撇撇嘴,真是一点也不谦虚! 「你在心里说我坏话?」 她吓了一跳,难不成他背上长眼睛了? 「没,我在心里骄傲,我的夫君真厉害!」 祝长君勾唇笑了笑,见锅里的水热了,将弄好的面条缓缓放入水中。 不一会儿,一碗香喷喷的面就出炉了,上头还卧着个鸡蛋,顾时欢给它撒了点葱花,再搅拌一下,「香,真香!」 祝长君也给她拿了个碗,分她一小半,随后问道:「夫人,这会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生辰祝福嘛,她懂,「祝夫君长命百岁!」 「太敷衍,换一个。」 「那……祝夫君高官厚禄,财源滚滚!」 「太俗了,不行。」 「那夫君想要什么样的?能不能给个明示?」 祝长君凝视着她,半似认真半似玩笑的说道:「说点与我们有关的,譬如儿孙满堂什么的。」 顾时欢活学活用,笑眯眯道:「那祝夫君长命百岁、财源滚滚、子孙满堂!」 「好!」 他这么应着。 院外月光洒满一地,寂静无声。 屋子里一盏烛火昏暗不明,两人坐在四方矮桌上,各自吃面,时不时笑言几句。 祝长君心想,若一直这样也不错,柴米油盐,岁月静好。 曾几何时,他一心想娶个贤惠的妻子携手到老,结果不小心娶了个‘闲会’的妻子,只能认命到老了。 翌日一早,祝长缨来正院找顾时欢,发现她正在埋头看账本,她手指一行一行下划,随即又拧眉摇头。 祝长缨好奇,「嫂嫂为何突然看起账本来了?」 平常顾时欢是压根都不会碰这些东西的,她懒得费这个神,今日却看得这般认真,面前都堆着好几本呢。 顾时欢头也没抬,「我在找东西呢。」 「找什么?」 「宝物。」 祝长君的生辰来得触不及防,之前都没人给她提过,顾时欢心里觉得过意不去,想着要补送生辰礼给他。可思来想去都不知送什么,今儿一早就扒拉起自己的嫁妆册子,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送出手的。 祝长缨随意瞄了几眼,暗暗咂舌,「嫂嫂的嫁妆也太丰厚了。」顾家果然阔绰。 「就是太丰厚了,所以才难找啊,我这眼睛都看花了呢。」顾时欢也头疼啊,「你哥哥的生辰你知不知道?」 「当然,我们全府都知道啊。」 啊,看来就她一人不知呢,怪惭愧的。 「那你们都送了些什么生辰礼?」 祝长缨这会儿才恍然明白,原来是要给她哥哥送礼呢。 「我做了一双鞋子给哥哥,我母亲送了把珍藏的紫砂壶。嫂嫂呢,想送什么?」 顾时欢苦着脸,「就是不知送什么才急啊,长缨,你哥哥喜欢什么?」 祝长缨摇头,她还真不知道她哥哥喜欢什么,往常无论她们送什么他照收。 顾嬷嬷进来给两人送糕点,顾时欢吃了一块,张嘴含含糊糊的又问她,「嬷嬷觉得该送些什么?」 「一般人家,妻子送丈夫礼物,都是亲手做些衣衫香囊贴身的。」她睨了眼顾时欢,那眼神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不过,小姐您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那就选些名家字画送送吧。」 第32章 这个主意好,「嬷嬷,那我的嫁妆里头有没有合适的字画?」 顾嬷嬷摇头,「没有,或许只能去外边买。」 顾家就是个乡土豪绅,也不懂什么风雅,三代下来,就得了顾时茂这么个中进士做官的文人雅士,已经算是祖坟烧高香了。给顾时欢的嫁妆里头不是金就是银或者就是金银首饰玛瑙玉石这些,哪有那雅致的东西?! 于是,吃过午饭,顾时欢就拉着祝长缨上街去了。 她们来到临州城最大的珍宝铺子八方阁,这里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奇珍异宝。只要你有钱,基本什么都能在这里买到。 八方阁共三层,一楼卖些市面上常见的商品,二楼卖些奇货,什么古董字画、奇珍异石应有尽有,三楼则是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物,鲜少对外开放。 顾时欢与祝长缨直接上了二楼,商品太多,挑得眼花缭乱,她们逛一圈下来也不知选什么,索性先坐下来喝茶歇息。 这时,楼梯上又上来了三位客人,看起来是结伴而来的官家夫人们,她们见到顾时欢也有些诧异,其中一位较为年轻的夫人,柳月眉,小巧的瓜子脸,身姿婀娜,但脸上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她见了顾时欢倒是愣了几息,旁边的妇人用胳胳膊拐了她一下,她才收回目光跟着往旁走去。 顾时欢问祝长缨,「那人认识我?」 祝长缨心里担忧,岂止认识,你们还是冤家呢,也不知怎的这样巧,在这遇上了。 但显然她嫂嫂失忆已经不记得人家了,这会儿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便点头道:「应该她认识你吧。」 「那她是谁?为何那副眼神看我?」若是她没看错,那神色好像还有些……怕她? 「那位是常兴侯府世子夫人,名叫柳依依,不过,常兴侯世子两年前没了,她也成了遗孀。」 说起来祝长缨与她也很熟,不过却是因着她哥哥那层关系才算熟,但她并不喜欢这个外表冷清的柳依依。一副柔弱可怜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模样,相处起来太累得慌,还是觉得自家嫂嫂比她好多了。 「原来是个寡妇啊,年纪轻轻的,怪可惜的呢。」顾时欢心里同情。 一旁的祝长缨心想,若是你没失去记忆,想必就不会这么觉得了,此刻恐怕要冲过去将人再捉弄一番呢。 柳依依往日被顾时欢欺负怕了,见了她都要绕着走。顾时欢这个人,路子太野,不讲究那些名门贵女们的矜持委婉,欺负人也是不带拐弯抹角的,有时候把柳依依都直接弄得下不来台。柳依依自认为是临安城里有名的才女,端着身份,舍不下脸来与顾时欢对着干,因此,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今儿在此遇见顾时欢,心里也是一突,这会儿赶紧离得远些,还时不时担心她会过来。 没过过久,掌柜从隔间端出一盘美玉,顾时欢见了很是喜欢,她看中了一块质地细腻的羊脂白玉玉佩,上头雕的是一株兰花,便问他,「这个是什么价钱?」 掌柜为难,「夫人,实不相瞒,这个玉佩已经被人定了,我适才拿岔了。」 可顾时欢很喜欢,问道:「谁定了?可否与那人通融一二,我愿出两倍价钱买回来。」 「这……」掌柜看了看坐在另一头的客人,「还请您与那位夫人协商一番,此玉佩正是她所定下。」 顾时欢扭头看过去,不正是之前盯着她看的那个夫人么,她也正好朝她们这边看来,顾时欢便对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便让柳依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意思?又在打她主意么?她都避得这么远了,也没招惹她啊。她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喝茶,然而,余光瞥见顾时欢朝她这边走过来。柳依依心里打鼓,赶紧喊了旁边正在与人聊天的夫人。 「表姐。」 她口中的表姐,是四王爷的侧妃,今日她们闲逛至此,也正好陪她来取玉佩。侧妃王氏是知道她这个表妹与顾时欢的恩怨的,既然她有心喊她帮忙,便也停下来,朝顾时欢看过去。 「原来是丞相夫人啊,今儿真是巧了。」 顾时欢不认识这位夫人,她朝祝长缨看去,这是谁? 祝长缨也一个头两个大,明明她嫂嫂都不记得人家了呢,怎的还跑过来找茬呢。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若是一会儿两帮人掐起架来,怎么说她都得帮她嫂嫂啊。于是紧跟其后,悄悄在她耳边说道:「这是赵王府的侧妃娘娘。」 哦,赵王府啊,她知道,论起来,赵王还是她表哥呢,于是顾时欢笑着打了个招呼,「表嫂也在啊。」 这声表嫂倒让王氏诧异,因着柳依依这层身份,顾时欢对她也有敌意,往常见了她都是爱答不理,今儿竟然喊起了表嫂。 定然是来者不善!王氏也打起了精神,准备好好应战。 但顾时欢只是喊了声表嫂就不搭理她了,她对一旁的柳依依道:「听说夫人在此定了块玉佩,适才我也见了,着实喜欢,愿出双倍价钱买下,夫人可愿割爱?」 她突然说话这么客气,柳依依有点不习惯,以为她憋着大招呢,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回答。 第33章 顾时欢以为她不愿意,又问,「那若是出三倍价钱呢?」 那块玉佩是柳依依一个月前就在这定了的,自是不能给她,因此,冷冰冰的拒绝道:「实在抱歉。」 顾时欢觉得这位夫人美则美矣,但气质太清冷,说话也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对她还有些敌意。心想,不就是个玉佩么?至于把她当仇人看? 不愿意就算了。 她淡淡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柳依依默默舒了口气,但心下也诧异,今日顾时欢竟这样好说话,实在令她费解。 这边的祝长缨也舒了口气,她还真怕她嫂嫂硬来,届时真不知如何收场。 搅乱一众人心思的顾时欢却毫不知情,又随意逛了逛,最后看中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将其买下便打道回府了。 顾时欢逛了一整日,回到府里已是黄昏,问了丫鬟得知祝长君还没回,便先让顾嬷嬷伺候沐浴。她今日疲惫,不知不觉就在浴桶里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她问丫鬟凝知,「你们大爷回了没?」 「听外院的小厮说还没回呢,估计今儿中堂事多。」 顾时欢有些饿,她随意批了件衣裳便坐下吃晚饭,一边吃一边想着一会儿要怎么把礼物送出去。直接递给她好像太平淡了些,或者装在匣子里等他自己发现?好像也不行,万一他都不看匣子呢。 唉,这送礼物也挺难。 她吃过饭,换了身粉白长裙,带着今日买的礼物,欢快的去外院等祝长君。 祝长君是踏着月色回来的,一进门便听管家说顾时欢在花厅里等他,他问,「有何事?」 管家摇头,「夫人没说。」 等他进院子时,老远就看见台阶上坐着个粉裙花蝴蝶。她将头埋在膝上,似乎等了许久,此刻已经睡着了,月光笼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小小的一只,惹人怜爱。 祝长君此刻的心里突然觉得暖烘烘的,有妻子在家等他归来,这感觉还挺不错。 他上前将她整个人抱起来,顾时欢也醒了,迷迷糊糊喊他,「夫君回来了?」 「嗯,回了,等了多久?」 「许久了呢,夫君怎的才回?」 吴侬软语,娇娇气气。 「有事耽搁了。」他将她抱进书房放在软塌上,「等我有何事?」 顾时欢这才想起来,要送礼物给她,然而从袖中扒拉了半天也没把礼物扒拉出来,她惊呼一声跳起来,「哎呀,我掉路上了么?」 说完就要跑出去找,却被祝长君一把捞住,「丢了什么?」 「丢了个重要的东西。」她有些急,蹬着腿要下去。 祝长君笑了,帮她穿好鞋,随后拉她出去陪着一起找,「是什么东西?」 顾时欢卖关子,「先不说,反正是用个蓝色的锦囊装着的,我们先找找。」 两人就这样,一大一小牵着手在月光下细细找起来,不过以其说是找东西,倒像是祝长君牵着她的手散步。脚程慢得很,他在一旁提着灯,她低着头仔细看地上。 一路从外院书房找到内院,终于在回廊下找到了。 「是什么,我看看。」 顾时欢赶紧握在手中,「咱们回去再看。」 祝长君勾唇浅笑,「好。」 两人又回到书房,祝长君将她抱在腿上,好整以暇的等她神神秘秘的拿出来,打开一看,是个做工精巧的香囊。 「送我香囊做什么?」 「生辰礼呀。」 祝长君捏了捏她鼻子,「这会儿才想起来送生辰礼?早之前做什么去了,以前还说喜欢夫君喜欢得死去活来的,却是连生辰礼都没准备,可见,你说好听话哄我呢。」 她竟然说过这话?顾时欢真忘记了啊,心里愧疚呢,底气也不足起来,诺诺说道:「我现在不是努力补上了么?」 祝长君接过香囊看了看,挑眉问她,「这香囊一看就知是你买的,怎的就努力了?哦,努力花钱了是吧?小败家子!」说着,轻轻打了下她的臀。 「没有,我真的努力啦,你看……」她指着香囊左下角的地方,「这里是我绣的啊,这是夫君的名字呢。」 祝长君仔细辨认那金色歪歪扭扭的……字?认了半晌也认不出是什么。 「这是什么字?」 「长,是个‘长’字。」 「为何只有一个‘长’字?」 顾时欢有点不好意思,「‘祝长君’三个字太多了,绣不来,而且‘长’字简单,所以就绣了这个。」 祝长君闷笑,这女人,偷懒都偷得理直气壮,「夫人,你也该好好学学女红了,为夫也不指望你能给我缝件衣裳,就先把这‘长’字绣好也行啊,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绣了只蚂蚁。」 顾时欢见他嫌弃,将香囊抢回来,「不喜欢?不喜欢那我就送些别的吧。」 他又夺回来,「别,好歹也是夫人送的,虽然……字丑了点,不过,索性也没人能认出来不是?明儿我就戴上。」 第34章 顾时欢这下才满意的笑了。 黄昏烛火下,怀里的女人娇娇柔柔,臻首娥眉,美目盼兮。 祝长君看得满眼柔情而不自知,突然捏住她的下巴,朝那红唇亲上去。 外边的月色温柔似水,书房里面的人也温柔似水。 他的吻少了平日的霸道,倒让顾时欢也觉得颇是享受。 静谧的书房,只听见「啧啧」之声,气氛撩人不已。 夜风穿过隔窗,怀里的人打了个颤,不知是冷的,还是被他欺负的。 她太甜,令他爱不释手。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祝全禀报,说刘先生有事求见。刘先生是府里的幕僚,这样晚过来想必是要事,尽管祝长君非常不愿停下,却也不得不努力克制。 他从衣襟里抽出手,为她整理一遍,说道:「你去里间塌上歇息一会儿,我谈完事与你一道回去。」 顾时欢还喘着气,低低的应了声「好」。 ☆☆☆ 书房里间,是祝长君平日歇息的地方,他曾在这睡了三年,床榻上的被褥皆是祝长君的味道,一股浓浓的男性荷尔蒙还带着檀香,不知为何又令顾时欢想起了适才做的事。 那人,差点揉得她的心都要碎了。 其实,对于男女感情,她并不知多少,有时是从话本子里而得,但大多数还是听顾嬷嬷的话。即便如此,却也仍是懵懵懂懂,不知夫妻恩爱到底是怎么个恩爱法。 今日,似乎感受到了些许,她们那样做,想必就是恩爱了吧?仔细想想,她自己也并不排斥那种事呢。 夫君说她曾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想必也不假,有时候与他在一起,确实令她愉快。 抱着羞人的心思,闻着熟悉的沉香,顾时欢渐渐睡着了。 等祝长君谈完事再进来时,便看见她抱着被子睡得香甜,索性帮她脱了鞋袜,替她掖好被褥。 次日醒来时,天光大亮,祝长君已经早早起床离开。 顾嬷嬷带着丫鬟们在外头候着,听见她唤人,才推门进去。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顾嬷嬷明显心情很好。 顾时欢点点头,揉了揉脖颈,不明白睡一夜醒来为何脖颈那么酸痛,许是床板太硬了,她睡惯了柔软的床榻,真不习惯祝长君这里的硬床板。 「嬷嬷,夫君何时走的?」 「寅时二刻便去上朝了。」她一边帮她穿衣一边又开始唠叨,「小姐啊,不是老奴说你,大爷何时起床你都不知,哪有睡得这么沉的?别人家贤惠的妻子都是要早起服侍夫君穿衣呢。」 顾时欢撇嘴,「嬷嬷,我哪里起得来,寅时也太早了。」 「也不是让你日日都这样,偶尔起来服侍一二,做做贤妻的样子也好啊,若是丈夫从未感受过妻子的温柔体贴,那他的心日后就得跑了。」 「跑去哪儿?」 「跑去别的女人身上,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不可能,我与夫君恩爱着呢。」昨夜他们还琴瑟和鸣呢。 顾嬷嬷笑了,「是是是,你们恩爱,可老奴说的话,你也记记心。这男人啊,最是喜欢温柔体贴的女人。」 「好,记得啦。」她赶紧止住嬷嬷的唠叨。 然而,转眼却看见凝知收拾祝长君换下来的衣裳时,从里头落下一物。她捡起来看,是块玉佩,上头还雕着兰花图案,连那根绑着的红绳也极其眼熟。 怎么看都怎么像昨日在八方阁见到的那块玉佩。 明明是那个夫人的玉佩,为何会在她夫君身上? 顾时欢看见凝知在收拾祝长君换下来的衣裳时,从里头落下一物,她捡起来看,是块玉佩,上头还雕着兰花图案,连那根绑着的红绳也极其眼熟。 怎么看都怎么像昨日在八方阁见到的那块玉佩。 明明是那个夫人的玉佩,为何会在她夫君身上? 她摩挲着玉佩沉默良久,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酸。 吃过早饭,她心情闷闷不乐,想了许久也想不明白,索性问顾嬷嬷,「嬷嬷,今儿一早,你说男人的心会跑别的女人身上,若是这男人有喜欢的妻子了,也还会跑吗?」 「这可说不准,有些男人就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家里有了妻妾,却还在外头养妇人的,也多的是。」 这样么,她心里有些慌,急切问道:「嬷嬷,那夫君是这样的人么?」 「大爷嘛……」顾嬷嬷犹豫,有些事也不知该不该说。 「怎么……夫君也是这样的人?」 「小姐为何这样问?莫不是……哎呀,怎的哭了?」顾嬷嬷赶紧拿巾帕帮她揩眼泪。 顾时欢将玉佩递给她看,「嬷嬷,这是我从夫君的衣裳里发现的,这块玉佩我认得,昨日我在八方阁见过,是另一个夫人买下的。你说,为何会在夫君身上?」 顾嬷嬷心头一颤,果然来了,这事怎么也兜不住。她问:「那位夫人你可认得?」 第35章 顾时欢摇头,「我不记得她,但长缨认得,她是个寡妇,长得也好看呢。」 顾嬷嬷叹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隐瞒,「小姐,此事,原本我不该瞒你,那位夫人,其实你是认得的,她是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名叫柳依依……」 柳依依,乃翰林学士柳清河之女,与祝长君从小认识。祝长君六岁时拜在柳清河门下,成了唯一的入门弟子,与柳依依算是师兄妹关系。 柳依依从小便喜欢他,柳清河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祝长君,但彼时祝长君一心醉于朝堂,并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柳依依也愿意等他。可左等右等,却等来了祝长君另娶她人的消息,她一怒之下便嫁给了正在追求于她的常兴侯世子。 可哪知,柳依依才嫁过去一年,常兴侯世子便没了,她成了年轻寡妇,膝下也无一儿半女,只等守孝满三年,便可和离归家另嫁。 临安城里人人皆知丞相与其夫人并不合,都在猜测不久会和离。因此,柳依依一心盼着等祝长君和离了便再嫁他。 最初她嫁人那一年,心里记恨祝长君另娶,但死了男人之后她也想开了,便开始与祝长君又重拾往来,常以师妹的名义赠送些礼物,有时是书,有时是字画,有时半夜挑灯看了些书籍有晦涩难懂的也会写信问他。 祝长君很有耐心,一一回信。 两人暗自私信往来,看在顾时欢眼中,便是私相授受、互通苟且,心里很是鄙视。因此,但凡一有机会,她就整治柳依依,权当对祝长君的报复。 可失去记忆后,顾时欢倒全然忘却这些事,顾嬷嬷原以为,此事或许能瞒过去,等日子久了,大爷发现小姐的好了,肯定会与那寡妇断了联系,夫妻俩好好过日子。 这样的希望不是没有,单看这些日子大爷来正院的次数便知,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可没想到,今儿就让小姐发现了,眼看瞒也瞒不下去,索性和盘托出。 顾时欢听了后,心里难受,他祝长君若是纳一两个小妾倒还好,可这么偷偷摸摸的与个寡妇来往,是个什么意思?昨夜他还没事人一般与她你侬我侬,这会儿想起来,她都觉得呕心。 这么个男人,她以前竟然喜欢得死去活来,真是眼瞎! 她将那玉佩扔回榻上,想了想,又吩咐丫鬟把它给送回书房去。那姘头的东西,搁在她屋里,她嫌脏得很! ☆☆☆ 南方多地洪涝,引发了一连串的后患,地方官员上奏,有几个县出现了小规模的疫病,这事非同小可,引起了整个朝堂重视。 水患还未处理好,疫病又闹了出来,皇帝全权放手交给内阁处理。但内阁多是些老头子,年纪大,没说到两句话就开始犯各种毛病,因此,事情便全堆在年轻力壮的祝丞相面前。 这些日子,他忙得焦头烂额,已经连续两日都歇在中堂。 顾时欢原本还期盼着他能回来给个解释,可盼着盼着,却见他夜不归宿,连个招呼都不打,心里越发寒凉。 等祝长君好不容易轻省些,终于想起来让祝全回府报平安时,祝全在正院便吃了记闭门羹。 「爷,夫人那边已经早早歇下了,您今日还回去么?」 祝长君看了看天色,已是月上中天,想着自己已经三日没回了,这会儿回去看看也好。他起身理了理皱巴的衣袍,道:「走吧。」 他信步来到正院,果然发现院门关着,里头露出稀稀疏疏的灯光。祝全上前敲门,敲了半晌没人应,心中纳闷,按理说守夜的婆子定能听到,莫不是偷懒睡着了? 他看向祝长君,「爷,还敲么?」 祝长君默了片刻,想了想,还是算了,估计她已经睡着,于是抬脚又回了外院书房。 次日一早,顾时欢醒来时,凝翠告诉她说昨晚大爷回府了,不过是在外院书房睡的。 顾时欢伸了个懒腰,不想理会,「日后别打听外院的事了,大爷回不回也不必与我说,你们收拾下,今儿回柳明街。」 凝翠诧异,「小姐又准备回娘家住?」 「不是住,就是回去玩一会儿,待这儿怪无聊的,我都快发霉了。」 顾时欢也想开了,就当她以前眼瞎嫁了个混账男人,既然不能和离,那就自己过自己的,还理他做什么?让他与他那情妇自个儿过得了。 顾嬷嬷得知她又想回大长公主府,来劝她莫要任性。 顾时欢道:「嬷嬷,我心里不得劲得很,你就让我回去好好玩一玩吧,昂?」 顾嬷嬷心里叹气,她就知道,日子估计又要回到原来的模样了,也清楚她心里不好受,不忍再拘着她,遂只好嘱咐她早去早回。 ☆☆☆ 顾时欢回到柳明街,倒是把顾驸马高兴了一番,嘱咐厨下多做些好吃的,给女儿好好补补。 果然还是回家好,顾时欢赖在父母身边磨了许多东西,顾驸马点头答应好好好,给你买。 她便心满意足又跑去找嫂嫂玩了。 顾时欢的嫂嫂杜玉兰,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说话轻轻柔柔,笑起来也腼腆害羞,年初嫁进门,才过三个月就怀上了,这会儿都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 第36章 见她在绣小儿穿的鞋头,顾时欢新奇不已,「嫂嫂,宝宝出生的脚就这么小么?只够我的手指头放进去呢。」 杜玉兰很喜欢她这个小姑,性情随和,待人也热情,对她极好。闻言,便说道:「我也是听嬷嬷说的做这么个尺寸,其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呢。」 「这些都是嫂嫂自己做的?」她看篓子里有许多半成品,鞋袜、肚兜、帽子林林总总一大堆呢。 「嗯,反正我自己闲着也是闲着,每日做这些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顾时欢实在不理解做针线能有什么意思,她放下手里的小肚兜,一头栽倒在榻上,百无聊赖,「唉……有时候真羡慕嫂嫂,光做做针线就满足了,可我自己每日都不知该干什么,想好好出门玩儿还总担心被嬷嬷唠叨。」 「夭夭你都嫁人了还总想着玩儿,难怪嬷嬷要唠叨你,对了……」她神神秘秘问,「你和丞相大人什么时候要个孩子?等有了孩子你就不觉得无聊了。」 「孩子?」她突然想起来,某人倒是挺想要个孩子的,她问道:「孩子有趣么?」 顾时欢没接触过什么孩子,大姐嫁人三年无所出,哥哥也是刚成婚,自己呢?嗯……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不过,想起那糟心事,她就膈应的慌,他想要孩子,谁爱生就生去,反正她不要。 祝长君那日在正院吃了闭门羹之后,又在中堂忙活了两日,等总算歇下来喘口气时,发现已经有五六日没见到顾时欢了,他问祝全,「夫人在做什么?」 「听管家说,夫人上街玩去了。」 祝长君点头,她性子好玩儿,估计这几日都乐不思蜀吧,夫君几日没回府,也不见她打发人来问候一声,当妻子当得如此不称职的也就数她了。 他回府换了身衣裳,见已经快日落了,顾时欢也还没回,便打发人去将她喊回来,一玩就玩一整日不归家像什么话! ☆☆☆ 此时,顾时欢正在茶楼里听说书,一边嗑瓜子一边听得津津有味,旁边的凝知催了三遍她才准备起身回府。 出了茶楼后,凝知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问道:「小姐,您看那是不是大姑爷?」 顾时欢定睛一瞧,可不是?正是她姐夫郑霍,只见他鬼鬼祟祟的抱着个匣子上了马车,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咱们悄悄跟上去看看。」 她们一路跟着七拐八拐进了个偏僻的巷子,郑霍的马车停在一处小宅院门口,小厮上前敲了门后,郑霍才下马车。 开门的是个女子,那声音娇柔得很,郑霍与她调笑了几句,两人便挽着手进门了。 这场景,怎么看都怎么像……偷情。 她问凝知,「那女子你认得吗?」 凝知摇头,她曾见过郑霍的两个小妾,但这女子却从未见过,莫不是他养在外头的小妇? 顾时欢也是这么认为的,她很生气,姐夫竟然背着姐姐在外头养小妇,这事也不知她姐姐知不知道。 姐姐与郑霍青梅竹马长大,姐姐有多喜欢姐夫,顾时欢是知晓的。在她还小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定亲了,那时姐姐少女怀春,总盼着快些长大嫁给他。 却没想到,盼了这么些年,却是嫁了这么个人。 她心情有些低落,回到府里也郁郁寡欢,顾嬷嬷叫人摆饭,随后悄悄问凝知今日发生了何事。 得知她们白日遇见的事后,她长长叹了口气,郑霍的那些事她都清楚,以前小姐性子要强,还常常去文国候府为大小姐打抱不平,但人家夫妻俩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没办法。 于是劝着她道:「小姐,你若是担心大小姐,回头下个帖子过去探望探望,她在文国侯府也着实不容易。」 顾时欢点头,心不在焉的戳着碗里的米饭,如同嚼蜡,毫无滋味可言。 然而,才吃到一半,祝长君就来了,进门就自个儿坐下让人给他添碗筷。 顾时欢已经好几日没见他了,此刻这么突然,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起今日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一幕,想必他在外头与那寡妇相会也是那样的吧?两人亲亲密密手挽手的在某个小宅院里偷情。 想到此,她连饭也吃不下了,撂下筷子就准备起身,祝长君眼疾手快的拉住她,「怎的了?」 她甩开他,说道:「心里恶心,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瞧这脾气还挺大! 祝长君又将她拉回来,好声好气问道:「是谁惹你生气了?」他朝顾嬷嬷看过去,眼神询问发生了何事? 顾嬷嬷摇头,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两人的事还是两人自己解决吧,于是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祝长君拉着她坐下来,笑着问:「莫不是为夫几日没陪你,所以生气了?」 顾时欢暗暗瞥嘴,他脸还真大,当他自个儿是香饽饽么?谁稀罕他陪了? 她继续甩开他的手,一声不吭的大步出门了,留下一脸疑惑的祝长君坐在饭桌前。 第37章 祝长君吃过饭又等了许久,也没见她回,便逮着进来送茶水的凝香问:「你们夫人今日为何生气?」 生气了吗?凝香不知道啊,她今日没跟着小姐出门,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近来小姐总是埋怨日子无趣,便想到一种可能。 于是,她争取机会诺诺的为她家小姐谋福利,说道:「小姐近日总觉得无趣,做什么都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估计是……」 「是什么,说完整了。」 祝长君积威甚深,一句话弄得凝香腿颤,却仍是壮着胆子道:「是大爷您没收了她的话本子,小姐不开心了。」 就为这事? 祝长君摇头无奈。 等顾时欢游荡一圈回来后,发现祝长君已经走了,不知为何,心里却是空落落的,她无心欣赏秋夜美好,草草洗漱就睡了。 ☆☆☆ 南方水患之事朝中上下齐心合力,总算告一段落。沈慕言也不负众望,下江南不到一个月便揪出了一长串硕鼠,皇帝震怒,任命他为钦差,全权就地处置。事情办得着实漂亮,想必不日归来便又能升官了,惹得一众人羡慕不已。 祝长君老神在在的坐在案桌前看卷宗,听见下属们夸赞沈慕言做事精明能干,他八方不动,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心里却是在想着,等他回来,再把他打发去哪儿比较好。 不知不觉就过了亥时,众人为表示自己兢兢业业从来不敢在丞相大人之前先下职,于是总拿眼睛瞄他,希望他快点走,做个「表率」。 祝长君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他看了眼天光,黄昏浅浅,想起一事,便也起身出了中堂,吩咐祝全先去成安街转一圈。 两刻钟后,马车在一家书肆门口停下。 掌柜的猛一见穿着官袍的祝长君进来,唬了一大跳,难道是他们东家犯事了?可也用不着丞相大人亲自来办案吧? 他双腿打颤的上前行礼,「祝大人安好!」 祝长君背着手进门,随意瞧了眼书肆的格局,正正方方,上下两层楼都摆满了书,还有不少客人在挑选。听祝全说这里是临安城最大的书肆,想必,应该有正经些的……话本子吧? 不过他不太好意思直接说是来买话本的,当官的嘛,尤其是上位者,说话都比较委婉,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其他人立马就能猜的明明白白。因此,当他说自己要找些闲趣的书时,希望掌柜的能与他‘心有灵犀’。 可掌柜适才光顾着害怕了,听他说是来买书的,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丞相大人买书,那必须要介绍最新最著名最好的。 于是领着他上二楼,找了一摞书过来,问他满不满意。 祝长君随意翻了两本,显然不太满意,这些书太正经了些,估计顾时欢不喜欢。 于是他又含蓄的问了一遍,「有没有女子爱看的?消磨时间的那种。」 有啊,掌柜连连点头,又搬来了一摞,全是些琴谱、菜谱、女红初级入门什么的。 算了,祝长君索性拉下脸面直接问有没有稍微正经些的话本子。 掌柜的这才恍然大悟,带着满脸狭促赶紧找书去了。 ☆☆☆ 祝长君抱着一摞书回到府里,先是问顾时欢回了没,听见她回了,才去换了身衣袍往正院走。 彼时,顾时欢正在敷珍珠泥,一脸厚厚的粉泥,看起来不伦不类,旁边还有凝香给她喂果子,倒是一副享受的模样,甚至享受得眯起眼睛。 等再睁开眼时,面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俊脸,吓得她差点从美人榻上滚落,还好来人眼疾手快,将她捞入怀中。 顾时欢躺榻上好好的,冷不防睁眼看见祝长君,吓得差点要滚落下来,却被他迅速捞住,结果脸上的珍珠泥蹭了他一身。 祝长君有些嫌弃,「毛毛躁躁的作甚?」 顾时欢生气,「明明是你一声不吭的吓人。」 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凶巴巴的问,「你来做什么?」 「没大没小,我是你夫君,你说来做什么?」 「不论你来做什么,这里都不欢迎,你走吧。」 祝长君挑眉,眼角带了点埋汰的笑意,「顾时欢,到底是何事另你气性这样大?我得罪你了?」 「你当然……」 顾时欢此时脸上花花绿绿的,这副模样感觉吵架都没气势,实在衰得很。 她憋了半晌,想了想,还是先去洗把脸再回来吵,随后便兀自转身往净室去了,弄得祝长君一脸莫名其妙。 等顾时欢洗完脸出来,祝长君正穿着中衣在柜子里找衣裳换。平时都是下人们帮他,这会儿下人们都出去了,他也不想喊人进来,见顾时欢出来了,就喊她过来帮忙。 「我之前有好些外衣搁这儿的,如今怎的都不见了?」 顾时欢不想理他,她早就把他的东西都扔出去了,衣裳鞋袜也全部让丫鬟清走。 他一把拉她过来,紧紧箍在怀里,「还生气?不就是不让你看话本么?你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他硬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将一个紫檀匣子递给她,「你随意看看吧,我特地给你挑的。」 第38章 顾时欢推开他,许是那匣子恰好拿不稳当,这一推,便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格外响亮,里头的东西掉落出来。 一室寂静…… 祝长君沉下脸,她再如何生气都要有个度,怎的他越哄她却越甩脸子? 他一副严厉模样,默不作声的凝视,令顾时欢害怕。她一时也不敢说话,但又觉得委屈,便别过脸,忍阿忍,终于忍不住无声哭了起来。 祝长君听见她的抽噎声,终是无奈,捧过她脸问道:「你到底因何事置气?若是我做错了,你只管与我说就是。」 顾时欢心想,你自己错没错心里没个数么?非得要她说出来?届时拆穿了,还不是他自个儿落得没脸面? 见她不肯说话,祝长君放开她,去外间喊顾嬷嬷进来。 顾嬷嬷一直站在门口听里头的动静呢,听大爷喊她,心里叹了口气,随后一五一十的将玉佩的事说了,祝长君这才明白症结所在。 原来是她醋了。 不知为何,他心情瞬间变得极好。他挥退顾嬷嬷,吩咐不许人进来打扰,等进了内室,见顾时欢已经跑去了榻上,将头埋在被褥里,整个人裹得像只蚕蛹。 祝长君大步走过去,轻轻扯了扯被角,「夫人?」 顾时欢没动。 他又继续扯,「夫人?」唇角还隐隐勾着抹笑意。 顾时欢还是没动。 于是,他干脆直接连人带被褥一把捞过来,然后将其拨开,总算让她露出了头。见她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心情莫名的又好了几分。 「适才顾嬷嬷告诉我了,夫人竟是在为玉佩的事伤神?为何不直接问我?」 顾时欢别过脸,梗着脖颈不说话,却是竖起耳朵听。 「夫人误会为夫了,那玉佩确实是他人送的不假,可却没其他意思。」 「你怎知没其他意思,万一送玉佩的人不这样想呢。」 「还能有什么意思?那柳依依是我师妹,每年生辰都会送礼,而且那玉佩是跟着我师父的砚台一起送过来的,也不是单独送,能有什么意思。再说了,她已为人妇,我怎会与他人之妻有染?」 「哦,那你意思是说,不是他人妻就可以染了?」 「嘿,你还强词夺理!」祝长君咬牙瞪她。 顾时欢这会儿倒是不怕,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心情也放松了。她娇蛮道:「既然是砚台和玉佩一起送,那为何玉佩却单独在你身上?」 说她笨吧,祝长君却发现她这小脑袋有时转得还挺快的。 他咬着她耳朵细细辩解,「砚台那么沉我如何放身上?本来也是打算回府就将玉佩搁抽屉里的,哪知一回来就遇上你这个小妖精勾我,我就忘了。你倒说说,这能怪谁?」 谁勾他了?不要脸! 明明是他自己把持不住突然亲她的,反倒怪起她来了。顾时欢哼哼不买账,耳朵被他亲得痒痒的,整个人又往被褥里缩,却被祝长君拦住。 「夫人?」 他声音暗哑低沉,气息危险,惹得顾时欢心头骤然一颤。 祝长君继续在她耳畔摩挲,轻笑着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妖精变的?」 「你才是妖精。」 她气息不稳,一句话说得零零碎碎。 「你若不是妖精,却为何勾得为夫失了魂?」 不得不说,男人在这种时候仿佛天生就嘴甜,情话一套套的,撩人得很。 至少顾时欢就被撩拨得不知东南西北,被褥何时松的也不知晓。她如砧板上的鱼儿,任他为所欲为。 天色渐渐暗下来,院子里已经掌灯,凝香红着脸守在门外,随着她家小姐颤颤巍巍的叫声,她也颤颤巍巍得头皮发紧。心想,大爷到底对小姐做了什么?缘何这声音听起来这般……这般难耐? 随后顾嬷嬷也过来了,问她里头情况如何?凝香小声的回道:「还没结束呢,适才停了一会儿,现下又开始了。」 顾嬷嬷倒是淡定,脸上笑意盈盈,「行,回头停了你喊我,我先去厨下看看,小姐今儿累着了,想必晚上会吃得多些。」 屋外的人水深火热,屋内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顾时欢简直要溺死在他手里。 祝长君把玩着那颗珍珠,爱不释手,哑声问她:「喜不喜欢?」 顾时欢紧紧闭着眼睛装死,这种话她哪里好意思说。结果下一刻却被用力一掐,惹得她尖叫出声。 这叫声吓得外头的凝香心肝胆肺都颤了颤,暗自嘀咕,「好不容易停下,怎的又……这都第三回 了。」 她看了看夜色,月头都出来了,想起自个儿也没吃饭呢,这都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在她饿得肚子咕咕叫时,里头的声音终于停了,没一会儿传话要水,凝香赶紧让人抬水进去。 等两人收拾妥当,顾时欢已经浑身没力气,也不知是饿的还是累的。祝长君将她抱到饭桌前,亲自服侍她吃饭,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看得一旁的顾嬷嬷欣慰不已。 第39章 两人总算解除误会,雨过天晴。 ☆☆☆ 祝长君还有事,吃完饭又往书房去了。 顾嬷嬷端了个食盒进来。 「嬷嬷,我已经饱了,怎的还有吃食?」 顾时欢正在屋子里溜圈消食呢,她被祝长君押着喂了许多饭,说嫌她太瘦得多吃些,她这会儿肚子还胀呢。 顾嬷嬷将食盒打开,里头一股药味飘出来,「小姐,这是老奴特地让人熬的汤药,趁热喝效果好。」 顾时欢皱眉,「好端端的,为何要喝药?」 顾嬷嬷笑意盈盈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呐,老奴特地去惠安堂找大夫要的。」 「什么好东西?」 「能使妇人容易怀子的东西,你说好不好?」 「……」 顾时欢惊在原地,这么快就要生孩子了么?这事她倒真没想过呢。 于是她紧张兮兮的问:「嬷嬷,你之前说,我们圆房之后就会怀孕,那适才……我是不是已经怀上了?」 顾嬷嬷好笑,「哪有那样快?少说也要等一两个月才能看出来呢。」 「可我还不想这么快就生孩子呢。」 她始终觉得自己还小,突然要生孩子令她不知所措。 「小姐,这话可莫要说了,先不说祝老夫人盼孙子盼了多少年,就是大爷,在他这般年纪,早应该儿女成群。可如今膝下颗粒无收,你做妻子的合该体谅些?」 虽然觉得顾嬷嬷说得很对,可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没心理准备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心想,真要有孩子了? 唉…… 顾时欢端起汤药一口喝尽,算了,万一有了就生吧,或许就像嫂嫂说的,孩子也很有趣呢。 顾嬷嬷将碗收走,又服侍她洗漱,说道:「小姐,大小姐回帖了,说后日得空,您可否要后日过去看看她?」 顾时欢这才想起来,自己下了帖子给文国侯府,没想到回得这样快。 「行,后日一早就过去。」 想到姐姐的事情,她又打起精神好好准备礼物去了。 文国侯府与大长公主府只相隔一条街,从柳明街穿过一条弄巷便可到,两家曾因是姻亲关系,走得还颇为密切,后来多多少少因顾时嫣在文国侯府过得不大如意,大长公主对郑霍那位女婿实在看不上眼,也就渐渐淡了来往。 顾时欢乘马车过去,也就两刻钟时辰,到文国侯府大门时,管家赶紧出门相迎。 「祝夫人安好,侯爷和夫人已在厅堂等候,您请!」 顾时欢暗暗撇嘴,她是来看她姐姐的,又不是来看他侯爷侯夫人的,殷勤的请她去作甚?实在不愿走这一趟,但人都等着了,碍于礼数,也不得不去打个招呼。 文国侯年近四十,中年发福迹象明显,笑起来满脸横肉都在颤抖。侯夫人也比较胖,但胖得稍微还算和善,见顾时欢来了,笑着来牵她的手入座,「许久未见,祝夫人可还好?」 顾时欢行了个晚辈的礼,也和和善善的搭话,「一切都好,劳您挂心了。」 妇人间简单寒暄几句后,侯夫人突然拐了话头,说起郑霍的事。郑霍是顾时欢的姐夫,两年前托关系在户部谋了个七品的官职,不上不下的,勉强算是入仕做官有些脸面。但快三年过去了,眼看考核在即,便想再动动关系往上升一升。 此前,文国侯想结交祝丞相,但无甚机会,此时见顾时欢来探望她姐姐,便想趁机在她面前提一提此事,毕竟郑霍是她姐夫,帮衬一二实属理所应当。 顾时欢听出了侯夫人的意思,只淡淡一笑。若是以往,或许她倒愿意考虑一二,可自从得知郑霍背着她姐姐在外头养小妇,心里就来气,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还有脸做官?!于是她回道:「官场之事,夫君从未与我说分毫,我也不大懂这些。」 她拒绝之意明显,文国侯和侯夫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顾时欢不识好歹。郑霍是她姐夫,他升官了,她姐姐脸上也有光不是?怎的想也不想就拒绝?本还想再争取一番,便被顾时欢提前打住,「我今儿还有要事问姐姐,就先失陪了。」 客客气气的与她们告辞之后便由丫鬟领着去临风苑。 顾时嫣早已等着她,听说被侯爷侯夫人先请了去,她心里嗤笑,那两人真是打的好算盘,劝说她不行,就直接去劝说她妹妹。等见到顾时欢时,才赶紧问她:「适才我那婆婆可是与你说了你姐夫之事?」 「咦?姐姐怎的知道?」 「你姐夫那事,她们已经撺掇我许久,我不同意,你本身与丞相关系就紧张,我何必又去让你难做?再说了,你姐夫……」她想起一堆糟心事,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他也罢。」 顾时欢见她眼下乌青,脸色有些憔悴,心疼得紧。她记忆中的姐姐如花一样好看的少女,如今成了他人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显老了许多,不仅没了往日的活泼明艳,还似那常年挣扎于深宅大院的妇人,变得矜持苦闷,毫无生气可言。 第40章 疼爱她的大姐姐变成这副模样,她心里难受,没说到两句话眼眶便泛红,顾时嫣以为她又跟祝长君吵架了,便问道:「妹妹怎么了?是不是祝长君他又欺负你了?」 顾时欢摇头,忍着心里的酸涩,问她,「姐姐这在侯府过得如何?」 顾时嫣淡淡一笑,「不一直都这样么,你不必挂心我,倒是你,多听嬷嬷的话,别再任性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总这么与妹夫僵着,实在蹉跎年华。」 顾时欢不明白她为何这样劝说,她一直都很听嬷嬷的话啊,而且跟祝长君也没怎么闹,虽然只僵了几日,但现下两人已经和好了。倒是姐姐自己,她听嬷嬷说了,姐姐在侯府过得不顺,一人操持着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看她累得都瘦了。 「姐夫呢?今日怎的不见他?」 「你姐夫与好友喝茶去了。」 其实郑霍去了哪里,顾时嫣也不晓得,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他了,晚上也不回府,就算回府也是往两个姨娘那里去。说起来,自己在这侯府活得像个寡妇似的,她与丈夫已经大半年未曾同房。 是什么时候日子过成这样的呢? 她神情有些恍惚,过了片刻,定定神,吩咐丫鬟去端些鲜果过来。她仔细打量顾时欢,虽然才两个月未见,但她似乎变了许多,说话做事不再盛气凌人,反而变得乖巧随和了些,脸色也容光焕发,如少女般稚气可爱。 也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捋了捋她额边的碎发,笑着问道:「夭夭,近来有什么好事?怎的看着跟以往不一样了呢?」 好事么?顾时欢心想,与祝长君圆房不知算不算,想起前儿夜里他柔情似水,自己也挺喜欢那滋味的。一时间,她心里又燥热起来,脸上也微微泛红。 她这副模样令顾时嫣稀奇的很,妹妹哪里会是爱脸红的人?怎的她才问了一句就变成这样了?她疑惑的朝后头的凝香看去,眼神询问她,是不是……? 凝香眼神坚定:没错!大小姐,就是您想的那样! 啊呀,顾时嫣顿时高兴起来,拉着妹妹的手细细问情况,问得顾时欢面红耳赤的。若真是二十岁的顾时欢倒也不会如此难为情,可此时她还只是个未出阁少女心态,被她姐姐问到最后,全身如煮熟的虾子般,红彤彤,惹得顾时嫣好笑不已。 顾时欢吃了些果子之后,总算平静下来,她想起一事,问道:「姐姐,前几日我在街上遇着姐夫了,他神神秘秘的进了个宅子。」 顾时欢说得比较委婉,也不知她姐姐知道了该如何难过。 顾时嫣听了后,拿果子的手一顿,这微小的细节被顾时欢发现,她惊讶道:「莫非姐姐也晓得了?」 丈夫在外头养小妇,这种丑事被疼爱的妹妹发现,顾时嫣即难堪又难受,自己在侯府过得如何她从不想让家人担忧,可如今却是再怎么也瞒不下去了。 她点点头,「我是知道的,你姐夫他……我半年前就发现他有些不对劲,当我发现后,他说是帮着照顾友人的妹妹,结果,谁知照顾着照顾着……」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因自己三年无所出觉得很对不住他,便给他纳了两门妾室,当时提纳妾时,原以为他会拒绝或至少要推辞一番,可哪知,他答应得甚是干脆。从那时,她便知,他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知道他养小妇的时候,她鼓起勇气跟他闹了一场,结果却是换来他大半个月不归家,婆婆反而劝她隐忍大度莫要计较,说什么男人年轻贪鲜,外头的也就是个玩意儿解闷的,等过两年他就会收心。 曾经,顾时嫣也是这样的想的,可等着等着,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常常在睡梦中哭醒,一整宿一整宿的熬得心河干涸。 但在妹妹面前,她不能表现得脆弱,不想妹妹为自己担忧,于是也将婆婆哄她的那套话搬过来,说道:「那女子我见过,不怎么样,你姐夫许是一时贪鲜罢了。」 听了姐姐这番话,说不上来为何,顾时欢心里翻涌着一阵阵的酸楚。在她缺失记忆的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那般明艳张扬的姐姐,如今甘愿为了那样一个男人委曲求全。 直到回了丞相府,顾时欢心中依旧难受得如蚁噬。 祝长君来正院时,就见到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他将她捞起来抱在腿上,细细问她怎么了? 她埋在他怀里,只摇头不说话,被他捏着下巴抬起脸,「到底是谁惹着你了,说出来,为夫给你出气!」 他这语气如哄三岁小娃似的,倒是让顾时欢扯出些笑意,随后又认真的告了郑霍一状,最后说道:「总之,不准让他升官。」 祝长君好笑,「行,我一定盯紧了吏部,谁敢给他开后门,我就革职谁!嗯?」 顾时欢:嗯! 因顾时欢心情不好,祝长君决定等休沐时带她去城外的温泉山庄散散心。为此,顾时欢兴奋的等了好几日,终于盼来了他的休沐。 此时,男人坐在榻上一边抓紧时间看卷宗,一边等她收拾衣物。 顾时欢像只欢快的蝴蝶,好不容易出去玩,就想打扮得漂漂亮亮,柜子里的衣裳试了个遍,还时不时问祝长君好不好看。 第41章 他起初还颇为配合的抬头瞧两眼,然后说好看,可顾时欢问得多了,他很是无奈,随后越来越敷衍,头也不抬就说好看。顾时欢试了好些都不满意,对顾嬷嬷说道:「嬷嬷,我的衣裳是不是太少了?」 顾嬷嬷瞅一眼四个花梨木大衣柜,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许是吧。」 凝香最喜欢打扮她家小姐,闻言很是赞同,「照奴婢说,改明儿把库里的那些绢纱锦缎都拿出来晒晒,回头送玲珑阁裁衣裳去。」 「这个主意好!」顾时欢很满意。 她随后又扒拉了两个箱子,那边榻上的男人不耐烦了,催促道:「夫人好了没,太阳要落山了。」 顾时欢看了看外边天色,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心里着急,她也想早去早些玩儿呢,于是拿起一件鹅黄的长裙摆在面前问他,「夫君,这件好不好看?」 祝长君耐心的瞄了一眼,颜色是挺好看的,只不过那上头绣满了小花,怎么看都怎么像小姑娘爱穿的样式。顾时欢自从失忆后,这审美眼光也着实令人头疼,整日里穿得花花绿绿。 但他不想扰她兴致,颇是认真的点头,「相当好看!」心里却在恶劣的想,夫人你不穿更好看。 顾时欢得了他的肯定十分高兴,立马就跑去屏风后穿衣。 等两人拾掇好出门时,已经是辰时,顾时欢坐在马车里吃糕点。马车太慢,她心里急切,时不时掀帘去看走到哪儿了,祝长君却与之完全相反,他老神在在的坐着,手里还是拿着卷宗。丞相大人,即使是在休沐日也不得闲。 顾时欢对他这样子很不满意,都出来玩了还理那些庶务作何?她一个人坐着无聊得很,连找个人说话都没有。 终于在她叹了第十次气之后,祝长君撂下卷宗看她,「过来。」 她挪过去,被他捞起抱在腿上,揉着她纤细的腰肢,略带训斥的语气说道:「缘何这般急躁?竟是一个时辰也等不得?」 她嘟哝嘴,「得一个时辰呢,我就傻傻的坐着么?」 祝长君挑眉,「原来是闲自己无事可做啊。」于是他从暗格中挑出一本地志,「那你看看这个打发时间吧。」 顾时欢撇嘴嫌弃,她才不喜欢看这样的书,随后眼睛不经意瞄到了一旁的卷宗,里头提到沈慕言的事,她想也没想就问道:「咦?慕言哥哥要回来了么……啊……」。 话没说完就被男人掐了一把,「唤谁哥哥?」 顾时欢这才想起来嬷嬷的叮嘱,好像祝长君不乐意自己和沈慕言走得太近,这会儿竟是连提都不准,她赶紧闭上嘴巴,眼神却在抗议,明显觉得他这人太霸道了。 祝长君又掐了一下,「怎么,为夫说错了?他沈慕言算你哪门子哥哥,你唤得这般亲切?」随后又不怀好意的低声说道:「你这么喜欢喊哥哥,那不如唤我一声‘长君哥哥’如何?」 他这话说得暧昧,有些调情意味,让顾时欢忍不住想起那日夜里他一边摆弄一边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说「乖,叫长君哥哥。」彼时她紧咬着呀,任他如何发狠也不肯叫。 她不敢看他,这人不正经起来着实令人难以招架,便赶紧夺过那本地志,‘哼’了一声,假装认真的看起来。 祝长君见她害羞,低笑一声,好整以暇的也陪她一起看,只是看着看着,那揉着腰肢的手悄悄的钻进衣襟,一把拢住,惹得顾时欢惊呼出声。 这人……怎的这般坏! 还是在马车里,顾时欢吓得不敢呼吸,那本地志也掉到了地上,不一会儿就被解落的粉色小衣盖住了。 马车摇摇晃晃,她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外头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而马车内,顾时欢的裙摆里却空空荡荡。 她紧张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索性她裙摆够宽大,遮住了两人。 祝长君让她面向自己,掐着那纤细的腰肢,紧紧盯着她眼睛,暗暗用力。 狭小的空间里,有些细小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顾时欢自己听得脸红,仰着脖颈小心翼翼的呼气。 过了一会儿,许是经路面不平,马车用力一抖,顾时欢也惊呼一声,颤抖着魂游太虚。 一路上心惊胆战,总算在一个时辰后到了地方,祝长君也愣是磨蹭了一个时辰才停下来。他帮她整理好衣裙,前一刻还是欲逑不满的模样,这会儿却又恢复了一脸正人君子。 顾时欢暗暗鄙视……臭不要脸! ☆☆☆ 这座温泉山庄建在半山腰,顾时欢看着长长的石阶傻眼,她的力气适才在马车上都用完了,这会儿要爬这么长的阶梯,看着都发愁,她苦着脸看向祝长君。 正交代完事情的祝长君朝他走来,见她那模样,分明是打着他的主意呢,他故做不知,往前走了几步后,回头问道:「怎的还不跟上?」 「夫君~」 声音娇柔得滴水。 但祝长君不为所动,勾唇浅笑看她,「换个称呼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顾时欢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适才在马车里头她怎么也不肯喊‘长君哥哥’,被他狠狠惩罚了许久,但她愣是咬牙扛过去了。 第42章 这会儿又提这样的要求,她想了想,行吧,骨气算个屁啊,做人要能屈能伸。 于是甜甜的唤了声,「长君哥哥~」。 「嗯」,男人很满意,蹲下身来示意她趴背上,但顾时欢迟迟没有动作,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山路的另一头也来了几辆马车。此时,两位夫人正由婢女扶着下车,其中一人,他也认得,正是柳依依,她和她的表姐赵王侧妃。 她们也看见了祝长君和顾时欢,柳依依明显楞了下,随即露出一丝轻柔的笑意,不过这笑意是对着祝长君的。 两人走过来问好,柳依依情绪复杂,即诧异又惊喜,诧异祝长君为何会跟顾时欢一同出现在这里,又惊喜自己在这个地方遇上他。 见祝长君也看向她,她的心砰砰直跳,脚步矜持,身姿款款,对他微微福身,「师兄。」 她喊的是‘师兄’而非祝大人,显得两人关系亲密。 顾时欢撇撇嘴,她着实讨厌这种死了男人还惦记别人家夫君的女人。别以为她不知道,她看祝长君的眼神实在露骨得很,就差没抛开她贵女的矜持投怀送抱了。 但祝长君不知是否清楚她的心思,对她只是点头‘嗯’了一声,随后对顾时欢伸出手,「夫人,走吧。」 他本来想背她的,但这会儿有外人看着,倒不好这么做了,于是拉着她慢慢上台阶。 柳依依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很,不明白往常针锋相对的两人今日为何突然携手来温泉山庄,这副恩爱的模样让她心里恐慌起来。 一旁的赵王侧妃低声提醒道:「别看了,咱们也走吧。」 ☆☆☆ 这会儿正是秋分时节,来温泉山庄的人不算多,因此各处温泉池子也空闲着,祝长君要了个偏僻点的池子,让人先准备着,自己则拉着顾时欢继续爬山看风景去了。 随后而到的柳依依与赵王侧妃先是在雅间休息,赵王侧妃膝下无子,她听说泡温泉对身子有益处,就是奔着求子来的,因此自己还带了泡温泉用的药材,她迫不及待寻了个池子先去了。 柳依依歇息了一会,正要出门,却听见外边路过的丫鬟们提起祝长君,她侧耳细听。 这温泉山庄有许多池子,有的是公用的,有的则是设在屋子里头,专门供夫妻用。听见祝长君选了个偏远的池子时,便明白祝长君定是要与他夫人一起泡池子,她心里嫉妒得难过。 随后,又冒出了个大胆的主意。 ☆☆☆ 日头一落,祝长君便带着顾时欢回了,顾时欢累得浑身酸痛,喊着要先歇息一会儿,晚些再去泡池子,祝长君任她歇息,自己先出门办事去了。 等祝长君忙完回来,顾时欢已经不在屋里,他问:「夫人呢?」 「夫人先去泡池子了,说若是大人回了就自个儿过去。」 祝长君点点头,抬脚往外走,不一会儿就到了事先预订好的池子,他推门进去,见外间洒落着女子衣裳,还以为是顾时欢的,喊了两声「夫人?」便往里走去。 而顾时欢这边,则由山庄里的丫鬟们领着去了另一个方向。 祝长君推门进去,外间洒落着女子衣裳,还以为是顾时欢的,喊了两声「夫人?」一边往里走去。 越往里间,水雾弥漫,宽大的池子里露出女子白皙的肩背。那人似乎也听见声音,惊吓着转过身来,看清来人后尖叫的喊了一声,却只捂住嘴巴,而那脖颈以下却毫无遮掩。 祝长君光听声音就迅速反应过来不是顾时欢,赶紧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师兄!」 「你为何会在这里?」他顿住脚步,语气冰冷。 柳依依似乎刚从惊吓中回神,也颤颤巍巍的问道:「师兄为何在这里?我……一早就要了这个池子的。」随后似又明白了什么,「许是山庄里头的丫鬟弄岔了!」 祝长君暂且认了这个说辞,他抬脚赶紧走,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并伴随着「扑通」的水声,似乎不小心滑倒摔进了水里。 「柳依依?」 然而等了几息,却没人回应,他正想快速出去喊人进来,然而这时,柳依依说话了。 「师兄,我没事,适才滑倒了。」 声音离他极近,似乎就在身后。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令祝长君十分不自在,既然人没事,他就准备走,可走了两步又被柳依依急切喊住:「师兄,适才之事……」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无需担忧。」 柳依依却已经穿上衣裳走到了他面前,那薄纱如翼,似遮未遮,语气伤感的问道:「……师兄是在逃避吗?你为何要这样作践我?」 祝长君闭着眼,对她这番话感到莫名其妙,「你为何这般说?我又如何作践了你?」 柳依依今日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了这番计划,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才是最配得上他的人,而且他应该也是对自己有意,只是造化弄人,两人各自嫁娶。但没关系,她可以等,也默默等了他这么些年。 第43章 但今日,她不想再等下去了,之前在山下看见他与别的女人牵手恩爱的样子令她感到恐慌,她想嫁他,等他和离后,她就要嫁他。 「师兄,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我从小就想嫁你。我等了你那么多年,而你却另娶他人,我何其无辜?如今我成了寡妇,日子过得艰辛,你不闻不问。今日又被你看了身子,你却掉头就走。这不是作践我是什么?」她声音带着哭腔,显得柔弱可怜。 然而,祝长君不为所动,「我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下柳依依是真的哭了,扯着他的衣袖控诉道:「师兄,你怎可这般无情,我已经……」 祝长君皱眉打断她,「陈夫人!望你自重! 」 这句陈夫人令柳依依僵在原地,忍在眼眶里的泪水,也瞬间大颗大颗的扑簌簌落下来。 美人如玉,哭得梨花带雨,可惜祝长君紧闭着双眼看不见,他抽出被她扯着的袖子,大步离去。 而然,才出了外间,就遇见正要进门的顾时欢,他眼疾手快赶紧上前揽着她出门,「夫人怎的来了?」 顾时欢纳闷,「夫君,适才婢女说弄岔了,咱们是这个池子呢。」 「这个池子水脏了,我们换一个。」 走了老远,顾时欢还疑惑着问,「我听着里头好像有人?」 「嗯,是婢女们在清理。」 祝长君说不上来为什么,有些心虚,同时也庆幸适才快一步拦住她,如若被这小气包看见,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柳依依抛开一切矜持,却没能换他一个正眼,此时即羞恼又心碎。 一直以来,她以为祝长君也对自己有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熟悉,而且也从未见他亲近过其他女人,即使成了亲,也屡屡传出他与其夫人相处并不和睦。那时她以为,他们之间定会再续前缘,可没想到,今日试探,他却是这般态度。 她失魂落魄的坐在水池边哭了许久,起身时却眼前一晕栽了下去,幸好有婢女进来服侍茶水发现得及时,才免于大难。 再醒来时,她躺在床上毫无生气,旁边坐着赵王侧妃。 「表妹之前可是见过祝大人了?」 「表姐怎么知道?」 「我猜的,」她递了碗热汤过去,「你这副模样,除了为他,还能有谁?」 柳依依喜欢祝长君的事,赵王侧妃一早就清楚,她也一直很希望自己这个表妹能嫁给祝长君,毕竟祝长君手握实权,若是她有这么一层表亲关系,也不至于在赵王府举步维艰。可哪知,祝长君娶了顾时欢那个草包美人,对此,她也只能叹天意如此。不过,她这表妹却仍不死心,还一直等着对方。 她叹了口气,「你又何苦这般傻傻等着?他们两人虽说和离是迟早的事,可总这么等也不是办法。」 柳依依端着汤碗停下来问:「表姐可有助我的法子?」 「据我所了解,顾时欢可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脾性,你与其指望祝长君,还不如对顾时欢使力来得快些。」 「表姐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己琢磨。时候不早了,看你这模样得回府好好休养一番,你准备好,一会儿咱们下山。」 ☆☆☆ 另一边,祝长君带着顾时欢换了个新池子,这里四面假山环绕,温泉从假山洞中穿过,假山里头还有小道通向歇息的厢房。此处,设计巧妙,地理位置绝佳,祝长君随意观了几眼后,不怀好意的笑了。 这个地方泡池子甚妙! 顾时欢在婢女服侍下换了专门泡温泉的衣裳,她正抱着一盘果子坐在水里吃得欢快,脚丫子还极不安分的拱着对面的祝长君。 「夫君,这地方真好,怎的不早些带我来?」 祝长君阖眼假寐,舒适的温水缓解了他一整日的疲劳,确实令人身心舒畅。闻言,他回道:「来早了天气热,不适合泡池子,这个时候刚刚好。」 「夫君,那我们可否经常来?」 他睁开眼闲闲的看着这个吃得两腮鼓起的女人,说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整日无所事事想着泡池子?」他伸手去捏了个果子过来,三两口吃完,「等冬日再带你来,届时还可以围炉煮酒、观景赏雪。」 「啊呀……这个主意极好!」 顾时欢一兴奋,盘子里的果子全洒落进水里,她傻眼,自己还没吃几个呢。 下一刻就被男人扯了过去。 「毛手毛脚的,该罚!」 她还来不及抗议,就被男人迅速噙住红唇,「呜呜呜……呜……」只挣扎了片刻便放弃了。 过得许久,顾时欢气喘吁吁,身上仅有的一件袍子也松松垮垮的挂着,欲落不落,比没穿更……勾人! 祝长君好整以暇的欣赏眼前美景。 顾时欢这个女人,瘦是瘦了些,但该胖的地方却胖得毫不含糊。此刻,美人如出水芙蓉,春风拂露,娇艳欲滴,令他有种想狠狠毁灭的冲动。 第44章 他眸色骤深,周身的气息变得危险起来。顾时欢害怕,挣扎着要逃离,然而才将将起身又被他捉了回去。 她惊呼一声,瞬间羊入虎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满池清水卷起了汹涌的浪波,各种交杂的响声在山洞间回荡。顾时欢半趴在一块石头上,只觉得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 最后昏过去前还在哀怨的想:他到底是不是人!明明说好是来泡池子的! ☆☆☆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次日的马车上了,祝长君早已不见人影。顾时欢揉着腰探头出去,见外头只有祝全,便问道:「大爷呢?」 「大爷今儿丑时便已经出发去上朝了,让小的护送夫人回府。」 丑时就走了啊?那他岂不是一整夜都没睡?她撇撇嘴,当丞相也怪累人的。 等她们一行人回到府时,便听管家说顾时嫣来了。 顾时欢从温泉山庄回到府里时,便听管家说顾时嫣来了,已经在花厅等了好半晌。 姐姐没下帖子就过来,想必是有要事,顾时欢也顾不得身子疲惫,匆匆赶往花厅。 顾时嫣坐在四方椅上,满面愁容,见妹妹来了,才努力扯出个笑容来,「听说你和妹夫去泡池子了?」 顾时欢有些脸红,也算……算是泡池子吧,「姐姐这么早过来,吃过早饭了没?」 顾时嫣心里有事,愁了多日,哪顾得上吃早饭呢,摇摇头还没呢,索性和妹妹坐下来一起吃顿早饭。 吃完饭,顾时欢见姐姐好似比前几日看起来更憔悴了些,心疼得很,「姐姐到底为何事所忧?」 「唉……是你姐夫的事。」她迟疑了下,神色很不自在,「你姐夫前些日子与人合伙出海做买卖亏了,欠下一笔债,如今债主讨要上门,我手里银钱不够,便想着来与你借一些。」 「借钱?」 顾时欢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全临安城最不差钱的恐怕就是她们顾家了,连带着两个女儿出嫁,那嫁妆也是极其丰厚,林林总总下来少说也有十几万两。怎的,姐姐才嫁入文国候府三年,就花没了? 收到妹妹诧异的眼神,顾时嫣很是难堪。这事郑霍求了她许久,她于心不忍,便想着帮一帮他,但自己又不能回娘家借,这事还不能让爹爹娘亲知道,否则平白让她们担心,因此,也只好来妹妹这里借。 「姐姐,姐夫到底做何买卖?亏了多少?」 这事说起来,顾时嫣也觉得疑惑,也不知郑霍说的是什么生意,她自己不懂海上的买卖,但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一年前就私下与人合伙,哪知出海三趟全亏,便欠下了许多债。 她回道:「我也不知具体是什么生意,总之是一些从内陆到海外倒卖些舶来品,一开始势头很好,可哪里想到后来竟然亏了,欠了十六万两。」 「姐姐手上十六万两都没么?你的嫁妆呢?」 十六万两,真不算多,按理说她的嫁妆也是够的,可这三年来,她掌管文国候府中馈,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落在她头上。文国候看着是二等侯爵,名声好听,可实际上内里中空,许多铺子田庄因经营不善都亏了好些年,她最初接手过来时就已经是个大窟窿,于是她只好陆陆续续从自己嫁妆里填补些进去。 再有,这三年来郑霍在官场里也要许多银钱打点——郑霍是这么说的,他说手里的银钱不够,先从她嫁妆里借,她借倒是借了,可也没见他还进来,不过觉得两人毕竟是夫妻,也不想与他分得太清,所以她也没说什么。 现下要帮他还债,她手上的银钱加起来拢共也就九万两,几乎还差一半,这一半,说实话,在顾家看来不值一提,但顾时嫣却不愿意跟父母提起。 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惭愧,这些年操持文国候府,从我嫁妆里补贴了不少出去。」 见姐姐眼中散不开的红血丝,想必为这事愁了许久,顾时欢心疼又生气,这钱她不想借。 一想到这钱是拿去给郑霍填窟窿,她心里就气不过,每每想起他在巷子里与那小妇调情的一幕,她就为姐姐难受,更为姐姐感到不忿,这样一个男人,还守着他,值得么?! 「姐姐,我不愿借!」 顾时嫣心中一顿,刚想说的话张了半晌依旧还梗在喉中,眼底一片失望。 顾时欢却突然哭了,扑进她怀中,「姐姐,你为何变成这样?你为何还要维护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他郑霍有什么好的?做官没本事,做生意也没本事,在外头养女人倒是在行得很,你怎的还要这般帮他?」 她哭得伤心,顾时嫣心里也难受,使劲忍着眼泪,哑着嗓子安慰道:「夭夭不必担心我,姐姐过得……其实也并没那么坏。你不借,姐姐不会怪你,你莫哭啊。」 可顾时欢却哭得难以停下来,直到顾嬷嬷也过来相劝,才勉强平静心绪,她抽着鼻子气愤的说道:「姐姐,郑霍那样的人不值当!」 顾时嫣亲自给她洗脸,见她哭得鼻子也红了,心里暖烘烘的。这个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妹妹,一直以来都骄纵顽皮,没想到,心里却如此关心她。 第45章 她笑了笑,「有时候姐姐也在想值不值,可值不值又能如何?我已经嫁了他,一生还有那么长,若是纠结值不值,这日子恐怕没法过下去了。」 安抚好妹妹,顾时嫣便离了丞相府。婢女萱儿担忧道:「小姐,如今借不到,咱们回去要如何向姑爷交代啊?」 顾时嫣冷笑,「我用得着向他交代么?他自己欠下的债,我已经将嫁妆全拿出来了,他还想怎样?」 但她想不到的是,人心丑恶,贪念无边,尽管她做得仁至义尽,郑霍却觉得她没有尽心尽力,她顾家那么有钱,十六万算得了什么?想必是她心里还怨他,不肯帮忙罢了。 因此,当顾时嫣回到府里,他当场就给她下了脸,「顾时嫣,去之前你如何承诺我的?说定会帮我,可现下呢,竟是空着手回来?我是你夫君啊,你就眼睁睁……」 下面的话他不好说,如今的情况已经是迫在眉睫,没银子,说不定连他的官职都保不住。可真实情况又不能与她说,毕竟这事牵连甚广。 他骤然换了一副嘴脸,与之前在她面前温声细语求她,甚至保证日后再也不去小巷子的那个柔情夫君判若两人。 在他最后摔门而去时,顾时嫣冷得心里打颤。 曾几何时,那个爱他的夫君去哪了呢?那个曾经背她上山,尽管累得浑身是汗,却仍旧笑着帮她摘花的那个少年,去哪儿了呢? 顾时嫣神情恍惚,恍惚着突然就哭了。 萱儿是她的陪嫁丫鬟,从她十六岁时就跟在她身边,对顾时嫣与郑霍这些年的事她都历历在目。见自家小姐流泪,自己也忍不住想哭,可还是坚强的抹去泪水,吩咐让人摆饭,她家小姐,为了姑爷的事,到这会儿连午饭都没吃,看着都令人心疼。 「小姐,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如意八宝饭,一会儿无论如何,你多吃些,先顾着身子要紧。」 顾时嫣去净室洗了把脸,又简单上了妆遮住眼底的疲惫,才问道:「他去哪儿了?」 萱儿欲言又止。 这个模样,不用她说,顾时嫣便清楚,定然是去席姨娘那里了,他说好了会等她回来陪她一起吃饭的,可转头就去了别的女人那里。说起来,还是自己太天真,怎会期望他还会变成当初那个人呢? 他的心,早已飞远了啊。 草草吃过饭,她又重新振作精神,毕竟这座府里头还有许多大小事需要她操持,一刻也闲不下来。 才走到账房,又有婢女过来请她,说老夫人找她有事。 顾时嫣理了理心绪,跨进正院,便见侯夫人姚氏坐在上首,脸上掩不住的笑意。 她上前行了个礼,「婆婆叫儿媳来,可是有事?」 「时嫣啊,你们二房要有喜事啦。」 顾时嫣诧异,也笑着问道:「哦?是何喜事?」 姚氏拉过旁边的一个丫鬟,约莫十六七岁,模样俏丽,穿着一身崭新的衣裙。 「燕娘啊,有啦。」 顾时嫣还在懵愣中,有……有什么了?转而又看到这丫鬟护着肚子,瞬间便明白过来。 适才的笑容僵在脸上,胸口骤然疼得如万箭穿心。 郑霍竟然…… 姚氏假装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依旧喜笑颜开的说道:「时嫣啊,让你过来呢,就是跟你说下,回头给燕娘备个院子,我已经跟霍儿说过了,择个吉日就抬她做姨娘,这毕竟是你们二房的第一个孩子,还需你多照看些。」 顾时嫣艰难的从喉中挤出一声「好」。 一个人的底线能有多下线?答案就是当你适应环境后,会不断的下线,低到尘埃。 她顾时嫣就是这样,曾经以为自己容忍不了的事,又一次次容忍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顾时欢闲来无事带着凝香出门逛街市,两人进了个香粉铺子没两刻钟就抱着一摞香粉出门了,掌柜在后头喜笑颜开的送客。 「小姐,您买这么多香粉用得完吗?」 「怎么就用不完了?豆,豆,网。回头元安堂和馨兰苑各送一些,我姐姐和嫂嫂再送一些,不就能用完了吗。」 ……行吧,凝香稳稳的抱着匣子,「小姐,咱们回府吃午饭么?」这会儿已经午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前头的顾时欢头也没回,脚下拐了个弯儿朝旁边的酒楼走去,「今儿不回去了,咱们就在外头吃。」 她们在二楼选了个位置坐下来,才叫上一壶茶水,店家小二便过来请人,「这位夫人,楼上有位客官说是您的熟人,请您一起用饭。」 「熟人?」 小二领着两人进了厢房,红木圆桌前坐着的可不正是熟悉的人么。 「慕言哥哥回来了?」顾时欢很惊喜。 沈慕言依旧笑得温柔,「回来了,昨日刚到。」 顾时欢打量他,笑道:「慕言哥哥去了两个月,晒黑了啊。」 沈慕言帮她拉椅子,将菜牌递给她,「想吃什么?」 第46章 顾时欢认真点了几个菜,随后又问他,「慕言哥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适才上楼时正巧见你们也刚到,索性便请你们过来一起用饭。」 两个月没见,他着实想念得慌,这会儿人在面前,怎么看都看不够,盯得顾时欢有些不自在,赶紧找了个话题。 「慕言哥哥,江南好玩么?」 「不好玩,江南水患严重,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我这次是奉命去查案,也着实累得不轻。对了,我还查到一事,与你有关……」 「与我?」 「嗯,确切的说是与你姐姐有关,这次江南赈灾银两贪污一案,里头牵扯出了许多人,其中,便有你姐夫郑霍。」 顾时欢诧异,「此事当真?」 「有人已经供出他在临安城搭桥牵线染指赈灾银两之事,证据确凿。此事我拖延多日未办理,正是想着他是你姐夫,便想给他个机会,只要他补齐银钱,我便将证据销毁。」 「原来如此!」顾时欢重重的搁下茶盏,心中气极。 「什么如此?」 「慕言哥哥,你无需给他机会,郑霍咎由自取,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凭什么放过他?」 她义愤填膺,小脸气呼呼,沈慕言看了好笑,「你为何这样生气?」 为何?哼!竟然还敢骗她姐姐说生意亏损欠下债务,这种死不悔改的混账,还给什么机会?! 「总之,慕言哥哥,律法该当如何就如何,不许轻饶他!」 沈慕言笑着说好,给她盛饭夹菜,「先吃饭,别气坏身子。」 吃过午饭,顾时欢与沈慕言告辞,匆匆去了文国侯府。 顾时嫣正在后院查看厨房采买的东西,听说顾时欢来了,诧异问道:「这般急匆匆,可说有何事?」 「奴婢不知,祝夫人看起来很生气,想必是重要之事!」 顾时嫣撂下东西往临风苑赶,进门便看见妹妹气呼呼的坐在榻上。 「怎么了?谁惹着你了?妹夫?」 「姐姐,你被郑霍骗了!」 顾时嫣一时茫然,「他?骗我什么?」 「今儿我见了慕言哥哥,他之前去江南查赈灾银两贪污案才回来。他说了,有人指证郑霍也参与了此事,郑霍说生意亏了许多银钱都是骗你的,他是想拿银子补这窟窿呢。」顾时欢歇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事证据确凿,姐姐,郑霍根本就没与你说实话!」 顾时嫣心下震惊,这起江南贪污案,实在重大,即便她在内宅也有所耳闻。没想到,这事郑霍竟然也有份。 她定了定神,「沈大人可有说,他这事要如何判?」 顾时欢摇头,「我没问,但此事,郑霍咎由自取,姐姐,你就别帮他凑银钱了,他这般不堪,你还管他作甚?」 顾时嫣颓然的坐下来,这些日子她忙里忙外,心力交瘁,如今又遇上这么大的事,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不省心呢。 顾时欢见姐姐这模样也于心不忍,开口想劝她,却听见外头喧哗,她问萱儿,「是谁在外边?」 萱儿出去看,片刻后回来禀报道:「小姐,是席姨娘来了。」 话音刚落,席姨娘便扭着腰进来,见顾时欢也在,脸上嚣张的笑容一顿,匆匆行了个礼,「原来祝夫人也在呢。」 「你有何事?」 顾时嫣冷冷的问,平日里她惯会没事找事,今儿实在没心情与她周旋。 席姨娘柳月眉瓜子脸,身子婀娜有致,一把水蛇腰扭得极为勾人,郑霍当初就是被她这么勾得神魂颠倒,好几个月都不曾回顾时嫣房里。因此,顾时嫣见到她这副模样实在作呕得很。 席姨娘用帕子捂着嘴笑了笑,声音尖细娇柔的说道:「姐姐,妹妹今儿来就是……啊……」。 她话没说完,就被一盏茶杯飞过来,砸得满身是茶叶水,溅得脸上脖颈上都是。 「谁是你姐姐?一个姨娘而已,看得起你就是妾,看不起你依旧是奴婢,竟然敢目无尊卑在此放肆!」 这话是顾时欢说的,从这个席姨娘进门,妖里妖气,说话也矫揉造作,实在令她看不过眼,她姐姐心软不计较,她可不是。气头上来,抓起一旁的茶盏就砸过去。 席姨娘显然没见过这么横的,一时吓得愣住,过了半晌,才低低哭起来,心里气得不行。她本是想过来问这个月按例分发的布匹为何迟迟没给她送过去,没想到却遇上了顾时欢,暗恨倒霉。 席姨娘不全然是那种没脑子的人,倒是很会看形势,连文国侯府都巴结祝丞相,她自然不敢在顾时欢面前放肆。但她平日欺软怕硬惯了,顾时欢不敢惹,她就朝顾时嫣看去,这是她妹妹,她总该说句话给个交代。 然而一旁的顾时嫣全然不搭理,心里十分畅快。往常这席姨娘仗着郑霍的宠爱,没少给她使绊子,可她自己又不能舍下脸去与一个妾斗,没得跌了身份。而且作为正室夫人,她还得端着贤淑大方,即使不得郑霍宠爱,至少也希望得他尊重,因此,对后院里的这两个姨娘,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的放任不管却让这两人蹬鼻子上脸,她早就忍够了,今儿妹妹这一砸,倒是砸得大快人心! 第47章 顾时欢见席姨娘还敢哭得委屈,心里冷笑,说道:「你有事快说,有屁快放,别磨磨蹭蹭。」 席姨娘心里一噎,遇到这种流氓她无计可施,也不哭了,赶紧说道:「就是些小事,夫人您先忙,我晚些再来。」 于是,匆匆行了个礼就走了。 然而,没过多久,郑霍过来了,脸上还带着怒气,想必是席姨娘回去告了一状,但显然没有告诉他顾时欢也在此。因此,他进门时一愣,随即立马换了副笑脸,「妹妹也在啊。」 顾时欢不搭理他,连起都不曾起身,兀自坐着喝茶,郑霍讨了个没趣,便看向顾时嫣,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席姨娘哭着回去?」 若是往常,顾时嫣可能还会耐心解释一番,可今日得知他欺骗之事,心里难受得很。她之所以尽心尽力帮他,本是想着夫妻一体,有难同当。可如今看来,他根本就不是这样想,连她也欺骗,又哪里把她当妻子看待呢? 两人都不说话,郑霍讪讪坐下来,默默喝了两盏茶。 郑霍过来,顾时欢便不想再待下去了,起身要走,「姐姐,我先走了,你记住我说的话,可别再犯傻。」 等她一走,郑霍就又变回了之前的脸色,显得很生气,但还没等他开口责备,顾时嫣倒是先质问他,「你为何骗我?」 郑霍放下茶盏,冷笑,「顾时欢跟你说了?也是,她是你妹妹,祝丞相得知此事,定然会跟她说的。」 「你为何骗我?」顾时嫣又重复问了一遍。 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就在之前,哪怕再难过再生气,她心里都还在想要怎样帮他化解危机,可此刻,他却像个陌生人一般,不仅毫不悔改,反而对她冷眼相待。 她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说道:「郑霍,我是顾时嫣啊,是你的妻子,你怎忍心如此……」 「够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帮我想想法子,该如何应对。」 他语气又突然温柔起来,「哝哝,你去劝劝顾时欢好不好?让她帮我在祝丞相面前说说好话,求他放我一马。只这一次,事情要是办成了,我保证,给你个儿子,三年内不再去别人房里,好不好?」 哝哝是顾时嫣的乳名,时隔多年,再听见他唤这个名字,她的心揪得生疼。 曾几何时,他抱着她,情到浓时在她耳畔一声声的唤哝哝,可此刻,这声哝哝,却只觉得极其讽刺。 「郑霍,我不愿再信你了!」 顾时欢在酒楼见到沈慕言的事,不知怎么的,传进了祝长君的耳中。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人刚回来就急匆匆的去见,她到底几个意思?难不成失忆了也还喜欢那小白……他瞅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整理卷宗晒得一脸黑的沈慕言,怎么看都怎么不顺眼。 沈慕言江南贪污案办得漂亮,心底再如何不喜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才干卓绝,嘉奖固然是要嘉奖,但一码归一码,能干不代表他就得欣赏他。 祝长君骨节一错,捏了几个响指,起身准备出门溜一圈透气静心。回廊来往的官员们纷纷跟他打招呼,祝长君心不在焉的颔首回应,路过议事堂时,里头有争执声传来: 「 照我说,就让吕尚去,他曾去过昌州治理农田水利,有一定经验。」 「不行,彼时昌州水患范围不广,他尚且还能胜任。可这次不同,得选个稳妥的,上头都盯着呢,可不能弄砸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谁合适?」 几人讨论得脸红脖子粗也没个结果,这时祝长君进来了。 「在论何事?」 「祝大人!」众人纷纷行礼,其中一人说道:「此时江南水患已稳住,现下要紧的是农田水利重建之事,工部那边说还需派个人同行,因此,下官正在议此事。」 「可择好人选了?」 「并未。」 祝长君闲闲一笑,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味,提议道:「即是如此,何不妨请沈大人再走一趟?索性他能力突出,经验丰富,定能办好此事。」 沈慕言? 这……不合适吧,人家刚从江南回来还没两天呢,没喘上一口气就又要派走?且不说江南水患之地环境恶劣,尤其是农田水利之事更是冗长复杂,没三五个月,断是不能处理好。 众人心里都有些同情。 但丞相大人都开口了,你还能反驳不成,反正这苦差不落到自己头上就谢天谢地了,算了,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沈老弟保重! 于是,下江南恢复民生之事便悄咪咪的又落到了沈慕言头上。 临下职时,刘大人看了一眼晒黑了三个色的沈大人,心里觉得过意不去,邀了几人主动请他吃饭,「沈老弟,一起聚聚啊,权当为你送行。」 沈慕言苦笑,点点头,勾肩搭背跟他们走了。 祝长君瞥了他们一眼,吩咐祝全,「走,回府。」 收拾了情敌,再回去教训那个小女人! ☆☆☆ 第48章 顾时欢揣着香粉匣子回了趟大长公主府,一人给送了堆香粉,逗得大长公主喜笑颜开。她本来想说说姐姐的事,但见母亲兴致高昂又不忍与她说这些,母亲性子隐忍,爹爹性子软和,若是知道郑霍的事情,少不得要为姐姐垂泪。 大长公主见她无精打采,问道:「夭夭有心事?」 顾时欢蔫蔫的点头,算是吧。 「何事?说来给阿娘听听。」 她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决定暂不提姐姐的事,拐了个话头,「觉得嫁人后,日子无聊得很,没什么好玩的。」 以前一起玩儿的小伙伴们都嫁人的嫁人,生子的生子,如今再聚一处不是说些家长里短,就是攀比自家儿子和夫君,无趣得很。她去参加了两次宴会就再也不去了,整日上街玩,但现下,临安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也被她跑了个遍,已经没了那股新鲜劲儿。 「唉……」她长长叹了口气。 大长公主笑着剜她一眼,「怎的都嫁人了,还整日想着玩儿呢?又不是十岁小姑娘了。你见哪家夫人是这样的?跟个流氓混子似的成日在街上闲荡,也就女婿能惯着你。」 顾时欢不乐意,嘟哝嘴道:「他哪是惯着?他是没空管我。严厉起来的时候像个夫子似的。」 一旁的杜玉兰听了这话倒乐个不停,「夭夭,祝大人真像个夫子似的对你?」 杜玉兰的父亲是吏部尚书,祝长君曾经去她家中做客时,她便见过这位大越朝闻名的年轻宰相,想起他那副严肃清冷的模样,心里也为小姑子发憷。她跟顾时欢一样,最怕严厉的夫子。 顾时欢点头,「昂,还规定许多事呢,不许我晚上喝糖水,不许我看话本。」她凑近杜玉兰,低声说道,「我好几箱话本都被他收走了,你说气不气人?!」 「该!你也该改改性子了,回头若是当了母亲,难不成还跟孩子们一起抢话本看?」大长公主一点也不同情她。 「娘,我这会儿还没孩子呢,就已经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都快闷死了。」 说到孩子的事,大长公主又来了兴致,悄悄问她,「夭夭,你们有过几回了?」 「什么几回?」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顾时欢听不懂。 但杜玉兰听懂了,婆婆问小姑子房里事,她在一旁尴尬得很,于是赶紧找个借口走了。 大长公主又稍微不那么委婉的问道:「就是男女那方面的事啊,上次你跟女婿圆了房,后头还有没有?」 后头……怎会没有?他那人得了滋味,哪里肯再放过她,有好多回呢,可这话跟母亲说实在羞人得很。顾时欢的耳朵瞬间就泛红了,支支吾吾的回道:「有……有一些。」 见女儿不好意思,大长公主便也不再问下去,有就好,就怕女儿不开窍又要把人往外推。 「既然如此,怎的肚子还没动静?莫不是身子有问题?啊呀,夭夭,等会儿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别、别,阿娘,大夫已经看过了,嬷嬷清楚的,她说没事呢,就是得调养几个月。」 「行吧,嬷嬷在你身边我放心,一会儿我让人从库里头挑些补品给你带回去,好好养着,争取年底怀上,你也不小了,该要孩子了。」 「知道啦!」 又是孩子的事,在丞相府有老夫人唠叨孩子,在娘家也还有人唠叨,她心里苦闷得很。 随后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就回了。 她回到正院时,见丫鬟们往屋子里头端茶送水摆糕点,就猜到祝长君来了。她悄悄走进去,见他拿着本书坐在榻上看得认真,已经沐浴过,身上只穿着寝衣,松松垮垮的搭着,露出大片胸膛,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没有认真擦干。 她走过去,拿起搭在一旁的白布巾子,细细给他擦起来,「夫君今儿怎的这么早?」 闻言,男人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黄昏即将擦黑,都是要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她竟然还觉得早。 索性撂下书本,把她捞过来坐腿上,「早?你整日出门玩到这个时候才回,连我都回得比你早,你说你,像话吗?」 顾时欢老实认错,认真摇头,不像话! 「今儿去哪了?」 「回柳明街了,夫君吃饭了吗?」 「你说呢?别人家妻子都是在家备好饭菜等夫君回来,你倒好,反而是我备好饭菜等你回来。」他眼神十分嫌弃的睨着她。 顾时欢忏悔,头越埋越低,抵着他敞开的胸膛瓮声瓮气道:「我这不是没事做么,不玩儿能干什么。」 祝长君挑眉,「原是如此,行,回头为夫给你安排些事。」 「什么事呐?」 「暂时不说,先吃饭。」 两人吃过晚饭后,祝长君让人抬了张条桌进来,上头摆着笔墨纸砚,顾时欢新奇,「夫君,你要在这儿写字么?」 「不是我写,是你。过来!」 「我?」 「是,从现在开始,我每日教你写几个字,然后你自己练习。」 第49章 顾时欢简直如晴天霹雳,看来自己真是嫁了个夫子啊!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挪过去,被他捉着写字,她自己先写了两个,结果被祝长君嫌弃得不行,直言如春蚓秋蛇乱七八糟,将顾时欢贬得做人毫无自信。 她心里气得很,倒真激发了几分血性,「我就不信我真如你说的这么笨!」 祝长君好笑,「笨不笨不是嘴上说,要看做得如何,你若是能练好这几个字,下个月南国来朝贡,朝廷设了许多有趣的活动,届时我带你去玩。」 「真的?」顾时欢兴奋得两眼发光。 「嗯。」 她欢呼一声,跳起来挂他身上,然后‘吧唧’亲了一大口。 祝长君眼疾手快的接住她,被她这举动弄得愣了半晌,随后嘴角便渐渐笑开了。 有了彩头,顾时欢练字勤奋得很,甚至连祝长君再三催促她睡觉,都还嫌他呱噪,最后实在是练得手酸脖子酸才肯罢休。因此,等她沐浴出来,无视某男人巴巴儿泛绿光的眼神,倒头便是呼呼大睡。 等了半天的祝长君:…… 翌日。 顾时欢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祝长君早已起身上朝,她见外间放着个大箱子,奇怪问道:「嬷嬷,这里头是什么?」 这箱子是祝全一早送过来的,里头都是府里近三年来的账本,祝长君的意思,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让她先学学如何管中馈,交代顾嬷嬷从旁指导她。 顾嬷嬷倒是乐意得很,大爷有这个意思,那说明小姐在府里头算站稳半只脚了,只等日后再生几个儿子,那就是妥妥的当家主母,谁也无法取代。 因此,一大早,她兴致颇高,拉着顾时欢就开始安排起来。这倒苦了顾时欢,她对于看账本这些真是头疼得很。 「嬷嬷,能不能不看这些?」 顾嬷嬷这次说什么都不会再依她,板着脸道:「小姐,不是老奴说你,你也该收收心了,你看哪家主母不会看账本的?你得学这些,往后这偌大的丞相府还得你来管呢。」 「不是有管家在管嘛,再不济还有嬷嬷你呢。」 顾嬷嬷语重心长,「唉……小姐,嬷嬷我一把年纪了,还能陪你到几时呢,你总归要自己立起来,难得大爷愿意让你管这些,你得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这算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顾时欢抿抿嘴,胸闷。 「小姐,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准备长缨小姐出嫁之事,这本就是嫁妆单子,你先看看。」 「咦?长缨出嫁的事也归我管吗?」顾时欢顿时来了兴致。 「当然,现在府里的事都归你管。」 「太好了。」 她赶紧捧着账本看起来,顾嬷嬷则在一旁耐心教导着。 吃过午饭,顾时欢歇过午觉后,便让凝翠抱着账本跟着一起去了元安堂。 顾嬷嬷说了,长缨的嫁妆单子得与老夫人核对一番,免得日后出了错漏。这可是大事,顾时欢郑重得很。 顾时欢到元安堂时,祝老夫人还在歇午觉,人年纪大了,午觉时间就比较长,她便先在堂屋喝茶耐心等着。一旁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婢女,态度恭恭敬敬,做事一丝不苟,连上茶都要先询问她喜欢喝浓一些还是淡一些的。 这婢女叫柳枝,做事老实稳妥,被派来管理元安堂的事。柳枝已经配了人,是府里老管家的二儿媳,前年才成的亲,小夫妻俩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顾时欢正高高兴兴的听她说些日常趣事呢,不一会儿,祝老夫人来了。这些日子,她憔悴了不少,顾时欢也清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素荷,具体素荷犯了什么错,顾时欢也不清楚,但听嬷嬷说,老夫人很是喜欢她,一直以来都习惯她服侍,人突然没了,想必定是不习惯的。这种滋味她也理解,就像自己习惯家里了,突然一觉醒来发现住在了别人家,多多少少都觉得不自在得很。 祝老夫人问她,「长君媳妇今日过来有何事?」 「母亲,是长缨嫁妆的事,明儿一翻年,她就要出嫁了,儿媳这会儿忙着给她准备呢。」 「要嫁了啊……」唉,想起女儿也要离开她,心下又难免伤感起来,「嫁妆单子我年初看过了,都是些好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只那衣裳首饰需要现置办,置办早了说不定日后就不时兴。回头你去问问长缨,让她选些花样子,现下就可以将此事张罗起来。」 儿子要儿媳妇学习管中馈这事,祝老夫人早已知晓,祝长君已经过来说过了。她也觉儿媳妇肯学着管,这是件好事,儿子儿媳相处和谐了,家里才和谐。既然让她管,那索性就大胆的管,事情全权交给她放手去做。 「长君媳妇,家里的事就辛苦你了!」 「母亲说的哪里话,这也是儿媳的家呢,应当的。」 顾时欢新官上任,干劲十足。得了老夫人准话,便高高兴兴起身准备告辞,走之前又关心的了句,「母亲,您现下身子如何了?」 「唉,老样子罢了。」 这怅然的心情,她懂,无非就是病了这么久,又无聊得很,觉得日子太乏味,心里不得劲呗。 第50章 想了想,她说道:「母亲爱听戏么?听说临安城里有个柳家班子唱戏唱得可好了,您要不要听?」 顾时欢喜欢听戏,祝老夫人是晓得的,以前隔三差五她就要请戏班子进府里来唱。 「有趣吗?都唱些什么呐?」 准备要走的顾时欢又坐下来,聊起了近日时兴的戏曲,她之前上街在茶楼里也听了几回,意犹未尽,正好请回府,再听一遍,「母亲,近日有个新戏叫做《戏娇娥》,说的是一个单了好些年的官爷终于娶了个小媳妇,他高兴得很,但小媳妇太娇,整日与他吵架,后来……」 老夫人听了觉得怎的这么熟悉呢,随后一想,哎呀,她儿子可不就是单了好些年才娶了个小媳妇么。 这戏好! 于是,当场拍板,「行,长君媳妇,就请他们来唱这出,我爱听。」 ☆☆☆ 出了元安堂,顾时欢又带着凝翠去了趟馨兰苑。 祝长缨见她过来很是高兴,「嫂嫂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我适才去了元安堂,与母亲说起你嫁妆的事呢,她让我拿些衣裳首饰的花样子来给你选。」 提到嫁人之事,祝长缨心里甜蜜得很,随着日子越近,她心中的期待越盛,真是恨不得时间过得再快些。 顾时欢见小姑拿着首饰的花样子,兀自坐在那里傻愣愣的笑,不明何意,「怎的了?这些都喜欢?那就全给你打了。」 祝长缨唬了一跳,这些要是全打下来,少说得满满几大箱子呢,哪里用得完。于是赶紧说道:「嫂嫂,我这是在细细思量哪个好呢。」 「我才不信,思量个花样子都这样高兴?莫不是又有什么好事自个儿独享了?」 祝长缨脸红,悄悄说道:「嫂嫂,我今儿又收到刘峥的信笺了。」 年轻男女定了亲却不能轻易见面,相思太苦,只能偷偷的互相鸿雁传书聊以慰藉,这种暗暗的甜蜜滋味着实撩人的很。 望着一脸春心荡漾的小姑,顾时欢索性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这些花样子都给你打,听说都是今年时兴的呢,放到明后年都不会过时。」 祝长缨暗暗咂舌,有个有钱的嫂嫂是什么体验? 一个字:爽! 虽然爽,但确实也太多了,她挑拣几样,好歹凑满一箱子,顾时欢便满意的回了。 这是她第一天上任管中馈,心里头高兴,晚饭便多吃了两碗。 祝长君见她捧着碗乐呵呵的吃得忘我,夹了片肉给她,问道:「今儿过得如何?」 「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 「先是去了元安堂请示母亲,哦,对了,母亲近日心情不好,我决定给她请戏班子进来唱戏。然后又去了馨兰苑,选定了衣裳首饰的花样子,明儿我就让人送去玲珑阁,让她们备起来。」 「你做的好!」 祝长君这人吧,说话总带着股气势,哪怕是简单的夸人,也夸得让你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得的大事,成就感十足。 因此,顾时欢听后,十分骄傲道:「夫君,我一定会努力管好府里的事的。」 她这副如小儿得了夸奖尾巴翘上天的架势,令祝长君好笑,摸了摸她的后脑勺,鼓励道:「夫人再接再厉!」 顾时欢一高兴,不小心又多吃了一碗,以至于乐极生悲——积食了。 祝长君牵着她在院子里溜圈,从掌灯时分溜到月挂树梢,她才总算感觉好了些。 他催促她赶紧睡觉。 顾时欢说,夫君我还要练字呢。 祝长君说,歇息一天不打紧。 顾时欢:我还是想…… 祝长君赶紧抱住她:不,你不想! 于是,他急匆匆的抱着人往净室去了,美其名曰服侍她沐浴,然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顾嬷嬷赶紧带着丫鬟们躲出去,这架势惹得顾时欢后知后觉的也明白过来,随后,闹得满脸通红。 总之,这是顾时欢人生中洗得最难忘的一次澡,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搓背是极舒服的,但若是搓其他地方,那就令人如坠半空。最后捞出水时,她全身红得如煮熟的虾子般。 祝长君捞着人用薄被一裹,放在榻上层层剥开耐心享用。 银盘红烛,灯火通明,室内静谧,一切气氛刚刚好…… 然而,过了半晌,祝长君手指捻着一抹红稠粘液,问道:「这是什么?」 顾时欢睁眼一看,暗道不好……癸水来了! 顾嬷嬷等在外头听动静,才听了一刻钟,里头就喊要水,她一脸疑惑的带着人进屋。见大爷黑着脸站一旁,而自家小姐幸灾乐祸的窝被子里笑,顿时误会了。 心里安慰道:大爷,男人快些不丢人! 午后,柳依依吃过饭带着丫鬟出门,准备去自己的铺子里转一圈,两人才上了马车,丫鬟就对她说道:「夫人,为何我总觉这几日有人跟着咱们?您看,后头那辆马车是不是?」 第51章 柳依依掀帘盱了一眼,后头的马车华丽张扬,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的跟着她们。但若是真的跟着,想必她们也不会有危险,毕竟没有歹人会跟踪得这么明目张胆。 「先不理会,静观其变。」 那马车一路跟着她来到铺子,她下马车后,那车上的人也跟着下来了,柳依依扭头一看,还是位翩翩俊朗的公子,拿着把折扇摇得风流。 此人是甘北节度使秦昭之子,叫秦良玉,外表温良如玉,但内里却轻浮得很。他在甘北城州乃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倒不是什么文采风流,而是桃色风流。与之好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此人最是爱那俏丽的寡妇。因此,他随父亲入临安述职还不到半个月便惹上了两个相好的。 后来有一次在街上见到柳依依,得知她也是个寡妇时,龌龊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 秦良玉这人虽爱玩弄风月,但与那些纨绔流子不同,并不是那种喜欢用强的色中饿鬼。他样貌好、气质佳,但凡用心勾搭,绝大多数女子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不过,在柳依依这里却出了些意外,他费尽心思偶遇、送诗、送礼,却仍不得她青睐。但没关系,对于这种有才名的寡妇,他更是耐心十足。在他看来,死了男人寂寞空房的女人,表面越是爱装矜持,实则在床榻上骚起来,滋味越是诱人。 凭他经验来看,像柳依依这样的,滋味绝对更佳。 这会儿见小美人拿剪水秋眸看着他,心里痒得很,摇着折扇上前行礼,「这位夫人,咱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不浅啊。」 柳依依一看又是这位公子,这个人已经纠缠了多次,每次看她的眼神就露骨得很,令她很不舒服。 她不想搭理,转身进门。 秦良玉也想跟着进门,柳依依的丫鬟拦住他,「这位公子,我家夫人与你素不相识,请自重。」 秦良玉笑得邪气勾人,「无妨,在下这就去认识认识,小娘子莫要皮。」 他拿折扇将丫鬟抵开,兀自走了进去。 柳依依心中不耐烦,问道:「公子数次跟踪我,到底欲意为何?」 「实不相瞒,在下仰慕夫人已久。」随后忽的靠近她,「不知夫人可否赏脸一叙?」 柳依依正要骂他不要脸,却瞥见斜对面的玲珑阁门口站着一人,她心思一转,顿时换了个脸色,柔声道:「与公子一叙,也不是不可,只不过,我想看看公子的本事。」 秦良玉来了兴致,「哦?何本事?」 「呐,对面那位夫人,你可看见了?」 秦良玉朝她视线看去,对面的铺子门口站着个绝色女子,身姿婀娜,面庞精致艳丽,他一看便知,此女乃天生尤物。 「那是何人?」他问。 「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裙下之臣无数,你若是能征服她,我倒可以考虑与你一叙。秦公子,你可有信心?」 听说是个裙下之臣众多的女人,秦良玉不大感兴趣,但柳依依拿此事激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陪她玩一玩。 ☆☆☆ 顾时欢今儿出门准备给祝长缨打衣裳首饰,结果之前在茶楼喝茶时,不小心将花样子落下了,便让凝香回去取,自己则在玲珑阁门口等。 她才等了一小会儿,就有个穿宝蓝锦袍的男子过来搭讪,语气轻佻得很。 「小娘子?」 「你谁啊?」 「在下秦良玉,适才在对面惊鸿一瞥,小娘子甚是入眼,便想过来结个良缘。」 原来是个浪荡子啊,顾时欢在话本子里看过就是没遇见过,临安城里也有不少纨绔浪荡子,只不过基本都认识她,不敢打她主意。 此时,咋然见这么个浪荡子热情凑上来,顾时欢还觉得挺新鲜。 「你可知我是谁?」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秦某我……」他凑近几分低声道,「一定比小娘子以前的那些姘头强。」 秦良玉敢这么嚣张是有底气的,他爹是甘北节度使,手握重兵,连皇帝都敬重几分。在甘北城州,他自己想要什么女人简直是手到擒来,来了临安也依旧不会收敛,反正出事他爹会兜着。不就是个把女人么?只要不是什么皇家公主,一切都好说。 因此,对于顾时欢是谁他毫不在意,又因得知她乃水性杨花之人,说话更是露骨得很。 面对这么放浪形骸的浪荡子,顾时欢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她嫌恶的转身准备走,又被他拦住,「诶……小娘子还未回答秦某问题。」 秦良玉动作轻佻,拦她的同时,竟然还往她胸前瞄了几眼,这让顾时欢心里头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她拍开他的手,走下台阶,秦良玉以为她想走,哪知顾时欢抱起路边摊子上的白瓷花瓶,就狠狠往他身上砸过来。 秦良玉傻眼,疼倒是不怎么疼,毕竟花瓶也没多重。只是,他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往他身上砸东西,况且还是当街被砸,面子下不来,他上前就要去抓顾时欢,顾时欢眼疾手快的又拿起个不知是何物实沉的东西,就朝他脸上招呼过去。秦良玉躲闪不及,额头堪堪被砸中,不一会就流了一脸血,顾时欢定睛一看,才知适才自己砸过去的是块砚台。 第52章 这下,彻底引起了秦良玉的暴怒,他朝不远处喊了一声,「都死了么?还不快过来把她抓住?」 他的小厮这才赶紧跑过来帮忙。 顾时欢对秦良玉一人不怕,对多个就不行了,但她也不傻,赶紧大吼一声,「谁帮我打这个浪荡子,我赏银一千两。」 顾时欢平时常常在这一带混,街边摊贩都认得她,丞相夫人这么一喊,那就是一呼百应。立马就涌过来一大群人,直接把秦良玉和他的奴仆围在中间揍,甚至连巷子口的乞丐也忍不住跑来分一杯羹,使劲踩了几脚。 大家揍得热火朝天,没一会儿,秦良玉和他的奴仆便被打得鼻青脸肿,秦良玉更是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起不了身。 顾时欢掏出一把银票递给一个大汉,让他去给其他人分,随后看了那条死鱼两眼就拍拍屁股走了。 这事闹得颇大,没过多久,连京兆尹的人也来了,问清情况后,京兆府少尹小陈大人在茶楼找到罪魁祸首——正在喝茶嗑瓜子听戏的顾时欢。 事情惊动了官府,那就不是私了就能解决的问题了,得按着官府的流程走,公事公办。 可怎么个公办法,却让小陈大人十分头疼。 原因无他,只因被打方是甘北节度使之子,而打人方是祝丞相的夫人,谁都不好惹。 案子请示了一层又一层,最后请示到了中堂祝长君这里。 「什么?我夫人在街上聚众斗殴?」 ☆☆☆ 顾时欢蔫蔫的坐在后堂,此刻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打了个重要的人,可她不后悔,谁让他先出言不逊的。 她梗着脖颈拒不认错,尽管小陈大人在一旁劝了一箩筐好话,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先低个头,回头说不定事情能圆满解决,毕竟对方是节度使之子,被当众打成这样巴拉巴拉…… 说得口干舌燥。 祝长君到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他问,「怎么回事?」 顾时欢见到他,不知怎的瞬间就觉得很委屈,眼眶都红了。大家只知道是她打了人,觉得全部错在自己,可她却觉得那个浪荡子该打,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后悔。 「夫君……」她扁着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祝长君赶紧挥手让人出去,关上门,抱她坐在腿上,「出息了,竟然还学会打架,嗯?」 「那个姓秦的欺负我。」 祝长君眉头一跳,随后想到的是有人轻薄她,脸色立马沉下来。 「如何欺负了?」 顾时欢将今儿遇到秦良玉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果然,祝长君听过后心下震怒,秦昭之子简直不知死活。 他安慰道:「莫哭,这事你没错,下次再有人行轻佻之事,你还这么打。」 他站起来,牵着她准备回府。 顾时欢诧异,「就……就这样回去了?」 「那你还想怎样?」 她不想怎样,她还巴不得呢,于是站起身一脸懵愣的跟着祝长君出门。 小陈大人跑过来,一脸赔笑,「祝大人,您看这事……」 「告诉秦昭,此事让他来找我谈。」 「呃……好、好、好。」 丞相大人主动接手,他求之不得,赶紧恭敬送人。 顾时欢当街打秦良玉的事虽闹得大,但也没票起什么水花就无声无息的平静了。据说是节度使秦昭某日去找了祝丞相,两人在书房坐了一个时辰后私了了。 不过这私了的结果有些令人意外,秦昭次日竟然主动带儿子上门赔罪,还送了好些礼,具体原因也不得而知。 柳依依听说后,心里隐隐失望,原本以为顾时欢会被责罚,毕竟皇城脚下聚众斗殴可不是小事,就算不责罚,至少也要被祝长君嫌弃。可她后来听说,还是祝长君亲自去京兆府领的人,顾时欢没事,还手牵手的回家了。 这让她暗自恨得牙根疼。 「夫人,您该动身了。」丫鬟在一旁提醒道。 柳依依这才回过神,将手里的佛经放下,赶紧起身换件素雅的衣裳,才出了门。 此刻是辰时,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去老夫人那里帮忙抄佛经。今儿稍微耽搁了些时辰,她脚步匆匆,转过月洞门时,却听见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窃窃私语。 其实也算不上窃窃,毕竟声音也不小,谁路过这里都能听见。平日里这种丫鬟们碎嘴的事她也没少遇到,但皆不曾理会,可这次却驻足细听起来,原因是那两人的话头里提到了她。 「你有所不知,上次我看见她在园子里与大公子说了许久的话呢,两人还拉拉扯扯。」 「青天白日的,她就不避讳些么?」 「呵,说不定私下都拉扯了多回,两人熟稔起来哪管什么青天白日的,我看她主动得很呢。」 「她可真会,瞧着一副清高才女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样耐不住寂寞,一边巴结着老夫人,一边勾搭大房的彦公子,啧啧,我都替她害臊。」 第53章 「还有啊,我听说……」 墙那边的话越说越难听,柳依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着唇隐忍。一旁的丫鬟看不过眼,大声咳了一下,那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是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远了。 丫鬟看她,「夫人,那些碎嘴贱蹄子说的话你莫放心上。」 柳依依紧紧握着手里的经书,默了片刻,才点头继续走。 她在这常兴侯府过得艰难,尽管是个主人,但没有男人撑腰,连下人都敢随意怠慢她,自己膝下又无儿女,婆婆对她也不满。 就连……就连大房的那个畜生也敢肖想她,斯文儒雅的外表下藏着龌龊的心思,每每故意在园中与她偶遇,无人之处时更是对她动手动脚。 她毫无权势,唯有亲近荣欣堂那位老夫人才得以庇护一二。 在这个府里,各样的人和事,甚至一花一草都令她厌恶得很。索性还有三个月,她就是满孝之身,届时提出和离便可离开这个牢笼。 想到此,她脚步又兀自坚定了几分,没关系,再忍忍就好了。 ☆☆☆ 这些日子,顾时欢倒是安分下来,不再成日往外跑,而是认认真真的跟嬷嬷学习管理中馈。她发现,其实有些事情还是很有趣的,比如一年四季采买的安排,每个院子衣食发放,庄子人员调动及分配等。以前她是被他人安排,无论是穿什么衣裳,打什么花色的首饰,一日三餐吃什么,都不需要她决定。如今却不同,这种站在一定高度安排他人的感觉相当不错。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当家做主的感觉,很充实。 当然,丞相府里人口简单,基本上没什么大小事发生,大致还是按着原来的规矩办事,顾时欢做起来也相当轻松。因此,她也还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别的事。 比如此刻,顾时欢在厨房里捣鼓烧菜,她穿着个围裙,正拿着锅铲翻红烧鹅肉,一股糊锅味瞬间腾起。 她捏着鼻子,赶紧将肉铲进一旁的盘子里头,随后把锅铲一撂,自个儿坐在矮登上歇气,鼻子、下巴上还蹭了些烟灰,这副模样,用灰头土脸来形容也不为过。 顾嬷嬷在一旁暗暗叹气,这已经糊了第三锅了。 凝香赶紧递茶水给她,「小姐别气馁,说不定下一锅更好。」 「唉……」顾时欢叹气。 她这些日子才在中馈事宜上建立起来的信心,一下子又被一锅红烧肉给打败了。心里纳闷得很,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给夫君做菜的?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啊。今儿他一早出门时,还特地嘱咐说晚上回来要吃她做的晚饭呢。 眼瞅着这会儿就黄昏了,都快晚饭时辰了,才堪堪烧出两个菜,而且还是……她鼓起勇气又瞧了眼桌子上胡不溜丢、面目全非的两盘菜,忍不住又深深叹了口气。 烹饪之事不是她擅长的,她当初为何要答应这样的事?实在费解得很。 「嬷嬷,我真答应过这事?」 「是。」顾嬷嬷眼睛也不眨一下。 虽然知道大爷可能在趁机「欺负」她家小姐,不过,她左右一想,也不算坏事。小姐也总该学些本事,再说了,这也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也说不定,自己又何必去拆穿。 于是,顾时欢又认命的拿起锅铲,喊道:「凝香,继续添柴火,我再试最后一遍。」 婆子们又赶紧把准备好的鹅肉、调料都给摆放齐全,随后齐齐退开三米远,留足够空间给她们夫人发挥。 油一下锅,不一会儿就热得冒烟,尽管顾嬷嬷在一旁耐心说,慢些慢些一步步来,可顾时欢看着这呼呼冒烟的大锅,心里急啊,于是鹅肉调料全下锅,总算阻止了它冒黑烟。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整锅滋滋大响,这声音太吓人,她赶紧用锅盖盖上,随后深呼吸一口气,再揭开,胡乱用铲子翻了翻,一瓢水下去慢炖一会儿。 步骤也就勉勉强强吧,反正看得一众人也跟着心惊肉跳。 等了一会儿,总算闻到锅里头有香味冒出,顾时欢总结经验教训,悄悄揭盖瞄了一眼,嗯,总算这次没糊,于是大喊道:「凝香,撤!」 凝香唬了一大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丢下火钳就赶紧往外跑。 顾时欢:…… 「我让你撤柴火,你跑什么?」 凝香这才明白过来,又赶紧蹲回来撤柴火。 总之,最后的最后,总算做成了一道不那么面目全非的菜。 ☆☆☆ 当饭菜端上桌时,祝长君傻眼了,但鉴于她是第一次下厨,也不好打击积极性,便昧着良心夸了句,「夫人果然贤惠!」 顾时欢受之有愧,赶紧夹了块卖相勉强拿得出手的红烧鹅肉递过去,「夫君尝尝看。」 祝长君张嘴嚼了两口……再嚼了两口…… 她紧张兮兮的看着他,问道:「味道如何?」 「味道嘛……还好,就是太硬了些,嚼不动。」 他本来还想找找这道菜的其他优点,但发现,实在没有,就只能实话实说了。 第54章 「是吗?」顾时欢自己也夹了一块尝尝,随后立马吐了出来。 这哪里是太硬?简直是还没熟啊。 她苦着脸,「夫君~」 祝长君曲线救国,夹了另一盘看起来像蔬菜的东西,努力安慰道:「无碍,这个菜炒熟了,可以吃。」 然而,正是因为太熟了,所以整盘看起来黑乎乎的,顾时欢看着极没胃口。 她撂下筷子不想吃,祝长君也不勉强她,吩咐顾嬷嬷另外给她做碗面过来,他自己倒是就着那盘黑乎乎的菜吃了两碗米饭。 真的是很给面子了,看得顾时欢都感动,以至于晚上伺候得格外卖力。 祝长君让她怎么做,她就乖乖怎么做。 先是沐浴的时候让她帮忙搓背,前后都要,上下兼顾,不可遗漏。 顾时欢闭着眼睛不敢看,脸红得滴血,不停问「好了没?」 祝长君坏笑,在她耳边吹气,「夫人,还有一处没洗干净呢。」 随后,他引着她的手忙碌起来。 他洗完了还不依,还要帮她洗,顾时欢赶忙拒绝,「不不不,我自己来。」上次他帮她搓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羞得很。 可祝长君是谁?到了这种个时候,那他就是比土匪还土匪、比流氓还流氓,不搓也得搓,而且还搓得相当细致。 那只常年握笔杆子的手,骨节修长有力,在水中勾勾绕绕。 顾时欢气喘吁吁的窝在他怀里,一阵阵颤抖。 她眼睑半阖,红唇微张,水下的风景若隐若现,惹得身后的男人发狂。 最后,顾时欢伸长脖颈,手撑着浴桶边缘,双眼失神的盯着花窗下的六角漆彩香炉,心魂也随着青烟屡屡缓缓升上云端。 结束时,浴桶的里的水已溅出大半,整间屋子都湿湿嗒嗒看不成。 祝长君搂着她,低低问道:「要不要叫丫鬟进来帮你穿衣?」 顾时欢已经累得手酸腿酸,倒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闻言赶紧挣扎起来随意批了件外衫。她这副模样可不敢让丫鬟们瞧见。 两人草草收拾好后已经是月上中天,顾时欢撒娇要了碗糖水,补足了力气才心满意足睡去。 天气渐渐冷下来,府上的冬衣开始发放,顾时欢这个当家主母也做得越来越有模有样,顾嬷嬷欣慰得很。 「小姐,今年这冬衣做得着实好看,大家都喜欢得紧呢。」 顾时欢手里捧着个暖炉,细细查看衣裳用料和裁剪,也点头满意。往年府里配给下人的衣裳十年如一日,男子着蓝革布,女子着青棉麻,看上去就是一片死气沉沉。从今年冬衣开始,顾时欢就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花样还有款式,男子依旧是蓝色革布衣为主,但领口处做了改动,加厚实了些,穿起来显得人格外精神,女子的则是换成了香妃粉和墨绿,年轻的穿香妃粉,年长的着墨绿。 这么一换,府里瞬间有了几分鲜活气息,祝长君今儿一早看见时,还点头夸了句,「甚好。」 顾时欢也觉得好,「嬷嬷,往后每年的衣裳不必依旧制,时不时换一下花色,也挺不错。」 顾嬷嬷见她做事干劲十足,笑着点头应下。 才吃过早饭,眼下还有些时间,顾时欢便想去元安堂看看祝老夫人,人才走到垂花门,就又被喊了回来。 凝知领着个丫鬟在等着她,这丫鬟正是萱儿,她眼眶红红的,说话也泣不成声,「二小姐,您去看看大小姐吧,她已经病了多日,大夫找了一个又一个,也喝了不少药,就是不见好。奴婢是偷偷跑出来给您说的,她不想让您知道这事,可奴婢看着心疼得很。」 「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生病了?」 「大小姐她……」萱儿哽咽不已,想起府里头那些糟心事,都不知从何说起,为她家小姐感到不值,更为她心疼,「总之,您快去看看她吧,大小姐这几日都吃不下饭。奴婢这会儿得回去了,她身边没人照顾奴婢不放心。」 「等等,我与你一道过去,现在就过去。」 顾时欢心里着急,也不知她姐姐现下情况到底怎样了,赶紧让人去套马车,又让顾嬷嬷准备些补品药材,一刻钟后便带着萱儿出了门。 在马车上她才听萱儿说起文国候府最近发生的事。 前段时间,郑霍身边的一个丫鬟怀孕了,给抬了姨娘,顾时嫣也颇为尽心照顾,整日里燕窝鱼刺的紧着她补,事必躬亲。可哪知就在前几日她突然上吐下泻,最后不知怎的,身下流血,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没了。 起初,所有人都以为是顾时嫣做的,毕竟新姨娘的所有衣食都是她打理,以为她嫉妒妾室在她之前先有孕,所以做了手脚,为此,还夺了她手里的中馈权利,让她在祠堂里思过了一整宿。 夜间寒凉,次日顾时嫣就病了。 后来查出,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乃席姨娘所为,顾时嫣被冤枉了许久,侯夫人也只是来看了两次,宽慰她都是一家人莫要往心里去,郑霍也只来看了一次就再也不来了。顾时嫣便一直病着,请了多个大夫来看,断断续续也换了好几种药也不见好。 第55章 可萱儿知道,她家小姐这是心病,是被姑爷伤着了。当时所有人都把怀疑的目光转向顾时嫣时,郑霍不仅没有站在她这边相信她,反而第一个出来指责她。 在祠堂的那一晚,小姐流了一宿的眼泪。 顾时欢听了后,心里气极,大骂文国侯府不是人,郑霍更不是个东西。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文国侯府,顾时欢匆匆下马车,懒得理会笑脸迎上来的侯府管家,径直往临风苑而去。 她来得不巧,此时郑霍正在顾时嫣房中与她争执。 「顾时嫣,你到底同不同意?」 顾时嫣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盯着素绒绣花帐顶无波无澜的说道:「郑霍,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 「呵!」郑霍气急败坏,「顾时嫣,你莫以为燕娘的事与你毫无干系,后院是你管的,却管得乌烟瘴气,连我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你敢说你没半点责任?」 「哈……哈、哈」顾时嫣仿佛听到好笑的笑话,却笑得苍白无力,「郑霍,妾是你要纳的,祸也是因你而起的,你怎么有脸怪我?」 「你……好,我说不过你,但莹儿进门的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闻言,顾时嫣豁然坐起,哑着嗓子吼道:「郑霍,你想将外头那小妇纳进门,除非我死了!」 「顾时嫣,你别不知好歹!」 在外头听了一会儿的顾时欢气得胸脯起伏,她抬脚就冲进屋子,快速扫了一眼四周,走到桌边拎起一把镇尺就往郑霍的头上砸过去。 郑霍堪堪转头想看来人是谁,哪知还没看清楚就被迎头砸了个结实。千年乌木做的镇尺,实沉如铁,这么一砸过去,他瞬间晕头转向。定了定神,才看清是顾时欢来了,还颇是诧异。 「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头上便涌出一片鲜血,吓得他顾不得其他,赶紧夺门而出去找大夫。 顾时欢尤不解气,眼底猩红,忍着那泪水朝顾时嫣看去。 顾时嫣别开眼,不敢触碰妹妹的眼神,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实在羞愧。 她轻轻开口,「夭夭,你怎么来了?」 顾时欢瞬时眼泪哗哗掉下来,「我不来,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跟我说了?」 「夭夭莫哭,姐姐没事。」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逞强?郑霍那种畜生,你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赶出去不就行了?犯得着看他脸色?」 顾时嫣挣扎起身,走到她身边给她揩眼泪,「姐姐真没事,就是病了没精神,过几日就好了。」 顾时欢拍开她的手,朝后头吩咐道:「你们赶紧收拾好衣物,今儿咱们就回柳明街,」她转头对顾时嫣又说道,「姐姐,我带你回家,你回家养病,文国侯府咱别待了,她们要是有脸敢拦着,我就上去撕烂她们的脸!你尽心尽力操持这个破落户这么些年,可她们是怎么对待你的?就为郑霍那个畜生一直忍着,值得么?啊?」 顾时嫣笑了,笑中带泪,哽咽了许久才答道:「不值,姐姐听你的,今儿咱们就回去,姐姐……是真的想家了。」 她话音刚落,顾时欢就扑进她怀里痛哭起来! 没过多久,许是候夫人姚氏听见了风声,赶紧往临风苑来,看见丫鬟们忙着收拾东西,原本来兴师问罪的心情一下又慌了起来,「哎……这是作甚?为何收拾东西呢。」随后又仿佛才看到顾时欢一样,挤了个笑出来,「祝夫人也在啊。」 「时嫣,收拾东西作甚?你病好些了没?」她明知故问。 顾时嫣行了个礼,「儿媳想回娘家一趟。」 「回娘家?好端端的怎的要回去呢?霍儿是糊涂了些,可他适才也遭了罚。你是没看见,那血流得全身都是,索性大夫来得及时才止住。他那边可离不得你,可莫要再说回去的话了。」 侯夫人姚氏其实心底气极,儿子被打成那样,她恨不得将顾时嫣撕烂,但她不敢当着顾时欢的面对顾时嫣撒气,毕竟此时还不能得罪人,郑霍日后起复还需要祝丞相这层关系。 前些日子,郑霍惹上了贪污案,证据确凿,但看在丞相的面子上,只罢黜他的官职,并未追究太深。 姚氏不喜顾时嫣的一个原因也与此事有关,明明可以说动她妹妹求祝丞相网开一面,可她偏偏不愿,害得郑霍丢了官。这会儿听她说还要收拾东西回娘家,即使心里头再恨也还是得忍着,摆出个笑脸来劝她。 可顾时嫣是铁了心要回去,只淡淡的说道:「儿媳心意已决,婆婆莫要劝。」 「夫妻间磕磕碰碰的事家家都有,可也没见谁动不动就回娘家啊,这要是说出去了,实在难看不是?」 还未等顾时嫣说什么,顾时欢豁然起身,冷嗤道:「有什么难看不难看的?有什么比郑霍在外头养小妇还难看?」 「这……」 姚氏心里气啊,可她能以婆婆的身份教训顾时嫣,却不能给顾时欢摆脸色。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知该怎么接话,郑霍再不好,那也是他儿子,在外头养个把女人算什么?试问哪个男子不偷腥?也就这顾家姐妹心眼小,容不得人罢了。 第56章 「祝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男人年轻风流些,也不算……」 顾时欢直接打断她的话,高声问萱儿,「衣裳都收拾好了没?收拾好了就走!」随后又对顾时嫣道,「姐姐,你看还有什么要带着的,别落下了,这般不要脸的人家,我都不想多待一刻。」 姚氏气得胸口疼,她索性也懒得装了,直接冷着脸对顾时嫣说道:「时嫣,你可得想好了,你这一走,依霍儿的脾气,他恐怕短时日内难消气接你回来,届时你一直住在娘家,脸上无光的还不是自个儿?」 「侯夫人,有光没光无需你操心,先操心你们府里的事吧,丑事一堆还嫌不够让人笑话?姐姐,咱们走!」 顾时欢无视姚氏难堪的脸色,拉着姐姐就出了文国侯府大门。 顾时欢带着姐姐当日便回了柳明街,大长公主和顾驸马得知事情经过后,大骂文国侯府不是东西,并安慰女儿,让她放心住下来养病,不要在意外头怎么说,就算要说也是说那郑霍不是人,偷偷养小妇竟然还想纳进门。 重获温情的顾时嫣扑在母亲怀里哭得泪流满面。 姐姐回了娘家,顾时欢也经常往柳明街跑,有时候天黑了都还不见人回府。有一次被祝长君逮着问情况,得知是因照顾她姐姐,倒是大方起来,摸着她的头说道:「你不防也回去住两日,总这么见天的不着人影也不像话,府里头你不管了?夫君你不要了?」 顾时欢惭愧,点头答应,准备次日就回。于是,当晚伺候得十分卖力,祝长君身心舒畅,次日醒来时还不忘再弄一次,顾时欢还在睡梦中都被他摆弄得像条咸鱼似的,翻来覆去。末了还嘱咐说过两天他就去接她回府,她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顾时欢得了祝长君准话,当日便领着顾嬷嬷和三个凝丫头风风火火的回了柳明街。 大长公主府难得一家齐全的住在一起,顾驸马倒是欢喜得很,整日给两姐妹捣鼓玩乐的东西。 这不,昨日他从一个胡商那里花重金买了一艘画舫,里头装饰精致古朴,最妙的是落地窗设计,一大片大片的琉璃窗,无雕花无图案,透明得很,从里头便可望见外头的风景,冬天游船赏景最合适不过。 于是便怂恿两姐妹出门散散心,顾时欢兴奋不已,顾时嫣也来了些兴致,她回了娘家后身子好了许多,也着实想出门透透气。 随后两人又拉上嫂嫂杜玉兰。 大长公主一拍板,索性一家人都去,倒是只留下要上职点卯的顾时茂孤零零一人。 事情决定好,便立刻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因画舫里东西都有现成的,倒是无需再带什么,一家人三辆马车,轻车简从就这么出游了。 ☆☆☆ 临安城外往西三十里地有片湖泊,四面环山风景优美,此地附近又坐落了大大小小的寺庙,平日里香火旺盛。因此,乘车来此地游玩的人倒是颇多,连附近的村庄的跟着做些小买卖后变得富裕起来。 不过,冬日出门来此游玩的甚少,主要是天气冷大家没游湖的兴致,除非……也有这么一艘琉璃画舫。 顾时欢真是稀奇得很,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琉璃画舫,大越国不产琉璃,听说这是舶来品。临安城的富裕人家喜欢摆阔的就会将琉璃安装在隔窗上,上头还印些花鸟图案,阳光一照,反色五彩斑斓,别提多好看了。 可顾驸马阔气中的阔气,一出手就是一艘琉璃画舫,四面皆是成片成片的琉璃窗,将帘子拉开,还能清晰的看见外头的风景。 现下是初冬,临安地处较北边,雪下得早,这几日陆陆续续的飘着些细小的雪花。因此,这么依栏杆一眺望,远处寒山雪,梅香虚无间,意境着实雅趣。 顾时嫣窝在小榻上,喊她坐过去喝热糖水,顾时欢喝了一碗还不够,把她爹爹的那碗也搜刮过来喝掉。不知怎的,她近日格外嗜甜,两碗糖水下肚,胃里暖烘烘,再与姐姐边聊天边赏景,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顾时嫣帮她掖了掖被角,自己批了件斗篷出去散心。不远处的岸边,顾驸马坐着钓鱼,大长公主则招呼人摆锅子生火,准备一会儿烤鱼吃。 这一幕温馨至极,让顾时嫣仿佛又回到了还未出阁的时候,那时,父母也总喜欢带着她们到处玩耍,一家人和乐融融。 她瞥见不远处半山腰粉红一片,此时正是梅花盛开的季节,于是让萱儿去给父母打个招呼,自己则沿着小路蜿蜒而上,踏雪寻梅。 山风有些寒,她裹紧斗篷慢慢走着,时不时驻足欣赏路边美景,嘴角含着浅浅柔柔的笑。 后头一阵马蹄声传来,她赶紧站在一旁让路,然而,小路太窄,马蹄飞快穿过,她脚下站立不稳,身子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往一旁栽倒,下一刻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接住,又将她捞了回来。 顾时嫣惊惶回神,才看清楚救她的是个魁梧的男人,约莫三十岁左右,五官英朗,却显冷峻,说话气息浑厚,「夫人当心!」 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见她站稳,他赶紧收回手,又说了句,「在下冒犯了,请莫怪!」 第57章 顾时嫣对他笑了下,「怎会怪?我还要多谢您搭手相救呢。」 她这一笑显然让面前的男人愣了片刻,但男人脸上表情并不丰富,愣或不愣皆是一个模样,只那双眼眸微微变色。 「将军,发生了何事?」 后头骑马追上来的人上前询问,裴寂挥手表示无事,继续前行,他翻身上马,‘策’一声飞驰离去。然而,跑到半山腰时又回头望了山脚下那个白衣斗篷的女子一眼。 裴寂,大越朝威名赫赫的镇国大将军,才从边疆回来,路过此地,却不想遇上了「熟人」。 仿佛适才之事只是个小插曲,顾时嫣整理斗篷继续向上走,走不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萱儿此刻也才追上来。 主仆俩,就这么走走停停往梅林而去。 ☆☆☆ 顾家一行在湖中画舫待了一整日,傍晚则转道上山准备去寺庙里借宿,明日再回程。 清音寺是这一片香火最旺盛的寺庙,平日里也常常接待一些达官贵人。因此,后院备了许多雅致的厢房做歇息之用。 住持听说是大长公主一家过来,亲自领着人参观了一趟寺庙,随后又分派了个雅致的院子给她们住。 顾时欢白日里吃饱喝足,晚上就窝在大长公主身边烤碳火,大长公主见她没说上两句话就脑袋一啄一啄的困得不行,赶紧催促她去睡觉。她打了个哈欠,看看天色,还早着呢,又想赖在父母身边多玩一会儿,可最后还是熬不住困意,就这么靠着人睡着了,末了,还是被人抬回厢房去的。 孤山寒寺,夜半钟声,顾时欢睡得香甜,还梦见了夫君对她做那种羞羞的事,一边弄一边问怎的还不回来?不想夫君么? 顾时欢迷迷糊糊的回了句,「想啊。」 「小姐想什么?」 顾嬷嬷进来掀帐帘时便听见她说了这么句。 顾时欢听见她的声音也醒了,发现外头已经天光大亮,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实沉。 「小姐快起吧,老爷夫人等着您用早饭呢。」 她一边穿鞋下床一边问道:「我母亲有说今儿什么时候回去?」 「小姐想回去了?回柳明街还是回丞相府?」顾嬷嬷问得狭促。 这些日子以来,顾时欢与祝长君相处得越发亲密,但凡两人待在一处,总是你侬我侬,恩爱得很,这场面看得顾嬷嬷欣慰。见自家小姐一日比一日过得舒心自在,那脸上每日也是笑意盈盈的,她心里也跟着开心。 闻言,顾时欢嗲她一眼,「哼,当然是回柳明街啦。」 「夫人说吃过早饭,她还要去听住持禅讲,许要中午才能回了。」 ☆☆☆ 吃过早饭,顾时欢百无聊赖,听说后院有座藏经阁,便打算去逛逛,倒不是对经书感兴趣,而是对十三层的阁楼感兴趣,想爬上顶楼去看一眼。 然而才走出院门,便在岔路上便遇上了熟人——柳依依。 柳依依昨夜也在寺庙住了一宿,是陪着老夫人来的,这会儿正要去藏经阁帮老夫人选经书,她也没想到在这里便遇上了情敌。 于是,立马就是十级戒备。 原因无他,只因顾时欢闲闲的看了她两眼后,径直朝她走来,脸上一副「我看你很不爽」的表情。 柳依依的丫鬟壮着胆子维护在她面前,「祝夫人想做什么?」 一个小丫鬟也敢拦她,顾时欢嗤之以鼻,背着手慢慢走上前去,丫鬟不断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被顾时欢扒拉开。她看着后头的柳依依,说道:「好巧啊。」 柳依依神情清冷,不予回话,但顾时欢也不在意,在她面前闲荡了几步,又停住,忽而用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嘲弄道:「惦记别人的男人,滋味如何?」 这时,柳依依冷清的眸子才有了些波动,似羞愧似愤怒似嫉妒,但仍是没有说话。论吵架,她不是顾时欢的对手,只想着她快些逞完嘴皮子赶紧走。 但顾时欢没放过她,又说道:「你送的那块玉佩啊,被我扔了,夫君也知道,他着实也并不看重这么个破玉佩。啧啧……可惜某人的一片苦心了。」 柳依依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已经是怒不可遏。她忍了忍,最后实在看不惯顾时欢那嚣张得意的脸,低声说道:「那我师兄有没有告诉你温泉山庄的事?」 顾时欢闲荡的脚步顿时停下来,转身看她,「温泉山庄?」 见她脸上总算有了其他表情,柳依依心里才舒畅了些,随后更恶毒的想法生出来。 她也换了一副嘲弄的笑脸,「看来师兄没跟你说啊,那日,他避开丫鬟,与我在温泉屋子里待了两刻钟。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到现在还令我记忆犹新呢。」 顾时欢狐疑,挑眉看她,见她神色镇定不似作假,又仔细回想了那日的情况,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彼时她以为被丫鬟们带错了地方,回去找他时,见他匆匆从屋子里出来,里头还有女子的声音。 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第58章 池子脏了,丫鬟在清理。 「那屋子里头的人不是丫鬟,而是你?」 「自然是我,而且,只有我。要不是你赶来打扰,想必我们已经……啊……」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时欢一巴掌打过去。 「贱不贱呐?竟然勾引别人的夫君?」 柳依依捂着脸,气得胸脯起伏,又不敢还手,毕竟在这种地方与人扭打起来,着实难堪。她笑得恶毒,「呵……你问我贱不贱?我倒要问问你,我与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而你却突然插足进来,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她死死的盯着顾时欢,「而且那日,是师兄自己寻着屋子进来的,不信,你去问问他。」 看着顾时欢龟裂的表情,柳依依内心有种搬回一成的畅快感。说完,她先一步从岔路走了,留下后头定住的顾时欢。 寒风呼啸,吹得顾时欢的心也是冷的,她愣愣的掉头原路返回,藏经阁也不想去了,回到屋里捧着杯茶傻坐。 「小姐,您莫要信了那狐狸精的话,大爷才不是那样的人。」凝知安慰她。 但是否真假,凝知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大爷确实私下常与那个寡妇往来,以前小姐没失忆时也常常因为这事和大爷争执。 顾时欢没说话,柳依依一副肯定的神色不似作假,那夫君他……是不是真的…… 她一上午都蔫蔫的,直到大长公主听禅讲结束,一家人才启程回临安城。 路上,杜玉兰似乎看出她闷闷不乐,问道:「夭夭有心事?」 顾时欢从窗外收回目光,转头问她,「嫂嫂,你说,如果一个男人非常宠爱他妻子,还会不会再去与其他女子相好?」 杜玉兰诧异,「你的意思是祝丞相他……」 「不是,就是上午看了个话本子,里头的故事有些难受。」 「哦,原来是这样啊,」杜玉兰笑她,「说起来,我身边还真有这样的事。我一个堂姐四年前嫁了人,她那夫君对她百般宠爱,可哪知,年前却得知他私底下早已与他的表妹暗通曲款,且来往了多年。甚至那表妹还多次光明正大的来他府上做客,我那堂姐傻傻的接待她。得知他们的丑事后,他还死不肯承认,楞说是正常表兄妹关系。可后来,那表妹大着肚子找上门了,他才坦白了全部事情。」 「那后来呢?」顾时欢听得认真。 「后来啊,我那堂姐就与他和离了,如今人还在家中,准备相看相看另嫁呢。照我说,我堂姐做得好,天底下三条腿的男人不好找,两条腿的多的是,何必将就那么个混账东西。」 顾时欢喃喃道:「男人怎么都这样?」 「嗨呀,夭夭你就别想了,不就是话本子么,你还当真了不成?」 「嗯」,顾时欢点点头,应得轻松,心里却难受得很。 祝长君也说过只把柳依依当师妹,可既然只是师妹,为何却常常书信往来?他是不是也在骗她?还有,柳依依说得那般肯定,神态全然不似作假…… 想着想着,顾时欢的心沉入谷底。 ☆☆☆ 申时,一行人终于到了柳明街,顾时欢一下车便看见祝长君站在她家门口等着了。 他与父母寒暄过后,朝她走来,眼角含着那么点宠溺的笑意,「这两日玩得可还尽兴?」 这模样看起来倒像个宠爱妻子的好夫君,可顾时欢此刻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有些虚假的成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她沉默寡言,祝长君要来搂她,被她推开,「我身子不适,想自己安静的坐坐。」 「怎么,你不高兴?为何?」 顾时欢不想理他,说了句,「玩累了,想歇息。」就兀自靠着车壁阖眼,不说话了。 祝长君眯眼打量她,明明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却不肯承认,也不知又是为了何事,心想等回府再问问顾嬷嬷吧。 顾嬷嬷早已让人张罗了晚饭,服侍两人洗漱后,带着丫鬟们在外间守着。 尽管桌上摆的都是顾时欢喜欢的菜,可她依旧没什么胃口,一路上都在想着柳依依所说的话。她说他身上的沉香令她难忘,为何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她们靠得很近么?有多近?或许,比她想象的更旖旎吧。是了,柳依依也说是他自己寻过去的,若不是她打扰,想必两人已经成就了好事。 还有,柳依依说她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人恐怕已经暗通曲款多年。或许在祝长君看来,此事再正常不过,男人不都是这样么?她姐夫郑霍如此,嫂嫂的堂姐夫如此,他祝长君……亦如此。 「怎么不吃了?」见她停了下来,祝长君问道。 「没胃口。」 她突然胸闷得很,连空气都觉得稀薄,索性撂下筷子想出去透透风,可才起身,就被祝长君拉过去坐在腿上。 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袭来,不知为何,以前觉得好闻的味道,这一刻却令她想吐。 她果真吐了,哇哇的,也没吐出什么,毕竟还没怎么吃饭,但酸水却蹭了他满身。 第59章 祝长君赶紧扶她坐起来,「身子不适?」 顾时欢吐得满眼泪花,难受又难过,凝香进来帮她收拾了许久,换了身干净衣衫,又喂了清水,她才感到好了些。 祝长君也去换了身衣裳,见她奄奄的躺在床上,模样可怜得紧。 「到底哪里不适?我已让人去请大夫了。」 他大手伸过去抚摸她清瘦嫩白的小脸,却被她别开,有气无力的说道:「别碰我!」 语气还挺凶。 这下,祝长君总算明白过来了,她身子不适是其次,主要还是生他的气。可到底为何生气?她这么三天两头的闹脾气,他实在吃不消。他不会哄女人,也实在不喜哄闹脾气的女人。 于是,也沉默的坐在一旁,等大夫过来。 安静的屋子里,他神情冷冽,那股不悦的气息也隐隐充斥着整个屋子,连躺着的顾时欢也清楚的感受到。 她翻了个身,将头蒙在被褥中,低低的哭了起来。 祝长君看了半晌,无奈叹气,「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被褥里的声音便大了起来,呜呜呜的,感觉下一刻就要哭得背过气。 他上去将人从被褥中拖出来,抱在腿上轻哄,「发生了什么事,你与我说说看,若是我的错,我一定改。」 顾时欢张口,想问他温泉山庄的事,正思量着措辞,大夫就来了。 祝长君赶紧让位给大夫,良久,才问道:「我夫人她身子如何?」 还是上次的老大夫,他捋着胡须笑眯眯的说道:「恭喜祝大人,夫人恢复得很好,如今有喜了,约莫一个半月。」 「喜……喜什么?」 祝长君一时懵愣,这不是生着病么?怎的成喜事了?然而才问出口,就反应过来了,顾时欢这是怀孕了啊,他要当爹了。 也就是一个瞬间吧,他从懵愣忽而恍然大悟又突然变得傻乎乎,站在一旁高兴得手足无措。 最后还是顾嬷嬷赶紧让人去拿封红来感谢大夫,随后又给院子里的人也都发了封红,众人喜气洋洋。 除了顾时欢。 大夫走后,祝长君紧紧将人抱住,跟黏人的大狗似的亲她亲个不停。顾时欢心下复杂得很,自己怎的就突然怀孕了?她还想着温泉山庄的事呢,万一是真的,她断然是不想再跟他过的。 可……这下却突然有孩子了。 她推开舔狗一样的男人,「我身子不适,你走开。」 祝长君这会儿高兴得很,别说是要他走开,就算是要天上星星月亮他也会想办法弄下来。 不过他走开两步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夫人,你到底为何生我的气?大夫说了,有孕的妇人不宜置气,你还是好好跟我说说。」 顾时欢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夫君是否有欺瞒我之事?比如……在温泉山庄的时候。」 她都提示得这么明白了,明显是想给他一次坦白的机会,若是他认真解释,或许她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酌情考虑一二。 祝长君自然是听明白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她到底听到了些什么,虽然他行得端做得正,但此刻却不想让她过多担忧,于是说道:「并无,你莫要多想。」 顾时欢审视着他…… 他一脸镇定,眸子也无波无澜。然而,适才他那一咯噔停顿,被顾时欢捕捉到了,这越加说明柳依依说的话是真的,他果真不敢承认! 顾时欢心底瞬间涌起一股失望,随之而来的酸涩仿佛要将她淹没,令她快要窒息,胸口闷得生疼。她缓了缓,尽量冷静的回道:「好,我想歇息,我累了。」 祝长君扶她躺下,细细帮她掖好被角,又陪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顾嬷嬷端着粥进来,唬了大跳,「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顾时欢扑在被褥上哭得伤心,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见顾嬷嬷来了,立刻扑进她怀里,一边哭一边把今日在寺庙遇见柳依依的事说了。 顾嬷嬷听完后,心里也为她家小姐难受,以前只知道大爷私下与那寡妇有联系,可没想到,他竟然还私下与那寡妇…… 唉……作孽啊。 ☆☆☆ 翌日。 中堂的官员们个个看稀奇似的看着他们的丞相大人,他坐在太师椅上拿着卷宗看得认真,但那嘴角一直勾着的笑意怎么看都怎么觉得诡异。明明是江南传来的坏消息,为何看得一脸高兴? 他们丞相大人向来不苟言笑,也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让他这般反常。 不过嘛,丞相大人心情好了,大家也就心情好,做事少挨骂,你好我好大家好,中堂一片和乐融融。 但丞相大人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人打断了,祝全匆匆进门在他耳边低低禀报,随后,祝长君傻眼。 「又……又回娘家了?」 祝长君傻眼,「可说因何事回?」 祝全也是听管家打发的人来说的,说是夫人带着好几箱子衣裳一大早就套马车回柳明街了,管家怎么劝都劝不住,只好差人来中堂禀报,但具体何原因也无人知晓啊。 第60章 一听说又带着几大箱子衣裳,祝长君头疼得很,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何又闹脾气,适才还高兴着呢,这会儿渣都不剩。见一旁吏部的官员还在汇报三年一度的官考情况,他手指敲啊敲,敲了一刻钟后,见人还没汇报完,于是抬手打断。 「此事明日再说,本官有要事,先走一步。」 那吏部官员满脸疑问,还有什么事比这重要啊?这名单明儿就得呈给皇上了呢。不过,看他们丞相大人一眨眼间就奔出了中堂,摇摇头,行吧,丞相大人向来日理万机! 日理万机的丞相大人这会儿骑马穿街,连马车也不坐了,后头跟着随从小厮,一行人匆匆忙忙。 等到柳明街时,见顾府管家早已等候在门口,似乎知道他要来,他赶紧迎上前,一边领人进门一边说道:「祝大人您可算来了,大长公主等了您有好一趟了。」 「行,我这就过去。」 花厅里,大长公主坐在圈椅上,她今儿一上午心情起伏得很,先是得知女儿怀孕高兴,后又为祝长君做的混账事生气,此刻见他进门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婿见过岳母。」 祝长君态度躬亲,不管是何事,反正自己得放低姿态。 「祝大人是来见夭夭的?」 这声「祝大人」立马拉出了生疏的距离,祝长君预感事情不妙,主动问道:「实不相瞒,小婿不知发生了何事令夭夭气恼,还请您为小婿解惑。」 「呵……」大长公主冷嗤,「不知?堂堂丞相在外头私会相好,就不怕传出去让人笑话么?!」 「私会相好?」祝长君皱眉,似乎发现自己有天大的误会,「还请岳母细细说来,此事,恐怕有误会。」 「什么误会,你那相好都直接找上夭夭了,若不是亲耳听她说,夭夭会这般伤心?」 祝长君冷静的坐下来,「敢问小婿的相好是谁?」 「你真当不知?」 「不知,此事定然是个误会,小婿除了夭夭一个妻子,并无其他女人。」 见他如此镇定,大长公主也不狐疑了,她将事情始末一一说清楚后,祝长君这才了然,原来昨日她问温泉山庄的事竟然是这个意思。 这事也怪自己,昨日就不该瞒着她,没想到反而让她多心了。 当然,首要之事还是先得对岳母大人解释清楚,随后问道:「夭夭现下怎样了?我去见见她。」 大长公主叹气,「虽说你们夫妻间的事我不该多嘴,可还是要说一句,夫妻之间最重坦诚,莫要因小事而欺瞒,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事虽小,可若是误会深了便容易酿成大祸。而且,夭夭如今是双身子,若是气出个好歹,可是后悔都来不及。」 祝长君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小婿定当谨记于心。」 ☆☆☆ 顾时欢上次在自己的沁雪苑挡不住祝长君,这次长了教训,直接般到了父母住的正院,要了个雅致的偏房,母亲的地方想必他绝对不敢乱来。 总之,她不想见到他。 今儿她起得太早,吃过早饭后又困得很,此刻正窝在榻上睡着,迷迷糊糊中听见丫鬟们在说怎么办。 她睡眼朦胧的问道:「什么怎么办?」 「小姐,是大爷来了。」凝知守在她身边。 一提到祝长君,顾时欢心情就很不好,她恶狠狠的吩咐道:「不许他进来,把门给琐死了,里面的门也锁上。」 祝长君在院子外头吃了闭门羹,威胁着让里头的人开门,可里头的人全是顾时欢的心腹,忠心耿耿,不仅没给他开门,还劝他,「大爷,您回吧,小姐说不想见您。」 凝香壮着胆子守在门内,战战兢兢的为她家小姐传话。 祝长君咬着牙根叹了口气,想着干脆按老法子翻墙进去,可正院的墙不比顾时欢的院子,这边的墙高大结识,外头连棵助力的树都没有,着实不好办。 关键时刻还是顾府的管家机灵,他猜到祝长君的意图后,吩咐人去扛了把梯子过来,往上这么一架,瞬间如履平地。 祝长君赞扬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掀袍爬梯。 顾时欢正猫着腰躲在门内看外头动静呢,冷不防见祝长君穿着官袍爬墙翻进院子,唬了一跳,赶紧将屋子里的门闩上,随后祝长君大步过来拍门。 「夫人?你开开门。」 「夫人,你听我给你解释,温泉山庄的事是个误会,你先开门,我细细与你道来。」 见屋里的人儿还是没动静,他无奈,再拍了两下,就停了。 顾时欢靠着门生气,见他拍了几下就没音儿,等了一会儿后,以为他走了,便问道:「凝香,他走了吗?」 凝香被人捂住嘴,使劲摇头,呜呜呜~~没走呢。 顾时欢又听了好半晌,见外头确实没有任何动静,心下气极,祝长君这个混蛋,果真连解释都这么没诚意。 她转身拉开门,然而才开了个小缝,外头就伸进一只大手,吓得顾时欢赶紧又要关上。那大手也使劲扒门,没一下,就被他扒开了。 第61章 来人将她捉住,摁进怀中,胸膛闷笑,「夫人让为夫好等。」 顾时欢使劲捶他,「你混蛋,你这个大骗子!」 「是是是,我是混蛋,我是骗子,不该骗你,夫人你要怎么罚我都行,但能不能先听我解释,就算罪犯上断头台都还有说话的机会呢,你怎能对我这般严苛?」 顾时欢不依,挣扎着要走,「你放开我!」 「我不放!」 「你到底放不放?」 「我就是不放!」 这对话有些熟悉,顾时欢不记得,但祝长君听起来就好笑,以至于吵架态度不认真。 怎么说呢,当你很正儿八经的在吵架时,对方却是极其敷衍的态度,最是令人抓狂。 顾时欢简直气炸! 气得都哭了! 祝长君这下也不笑了,赶紧哄人,「夫人?夭夭?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其实在温泉山庄我与柳依依什么事都没发生,只是担心你知道了会多想,才瞒着你。」 「我才不信,明明是你自个儿寻过去找人家的,怎会什么事都没有?」 「柳依依说是我主动寻过去的?」祝长君挑眉,「倒也没错,可我事先不知她在里头,而且,那间温泉屋子原本就是我先定下的。」 「那她为何会在里头?」 说到此,祝长君心底冷嗤,但面上不显,「为夫也不知,许是山庄里的下人弄岔了。」 顾时欢也不哭了,追问道:「那她在里头泡池子,你是不是……」 祝长君赶紧打断她,「什么都没发生,我也什么都没看见,一听不是你的声音我就出来了。」 「真的?」 「真的。」 「可柳依依说你们在里头待了两刻钟呢。」 祝长君捧着她的脸认真问,「你信她还是信你夫君?」 「哼,」顾时欢撇嘴,「你也骗过我,让我怎么信你?」 「我怎么骗你了?骗你什么了?昨日的不算,我那是担心你。」他昧着良心说话,全然忘了之前是怎么趁她失忆坑骗她的那些事。 顾时欢得知是这么个情况,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得以纾解,可仍是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谁让他招惹上那么个寡妇的,可见,平日作风也不怎么样。 祝长君不知自己的事已经上升到作风问题,他兀自搂着媳妇继续刷好感,「夭夭,你可知我得知你有孕心中有多畅快?这是成亲以来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事,如今总算实现了,真好!」 「夭夭,你真好!」 他又说了一遍,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 顾时欢也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柔软,想了想,也搂着他脖颈认真说道:「祝长君,你日后不许再骗我,我也不会骗你,如何?」 「好,咱们夫妻间坦诚相待,如何?」 「嗯。」 才不到一炷香时辰,两人就消除误会和好如初,便又在屋子里你侬我侬起来。不得不说,祝大人厉害!十分厉害!相当厉害! 过得许久,两人手牵着手出了院子,恩爱的模样看得大长公主欣慰,让人备了丰盛的午饭,顾驸马与祝长君翁婿俩倒是难得的坐在一处小酌了两杯。 午饭结束后,祝长君陪顾时欢歇了个午觉,随后继续上职去了,说让她在娘家好好玩一天,晚上下职再来接她。 顾时欢送他到门口,依依不舍,所谓小别胜新婚也就是这样了吧?虽然只别了一个晚上,但架不住两人刚和好,热乎劲还没过。 祝长君见自家媳妇怀孕后这样娇娇气气的依赖他,心里颇是满足,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亲昵的说了句「等我」。 随后,才翻身上马离去。 玲珑阁,临安城最大的衣裳首饰铺子,不仅卖成衣,也常常接定制的活儿,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喜欢来这里选布匹和花样子定做新衣和首饰,也可自己带着布匹和花样子来。 这样个性化的服务令玲珑阁生意格外红火,尽管价钱不低,也仍是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玲珑阁二楼,柳依依正在定制一批衣裳。还有不到一个月她便满孝期,届时便可离了常兴侯府回家,也不用再整日穿得这样素净,不是青灰就是浅白,平白的把她整个人都衬老了好几岁。 她心情好,自然就想做些颜色鲜亮的衣裳,出手也十分阔绰,不仅做了十几件,还打了好几套时兴的首饰。 随后,心满意足的领着丫鬟出门了。 日头还早,她便想去书肆逛逛,挑选些新书回去,哪知才路过城安街便被人突然扯进巷子里。 她惊呼一声,回过神发现这人正是秦良玉,心里怦怦直跳。丫鬟也被他的人捂着嘴呜呜说不出话。 她心里惊慌,「秦公子要作甚?」 秦良玉自从上次被顾时欢打了之后已经许久没露面了。那日之事不仅令他当街出丑,还被他爹训了一顿,最可恶的是,竟然哑巴吃黄连还要倒给人赔罪。但他也只能暗暗咬牙认栽,谁让他惹的人是祝丞相之妻呢。 第62章 可导致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竟然骗她去招惹顾时欢。因此,他一直以来暗恨在心,想着有机会定要好好教训柳依依,一个落魄门第的寡妇也敢戏弄他,简直不知死活! 他伤一好,便着人打探柳依依的动静,得知她今日出门,于是在此守候。 此时,他额头还带着消不去的伤疤,那疤痕在那张俊朗白皙的脸上显得狰狞恐怖。他咬牙切齿,「我想做什么,夫人心里不是很清楚么?」 柳依依自然清楚,他纠缠她这么久不就是想与她欢好?更或者欢好的同时顺便报复当日利用他之事。 感受到他浑身危险的气息,柳依依挣扎,可手腕却死死的被他捏住,身子也被她堵在墙角。这个巷子就在热闹的街边,人来人往的,只要往里头瞧一眼就能看见她们。光天化日被个陌生男子堵在这里,若是有人认出来,她的名声就要毁了。 柳依依气极,却也不敢硬来,声音委屈道:「秦公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个寡妇,你为何就不能放过我?」 「呵……只是个寡妇?胆子却不小,竟然敢戏弄我。你可知,本公子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出过这样大的丑事,然而,就因为你。」 「那秦公子想怎样?」她眼眶红红,显得柔弱可怜。 这副模样更让秦良玉怜爱得很,是那种想弄上床榻狠狠弄的怜爱。他舔了舔嘴角,说道:「好说,只要你肯与我春风一度,我自然就放过你。」 他语气轻佻,言辞露骨,手还不安分的勾着她下巴,在脸颊与脖颈之间反复滑弄。 惹得柳依依身子打颤。 她心底嫌恶得很,但又不敢表露出来,怕更加惹怒他,于是脑中快速想着解脱法子。 秦良玉低嗤一声,「怎的,还在想怎样摆脱我?劝你莫要白费力气,惹了我却想全身而退的,至今还没几个。」他又凑近几分,距离呼吸可闻,「以其白费力气,倒不如好好想想在床榻上该如何取悦本公子。」 柳依依气得浑身颤抖,她自认端庄贤淑才女,一生清清白白,如今却被个浪荡子堵在大街上轻佻对待,着实可恨。忍无可忍,便不想再忍。 「你妄想,你这个无耻之徒!」 「哈哈……哈哈哈,我无耻?实话与你说了,今儿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秦良玉笑得猖狂。 「爷!爷!」 旁边的奴仆紧张的打断他。 「作甚?」秦良玉不耐烦的转过头。 却看见巷子口正站着一人,一身暗紫官袍,背着手,眸子冷冽的看着这边。 这人正是祝长君。 秦良玉赶紧放开柳依依,暗道倒霉,草草行了个礼便带着奴仆撤了。 柳依依深深望着他,咬着唇,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 「师兄。」 「走吧,我让人送你回去。」 祝长君恰巧经过这里,便遇见了这么一幕,那秦良玉是何人他知晓,最是喜欢勾些年轻寡妇,想必柳依依是在街上落单被他盯上了。 然而柳依依却没挪脚,仍兀自站着委屈的流眼泪。 「走吧。」祝长君又催促了一声。 柳依依这才出了巷子朝外头走去,临上马车前却突然定住脚。 「师兄,我……有话想与你说。」 「什么话?」 「可否寻个僻静的地方?」 祝长君有事在身,没太多时间,就近选了个茶楼。 厢房里,柳依依坐在圈椅上,仍旧抹着眼泪,那双带水的眸子时不时打量他。 祝长君背着身站在窗前。 「你有何话要说?」 他语气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师兄,我还有一个月就满孝归家了,归家之后便可……另嫁。」 祝长君转身,「我会替你留意些青年才俊。」 「师兄!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来,我喜欢谁你难道不清楚么?」 「我已有妻子。」 听得他这话,柳依依又哭了,哭得伤心,随后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他站在窗前神情淡漠,不说话似乎有默认的意思。这让柳依依心底嫉妒得发狂,质问道:「师兄,我等了你这么些年,你为何变心?你明明喜欢的人是我,为何要这样对我?」 祝长君莫名其妙,「此话从何说起?」 「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何这些年来独独亲近我一人?为何我送你礼物却从未拒绝?为何在我嫁人之后也暗自照顾于我?师兄,你为何不肯承认?是因为爱上那个女人了吗?」 祝长君盯着她,眉头紧蹙,半晌才说道:「不曾想你对我误会这般深,之所以独独亲近你,因你是我师妹,且是唯一认识的女人。你送礼与我从未拒绝也因你是我师妹。还有,至于你说的嫁人之后仍照顾于你,此乃恩师所托,并无他意。」 柳依依怔忪了片刻,随后使劲摇头,「我不信!我当真不信!这肯定是你移情别恋的托词,你曾经明明与我那样要好,我不信!」 第63章 女人失态起来,真的令人无法招架,祝长君不想多待,他抬脚要走,却被柳依依紧紧拉住袖摆。 「师兄,你别走好不好?」 她心里笼罩着巨大的恐慌与失落,直觉若是今日他就这么冷漠的走了,往后就真的没可能了,她还想着和离归家后再嫁他呢,她不想就这么放弃。 祝长君缓缓扯出袖摆,「师妹,早些回去吧,另外……」他顿了顿,「不要去我夫人面前胡言乱语,她有孕在身,不宜动气。」 他之所以在此忍了这么久,也就是想说最后一句话。 可这最后一句话,却令柳依依如坠深渊,惊在原地。目送他冷漠离开的背影,柳依依哭得心碎,想不到等了这么久,却等来了他夫人怀孕的消息。 一直以来坚信的梦瞬间变成泡沫,她一气之下起身将厢房里的花瓶砸了粉碎,声音哐哐当当,吓得门外正要进来的丫鬟赶紧又缩回身子。 柳依依砸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眼眶红得发冷,她心有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是顾时欢那个女人?! 丞相府,正院。 顾时欢正拿着把剪子跟顾嬷嬷学裁剪衣裳,只见桌子上散着大大小小的红锦缎。她小心翼翼如临大敌,对准画好的线条……「咔嚓」! 顾嬷嬷赶紧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再睁眼一看……剪过了,把原本该留的也剪成了两半。 顾时欢叹气,「唉……我就说我不是这块料,嬷嬷你就别难为我了。」 「小姐,趁现在孩子未出世,你赶紧练练手,小儿衣裳最容易做,一回生二回熟。等做好了小儿的,回头说不定你还能给大爷也做一件呢。」顾嬷嬷苦口婆心,一心要把她在拉回标准当家主母的正道。 「行吧……我再试试。」 「在做什么?」 祝长君大步走进来。 顾时欢拿了块小小的布给他看,「在做宝宝的衣裳呢。」 等顾嬷嬷带丫鬟们出去了,他将人捞起来抱在腿上,「孩子今日有没有闹你?」 那大手在顾时欢的小腹上轻轻摩挲。 「宝宝这会儿才三个月呢,如何闹?」她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穿针,「我学做些针线,回头亲手给宝宝做衣裳,嬷嬷说了,娘亲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日后母子会更亲近……啊呀……你……」。 那只大手不安分的钻进衣襟里,惹得顾时欢心颤。 怀孕后,她整个人胖了一圈,但她原本就瘦,就算胖也看不出来什么,但胸脯那里却胖得格外明显。祝长君最是喜爱这处,每每夜里搂着她睡都要先把玩一番。 顾时欢已经习惯了,他玩他的,她继续穿针线说着近日琐碎的事。 祝长君起初还听得认真,可渐渐的便心猿意马起来,最后索性堵住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屋子里烧了地龙,每个角落都暖烘烘的,没过一会儿,厚厚的地毯上落了女子的腰带和小衣。 顾时欢虽穿着长裙,可里头却空空荡荡。 两人磨蹭了许久,难耐得很,可又不能真做什么,最是熬人。祝长君一开始还能忍,可忍多了就憋得难受。 他靠近她耳畔哑声问道:「夭夭,你帮帮为夫好不好?」 顾时欢气喘吁吁、媚眼迷离,心里想,这如何帮啊,大夫说了得四个月之后才稳妥呢。 但祝长君有办法,引着她的柔荑缓缓移动,「就这样帮我……嗯……对……就是这样……」。 顾时欢紧紧闭着双眼,因看不见,以至于手中感受到的就格外清晰,实在是……太……觉得自己都要握不住了。 过得许久,她娇娇气气的问道:「好了没?」 「再坚持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哭腔问,「到底什么时候好啊,我手酸呢。」 「夭夭,你再坚持一下……」 他握住她手腕,帮她。 坚持坚持再坚持,顾时欢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有毅力的做过一件事,当然,主要是男人有毅力,握着她的手不肯放。 最后结束时,她感觉自己的手都要废了,吃饭都拿不稳筷子,还是祝长君一口一口喂的。 ☆☆☆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货,丞相府也如此。顾时欢怀孕后,中馈之事便交给了祝长缨接手,反正她翻了年就要嫁人,自己先练手熟悉熟悉。但新手上路,难免有许多地方磕磕碰碰,为此,这些日子累得不轻。 总之,全府都在忙着,就连元安堂的祝老夫人也精神抖擞的忙着给未来的小孙子准备礼物呢。 只有顾时欢,闲人一个,到处晃晃悠悠没事干,祝长君又不许她继续看话本,说那玩意会看坏脑子,日后孩子出生了也跟她一样笨可怎生是好?若是女儿倒还好,若是儿子可是要继承父亲衣钵的。 顾时欢虽然不乐意承认自己笨,但想着万一是个儿子真跟自己一样,也觉得不好,最好还是像他父亲聪明绝顶才华横溢好些。于是便也安分守己,偶尔看看人物地志之类的书,偶尔练练书法,偶尔绣绣小儿衣裳,偶尔……偷偷吃些甜羹。 第64章 比如现在,她让凝香在外头放哨,自己躲在屋子里吃甜羹。怀孕后她极其嗜甜,可大夫不让她吃太多,担心孩子会发胖日后难生产。为此,祝长君看得格外严格,还耸言勒令三个凝丫头不许私下让她吃。 凝翠和凝知谨遵命令,但凝香傻乎乎的好说服,顾时欢皱个眉头说身子不爽利想吃甜的,她就赶紧跑厨房端去了,还主动去外头帮忙放哨。 顾时欢吃得畅快,满满一大碗下肚,感觉整个人都舒服极了,正想好好睡一觉,便听见外头请安的声音。顾时欢赶紧把碗藏起来,规规矩矩的坐在榻上拿着本书装模作样。 不过来人并不是祝长君,而是祝老夫人,顾时欢松了口气,赶紧迎上去,「母亲,天气这么冷,您怎的又来了?若是有事打发丫鬟来说一声便好。」 祝老夫人笑眯眯,「哎,我就是想我孙子了,来看看。」 您孙子现在还是个小豆粒呢,如何看呐,看来看去也还是个平坦坦的肚子。 顾时欢瘦小,怀孕三月也不显。 她让人赶紧烧个暖炉来,老夫人年纪大了,平常很少出门,但自从自己有孕,她就来得格外勤,不是送吃的就是送穿的,或者是个各式各样吃的穿的。 老夫人也不久待,基本上是喝了两盏茶再跟她孙子唠唠嗑,就回去了,顾时欢困得打哈欠,直接在榻上又睡了过去。 ☆☆☆ 腊月十六这日,天放晴,顾时欢让顾嬷嬷备些礼,她准备回柳明街一趟。 顾时嫣在娘家住了将近两个月,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不用劳心劳力,吃得好睡得好,脸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顾时欢见到她颇为高兴,「姐姐在画什么?」 「年画,你要不要?给你也画几幅。」 顾时嫣跟顾时欢不一样,她从小学习琴棋书画,虽学得不精,但至少都会。而顾时欢因是家里的老幺,从小被父母哥哥姐姐宠着,小时候调皮又爱玩,连夫子都换了无数个,最后大长公主和顾驸马在「或许女儿可以再拯救一下」的边缘徘徊多次后,最终放弃了。 顾时欢拿了张已画好的左看看又看看……赞道:「好看。」 顾时嫣笑,「好看你就带走,这个糊在窗户上用。」 丫鬟进来换热茶,顾时欢坐在榻上,看她洗完手后,递了盏热茶给她,随后问道:「姐姐,适才我从母亲院子里过来,文国侯府的事我听说了,想问问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 顾时嫣在娘家住了近两个月,郑霍不仅一直没来接她,反而就在前几日,还将外头养的小妇悄悄纳进门。大长公主得知后气得不轻,发话让顾时嫣就在家里住着,日子长了,看到时候臊谁的脸。 顾时欢也生气,「你那婆婆就不管么?放任郑霍那个畜生胡来。」 顾时嫣如今再听郑霍的事,已经心寒得毫无波澜,她淡淡的笑了笑,「管什么?那小妇怀了孩子,如今都快五个月了,她巴不得呢。」 「文国侯府真是一家子蛇鼠臭蟑螂,做的事也令人恶心。」顾时欢看向她,「姐姐,你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顾时嫣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照我说,郑霍对你不闻不问,你还念着他作甚,干脆和离得了,反正姐姐你还年轻,日后改嫁不成问题。」 「和离?」 她从未想过和离之事,她从懂事起,就知道自己日后要嫁给郑霍,这个人占据了她全部的青春,占据了她大半个世界。即使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离开。 如今听妹妹提起,她倒是茫然起来。 「我可以和离么?」 「为何不可以?做错事的是郑霍,又不是你,咱们提出和离,他文国侯府哪还有脸不应的?」 这事提得太突然,顾时嫣心下有些慌乱,「你让我好好想想。」 「还想什么?我倒觉得夭夭说得好。」大长公主走进来,「都怪母亲当初耳根子软,听那姚氏花言巧语,早早便给你定了这么个混账东西,害得我儿苦了这么些年。如今,你既然回了家,日后别再回去,我明儿就让人去文国侯府给你讨和离书!」 顾时嫣想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总算下定决心,「母亲,我和离,我想要和离,越快越好!」她扑进大长公主怀里放声哭泣。 一想到自己可以离开那个人,虽然怅然如黄粱一梦,可她的心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次日,大长公主便让人去文国侯府递了话。 次日,大长公主便让人去文国侯府递了话。 侯夫人姚氏一开始还以为顾时嫣熬不住低头了,派人来递话让郑霍过去接她,心里还颇为不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后来听说竟然是来讨要和离书的,她瞬间就慌了起来,赶紧让人去叫郑霍过来。 郑霍新纳了妾,虽然那妾肚子已经五个月大,但身子依旧滑嫩妖娆,令他爱不释手,每日都窝在那小妾房里胡混。到正院时,身上衣裳纽扣都弄错了,显然是才从床榻上急急忙忙起身。 第65章 姚氏也有些看不过去,「不是娘说你,你整日跟那些女人混在一处,如何有出息?」 「娘,儿子如今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再如何有出息,没有起复机会也白搭。」 「是了,说到起复机会,还得指望你那个好妻子,你怎的还不去接人?今儿大长公主府来了人,你猜说了什么?」 「什么?」 「她顾时嫣要与你和离,可你倒好,还在小妾的屋子里鬼混。现下,无论如何,你先把那个小妾安排到庄子上去,再亲自去接顾时嫣回来,咱们做足诚意,想必能让她消消气。」 听到顾时嫣要和离,郑霍也有些慌了,不论自己在外头如何荒唐,他也从没想过要与她和离,毕竟是正经娶进门的妻子,而且,许多事上他都指望着她打理。以前见她固执要回娘家,彼时他正在气头上,心想,干脆晾些日子,等她自己想通了就好。哪曾想,回娘家住了两个月竟然要和离。 和离肯定不行,若是和离了,他日后仕途还怎么起复?他还指望着与祝丞相这层关系呢。 于是,也赶紧回去收拾一番,随后立马安排将新姨娘送去庄子,那新姨娘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他安慰道:「不出三个月定会将你接回来。」 随后自己带礼去了柳明街。 大长公主听管家说郑霍到了门口,她冷嗤一声,吩咐将大门关上,以后郑家的人一律不见。 她看了看顾时嫣,见她脸上毫无波澜,拍拍她的手说道:「放心,娘定会帮你讨回和离书。」 郑霍在顾家吃了闭门羹,也觉得很是没面子,原本来之前他在想,只要他做足姿态一定能求得顾时嫣原谅,毕竟她有多爱他,他是清楚的。可没想到,来到顾家连门都进不去。 回府和姚氏说了情况之后,姚氏发愁,于是又与丈夫亲自去了趟大长公主府,仍是被挡在门外。 夫妇俩气极,活到这岁数还没被人这般下过脸面,便死活不同意和离。 因此,这和离的事便僵了多日。 直到最后顾时嫣说干脆她出面去官府告,文国侯夫妇才紧张起来,毕竟家丑不能外扬,最后忍痛同意和离。 郑霍蔫蔫的签了和离书。 顾时嫣拿到和离书的那刻躲在屋子里又哭又笑,她想,就这么结束了也挺好,从此两两相忘,各不相干。 ☆☆☆ 和离书是签了,但顾时嫣的嫁妆却迟迟没有交出来,大长公主让人去催了好几遍,还是无果。 文国侯府也是焦虑,不是她们不肯退嫁妆,只是……前两日侯夫人姚氏拿账本一看,这三年来,顾时嫣的嫁妆补贴了许多,这会儿让她们侯府再拿出来,这上哪里去凑银钱?但大长公主又催得紧,她为这事愁得嘴巴都冒泡。 偏偏郑霍还没眼色,在一旁催着问什么时候去庄子里接莹儿,姚氏气得很,「接接接,一天到晚就只惦记着个女人,难怪顾时嫣跟你过不下去。」 郑霍见她把气撒在自己头上,心里烦闷的走了。 大长公主后头又催了两遍,文国侯府装死,说她顾时嫣的嫁妆,要拿就让她自己来拿。 顾时欢听说后都要气笑了,这是什么不要脸的人家,简直见识了。她一拍板,行,咱们这就去拿。 于是,当日她就陪顾时嫣去了趟文国时侯府。 侯爷侯夫人也觉得没脸见她,是侯府管家接待的两人。顾时欢直接拿出她姐姐的家装单子,让人开库去取,一边取一边对数,然而发现少了一大半,问道:「老管家,还请你去问问候夫人,这少了的,她想怎么还?」 老管家也清楚这事情,头疼得很,做做样子派人去问姚氏,然而得到的回复是,她头疼,不管这些。 顾时欢笑了,行,不想管那她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没钱那就拿现成的东西抵,于是让人把侯府里的家具物什都给搬了。 整个侯府弄得鸡飞狗跳,最后姚氏头也不疼了,这要真让顾时欢搬家具出去,外头的人岂不要笑死,说她们侯府穷得拿家具抵债。 她特地往额头上包了块布条,脸色苍白,讪讪笑道:「祝夫人莫要冲动,这嫁妆的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遂让丫鬟们赶紧上茶,请顾时欢上座,一盏茶结束后,她态度躬亲,「实不相瞒,你姐姐这几年拿自个儿的嫁妆填补府里,这事我还真不知道,若是当初她与我说一声,我定然不会同意的。可如今……」她脸上为难,「这钱竟然填了这么多,我看账本也吓一跳,也不知这花销从何而来。」 语气态度良好,但这锅却推得干干净净,明里暗里说这钱是顾时嫣自己乐意掏的,而且她管家花销很大,这会儿把账都算在侯府头上很不公平,怎么说她顾时嫣要负最大的责任。 顾时欢心里冷嗤,她虽然对账本不懂,但也晓得自己姐姐在管中馈上向来是谨慎仔细,兢兢业业这么些年不仅没落得个好,反而还被泼一通脏水。 她也不气,不紧不慢的喝完一盏茶,「侯夫人说得也是,这钱是姐姐自个儿乐意‘接济’的,那就算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本账,是郑霍之前从我姐姐这里借走的银钱,说是拿去官场上打点了,您也看看吧,这账目一清二楚。」 第66章 她将账本甩在姚氏面前,盛气凌人。 姚氏打开一看,惊愣半晌,本来以为顾时嫣填进府里的算多了,没想到,她儿子这里花销的才是大头。这一项项的进出,触目惊心,她翻了两页,手都在抖。 「侯夫人,这总不能说与郑霍无关吧?毕竟每一笔银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上头可记得清清楚楚。不知道,这一部分钱,您打算怎么还?」 姚氏这会儿也暗恨自己的儿子是个败家子,竟然不知不觉花了这么多,她心下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索性咬牙破罐子破摔,「这钱既然是你姐姐自愿借給霍儿的,那就让她自个儿找他要去,我身子不好,实在管不了这么多。」 这是明晃晃的赖账啊,顾时欢都要气笑了。 别以为姚氏这么说她就没法子整治。她站起来,拍拍手,「行,那就这样,我就按账本上头记着的,挨家挨户去将银钱要回,他郑霍送给了谁,我就去向谁要,也不麻烦你们侯府。」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姚氏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顾时欢这么难缠,她赶紧起身拦住,「这怎么行?既然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的道理?」她若真挨家挨户去要账,那他们文国侯府干脆也不要再临安城做人了。 顾时欢挑眉,「怎么没道理,我要回的是我姐姐的嫁妆银钱,有何问题?」 这时郑霍也进来了,适才她们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个顾时欢是个横的,真让她这么去要账,那他的脸简直要丢尽。 于是好声好气的劝说了许久,又写下欠条,明确还款日期,顾时欢才带着姐姐满意的出门。 ☆☆☆ 出了文国侯府大门,发现不远处又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站着祝全。 是祝长君来了。 他微微掀帘看向她,示意她上马车。 顾时嫣说道:「妹夫来了,你快去吧,别让他久等,我这会儿也准备回去了。」 她眼眶红红的,许是今日总算做了个了结,许是今日再次见了郑霍,这个曾经在她十几年的岁月里喜欢到骨子里的人,如今面目全非。 她再次深深望了这座宅院一眼,她曾操持过这里的一草一木,也曾在这里流过无数眼泪,如今,与她再无任何关系。 仿佛做了一场梦,梦醒后,留下一地沧桑凄凉。 顾时欢见姐姐这模样,知她心中难过,「要不,我先送你回家。」 「不了,我自个儿回,你今儿也累了,早些跟妹夫回去歇息。」说完,她先上了马车。 目送顾时嫣走远后,顾时欢也上了马车,甫一进去,就被祝长君抱了个满怀。 「你这个小坏蛋,竟然不声不响的就跑出来惹事,嗯?」他咬牙狠狠的朝她臀打了两下。 顾时欢却是不疼,适才在文国侯府虽然凶悍,可这会儿却心里难受得紧,也不知是何原因,就是心情低落,埋在他怀里闷不吭声。 祝长君道:「日后不准这样冒失,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办?」 他在中堂听说她风风火火的带着人来文国侯府要债,头疼不已,担心她气头上来不管不顾的跟人打架,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好。于是也没心情处理庶务了,索性跑来这里等她。 「夫君等了许久?」 「你说呢,怎么这会儿才出来,事情处理好了?」 顾时欢点头,「嗯,都好了,我们回家吧。」 「不急,今日咱们不回府了,外头吃饭,你不是馋福满楼的醉仙鸭许久了么?为夫现在就带你去吃。」 这道菜极其出名,但就是油腻,平常祝长君不让她吃,这会儿听到自己喜欢的吃食,顾时欢心情才又好了些,抱着男人的脖颈大献殷勤,「夫君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另外还‘吧唧’亲了一大口! 除夕日。 「小姐,您看这样贴行不行?」凝知一身红棉袄喜喜庆庆的站姿凳子上贴窗花。 顾时欢抬头瞄了一眼,怎么瞅都觉得自己剪的窗花难看,和祝长缨剪的对比起来,贴在窗上的那头猪简直粗野得很。 「要不别贴这儿吧,贴门角行了。」门角没人看得见。 顾时欢怀孕后成了府里最闲的闲人,每日都是东晃晃西晃晃,为此,顾嬷嬷不得不主动找些事给她做,比如,剪窗花。 顾嬷嬷鼓励她,「小姐,你这窗花剪得别致,依老奴看就贴这儿挺好的。」 「真的?」 「真的!」顾嬷嬷和丫鬟们昧着良心齐齐点头。 在她们‘认真诚恳欣赏’的眼神中,顾时欢耐着兴子又剪了一堆,最后整个正院到处都贴满了狂野彪悍的……猪。 凝香端了个食盒进来,「小姐,厨房已经做好了。」 「行。」顾时欢懒懒的起身,最近在嬷嬷的唠叨下,她准备学习做一个贤惠的妻子,这首先学会的就是给辛苦劳碌的夫君送羹汤。 顾嬷嬷给她拢了件白狐毛斗篷嘱咐路上小心些,便让她去了。 第67章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到处白茫茫一片,一团团,厚厚实实的压在树梢上。 顾时欢到书房时,鞋子上沾了许多雪渣子,祝长君赶紧迎出来,握着她冰凉的小手语气略带责备,「怎的不带手炉?」 「手炉太麻烦,我不喜欢。」 「这还能由得你喜不喜欢?你若是着凉了回头肚子里的孩子也遭殃。下不为例!嗯?」 丫鬟们放下食盒关门出去,祝长君将她捞起来抱在腿上,问她上午都做了些什么。 顾时欢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眼睛不经意瞥见桌子上放着一封水粉梅花暗纹的信笺,仔细闻,还能闻见清香,显然是女子常用的信纸。她伸长脖颈看过去,上头没有署名,但写着「师兄亲启。」 得,这一看就知道是那个柳依依送过来的。 顾时欢顿时撇嘴,「夫君怎的还与别人的妻子牵扯不清?」 祝长君轻轻打了下她的臀,「你用词不当,什么叫牵扯不清?这就是封简单的拜年信而已。」 「哼,简单的信笺为何用这样香的纸?分明是意有所图。」 见她嘟着小嘴儿,祝长君好笑,「夭夭吃醋了?」 顾时欢不讲究扭捏那一套,吃醋也吃得光明正大,「不是,是生气了!」 祝长君伸手将那封信笺拿过来,「要不……你看看?看这里头是否有你想的那些内容?」 他深邃的眸子暄着一丝紧张,但他向来隐藏得很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没看过这封信,也不知里头写了什么,这信今儿一早才送过来的,适才他一时忙,忘了收起来,倒是被这小醋包发现了。 她一把打开,嘟哝道:「别的女人写给你的信,我才不想看,」似乎不解气,随后又补充,「你也不许看,以后也不许收她的信笺!」 祝长君暗暗松了口气,不看就好,于是顺杆子爬下来,笑道:「好!我往后都不收别的女人的书信,满意了?」 他心里倒是暗自想着,得赶紧通知祝全,往后这样的信不要再递过来,免得惹起祸端。 过得一会儿,管家来禀报,说发现威远侯世子的马车在后门,而不久前,长缨小姐偷偷摸摸的在丫鬟的掩护下去了后门。他问要不要着人拦下来。 祝长君有多护他这个妹妹老管家是清楚的,他向来对这个妹妹管得严厉,对于像这种还未出阁便偷偷私会的事最是不能容忍。 果然,祝长君听了火冒三丈,「刘家那个臭小子,胆子肥了,竟敢直接上门来拐人,你去,赶紧把长缨拦住。还未成亲就私下见面像什么样子!」 老管家连连应声,抬脚准备出门,又被顾时欢拦住。 祝长缨与刘世子虽然翻了年就要成亲,可隔着这么久不见,也怪可怜的。那话本子都写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你看,多熬人!她可不像祝长君这样冷血无情,反正对他们这对小情侣她即羡慕又同情得紧。 于是赶紧拦下,对祝长君的做法极为不满,「夫君,你也忒不懂情趣了,人家小情侣难得见个面,你非得拦着,作甚要这般为难他们?」 祝长君挑眉,「所以你觉得偷偷私会这事是对的?」 「私会当然不对,可谁想私会啊,还不是你不准许所以才偷偷见。如若不然,你就准他们光明正大见面得了。」 「你这是歪理!」 顾时欢不依,「总之,不准拦他们,大过年的还不许人家见面,我看他们比那个牛郎织女还还惨呢。」 祝长君都被她逗笑了,左右一寻思,也对,私会总归不好,传出去名声不好听。即是如此,他吩咐老管家,「你去请刘世子进府,就说准他们在府里头见面,另外,叫人看着些,别让他胡来。」 不得不说,还是男人更了解男人。刘世子这边已经想好了一会儿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儿该如何做,若是能牵牵她的小手,今儿就心满意足。 不过他左等右等,却等来了祝府的老管家,看着他那张笑得满脸褶子的脸,他心里失落得很。 不过下一刻,老管家请他进府,说祝长缨已经在花厅等着了。 刘峥诧异,看看天气,飘着鹅毛大雪并无太阳,祝大人为何突然大方起来了?后来还是老管家为他解惑,说这是他们夫人的意思。为此,刘峥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人情。 顾时欢彼时还不知她无意的举动给自己攒了份人情,这会儿她正欢欢喜喜的回正院准备歇午觉呢。 ☆☆☆ 除夕晚饭,祝府一家围在饭桌前,这是祝长君成亲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原因无他,只因顾时欢也在。 往常过年,她肯定是回柳明街的,就剩下祝家三人。祝老夫人年纪大,吃过晚饭没多久就困了,而祝长缨又憷她哥哥,若是与他坐一起,不是问你如何功课就是问你功课如何,问得祝长缨都怕他。因此每年除夕守岁都只是祝长君孤零零一人。 但今年不同,今年有顾时欢,还有顾时欢肚子里的孩子。祝老夫人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甜酒,一下饭桌后就醉得打鼾了。 第68章 祝长缨今儿见了心心念念的情郎,心情也十分好,与顾时欢坐在一处,两人嘀哩咕噜的说着悄悄话,时不时还偷笑几声。 祝长君坐在圈椅上,阖眼养神,他今日也多喝了几杯,脸上微微泛红,偶尔分神来听听家里的两个女人说悄悄话,嘴角噙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晚饭后不久,丫鬟们来点灯上茶,还抬了一盆碳火进屋。堂屋里没地龙,祝长君怕顾时欢冷,不仅给她裹上了厚厚的棉衣,还让人烧了银丝碳。 「过来。」他开口道。 顾时欢与祝长缨停下来,她挪过去,「何事?」 祝长君指了指额头,「有些累,你给我按按。」 「哼,指使你怀孕的妻子干活,你良心不痛么?」说是这么说,顾时欢却仍是乖乖的站到后头给他按起来。 按了一会儿后,小手被祝长君拉下去攥着,轻轻摩挲。 两人这般亲昵的姿态,祝长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看得羞臊,赶紧低头吃茶。 可这夫妇俩完全没「妹妹在一旁不宜太亲密」这方面的自觉,自顾自的恩爱着。尤其是祝长君,若是往常他定会注意一二,但今日他高兴,又喝了点酒,骨子里的奔放就藏不住了。 先是捻了颗甜果子喂顾时欢,随后又让她也给自己喂一颗。 总之,两人你侬我侬,好不要脸! 祝长缨脸红红的,如坐针毡,坚持不了多久,就赶紧起身告辞说困了要回去睡觉。 于是,堂屋里就只剩祝长君和顾时欢两人守岁。 屋子里暖和,丫鬟们也都各自去吃除夕酒了,这会儿寂静得很,只听得盆里的碳火时不时啪啪的炸响。 祝长君醉意上来,搂着媳妇就有些放肆,他摸进裙摆,片刻后问她,「怎的这样烫?」 顾时欢坐在火盆边,那火又烧得旺,烤得双腿暖烘烘的,可不是烫呢? 可下一刻,就被男人塞了个东西进去,冷冰冰的一颗,冻得顾时欢昏昏欲睡的眸子一个机灵。 不知是什么东西,她羞红着脸问:「你要作甚?」 男人嘴角微勾,「煨颗果子吃。」 「……」亏他想得出来。 他不管,兀自继续摩挲,阖眼笑得……十分不要脸! 过了一会儿,顾时欢难耐,「什么时候好啊?」 「应该好了,你取出来吧。」 她才不要,自己怎么取?而且当着他的面,在这种地方,实在难堪得很。她不乐意,瞪着臭不要脸的男人。 祝长君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敏,勾绕了两下,真把那果子拿出来了。 昏暗的灯火下,顾时欢看得分明,那上头还……沾着许多汁水呢。她红着脸盯他,倒想看看他要怎么吃。 然而,这男人简直坏到家了,捏着她下巴,就把那果子塞进去,随后又附上来噙住她红唇。 过得许久后,他赞道:「果然美味!」 顾时欢坐在他腿上,醉眼迷离,轻喘着气看窗外炸开的烟火,新的一年如梦如幻的到来了。 整个年过得热闹又温馨,顾时欢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随后又是吃饱喝足,生活乐无边。反倒是祝长君即使是在封印之期也闲不下来,时常要去外院接见上门拜访的同僚。 每年年节,便是官场上最好套近乎拉关系的时候,丞相府更是众人削尖脑袋也要踏进门槛的地方。从年前开始,每天就不断的有人送礼,不过祝长君在这方面极其低调,但凡拿着东西上门的都被拦回去,倒也不是不收,而是有针对性的收,且隐秘的收,官场上混的太清水也走不长远,偶尔还是得入入俗流,收点财帛。 尽管如此,顾时欢仍旧是每日都要清点一大堆礼物,这是谁家送的,那又是谁家来的,得一一记在册上,回头好回礼给人家。 眼见这会儿已经快到午饭时辰了,顾时欢问道:「夫君说什么时候回?」 凝香已经去外院走了两趟,祝长君仍在书房接见客人,「大爷也没说什么时候回,这会儿还在见客呢。」 「今儿来的又是谁?」 「好像是什么市舶司的曹大人。」 「哦。」顾时欢百无聊赖,坐等了一会儿后,起身换衣裳准备去外院一趟,刚踏出门,祝长君便迎着风雪进院子了,他身上的斗篷打了一层薄薄的雪。 「怎么不撑伞呢?」顾时欢迎上去。 他握住她的手,男人气血旺,就算大冬天手掌也是热的,顾时欢很喜欢被他牵着,「我已经等你许久了呢,怎的还没开朝呢就这么忙?」 进到屋里,祝长君把斗篷脱下,换了鞋子,才坐下来将人抱在腿上,「饿了没?」 顾时欢点头,吩咐丫鬟们赶紧摆饭。 吃过饭,祝长君又陪她歇了个午觉就准备出门,顾时欢问他又要去哪。 他发现自从她怀孕后,就变得格外黏人,总要等他一起吃饭,等他一起睡觉。闻言,他摸了摸她脑袋,「今儿初六,我去恩师家走一趟。」 第69章 他口中的恩师就是柳清河,柳依依的父亲。柳依依已经于年前满孝和离归家,这么说,他今日过去肯定要遇见她。 顾时欢听了撇嘴,但又不能阻止,只嘱咐道:「那就早去早回吧,可不许留下吃晚饭啊。」 她醋得这么明显,小脸气鼓鼓,可爱至极,祝长君忍不住抱着人亲了又亲,随后问道:「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 原先是考虑到她肚子大了,下雪天出门不便,不过既然她这么不放心,带她一起也好,也顺便带她见见恩师。 但顾时欢不愿意,那是他的恩师,又不是她的,而且还是柳依依家,她觉得去了别扭。为她准备好礼品后,就送他出门了。 ☆☆☆ 柳府在崇安街,得转几条街才能到,柳清河早就在府里等着了,每年初六这日他谁也不见,就单单见他这个得意弟子祝长君。 老人家已经致仕,做学问是大越朝一流,但做官却远远不如他这个弟子,穷其一生培养这么个年轻宰相出来,他十分满意,对祝长君比对自己的儿子还要亲近几分。 反正,两人亦师亦友,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题。 祝长君与他一盘棋下尽后,他又提议煮酒赏雪,顺便考考这个弟子这些年学问有没有落下。 祝长君笑了笑,恩师提议,不敢不从。于是,两人又换了地方,寻了个空旷的院子,坐在华亭里,吟诗作对。 柳依依今儿特地打扮了一番,一身浅白罗裙,穿得有些单薄,勾勒得身姿婀娜。送点心过来后,她也坐下来听两人对诗,还时不时参与两句。 这场合倒好像是又回到了曾经两人小的时候,一起受教一起交流。 气氛倒是很好。 只不过柳依依的眼神总往祝长君身上飘,柳清河见了心里叹气,他这个女儿的心思他懂,但两人无夫妻缘分,虽遗憾,却也强求不得。 祝长君心下也有些不自在,不过面上并未表露出来,浅笑着与柳清河说话,随后又谈到朝堂政事,柳依依也依旧没走,仍坐在一旁听。 雪景甚美,师徒俩兴致也颇高,各自都忍不住喝多了几杯,眼见快傍晚,祝长君起身告辞。柳依依率先说道:「师兄何不妨留下来吃顿晚饭?家母已备好了酒菜。」 「不了,内子还在家等着。」 这句话说得毫无波澜,但搅得柳依依内心滚滚翻腾,她掩在袖中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苍白的脸扯了个笑出来,「那我送送师兄。」 两人行到月洞门处,寂静无人,柳依依突然停了下来,转身望着祝长君。 美人娇柔似水,婷婷玉立,眸中情深似海。 「师兄,我已经从常兴侯府出来了。」 「我知道。」 柳依依的唇咬得雪白,似鼓了很大的勇气才说道:「师兄,若是……若是我给你做妾,好不好?」 祝长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柳依依在临安城也算颇有才名,这个师妹平日里有多清高他心里清楚,如今竟然说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话。 柳依依这话说出口,也觉得难堪得很,可她想了许久,都快疯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不仅等不到他和顾时欢和离,反而顾时欢还会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他们一家子和乐融融,那她怎么办? 于是,她只能出此下策,觉得师兄之所以接受顾时欢是因为他见的女人少,尤其没有对比过。若是她和顾时欢一起在他后院,她每日与他吟诗作对、红袖添香,他肯定会发现自己比那个草包顾时欢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做妾,她也想通了,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得他宠爱,日后又再生下一儿半女,还怕她顾时欢不成?说不定,依顾时欢的脾气定然会跟他闹。而夫妻之间,最忌讳闹,届时两人感情渐渐变淡,顾时欢没了丈夫的宠爱,在后院还不是如死鱼一般? 她想得极好,因此,今日趁机便提出此事。男人纳妾天经地义,更何况像祝长君这样优秀的人,所以她觉得,自己提出愿意做他妾,想必他不会拒绝。 可没想到,祝长君一脸诧异,甚至还带着些……鄙夷。 这让柳依依顿时脸色苍白,忍了忍,终于哭了,「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从懂事起就想嫁你,离了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今我都这样作践自己了,你还不肯么?」 祝长君脸上冷漠疏离,「师妹想必是醉了,这等胡话以后莫要再说。」 说完,他抬脚绕过她,大步离去。 转眼便到了正元节,这是一年一度年节最热闹的时候,祝长君一早出门访友去了,临出门前让她歇够觉,晚上带她去看花灯。 这可把顾时欢乐得睡不着了,早早就起来等着,可时辰还早,这会儿才上午呢。吃过早饭,她无所事事,顾嬷嬷索性建议她去元安堂看看祝老夫人。 「母亲病了么?」昨日她还和老夫人一起吃茶呢。 「听说是夜里着凉,今早一起来闹头疼,身子还隐隐发热。老人家年纪大了最是容易生病,小姐这会儿有空,不防去看看她。」 第70章 「这是当然!」顾时欢坐起来,赶紧吩咐凝翠去厨下熬些热汤,她换了身衣裳就过去。 祝老夫人戴着抹额,一夜不见,脸色便憔悴了许多。见顾时欢过来,笑得和蔼,「长君媳妇怎的来了?」 「听说母亲您病了,我来看看,这会儿觉得怎么样?」 「大夫才走,给吩咐了些药,正让人去熬了。你端的是什么?」 「暖身子的热汤,有退热功效呢,母亲还没吃早饭吧?先喝汤,一会儿儿媳陪您吃。」 也就一碗普通热汤而已,但顾时欢特地端过来,意义就不一样。祝老夫人心里暖烘烘的,觉得这儿媳妇平日虽跳脱了些,但人是极其孝顺的,每每上街也会买些小玩意回来给她。这样的改变着实令她惊讶,要知道顾时欢以前可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更何况还一口一口的喂汤给她。 老夫人喝得心满意足,儿子儿媳孝顺,孙子也有望,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于是那碗黑乎乎的苦药递过来时,她眉头也不皱一下咕噜噜就喝干净。 她得赶紧养好身子,日后还要抱孙子哩! 顾时欢不知祝老夫人因一碗热汤脑子里就畅想了一幅盛大场面,她端着空碗起身恭敬告辞,回到正院草草吃了些午饭就歇觉了。 ☆☆☆ 祝长君回的时候,顾时欢还没睡醒,便在一旁榻上坐着看书等她,今日难得清闲一天,便想带她出门好好玩一趟。然而还没看几页,便听得一旁的人哼哼,身子拱来拱去,随后被褥又被踢开。 祝长君抬脚压住被角,那小女人不安分的踢了踢……又踢了踢,迷迷糊糊的醒了。 「夫君?你何时回的?」 「有一会儿了,睡够了没?」他俯身下去,鼻尖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 「嗯,我这会儿起身吧。」 等顾时欢拾掇好,祝长君就准备带她出门。 她诧异问道:「不是说晚上看花灯吗?这会儿还早呢。」 「我们出去外头吃晚饭,吃完饭再看花灯,我已经在德馨楼定了雅间。那里楼高,视野宽阔,可以看见半个临安城的夜市。」 顾时欢不乐意,「原来不是要去逛街啊,只站楼上看么?」 他点了点小女人的鼻尖,「你也不瞅瞅你这肚子都多大了,万一在街上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好吧。」顾时欢泄气得很。 ☆☆☆ 正元节是大越朝最受欢迎的节日,临安城的正元节更是热闹非凡,街道上轩车宝马络绎不绝,挑担的、摆摊的到处吆喝,还有来自各地玩杂耍的,总之,各处都是一片热闹。 顾时欢趴在窗户边看着这份热闹,自己却没份参与,实在馋得很,她再一次转过头,眼巴巴的望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那眼神弱小可怜无助,需要上街走一走才能好起来。 可男人无视她恳求的眼神,心硬如铁,他好整以暇的坐着品茶。等她第一百零八次再转过头时,终于也忍不住了,喊道:「过来。」 顾时欢顿时希冀,狗腿的过去主动坐他腿上,还不忘献媚的亲他几口,「夫君呐~~」 男人扶着她的细腰,眼角笑意分明,却仍是不为所动,「不准许,这会儿人多,咱们先吃饭。」 「……」 白白献殷勤的顾时欢,死亡凝视他,气鼓鼓。 等两人吃过晚饭,天总算暗下来,街道上陆陆续续的亮起了花灯,不一会儿,整个临安城便是一片灯海。 十里长街灯火通明,仿如白昼,还隐约有管弦之声传来。 顾时欢的心更痒了,她好声好气的跟男人打商量:「我们就下去一小会儿好不好?呐,街边有个卖酒糟汤圆的,闻着可香了,咱们去吃一碗好不好?」 祝长君好笑,这拙劣的借口真是五花八门,「你这是什么狗鼻子,那么远的酒糟汤圆都能闻到?」 顾时欢倔强的看着他,去不去? 祝长君最后无奈,说道:「行是行,但只许在这条街走一走就好,人多的地方咱们不去。」 顾时欢欢呼一声,又‘吧唧’亲了男人好几口,率先下楼了。 ☆☆☆ 街道上人来人往,还时不时有小儿嬉闹着跑来跑去,祝长君紧紧护在顾时欢一侧,心惊肉跳,生怕有人撞着她了。 而顾时欢欢快得如掉进米缸的老鼠,高兴的牙不见眼,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儿却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祝长君问。 「嘘!夫君,你看前头那人像不像长缨啊?」 祝长君顺着视线望过去,可不?正是他妹妹祝长缨。 这样的节日她出来玩倒也没什么,但若是身边还伴着个男子那就让他冒火了,那男子还离她颇近,跟他护顾时欢一样也紧紧护着长缨。 「咱们跟上去瞧瞧?」顾时欢提议道,她纯粹是好奇年轻小情侣是怎么约会的。 祝长君也正有此意,但他是想看看刘峥那个臭小子会不会对他妹妹行为不轨。 第71章 两人一拍即合,鬼鬼祟祟的跟在后头,左拐右拐,跟着两人来到桥边。 不得不说,年轻人约会连地点都选得浪漫。 河面倒映着岸边灯火,稀疏的垂柳下挂着几盏灯笼,忽暗忽明,影影绰绰。地方安静,人也少,若是隐在树下,不仔细看,还真难发现有人。 这种地方,最是适合……嗯……就是做什么都很适合。 祝长君气得瞪眼,刘峥那臭小子竟然牵他妹妹的手。他正欲冲上去,又被顾时欢拦住,小声问,「你作甚?」 「我去打断他的腿!」 顾时欢白他一眼,不就牵个手么……等等,那边好像又有新情况。 只见祝长缨靠在柳树下,微低着头,不知刘峥说了什么,她低低娇笑出声,然后……刘峥的脸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正准备一亲方泽时,扫兴的声音响起了。 「做什么!」 祝长君简直忍无可忍,刘峥这个兔崽子,人还没娶过门就这么急不可耐,简直讨打! 祝长缨见他突然出现,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赶紧躲到顾时欢身后。 刘峥也吓了一大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壮着胆子牵姑娘的手,第一壮着胆子想亲姑娘的嘴。可嘴儿还没亲到,就被未来大舅子抓了包,不得不说,运气背得很! 他傻了片刻后,立马恭敬热情赔笑着与祝长君行礼。祝长君沉着脸,当然,夜太黑,他沉不沉脸也没人看得见,但那股不悦的气势倒是让在场三人胆寒。 「我……我……我不知您也在此。」我了半天,刘峥就说了这么句给自己挖坑的话。 「不知?若是我不在,你想如何?」 刘峥舔舔唇,想法是挺多,但如今被你抓到了,自认倒霉。 总之认错态度良好,客客气气的,倒还真让祝长君发不起脾气。最后的最后,只说道:「天色晚了,你们各自回吧,长缨,我让人送你回府。」 祝长缨扁着嘴,心里不乐意,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不容易见到刘峥,就这么回去,实在……唉……但又不敢反抗,在情郎殷殷切切的目光中,挥手告别。 于是,这对苦命的小情侣,就这么被祝长君给拆走了。 「夫君,那我们也回吧?」顾时欢说道。 「不急。」祝长君拉她过来,等奴仆们都走远后,掰转过她身子,从后头搂住媳妇,自己则靠在树下,闻她耳畔的发香。 对着隔岸灯火,两人趁着夜黑,卿卿我我一顿,末了,祝长君帮她拢了拢斗篷,咬着她耳朵问:「夭夭喜不喜欢?」 顾时欢喜欢是喜欢,但心里有些鄙视,他把人家小情侣撵走,自个儿躲这里亲媳妇,实在是卑鄙得很! 然而祝长君心里却在想,这地方不错,下次还来。 ☆☆☆ 两人回府的路上,顾时欢已经困得眼皮子打架,她窝在祝长君怀里,睡得香甜。马车穿过临安大街时,窗帘子被风扬起,这一幕恰巧落入了迎面而过的柳依依眼中,她咬着唇盯着看了许久,直到马车消失在灯火尽头,她才收回目光。 「走吧,咱们也回了。」赵王侧妃在一旁看得分明,看来祝丞相与其夫人相处极好,她这位表妹要想成事,恐怕难。 柳依依提着裙摆也上了马车,手紧紧揪着衣裙,一遍遍回想起适才祝长君眉眼温柔的模样,她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她的心。 实在不甘! 转眼便是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大长公主府这几日人人紧张,原因无他,杜玉兰快要生了,大夫说这几日随时都有可能,等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等来个孙儿,顾驸马和大长公主开心得走路都飘。 同样飘的还有顾时欢,她在丞相府也时刻关注动态,想到自己将会有一个小侄儿心里也高兴得很。以往去参加宴会时,也见过别人家的小包子,香香软软的,着实可爱。而且,这段时间,她女红还颇有长进,不仅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缝了小衣裳,还给杜玉兰即将出生的孩子也缝了件小肚兜。 她越想越期盼得紧。 祝长君见她拿着小儿肚兜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就好笑,如今她竟是越发有了几分为人妻母的模样,连带着他也十分期待见见顾家小儿。 所幸没两日,柳明街就传来了消息,杜玉兰要生了,彼时顾时欢正准备歇午觉,听到这个消息立马没了困意,精神得很。叫凝知给她换了身衣裳,又让顾嬷嬷备好礼物,就准备出门。 在大门处正好遇上祝长君,他似乎刚送完客回来,见她脚步匆匆,赶紧把人拦住,「急甚?」 「夫君,我嫂嫂要生了,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呐。」 「等等,我同你一起去。」祝长君揽着她往回走。 「夫君今日不忙么?」 「不忙,休沐日,你稍等我片刻。」他进了书房也换了身衣裳,随后便让人套了马车一起往柳明街去。 行至半路,马车被人拦下。 是柳府的下人。 第72章 祝长君掀帘问道:「何事?」 下人递了封信给他,嘱咐道务必现在看。祝长君一脸莫名其妙的接过来,拆开信看了两眼,眉头凝重。 「夫君,何事?」 「夭夭,我现下不能陪你去柳明街了,恩师有急事,我得先过去。」 祝长君十分看重他恩师,可以说在他父亲去世后,柳清明几乎作半个师傅半个父亲,顾时欢也清楚。见他眉头不展,估计是遇上了麻烦事,于是也催促道:「你快去吧,我自己去柳明街也成的,回头若是来得及,你再赶过来。」 「好。」祝长君点头,随即掀袍下了马车。 ☆☆☆ 祝长君一路快马来到城外十里地的一座小寺庙,信中说恩师突发恶疾在此寻医。他心急如焚,以至于也没注意看清这是个什么寺庙,到地方后有婢女来领路,左拐右拐进了个屋子,里头安安静静。 「我恩师在何处?」祝长君问那婢女。 婢女只负责将人带过来,具体是什么事也不清楚,她摇头说不知。 祝长君皱眉,正要斥责她做事不利,便见柳依依从里间出来了,她一身雪白长裙摇曳,初春寒凉,便显得格外单薄。 「师兄。」 「师傅他老人家可在里头?」 柳依依眼神慌乱,艰难的说道:「师兄,其实……今日是我约你至此,故借父亲名义,实在抱歉。」 祝长君眯眼看她,脸沉下来,「你竟拿恩师有疾之事作借口,柳依依,你……」 他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怒气翻涌,沉着脸的样子令柳依依害怕,她还是第一次见师兄对她发怒。心下又怕又羞耻又委屈,各种情绪交错,眼眶便红了,说话呜呜咽咽,「师兄,我是真的想见你一面,可若是单独约你,你肯定不会过来,我……也是没有法子。」 「如此费尽心思的要见我,到底有何事?」 柳依依眼泪盈盈,如扶风弱柳摇摇欲坠,咬着红唇,「师兄,我心里苦,自从三年前嫁进常兴侯府我就没开心过,在侯府事事不如意,步步被人欺,连大房的那个畜生也敢觊觎我,侯府的日子我如履薄冰。师兄,你就不可怜可怜我么?你若是嫌弃我是个寡妇,那我告诉你,我嫁给陈世子,还从未被他碰过身子,我不愿意他碰,不是你,我就不愿意,我一直清清白白。师兄,我真的只想嫁你啊,哪怕是做妾也行,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祝长君冷着脸,眼里的谴责和鄙夷让柳依依无地自容。她哭得越发伤心,「师兄,我如今抛却脸面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你,你为何就这样狠心?我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如顾时欢?」 说着,她咬咬牙,突然脱了身上的外衫,只留里头单薄的肚兜。 祝长君迅速闭眼,心下的怒气简直要藏不住,「柳依依,你若还有廉耻之心,就不该做这样的事!」 柳依依已经豁出去了,「师兄,我这是为了谁?为了你啊,你看看我,你看看吧,我不比顾时欢差,我也可以为你生儿育女,甚至可以更好的教导他们长大成人。」 她似乎越靠越近,祝长君起身欲走,却瞬间头昏,猛然跌在椅子上。 柳依依来扶他,「师兄,你怎么了?」 「柳依依,你实在愧对恩师!愧对圣贤!」他努力站起身用力拂开柳依依,踉跄出门。 留下后头屋子里痛哭的柳依依。 ☆☆☆ 大长公主府。 杜玉兰于掌灯时分生了个胖乎乎的儿子,七斤六两,生得她大汗淋漓,整个人虚脱在榻上动弹不得。这阵仗把顾时欢吓得不轻,尤其是杜玉兰在屋子里喊叫的时候,她简直听得腿软。大长公主担心她心里有阴影,一直在安慰她,这时候见孩子终于生下来,顾时欢小心翼翼的抱在怀中瞧。 天啊,多新鲜呐,那么小小的一只,眼睛盯着你看,还打哈欠,嘴巴张得大大的,模样简直太可爱了。 她抱着不肯撒手,一旁的顾驸马看得眼馋,「夭夭啊,给爹爹也抱抱啊。」 「爹爹适才不是抱过了么,我再抱抱,一会儿回了丞相府我就抱不着了。」随后又问道:「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一边逗新鲜出炉的孙儿一边说道:「你小时候也这么小一个,但没松儿好看,你那时候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的。」 顾时欢怀疑,「可我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生出来就不好看了?我才不信。」 顾时茂啧啧嘴,敲她一个脑瓜仁,「哪有自己夸自己好看的。」 「我说的是事实。」顾时欢瞪他。 没一会儿,凝知来禀报,说大爷在外头等她了,要接她回家。 顾时欢看了天色,确实很晚了,可惜他没能赶来看孩子出生呢,她问:「夫君为何不进来?」 「大爷说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过府了,让你这会儿收拾了就出门呢。」 「即是女婿身子不适,那你也赶紧回吧,别让他久等了。」顾驸马赶紧催促,立马接过孙子。 第73章 顾时欢出门来就看见马车旁站着祝全,「他在里头?」 祝全点头。 顾时欢提着裙橘子摆上车,才进里头便被祝长君抱住,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他忍得辛苦,也不知柳依依燃的什么香,最初他不曾留意,回来的路上却发作得厉害,本来还想着带顾时欢回府再处理,这会儿见了人竟是片刻都等不得。 他抱着人急切的亲了一会儿,哑着嗓子吩咐车外的祝全快些架马。 再这样待下去,他恐怕就要忍不住了。 「夫君怎么了?」顾时欢被他亲得晕头转向,他身子这般热,明显感觉不对劲。 祝长君不想她担忧,只说道:「不小心喝了点烈酒,难受,咱们先回府。」 他在马车上抱着人磨蹭了许久,越磨蹭越是难耐,但这药性十分猛烈,怕控制不住伤了她,因此忍得格外辛苦,初春乍寒天,额头上也冒着汗。终于到了府上,他赶紧让人送顾时欢回正院,自己则匆匆去了后院的井边,先用两桶冷水将燥热压住,随后让人请大夫过来。 大夫也来得快,细细问了些情况后,有些犹豫的说道:「大人,您这迷香也不是不能解,就是用药之后,对身子有些不好。」 「无碍,快写药方!」 「呃……用完药还得忌房事一个月。」 「……」 祝长君咬牙说了句「好。」 顾时欢听说祝长君请了大夫,不知发生了何事,跑到书房来看他,见他躺在床上脸色潮红,呼吸粗重,根本不似他所说的喝了点酒的样子。 她疑惑问道:「夫君,究竟发生了何事?」 正如大夫所说,虎狼之香还需虎狼之药治,祝长君吃过药后,尽管燥热压下去了,但却让他浑身没力气,如个废人似的,连抬手安抚媳妇都十分费劲。 「夭夭不必担心,我没事。」 顾时欢生气,瞪他,「夫君可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咱们都不许瞒着对方的,若不是机密之事,为何要瞒着?」 看着她担忧的神情,祝长君闭了闭眼,随后说道:「夭夭,你先坐下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不过,你权且当故事听,莫要激动。」 他这番话更让顾时欢担忧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屏气凝神的坐在一旁。随后得知是因为柳依依设计陷害,顾时欢心里虽气,但并无太大波澜,只握着祝长君的手,问他,「夫君,这个柳依依似乎得了魔怔,往后她若是继续缠着你,可怎么办呐?」 祝长君艰难的笑了笑,答非所问,「夭夭不生为夫的气吗?」 「我为何要生气?做错事的是她又不是夫君。只是她害得你这般模样,我讨厌她得很。」 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小手,安慰道:「夭夭放心,大夫说我躺一日便好。」 顾时欢点点头,想到他还没吃晚饭,便让他先躺着,随后出门吩咐人熬粥去了。 四月二十六,是个吉日,宜嫁娶。 这天一大早,丞相府十分热闹,送礼的、吃酒的、迎亲的络绎不绝,门口堵着一大片马车,祝府管家忙里忙外,跑得汗流浃背。 「爹,您歇会儿吧,让春子去外头招呼。」柳枝是管家的儿媳,也是元安堂的掌事大丫鬟,如今祝长缨出嫁,便也被老夫人派来帮忙。 「我没事,这会儿来的人多,可不能出乱子,等稳妥些我在歇一会儿,你先去忙你的。」 柳枝手里端着崭新霞帔,正要送去馨兰苑,下午男方家就要来接人,这霞帔她已经提前两天熨好,这会儿要赶紧送过去。现下也顾不得公公额头冒的大滴大滴汗水,赶紧走了。 ☆☆☆ 馨兰苑。 顾时欢坐在榻上看梳妆婆子给祝长缨梳妆,稀奇的很。步骤繁琐是繁琐了些,可十分有趣,刮个面都逗得祝长缨咯咯笑,梳妆婆子们见惯各家新娘子,最爱打趣这些脸皮薄的,说的话也臊人得很,逗得祝长缨脸颊通红,再加上又刮了面,整个脸上红彤彤一片,看着怪吓人的。 好在马上就是上妆,敷上一层粉之后,脸又白了回来,只是……太白了点,看着也很吓人。 顾时欢疑惑的问,「新娘子都是这样装扮么?」 梳妆婆子认真的点头,似乎对自己的手艺极其满意,「夫人有所不知,婆子我这还是今年最时兴的新娘妆呢。」 顾时欢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对这个「时兴」不敢苟同。眉毛又长又黑,脸惨白惨白的,嘴唇红得似血,真担心晚上新姑爷看到了受不住。 不过祝长缨倒是很淡定的接受,毕竟她以前也见过顾时欢嫁过来的样子,那妆容简直丑得不能再丑。反正这是约定俗成的妆,你丑我丑大家丑,没事,都一样! 上完妆就是穿嫁衣,一层又一层,层层复杂,层层讲究,看得顾时欢咂舌,所幸现下是初春,若是夏天,那岂不是要热晕了。 反正她看祝长缨收拾好后,走路都不自然了。 她抱着果子在榻上看屋子里的人们忙忙碌碌,祝长缨出嫁,整个府里的人都在忙,只有她,最闲!只因她如今是七个多月身孕,肚子大得吓人,祝长君看过妇人方面的医术,担心她这肚子太大了不利于生产,可大夫来看后又觉得无大碍。有些妇人肚子大,但生的孩子个头不大,反正别拘着她,饿了就吃,不过吃过后得多些走动。 第74章 于是顾时欢一整天都在吃吃吃,没办法她容易饿啊,但祝长君都是让人准备些果子给她,反正吃果子有营养,且不会胖。 她一盘吃完,凝香又送进来一盘,问她,「小姐,一会儿得回去歇午觉了,长缨小姐这里有奴婢们招呼着呢。」 「对啊,嫂嫂,你回去歇着吧。」 可顾时欢不想走啊,她最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嫁人是怎么嫁呢,新奇得很。 「我等会儿,还不困呢。」 凝香没办法,拿着空盘子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顾嬷嬷来请人,顾时欢才乖乖的回到正院歇午觉。 刚歇下不久,祝长君进来了,他低声问丫鬟,「你们夫人歇下了?」 「没呢!」顾时欢清亮的声音从内室传出来。 祝长君走进去一看,这小女人哪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精神得很呢。 「夫君,你不忙了吗?」 今天他一大早就起来了,一直忙到现在才看见人影。 祝长君拍拍她的臀,示意她挪进去一点,自己脱了外衫也躺了下来,「这会儿不忙了,我也歇会儿,晚些等人来齐了再出去应酬,先养养精神。」 他今天起得太早,确切的说是昨晚一整宿都没怎么睡。妹妹出嫁,各种事都要操持,母亲年事已高,媳妇又大着肚子,于是各样大小事就落在了他这个家主的身上。为此,还特地向皇帝告了几日假。 祝长君搂着媳妇睡了个好觉,等顾时欢醒来时却见他早已走了。她爬起来喊丫鬟快点帮她穿衣,拾掇好后就兴冲冲的又去馨兰苑,眼下已是未时,再过一个时辰,新郎就要来接新娘啦。 ☆☆☆ 刘峥来接人的时候,紧张得手心冒汗,祝长君对付这个妹夫可以说是毫不手软。他本身才学渊博,找来的帮手也文采斐然,一道门一道门的出题考新郎官,足足考了十二道门,才让刘峥见到新媳妇。 此时,他心里头最大的感想就是,幸好自己从小勤奋读书,才能取到媳妇!感谢父母!感谢恩师!感谢列祖列宗! 临出门的时候,祝长缨和刘峥两人在元安堂听训,祝老夫人舍不得女儿啊,没说到两句话就哽咽得稀里哗啦。于是只好祝长君上,他严肃得很,平日里在中堂话不多的祝大人,这会儿却板着脸说了一大堆,直说得祝长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虽然平时憷她这个哥哥,可如今见他说了这么多嘱咐的话,心里又感动得不行。 刘峥则紧张得额头冒汗,频频点头,「是是是,我定当谨记祝大人所言!」 祝长君瞪他,「你喊我什么?」 他马上改口,「舅兄!舅兄!」 连喊了几个舅兄,祝长君才满意,随后起身背妹妹出门。丞相府其实占地颇大,从元安堂走到大门至少需要一刻钟,但祝长君却觉得今日这段路走的太快了些,送妹妹上花轿之后,自己也忍不住眼眶泛红。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算是为兄又为父,把六岁的妹妹拉扯大,如今她嫁了人,怎么说也算圆满的好事,可现下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妹妹长大了啊,以后就是他人妇了! 他目送花轿离去,掩了掩神色,才转身进府。 顾时欢跟在他后头,「夫君,你哭了啊?」 「没有!」 连嗓子都是哑的,却死不承认! 顾时欢也不戳穿他,让他去忙,自己则由丫鬟们扶着回了正院。 她坐在榻上一边啃果子,一边叹气,「唉……」 「小姐怎的了?」顾嬷嬷进来收拾东西,见她神情萎靡。 「长缨嫁人了,我以后找谁玩啊?」 顾嬷嬷心里好笑,「小姐,在过不了多久你就该生了,您放心,以后可以找孩子玩。」小孩子最是有精力,陪她玩一整天恐怕都不成问题。 说到生孩子,顾时欢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肚子,又叹了口气,「唉……嬷嬷,我都忘记我嫁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是不是也跟长缨的这般热闹啊?」 闻言,顾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心里默默为她家小姐叹了口气。想起小姐嫁过来的时候,场景盛大是挺盛大的,毕竟圣上赐婚,嫁的又是大越朝第一宰辅,着实轰轰烈烈,可洞房却冷冷清清。 那天的情况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家小姐草草拜了天地后,一进洞房就将所有人赶出去,自己在屋子里解衣裳扯发冠,饭也没吃,倒头蒙着被子就睡了。后来她悄悄进屋时还发现她眼角有些浅浅的泪痕。 那时候,小姐是不甘嫁给大爷的,她一心想嫁个将军,再不济也要嫁个熟悉的人。大爷对她来说太陌生,所以,对这场赐婚很不满意,连大爷去接新娘的吉时她都故意耽搁了许久。大爷当时也很气,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板着脸与她拜堂,随后让人送进新房不闻不问,自己很晚才回。 这是段心酸的回忆,顾嬷嬷不好再提,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大爷看着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如今两人恩爱,整日里如胶似漆,她也不想说这些扫兴。便尽捡一些好话说,只说得顾时欢心里高兴,又满意的吃了好几个大果子。 第75章 ☆☆☆ 吃过晚饭,顾时欢刚从园子消食回来,便见桌上有份信笺。 「这是给我的?」 凝知悄悄点头。 见她神神秘秘的,顾时欢疑惑的拆开信来看,发现是沈慕言写的。他说他从江南回来了,给她带来好吃好玩的,邀她后日在茶楼见面。 一开始她挺高兴的,但后来又迟疑,她还记得嬷嬷的话,祝长君不喜她见慕言哥哥。她杵着下巴坐在桌边,思考良久,随后拿着信笺去了外院找祝长君。 这会儿陆陆续续走了些客人,还有一些围坐在一起兴致高昂,祝长君在中间被人敬酒。他颀长的身姿立一群大肚便便的官员中间,显得风姿卓绝,嘴角浅笑,不怒自威的模样倒是迷人得很。 顾时欢驻足看了一会儿,祝长君也发现了她,他辞别那些人,朝她走来,「何事?」 男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夹杂着沉香味,很好闻。 顾时欢扬了扬手里的书信,「你看看。」 祝长君打开迅速看完,眼底流露出笑意,问她,「你想去?」 她点头,「嗯,慕言哥……呃……」在男人警告的眼神下她立马改了个称呼,「沈慕言说给我带了好吃好玩的,我真想去看看是什么东西呢。」 「那我陪你去。」祝长君揽着她走到廊下。 「为何?」 祝长君瞧了瞧她大着的肚子,嘴角的笑拉得高高的,不为何,就是想去看看他沈慕言失落的模样罢了! 况且,你们总该有个了结! 汇源茶楼。 沈慕言含笑坐了许久,他手里拿着一枚梅花木簪子,这是他在江南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簪子,但却是有一段极其感人的故事。 说是有一对白发老夫妻,夫妻俩一生无儿女,却相守到老。妻子专门画花样,丈夫则专门负责打簪子,他打的簪子,戴在无数女人的发髻上,却从未见妻子戴过,有人问她为什么,那匠人的妻子回答说,丈夫的手艺很好,打的簪子也越来越精致好看,可是,她觉得最好看的还是在她们定亲的时候,那个穷小子用木棍雕的那支梅花簪。后来,她去世时,那簪子也陪同她一起埋入地下。 那是她们年少情谊的见证,比这世上最华丽的簪子还珍贵。 这个故事传得很广,在江南黔州,无论富贵还是平穷,男子对女子表达爱意皆会送一根木簪。沈慕言手里握着的,便是后人们模仿那匠人妻子的木簪而做的。 他的心微微激动,已经有大半年未见到她了,不知她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是否还如往常那样顽皮? 是了,她从小就皮,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正缝大长公主生辰,他随母亲去大长公主府吃酒。当时她似乎正在听她母亲训话,那张小脸脏得像只花猫一样,还沾着墨汁,眼眶红红的,却梗着脖颈不肯落泪。见有人来了,她自己觉得没面子,躲到大长公主身后,随后又悄悄探出头想瞧瞧是否有人在看她。见他果然在看她,于是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随后眼睛瞪得大大的,自以为凶狠。可在他看来,她那副花猫脸配上她瞪得大大的眼睛,模样可爱极了。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她又哼了一声就不理他了。 彼时,他八岁,而她五岁。 自己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其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许是她跟在身后一声又一声甜甜的喊‘慕言哥哥’中产生了爱意,许是她每次闯祸都第一个找他帮忙的那种信赖,许是每次他送零嘴给她,见她阳光下笑得灿烂的面庞,再或许,是某个午后,突然发现她不再梳着丸子头,而是如成年女子在薄肩后散着一片青丝,那发丝随风轻扬,撩动了他的心弦。 他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一会儿见到她,自己要如何将这支发簪送出去呢?悄悄给她戴上,让她自己回去发现?还是告诉她这发簪的故事,让她明白他的心思? 这么想着,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站起来整理了一遍衣袍,确认无不妥之后又坐下来。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他突然心如擂鼓。 然而,开门的那一瞬间却深深僵住,那如擂鼓跳动的心也骤然停了。 他的视线缓缓的从那种如花美艳的面庞往下移,不可思议看着那高高鼓起的肚子,艰难的问道:「夭夭,你这是……」 顾时欢低头看了眼肚子,也觉得这模样见人挺丑的,她怀孕后,许多好看的衣裳都穿不了,这会儿穿着松垮的衣裳,肚子顶得高高的,走路还像只鸭子似的,也觉得很没面子。 兀自叹了口气,「唉……我现在是快要当母亲了,不过再过两个月就好,届时就不会这么难看了。」 随后又发现沈慕言似乎不对劲,那眸子里满满是震惊与失落。她不明何意,「慕言哥哥?你怎么了?」 沈慕言咽下喉中的酸涩,将目光缓缓收回,想开口问她为何会这样?是不是祝长君强迫了她?可见她脸上高兴的神色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握着簪子的那只手紧了松,松了又紧,过得良久,才哑声应道:「我没事。」 第76章 顾时欢却很高兴,两人大半年不见,她滔滔不绝。 他心不在焉的听她说话,说她近日遇到的趣事,说她近日的烦恼,也心不在焉的回答她的问题。 再见到她,没想到一切都变了,以往只属于他们之间的话题,如今又多了关于那个人的。她眉间多了女子的娇媚,多了妇人的温婉,多了爱人的羞涩,一切的改变皆是因那个人。 到底发生了何事?令她改变主意?她曾经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和离,一定要嫁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人。 那时,她总喜欢对他笑,他想,自己应该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吧? 他等了这么些年,却没想到,竟是一场空。 顾时欢说着说着,发现他眸子突然湿润,表情看起来难受得紧,她问道:「慕言哥哥,你哪儿疼吗?」 但他笑着摇摇头,「无碍!」 「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他再次摇头。 心底一片酸涩,她再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失态,于是他赶紧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再转身看她时,这一次,他们之间仿佛隔着银河,那么遥远。 他脚步踉跄的出了门,却见祝长君背着身站在楼梯口,他仿佛似有所感,也转身看过来。 「沈大人,许久不见!」 这个曾经他无数次与之交锋的男人,尽管在官场上屡败,但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他就一直稳操胜券。而如今,却是败得一塌糊涂。 他盯着祝长君,眼神冷厉的看了许久,「往后,莫要辜负她,否则,我一定会再抢回来!」 说完,他绕过他,转身下楼。 ☆☆☆ 顾时欢随后也缓慢出门,见祝长君在等她,埋着头走过去,情绪有些低落。 祝长君问她,「怎么了?」 「不知为何,今日见慕……见他好像特别难过,突然起身就走了。」 「许是有急事罢。」 她们在屋子里说的话祝长君听得清清楚楚,本来还担心沈慕言会胡乱说什么引起她疑心,却没想到基本上都是她在说,他在外头也一直含笑倾听。 他揽着她的腰身下楼,「走吧,咱们回府。」 ☆☆☆ 另一边,沈慕言出了茶楼,脚步迷茫,不知该去向何方。他兀自失神的走了几条街,随后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良久,摊开手掌,上头躺着那根未送出去的木簪,还有手心被木簪刺破而流出的血。 他楞楞的盯着木簪看了许久,笑了停,停了又笑。 随从在一旁担忧的问,「公子,是否去医馆包扎一番?」 他摇摇头,这点血算什么,真正流血的地方谁都看不见,他抬手捂住胸口,那里,才是真的疼啊。 ☆☆☆ 十日后,沈慕言递折子自请外放做官,众人惊诧,自来都是在皇帝眼下做官前途更佳,外头的官员挤破脑袋都想要进临安城。而沈慕言,两次下江南事情都办得极漂亮,在皇帝面前记了大功,升官指日可待,少说也是绯袍之列。可这个节骨眼下,竟然自请外放,还选了个十分偏远的地方,着实令人费解。 中堂众人几乎都在讨论此事,而祝长君心里却知道他做此决定的原因。虽然遗憾临安城少了这么个有才干的人,但依沈慕言的本事,外放几年再回来,说不定更上一层楼。这也不算坏事,但凡官至高位的人,哪个不是先到外头混资历的?就连他自己也如此。 沈慕言此举倒也不全是为情所伤。 想通此结,他心安理得的下职出门了。 就这么了断也好,等他外放几年回来,届时,他与顾时欢已儿女满堂。还担心什么?! 眼看要入夏,顾时欢怕热,赶紧让人请了绣娘过来量身做衣裳,她将库里的绢纱全都搬了出来,自个儿东摸摸西摸摸,看那个更薄更凉快。 「小姐,就这匹鹅黄云锦纱极好,轻薄透气,且这颜色也配您呢。」凝知提议道。 「行那就这匹,还有适才水红色的那匹也一起拿去,多做几身。」 「好。」凝知抱着布匹出门了。 顾嬷嬷端了碗汤进来,这是大夫嘱咐的,每日都要喝一碗安胎药,起初这汤药有些苦,顾时欢软磨硬泡要求加了点蜂蜜,才勉强算甜。 她端着碗将汤喝尽,就见祝长君进来了。 「夫君今儿下职这样早吗?」 「无甚事,便早些回。」他将人捞起抱在腿上,看她肚子大得格外显眼,「累不累,孩子可有闹你?」 顾时欢自从怀孕以来就吃得好睡得好,前几个月基本没什么感觉,直到七八个月开始,肚子里的孩子闹腾得厉害,每天都得动好几次。但顾时欢并不觉得辛苦,反倒觉得挺有趣的。 闻言,她摇摇头,「夫君饿了吗?我让她们摆饭吧?」 「不急,我还有件事要与你说。」 「何事?」 第77章 祝长君紧紧盯着她眼睛,说道:「沈慕言此次要外放做官,许三年五载不会回临安了。」 顾时欢认真的听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继续等他下文,可他说了这么句话后就没了,「就这事?还有吗?」 祝长君挑眉,「难道这个不是事吗?」 当然也算,顾时欢心想,但也用不着说得这般隆重啊,慕言哥哥向来有本事,外放做官也定然能做好。 祝长君追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说什么?啊,是不是要送些礼给他,那我这就让嬷嬷帮我安排,回头差人送去。」 祝长君见她并无其他异样,心里舒了口气。 ☆☆☆ 过了几日,顾时欢穿着新做的衣裳去了柳明街,自从杜玉兰生了儿子,那小团子一日比一日可爱,从最初红红的皮肤也变得白白嫩嫩,顾时欢喜欢得紧,常常三不五时要跑柳明街来看小侄儿。 大长公主劝她少来些,毕竟月份大了,总出门不好,可顾时欢瘦归瘦,但身子结识得很,连大夫都说她这胎坐得极稳,让她适当的多走动。因此,顾时欢这走动的范围便从丞相府扩大到了柳明街。 于是,她将此理由搪塞给了大长公主,「大夫说了,让我多走动呢,小侄儿呢?」 「在你姐姐那呢,她与玉兰合得来,两人整日在一处抚琴作画。」 「那感情好,我这就过去找她们。」 顾时嫣在自己家里不用劳心劳力管中馈,更不用整日受那些妾室的气。这心情一放松,气色也变得好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就多了,时不时还能听见她大笑出声,仿佛又回到了往年那个明媚少女模样。 顾时欢才走进院子,便听见里头有笑声传来,她踏进门,「笑什么呢?」 杜玉兰抱着小松儿坐在榻上,顾时嫣则站在桌旁为她们娘俩作画,许是小松儿嫌弃时间太久不乐意了,瘪着嘴抗议,那小模样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顾时欢也在榻上坐下来,捉住小松儿的小脚丫逗他,「那姐姐画完了没?没画完,把我也画进去,回头再临摹一份,我带走。」 「行啊。」 顾时嫣丹青最是拿手,没到一炷香,便勾勒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顾时欢大赞,「姐姐这手艺,这么些年也没见生疏,真好!」 「怎会不生疏?我也是回了家里才又捡起来的,每日无事做,就画一些,渐渐的便又熟练了。你今儿怎么来了?」 顾时欢今日来是有事要问的,前些日子大长公主委婉提起,让祝长君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子配与顾时嫣,毕竟祝长君认识的人多,而且他眼光准,定能找出几个好的来。 顾时欢回去将事情跟祝长君讲了一遍,祝长君上心了,前两日就给了她一份青年才俊的名册。 所以,今日她就是来给姐姐选的,她将名册往桌上一搁,「姐姐,你看看,这里头好些个呢,家世背景、脾气爱好都介绍得清清楚楚,你先看看,若是有中意的,回头给阿娘说,安排你们相看相看。」 顾时嫣一看那本厚厚的名册,傻眼。说实在的,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就挺好,经历了失败的婚姻,她对再嫁人真的毫无想法,但父母却担忧她耽搁久了,不好再嫁,心里也很无奈。 「行,先放着吧,回头我看看。」 这么说,就表示她松口了,顾时欢高兴,拉着她便要出门,说带她去玲珑阁定做些衣裳首饰。 她的姐姐,曾经最是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如今穿着倒是朴素起来,顾时欢不乐意看她这模样。既然姐姐有相看的意向,那干脆就做几身好看时兴的衣裳,回头也好相看人家不是。 理由是这么个理由,逗得顾时嫣无奈得很,简单拾掇一番,便跟着她出门了。 ☆☆☆ 两人的马车经过和安街时,顾时欢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顾时嫣问道。 「姐姐,你看那个是不是文国侯府姚氏啊?」 顾时嫣也掀开帘看过去,可不正是她吗?只见姚氏带着个丫鬟悄悄进了一家当铺,那丫鬟怀里还抱着个木匣子。 顾时嫣心里鄙视,她也听说了,从她离开后,文国候府卖了不受田庄地契抵债,如今见丫鬟抱着个匣子,想必是连贴身首饰也拿出来当了。 文国侯府如今是越发的乌烟瘴气,郑霍整日消沉并开始流连花街柳巷,姚氏大骂也无济于事。此外,她还要操心小女儿的婚事,原先,郑霍还未被罢官时,女儿已经相看好了人家,两家门当户对,都已经换庚帖准备定亲了,可后来出了郑霍的事,还又闹出了将小妇纳进门的丑闻,那家人立马就将庚帖讨回。姚氏没法,见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赶紧托人从族里选了个远房后生草草配了亲事。现下正是要准备嫁妆呢,银钱不够,也只能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首饰拿来当。 顾时欢也清楚文国侯府的事,还是顾嬷嬷特地打听了给她说的。见此,她冷嗤一声,「还好姐姐你和离出来了,要不然,她们家这堆烂摊子还得交给你收拾,多累人啊。」 第78章 闻言顾时嫣笑了笑,如今再听到文国侯府的事,她内心极其平淡,那些都是过去了,只怪她以前太傻,或许,早些和离出来自己早些痛快。 顾时欢放下帘子,吩咐继续架马车,准备离开。 可这时外头有人拦住了她们。 「发生了何事?」顾时欢问。 「小姐,有个泼皮无赖讹上咱们了。」外头的凝翠气鼓鼓的说道。 顾时欢拉开车门一看,嗬,还真是个泼皮无赖,适才还在说他家呢,人就立马出现了。 郑霍今日是跟着他母亲出来的,适才看见了她们的马车,也瞥见了马车里的顾时嫣。许久不见,她变得好看了,人也鲜活起来,她倒是离开他后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心里不甘,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顾时嫣那么爱他,怎的转眼就将他忘了?还有,自从顾时嫣离开后,文国侯府乱了套,自己的日子也越过越拮据,连家里的那些妾室也对他敷衍得很。 他后悔了,他不想与她和离,就是不知自己此刻悔改还来不来得及,若是她肯回来,他发誓,以后再也不碰其他女人,只对她一个好,那些妾室也全部赶出去,只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 因此,凭着一腔热血,他赶紧过来拦住马车。 「哝哝……你还好吗?」他眼神殷切。 这声‘哝哝’真是把顾时嫣的隔夜饭都险些要呕出来,她嫌弃的看他,「你有何事?」 「哝哝,我后悔了,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这些日子实在是……」 没等他说完,顾时欢喊道:「把他赶走,莫要耽误我们的脚程!」 车夫下去赶人,可郑霍死活不愿意走,兀自在那里「忏悔」,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顾时嫣觉得丢人得很,掀开帘子斥责他,「郑霍,你死了这条心吧,赶紧滚开!」 郑霍见顾时嫣肯搭理他,心里越发来劲,不一会儿便引了一些人来围观。他是豁出脸面去了,但顾时嫣一个女儿家真是脸皮薄,正当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外头想起了个严肃的声音。 「韩冰,把他打晕拖走!」 话音刚落,只听得「啊」一声,之后就没音了。 顾时嫣好奇外头来人是谁,便又掀帘子去看。 只见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黑袍威风凛凛,见她看他,也朝她看来,脸上仍是毫无表情。他看了眼又转过头,随后「策」一声驾马离去。 也就才三两息的功夫吧,这事便立马摆平了,那郑霍被打晕拖到一旁路边,像条死鱼一样。 「那人是谁?」顾时欢问。 顾时嫣摇摇头,见是见过一面,可不知他是何人,好像……是个将军吧? 她们的马车才走了没多久,后头便传来姚氏呼天喊地的声音,抱着她那死鱼一样的儿子,赶紧回府了。 镇国将军府。 裴寂在演武场教外甥射箭,他大姐则在一旁苦口婆心劝他。 「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怎的还整日往军营跑?许多宴会的帖子你也不理会,再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能认识个姑娘家?我也不想说你太多,你这人就跟个木头似的,除了舞枪弄棒就是舞枪弄棒,也不出去走走。唉,阿娘要是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不知有多愁。」 早年裴寂还没发家时,裴寂的大姐嫁给了村里的一个秀才,两人恩爱,膝下有一子一女,丈夫去世后,裴大姐独自将儿女拉扯大。后来裴寂成了大越朝威名赫赫的镇国将军,御赐将军府,于是他便将大姐和两个外甥接过来照顾。 说是照顾,其实倒是裴大姐照顾他,衣食住行,甚至连媳妇都要帮他操心。现下好不容易等得他从边疆回来,裴大姐便想趁此机会给他张罗个媳妇。他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蹉跎下去,往后她若是去了地下都不知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因此,一大早得了空,她就跑来演武场劝弟弟娶媳妇。 这样的话,裴寂每天都要听她说一遍,已经麻木了,「怎会是孤身一人?不是还有你们吗?」 「那怎能一样?你也二十八了,人家在你这个年纪早就儿女满地跑了,你呢?还是光棍一个!你说你拼了这么些年,坐到这个位置图的什么?光宗耀祖?可你祖宗们都去了,光耀门楣?你连个妻儿都没有,哪来的门楣?」 「还有,」她扯着弟弟咯吱窝破了个大洞的衣裳,「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亏你说出去是个大将军,实际上连那山沟沟里的屠夫都比你强,人家至少有妻子帮他缝补衣裳。可你呢,先不说衣裳破洞了没人缝补,就你那屋子吧,臭烘烘的,是不是睡觉也不洗脚?我今儿去帮你收拾,那味儿我闻着都瘆得慌!」 裴寂理直气壮,「大老爷们臭些又何妨?」 「你、你、你,你还有理了是吧?没个媳妇还觉得光荣是吧?」裴大姐气得胸口起伏,「还有你那屋子,空空荡荡,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卧房里就一张床,剩下的就全是刀枪剑,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冷冷清清,我问问你,你就不觉得冷得慌?」 第79章 「不冷!」 裴大姐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见她这弟弟油盐不进,彻底爆发了,「裴寂,我告诉你,这次不论如何,你都得给我找个弟媳回来,哪怕上街去抢一个都成,否则……否则,这家你也别回了!」 于是,裴大将军,就这么的……因为没媳妇所以被赶出家门了。 ☆☆☆ 裴寂领着属下韩冰一起在街上晃荡。 韩冰是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小他四岁,在战场上跟了他十几年,如今也没媳妇。两个光棍在街上晃来晃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将军,要不咱们找个茶楼喝茶?」韩冰提议道。 「那种酸叽叭娘们干的事你也喜欢?」 喝什么茶?渴了就喝水,对于这个提议裴寂十分鄙视! 「那……咱们去城外军营吧?」 「可。」 虽然被姐姐赶出来,但裴大将军自有大把地方住,家里不行,不还有军营么?至于娶妻不娶妻的,他早些年倒还想过女人的事,可这么些年孤身过来了,也淡了那方面的想法,反正自己有外甥,把他们教导成人,也挺好。 抱着这么个想法,他裴寂无所谓得很,翻身上马率先往城门方向奔。 路过街边茶楼时,瞥见一袭熟悉的身影进了门,他定睛一看,不正是前几日在街上遇到的人吗?见她和两个丫鬟进去,他突然勒马停下来。 「将军,怎么了?」 裴寂思忖片刻,「我觉得你的提议也不错。」 韩冰:?? 他翻身下马,往茶楼走去。 这家茶楼生意看起来不错,共两层,坐得满满当当,他快速扫了眼一楼,见没那人的身影,便往楼上走。她站在靠窗的那个桌子面前,好似之前的客人才走,她们正在等店家收拾腾地方。 二楼也坐得满满当当,就只剩狭窄的楼梯口处摆放的一个四方矮桌,恰巧够坐两人,裴寂率先坐下来,韩冰紧随其后。 店小二小跑上楼热情的招呼,「二位客官,想喝点什么茶?」 来这里喝茶不只是单纯的喝茶,店家主要卖的是各色点心,有闲暇的或是走路累了要歇脚的,都会进来点上几盘点心,再要一壶茶解解渴。 裴寂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太懂行情,他看了看窗边那桌,说道:「跟她们一样。」 「得勒!」小二忙跑去沏茶。 不一会儿,东西都端上来了,一碟玫瑰糕,一碟桂花糕,还有几样花花绿绿叫不出名儿的点心,另加一壶红糖茉莉花茶。 韩冰:…… 裴寂:!!! 两个大老爷们点的吃食格外……有特色,楼梯口上上下下的人,凡是经过的一眼就能瞧见。 韩冰有些尴尬,但见他们家将军面无表情的吃得津津有味……勉强算津津有味吧,反正他一口一个都不带嚼的,他也有样学样的吃起来。 几盘精致的小糕点没一会儿就被吃了个干净,那壶红糖茉莉花茶也被咕咚咕咚喝了大半。 裴寂有点饱,但还不想走。他眼睛一直暗暗注视窗边,她细嚼慢咽的,吃得温温柔柔,样子确实好看。 顾时嫣似有所感,扭头过去,也看到楼梯口处坐了两人,其中一人,还有过两面之缘。 由于这人帮过她,让她极为好感,但光天化日之下又不好过去打招呼表达谢意,于是只好默默转过头,继续吃茶。 适才她看过来,裴寂感受到了,他端着茶杯像模像样的细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品什么极品好茶呢。 「将军,咱们要坐多久?」韩冰问道。 糕点也吃完了,茶也快喝完了,看起来他们家将军没有想走的意思。 「不急,外头天热,咱们再坐坐。」 他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跟着进了茶楼,还坐在这里吃些娘们唧唧的糕点,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走,反正今日无事,就这么坐着也好。 于是,两人就这么干坐着。 店小二过来问:「二位客官,可还要吃点什么?」 裴寂想了想,就这么干坐着显得有点傻气,他看了隔壁桌一眼,说道:「按他们的也给我来一份。」 「好勒!」店小二高兴的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桌上又摆满了,但两人都已经吃饱,因此就这么任它摆着,权当撑场面。 女人家吃东西格外慢,二楼许多人都走了,她们还在吃。楼梯口的那一桌也还在,倒是没有在吃,而是各自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糕点,也不知在想什么。 韩冰在想什么不知道,反正裴寂想得有点多。 顾时嫣和离的事他也听说了,这事闹得颇大,想不知道都难。恰巧他姐姐今儿早上催他成亲,他想……嗯……确实挺想的,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抬头再看了窗边一眼,裴寂突然起身。 「将军,怎么了?」 第80章 「叫人将这些打包,咱们回府。」 ☆☆☆ 裴大姐正在教女儿绣花,她是农村出来的女人,吃苦惯了,不习惯大户人家请嬷嬷那套,反正自己女红也不错,就亲自教导女儿。 见裴寂大步进来,她没好脸色,「回来作甚?」 「姐,我想好了,还是成亲吧,至于姑娘,倒是认识一个。」 他才出去转悠了半天就洗心革面,这让裴大姐高兴不已,赶紧拉个凳子让他坐下来,细细问是哪家姑娘,年龄几何,家住何方。 听说是大长公主府里的姑娘,还是个和离了的,裴大姐迟疑了下,随后咬牙拍板道:「行!明儿我就请媒人上门说亲!」 ☆☆☆ 次日,大长公主听说有媒人来提亲,还是为承安街那位镇国将军提,这可把她唬住了。女婿一个比一个有权势,实在令她不敢相信,连问了好几遍是不是弄岔了?媒婆乐呵呵的说没错,还是裴将军亲自请她们过来说亲的呢。 大长公主高兴的将此事说给顾时嫣听,顾时嫣沉默了。 原因无他,这个裴大将军赫赫威名她听说过,但没见过。听说他孤身了二十多年一直没娶妻,也不知是不想娶还是内里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她认为是第二种,如若不然,像他那样位高权重的将军,大把女子愿意嫁他,缘何就一直不娶?反而愿意将就她这个和离的人? 肯定是了,想必他定是有些不为人知的事。这样的人,她不想嫁,这是其一。 其二,她对婚姻已经不抱期望,更何况这人她也不认识,不敢嫁。 于是,眼巴巴在家等了半天的裴寂,最后等来了她不愿意的消息。 他暗自叹息,算了,命该如此! 进入七月,天气越来越热,中堂里人多,大越朝官袍也厚,因此,个个热得哀怨不已。祝长君还好,他自己有独立的屋子处理庶务,窗户打开,倒是时不时有些风穿进来,勉强还挨得住。 入夏之后事情倒是更多起来,面前堆着一摞厚厚的卷宗,这还是下头的人按轻重缓急挑选出来的。祝长君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埋头审阅。 不一会儿,祝全进来在他耳边低语。 「恩师可有说是何事?」 「并无,但观情况是挺急的,让您务必过去一趟。」 「行。」 他这恩师平时没事鲜少找他,这次直接派人来中堂找人,想必是紧急之事,他马车也不坐了,索性骑马过去。 到了柳府,见柳清明一脸疲惫的等着他,他问道:「恩师派人急急请我过来,是何事?」 柳清明叹气,看着他欲言又止,这事,他还真是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 柳清河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妻子去得早,因此格外疼爱最小的女儿柳依依,也花了很多心思将她培养成人。哪曾想,从小聪明伶俐的女儿竟然在情爱中走不出来。先是婚事不顺,随后又…… 「唉……」他又叹了口气。 祝长君皱眉,追问道:「到底何事令恩师烦忧?」 「依依她……」 说起来话长,柳依依那日在寺庙准备献身给祝长君,可祝长君不领情,她回到家中后郁郁寡欢,仿佛着了魔,三不五时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她自己在里头做什么,反正最后丫鬟们进去总能发现许多头发,她把自己头发剪了,但许是不忍心,就一点一点的剪。有一天又突然说想去庵里做姑子,在那里老死一生。 这奇奇怪怪的举动和奇奇怪怪的话语把柳清河吓得不轻,以为女儿得了什么病,请了大夫来看,却看不出什么来,她该吃还是吃,该睡还是睡。 就这么又过了一个多月,今天她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等到中午了也不见人出来,丫鬟敲门喊她吃饭,可喊了半天也不见她应声。于是赶紧撞门进去,却发现她躺在床榻上,手腕上割了好几道口子,流了一地的血,吓得赶紧又请大夫。 所幸大夫来得及时,人救回来了,就是奄奄的躺榻上什么也不肯吃,大夫说,她没了生还的意志。 这句话把年过半百的柳清河愁得头发发白,他不知道这个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要寻死。仔仔细细问了她身边的丫鬟后,才捋出了症结所在。 为了男人,为了祝长君。 柳清河想了许久,一边是他的爱女,一边是他的爱徒,他实在左右为难,但最后还是让人去请祝长君过来。 祝长君得知柳依依自杀后,心里微惊,「她现下如何?」 柳清河有气无力的坐在圈椅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佝偻着身子,摇头叹气,「大夫说她无生还意志,一心求死。」 祝长君心里气,气他这个师妹如此拎不清,寻死觅活的,竟把恩师折磨成这样。但气归气,好歹也是他师妹,又因他死过一回,他总不好坐视不理,「我去看看她。」 柳清河点头,让丫鬟领着他去了。 ☆☆☆ 柳依依背着身子侧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地上还有打翻的粥碗,显然她适才发过一通脾气。 第81章 地上的血迹已经清理过,但屋子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想必之前流了不少血,那手腕上还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上头鲜红一片,显然伤口还在冒血。 祝长君走进去,站在几步之外,沉着脸看着,也不说话。 柳依依以为又是丫鬟们进来劝她吃饭,她不耐烦的低吼,「出去!滚出去!」 「既然还有力气吼,想必无大碍。」 男人的声音起得突然。 柳依依猛然过身,适才还含着怒气的眸子瞬间柔弱下来,许是转身太快,她闭着眼缓了下头晕,片刻后再睁眼时已是泪水盈盈。 她深深的望着他,也不说话,兀自安静的哭着,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祝长君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眸子冷冽,说出口的话更冷冽,对付这种寻死觅活的人,越是可怜她,她越会得寸进尺。 「若是想死,倒是可以找个安静之地,闹出这般动静,折磨的还是我恩师。柳依依,你真令人失望!」 他面无表情,仿佛看陌生人似的,柳依依伤心得痛哭起来,抽抽噎噎,「师兄,我……我真的无颜面活下去了,可我又怕见不到你了啊,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每次想到你温柔的抱着顾时欢的样子,我都快疯了!这样日日折磨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几乎哭晕在床上,许是情绪太激动,又失血过多,哭了一会儿便累得大口大口的喘气。 祝长君看了一会儿,也懒得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他着实不解,那个小时候知礼懂事的师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 再见恩师,他依旧如之前那般一动不动的坐在圈椅上。 「见过了?」 「见过了。」 「依依有说什么吗?」柳清河抬起头来,望着他这个辛苦栽培了大半辈子的徒弟。 「没说什么,倒是一直哭。」祝长君也坐下来。 「唉……」柳清河这一生叹的气都没有今日多。疼爱了半辈子的女儿,如今做出这样的傻事,想想都觉得对不住死去的妻子,他教导不好女儿,害得她变成这样,自责不已!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堂屋安安静静,气氛沉重。 过得一会儿,柳清河突然跪下来,祝长君唬了一大跳,赶紧也跪下去,「恩师这是做什么?」 柳清河再抬起头时,苍老的脸上泪痕交错,「长君啊,为师也知道这样不好,可为师真想求你啊,我就这么个女儿,看着她长大,舍不得她去死。如今,她对你仿佛入了魔怔,你……你就收她进门吧,权当养个闲人,只要她活着就好。」 说完,柳清河泣不成声。 祝长君还是第一次见他哭,一把年纪的人了,如今为了女儿,哭成这样,他心痛不已。 眼前这个老人,说是师傅,却更像父亲,手把手教他做学问,教他做人,初入仕时他是个愣头青,得罪不少人,也是他手把手教他为官之道。可如今,竟然跪在他面前流泪,这叫他怎能不心痛? 看着他那含泪浑浊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祝长君深深拜下去,「恩师,还请容我考虑考虑。」 ☆☆☆ 祝长君回到丞相府,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他官袍也没换,就径直去了正院。 「夫人呢?」他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见到人,逮着进来上茶水的凝香问她。 「夫人在厨下吩咐晚饭呢。」 「这事何须她去做?你快去叫她回来。」 凝香嘀咕,「夫人说见您这几日辛苦,天气炎热,便想安排些下暑的吃食,奴婢这就去请她回来。」 顾时欢进屋的时候,见祝长君站在窗下看兰花,那盆兰花生长得好,如今竟开了两朵小白花,香气清幽怡人。 「夫君。」 祝长君转过身,见她大肚便便,行动十分不便,拉她坐在榻上,「都快要生了,怎的还不安分些?」 进了七月,顾时欢就怀胎满十月了,大夫说也就这几天发动,全府上下都盯着她肚子呢,连祝长君也会每日早些下职来陪她,只不过,今日……耽搁了。 吃饭时,祝长君给她盛汤夹菜,以前他不这样,倒是最近这些日子渐渐养成了照顾她的习惯。顾时欢是妻子,按理说应该她照顾夫君,可谁让她是孕妇呢,吃得也心安理得。 「夫君今日看起来有心事啊。」平日她虽大大咧咧,可枕边人的心情还是能细心感知一二的。 祝长君看着她,小女人吃得满嘴油腻,吃饭也毫无大家闺秀的形象,怎么舒服怎么来,嘴里还嚼着呢,筷子便又夹上了。但就是这副模样,让他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看她挺着肚子吃得欢快,心里藏着的事也不知如何开口。 两人吃完饭就去园子溜圈消食,月色皎洁,照得园子里的花草树木清晰可见。他牵着她慢慢走在小道上,嘴角含笑,听她叽叽喳喳的说着今日所做的事。 第82章 突然,他停了下来。 顾时欢问,「夫君,怎么了?」 月光下,他神情凝重,紧紧握着她的手,「夭夭,我想与你说件事。」 「你说。」 「我想……」 「啊……等、等一下,」顾时欢的肚子突然一阵一阵抽疼,她捧着肚子,大口呼气缓解疼痛。 祝长君立马变色,紧张问:「夭夭,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好像是、是吧……哎哟……疼呐……」 这还得了?祝长君赶紧抱起人急匆匆往产房而去。 顾时欢这一疼,将整个丞相府都惊动起来,稳婆们饭还没吃完就赶紧撂下碗筷过来,后院烧水的烧水,丫鬟们捧着巾帕和铜盆候在产房,连那早半个月请好的妇科圣手也提前就位等在产房外。 不一会儿,元安堂的祝老夫人也来了,她进门,见祝长君扶着顾时欢绕圈,问道:「长君媳妇啊,你现在感觉如何?」 生孩子前都是一阵一阵的疼,倒也没疼到死去活来的地步,顾时欢还是能笑着走几圈的,她见婆婆一脸紧张,安抚道:「母亲不必担心,稳婆说了得有一会儿呢,您吃过饭了吧?」 「吃了吃了,那你也别走太多,存些力气啊。」 祝长君替她回道,「婆子说适当走走,一会儿生得快。母亲您先去外头坐着,这里头人多免得冲撞了。」 「行、行、行。」祝老夫人由丫鬟扶着出去了。 整个正院,屋里屋外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众人都在忙着准备。顾嬷嬷端了参汤进来,「小姐先喝一些,回头有力气生。」 顾时欢乖乖听话,由于肚子疼她没耐心小口小口的,索性端起碗咕咚咚两下就喝完,随后又坐下来歇息。 祝长君更是如临大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焦急得很。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们丞相大人露出如此不稳重的神色,婆子们劝道:「大人不必着急,这妇人生产最是熬人,估计得慢慢等,不过夫人这身子骨好,又年纪轻轻,最是好生。」 祝长君点头,不过仍是没能安慰到他,他之前看过医书,特地了解了妇人生产方面的事,知晓妇人生产不可预测之事颇多,虽然大夫说顾时欢身子骨没问题,但他提着的心怎么也没法落下来。 他握住顾时欢的手问道:「夭夭,你怕不怕?」 说实话,在没生之前,顾时欢有时候想起来还是觉得挺怕的,可临到要生这会儿,倒是不怕了,她还有闲心啃果子呢,摇摇头,没事! 祝长君摸摸她的头,「嗯,别怕,为夫在这里陪着你。」 顾时欢不乐意,妇人家生产的时候最丑了,她可不想让他瞧见,「不许,届时你在一旁,我都不好意思生了,你还是出去的好。」 「你还怕我看了嫌弃你不成?」 「谁怕你嫌弃了?我长得这么好看呢。」 祝长君笑着捏捏她鼓起的脸颊。 「哎呦……」顾时欢阵痛又开始了,稳婆们赶紧过来检查情况。 「啊呀,这、这是快生了啊,快快躺下来。」 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立马开始忙碌,倒是祝长君杵在床边碍事得很,有个婆子看不过眼了,「大人,要不您一边坐着歇会儿?」 「夫君,你快出去!」顾时欢也催促他。 祝长君干着急的杵了一会儿,最后实在觉得自己多余才挪脚出门。 正巧这时大长公主和顾驸马以及顾时嫣也到了,纷纷问里头情况如何,随后也站在门外头等待。 顾驸马眼眶红红的,最疼爱的小女儿如今也要当母亲了,一时感慨良多,心里头酸涩不已。祝长君出来后总算是镇定了些,见老岳丈情绪激动,赶紧请他坐下来喝茶。 众人等了一会儿,屋子里头除了丫鬟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没其他任何动静,连顾时欢喊叫的声音都没有。大长公主担忧,毕竟女人生产有多疼她是知道的,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正要进去看看情况,就突然听见一阵欢呼声响起。 「啊呀,出来啦出来啦!」 她脚步一顿,又赶紧快步走进去,只见顾时欢一脸迷茫的躺在床上,婆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孩正在清洗。 「恭喜大长公主,是个儿子啊!」 一听是儿子,大长公主大喜,坐到顾时欢身边,问她身子情况。 顾时欢懵着呢,本来自己已经准备好要打一场硬仗了,毕竟她是见过嫂嫂生松儿的时候哭天喊地,最后虚脱得很啊。然而她才躺下来没一会儿,稳婆说用力,于是她就那么一用力,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滑出去了。 直到这会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生个孩子就跟出恭似的,不,比出恭还快呐。 外头等候的人听说生了个儿子,喜气洋洋,祝老夫人第一个站起来走到门边,等孙子一抱出来,她多年不大灵便的手脚,突然利索得很,立马伸手将孙子抱在怀中,笑得牙不见眼的,「像!像!太像长君小时候了!」 祝长君抬脚正准备进去看媳妇,闻言抽空瞥了一眼刚出炉的儿子,红彤彤皱巴巴,心想,这副模样也能看出来像他? 第83章 大长公主见他进来,腾出位置给他,自己起身去外间看外孙去了。 祝长君坐在床沿,盯着顾时欢看,眸子里的喜悦藏不住,他也不说话,看了一会儿媳妇就俯身下去亲她,起身看了一会儿后又去亲她。屋子里还有丫鬟婆子呢,顾时欢不好意思,赶紧抵着他的胸膛不准他再亲。 「儿子看过了?」 「看过了。」 「长得好不好看?」 「母亲说像我,应该是好看的。」 顾时欢撇嘴,眼神狭促这人真是大言不惭。 她额头上冒着细汗,发丝胡乱的贴在脸颊。天气热,屋子里也没敢放冰盆,尽管她生得毫不费力,也出了不少汗。 这模样看得祝长君心疼,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放在嘴边摩挲,低低说道:「夭夭,辛苦你了!」 顾时欢躺了一会儿,又喝了些热汤,这会儿整个人精神北北得很,她突然记起来之前在园子溜圈时,他说有话要跟她讲,于是问道:「夫君,之前你是想跟我说何事?」 闻言,祝长君深深的看了她许久,才说道:「没事,没事了。」 ☆☆☆ 直到夜深,众人才离去,留下祝长君和顾时欢还有小琪儿,新鲜出炉的一家三口。 琪儿是祝长君给取的小名,大名还没取,顾时欢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生下来的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稀奇得很啊。 天呐,她竟然生了个人! 小琪儿很淡定,在父母的两双眼睛注视下,睡得香甜,红嘟嘟的小人儿,让人忍不住想亲上几口。 反正顾时欢是馋得很,握着他的小手,亲了又亲,亲完又戳他手背上的肉窝窝。 祝长君侧躺在外边,嘴角含笑的看着自己的媳妇和自己的儿子。这一幕曾经从未想过,如今这样鲜活的呈现在眼前,仿佛做梦一般,他心里头暖烘烘的,十分满足。 没逗多久,顾时欢便眼皮子打架,今天生孩子毕竟流了许多血,体虚犯困。祝长君帮她掖好被褥后她就已经睡实沉了。 他起身下床,来到桌边坐下,一边研墨一边想着心里的事,随后提笔写了封信。结束时,已经是亥时,他走到床边看了眼睡得香甜的母子俩,勾唇笑了笑,便也吹灯睡下。 ☆☆☆ 翌日。 柳清河收到信后,浑浊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连说了三个「好、好、好。」随后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个下午,再出来时,径直往女儿的院子走去。 柳依依自己死过一回,也后怕得很,但心里也高兴不算亏,因为那天的事丫鬟们已经跟她说了,她父亲求祝长君纳她进门,祝长君说考虑。有她父亲出面,想必他定不会拒绝,因为祝长君有多看重父亲她十分清楚。 心情好了,伤势也很快好起来,才过了一夜,自己就能下床走动,虽流血过多使得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 见父亲进来,她笑着请他入座。 柳清河看着女儿的笑脸,心里叹气,有些事真是强求不来,命该如此! 「长君昨夜喜得麟儿。」他说道。 柳依依的笑容僵在脸上。 「还有,他写了信过来,说……只想守着妻儿度余生。」 守着妻儿…… 柳依依手中的茶盏骤然落地,「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 半个月后,一辆马车从柳府使出,往三百里地的青州而去,那里有座远近闻名的尼姑庵。 柳依依跪在地上,双眼凹陷骨瘦如柴,神情疯疯癫癫,时而笑时而哭时而大喊。 几个姑子将她摁住,随后一缕一缕的青丝往下落落,不过片刻便铺满一地。 「贫尼赐你一名,往后就叫悔意吧。」 顾时欢生完孩子后,闷在屋子里整整一个月,顾嬷嬷不让她出门,连洗澡都不让,每日只是用热水帮她擦洗身子,顾时欢反抗了多次,但祝长君也站顾嬷嬷,她没法子,硬生生忍了一个月。 夏天本来就热,屋子里也鲜少开窗,就算开窗也只开着小小的缝。整整一个月下来,顾时欢只觉得全身汗热不得劲得很,头发也厚重油腻,额边的发丝卷翘,犹如鸡窝,这模样她都不敢照镜子。 然而祝长君也不嫌弃,每天搂着臭烘烘的媳妇睡觉睡得香喷喷。 好不容易熬到满月,顾时欢一大早就睡不着了,眼巴巴的等着丫鬟们进来服侍洗漱。祝长君今日正好休沐,他赖在床上不想起,见顾时欢急不可耐心里好笑,又拉她躺下去。 「再睡会儿,这天还蒙蒙亮,丫鬟们都还没起呢。」 顾时欢哪里睡得着?她已经迫不及待洗澡洗头换干净衣裳,然后再出门奔跑几圈,好好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她不肯睡,惹得男人也跟着清醒了,索性将人摁在床上亲。亏他不嫌脏,亲完嘴还使劲啃脖颈,啃得顾时欢痒痒直笑。 两人闹了许久,外头才天光亮,陆陆续续有声音响起来。 第84章 顾时欢唤丫鬟们进来收拾,自己站在一旁乖乖等待,等净室放好水后,她光着脚丫子就跑进去了。 祝长君也起来,坐在外间榻上逗儿子。 小琪儿刚出生时皮肤红红的,满月后倒是变得白白嫩嫩了,还有了许多丰富的表情和动作,比如会对着人笑,会手舞足蹈,模样简直可爱极了。 父子俩在外间等了许久,顾时欢才沐浴出来。 她仿佛获得新生般,整个人慵懒惬意,裹着寝衣坐在铜镜前让人擦头发,随后又让人给她换衣裳。 「小姐,穿这件怎么样?其他衣裳显得有些小了,看来得重新量尺寸做新的呢。」凝翠拿着好几件衣裳在她身上比划。 顾时欢生完孩子后,身子恢复得不错,不过总归还是长了些肉,腰上还好,她本身就腰细,不大看出来。倒是那胸脯,越发的壮观,许多衣裳都穿不下。 顾时欢瞧了眼那件浅蓝的绢纱长裙,点点头,「行,先将就着,回头让凝香来量尺寸,再去玲珑阁做些新衣。」 她们的对话外间也听得清楚,祝长君隔着帘子朝里头看了一眼,小女人身姿婀娜,影影绰绰,那松垮的寝衣半滑落下来,正巧窥见那白茫茫的山峰。 男人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暗自咽了咽口水。 过得一会儿,顾时欢收拾好出来,一家三口坐在一处吃早饭。 「夫君今儿忙吗?」 「不忙。」就算忙也要强制不忙,好不容易等媳妇坐完月子,且又恰逢休沐日,良辰美景,岂能辜负? 「一会儿吃完饭我去元安堂看看母亲,夫君可要一起去?」 祝长君点头,「行,我陪你。」 「前几日长缨送了帖子过来,说今日回来看看琪儿,新姑爷也一起来,届时你就招呼新姑爷吧?」 本来不忙的祝大人,被媳妇又安排得满满当当,心里不大乐意,他今天就想陪媳妇呢,怎的刘峥这么没眼色?哪天来不好?非得选这天? 但媳妇面前也不好说什么,默默喝了口粥,「行。」 ☆☆☆ 元安堂。 老夫人抱着白胖胖的孙子高兴不已,「我看越长越像长君小时候的模样。」 顾时欢来了兴趣,「夫君小时候是怎样的?」 说起儿子小时候,祝老夫人兴致盎然,滔滔不绝,毫不保留的将祝长君小时候做的丑事抖了个一干二净。比如小时候像个小老头不爱说话,尿床了觉得丢人,就自己把床套扒拉下来扔在床底下等等,逗得顾时欢哈哈大笑。 祝长君没有一点点防备的就这么被他母亲出卖了,彼时他不知道,正在院子里听管家说事呢,等进来后见两人聊得开心,他问道:「何事如此高兴?」 祝老夫人一点也没「儿子大了不宜掏老底」这方面的自觉。 「说你三岁尿床的事呢。」 祝长君看了眼忍笑忍得辛苦的媳妇,「……」 没坐多久,祝长缨和刘峥来了,两人给祝老夫人行礼后,祝长缨坐下来跟母亲和嫂嫂聊天,而祝长君则把刘峥带去书房。 刘峥老老实实的跟他走,心里头还想着一会儿要趁机多请教舅兄一些官场上的问题,他今年春闱中了进士递二十七名,虽未进三甲,但却也在入翰林的名单里头。男人嘛,初入仕做官,那股为国鞠躬尽瘁的满腔热血沸腾得很,一心想在仕途上做出些成绩。 整个大越朝,做官做得最成功的要数他这个舅兄,有这么个榜样在,他肯定要多取取经,好好学习一番。 不过祝长君没给他这个机会,将他带到书房,扔给他一些不大紧要的陈年卷宗,让他在坐着看完,随后自个儿就回正院等媳妇了。 顾时欢与祝长缨还有祝老夫人聊得畅快,主要有小琪儿活跃话题,三人围绕着孩子说个不停。 老人家年纪大了,坐不得久,没过一会儿就犯困,由丫鬟们扶着回去睡回笼觉。 堂屋里便只剩顾时欢和祝长缨两人,她把丫鬟们赶出门外,姑嫂俩说起了私房话。 祝长缨嫁人后变化还挺大,先是梳了妇人发髻,她的脸本身就比较圆润,如今梳了妇人发髻后,倒很是有些妇人韵味。眼角也多了几丝媚态,少了青春少女的稚嫩,多了女人的娇媚,还怪好看的。 顾时欢稀奇,「长缨啊,你怎的变得越来越好看了呢?」 祝长缨摸摸脸,「还……还好吧。」 她之前也听自己的丫鬟说过这事呢,不过自己照镜子也没觉得哪里变好看了啊,胖了一些倒是真的。自从嫁给刘峥,婆婆盼孙子盼得厉害,叫厨下整日里给她补汤汤水水,两个月下来,愣是补得胖了一圈。 顾时欢眨眨眼,悄悄问她,「你跟新姑爷处得如何呀?」 这话倒让祝长缨脸红,「挺……挺好的呢。」 「怎么个好法?」 她是真的好奇,两个新婚的人凑在一处,要做些什么。她自己记不得嫁过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倒是很想问问小姑子。 第85章 「就是一起作画看书,觉得还挺好的。」 「就这?」这有什么意思,实在没趣得。 倒也不全作画看书,很多时候两人待在一起还是要做些别的事的,比如那方面。刘峥这人吧,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真做了那事,却凶狠不已。也不知为何他怎么就这么喜欢那样的事呢?以前到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每日夜里都要许多次才肯罢休,自己倒是累得不行,今儿出门还腰酸呢。 她想着想着,脸红红的,怕被嫂嫂发现,便赶紧低头喝茶。 她突然娇羞起来,顾时欢起初还不明白怎么回事,随后才会过意,又想起自家夫君这些日子越来越狼的目光,也忍不住脸红起来。 于是,姑嫂俩,就这么的坐在堂屋各自脸红。还是凝香来元安堂喊人,说祝长君在等着她,顾时欢这才离开。 ☆☆☆ 一进屋,就见祝长君站在桌边看她临摹的字帖。顾时欢坐月子期间实在烦闷,于是就捡起往日练习的字帖来,别说,经过这一个月的练习,写得字还像模像样的,连祝长君都夸有长进,日后或许能教儿子写字呢。这个想法倒是越发激发起顾时欢练字的兴趣,每天都要练习半个时辰。 「夫君找我有何事?」 祝长君抬起头来,勾手让她过去。 她才走到身边被他拉进怀里,从身后搂着她。这动作突然得很,又带着股急切,惹得顾时欢低呼一声,顿时心颤不已。 但祝长君也没做什么,就是将她禁锢在桌边,然后闻她发香,过得片刻才问,「你们聊些什么,怎的这么久?」 「哪久了?长缨不是来了么?她好不容易来一回,就有许多话想说呢。再说,你叫人喊我回来了,长缨那儿怎么办?」 「这是她家,她怎会不知怎么办?再说了,刘峥不是还在吗?」 说起此事,顾时欢还纳闷呢,不是说让他招呼刘峥的吗,怎的他自个人回来了? 顾时欢问起,祝长君笑道:「我让他在书房帮我处理些事。」 「……」 感情他把人家当壮丁使唤呢,留人家刘峥在那干活,他自个儿跑回来抱媳妇,这人正是无耻得很。 「头发用什么洗的,这么香?」 「茉莉膏。」 不一会儿,男人的鼻子渐渐往下嗅,在她白皙纤长的脖颈处徘徊。 顾时欢闭着眼,呼吸也重了起来。 室内安静,也没丫鬟进来打扰,角落还燃着好闻的沉水香,站在桌边的两人各自楼得紧紧的,互相解渴。 尽管祝长君很想将她放在桌上这样那样一番,但眼下还不是时候,大夫说了,最好等一个半月再行房。 他一边吻着怀里的人儿,一边在心里默数,嗯……还有十四天半! 祝长君儿子的百日宴办得十分隆重,几乎临安城四品官员以上的人都发了帖子,那些不够品级的则想方设法托关系送礼进来。 这次祝长君来者不拒,统统让管家收下。他心情好,抱着儿子在宴会上四处招摇,朝中那些官员们平日里浸淫他威严久了,乍看他抱着个小奶娃出来晃荡,众人都差点跌掉眼珠。 时下都说抱孙不抱儿,哪怕是格外喜欢,也只是私底下悄悄抱,倒是鲜少见到抱着儿子光明正大出来炫耀的。反正,祝长君就不按常理出牌,谁叫人家是丞相呢,也没人敢笑他,相反还得上前去夸两句,「令郎真俊!」「令郎聪慧过人!」 今天来的客人特别多,丞相府门外的马车挤满了一整条街,府内也是到处摆满了筵席,连过路的廊下都不放过。 男女分席,男人在外院,女眷则在内院,虽是泾渭分明,但今儿人多,大家来来往往的,难免会不经意碰头,大喜日子嘛,索性也不讲究那么多了。有的女子稍微喝得多的,就忍不住要找个地方消消酒,没办法,来的官夫人太多,丞相府的丫鬟们也无法招呼得面面俱到,反正有什么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包括消酒也是。 顾时嫣一路走来就遇见不少扶着树揉胸按头的。这些个官家夫人们兴致起来也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端方不端方,拉着你就是喝,搞得顾时嫣也不小心喝得有点过头。她倒不是想吐,但急于找个地方透透气,否则也怕自己撑不住了。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丞相府西边的竹林,这处有些偏僻,来的人少。她兀自找了个石块坐下,靠着歇息一会儿。 秋日阳光和煦,晒得人暖和,微风这么一吹,吹得顾时嫣昏昏欲睡。她朝四周瞧了瞧,见无人,便拿出巾帕将脸盖住,就这么,打起盹来。 裴寂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一幕。 美人靠坐在石块上,身姿曼妙,绣着梅花的雪白巾帕将那芙蓉玉面遮住,只露出一截白皙小巧的下巴。尽管如此,却仍能窥见巾帕下定是一副惊艳容颜。 他驻足瞧了许久,也清楚自己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瞧,实非君子所为,但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君子,遇到喜欢的姑娘瞧几眼怎么了?谁他娘的敢多嘴? 第86章 许是石块太硬,顾时嫣不太舒服,一会儿便又醒了。她扯下巾帕,触不及防对上不远处一双深沉的眸子,唬了一跳,待看清楚人后,便又放心下来。 原来是他。 这人虽只见过两面,但凭直觉顾时嫣觉得他不是坏人,相反,他还曾帮助过她。 要不要过去见礼道个谢? 然而没等她想好,那人就转身离开了,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 顾时欢听说姐姐醉酒,让丫鬟去请她来正院歇息。 「姐姐适才去哪了?让丫鬟们好找。」 「有些头晕,便去西边竹林走了走,这会儿好了,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是让你过来歇歇,」说着,递了碗醒酒汤过去。 顾时欢今日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儿子,她也不用招呼那些官夫人,只需抱着儿子出去露个脸就好。况且她也不喜那些个应酬,草草应付了下,就回来了,一切有她母亲大长公主在呢,倒也不怕出乱子。 顾时嫣之前在竹林歇了会儿,现下已经好了许多,又喝了醒酒汤,脑子这下也彻底清醒了。 她抱着小外甥逗弄,小琪儿三个多月了,最是有精力,他也不甘于自个儿躺着,但凡醒着就一定要人陪他说话,虽然他听不懂也不会说,但咿咿啊啊的像个小话痨似的,逗趣得很。 顾时欢也坐下来,扯着儿子的小脚丫玩,一边问道;「姐姐,你前几日去相看的陈家公子,如何了?」 顾时嫣这两个月来相看了好几个,但都不满意。最近这个陈家公子,人是还不错,相貌堂堂,是个从四品的官身,性格也好,年纪比她大六岁。但早年妻子去世后,留下六七岁大的一儿一女,若是顾时欢嫁过去,免不了要给人当后娘,若是孩子还小倒好,可都已经六七岁,这样的孩子很难接受继母。 那陈公子又是个宠孩子的,想必日后住在一起定会有许多矛盾。 想通此结,顾时嫣也叹气。 她摇摇头,「陈公子是个好的,可惜不合适。」 「姐姐不急,听阿娘说,后头还有好几个呢,咱们慢慢相看。」 顾时嫣笑了笑,「这话说得好像去菜市场挑瓜似的,这家不行买那家。」 「可不正是挑瓜吗?咱们得挑个好的,甜的,你喜欢的。」 喜欢的…… 顾时嫣迷茫,年轻的时候倒是有喜欢的,可是,那又如何?如今倒是不敢奢望还会遇到喜欢的,更何况她也无力再爱人。将就挑个合适的,两人相敬如宾的过下半生,也就满足了。 「再过几日,便要去相看另一家,好像是王御史的侄子,年纪和我差不多,听着还不错,就是不知人怎么样。说实话,我这都麻木了,权当出去散散心顺便见见人,若是看对眼了,那就定下吧。」 「姐姐可不能这样想,这是正经事,说不定还真能找个合意的姐夫呢。那个姓王的公子如何?」 姐妹俩一边逗小奶娃,一边聊着心事,外头闹哄哄,屋里头倒是很清闲。没一会儿两人都犯困,姐妹俩难得的如小时候般在一起歇了个午觉。 ☆☆☆ 临到黄昏日落,客人陆陆续续走了许多,但仍有好热闹的还在继续。主要是外院的男客们,有的人喝醉后就当场歇了一觉,随后醒来又是一条好汉,抓着丞相大人二话不说就是干。反正这胆子也不知是谁给他,看得旁的官员们心生佩服。 祝长君今日心情好,谁找他喝酒他都喝,只不过他酒量不佳,因此每次只喝一小口。但有个不怕死的,头昏脑涨冲过来嚷着说酒杯太小不过瘾,要换大碗,仆人看了看丞相大人,换不? 祝长君颔首,给他换,不过他仍旧是拿酒杯镇定自若。一般遇到这样的事,有眼色的人多得很,不用丞相大人说,自是大把人过来陪这人喝,一碗一碗又一碗,反正掌灯时分喝倒了一大片。而丞相大人仍旧站得笔直,咋一看看不出什么,但那双眸子已经染上了浓浓的醉意。 顾时欢担心他喝得太多,等哄儿子睡着后,自己出来寻他,见他也正好从回廊另一边走来。她赶紧迎上去,靠近后,闻到一身酒味。 祝长君起初还强制镇定,但见了媳妇,脚步就踉跄起来,她揽过媳妇的薄肩,将大半身子重量压着她。顾时欢扶得很吃力,才走了几步就累得不行。 「夫君,歇会儿吧?」 她靠着廊柱喘气,这男人长得高大还重实,实在难伺候。可渐渐的,渐渐的,男人的脸凑过来,突然吧唧亲了她一口,一股浓浓的酒味。 见他还想亲,顾时欢赶紧抵住,这还是在外头呢,人来人往的,让丫鬟们看见了可不好。 「回去再亲,这会儿不许。」 祝长君朝四周看了看,到处点着灯笼,月光也极其亮堂,虽然两人隐在廊下,但确实也容易看见。他想了想,勾唇一笑,突然将她拉进旁边的屋子,将人堵在门上亲。 许是都喝了些酒,各自都有些放肆,原本浅尝辄止的,却发现势头有些刹不住。 第87章 顾时欢气喘吁吁,小声道:「咱们回屋子再……」 「无碍。」他又凑过去,亲了一会儿便将他捞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桌子就靠在窗边,透过隔花窗户可以清楚的看见外头的情况,但外头的人却瞧不进来。 不一会儿,顾时欢衣衫敞开…… 有一缕月光洒进来,刚好打在那雪白尖尖儿上,显得格外诱人。 他猛的叼住。 这是个杂物间,平时就放些不常用的桌椅板凳,基本上没有人来。这会儿又是晚上,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因此,那「啧啧」之声就显得格外的清晰。 这时,外头有人经过,传来婢女们低低说话声,顾时欢一紧张赶紧抱住他的头,不让他乱动。 祝长君埋了一会儿,听见她心如擂鼓,也低低笑出声,随后在她耳边说道:「别怕。」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男人醉意上来,什么都敢,也不顾那桌脚颤动声音太响,就这么……放肆起来。 这可苦了顾时欢了,难耐得很,又不敢出声,仰着头失神的望着窗外的明月,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窗边突然有人经过,那脚步声还颇重,令顾时欢浑身一紧! 她突然袭击,祝长君最是受不住,咬着牙骂道:「你这个妖精!」 裹着那余温,他尤还眷恋,但顾时欢怎么也不肯再来,又惹得他低笑起来。 随后两人草草收拾,趁着外头无人,偷偷摸摸的回了正院。 镇国将军府。 裴寂在演武场练武,单手握着一把几十斤重的寒铁大刀,手臂结实有力、青筋毕露。他赤着胸膛,练了一个上午下来,虽全身汗如雨淋却仍喘气均匀。 就这么个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男人,今儿一大早又被骂了。 裴大姐简直不能与他共存,他在边疆还好,眼不见心不烦,但凡一回来,各种粗老爷们的坏毛病就暴露出来,气得她要炸。 先是臭袜子乱飞,换下来的脏衣裳全部堆叠在床角,这人也没有用浴桶的习惯,一年四季不管夏天冬天皆是站在井边两桶冷水搞定。就连睡个觉他也不老实,好好的团花丝绸被褥被他扯成皱巴巴一团,反正,那屋子里就像个狗窝,臭烘烘,乱糟糟。 偏他还不喜丫鬟们伺候,随从小厮也跟着他一个样照顾的粗心得很。裴大姐就这么个弟弟,为此,各种操心,每天都要去他屋子里整理一遍。 然而整理着整理着,发现一团皱巴巴带着股浓郁男人味儿的亵裤放在一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柜里头。至于那衣柜,算了,也看不成,昨日才整理的,今日又乱七八糟。 裴大姐炸了,追着他又是好一顿骂。 但裴寂还觉得无辜得很,「怎的又骂我?我都说了,我的衣柜不要整理,乱些我还能找得到衣裳,你一整理,我就无从下手了。」 「你还有理了是吧?就你这副臭模样,难怪娶不上媳妇!」 三句不离娶媳妇,裴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反正从小就是被这个大姐骂大的,没所谓,骂完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裴大姐骂着骂着,想到一事,「你说你,再这么下去,就算娶上媳妇也跟你过去下去。你看大长公主府的那小姐,对,就是你说认识的那姑娘,人家不肯嫁你,倒宁愿去将就个鳏夫,前儿我还听说她这些日子在相看人家呢,估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了。可你呢,光棍了十几年还是光棍!」 听到顾时嫣去相亲了,裴寂突然烦躁不已,耍了几套刀法,也没法让他平静。索性将刀一扔,打了个口哨,不远处的烈风跑过来,黑漆漆的马头扬得高高的,跟它主人一样,不可一世得很。 裴寂衣裳也懒得换,就这么骑马出门了。 ☆☆☆ 城外,连绵山脚下一片枫林密密丛丛,在这秋天呈现金黄一片,一条崎岖小路穿林而过,路面上落满了枯枝树叶,车轮粼粼,沙沙作响。 顾时嫣坐在马车内兀自按着额角,阖眼歇息。 「小姐,您何不妨等大长公主一起走呢?」丫鬟萱儿在一旁给她捶腿。 今儿顾时嫣与王御史的侄子相看,地点选在城外二十里地的清音寺,她起得太早,现下有些疲惫。 闻言,她说道:「母亲近年来喜欢参禅,她听禅讲得好些时辰,我等不得了,想快些回府歇息。」 「可您这么孤零零上路,万一路上遇到歹人可不好。」 「这是临安,谁敢在天子脚下惹事?莫想太多,你别捶了,也歇会儿吧。」 萱儿停下来,倒了杯茶水喝,想着心思。她很想问问小姐与王家公子相看得如何,彼时她站得太远,自己也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只知道那王家公子走后,小姐脸色难看。 她看了看她家小姐,此时她阖眼打盹,倒也看不出她心情如何,几次欲言又止。 顾时嫣有所察觉,笑了笑,「你是不是想问那个王御史的侄子?」 「小姐,那王公子可与您看上眼了?」 第88章 顾时嫣摇头,并未,相反,他十分狂悖无礼,乍一看倒是个翩翩公子,人才出色,可哪知见面不到半刻钟,便直接说对自己无意,无礼得很。 她想,无意他还来相看什么?当然,也就这么问了,那王公子回答说他喜欢表妹,家父不同意,才逼他来相亲。 这么个软弱无能的草包倒是与郑霍有几分相似,顾时嫣心底冷嗤,也说道:「甚好,我也不喜欢你。」 那王公子愣了一瞬,随后甩袖子走了。 这场相亲就这么不友好的飞快的结束,彼时大长公主还在听住持禅讲,约莫要两个时辰才结束,顾时嫣不想等,招呼人就先回来。 这是糟糕的一天,然而,却还有更糟糕的事。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章叔,怎么了?」萱儿掀帘子探头问道。 老仆下车查看了下情况,随后发愁的回道:「小姐,车牙子断了,这……还请小姐先下车,待老奴修整一番。」 这会儿已是午时,日头大,顾时嫣下马车后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估测章叔应该没那么快修好,便又走到不远处的树下乘凉。 她午饭也没怎么吃,这会儿又困又饿,还有些昏昏欲睡,她靠着树阖眼假寐。 没过一会儿,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她睁开眼看去,打头跑过去的那人背影极其眼熟,但也没仔细看,见他们快奔出树林,顾时嫣拿出巾帕擦擦额间的细汗,又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那阵马蹄声又由远而近传来,她心想,谁这么好兴致大中午跑马呀? 「你怎么在这?」 一道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吓得顾时嫣一大跳,她下意识的拍着胸脯看向来人。 是那日在茶楼见过的人,也不知是什么奇妙缘分,在这样的地方都还能遇见。她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这位壮士。」 「壮士……」 裴寂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称呼他,倒是很新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一身短打,胸口处还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这模样倒着实像个「壮士。」 「你怎么在这?」他又问了一遍。 顾时嫣示意他看不远处的马车,「我的马车坏了,家仆正在修整。」 裴寂望过去,一个老仆和一个丫鬟在那边手忙脚乱,显然不得章法。他朝韩冰看去,韩冰会意,带着几个人过去帮忙。 但裴寂没走,两人就这么站在树下。 这树不大,阴凉之地比较少,裴寂站在几步开外恰巧被太阳晒了个正着,他浑身是汗,那汗水在阳光下都还晶莹透亮。顾时嫣看了觉得他应该挺热的,斟酌了下,劝道:「您可要过来一些?」 他只需再走近两步就进入阴凉之地了。 但裴寂会错意,以为她叫他过去,于是多走了几步,离她颇近,近得他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而她也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汗味。 不过所幸是空旷之地,顾时嫣觉得还能忍受。 两人沉默的站着,许久都没人开口说话,双双望着马车那边,似乎很专注的在等什么时候修好,但周遭空气却及其灼人。 顾时嫣忍不住先开口,「那日在街上,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裴寂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颔首道:「举手之劳,无需客气!」 说完这句,两人又无话了。 他个子高,一垂眼便能看见眼前的小女人,睫毛纤长,鼻梁小巧,红唇……诱人。 他一直暗暗打量着她,但是顾时嫣却不知道,她依旧看着马车那边的情况。 眼看马车就要修好,裴寂突然烦躁起来,想起今日一早大姐说的事,又联想起他遣媒人去提亲被她拒绝,脑热上来,便脱口问道:「你为何拒绝?」 「啊?」 「为何拒绝提亲?」 见她还有些迷茫,便又补充道:「镇国将军府的提亲。」 顾时嫣这才明白是何情况,脸刷的一下就红了,难道……镇国大将军就是他吗? 被当事人逮着问为何拒绝,这还挺让人难堪的。她彼时拒绝的理由很充分,可此刻却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于是她捡了另一个理由说道:「不……不熟,所以……」 但裴寂觉得这个理由太敷衍,既然不熟,她为何要去跟别人相亲?不是也不熟吗?肯定是瞧不上他,觉得他是个泥腿子起家的,就算当将军了又如何,祖上三代都是泥腿子,毕竟像她们这种金枝玉叶最是看不上他们这样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初入临安城那年,彼时十九岁,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中郎将。他与少将凯旋入皇城,不想在街上冲撞了宫中贵人的马车,那里头也不知是谁人,反正是他惹不起的。 那贵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这等泥腿子也敢冲撞本宫,拉下去!」 那时他想,或许自己要吃顿板子了,听说这些贵人动不动就喜欢打人板子,不过他倒是不怕,只担心自己这么鲁莽连累了少将。 第89章 却不想,马车里头有个好听的女子声音在为他求情,他抬眼看去,恰巧窗帘子被风掀起一角,窥见一副精致的侧脸。 至此,那少女容颜深深的刻印在他心上。 虽然她以前为他解过围,但也改变不了这些贵人看不起他们这样泥腿子出生的人。想到此,他心底有些气,脸色便沉了下来。 好端端的,他突然沉脸,顾时嫣以为自己的拒绝让他生气了。那副令万军胆寒的气势,同样也令她胆寒,竟隐隐的有些腿颤。 好端端的,他突然沉脸,顾时嫣以为自己的拒绝让他生气了。那副令万军胆寒的气势,同样也令她胆寒,莫名的,有些腿颤。 与之同时,也觉得这人太过霸道,媒人说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他何故要生气? 便也沉默下来,不敢说话。 最后,裴寂忍不住问她,「可是嫌弃我?」 「啊?不、不、不是。」哪敢嫌弃您啊。 「既然不嫌弃,那为何拒绝?」 话题又绕回来了,总之,裴寂就是想弄明白是何原因。 「真的……就是因为不熟,所以才……」 答案还是这么个答案,裴寂却突然走近一步,气势逼人,「真的?只是不熟,而非不愿?」 不得不说他这脑瓜子也极其灵活,话头这么一绕,还真把腿儿打颤的顾时嫣给绕了进去。 「嗯,只是不熟,并非不愿。」 「这就好!」他这下满意了。 看那边韩冰已带人回来,他丢下一句,「我明日再派人去提亲!」随后就走了。 留下后知后觉傻眼的顾时嫣。 ☆☆☆ 翌日。 大长公主与顾驸马正在吃早饭,便听管家说门口来了个将军叫裴寂的,还递了拜帖进来。 裴寂? 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大长公主接过拜帖一看,随后立马放下筷子就出去了,顾驸马一脸懵愣的也跟在后头。 原来是镇国大将军裴寂! 夫妻俩赶到大门相迎,裴寂今日穿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为了迎合时下临安城的审美,还特地在腰间挂了个玉佩,脸上胡渣也刮得干干净净。 别说,他这么一收拾,到还挺有几分风姿。本身样貌也不差,身姿颀长高大,再加上他通身的气势,往门口那么一站,说蓬荜生辉也不为过。 大长公主和顾驸马请他进厅堂入座,隐约也猜到了他今日的来意,笑着让丫鬟们上茶,客气的寒暄了些琐碎事之后,大长公主问道:「不知裴将军造访所为何事?」 裴寂这次是自己来提亲的,也没请媒人,他始终觉得做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亲自来,更显诚意。 他开口道:「实不相瞒,为贵府大小姐而来,裴某……想娶她为妻,不知大长公主肯否割爱。」 他说得挺直接,与那些惯常说亲的媒婆不同,那些媒婆上来先夸一通男方女方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巴拉巴拉。但裴寂却不,开口就问你肯不肯割爱。 大长公主是了解过裴寂这个人的,家室简单,洁身自好,此人又有勇有谋,手握重兵,权势滔天。 可这么个人想娶她刚刚和离归家的女儿,她也有些犹豫,毕竟上次女儿也跟她分析过,他之所以这么个年纪了还未成家,恐怕内有隐情。 但她不好直接问,于是委婉试探:「以将军之才,不愁娇妻,为何看中我家嫣儿?」 裴寂面无表情,「喜欢。」 大长公主、顾驸马:「……」 行叭,这么个理由倒是挺干脆。 裴寂毕竟是战场上磨炼出来的人,言行举止都威严十足,尽管他想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表现得和蔼亲切些,可那万年不变的表情,仍是让他唬人得很,以至于顾驸马鬼使神差的想,要是祝长君和裴寂比一比,也不知谁更胜一筹。 反正两人看起来都不好惹,他说想娶你女儿,那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出阵杀敌,容不得你多考虑的架势。 大长公主想了片刻,说道:「此事,还容我问问女儿。」 「可。」 大长公主说容她问问女儿,意思是要考虑一二,可能过几天再回复他,这话常人都能明白是何意。 但她说完后见裴寂大马金刀的坐着没起身,那意思好像是,你去问问,我就在这等着。 「……」 头一回遇到提亲提得这么霸道的,大长公主犟不过,索性就去问了。 顾时嫣早已得知裴寂来了府上,见母亲这会儿过来问她的意思,她一时难为情。 这人,怎的就问得这么急?不让人好好考虑考虑么? 想起昨天他生气的模样,自己已经拒绝过他一次,若是再拒绝…… 但不知为何,她打心底却并不想拒绝他,上次是因为不知镇国大将军就是他,但这次……其实她对他颇有好感,若是,若是嫁给他也未尝不好。 第90章 但自己就这么答应了会不会也显得太急切? 她脸颊微红,喝了一盏凉茶缓了片刻,随后点头道:「那母亲就应了他吧!」 ☆☆☆ 两个月后,一则消息轰动临安城。 大越朝的战神、黄金单身汉要娶妻了,娶的还是个和离过的女人。众人都叹大长公主好福气,两个女婿,一文一武皆是人中龙凤!和离过的顾时嫣更是好福气!这样的运气着实羡慕不来! 起初顾时欢听到消息时也惊了,裴寂的威名她如雷贯耳,好多话本子里的将军都以他为原型写了许多风月故事呢。没想到,这么个厉害人物,即将成为她姐夫。 为此,她逮着下职回来的祝长君打探:「裴寂此人你可了解?」 关于裴寂,他打过些交道,但也不太熟。一来,他常年在边疆,二来,文官和武官向来不对付,一言不合在朝堂上争吵起来是常有的事。不过嘛,要吵也是下面的人吵,像他们这样身份的,自然是暗中授意后再隔岸观火。 武官吵不过文官,但武官骂娘厉害,动不动就要扯你家祖宗出来溜一圈,也有些怕怕。总之,除非必要,坚决不跟他们打交道。 闻言,祝长君也只能简单描述,年轻、有勇有谋、长得嘛……略逊一筹。 「……」 顾时欢好奇死了,不满意他这么敷衍,愣是追着问东问西,喋喋不休,祝长君最后只好堵住她那张嘴,又把人狠狠吃了一顿才算完。 ☆☆☆ 不过,很快顾时欢就有机会见到未来姐夫了,因为皇帝决定秋猎,往年也有这项活动,但大越朝皇帝勤政,时常忙得连后宫都极少走动,更何况这样的娱乐活动。尤其去年又遇南边水患,朝中上下忙成一团,好不容易今年能喘口气,皇帝拍板,那就带大家出去玩玩吧。 四品以上的官员皆有份,人员规制上,可带内眷两名仆从五人,但像皇族或位高权重的就规定得没这么严格了,祝长君想带多几个也没问题,比如他就带上了顾时欢还有胖嘟嘟的儿子祝瑾年。 是的,小团子三个月后终于有了大名,而且还会认人了,但凡看见他爹爹就要举高高,笑得口水四溅。 大长公主府这次去的人也比较多,顾驸马夫妇还有顾时茂夫妇。顾时嫣本来想在家待嫁,她跟裴寂的婚事就定在翻年的正月,因此要准备的东西比较多,光是绣嫁妆都得好几个月,但耐不住裴寂想见人,早已提前两日便写了信给她让她务必去。 因此,顾时嫣也在秋猎队伍中。 出发这日,队伍浩浩荡荡,整个临安城的街道基本堵得水泄不通,所幸队伍皆是按着品级规制排序,在出城前,都行得缓慢。 祝府马车上,祝长君抱着儿子逗弄,顾时欢靠在他身边打盹。她今儿高兴,一大早就起来了,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又被进门的祝长君摁住脱了个精光,这样那样的摆弄一顿,险些耽误出门时辰。 这会儿她急需养精蓄锐,回头到了猎场要好好玩一番。 出了城门后,道路宽敞起来,马车队伍也渐渐拉出距离,走得顺畅。没过一会儿,大长公主便差人过来请顾时欢娘俩过去。 好不容易得闲陪娇妻爱子,没想到又得孤零零一人坐车,这般远的路途,祝长君想想都觉得无趣。 于是叮嘱道:「快去快回。」 顾时欢敷衍的点头,心早已飞到了娘家车马上,抱着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祝长君:……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一朝醒来成亲了》上 作者:逢春 02、《一朝醒来成亲了》下 作者:逢春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