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骗君心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时值初春,京都下了第一场雨,带来了久违的绿意。 林府后院青石板路湿滑,下人们走动推搡着难免发出了些许声响。 里屋的大丫鬟红杏,拧着眉脚下不停地走了出来,压着声音道:「动作小声些,不许扰了二姑娘休息。」 下人们面面相觑,背着她扮了个鬼脸,接着便轻手轻脚的往廊上走。 红杏盯着她们走远后,才返身回屋,见床幔内的姑娘还在熟睡,这才点上安神香,小心地关了门去煎药。 而在门关上的那一瞬,原本熟睡着的人突地睁开了眼。 林梦秋十指紧紧拽着被褥,大喘着粗气,白皙的脸上透着淡淡的嫣红,额头香肩满是薄汗,眼角的泪痣也被汗打湿,显得美艳又妖冶。 她失神的睁着眼,看着床幔的顶端,脸颊和唇瓣极尽苍白。 她又梦见了。 十二岁那年,她去外祖家小住,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像是早就知道她会途经此处,故意在此等着。 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她是临时起意要提早一日回家,他们怎么会知道她会路过,还点名要她们交出宝物。 山匪凶神恶煞手持刀剑,不管给多少钱都没用,他们当着她的面杀了随行的丫鬟婆子。 她无助的挣扎着想逃,可那把染血的刀,却已高高举起。 就在林梦秋绝望的闭眼之际,一匹烈驹踏过人群,不待劫匪反应过来,长剑已经刺入举刀之人的身躯,鲜血溅了她满身。 林梦秋惧得浑身发抖,一抬头,却对上一张灿若朝阳的脸。绯衣少年高坐马头,手执七尺寒霜,脸上还有溅上去的鲜血,却只是用衣袖一蹭,就张扬的笑着朝她伸手:「喂,小孩儿,你怎么样?」 她没忍住,一下哭了出来。 刚才还笑着的少年错愕:「哎,怎么还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下马,拿出块帕子胡乱地替她擦,边擦还边不耐烦:「小孩儿就是麻烦。」 林梦秋的脸被擦的通红,即便疼却让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她永远记住了那帕子的温度。 之后的事,她就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一回家她便发起了高烧,连着卧床数月,等病好后,丫鬟才告诉她,家里怕她名节受损掩去了当日之事,只说她外出骑马受了惊吓在家养病。 至于她是如何死里逃生,救她的人又是谁,爹娘也从未提及,从那之后,那日的事就成了府上的忌讳,没人敢再提起。 林梦秋便偷偷的把秘密藏在了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 回来的路上,她听见有人喊他,沈彻。 是沈彻的那句‘别怕’,和他暖阳般的笑,撑着她度过了恐惧和绝望的十二岁。 林梦秋像是想到了什么,双眼猛地睁大,突然从床榻上撑着坐起,掀开纱幔赤脚下地,快步跑到了梳妆台前,慌乱的打开了镜子。 死人是不会做梦的。 她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她瞪眼,她也瞪眼,她诧异,她也诧异,她捂着脸哭,她也跟着泪涌而出。 林梦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明明已经死了,死在了十七岁的那个冬日,可现在她又活了,有血有肉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看屋内的摆设,和她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她回京后的新院子。 如果没猜错,她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镜子里的玉人儿破涕为笑,上天怜悯,听到了她内心不甘的声音。 她,回来了。 她谨小慎微了一辈子,努力的想要做到父母心目中的好女儿,换来的却是前世惨死的下场。 前世的林梦秋,从小活泼爱笑,喜欢一切鲜艳美丽的事物,见了她的人没一个不喜欢她,可出事之后,她似乎一夜间长大。 她不敢相信府上任何人,开始细致的观察身边的人和事,以前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的窥探到了些许真相。 为何她与姐姐长相性格南辕北辙,甚至也不像母亲宋氏,为何母亲偶尔看她的眼神中带着复杂难懂的情绪。 从那之后,她变得沉默谨慎,不爱说话也不爱见人,慢慢的众人都只知道林家有个温婉的大姑娘,却忘了还有个爱笑的二姑娘。 林梦秋的生辰是在冬日。 及笄这年,林父升至工部侍郎,全家搬到了京城,还来不及庆贺喜事,就一道惊雷落了下来。 南阳王府请了德高望重之人,替世子沈彻上门求娶大女儿林梦媛为妻。 按理来说,王府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远远高攀不上的,但无人不知,南阳王世子沈彻,两年前在战场上从马背跌落,人虽是救活了,可膝盖以下全都失去了知觉。 他从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变成了靠轮椅度日的可怜虫,这对骄傲的他打击过于大,以至于性情大变,成了个暴戾弑杀的大魔头。 两年时间内,一连换了四任世子妃,下场更是一个赛过一个的惨烈,京中有女儿的人家对他避之不及,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刚进京的林家头上。 第2章 林父初入京根基不稳,哪里敢得罪南阳王府,不得不答应了亲事。 全家上下对林梦媛左右的安抚,总算是让她同意的亲事。 可谁知就在成亲前一日,林梦媛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秽语,说是沈彻不仅双脚残废,更是面容有损,是个丑陋不堪的模样,生生把她逼得自尽。 所有人都厌恶他,惧怕他,只有林梦秋不怕。 沈彻救了她,是给她活下去勇气的天神。 林梦秋记得,前世姐姐还是被救了下来,被迫嫁去了王府,至于最后的下场她没能亲眼看到。 她只知道,姐姐出嫁后,母亲就开始为她张罗亲事。 千挑万选了内阁吴大人家的嫡次孙,一桩外人看来再好不过的锦绣姻缘。 起初她也是这般认为的,乖顺的在家绣嫁衣等着出嫁,直到十七岁婚期前夕,她外出上香,噩梦重蹈,有人提前在路上等着她,将她掳走欲行不轨。 好在最后关头,她拔下簪子戳伤了那人的眼睛,才逃回了家。 却没想到等着她的是地狱,无人能证明她的清白,家族为此蒙羞,吴家上门退亲,父亲一夜白头,母亲狠心的送她去家中祠堂了却余生。 常伴青灯她不怕,但她不愿意被人诬陷,她想找出是何人在背后处心积虑的想要害她。 就在离真相很近的时候,她被人推下了寒潭。 林梦秋回想这十数年间的光景。 她不甘心。 好在,她回来了。 这一世她不想装了,她只想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 ☆☆☆ 红杏很快端着药碗回来,进屋便看见二姑娘已经醒了,快步上前。 「姑娘怎么起来了,您早起的时候还说头疼,快喝了药躺下再歇歇。」 林梦秋从重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早已擦干了泪,靠在榻上思索现在的处境,看到红杏忍不住的弯眼露了个笑。 红杏是她的贴身丫鬟,为数不多真心对她好的人,前世她出嫁之前,母亲以红杏年岁到了,提早的放出府去,后来听闻红杏所嫁非人,她还托人送去过银两。 现在再见红杏,她是真心高兴,这不是梦境,她是真的重生了。 「躺了半日,我已经好了不疼了,只是京中天冷,我想多在床上赖一会。」林梦秋拉着红杏的手撒娇。 红杏马上就懂了,京城不比苏州,即便开了春依旧是寒风刺骨,二姑娘虽然很少出去走动见人,但每日都要去给夫人见礼,想必是想要趁机躲懒。难怪姑娘瞧着精神不错,就是眼眶有些红。 红杏捂着嘴笑,「姑娘装得可真像,连奴婢都被瞒过了,不过姑娘在屋里也好,这几日前院人来人往,乱的很,免得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姑娘。」 林梦秋像是想起了什么,瞬间坐直了身子,她还不知道如今是哪一日,便试探的问道:「这是为何?」 「姑娘忘了?明日大姑娘便要出阁了,前院忙得很,您便是不去问安,夫人也不会怪责的……」 红杏话还未说完,林梦秋已经扶着床沿开始穿鞋,「我要去看看大姐姐。」 「姑娘慢些,外头还在下雨呢,您得再披件斗篷。」 红杏也不知道姑娘怎么突然要去前院,但她不敢拦,别看姑娘这么柔柔弱弱的,说话做事却很有主见,而且她总觉得,今日的姑娘好似有哪里不同。 到了林梦媛的院中,才知道宋氏刚走了两刻钟,她想要进屋却被丫鬟给拦了。 「二姑娘来的不巧,大姑娘刚歇下,不如等大姑娘醒了,奴婢再派人去请您。」 「姐姐明日便要出阁,我有些话现在便要与姐姐说,若是姐姐怪责下来,一切都有我来承担。」 「这,怕是不妥……」 「怎么?你敢拦我?」 话还未说完,丫鬟便对上了林梦秋的眼睛,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一时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二姑娘一惯柔弱好说话,下人们有时候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可就算她再怎么不得老爷夫人宠爱,那也是正经的主子,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拿捏的,犹豫后还是让开了身子。 林梦秋推开门,大步的走了进去。 她记得很清楚,姐姐出嫁前一日,会在房内饮毒自尽。 前世是丫鬟发现的早,找来大夫强行催吐,才将毒酒给吐了出来。 这会下着雨,屋内门窗紧闭,昏暗极了,林梦媛手持白瓷杯闭着眼仰头欲饮,杯子刚碰到下唇,就被一股力道给用力的拍开。 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林梦媛怔怔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恍惚过后,才红着眼回头怒视着她,双眼红肿极尽疯狂。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不许让人进来吗?!」 第3章 「姐姐想做什么?好似怕人知道。」林梦秋无视她的怒吼,平静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触及到了对方眼里的冷漠,林梦媛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瞬间清醒了。 虽然林梦秋一眼未看那个杯子,也没有问里面是什么,但林梦媛下意识的感觉到,她什么都知道。 这让她感觉到慌张,甚至被那个眼神给刺痛。 「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娘亲让你来的,那你回去告诉她,我不会嫁的,与其嫁过去被那丑八怪折磨至死,我还不如自我了断来的干脆。」 小的时候姐妹两关系很好,可随着她渐渐长大,姐姐就对她开始有了敌意。 准确的说,应该是对她这张脸有了敌意,姐姐不喜欢比她长得好看的人,她也不如外边传的那么温柔贤淑。 等到林梦秋出事不再出来见人后,两人的关系更是降到了谷底,除了偶尔碰面打招呼,几乎没什么交集。 林梦秋原本还能心态平和的面对她,直到那个‘丑八怪’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前世,她险些遭人侮辱,刺瞎了那人的眼睛逃出来后,撞见了一辆马车。 她衣衫凌乱蓬头垢面跪坐在地,隔着布帘,看不见里头的人,身后是随时会追来的人,她头贴在地面,冰冷和恐惧水一样几乎将她灭顶。 就在这时,布帘里传来一道冰凉且淡的声音:「抬起头来。」 风拂过布帘,她从缝隙间看到了他的双眸。 顿了顿,又听他道:「阿袁,带上她。」 他的声音变了,落入人耳里像阴翳的蛇,可林梦秋一眼便认出了他的眼。 之后,她被名叫阿袁的人丢上了仆从车,带回了城门口,遇上了出城寻她的家仆。 当时的沈彻已经是南阳王,位高权重手握生杀大权,所有人都说沈彻嗜杀成性,残酷暴戾,喜怒无常,连市井妇人吓唬孩子都用南阳王。 可唯有林梦秋知道,不论他如何变,他依然是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他是她的大英雄。 林梦秋沉着脸厉声道:「姐姐慎言!若是此话传到世子耳中,可是要牵累整个林家。」 林梦媛猛地抬头,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她纤弱娇美,细腰不足盈盈一握,美得就像是那枝头的花,一掐便会断,可偏偏她的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毅澄澈。 她不是胆小怯弱,连只小猫小狗都能吓得她发烧闭门不出,她怎么敢呵斥自己! 林梦媛突然发现,她好像从来不曾看清过这个妹妹。 「你说的倒是轻巧,今日出嫁的不是你,你自然不用怕,你不是我,你怎知我的绝望……」她说着又要掉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可惜,林梦秋见惯了她这般,根本不吃这套,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她的话。 「我替你出嫁。」 林梦媛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片刻才瞪大了眼,她想拒绝,她知道自己应该要拒绝,明知道林梦秋不可能这么好心,可她心跳如鼓擂,根本抵不住这诱惑。 不管有多难,只要想办法,一定能悄无声息的替换过来,只要她去求一求爹娘,他们肯定会答应,那她就不必嫁给那暴虐的丑八怪了! ☆☆☆ 翌日。 匮黄道,日月入怀,凤鸟鸣,宜嫁娶。 林梦秋身穿火红的嫁衣,头盖喜帕,坐上了去往南阳王府的喜轿。 今日南阳王世子沈彻大婚,王府里熙来攘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便是绵绵的春雨也阻不断贺喜声,老太妃看着往来的宾客,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而此刻的喜房却与前院的热闹不同,冷清的像是一汪冰窖,屋内的丫鬟也是静悄悄的,就连喘息声都轻的像是过往的风烟。 烛火滋啦着爆开火花,惊醒了站在屏风外伺候的圆脸丫鬟,她匆忙侧头朝里间看了一眼。 只见新过门的世子妃依旧安静的坐在喜榻上,才暗自松了口气。 又忍不住的悄悄打量她,好似从午时拜过堂后,世子妃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未变,竟像是玉塑的人儿一般。 世子妃林梦媛,是工部新上任的侍郎林剑青的大女儿。 听闻早先随林大人住在苏州,从小便素有才名,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温婉贤淑待人和善,即便蒙着红盖头,也能感觉到她的柔顺。 丫鬟忍不住在心中惋惜,只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运道实在是不好,刚到京城就嫁入了南阳王府。 注定是要凋谢了。 正巧屋外有人敲门,丫鬟赶紧收回了目光。 没有人注意到,端坐着的新娘却在宽大的衣袖下紧紧地揪着衣裙。红艳华贵的缎子被她揪出了花样,一双漂亮的杏眼低垂着,看不清她的神情。 第4章 只能看见,她眼角一颗浅浅的泪痣,在一片红火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妖冶。 来人是老太妃身边的管事妈妈,姓王,在王府说话很是有分量,一行丫鬟规矩的朝着她行礼。 「世子妃可好?」 「王妈妈放心,一切都好。」圆脸丫鬟叫绿拂,是新提来伺候世子妃的,恭敬的上前回话。 王妈妈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世子何时离去的,可有说多久回来?」 绿拂缩着脖子,脑袋往下低了低,「世子还未曾来过。」 王妈妈眉头紧锁,往里屋看了眼喜榻上的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呵斥道:「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如此重要的事也敢瞒着不报。」 按理来说,新人拜堂入了洞房,待新郎取下红盖头,一同饮下合卺酒才算礼成。 世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拜堂是由他三弟代行的礼,前几次娶亲,世子虽然也都不拜堂,但酒还是勉强的喝了。 老太妃才会放心的在前头迎客,谁成想,大半日过去,宴席都要结束了,新娘却还闷着盖头一个人枯坐着,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绿拂吓得脸都白了,颤颤巍巍的跪着求饶,心里是有苦说不出。 世子的脾气人尽皆知,他的院里动不动就抬出死人,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全府上下谁敢管这位爷的事?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王妈妈也不想为了几个丫鬟惹了晦气,赶紧让人去回禀老太妃,再派人去请世子。 等交代完后,才快步到床榻边,恭敬的福了福身,「老奴给世子妃见礼,世子有事耽搁了,马上便来,还请世子妃见谅。」 王妈妈等着她开口,没想到她却一言未发,连姿势都未变,竟像是睡着了一般。 这是心中有气?还是想要给个下马威?不是说这位世子妃温婉贤淑,难不成都是传言? 王妈妈只能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世子妃?」 话音落下,火红的盖头晃了晃,像是在抬头,过了会,才传来女子婉转的声音,「世子只管先处理正事,不必顾及我,我既已嫁来王府,自然是事事以世子为先。」 说完顿了顿,又轻声道:「多谢妈妈告知。」 刚开口的几个字有些许沙哑慌乱,想必是小姑娘坐久了又害羞,后面就柔顺妥帖,叫人听着无比的顺心。就连伺候了老太妃这么多年的王妈妈,也不免满意的点头,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就单这善解人意,便强过前头那四位,听闻模样也是万里挑一,只希望世子这次会喜欢。 「都是老奴应该做的,世子妃若是有需要,只管吩咐丫鬟,老奴先回前院去了。」 「辛苦妈妈。」 王妈妈颔首退了出去,又低声交代了丫鬟几句,便急匆匆的往正院赶。 在她踏出房门的同时,喜榻上的身影也缓缓的松了口气,紧握着的手掌满是细汗,方才那一声‘世子妃’简直就是催命符,她险些脱口而出,谁是世子妃。 还好她的反应快,不然可就要露馅了! 若是被人知道,她根本不是林梦媛,别说是她,整个林家都会遭殃,为了小命为了改变前世的悲剧,她必须扮演好‘姐姐’,绝不能被发现。 林梦秋的脑袋还混沌着,浑身紧绷的就像是拉满的弓弦,以至于静坐半日都感觉不到疲倦。 她面上淡定沉稳,可心中却揣着一团火,让她的双眼明亮而又炙热。 ☆☆☆ 夜色渐浓,宴席临近尾声。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林梦秋一人,为了这场李代桃僵,她已经一整日没吃东西了,之前是紧张加刺激,她完全感觉不到饿,这会四下无人,才感觉到肚子空空。 林梦秋双手交替着放在肚子上,偷偷的揉了揉。若是往常在自家小院,这会丫鬟就该给她摆膳了。 虽然她在府上不打眼,爹不疼娘也不爱,但好歹是嫡出的小姐,在吃穿用度上没人敢怠慢她。 前两日她说想喝桂圆莲子汤,小厨房早就准备着了,若是她没有重生,这会应该舒服的捧着小碗喝着汤。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有些后悔,早知道方才那位王妈妈问她有没有需要时,她就该说想用些点心。 可一想到她现在不是自己,而是行事规矩得体的姐姐,就只能强压下想喊丫鬟的冲动。 呜,好饿啊。 林梦秋蒙着盖头,睁着眼算着时辰,不停地安慰自己,只要再忍一忍,等到天明,总该要用早膳的。 就在胡思乱想的低头空隙间,她看到了床榻上散落的桂圆莲子。 这是方才被牵进屋后喜娘撒的,寓意早生贵子。 林梦秋看了一眼,忍不住的抿了抿唇,然后坚定的移开双眼,心里默念着。 第5章 「你是林梦媛你是林梦媛,林梦媛就算被饿死也不会偷吃东西的!」 或许是为了勾引她犯错,她的眼睛移到另一边,就看到另一边也散落着好多的红枣,红艳艳圆滚滚,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入口的甜糯。 林梦秋又看了两眼,才狠心的闭上了眼,看不着就不会想了。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滋啦的声响,以及红枣轻轻滚动的声音。 纤细白净的手指,悄悄的卷着红枣,正想着怎么才能最快的塞进嘴里,就听见门从外被推开。 而后响起铁器摩挲地面的声音,又像是重物在碾压滚动着向前,在这寂静的夜里透着寒意,一声一声像是碾在她的心上。 林梦秋的手指无意识的蜷紧,眼皮也在轻微的发颤。 她知道来的是谁,越是知道,越是紧张。 林梦秋屏住呼吸,只敢轻轻的喘着气,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可很快声音却消失了,她支着耳朵认真的听着,除了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屋内一片寂静,就像他从未出现过。 难道是她出现了幻听。 还是他来了,却又走了? 林梦秋缓缓的出了一口气,不等她失落,就感觉到一柄冰冷的铁器擦着她的发梢扫过,再睁眼时,盖着她一整日的盖头,已经被无情的丢弃在脚踏上。 不是幻觉,是他,南阳王世子,沈彻。 烛心炸开星火,林梦秋眨着眼无措的对上了来人,就在她几步远。 沈彻坐在青黑色的轮椅上,黑袍玉带,面容苍白瘦削,五官深隽犀利,根本不像传言那般丑陋,反而是世无其二的绝艳冷峻。 他只是这么坐着,压力便如排山倒海的倾涌而来,甚至让人忽略了他的残缺。 是了,他本就是天之骄子,是恣意潇洒纵马长歌的翩翩公子。 即便受了伤跌落泥泽,却依旧是她遥不可及的谪仙人。 林梦秋一时看得失了神,直到耳边响起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 「小心你的眼珠子。」 林梦秋这才想到,沈彻受伤后最厌恶的肯定是别人过多的关注。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撇开了脸,想要说抱歉的话,可又想起来她现在是姐姐,太急着开口反而会露馅。 只能想象,此刻若是姐姐会怎么说怎做,停顿片刻后,面色恭敬的看着沈彻。 柔声道:「妾身见过世子爷。」 「胆子倒是不小。」冰冷的声音里还带着讥讽和讥诮,话音落下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林梦秋这才看清楚,方才挑开她盖头的铁器看着是拐杖,其实是柄剑,此刻剑已出鞘。 利剑破风而来,直直的抵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处,她此处的肌肤最是娇柔,这么一碰就出现了浅浅的血痕。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迷茫的望着沈彻。 他浑身上下带着强烈的戾气,一双狭长的凤眼冰冷的盯着她,那眼神就像是阴翳的蛇,所及之处遍骨生寒。 眼前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娇而不媚的眼眸平添了几分灵动,火红的嫁衣穿在她纤弱的身上,更显肤若凝脂暖如美玉的美艳,乌黑的长发尽数盘起,低头间露出一截脖颈,纤细白皙好似一掐便会断。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握紧的手掌上,眸色微凝,嘴角勾起肆虐的笑。 哦?难怪胆子不小。 手里攥了东西,想行刺? 见她不说话,沈彻双眸赤红发黯,手上的利剑也往前一分,瞬间血珠顺着剑身沁出。 阴郁凌厉的盯着她的手掌,一字一句道:「把手松开。」 林梦秋被他发怒的样子怔住了,根本忘了解释,木然的打开了手掌,被她紧紧攥着的枣子从指缝间滚落,最后落到了沈彻的双膝之上。 同时她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颤颤巍巍像奶猫的呜咽声:「世子,我饿了。」 用枣子?行刺? 沈彻:…… 话音落下,林梦秋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脚趾下意识的蜷缩,脸上红的发烫。 实在是太太太丢人了,尤其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恨不得找个枕头把自己给捂死。 假若做这事的是她,倒还说的过去,可她现在是林梦媛。 林梦媛从小就食不言寝不语,说话做事最是规矩得体,是众人口中最完美的大家闺秀。 她是绝不会偷吃东西,还被人发现的! 宋氏从小就不拘着她学规矩,养的她活泼天真,每每看到大姐姐被女先生拘着读书写字,她还会在心底偷乐,以为是母亲偏爱小女儿。 等十二岁后,她才渐渐明白过来,放纵溺爱不一定就是宠爱,还有可能是想将其养废。 第6章 林梦秋之前还信心满满,不过就是伪装而已,她装了这么多年沉默胆怯,从未被人发现破绽,谁能想到替嫁第一天就当场露馅。 她的脑子里划过无数的下场,甚至还有身穿嫁衣被人丢出王府的画面,她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都怪她贪吃,少吃一颗枣又饿不死,现在怎么办? 林梦秋正焦急地想着如何补救,就听见一声冷笑,接着便是利剑回鞘的声音,抵在她脖子上的长剑被收了回去。 坐在轮椅上的沈彻依旧是寒着脸,原本发红的眼眸恢复了些许清明,只是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既然没有所谓的行刺,人也见过了,沈彻就转动轮椅转身要走,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在这浪费时间。 沈彻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影依旧挺拔锋利,给人无形的压迫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已经到了几步外,也就能解释方才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的靠近。 他没杀她,但也没正眼瞧过她,是厌恶她了吗? 可他却是林梦秋心心念念了一辈子的人,隔世再见,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看着沈彻要走,林梦秋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起身追了上去。 只是坐得太久脚有点麻,林梦秋刚站起身便绊到了脚踏,身形一晃,满头的珠玉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叮咛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好在她的反应快,晃动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子,而沈彻早已绕开了屏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也没时间去整理凌乱的发冠,提着衣裙追了出去。 眼看着沈彻快要到门边,林梦秋只得加快了脚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世子,您等等。」 林梦秋原以为沈彻肯定不会搭理她,毕竟他连片刻停顿都没有,可没想到他突然转身停下。 阴冷的眸子里布满了不耐。 林梦秋虽然看见了,却止不住往前的惯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向前倾,双膝一软直直的跪了下去,在脑袋低垂之前,她好似看见沈彻冷漠的将轮椅往后移了一步。 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响起,她已经跪趴在了地上,膝盖好似撞到了冰冷的硬物,疼得她直抽气。 唯一算好的是,她的脑袋不知撞在了何处软软的地方,并不疼,甚至鼻息间还能闻见一股冷冽的幽香。 林梦秋的膝盖阵阵抽疼,靠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她只能凭借本能的抓住身边的东西,混乱间她好似摸到了什么又软又硬的东西,她的手指还下意识的收拢捏了捏。 而后她听见沈彻的声音响起。 「找死?」 这声音比方才还要阴森冷厉,甚至带着浓浓的戾气。 林梦秋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沈彻的那张脸,阴翳狰狞,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两人四目相对,她迷茫的停顿了片刻。 而后视线往下移了三分,她的膝盖正好磕在了轮椅的踏脚处,至于手掌则是紧紧的抓在了沈彻的小腿上,难怪触感有些不同。 又因为她手指的收拢,不自觉的将沈彻青黑色的裤腿攥着往上提,露出了一截小腿。 虽然只是慌乱中的一瞥,但那画面依旧是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苍白毫无血色,是那种许久未见阳光不健康的白,羸弱消瘦,她方才的触感下,似乎还能感觉到些许萎缩。 这是林梦秋头次直面他的伤口,带给她的是极致的冲击力,她心中那个盛气傲然的少年郎,真的从云端跌落。 他只能依仗轮椅拐杖,甚至无法站立行走。 光是这么想着,她的心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的疼,水汽弥漫着秋瞳,瞬间就红了眼眶。 可沈彻感受不到这份痛苦,他只有被触碰了逆鳞的愤怒和戾气,见林梦秋红了眼,还以为是她被他的腿给惊吓住了,用掌心的内力毫不留情的将她重重推开。 她和其他人没有区别,一样该死。 林梦秋被他的内力给推开,身子向后仰,整个人摔在了地面上,她的手肘脚踝毫无准备的擦过地面,瞬间破了皮,血丝混着皮肉翻涌。 这疼痛也让她恢复了理智,沈彻是如此骄傲不羁的人,便是被人盯着看都会发怒,更何况是被人触碰到了小腿。 难怪他会生气,比起被人盯着看,触碰他的伤疤才是真的触碰了他的逆鳞。 林梦秋勉强的撑着地面坐起,这会她也不觉得身上疼了,只是不敢去看他的脸,怕再引起他的反感,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字一句无比诚挚的表达她的愧疚和歉意。 「妾身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是妾身行事太过鲁莽手脚笨拙,不论世子要如何惩罚,妾身都甘愿领罚,只要世子能消气。」 第7章 既然她没能重生回伤害发生的时刻,那她希望守护他的尊严,不让任何人触碰他的伤痕。 轮椅往前滚了两圈,冰冷的铁器在地面划过,沈彻毫无预兆的在她面前停下,而后下巴就被修长冰冷的手指给生生掐住,逼迫着她抬头。 「看着我。」 林梦秋不得不看向他,沈彻凤眼微微眯起,墨染般的眸子幽深发暗,像是淬了毒,让人遍体生寒。 「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肤若凝脂轻轻一碰都会留下红痕,更何况沈彻的力道好似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掐碎。 林梦秋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专注的回望着他。 他的身上有种摄人心魄的能力,让她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家父工部侍郎林剑青,妾身林梦媛,是世子刚过门的妻子。」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在沈彻看来,她应该和以前的那些人一样,虚假伪善谄媚,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东西,就喜欢用这样的言语来麻痹他。 言语和神情都会骗人,唯独眼睛骗不了人。 沈彻想从她的眼里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厌恶,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神纯澈的像是火焰,明媚又炙热,与他的阴冷完全相反,那温度像是会蔓延,一点点的燃烧着他的肌肤。 ‘烫’的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手。 冷冰冰的丢下一句:「管好你的眼睛和手,不要来烦我,你便能多活些时日。」 说完就和来时那般,控制着轮椅毫无声息的又离开了,只留下清冽的幽香,证明方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看见沈彻出来,屋外候着的侍从赶忙上前为他打伞,而站在两侧的丫鬟们则是迅速的低下头,牙关打着颤。 听闻世子刚受伤时,有不知死活的下人盯着世子的腿脚看,被活活剜眼断腿,从那之后府内便再无人敢非议偷看世子。 直到沈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丫鬟们才敢喘着气抬起头,轻手轻脚的往内屋去伺候世子妃。 沈彻走后,屋内又陷入了寂静。 林梦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跪坐着,直到丫鬟们上前,扶着她起身。 「奴婢绿拂,见过世子妃,奴婢伺候您更衣。」 丫鬟们好似早就习惯了世子和世子妃分睡两屋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动作熟练的去准备浴桶和整理床榻。 等坐到了妆匣镜前,绿拂为她卸下珠冠,才看见她脖颈上的血痕,伤口还在冒血珠,绿拂屈膝悄声道:「主子怎么不早些说,奴婢这就去取药膏。」 林梦秋对着镜子看了眼伤口,有点长,却不深,只是衬着她白皙的肌肤显得很是可怖。 但她不想在新婚当夜就传出沈彻伤她的消息,这会对沈彻不利。 故而等上完药,便拉住绿拂轻声交代:「若是有人问起,你只需说,这伤口是我自己不小心划伤的,旁的一律不说。」说完朝着绿拂温和的浅笑。 她和林梦媛换身份,红杏还留在林家,她得等回门那日才能把红杏带过来,现在只能先用王府的下人。 绿拂愣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是划伤而是剑伤,而且全府上下都知道,世子脾气暴躁,何时会发怒都说不准,可世子妃却要替他瞒着。 对上林梦秋温柔的笑,绿拂认真的点了点头,就连她也感觉到了,这位世子妃好似与前头几位全然不同。 「是,奴婢明白,世子妃放心,奴婢绝不会有半句多嘴。」 林梦秋这才点了点头,洗过澡擦了药,一番折腾后她也不饿了,早早的要上床歇息。 「世子妃,合卺酒该怎么办?」 沈彻到最后也没喝,好似还有些讨厌她了。 但不管如何,她总是有惊无险的嫁入了沈家,她会扮演好他的妻,努力让他少讨厌一点。 酒未饮尽,礼便不成。 林梦秋前世没喝过酒,此刻却毫不犹豫的接过托盘里的酒杯。 「我替世子喝。」 一连将两杯酒都饮尽,才晕乎乎的躺上床。 等床幔轻轻的放下,林梦秋才红着脸闭上了眼,酒也没想象中那么难喝,尤其还是与他的合卺酒。 有点甜还有点辣。 睡梦间,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口中低低的呢喃着,「夫君。」 ☆☆☆ 沈彻回了自己的院子,他的屋子除了黑便是白,没有任何别的色彩和装饰,甚至连一面铜镜都没有。 侍从阿四上前替他换下外衣,正要仔细挂好,便听见他冷淡的道:「将这些衣物拿出去烧了。」 「爷,这是老太妃刚命人新制的,您只穿了一回……」 「你今日的话太多了。」 第8章 沈彻只要一想起方才被人触碰过的衣物,就觉得厌恶非常,不仅是她,他厌恶所有碰触他的人。 阿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揣着满怀的衣物跑出去烧了,又吩咐下人将早就煮好的热水提进屋。 下人手忙脚乱的倒好了汤浴,恭敬地出来请他去沐浴。 「出去。」 沈彻沐浴不需要任何人伺候,等下人关上门后,他才草草解开系带,双掌朝下运气,眨眼功夫便稳稳的进了浴桶内。 他不喜欢明亮的环境,屋内只点了几根烛火,他便沐浴在这昏暗的烛光下。 直到夜风拂过窗牖,吹散了水面上漂浮着的些许草药。 今日的草药比往日少了半数。 沈彻的目光便透过水面看到了自己的小腿,大夫时常为他施针,再加上持续的浸泡草药,早已千疮百孔,那节毫无知觉的小腿此刻看上去格外的苍白羸弱。 只看了一眼,他便猛地闭上了眼。 自嘲的勾起一丝冷笑,连他自己都不愿意看的东西,何况是别人。 他泡了不到半刻,再睁眼时已经抽出布巾擦干了水珠,只是他的脑海中还停留着方才的画面,动作就有些许的停顿,出浴桶时险些被绊倒。 一声巨响,浴桶应声倾倒,阿四冲进来时,沈彻已经披着袍子背对着他坐在榻上。 昏暗的烛光笼罩在他清瘦的脊背上,显得无比寂寥,看得阿四愣了愣。 他是从小就跟着世子的,他见过十五岁的世子奔袭千里,一人一剑挑掉数个山贼窝,也见过十六岁的世子御前与武状元比试,连着数年将人打落马下。 小小的王府早已关不住世子的雄心,他私自去往边疆,隐瞒家世姓名,从伍长一步步的到百夫长都统乃至牙将。 阿四至今都记得世子在黄沙中纵马飞驰,杀敌百千浑身浴血时的英姿。 他也相信,终有一日,世子会收疆域,百战死,让蛮夷止步于饮马之河,闻他之名便丧胆而降。 只可惜,世子遭奸人陷害,梦碎马下,不得不被困在这四方小院,空有满腔热血和本事,却无处施展。 看着破裂的浴桶和满地的浴汤,阿四这才回过神来。 「爷,这是怎么了?」 「今日的汤浴是何人准备的。」 沈彻的声音冷厉,听的阿四忍不住发颤,「今日下了雨,可能是小童一时疏忽,忘了将草药收回来……」 不等阿四说完,沈彻阴郁发寒的声音响起,「将那人拖出去杖责四十,逐出王府。」 沈彻一贯说一不二,在他面前不论是谁犯错都是同罪,绝无半分情面可言。 阿四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错了就得罚,不敢为那小童求情,恭敬的退了出去,随后院子里就响起了杖责的击打声。 沈彻才收回冰冷的目光,喊了袁成进屋。 「去林家,查查林梦媛的底细。」 「是。」 寒风从瓦缝间呼啸而来,祠堂内阴湿凄冷,林梦秋穿着单薄的衣袄跪在蒲团上。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半个多月了,不让她见外人,也没人同她说话,明明她才是那个受害的人,可所有人的目光却是失望和嫌恶。 林梦秋被冻的浑噩不清,也曾多次想要轻生,唯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便是找到真相,她不愿意带着污名屈辱而死。 房门被推开,一个瓷碗被放在了地上,而后又再次合上。 每日午时,会有婆子来送一次饭,林梦秋像一缕游魂到了门边,就算再难下咽她也会吃完,没有气力就会倒下就永远无法逃出去。 她麻木的往口中塞着馒头,但没想到今日婆子并未走远,正在与路过的丫鬟说闲话。 「林家的姑娘都是命苦,大姑娘如此贤德却嫁了这么个魔头,南阳王世子谋逆,京中大乱,只怕接下去是没得安宁了,还好大姑娘提前逃出来了,不然只怕也要葬送在王府了。」 林梦秋空洞无神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光亮,她丢开了手中的瓷碗,拼命的去拉门锁。 大约是她一直未曾离开过祠堂半步,又恰逢大乱,今日婆子竟然忘了上锁,居然被林梦秋给强行推开了门。 「你们在说谁,谁谋逆?」 「二姑娘?您怎么出来了,没有夫人的准许,您不能离开祠堂半步。」 「我问你们,谁谋逆!」林梦秋惨白着脸,声音却格外的尖利。 或许是被林梦秋的模样给唬到了,婆子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南阳王世子沈彻,昨日杀进皇宫谋逆弑君。」 「那他现在人呢?」 「据说身中数箭血肉模糊,这样的魔头自然是死了。」 林梦秋腿脚发软,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要救他,而后不管不顾的推开婆子的手往外跑。 第9章 只可惜,不论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去,没人能听见她的哭喊。 林梦秋猛地睁开眼,望着陌生的屋子有片刻的失神,等她撑着床榻坐起,屏风外的绿拂已经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 「世子妃您醒了?」 绿拂掀开幔帘就看见蹙眉垂泪的林梦秋,不得不说,世子妃生的着实是美,眉黛春山,秋水翦瞳,尤其是右眼下的泪痣,更显得楚楚动人。 饶是见多了美人的绿拂,也看得痴了。 洞房花烛夜,世子却不在房中,世子妃定是心中难过吧,不然也不会满脸是泪。 林梦秋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她不仅重生了,还与林梦媛瞒天过海,替她嫁入了南阳王府。 见绿拂盯着自己看,就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便拂去脸上的泪痕,轻声细语的道:「头次离家心中不安,让你看笑话了,这会什么时辰了?」 绿拂原是老太妃身边的丫鬟,因为懂事有眼力见才被挑来伺候世子妃,自然是善解人意,知道世子妃这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哭过,便撇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天还未亮,老太妃那边规矩是辰时问安,这会还早,世子妃要不要再睡会?」 梦里的种种格外真实,压得她喘不过气,也就没了困意,「一会要去敬茶,还是不睡了,让人进来替我梳洗更衣吧。」 新婚后第一日要给长辈奉茶认亲,妆容既不可太素简也不可过于繁重。 林梦秋挑了件高领的大红色石榴花褙子,正好能遮住她脖子上的伤口,再让丫鬟梳了简单的燕尾圆髻,发间点缀着衔丝花叶红宝石发钗,不显繁重却处处透着精致。 她的眉眼过于明媚妖艳,便只描眉,而后用脂粉细细的遮去了泪痣,等穿戴好再瞧,宛若出水芙蓉般清丽温婉。 林梦秋对着镜子出神,她前世被关祠堂根本不知道沈彻为何谋反,而且她还记得一个细节,姐姐提前逃了出来,或许和她姐姐也有关系…… 「世子妃可真美,便是比京城第一美人还要美。」 听到绿拂的声音,林梦秋才回过神来,适时的弯眼浅笑,看着时辰尚早,便拉着她的手问府上的情况。 沈彻的生母曹氏是当今皇后的亲妹妹,早些年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两人情投意合,可少年郎想要先立业后成家,曹氏便一直等他,只可惜少年郎随军出征再未回来。 彼时当今圣上登基,他的几个兄弟或被猜忌或被派往封地,唯有当时还是五皇子的南阳王,求娶了曹氏,得到了圣上的信任和重用,被封为南阳王驻守封地。 成亲后两人相敬如宾,只可惜曹氏身子弱,生沈彻时又落下了病根,在他两岁时便早逝了。为了家中幼子,南阳王在曹氏离世三年后才娶了自家表妹陈蓉为继室。 为了表示对曹氏的敬重,南阳王未给陈蓉请封王妃,王府下人见了陈蓉只喊夫人。 边境西戎蛮夷猖獗,南阳王从封地又去了战场,领兵出征已有数年,如今府上最为尊贵的便是老太妃王氏,而陈氏则在旁帮衬着管家。 除了这两位外,沈彻还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姨娘所出的庶子沈少仪今年十九,在翰林院领个闲差,一个是陈氏所出的嫡子沈少钦,今年十五还在国子监读书。 昨日替沈彻拜堂的便是沈少钦,拜完堂后,他又匆匆的赶回了国子监。 绿拂说完见林梦秋眉头紧锁,便低声劝慰,「世子妃不必太过担忧,老太妃是再和蔼不过的,夫人更是全京城少有的好脾气,从来不会有一句重话,等瞧见世子妃定是喜欢的不得了。」 这些倒与林梦秋前世所知的相差不多,当时姐姐说了这门亲事,母亲便将南阳王府上下都了解了一遍。 他们以为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偶尔撞见她去请安,也不会特意避开她,却没想到只要与沈彻有关,事无巨细她都牢牢的记在了心中。 唯一她觉得蹊跷的便是,她出事前几个月,沈彻不知为何,突然浑身是血的提剑闯进了陈氏的院子,等到南阳王赶到时陈氏早已血溅当场。 当时她就想以见姐姐的名义,去一趟王府,只可惜没能如愿。 她是无脑信沈彻的,她相信她的恩人绝不会无缘由的要杀陈氏,一定是陈氏做了什么坏事。 故而有这件事在,让林梦秋对这所谓全京城脾气最好的陈夫人有很大的疑心。 而且在她死之前,亲耳听到她们说,沈彻彻底的疯魔。 他带着亲卫杀上了金銮殿,无人能挡他一步,可他却没坐上那个位置,那日皇宫血流漂杵,他以血肉之躯屠尽一切阻他之人,最后身中数箭倒在了最高处。 她分明记得,沈彻第二次救她的时候,虽然暴戾但未曾失去理智的疯狂,她不知道沈彻经历了什么,但她想试试能否也改变他前世的结局。 第10章 就算改变不了,她也想要在他最痛苦的时候,陪在他身边。 「绿拂,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初到王府什么都不懂,可要闹笑话了,以后也还要你多多帮我才好。」林梦秋牵着绿拂的手,诚挚的道,说完还冲着小姑娘柔柔的笑。 被林梦秋用如此毫无保留的信赖眼神看着,绿拂小脸慢慢的红了,她突然能理解那些公子哥为了博美人一笑豪掷千金的心情了,此刻便是让她掏心肝她也愿意。 「只要世子妃不嫌弃奴婢粗苯,奴婢愿意一直伺候您。」 之后绿拂又说了些关于府上的事情,明显就比方才要更用心,也更细致。 等到天色大亮,绿拂便引着林梦秋往老太妃的春熙堂去。 还未进门,就能听见堂内传来说笑声,左右两边的丫鬟齐齐向她行礼,而后掀开布帘请她进屋。 即便已经入春,京中依旧冷得很,堂内烧着炭盆,林梦秋踏进门内便感觉到了暖意。 堂内正中间坐着一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身穿红紫色长袄,头戴珠玉抹额,手里攥着佛珠,面容和善只是精神略显疲惫,她进屋之前,正在听旁边人说话,听见动静便直直的朝她看来。 原本半眯着的眼,在看到林梦秋那刻有了精神,「这便是彻儿媳妇吧,这身衣裳穿着喜庆好看,快到我身边来,让我仔细瞧瞧。」 林梦秋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快步的到了老太妃跟前福身行礼,「孙媳给祖母问安。」 「快起来快起来,你坐我身旁离得近些。」 老太妃脸上带着笑,拉着她往自己身边坐,更是拉着她的手左右的看不够,「你母亲没骗人,真真是画上的人,与我彻儿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林梦秋不敢真与老太妃坐一张椅子,便只挨着座椅的边缘,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见老太妃是真的喜欢她,心底也有了些暖意。 她没有祖母,外祖母虽然待她好,但也只是物质上的好,从未过于亲近,更不会像老太妃这般搂着她心肝儿一般的满心满眼的喜欢,她头次有种被人捧在掌心珍视的感觉,眉眼嘴角都忍不住的想要笑。 她也喜欢这位和善的祖母。 坐在旁边的美妇人见此也笑着打趣,「这下可好,世子妃一来,我在母亲这可就失宠了。」 老太妃像是才想起她来,拉着林梦秋给她介绍,「这是你母亲,平日里都是她帮我操持家务,以后你缺什么只管与她说。」 这便是陈氏了,陈氏今年不过三十有四,穿着打扮却十分的低调素雅,从她进屋起就一直在笑,难怪旁人都道她持家辛苦脾气和善。 若不是林梦秋对她有疑,只怕也会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儿媳见过母亲。」 林梦秋又规矩的起身向陈氏见礼,陈氏不等她福身便亲自来扶她,「还不到认亲的时候呢,快些坐下,这么花儿似的小姑娘我可喜欢的紧,以后少不得要向母亲讨来说话。」 陈氏身边还坐着个消瘦的女子,穿金戴银好不气派,林梦秋一时不知此人是谁。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那女子先起身向她福了福身子,「香筎见过嫂子,早就听闻嫂子美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世子好福气。」 林梦秋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沈彻二弟沈少仪的妻子,是翰林院大学士周大人的次女周香筎。 「弟妹谬赞了,弟妹才是国色天香。」说着便将早就准备的礼物送给了周香筎。 这么一来人也就认全了,果真如她母亲所说,沈家人员简单,只是日子过起来,就不知道是否也这么简单了。 又说了一会话,等时辰到了,便正式开始认亲礼。 林梦秋先向老太妃敬茶,老太妃笑眯眯的喝过茶,让她身边的王妈妈送上一对玉镯,光看成色便知是难得的好玉。 她道了谢手下玉镯,接着是向已故的曹氏牌位敬茶,这也是表示对曹氏的尊敬。 最后才是给陈氏敬茶,陈氏也送上了准备好的珍珠头面,满目琳琅看着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等到认亲结束后,陈氏就提出要陪老太妃打叶子牌,「平时我们三人都凑不齐牌,如今你来了,也有人陪我们玩了。」 林梦秋不太会玩,就还是由王妈妈上场,她坐在老太妃旁边看着学。 中途有个婆子轻声的到老太妃耳边说了句什么,别人或许听不清,林梦秋却因为挨着近,听的一清二楚。 「世子说是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您,这几日便不来向您请安了。」 「怎么如此不小心,大夫看过了没?」 「大夫来了,只是世子未见。」 「……」 虽然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但之后林梦秋就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脑子里只记着他病了这件事。 第11章 眼前还浮现出昨夜他离去时,消瘦的背脊。 世子怎么突然就病了? 等用了午膳,她们离开春熙堂要回后院时,林梦秋突然停住了脚步,咬着下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悄悄的拉住绿拂。 「你可知道世子的书房在何处?」 林梦秋走后,陈氏还留在屋内侍奉老太妃。 她捧了本戏文靠坐在塌边,轻声细语的读给老太妃听。 老太妃闭着眼听了两段就挥手喊了停,「彻儿昨夜还是歇在书房的?」 陈氏从榻上站起,微低着脑袋没有回话,而是身旁的王妈妈上前小声道:「世子戌时去过新房,但没待多久又回去了,今早世子妃房里的丫鬟把元帕送来了。」 说着就有小丫鬟把锦盒递上来,老太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期待的看了一眼,等看到洁净如新的元帕才失望的叹气,「罢了,这事也急不得,终究要彻儿愿意才行。」 「老奴瞧着世子妃是个好的,不仅容貌万里挑一,脾气也是难得的温婉,世子这是还不了解呢,等多相处几日,定是会喜欢的。」 提到林梦秋,老太妃满意的笑着点头,昨夜她受伤的事自以为瞒的很好,可当时屋内动静这般大,又取了膏药,哪里能瞒得住她。 老太妃一夜睡不好,生怕刚嫁进来的新娘子就要闹着回家,没想到林梦秋不仅没声张,还把伤口藏了起来,这是不想被人知道沈彻伤了她。 不管是她自己不想丢面子,还是不愿意再添沈彻的恶名,都足够让老太妃欣喜的。 「我也瞧着是个好的,比前头几个安分懂事,我这会还吊着一口气,能照看着彻儿,只盼着我闭眼了,彻儿身边能有个真心待他的人。」 「母亲又说胡话了,您定会长命百岁,将来南阳王府的小曾孙还等着您来宠呢。」 老太妃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也不必对彻儿的事如此避讳,不管怎么说,这次也是你给彻儿寻了门好亲事。」 「儿媳也盼着世子能和世子妃和和美美。」 陈氏面上带着温和的笑,袖子下另一只手的指甲却深入掌心,事情好似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 ☆☆☆ 南阳王府比林家大得多,而且这是圣上御赐的宅邸,与京中其他的庭院皆有不同,采用的是江南园林的布景。 以亭台轩榭的错落配以假山池沼,再用花墙长廊来加深层次,漫步在这后院间让林梦秋仿佛回到了苏州。 不得不说,十二岁之前是她最天真快活的日子,可她欢喜却并不留恋,因为十二岁那年,让她遇见了沈彻。 沈彻是她此生唯一的光和信仰。 没过多久,绿拂停下了脚步,林梦秋看见了院落的轮廓,此处应是王府最深的角落,周围格外的僻静,即便是来往的下人也都是低着头缩着脖子。 风吹过竹林响起沙沙的声响,就连绿拂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世子妃,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世子不喜欢有人打扰他。」 林梦秋心里也有些发憷,但一想到他病了,就想来见他,前世碍着身份,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见他,她压不住心中的念想。 而且来之前,她让绿拂带她去了趟厨房。 出事后她体虚多病,便在房中装受了惊不敢出门,自然也不能读书写字或是针线女红,闲着无事便日日翻看药方和医书。 久病成医,还真叫她摸出些许心得来,风寒也是她往日时常得的,虽是小症,但若是拖着早晚会成大疾。 她亲自盯着下人,从抓药到煎药再到药碗放进食盒内,一步不落。 「我想试试,若是世子实在不愿意见我,能让我把药送进去也好,我只想知道他没事。」 林梦秋说的动情,绿拂被她诚挚的眼神所打败,咬着牙同意了,没人能拒绝的了这样的眼神。 林梦秋没让其他下人跟着,就他们两人到了院子门口,刚要往里,就有人伸手将她们拦下。 守门的侍卫身穿盔甲手握利刃,也不说话,就黑着脸瞪着她们,浑身上下透着寒意。 本朝有规矩王公贵族也不可私下手握重兵,唯独沈彻因着在战场受伤,陛下特许他可破例,他的手下有支亲卫军,都是同他上过战场的铁血战士。 这些侍卫虽然冷冰冰不苟言笑,但林梦秋却不觉得害怕,他们身上透着和沈彻相似的气息。 「这位大人,烦请通禀世子一声,就说是世子妃前来探望。」 绿拂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可那侍卫丝毫未动,浑然未将这位世子妃放在眼里。 林梦秋像是没感觉到自己被轻视,依旧是带着温和的浅笑,一副大家闺秀得体大度的样子,「没事,我们在这外面等一等吧。」 第12章 以沈彻的行事作风,他的地盘便是多了只鸟雀他都能了如指掌,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故而不必她说,也定会有人去传消息,她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 院内,阿四从侍卫口中知道了林梦秋来的消息,脸色有些古怪。 他昨夜就在新房外等着世子,自然从动静里知道世子动了手,而且世子回院子后心情很差,为此还罚了人,不管怎么想都和这位世子妃脱不开干系。 阿四原以为,这位世子妃吃了教训应该会安分段时日,谁能想到今日就找上门了。 「爷,世子妃来了,就在院外,说是想要探望您。」 沈彻翻看着手中的信笺,袁成是亲卫军的领队,也是他最得力的亲信,一早便将关于林梦媛的消息都送了过来。 ‘林梦媛年十七,五岁开蒙七岁由教养嬷嬷教之礼数规矩。’ 一般大户人家才能请到放出宫的嬷嬷,林家为了教养这个女儿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然陈蓉替他选了这么一门好亲事,他自然不能辜负了这位继母的好意。 听到阿四的话,他的眼睛正好瞥到了信笺的最后,‘性格柔弱怕血。’ 想起昨夜那女子的模样,沈彻的眼里就闪过一丝的戏谑。 他已经警告过她,让她不要试图动什么心思,既然她不听警告,那便让她多长长记性。 「你方才去后院了。」沈彻好似没听见林梦秋来的话,反而提起了其他事。 这却让阿四浑身发颤的瞬间跪下,「爷,奴才擅作主张还请爷处罚。」 阿四是个心软的,平日沈彻罚了人,若不是罪大恶极者他都会私下关照一二,能不死就少死几个,也能让自家爷名声好些。 他总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沈彻发现,昨夜准备草药的小童被打,他也私下去看了,方才又送了药,一听后院他瞬间就明白过来了。 竟然被世子知道了。 不,或许,世子一直都知道,只是懒得去揭穿他。 世子的规矩一向都是求情者,共罚,包庇者,同罪。 尤其他还是世子的贴身侍从,他带头不守规矩,简直就是在打沈彻的脸。 明明是初春,阿四却感觉到汗不停地往下滴,很快就后背全湿,他的额头贴着地面,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也不敢求饶半句。 屋内静谧无声,过了许久才听到上首之人淡淡的道:「若还有下次,便自行去阿袁处领罚,现在先去将那人处置了。」 「是。」 林梦秋安静的站在院外,一身红色的衣裙衬得她身姿纤细柔美,在这松竹之间远远瞧着就像是红艳的杜鹃,美的如同一幅画。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听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 林梦秋以为是有好消息了,原本平静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好似有星辰点点落在她的眼眸,她满怀期待的往院门看去。 确实是有人出来了,领头的是阿四,后面跟着两个黑衣侍卫,他们好似在拖着什么东西,从地面上拖动时发出狰狞的声音。 等出了院门,林梦秋才看清楚,侍卫手里拖着的根本不是东西,而是一个人。 被拖动之人脸朝下,浑身都是血,尤其是下半身,被拖过时还留下了血痕。 林梦秋顿时愣住了,亮晶晶的双眼顿时蒙上了迷雾,而她身后的绿拂则是吓傻了。 手指紧紧的攥着林梦秋的手腕,整个人都在发颤,甚至她身上的害怕通过手指传到了林梦秋的身上。 看到血肉模糊的人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阿四看到了她们,居然朝着她们走了过来,连同身后拖着的人。 还未走近,绿拂就已经侧过身捂着嘴巴不敢看了,她怕再看就会吐出来。 死人了,世子又打死人了。 听见别人说和自己看到是完全不同的,好可怕,她不行了,她快喘不过气,她也要死了。 好在阿四在离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恭敬的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反应并没有绿拂那么大,她淡淡的露了个笑,温和的让阿四免礼。 她见过的杀戮和鲜血比这要可怖的多。 当年她是亲眼看着,那些朝夕相伴的人,在自己眼前被杀,鲜血充溢着她的眼,甚至有一段时间她每日梦中都是血红一片。 她是九死一生,从炼狱返回人间的,她根本就不怕这些。 而且就算世人都说沈彻嗜杀暴虐,她的心里也认定,沈彻绝不会滥杀无辜,她相信他。 故而看到那尸体时,林梦秋的第一反应是心疼,沈彻还在生病,怎么又有人惹他不高兴了。 若是她能在他身边那就好了,林梦秋忍不住的想。 第13章 阿四此刻也有些懵,他的任务是拖着此人故意来世子妃面前转一圈,吓唬吓唬这身娇体柔的娇小姐。 方才见着这尸体时,饶是见过不少死人的他都抽冷气,可世子妃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害怕? 甚至双眼亮亮的,看着有些惋惜……? 阿四咳了一声,林梦秋才猛地想起,她现在不是林梦秋,而是她的好姐姐林梦媛。 林梦媛可是从小被呵护着长大的,别说是见着死人看到血光,宋氏根本不舍得让她留下一点疤痕,便是磕着绊着都没有过,若此刻是她,应该和绿拂的反应一样才对。 现在装害怕,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面对阿四探究的目光,林梦秋都快急死了,恨不得立马哭出来,哭了好歹还能勉强忽悠过去。 可她越是紧张反而越是哭不出,怎么办?这才第二日,难道她又要露馅了! 被逼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扯着假笑,看向地上的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哦,也没什么,就是这小子不长眼惹怒了世子,世子妃莫怕,小的这就将人拖出去喂狗。」 林梦秋继续保持着淡定的笑,就连身后的绿拂都惊了,这么一个大血人,世子妃居然都不怕,还能笑盈盈的,真乃神人也! 阿四好奇极了,忍不住问道:「世子妃,您不怕吗?」 林梦秋疑惑的看他,「怕什么呀?」 「那个,那个人……他受了好重的伤,都,都是血,您不怕吗?」绿拂颤颤巍巍的在她身后轻声提醒道。 阿四探究的目光跟着落在林梦秋的身上,世子妃好像与传闻中恬静柔美的传闻有些出入。 就在阿四疑惑之时,便见林梦秋原本淡定的脸上升起了几分迷茫,而后诧异的盯着那具尸体看了一眼,最后瞪大了眼,捂住了唇退后了半步。 「我,我……」林梦秋的脸色瞬间惨白无血色,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阿四要回去交差,自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上前一步逼问道:「世子妃这是怎么了?」 林梦秋双眼湿漉漉的,双手发颤的捂着唇瓣,犹豫许久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低喃着道:「我有个难言之疾,除母亲外无人知晓,我从小便对颜色不太敏感,尤其是分不太清红色,时常会看做是深灰色……」 说着说着眼睛就更红了,美人垂泪好不可怜。 「还请,还请这位小哥能为我保密,千万别将我这病告诉世子,我怕世子会嫌我。这是小厨房给世子熬得去风寒的药汤,也劳烦小哥替我转交给世子。」 大约是觉得自己人前失态,赶紧的拿了帕子掩面侧过脸,一副深闺小女子被人知道了私密的羞耻模样。 便是阿四也于心不忍的点头,「世子妃放心,奴才定会替您保守秘密。」 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塞了他一个荷包,才由绿拂搀扶着转身离开了院子。 留下阿四提着食盒,整个人还有些懵。 等等,她刚刚说什么?难言之疾?分不清红和绿?这都是啥跟啥啊?! 阿四回过神来,抬了抬手,让侍卫将地上之人给拖走。 这浑身带血的人,是前日抓到想要偷窃世子公文的贼人,并非昨夜犯了错的小厮,那小厮方才已经从后门丢出去了。 离府之前,阿四还给他结了月钱,想必能留下性命。 世子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今日也算是这小厮走运,世子的气都撒在世子妃的身上,无暇管他。 阿四看着林梦秋远去的背影,有一句话来不及说出口,‘世子从不收来历不明的东西’,但东西都在这了,只得提着食盒返回了院子。 书房内,沈彻早已收了信笺,再过几日便是千秋宴,也就是皇后的寿辰,他作为皇后的亲外甥,定是要准备贺礼,届时还要进宫贺寿。 沈彻两年前在战场立下了赫赫战功,除了是南阳王世子外,还被御封镇西将军,是本朝最年轻的将军。 出事之后,他不喜人多的场合,陛下便将宗人府大理寺内,审不了查不清的案子全都交于他,他的阴厉雷霆手段让所有人闻风丧胆,也招惹了不少的仇家。 他就像是黑暗中的嗜血利刃,平日鲜少会出现在人前,也就是皇后有这般大的面子,能让他破例,他也绝不会让有心之人搅和了千秋宴。 「爷,世子妃已经走了。」 沈彻眼尾抬了抬,「哭了还是晕了?」 想象着林梦秋可能有的神情,沈彻嗤笑了一声,她那般端着架子的贵女,一定未曾见过这般可怖的场景,光是想想都觉得有意思。 早知道应该去瞧瞧,错过了一场好戏。 阿四缩着脖子舔了舔下唇,「都,都没有……」 第14章 「那便是疯了?若真如此经不住吓,倒也无趣。」他的指尖把玩着笔杆,脸上有几分的厌烦。 可没想到,阿四又摇了摇头,「也,也没疯,世子妃瞧见那死人,既未哭也未晕,甚至还……还笑了。」 咔擦一声,沈彻指间的笔杆应声断裂。 声音阴郁的道:「将她所说的每个字,都说与我听。」 阿四慌乱的跪下,不敢隐瞒,逐字逐句的将方才林梦秋的话复述了一遍,同样没忘了她的神态变化。 而沈彻阴翳发寒的眼眸,则是盯着那碗已经没有热气的药汤,露出了些许古怪的神色。 难言之疾?分辨不出色彩? 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哄? 「有趣。」沈彻嘴角带笑,眼神却是冰冷的,手指还在轻扣着桌案,那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世子这是生气了。 阿四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在心中为世子妃捏了把汗,能让世子生气的人,大抵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真是可惜了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 林梦秋带着绿拂一路不停地往回走,面上看着淡定一切如常,心跳却如鼓擂,方才她眼睛不眨的说着谎话时,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即便早已走出沈彻院子的范围,她也依旧紧绷着,片刻不敢松懈,就连步子也比往常要急促许多。 还好身边的绿拂也吓得够呛,恨不得飞奔离开这危险之地,根本没有心思去在意林梦秋的仪态。 走出后院的范围,再绕过花园,就又回到了熙春堂附近。 绿拂扶着双腿发软的林梦秋放慢了脚步,暗暗地松了口气,轻轻地唤了声:「世子妃,咱们回去吧。」 不知为何总有一种死里逃生的错觉。 林梦秋也跟着长出一口气,再看绿拂时,竟生出了几分内疚和愧疚来。 「吓着了吧?今日都是我不好,非要让你带我去,才撞上了这事,等会回去我让她们煎副安神的茶,你好好休息几日。」 绿拂从小在王府后院长大,也见过不少腌臜事,胆子不算小,而且方才捂眼睛捂得及时,只看了一眼,这会已经缓过来了。 见世子妃一副内疚自责的模样,有种莫名的暖意,她习惯了以主子为天的思想,别说只是带她去见世子,便是打骂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主子居然会向她致歉,尤其是世子妃的眼神澄澈认真,没有半句虚假的意思,顿时有种热血上涌的冲动,现在让她再回世子的院子,她也敢! 「奴婢不怕,奴婢打小就胆子大,方才只是太过突然未适应,现在已经无事了。」 见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林梦秋才放心下来,弯着眼浅浅的笑,「那你若是有不舒服,定要与我说。」 绿拂用力的点头,心中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的伺候世子妃,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才想起刚刚世子妃说她有隐疾的事。 世子妃如此完美优秀的人,患上这样的怪病,心中一定是难受极了。 绿拂忍不住的出声安抚:「世子妃放心,您的病奴婢一定会保守秘密,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你信我?」 这病是林梦秋之前在医书上瞧见的,名叫‘瞀視’,症状便是会分不清颜色,她也是一时情急,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而绿拂却乖乖的点头,「世子妃不管说什么奴婢都信。」 看着绿拂深信不疑的模样,林梦秋忍不住的叹气,要是沈彻也能有这么好骗那就好了。 危机还未彻底解除,林梦秋也没心情逛院子,正打算顺着原路回自己的院子,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见过嫂嫂。」 林梦秋抬头看去,只见一身墨绿色长袍的少年公子正迎面走来。 还不等她思索这人是谁,身边的绿拂已经福身行礼,唤了声:「二少爷。」 是二公子沈少仪,认亲时见过的周香筎便是他的妻子,不得不说,即便是庶出,他的五官也有几分神似沈彻,只是眉目间少了沈彻的傲骨,看着有几分阴柔。 但也称得上是容貌出众,尤其是他的那双桃花眼格外出挑。 关于沈彻的两个弟弟,她前世并未有太多的记忆,只是记得沈少仪的生母早逝,既然是沈彻的弟弟,她理应客气些。 「二弟。」 「香筎回来同我说,嫂嫂美若天仙,便是京中第一美人也不及嫂嫂分毫,我还当她是说笑,如今一见才知此言不虚。」 林梦秋还有个胞弟比她小一岁,小的时候两人关系很好,时常玩在一块,弟弟也喜欢黏在她身边。 直到他去了书院读书,两人一年也见不到几面,这才慢慢疏远了。 第15章 除了这个弟弟外,她鲜少与男子接触,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沈少仪看她的眼神太过炽热轻挑,让她有些不自在,而且用这样的话夸嫂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若是旁人她肯定转身就走了,但这是沈彻的弟弟,只能客气带着疏离的同他说话。 「弟妹才是灵动可人,二弟好福气。」 「香筎确实很好,就是被我宠的有些娇气,她说很是喜欢嫂嫂,以后若是扰了嫂嫂清净,我先替她赔个不是。」 说到周香筎,沈少仪的眼里带着温柔和缱绻,想必是很喜欢这个妻子,林梦秋暗暗松了口气,方才一定是她太过敏感误会了二弟。 「不会,我也很喜欢弟妹。我初来府上,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正想让弟妹多来找我玩,就怕弟妹会嫌我沉闷无趣。」 「那我回去和香筎说,她定是高兴的很。嫂嫂这是从大哥那边过来吗?听闻大哥染了风寒,我也正想前去探望,不知大哥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沈少仪自然而然的将话题带到了沈彻的身上,陪着林梦秋往她的院子走。 呵呵,她倒是也想知道他的病情如何,这不是见不着人嘛。 林梦秋当然不会直说,只能含糊的一笔带过,等到了她的院外,沈少仪就自然的停下了脚步。 「嫂嫂今日定是有很多事要忙,等嫂嫂空闲了,我再带着香筎来讨杯茶喝。」 有礼有节说话又风趣幽默,最重要的是一张与沈彻相似的脸,让林梦秋打消了之前对他的坏印象。 「好,那我可就等着你们了,二弟慢走。」 等沈少仪走后,林梦秋才带着绿拂回了院子。 昨日和今日都未曾有时间细细逛过,这会空了,便前后的转了一圈。 这是世子的院子,自然宽敞又别致。因着是在王府中轴线的东侧,林梦秋私下给它取名‘东小院’。 内宅宽阔,庭院里还种着很多花木,初春时节处处透着生机。 「两侧闲置的地方打算如何处理?」林梦秋说的是庭院两侧略显空白的部分。 「原本种了两棵樟树,但夫人说不吉利便移了,如今还空着呢,世子妃可有喜欢的?」林梦秋刚回院子,管事妈妈就匆匆赶来,讨好的跟着她仔细的介绍。 林梦秋的小院里种着两棵石榴树,到了秋日便能吃上香甜的果子,她思及此淡笑着道:「那便种上两棵石榴树吧。」 这方小院便是她接下来要生活的地方。 也是有沈彻的新家,一想到这,便让林梦秋的心中一片柔软。 管事妈妈姓刘,是王府中的老人,原先是伺候老太妃的,见了林梦秋恭敬的行礼,听闻她要种石榴树忙奉承着说好。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瞧瞧,咱们的世子妃这是想要为世子开枝散叶呢。 「老奴这便去吩咐下人,这两日便给种上,世子妃再逛逛,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老奴一并去办。」 之后刘妈妈便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召集在一块,让林梦秋认认人,又挑了两个规矩懂事的,跟着绿拂进内屋伺候。 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天也黑了下来。 用晚膳时,老太妃还特意让厨房送了菜来,说是吃着好,想让她也尝尝,明眼人都知道这是老太妃喜欢这位新世子妃呢,便更是小心伺候不敢怠慢了她。 晚膳后林梦秋没急着洗漱更衣,而是让绿拂在书房准备了笔墨。 从十二岁后,她每日睡前都会偷偷的用纸笔记录下每日发生的事。 起初是为了警醒自己提防周围的人,也怕自己随着年岁忘了曾经发生的事,到后来就养成了习惯,每日都要写。 重生后每日都过得心惊胆战,根本没有时间去写,正好今日寻了本新的簿子,便重新开始记录。 翻开第一页,林梦秋郑重的落笔。 三月十三晴 昨日见到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可惜夫君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过没关系,我会努力不让夫君讨厌的。 对了,合卺酒很好喝,要是能和夫君一起喝,那就更好了,期待以后能有机会补回来。 今日见了老太妃,很是慈祥温柔,不愧是夫君的祖母,以后我也会孝顺祖母。还见到了陈氏,这人瞧着便不简单,我绝不会让她有机会伤害夫君的。 另外,夫君病了,好心疼,居然还有人这个时候惹他生气,真想替夫君多踹他两脚,我要早日熟悉这里,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夫君! 写完后,林梦秋便将簿子锁进了匣子内藏好,这才安心的入睡。 明日定是更好的一天。 第二日林梦秋还是按时去给老太妃请安,除了准时出现的陈氏,这次还碰见了同样来请安的沈少仪夫妻。 第16章 陈氏自己也要晨昏定省,也就免去了她两边跑,每日只要来熙春堂一趟便可。 两边相互打了招呼,才坐下陪老太妃用早膳。 陈氏和林梦秋分坐在老太妃两侧,老太妃还亲自给林梦秋夹了一筷子的小菜,脸上挂着和蔼的笑,让她受宠若惊。 用过早膳后,众人便坐着陪老太妃说话,林梦秋依旧是坐在她的身边。 「吃的住着可都习惯?」 「多谢祖母关心,样样都好。」以前她要装胆怯,都是坐在人群的角落观察不说话,早就将周围人的秉性习惯摸了个透。 最熟悉的便是姐姐和母亲,此刻仿佛坐在这的便是那个温柔贤惠的林梦媛,便是老太妃那一双厉眼也挑不出一丝错来。 「那便好,刘妈妈是跟过彻儿娘的老人,办事妥帖,有她管着你院里的事,我也放心。」 听说刘妈妈是伺候过已逝王妃的,林梦秋就对她有了好感,柔柔的说好。 又坐了一会,老太妃才想起了件事,拉着林梦秋的手有些愧疚的道:「这几日春寒反倒比前些日子还要冷,彻儿这病来的凶,文大夫说这几日都不能外出,明日你回门,只怕他是没办法陪你去了。」 回门可是大事,让新嫁娘自己一个人回去,外头指不定要如何的笑话她,实在是打她的脸。 老太妃怕她不高兴,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没想到林梦秋的第一反应是焦急的问:「世子可是有大碍?都是孙媳不好,孙媳应该在旁伺候世子的。」 老太妃顿时就笑开了,下意识的放软了声调,「你别担心,他的身子一向如此,文大夫说让他静养几日不要吹风,等过几日便好。」 林梦秋听说没事才放心下来,乖巧温吞的道:「我不要紧,世子的病才是重中之重,万事都听大夫的。」 老太妃以前只是一不得宠的嫔妃,南阳王开府后才被接出宫,别的或许不擅长,但她这双眼最是识人。 林梦秋眼里真诚的担忧也落在了她的眼中,昨日林梦秋去后院的事,自然瞒不过她,再加今日她对沈彻的关心,都让老太妃感到欣喜。 终于能有个真心实意之人,能够陪伴彻儿左右了。 「你是个好孩子,祖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听说亲家喜欢鱼唇海参等海味,我特意让人准备了,你先带回去,若是吃着喜欢,下回再让人送去。」 说着就让王妈妈将礼单拿了出来,这些原本是他们小夫妻关上门房内商议的事,如今只能落在了老太妃的身上。 林梦秋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笑,只是在看到礼单时,适当的红了脸,规矩又羞赧的匆匆看了一眼,「都由祖母做主,孙媳觉得样样都好。」 她如此通情达理更是让老太妃高兴,「听闻你还有个妹妹?下回有机会带来我瞧瞧,你如此的讨喜,想必妹妹也是个可人儿。」 林梦秋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但好在她的反应快,没有漏出丝毫的破绽,神色不改依旧腼腆的笑着:「二妹妹身子弱,鲜少出来走动,若是知道祖母想见她,定是欢喜万分,待我回去便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老太妃本就是随口提起,听说她身子弱也不强求,就说起了其他事。 「对了,你一个人回去总是不方便,这两日正好少仪休沐,明日让他送你回去。」 见老太妃不再提起妹妹的事,林梦秋才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老太妃是何等人,肯定不会在意林家是否有个妹妹,定是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她才会随口问出。 林梦秋这才多留了个心眼,眼睛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周边的人,她发现听到妹妹时,陈氏的神色有些古怪。 难道是陈氏?她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目的? 当初便是陈氏上门为沈彻选定了这桩亲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林梦秋沉着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起身朝老太妃福了福身,又朝沈少仪微微颔首:「那就辛苦二弟跑一趟了。」 「何来辛苦一说,我这是替大哥跑喜事呢,没准到了嫂嫂家中,还能讨个红封,也就是三弟还在读书,不然如此好事还轮不上我。」 闻言,老太妃搂着林梦秋笑成一团,「瞧瞧,这是怪我老人家不疼他呢,好好好,你为你大哥跑一趟,祖母给你红封。」 笑闹间,明日回门的事便如此定下了。 林梦秋担心多说多做会容易暴露,从熙春堂出来后就回了东小院,一整日都在熟悉府内事宜,没有再外出过。 期间老太妃送过一次糕点,陈氏则是送了两个丫头,林梦秋不敢拒绝,更不敢放在屋内,只是让绿拂带着,做个三等丫鬟跑跑腿。 当夜用过晚膳,她又打开了簿子,认真的在上面写到。 第17章 三月十四晴。 依旧是没有见到夫君的一天,听祖母说夫君病得很重,好想去陪陪他,就算不行,远远看一眼也好。呜呜呜,真不想回家,我喜欢这个有夫君的新家。 今日观察陈氏又有新发现,她果然心怀鬼胎,她好像知道些我得什么事,我得多留个心眼,绝不能让她发现秘密。 睡前许个愿,希望明天就能见到夫君。 林梦秋写东西的时候不用人伺候,绿拂就等在隔断的多宝阁外,看着她挺直纤弱的背影,忍不住的感慨,世子妃果然是不可多得的才女,瞧瞧这用功的劲头,便叫人望尘莫及。 以后世子妃便是她最敬仰的人,谁都超越不了! 屋内的林梦秋什么都不知晓,锁上簿子心满意足的洗漱睡觉,梦里一定能和夫君见面的。 ☆☆☆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今日回门不必去请安,穿戴好便由沈少仪护送着从王府出发。 林家离得并不远,没过多久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沈少仪在马车旁道:「嫂嫂请下车。」 她还在云游,想着一会见了爹娘要说些什么,没成想这么快就到了,赶紧调整好表情往外走,为了防止被人看到脸,她今日以天寒为由特意带了顶帷帽出门。 外头沈少仪也已经整理好仪态,谦和有礼的朝她笑着伸手,想要扶她下马车。 林梦秋心里揣着事,下马车时便没多想,径直略过了沈少仪,将手递给了绿拂。 等落地,看到沈少仪尴尬的收回手,才反应过来,他是想扶她。 林梦秋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不妥当,看他尴尬还轻声说了句多谢二弟,而后未曾多停进了林府。 等反应过来才觉得哪里不对,他们是叔嫂的关系,今日又是她回门,若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叫旁人如何想? 林家的人如何想她倒是不在意,可若是传回王府,被老太妃若是世子知道了,会如何想她?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林梦秋便有些后怕,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沈少仪正在和林家的管事安排马车和礼物,并未有任何不妥。 难道是她想多了? 绿拂见她没动,轻声喊了一句,林梦秋才回过神来,带着人往宋氏的院子走去。 期间,见到她的下人都是驻足恭敬的行礼,言语间并未有半分慌乱。 她的这位母亲果真是好手段,她还以为今日能看出好戏,没想到林府竟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只能稳定心神继续往前走,但她也发现了些许细节,这一路走来,伺候的丫鬟下人好像都很陌生。 难道是宋氏将府上的人都给换了? 刚这么想着,她已经踏进了宋氏院子。 此刻宋氏正端坐在上首,见她进来,眼里闪过一丝的恨意,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再抬头时眼里已经蓄满泪,起身朝她迎了过来。 「我的好媛儿,快让母亲瞧瞧,可是瘦了。」 一把将林梦秋拉到身边,亲昵的搂在怀中,那疼惜的模样让林梦秋有些不适应,从小到大,母亲从未对她如此亲密过。 宋氏身边的管事妈妈,见宋氏失态赶紧把屋内的人全都屏退,然后自己也退了出去,只留下她们母女二人。 等到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宋氏瞬间就松开了手,神色漠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真是没想到,我们秋姐儿如此会演,竟连为娘都被你骗了。」 林梦秋虽然早对所谓的家人失望到极致,却依旧是被宋氏的眼神所伤到,临死前她被推下寒潭时,婆子的那句「要怪都怪夫人」一直印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始终不相信,想要她死的人会是她一直敬重的母亲。 可不管她找多少个理由,面对此刻宋氏的眼神,她都明白了,母亲的眼里心里都只有林梦媛,从未有过她。 林梦秋收起眼底的酸涩,摘下了帷帽,「母亲在说什么,女儿不懂。」 「不懂?我看你才是我们家最清醒的那个。」宋氏忍了许久的气终于憋不住了,重重的将茶碗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出嫁那日,她见大女儿乖乖的坐着上妆,以为她终于想通了,谁能想到就在盖上喜帕的短短时间内,被人李代桃僵。 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的人,还是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女儿。 当宋氏送完亲,回到屋内看见怯怯不安的大女儿时,头次动手扇了她一巴掌。 整个林家都因为这事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夫妇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才将此事给压下,可林梦秋居然好端端笑眯眯的站在这,怎能让她咽下这口气。 若是换了以前,林梦秋肯定会被她的模样给怔住,可现在站在这的,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她了。 第18章 「那日我撞见姐姐寻短见,试问母亲,我救还是不救?姐姐不愿意嫁去王府,母亲又最疼爱姐姐,我嫁过去两全其美,母亲为何生气?」 林梦秋不紧不慢,解开了自己脖颈上的盘扣,挽起了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伤口,「我替姐姐受了这么多,母亲可有半分怜悯?」 宋氏原本想说她贪慕虚荣,嫉妒林梦媛的好亲事,可被林梦秋这么一回,瞬间哑然。 沉默半晌吐出几个字来:「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林梦秋突然笑了,这便是她的家人,毫无怜惜只有冷嘲。 还好她脱离了前世的轨迹,离开了这吃人的林家,若非要找出前世的真相,她情愿此生再不回此处,与林家再无瓜葛。 她听见自己淡然的应道:「是了,我是咎由自取,可我过的不舒坦,也不想让姐姐好过,母亲说,若我现在回去告诉世子,我不是林梦媛,世子会如何?」 宋氏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敢!你若是说了,与你有何好处?你以为林家出事,你还能独善其身?」 林梦秋眸色平淡,「我死了便死了,又有何惧,母亲觉得,我如今是死是活又有何区别?」 何况她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根本就不怕死,她只想死个明白。 「你这是在威胁我?好好好,我原以为你不过胆大,如今才知道,我竟然养了只白眼狼!」 「有些事情,如今才看清的又何尝是母亲呢。」 宋氏又想发火,却被她不咸不淡的一句话给顶了回来,心中有些发憷,难道她知道了些什么? 稳住心神换了个方式:「你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我这还不是被你的胆大给气糊涂了,哪有做娘的不心疼女儿的,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你姐姐好,这几日在王府可好?可是受委屈了?若是有什么为娘能替你办的,你只管说出来。」 林梦秋知道她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可能将后院打理的如此好,父亲身边更是一个妾侍都没有。 听她问了,便笑眯眯的弯了眼,「我想要原先伺候我的贴身丫鬟。」 宋氏闻言松了口气,那日大婚后,她原本是想拿红杏等人撒火,若没这些丫鬟,就凭林梦秋一个人,是没办法做到瞒天过海的。 可又怕突然处置了红杏等人,会惹来怀疑,便还未动她们,林梦媛如今日日躲在小院里,依旧由红杏伺候着。 亏得她方才如此紧张,还以为林梦秋会提什么条件,果真是她想多了,一看这丫头便是受了什么人撺掇,她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好,这事好办,你也是,不过就是丫鬟,何必与为娘如此剑拔弩张,你便是不提,我也会想办法让红杏等人去伺候你的。」 不等宋氏说完,林梦秋就继续道:「我在王府什么都不懂,除了红杏,我还想向母亲讨个做事稳妥的管事妈妈。」 宋氏被人打断了话,神色有些不悦,但听说还是要人也没多想便道:「应该的。」 「我想要母亲身边的梁妈妈。」 梁妈妈便是方才关门出去的那位,她也是宋氏的陪嫁,算是宋氏最得力的帮手。 此言一出,宋氏的脸色就变了。 「梁氏跟着我多年,我离不得她,你再挑挑别的人。」不仅是因为离不开梁氏,更是因为梁氏为她做过不少的私事。 一时她都搞不清,林梦秋到底是因为想气她,还是发现了什么。 转念想来又觉得不可能,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知晓那事的人也全都处置了,林梦秋是万万不可能察觉到的。 便放软了声音,带着哄骗的语气劝她:「原本该是你的奶娘跟过去,只可惜出了那档子事,也是我这些年忽略了你,一直未曾安排贴身的婆子给你,你放心,我再给你挑两个,保管比梁氏做事妥帖。」 林梦秋在听到奶娘时,目光微顿,手指下意识的扣紧,她到现在都还时常会记起,奶娘和丫头们惨死的模样。 宋氏是故意想要刺痛她吗? 难道林梦媛是她的女儿,她林梦秋就不是吗?林梦秋很想问问她,若是如此不喜她厌恶她,当初又为何要生下她。 但她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挑破的时候,她弯着眼浅浅的笑,还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那模样娇憨又可爱,晃得宋氏眼疼。 是了,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样的林梦秋,耀眼夺目,好似任何人和物在她旁边都成了衬托。 便在此刻,林梦秋轻快的声音随之响起:「不好,我就要梁妈妈。」 宋氏脸上的神情瞬间崩了,这是故意要挑事? 「我不同意,你若真这么想死,那便去说,最好闹得满城皆知。」 林梦秋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丝毫没有犹豫,闻言转身就往屋外走。 第19章 宋氏没想到她会如此果决,还未反应过来,屏风后面一道身影就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拦在了堂前。 「二妹妹,你怎么这么急着要走,我还有好多话想要同你说。」 林梦媛穿着素色的裙裳,脸上还蒙着面纱,此刻眼前升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看上去楚楚可怜。 「母亲不想见我,我还是不要在这讨人嫌了。」 林梦媛的心狂跳不止,自从那日大婚后,她每日都做噩梦。她怕林梦秋被识破,不仅她要死,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可就在方才,她看到林梦秋华贵夺目的出现时,她的心底有些许的嫉妒,如果不是她害怕,此刻头戴珠冠艳压群芳的人就该是她。 只是不等她懊恼,就看到了林梦秋脖颈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一看便知是怎么来的。 林梦媛那点嫉妒瞬间消散,没什么比她的性命还要宝贵的。当听说林梦秋要揭穿此事时,她再也憋不住冲了出来。 爹娘已经替她安排好了,等开春就送她去舅父家,那边无人认识她,她只要顶着林二姑娘的名号,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绝不能在此刻功亏一篑。 「娘亲,二妹妹不过是要个管事妈妈,难道在你心中,二妹妹还不如梁妈妈重要吗?」 宋氏被林梦秋顶嘴,最多就是生气,可被从小听话懂事又最为疼爱的大女儿反驳,她是真的痛心疾首。 「阿媛,你看看你,哪里还有一分闺秀淑女的样子!」 可林梦媛依旧没动,红着眼不明白娘亲为何如此坚持,不过是个梁妈妈,就算再多年的情谊,给了就给了,难道能比她的性命更重要吗? 她不敢去赌林梦秋会不会去告状。 宋氏看着林梦秋的目光更加的不喜了,阿媛一向乖顺明礼,若不是她哄骗了阿媛,阿媛又怎么会做出替嫁的事情来。如今居然还学着与她对着干,都是林梦秋的错。 「母亲可是考虑好了?」林梦秋弯着眼笑看这对母女,好似现下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似的。 宋氏一口血堵在喉间,气得浑身发颤,她还从未被人如此挟制过,可又拿她没办法。 最终在林梦媛的目光下败下阵来,紧绷着脸咬牙道:「你要梁氏我是绝不会同意的,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后院的管事你随便挑,你想要几个就几个。」 林梦媛紧张的盯着身边人,她知道娘亲已经让步了,但她怕妹妹还是不肯松口。 她看着林梦秋陷入了沉默,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过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开口道:「女儿自然是都听母亲的安排。」 明明占便宜的是她,却摆出一副勉为其难又很委屈的模样,偏生宋氏还不能朝她发火,只能让梁氏出去将府上的管事妈妈都召进来。 等人进屋,两姐妹都去了屏风后面,由宋氏来张罗,林梦秋在屏风后面探出眼睛来仔细的观察。 宋氏大约是怕她又会整出幺蛾子来,真的将所有婆子都召了进来,说明所谓何事,等看过之后又让她们退了出去。 而后问林梦秋的意思,「这些妈妈你平日都见过,既然你是个主意大的,便自己选吧。」 林梦秋目光瞥向梁妈妈,「好似都差不多,看来看去还是梁妈妈最好……」 在宋氏脸色变之前,她又嘟着嘴继续道:「不过母亲不舍得,那便随意吧,我喜欢和气听话的,就赵妈妈和吴妈妈吧。」 原来是想找听话好拿捏的,宋氏心中暗道她还太嫩,这两人看似面软好说话,实际都不是什么善类。 面上却泰然不变,她可不想提醒林梦秋,还故意装出不舍的样子来:「你真考虑清楚了?不换了?选了人以后可没得反悔了。」 「母亲别是又不舍得吧?不反悔,我就要这两人了。」 宋氏见她果决,只能惋惜的道:「那好吧,等一会用过饭你便将人带回去。」 「母亲可得记得交代两位妈妈,以后我便是林家的大姑娘,可千万不能认错了人,不然牵连的可不止我一人。」 「只管把你的心吞进肚子里。」宋氏冷哼一声,不用林梦秋提醒,便是为了阿媛和林家,她都不会让这样的意外发生。 选好人后,宋氏心情好了许多,两人也不再针锋相对,恢复了母慈子孝的虚情,等林剑青来后,气氛又有了些许不同。 林剑青倒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想象中的责怪,只是对着她叹气,三人在屋内用了一顿沉默和谐的午膳。 等下午送她出门之前,趁着宋氏有事不在,林剑青破天荒的与她说多了两句,「以后遇上事别如此冲动,你这脾气,真不知是随了谁。」 停顿片刻,悄悄往她袖中塞了些什么,移开眼轻声道:「只身一人在沈家,要保护好自己,若是受了委屈,记得回来找为父。」 第20章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略显疲惫的背影。 林梦秋戴着帷帽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也无人看到她湿润的眼眶。 其实她能感觉到,不管哪一世,父亲都是爱她的,只是他不善于表达,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前世父亲知道她被掳走后那愤怒和心疼的眼神。 林梦秋紧握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叠银票,父亲是真的担心她在王府会受委屈。 故而她更要弄清楚,前世到底是不是母亲想让她死,父亲到底知不知道母亲做的这一切,如果不是,那又会是谁。 等坐上马车,她才平复下心情,红杏和绿拂一左一右的在她身边伺候。 「姑娘,两位妈妈已经在收拾行李了,明日会准时来王府伺候。」 林梦秋望着逐渐看不清的林府大门,笑着点了点头,不管如何,今日她的目的都顺利的达到了。 其实她从一开始要的人就不是梁妈妈,而是为了降低宋氏的防备心,让宋氏自愿的将人送到她的手里,她要找的是前世推她下水的那人。 那个长相平平为人和气,一张圆脸总是笑的吴妈妈,若不是她前世被她推下水,也定不会怀疑她。 ☆☆☆ 回到王府,林梦秋先去春熙堂将从林家带回的礼物送给老太妃,又关心了一番沈彻的病情,陪着老太妃用过晚膳后,才回了东小院。 红杏来了以后,她屋内事就由红杏和绿拂二人打理。 她信任红杏也喜欢绿拂,两人正好一个料理她贴身事宜,一个管理小院人事,让她无后顾之忧。 按照习惯,林梦秋记录下今日事后,就躺下休息。 找到吴妈妈也算是离真相近了一小步,当然要是能离夫君也更近一步那就好了,林梦秋做着美梦睡了过去。 但奇怪的是她这一觉睡得过于沉。 睡梦间,她感觉到手脚越来越冷,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冰冷的房间。 林梦秋刚睁开眼时有半晌的失神,她根本就没有在床上,而是躺在坚硬发寒的地面上,夜深露浓她又只穿了单衣,难怪会如此冷。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睡相不好,摔下了床,可四周冰冷漆黑,甚至连烛火都没,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她的卧房。 她只能站起来,豆.豆.网。就着窗外的月光,观察这个陌生的屋子,房间很大却意外的空旷,只能隐约看到屏风和桌椅的轮廓。 这样的黑暗让林梦秋以为还在前世,她被关祠堂的那段日子里,便是日日如此。 无边的黑暗和无尽的噩梦。 是她在做梦,还是她此刻真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就在林梦秋恍惚间,屋内出现了微弱的光亮,顿时将她面前的案桌给照亮了。 长桌上摆放着香炉和几碟祭品,而香炉后面是齐整的五块牌位,伴随着昏暗的光显得尤为渗人。 还好林梦秋并不觉得害怕,在祠堂的时候她便是伴着祖先的牌位入眠,在她看来,已故之人一点都不可怕,与其相比,更可怕的是人心。 故而她只是眨了眨眼,就好奇的打量起牌位上的人名来。 没一个姓沈的,最奇怪的是最右边的是一块空白的牌位,还未写名字。 从已有的四个名字来看,秀气悦耳,应当都是女子。 她的目光落在最左边的牌位上,上书‘周灵玥’三字。 林梦秋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四人的记忆,她可以很肯定她没见过也未与她们有所接触。 可这牌位也不会凭空出现在沈家,林梦秋皱着眉沉思,每当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去抓身边的东西,以前是衣袖帕子。 今日穿着睡觉的细棉里衣,便只能去揪垂在两侧的系带,将长长的系带拧成一个圈,等到松开的瞬间,她突然眼睛一亮。 她想起来了,周灵玥这个名字她是听过的,周太傅的嫡孙女。 两年前由圣上赐婚,嫁予沈彻为世子妃。 当时沈彻刚断了腿从战场回来,皇后娘娘悲痛欲绝病倒了,圣上为了嘉赏功臣同时安抚皇后,为沈彻赐婚。 周灵玥是京中出了名的贵女,原以为这是桩郎才女貌的好姻缘,谁能想到,周灵玥嫁过去不到半年便横着被抬出了王府。 据说死时脖子都被掐断了,死状甚是可怖,周太傅白发人送黑发人,看到孙女尸体时当场昏迷,而后拖着病体御前状告沈彻。 沈彻被召进宫,周太傅双眼通红的想要扑过去让他偿命,句句控诉他的恶行,「玥儿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让你下此毒手!老夫今日便要你偿命。」 见此沈彻只是咧嘴笑,一句都未解释他为何杀人,「我项上人头在此,若有本事,只管来取。」 第21章 后来是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拦下了周家,但从那之后沈彻暴戾弑杀的恶名便传了出来。 就连远在苏州的林梦秋都知道了,但她是不信的,她觉得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她相信沈彻是不会毫无理由就杀人的。 而且就算他真成了嗜血的恶徒,她也愿意做他的马前卒,即便是地狱深渊,她也会陪他一起走。 知道了周灵玥的身份,她也就能猜到另外三人是谁,应当是另外三位已故的世子妃,至于最后一块空白的牌位…… 林梦秋也有了猜测。 她上前取下那块无字牌,轻轻地擦了擦。 林梦秋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不仅不怕,还有心情想,不知她前世死的时候,可有人为她立碑刻字? 拿着自己的牌位,这种感觉真是新奇。 刚这么想着,一阵风扫过,身后的烛火瞬间亮了起来,林梦秋疑惑的回头去看,便见眼前多了个人。 沈彻不知何时出现的,此刻正坐在轮椅上看着她,冰冷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玩味的探究。 而林梦秋看到沈彻时眼睛瞬间就亮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也不是好奇为何他会突然出现,而是惊喜。 昨夜睡前许了个愿,没想到一睁眼就实现了! 大约是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林梦秋赶紧掩下眼底的喜悦,恭敬的俯身行礼,「妾身见过世子爷。」 她与上次见时穿戴完全不同,没有张扬夺目的艳丽,只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细棉里衣,橙黄的烛光在她的身后闪烁着,仿佛给她身上带了一层柔和的光。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背,跪地行礼的姿势让她看上去更加的腰肢纤细,不用看脸,就足够惹人怜爱。 这天底下,怕是没有一个男子能逃得过这样的美人。 只可惜眼前人是沈彻,他依旧是冷眼看着她,只是脸色有些怪异,眨眼间他便滚动着轮椅很快到了她的跟前,冷声道:「抬头。」 林梦秋虽然不明白要做什么,但她足够的听话,乖顺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白皙的小脸。 双眸微垂,只能看见她那浓密似蝶翼的睫毛在烛光下,轻轻地颤动。 像是一把小扇子,在他的心上挠了挠。 沈彻皱了皱眉,果真是他看错了,方才两人四目相对间,他似乎撞见林梦秋看他的眼神诚挚又火热的爱慕。 像是满天星辰碎在她的眼里,亮晶晶的,让人想要,一把捏碎。 这样的目光他一点都不陌生,几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彻时,每当他骑马从街巷穿行,那些女子们便会这般看他。 可自从他出事后,所有人的眼神里只有惋惜和耻笑。 等他的双手沾满鲜血后,他们的眼里又只剩下恐惧。 比起爱怜,他更享受她们的恐惧,以及掐断她们脖颈时的快感。 又看了一眼林梦秋的眼神,懵懂中带了丝丝颤动,像是小鹿般楚楚动人,这是被吓着了。 沈彻忍不住的讥笑出声,果然是他看错了,真是可笑。他方才居然会以为,这天下真有人会爱慕一个残废。 他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冷漠的道:「你不好奇这里是哪里?你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沈彻没让她低头,她只能保持着抬起下巴的姿势,闻言脱口而出:「妾身既已嫁入王府,自然是事事听从世子的,世子想让妾身在哪便在哪。」 声音镇定语速平缓,让以为她会慌张失措的沈彻顿了顿,而后失笑。 「那我让你去死,你也去?」沈彻是在笑,可这笑声阴郁森然。 原本沈彻是想等手头的事情料理完了,再来处置林梦秋。 她到底是真心嫁与他,还是包藏祸心对他来说无关痛痒,他暂且留着她的命不过是没空搭理她。可架不住老太妃在耳边的絮叨,句句都是对林梦秋的喜欢。 这让沈彻对她的反感越深,既然她分不清红色不怕血,那便换个法子让她恐惧,这才将她提来了此处。 从她醒来到他出现那段时间,他一直在暗处观察,此女确实是有些奇怪。 别说是女子,便是普通男儿都不如她的胆子大,不仅不哭不闹还镇定非常的去动牌位。 她到底是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还是她就没有怕的东西。 他不信,至少他还从未见过不怕死的人。 林梦秋长时间的仰着脑袋,这个姿势让她的脖颈有些酸软,忍不住的轻轻晃了晃脑袋。 这动作落入沈彻的眼中,便成了退缩,他嘴角的笑便带上了几分嘲弄。 果然不出所料,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的。 接下来她就会找无数的借口,或是说各种的花言巧语,让他放过她。 第22章 沈彻既畅快,心中又觉得无趣,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些,会演些,与之前那些女子也没任何不同的,真是没意思。 让他觉得没意思的人,那就只能杀掉咯。 沈彻正想着,该用什么方法杀了她,又能不脏了他的手,要不割了她的舌头,省得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再去蛊惑鬼怪。 可他刚这么般想着,便看着眼前的女子晃了晃脑袋,重新乖乖仰着头,认真的看着他:「我去,只要是世子说的,不论是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若不是他,早在十二岁那年她便死了,她的命本就是他给的,往后多的每一日都是她偷来的。 她不仅多活了一世,还嫁与了他,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若是别人让她死,她定是不甘心,但因为是他,便是死,她也毫不犹豫。 林梦秋的声音轻轻柔柔,带了些江南吴侬软语的味道,像是绵软的丝带虽杀不死人,却能一点点的将人缠紧。 沈彻猛地抬头,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到慌乱和飘忽,可看见的却是他的倒影。 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明亮澄澈且炽热,直直的对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闪躲。 这样的眼神,他还是头次见到,即便是装得,他也承认,她演的很好。 如此有趣的人,此刻杀了岂不是少了很多的乐趣,沈彻嘴角的笑意忍不住的放大。 他倒想看看,她能装到何时。 林梦秋看着沈彻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她已经尽全力的模仿姐姐说话,难道还是不像吗?! 要是她自己,肯定得扑过去表忠心,别说是死了,为了夫君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想了想便大义凛然的继续道:「只要世子想,妾身现在便可如您所愿以身赴死。」 「先等等,我改主意了。听祖母说,你很想伺候我?」 林梦秋眨了眨眼,什么意思?不要她以死明志了?虽然不明白事情怎么变化的这么快,但还是讷讷的点头。 而后便听沈彻讥诮的笑道:「那便让我瞧瞧,你都有哪些伺候人的本事。」 林梦秋:……? 等等,夫君!我们说的伺候是同一个伺候吗?! 林梦秋前世虽然定了亲,但还未到婚期便出了事,险些遭贼人玷污,她本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对男女床笫之事不懂。出事之后,更是对此有了些许阴影。 原本出嫁之前都会有贴身的丫鬟婆子教新嫁娘那事,她也不知道宋氏有没有让人教林梦媛,总之她是一窍不通的。 就在她傻愣着不知该怎么办时,屋内的烛火瞬间点亮了,此刻才能看清屋内的样子。 由多宝阁和屏风隔开的居室,靠墙的正前方摆了长桌和牌位,除此之外只有窗边的火炕,中间并未有其他的家具和陈设,显得很是空荡。 还不等林梦秋猜出这是哪里,便见沈彻转动轮椅朝着屏风而去,在绕过屏风之前,他带着讥诮的声音传了过来。 「还不跟上?难不成等人抬你进来?」 林梦秋回过神来,不敢再发愣赶紧追了上去,绕过屏风便看见了里面的全貌。 此处应该是沈彻的卧房,也就是上回她被拦在外头的小院,故而这屋内的桌椅摆设特别的少,就算有桌也无椅,便是为了方便轮椅走动。 内间的卧房陈设更是简单,除了屏风外便是一张古朴的木床,四周无屏障,也是为了方便沈彻的起居。 沈彻没有说话,林梦秋就规规矩矩的站着,微垂着脑袋,不敢多窥探他的生活,她知道他不喜欢。 「过来,替我更衣。」 林梦秋下意识的舔了舔下唇,心想反正她都已经嫁给他了,这本就该是新婚夜发生的事情,没什么好羞的。 便咬着牙挪着小碎步走了过去,这会已然夜深,她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只知道屋外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你还抓着这东西做什么,真这么想死,还是觉得,让你伺候我,还不如死?」 林梦秋疑惑的啊了一声,慌乱的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满是绯红的脸蛋,以及那双湿漉漉的杏眼。 对上沈彻的眼后,跟着他的视线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个空白的木牌还被她抓在手里。 原本她是打算看看就放回去,但沈彻突然出现,又接着来了这么刺激的事情,她一紧张,就忘了把这东西给放回去。 她的细棉里衣是略低的交领,正好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此刻也如同脸颊一般,透着淡淡的红粉色,衬着已经结痂的伤口格外的显眼。 林梦秋一时不知道是该丢还是该如何,一着急脸就更红了,额角还冒着细汗。 第23章 急急忙忙的否认:「妾身不是……没有……」 声音虽然透着急切却又软又糯,加之她那双懵懂无辜的眼,她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有多诱人。 沈彻的眼睛微微发红变黯,憋着气盯着她的脸,许久后冷笑一声,这女人不仅能演会装还善于勾引人。 那便让他瞧瞧,她能装到几时。 「丢了,过来。」 林梦秋讷讷的点头,听话的把木牌放到了一旁,快步到了轮椅边,屈膝弯着身子,目不斜视的为沈彻宽衣解带。 宋氏虽然偏心,但并未在衣食上委屈她半分,她自然也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只是出事后,她变得多疑敏感,有段时间除了大夫和红杏不让人靠近。 若是红杏不在身边,她便会自己穿衣料理琐事,此刻她无比的庆幸自己学会了这些,才没在沈彻面前出丑。 但两人此刻靠的如此近,让她有一种被他气息所包裹着的错觉,浓郁又冷冽的气息,还有淡淡的草药香。 呜呜呜,好幸福哦,她给夫君宽衣了,还离夫君这么近,她不是在做梦吧,好想掐一下自己看看会不会疼。 沈彻在等着她的下一步动作,没想到她却在解完系绳后停住了。 嗯?又在耍什么花样? 欲擒故纵? 好麻烦。 他厌恶陈蓉,也知道她从嫁进王府起便是冲着王妃的身份来的,她不仅窥觊王妃的位置,还痴心妄想让她的儿子做世子。 甚至他的这双腿,或多或少都与她有些牵扯,但她不是主使之人,他要的不单是陈蓉的性命,而是要揪出主谋,让所有人都尝尝炼狱的滋味。 林家是陈蓉亲自挑选的,想必进府之前也与陈蓉有所勾结,他自然也厌恶非常。 沈彻一贯行事便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自然也不在意此女是否无辜。 与其慢慢的等她露出狐狸尾巴,还不如将她放在身边,给她动手的机会。 但他的耐心是有限的,他没这么多功夫去猜她想做什么,只想在玩腻之后赶紧杀了。 此刻看她又傻愣着不动,瞬间就拧了眉,伸手去抓她的手腕,用力的擒着往外拉扯,一把便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拉开。 「脱个衣服都不会,岂不是到了床上,也要我一步步教你?」 林梦秋的眼睛瞬间瞪大,手里死死的抓着他的大氅,小脸涨的通红,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光是被他的气息所笼罩着,她就被迷得晕晕乎乎,这要是真做点啥,她还不立刻快乐的升天! 林梦秋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过了会才磕磕绊绊的道:「妾身,妾身虽然不会但可以学,每个先生都说我学东西极快。」 语气虔诚态度认真,看不出一丝的虚假。 反倒是把沈彻给气笑了,这玩意能和读书写字比吗?还先生夸她学东西快,这是把他当先生了? 她若不是个极其会演的,那便是个真读书读傻了的木头人! 林梦秋见沈彻不说话,以为他是无声的催促她动作快点,便咬着牙的去解他中衣的盘扣,纤细柔滑的手指从他的皮肤划过,勾起层层战栗。 沈彻的双眼彻底的黯了。 在她要下一步动作之前摁住了她的手指,「看看外衣上的东西。」 林梦秋刚下定决心,不论沈彻教她什么,她都要忍着羞耻的学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只得松开手去看搭在臂弯的大氅。 青褐色的大氅摸上去湿湿的,难道是夜里又下雨了?还是寒气重沾了雾气?等她摊开后才发现,刚刚摸到的地方颜色比周边更深。 准确的说,应当是红褐色。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摸了摸,湿湿黏黏的,是染了什么水渍吗…… 林梦秋迷茫的把手指举了起来,这才看清楚。 是血! 不仅一处,而是大半的地方都被染上了鲜血。 「哦,我都忘了,你有病,怕是认不得这是什么东西,回来之前,我顺路去杀了几个人,今日累了,没空折腾你。」 沈彻不提醒她都忘了,她还在装病…… 而且他为何能把杀几个人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就像是摘了几个果子一样轻松! 但夫君说这话的样子好帅,好霸气,呜呜,好喜欢哦。 沈彻说完,也不管她什么反应,双掌在轮椅扶手处运气一拍,便腾空落到了床榻上。 等他扯过床畔的里衣穿上躺下后,阴冷的声音才轻飘飘的传来:「以后你便住在这,至于睡哪自己想办法,什么时候学会伺候人,什么再上我床。」 说完弹指将屋内的烛火全都熄灭了,留下林梦秋呆滞的捧着那件沾满血的大氅,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第24章 等等,夫君方才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听错了。 以后住在这里? 幸福来的太突然,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要能待在夫君身边,每日都见到他,别说是没床睡,便是睡地上她也愿意。 当然,她现在还不能太过高兴,眼下最严峻的问题便是,今晚她要睡哪里。 ☆☆☆ 沈彻睡得极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可奇怪的是,昨夜睡得格外安宁,一夜无梦,醒来时天已大亮。 枕下的匕首位置未曾偏移分毫,屋内也与以往一般无二,静的让他险些忘了昨晚发生的事。 难道是迷香? 她是何时走的,他居然毫无察觉。 沈彻冷厉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 听着外头的动静,今日该是又落雨了,很好,下雨了,又该杀人了。 沈彻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自行更衣坐上轮椅,寒着脸准备出门。 就在轮椅绕过屏风后,他的视线被炕上一小团身影给吸引了。 原本的小炕桌被移到脚下,她的脑袋枕在靠枕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圆圆小小的,若不是他眼尖可能都要略过了。 竟然没走。 沈彻的目光微凝,盖在她身上的是他那件染满血的大氅。 林梦秋呼吸轻柔绵长,露在外头的肌肤白皙似雪,干净又纯澈,毫无戒备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看见她被那浓郁的鲜血包裹着的瞬间,让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感,想把她也拖下地狱,将她撕裂弄脏,染上他的血。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转瞬即逝,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在他心里留下波澜。 沈彻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她一眼,转动着轮椅,漠然的从她身前路过。 一个女人,更是不会例外。 ☆☆☆ 而此刻的正院房内,陈氏正坐在妆台前由丫头梳着发,准备一会去春熙堂伺候老太妃。 刚喝了参汤漱口,外头的她的贴身妈妈便快步进屋,到她耳畔轻声说了句什么。 陈氏脸色微变,挥了挥手,等所有下人都退到了屋外,她才皱着眉问道:「你说她昨夜歇在世子的屋里?」 「千真万确,小院那头的丫鬟醒来见不着世子妃,都急疯了,一问才知道,昨夜世子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人掳了去。」 这会陈氏脸上的神色也绷不住了,「先前倒是没瞧出来,咱们这位新世子妃是个不一般的人物,看来是时候会一会她了。」 一觉醒来,世子妃不知所踪,守夜的红杏在屋内昏迷不醒。 东小院众人乱成了一团,林家带来的丫鬟此刻更是慌乱无措,早知王府是龙潭虎穴,竟不知还是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 还好绿拂是个能主事的,赶紧安抚住众人,「姐姐们先别急着哭,王府守卫森严,世子妃或许是自愿离开的。」 此次从沈家一道来的还有一个二等丫鬟和三个小丫鬟,二等丫鬟名叫雨晴。 雨晴和红杏是同时到林梦秋身边伺候的,但雨晴不如红杏忠心,有些好高骛远,一直对这个不受宠的二姑娘不太上心,平时还与宋氏身边的大丫鬟走得近。 从前世起,林梦秋就最信任红杏。 之所以这次会把雨晴也带来王府,是为了消除宋氏的疑心,再者就算她不带雨晴,宋氏也会在她身边埋别的眼线,与其如此,还不如防着一个雨晴。 谁都知道王府危险,雨晴自然也不愿意来,若不是宋氏以她家人威逼利诱,二姑娘又指了名要她跟着,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跟来的。 谁成想,刚进府第一夜就出事了,还说世子妃是自愿离开的,这才是最可怕的。除了那位,有什么人能让二姑娘深夜自愿离开的。 「我们姑娘虽是嫁入了王府,但也是林家的姑娘,这好端端的就不见了踪影,定是你们王府的过失,不行,我得回府将此事告知老爷夫人,没得让你们平白欺负了我们姑娘。」 雨晴也是个脑子转得快的,她才不想管林梦秋的死活,她只想找个机会回府去,再不待这鬼地方。 绿拂闻言当然是要拦的,这还没定论的事情,怎么能让她回林家乱说,到时候岂不是又要闹得满城风雨。 「雨晴姐姐且等等……」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时,有人快步的进屋道:「绿拂姐姐,夫人身边的邱妈妈来了,说是世子妃在世子那,让姐姐赶紧带着人去伺候。」 听说林梦秋的下落,屋内两人神态各异,绿拂是惊喜,而雨晴是讶异和懊恼。这人要是再晚点来就好了,她就能趁机回林家了。 「多谢邱妈妈,我这便带人赶去小院。」 第25章 正好这会小丫鬟来说,红杏醒了,屋内压抑的气氛也松快了许多,知道世子妃安然无恙,绿拂就连要去那可怖的后院,也不觉得害怕了。 绿拂和刚醒的红杏急匆匆要往小院去,雨晴却心生退意,一想到那杀人不眨眼的沈彻她就害怕。 她可不想为了一个林梦秋,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便以无人留守东小院为由自请留下。 红杏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想起林梦秋的交代,最后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跟着绿拂出了东小院。 等她们都离去后,一个陌生的小丫鬟,不知何时悄悄的到了雨晴的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姐姐这是为何发愁?或许我能为姐姐出出主意。」 ☆☆☆ 林梦秋的作息一贯很好,但昨夜睡梦被打断,重新睡下时已近天明,今日便难得的睡过了头。 阳光透过窗牖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被晒得暖洋洋的。 林梦秋舒服的伸长了蜷缩着的双腿,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 下意识的环顾四周,才确信她昨夜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见到了沈彻。 她昨夜原本只是打算在炕上坐一夜,可后来实在是太困了,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至于这条大氅,一开始她是恭敬的放在旁边,这可是沈彻的衣服,她都恨不得供起来焚香,就算给她十个胆也不敢把他的衣服拿来当被子用。 但后半夜实在是太冷了,她又睡得迷迷糊糊的,才会做出如此鬼迷心窍,狗胆包天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沈彻有没有醒,光想着昨夜睡在他的房中,林梦秋就觉得跟做梦一样的美好,抱着大氅坐在炕上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只要能看到他,离他近一点点,她都觉得满足。 好开心哦。 林梦秋脑袋埋在大氅的毛领上蹭了蹭,才从炕上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像是要做坏事的小孩,按照昨夜的记忆,轻手轻脚的绕过了屏风。 等看到空荡荡齐整的床铺,林梦秋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是有些许的失望。 都这个时辰了,夫君果然不在房中,正当她要原路返回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奴才给世子妃请安。」 突然有人出现,把林梦秋吓的浑身一僵,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错觉,等稳住表情她才缓缓转过身。 这才看清来人,是那日拖着尸体的小厮阿四。 想要偷偷看看沈彻有没有醒的小心思被发现了,林梦秋的耳朵尖有点红,但还是很快的镇定下来,挂上了习惯性的笑容。 恬静又温和。 在阿四没反应过来之前,轻柔的开口道:「我本想伺候世子起身,没想到世子却不在房中,小哥可知世子去了哪儿?」 这是林梦秋在林家时自学的本事,只要比对方先开口先发问,就能面不红心不跳的抢占先机。 果然,阿四正打算要质问她为何鬼鬼祟祟的进世子的卧房,被她将了一手,只得将话又咽了回去。 「回世子妃,爷今早有事,已经出府去了。」末了想起她的那声小哥,又加了一句:「世子妃喊奴才阿四就行。」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还适时羞愧的红了红脸,一副内疚非常的模样:「多谢阿四,是我今日起得晚,没赶上伺候世子梳洗更衣,叫世子看笑话了。」 阿四从小在沈彻身边伺候,对付再难缠再凶狠的对手都得心应手,更没有怜香惜玉这一说法,先前那几位世子妃,还是他亲手将尸首拖出去的。 可不知为何,今日对上这位新世子妃,他却有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 尤其是看她露出如此愧疚的神色,让阿四有些摸不清头脑,她怎么和别人不太一样,好像一点都不怕? 还想伺候世子梳洗更衣,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她知道自己会死很惨吗? 阿四看她的眼神像在看傻子。 不仅是傻子,还是那种礼教女诫读傻了的‘大家闺秀’。 阿四呵呵的笑了两声,「世子妃身份尊贵,这些事不必您亲自动手,此处是爷的卧房,爷最是不喜有人乱走动,您还是随奴才到西室稍作歇息的好。」 正厅两侧为东西二室,往里分别是明间和梢间,明间可做书房,梢间便是卧房。 她昨夜便是睡在明间的炕上,现在让她去西室,摆明了就是疑心于她,说她不配待在此处。 可林梦秋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戒备和轻视,认真的点头说记住了,半点看不出被赶出卧房的难堪。 等到了西室,就弯着眼客气的对阿四道:「不知可否劳烦阿四,替我喊丫鬟进来,我想梳洗换身衣服。」 第26章 阿四想起世子出府前吩咐的话,「若是她踏出院门半步,便打断双腿。」 只说不让她逃走,但好像没有说不能让她梳洗。 阿四顿了顿道:「是奴才的疏忽,还请世子妃在此稍后,奴才这便去喊人。」 林梦秋其实就单纯的想要换身衣服,她怕沈彻回来看到自己未梳洗的邋遢样,并没想要自己的丫鬟。 故而绿拂和红杏进来时,她还有些讶异。 「你们怎么来了?」 红杏昨夜被迷晕,今早醒来林梦秋就不见了,担惊受怕了一路,此刻看到她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就连绿拂也忍不住的红了眼。 反倒是被掳走的人在这安慰她们两,「怎么还哭上了,我能见到世子是件好事,难不成你们希望我一直与世子分房睡不成。」 林梦秋故意的逗她们笑,红杏闻言果然破涕为笑,她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会代嫁到王府,但既然都嫁了,自然是希望他们夫妻可以和和美美。 知道此刻不是哭的时候,赶紧的抹了泪,招了丫头打水伺候着她穿戴梳洗。 林梦秋换了一身海棠红的褙子,搭配红宝石的发饰,看着端庄又温柔。 今日她起得晚,又在小院过了一夜,早已错过了请安的时辰,梳洗打扮好便打算去春熙堂请罪。 没想到刚要出门,就撞上了春熙堂的王妈妈。 「老奴给世子妃问安。」 「王妈妈不必多礼,妈妈来得巧,我正打算去春熙堂请罪,都怪我贪睡起晚了,连请安的时辰都给误了。」 王妈妈不是因为她起晚了来兴师问罪的,而是老太妃担忧她会出事,这才让王妈妈过来瞧瞧。 如今看见她安然无恙,王妈妈的眼睛不免亮了亮,之前可没人能在世子面前全身而退的,林梦秋是头一个。 既然不是为了伤害折磨林梦秋,那一男一女共处一屋还能是为了做什么? 这位新世子妃果然是特别的,王妈妈看着林梦秋的眼神越发的慈爱,老太妃怕是要得偿所愿了。 「世子妃别急,老太妃什么都明白,她老人家是不会怪您起晚的,不仅不怪,老太妃还高兴着呢!」 王妈妈上下的打量着林梦秋,最后落在她平坦的腰肢上,心中暗暗的想着,还是太瘦了,而后笑着道:「您好好歇着,明儿也不急着去请安。」 林梦秋有些听不懂,为什么不仅不怪还高兴? 虽然她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依旧笑容得体的将满脸皱纹笑成菊花样的王妈妈送出了院子。为了合礼数,还让绿拂跟着去一趟春熙堂表达她的歉意。 等院子里的人都退下,林梦秋才带着红杏回到了西室,见四下无人,她悄悄的把红杏拉到了身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交代她。 「红杏,你回东小院一趟,替我取样东西。」 「就是出嫁时,喜婆偷偷塞给我的那几本画册,我压在了衣柜最底下,你去替我取来。」 「对了,记得外头用布巾遮一遮……」 出嫁当日红杏不在场,故而不知那是何物,便神色凝重的认真点头,匆匆出了院子。 而窗外的阿四,脸色同样的凝重,这个世子妃果然不简单。 不必去春熙堂请安,也就没了心事,林梦秋吩咐完红杏,那头阿四已经带人将早膳摆好。 「世子妃请用膳。」 屋内寂静无声,林梦秋也放轻了手脚,简单的喝了半碗粥,就让丫鬟撤了膳桌。 看着站在一旁的阿四忍不住的想,沈彻这么早去了何处,昨夜满身的血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等他回来,她该如何不出错。 如此想着,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阿四可知,世子何时回来?」 问完,林梦秋就觉得不好,沈彻的行踪哪里是她能打探的,但面上却不得不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问出这个问题是再自然不过的。 阿四也不觉得意外,她既然有小动作,当然要关心世子何时回来。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的不耐,亏得他还以为林梦秋会有些特别,这么一看,心机反倒比之前几位还要深。 「奴才不知,爷做事一贯随性,岂是吾等奴才能知晓的。」 「阿四误会了,我只是想问问世子可要回来用午膳,我好提前准备,也不知世子吃食上可有偏好?」 林梦秋说的真挚,活脱脱一个关心夫君何时归家的妻子,但越是真挚落在阿四的眼里,就越是认定她心怀鬼胎。 「这些自有奴才安排,世子妃无需担忧。」 建议被驳回,林梦秋便露出了一副可惜的样子,岔开了这个话题,好在没让她尴尬太久,绿拂就从春熙堂回来了。 第27章 绿拂不仅回来,还从老太妃那带来了两本册子,一本是东小院库房的册子,一本则是人员的名册。 「老太妃说原先东小院没当家的人,这两本东西才由她代为保管,如今都交还给主子。」 京中这些贵女出阁前,娘家是会教如何料理庶务持家管事的,可宋氏并未单独的让人教过林梦秋,尤其是她生病之后,基本都躲在房中不见人,当然对此不甚了解。 但好在,绿拂样样都懂,之前将东小院内外打理的精心,如今林梦秋也放心把这些交给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绿拂是王府的丫鬟,但这几日相处下来,林梦秋能感觉到她的真心。 而且这库房里的东西本就不属于她,这些是王府的,是沈彻的,她不过代为保管。 反倒是绿拂面露讶异,「红杏姐姐更了解您贴身之事,可以让她收着库房钥匙,奴婢替您管着院中的下人,或者您也可以让那两个妈妈进院来管。」 「我的嫁妆已经交给她打理了,两处容易混作一团,至于那两位妈妈,也都不如你对府内的事宜了解,我意已决,这两样便都交予你。」 言罢,林梦秋将钥匙放进了她的掌心轻轻的合上,似乎是明了她的担忧,还在她的手背拍了拍,「只管去做,我信你。」 绿拂脑袋嗡嗡的,她还从未被人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任过,便是冲着主子的这份信任,她也会努力的做好。 接着,绿拂就提议让林梦秋先翻阅,将来若是遗失或是坏损,也能对得上。 合情合理,林梦秋便没有推辞,顺便也当是开开眼界。 谁想,这一翻开她的眼睛就没合上过。 不提那数不尽的金银玉器,光是御赐的珍品便足足写满了十几页,要知道其中随便拿出一件都够普通百姓过上一辈子了。 真没想到,原来她的夫君还是个富可敌国的金大腿! 林梦秋从小也算衣食无忧着长大,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滔天的富贵,只觉得小心脏在怦怦跳,匆匆扫了几眼赶紧的合上了册子,还给了绿拂。 「主子怎么不看了?」 「字太多,有些晃眼,你先收着吧,以后得闲了再看。」 呜呜,不是字多,是钱多晃了眼,突然收到金山银山大约就是这个感受吧,让她先冷静冷静。 ☆☆☆ 没过多久,便到了晌午。 沈彻回院子时身后跟着一队侍卫,身着劲装步伐齐整不苟言笑,手中还提着硕大的箱子,最为引人注目的是领头的侍卫手中牵着一獒犬。 此犬足有半人高,通体漆黑,毛发又长又密,看着就像是披了一身毯子,最可怖的是它双眼如铜铃,时不时张着的大嘴里漏出锋利的牙齿。 便是那侍卫,都被它衬的矮了三分。 「爷,东西先放哪?」袁成上前小声的询问。 沈彻理了理袖口的褶皱,不甚在意的道:「随便你处置,别让人这么容易找到便是。」 袁成明显的顿了顿,世子花了半月有余才查探清楚这箱东西的下落,他还以为定是有重用,要知道这里头的东西可非同小可,到时发现箱子没了的人指不定要如何的心慌。 但没想到世子得了它却一点都不在意,像是件玩物可随意的丢弃,那又为何要费尽心机的去取? 袁成虽然不明白沈彻的想法,可他够听话,随即应了一声‘是’,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开,只留下那漆黑的猛兽。 阿四听到动静,快步从院内迎了出来,见着獒犬还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步,绕到了沈彻的另一边,「爷,您回来了。」 沈彻俯身逗弄着眼前的凶兽,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看到阿四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今日可是安分?」 他虽然是在笑,可眼神却冷的很。 即便沈彻没说是谁,但阿四还是明白了,小声的禀报,从林梦秋醒来就鬼鬼祟祟的去了卧房,然后到喊了丫鬟梳洗更衣,当然也没忘记,说她吩咐红杏偷偷摸摸去拿东西的事情。 「爷,奴才方才瞧见了,那丫头怀里踹了东西,该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沈彻行事乖张狠厉,偶尔陛下遇上为难的案子,便会交由他来处置,未此他在京中树敌无数,各方想要暗害他的人数不胜数。 阿四早已习惯了这类的行刺,由他处置的刺客更是不在少数。 「您说,她们准备了什么?」 说到这个,沈彻就想起成亲当夜的那颗枣儿,还从未有人是他沈彻看不清的,之所以留着她还未杀,也存了几分这个心思,若是有所图,早晚会露出马脚来。 他斜着眼轻笑了声,「看看不就知道了。」 冷冰冰的声音里透着戾气与不屑,说话间还挑眉用手指在獒犬的下巴轻抚,「八两,你说对吧。」 第28章 瞪着猩红眼珠子的獒犬八两,嚎叫了几声,舒服的露出了獠牙,隐约间仿佛还能看到它牙尖的生肉和血丝。 ☆☆☆ 林梦秋看到红杏带着画册进来,双眼便亮了起来,偷偷看这种东西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便以看书为由,让两人都退了出去。 布巾包的很严实,林梦秋在解的时候兴奋大于羞涩,既然她已经嫁给沈彻为妻,她得早些习惯,和夫君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该害羞。 虽然这么想,但在看见画册封面两人搂抱在一起的男女时,她的耳朵尖还是不可控的红了。 好不容易稳住心中的羞耻,刚要打开书页,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 林梦秋冷不防一个激灵,双手下意识的就拢住布巾,将画册给遮住,无措的回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便见一只通体漆黑的长毛凶兽出现在屏风旁,它的双目瞪得滚圆像红果,从毛发间露出的鼻头赤红发亮,瞧着体格比林梦秋还要庞大。 方才那可怖的低吼声便是从它的齿缝间漏出来的,而此刻它的目光正锁定在林梦秋的身上。 那目光,就像是在盯着一只猎物,并朝着它的‘猎物’一步步逼近。 或许是眼前的人过于美味,它还咧开嘴,吐出了猩红的舌头,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林梦秋为了偷看画册,原本就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此刻傻愣着一动不动,甚至忘了要逃。 在庞然大物的面前,林梦秋显得尤为的娇小,她的手臂白皙纤细,只怕一口下去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八两每走一步就会晃动一下它身上的长毛,它就像是在悠闲的巡视猎物,眨眼间便到了她的身前。 娇弱与残虐的巨大反差,带来极致的视觉冲击,就连见惯了杀戮的阿四也有些不忍。 在八两张开大嘴超前猛扑的瞬间,阿四下意识的偏过了眼,不想直面这血腥的一幕。 而身旁的沈彻却全程注视着,他的目光阴冷漠然,好似里面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异色。 阿四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见此轻声道:「爷,您若是不喜,咱们可以换个方式,免得污了八两爷爷的嘴。」 沈彻没有说话,依旧是盯着房内,阿四这才重新朝屋内看去。 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想象中嗜血凶残的画面并未出现,而本该花容失色鲜血淋漓的林梦秋,正好端端的坐着。 至于那仰着利齿的凶兽,此刻正乖顺无比的将脑袋往她膝上蹭。 然后发出一声响亮又带着撒娇的嗷呜声。 阿四:??? 林梦秋看到八两的时候确实是不敢动弹,但不是吓得,而是刹那间想起了前世。 外祖宋家是临县的乡绅,外祖母很疼爱小辈,每年她和姐姐都会去外祖家小住半月。 十二岁那年,原本是她与姐姐同往,但出发前几日,姐姐不巧染了风寒,便只有她前往外祖家。 以往姐妹两都在时,她能感觉到,外祖母更偏爱姐姐,这次或许只有她一人,外祖母待她格外的好,还让林梦秋惊喜之余有些心虚。 总觉得这份宠爱,是从姐姐身上偷来的。 她也收起了往日的玩闹心思,每日不嫌枯燥的陪着外祖母左右,就连表姐妹喊她扑蝶放纸鸢她也咬牙没去。 可谁能想到,回家的路上就遇上了那样的噩梦。 林梦秋到此刻都能清晰的记得当日的每一个画面,她心急着回家,想把外祖母给的礼物拿给母亲和姐姐。 便提早了一日启程,她坐在马车上颠的难受,奶娘就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行至山岭,马夫正要问她们是否修整片刻再上路,危险就来了。 七八个山匪骑着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林梦秋一行不过是普通的回家探亲,就带了两个护卫和小厮丫鬟,根本就没想到会碰上劫匪。 「大王您行行好,我们这都是老弱幼童,车上的也不过是些不值当的玩意,您若是想要都给您,这些银子也给您,但求留我们一条性命。」 胆子最大的小厮跪地求饶,将所有人身上的银两悉数奉上,就连车上的那些礼物也都被解了下来。 「少拿这些破烂东西来骗爷爷,听说你们车上藏了价值连城的宝贝,赶紧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们狗命。」 她清楚的听见了,这些人以为他们车上有宝贝,可除了后面小马车上那些吃食玩具,哪里来的宝贝? 可不等她细想,就听见了车外小厮痛苦的哀嚎声,以及溅在车壁上的鲜血。 林梦秋从小被养在深闺,即便活泼好动,也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头次见到死人整个人吓坏了,被奶娘死死的护在身后,连声音都发不出。 第29章 「求大王饶命,我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已经给您了,真的没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给老子杀。」 而后便是残忍的弑杀,奶娘自然也护不住她,林梦秋被生生的拖下马,亲眼看着从小带大她的奶娘死不瞑目。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明明前一刻还满心欢喜的要回家,为何会飞来横祸。 「大哥,这小丫头瞧着倒有几分姿色,不如先留着。」 「糊涂蛋,她看见咱们的脸了,宝贝没找到如何能留活口,你下不了手,滚开,我来。」 宝贝?到底是什么宝贝?她隐隐觉得事有蹊跷,车子不过是再普通的青蓬顶,她们一车又都是老弱妇孺,怎么可能会藏有宝贝,只可惜她没机会知道真相了。 林梦秋就像个木偶,她不知还能求谁,爹娘姐姐?不,没人能来救她。 神仙怜爱苍生,唯独庇护不了她。 就在林梦秋看着那人的刀要落下之际,一柄长剑没入眼前人的胸膛,血花溅了她满脸满身。 这一刻她才知道,血是热的,但她不怕。 她看见逆光中,她的神降临了。 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他绯衣飘扬,眸若繁星,世间万物在他面前不过尔尔。 他笑的张扬比他身后的艳阳还要夺目,他朝她伸出了手,她看着他张口说了句什么,但她听不清,从地狱边缘被人拉回人间的战栗,将她彻底的击垮。 一直没哭的林梦秋,瞬间泪如雨下,止也止不住。 她明明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这会应该在家里舒服的吃着糕点,为什么她这么倒霉,难不成是她去年生辰忘了许愿。 呜呜呜呜,她忍不住了,她只想哭。 想把所有的恐惧和无助都哭出来,好像除了这个她什么也不会。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一块帕子抹去了她脸上的泪痕,帕子的力道有些重,动作也没个章法,被抹过的地方瞬间就火辣辣的疼。 林梦秋一时连哭都忘了,不用照镜子都能感觉到,被抹过的地方肯定红了,这么用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给她脱层皮。 她泪眼婆娑的抬眼去看眼前的人,便见高大挺拔的少年正低头拧眉,边擦边抿着唇笑。 这次终于听清了他在说什么,「小孩儿就是麻烦。」 明明是说她麻烦,可他的声音清朗好听,话语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反倒有些无措和窘迫,和他皱眉拧着帕子的样子一样的窘迫。 他以前定是没有照顾过小孩,林梦秋忍不住的在心里想。 但被他这么不知轻重的一通擦,林梦秋终于有了种死里逃生的真实感。 她还没死,真好。 林梦秋泪眼汪汪又想哭。 身前的少年感觉到她湿润的眼眶,不禁被逗乐了,「小孩儿,你是哭包转世吗,怎么又要哭?赶紧忍住,小爷就这么一条帕子,再哭可就没了。」 林梦秋还真生生的把泪憋回去了,他是恩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在他安抚她的片刻间,其余的山匪也都被处置了。 等她不哭了,少年便要送她回家,可林梦秋不愿意走,这满地的尸首,全都是她在意的人。 少年看出了她的想法,「你带着尸首回去太引人注目了,我已经让人去通知衙门了,稍后便会有人来处理。」 末了还加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替她们更好的活着。」 林梦秋彼时还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他分明不过十六七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有着不同年龄的沉重。 虽然少年口中说着会有衙门的人来收拾尸首,但看林梦秋可怜巴巴像被遗弃的小奶狗模样,还是让手下将无辜受害的人全都搬到了干净的地方,盖上了白布。 林梦秋想帮忙,被少年赶到了一旁,不许她添乱,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黑狗。 小小的一团缩在草丛里,又瘦又小只风吹了都会倒,身上挂满了伤,皮毛都不是完整的,有烧伤也有刺伤,看着可怜极了。 偏生露在外头的一双大眼睛像红果一样又圆又大,看着人时心都化了。 林梦秋想要伸手去抱它,它警惕的朝着林梦秋咧牙嗷呜的嚎叫,却因为腿上有伤,刚站了没两秒就往后翻了下去。 等少年瞧见时,她已经将小黑狗抱在了怀里,「小孩,怎么乱捡东西。」 闻言一人一狗同时回头朝他看来,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一样的遍体鳞伤,不同的是,一个伤在外一个却是伤在心内。 「恩公,我们可以救它吗?它好可怜,一定是被坏人欺负了。」 少年挑了挑眉,「你觉得它可怜,那你把它带回家,问我做什么,还有,不要喊我恩公,我是来剿匪的,救你不过是顺手。」 第30章 「娘亲肯定不会让我养它的。」林梦秋又想哭了,她平时没有这么爱哭的,这会看到小狗就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格外的心疼它。 小黑狗特别的通灵性,感觉到林梦秋的悲伤,便缩在她的怀里,伸出舌头去舔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抚她。 「不是让你别哭吗,真是麻烦。」 林梦秋虽然心中十分的不舍,但看恩公的样子是不能商量了,她不想再给恩公添麻烦,只能笨拙的给小狗包扎伤口,而后依依不舍的将它放到路边的草丛里。 「我也想带你回去,可娘亲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我家也很危险,或许你在这比去我家安全,小狗狗,遇到比你厉害的人和动物要记得跑,别再受伤了。」 小狗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不舍的在她手掌心轻蹭。 就在一人一狗依依惜别之时,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走了,我送你进城。」 林梦秋乖乖的把小狗放下,努力的睁大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即便再不舍,她也会乖乖听恩公的话。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站起转身,额头就被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我说不许就真的不要了?怎么连撒个娇都不会,我家小弟都比你会撒娇。」 林梦秋捂着自己的脑门,傻傻的站在原地,「我不想让恩公为难。」 「跟你说了,不许喊恩公。」少年顿了顿才带着笑意的交代身后人,「阿袁,把这小东西给带上。」 而后不等林梦秋反应过来,就把人拎到了马上,「再不进城,就把你丢这荒郊野岭,让你和尸体过夜。」 林梦秋从来没有骑过马,但她不怕,还大着胆子的仰头去看身后的少年,轻声细语的喃喃:「才不会呢,恩公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等到入城后,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原本少年是要送她回府的,但他临时收到密信离开了,还好,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沈彻。 林梦秋从前世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那凶兽已经到了眼前,通体漆黑红眼尖牙,好似下一秒就能将她撕碎。 「小狗狗?」 林梦秋试探的喊了一声,她觉得这狗有点眼熟。 但她又不太确定,几年前捡到它的时候,明明还是掌心小小一团的小奶狗,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幅模样。 她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凶兽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将它那巨大无比的黑脑袋往前一凑,就在她吓得要闭眼等待它的血盆大口时。 林梦秋感觉到了毛茸茸柔软的触感,低头看去,八两的大脑袋正在她腿上轻轻蹭。 边蹭边发出一声声似泣似诉的嗷呜声,不像是嘶吼,反倒像是在撒娇。 林梦秋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呜呜呜,岁月果然是把杀狗刀,她捡的小奶狗长大了,而且丑的让她不敢认。 屏风后的沈彻忍不住的拧眉,他怎么没发现,这狗东西,不仅贪吃还好色? 沈彻看着椅子上的女子,分明端着贤淑的架子,眉眼间却透着盈盈的喜悦,他怎么才发现她的眼底有颗泪痣,笑起来时明媚又妖娆。 「阿四,你确定当年救八两时,那个小姑娘姓宋?」 「奴才确定,那辆马车便是苏城宋家的,后来来领尸首的也是宋家。」 「派人去趟苏城,查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是。」 阿四还记得,捡到八两那年正好是世子出征前夕,有一批粮草需要在江南采买,这才会途经苏州剿匪救人。 只是刚进城就收到了前线的消息,蛮夷突然发兵,我军损失惨重,沈彻连粮草之事也顾及不上,直接就策马往西北赶。 之后沈彻就在军营待了一年有余,带领将士浴血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只差最后一场大战,打完便可班师回朝,将蛮夷赶出我朝领土,享百年太平。 可没想到大战打赢了,沈彻却遭人暗害,从马上滚落,千军万马间九死一生,虽然保住了性命,却断了双腿。 战火也未完全熄灭,等沈彻被护送回京后,南阳王请旨出征,到如今依旧戍守边关,战事未了他便不得回京。 至于这只小黑狗八两,也是个传奇,被世子救回来后,没时间将它送回王府,只能一道带去了军营。 原本以为如此恶劣的条件,它肯定活不下来,没想到它不仅活下来了,个头还越来越大。 而且它的鼻子特别的灵,尤其是对血腥味格外的敏感,能追踪敌人,当初沈彻遇险下落不明,便是靠着八两将人救回来的。 从那之后,沈彻最为信任的便不再是人,而是这位狗祖宗。 但这段记忆是沈彻的旧伤,他鲜少会提起。 阿四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多年过去,当时被救的那个小姑娘,没准已经嫁人了,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件事来了? 第31章 屋内,八两看到林梦秋格外的兴奋,不仅围着她转圈把脑袋往她手掌心蹭,更是恨不得整个人扑到她身上去。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它依旧记得林梦秋身上的味道,只想让林梦秋像以前那样抱抱它,可它却忘了自己早不是当年那个小不点了。 林梦秋方才是捧着画册的,被八两这么用力的一扑,手里的东西便拢不住全都被拱到了地上。 画册摔落在地,正面朝上打开了内页。 就当林梦秋想要伸手去抓时,沈彻的轮椅正好到了眼前,不偏不倚的瞧见了书页上的内容。 画卷中,衣着暴露的年轻男女正纠缠在一起,那尺度那画面,饶是见多识广的阿四也瞠目结舌。 等等,这画册外头的灰色布头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方才红杏鬼鬼祟祟回东小院拿的东西吗。 所以这就是林梦秋图谋不轨的东西?! 林梦秋也是头次看这种东西,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男女要如何行房事,那大胆露骨的画面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撇开。 太太太太刺激了! 她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绯红,羞的只想捂住脸谁也不见,或是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怎么办,一个大家闺秀居然猥琐的偷看春宫图,她该怎么解释? 好像不管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呜呜,她完了,她这回肯定要被发现是假冒的了。 现在装晕还有用吗? 林梦秋的注意力全都在画册被发现上,甚至没心思去想,八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惧怕八两这件事好像更可疑。 但还不等她装晕,沈彻就先笑出了声,不是之前那种讥讽的冷笑,而是真的被逗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身上的冷意也跟着消散了,凤眼微眯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有一瞬间,林梦秋仿佛看到了初见时的他。 同样的张扬耀眼,不管他变成什么模样,不论世人如何看他,在她眼里,他依旧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是她的恩人。 沈彻笑够后,朝着八两招了招手,八两左右的看了两眼,犹豫之后还是听话的跑向了男主人。 他一边用手掌在八两的脑袋上揉搓,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梦秋笑道:「下回要看,不必如此偷偷摸摸。」 林梦秋原本还打算粉饰太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闻言,腾的一下脸就烧红了。 偏的还不能躲,只能羞的脚趾蜷缩,期期艾艾的小声辩解:「妾身,只是……只是听世子的话,想学一下,怎么伺候人……」 沈彻顿时收敛了笑意,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八两的长毛,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原来是急不可耐的想上他的床,这些年打这个主意的人他可见过不少,只是头次碰上业务能力如此不精,还需要现学的人。 陈蓉也不知道瞧上她什么了,除了张脸,竟是什么都不会。 「看来,你与我这爱宠甚是投缘,竟是不怕它?」 林梦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指八两,她这是见着八两高兴的被冲昏了头脑,作为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见到如此凶兽第一反应应该是害怕才对。 「大约是妾身正好合了世子爱宠的眼缘。」林梦秋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干巴巴的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解释。 她总不能直接说,恩公,这狗是我捡的,你以前救过我,您还记得不? 笑话,沈彻操心的都是国事,怎么可能记得她这么个微不足道的人。 她若真敢这么说,一个欺瞒世子的罪名定是逃不了,到时不仅是她要死,整个林家也要跟着陪葬。 「哦?合眼缘。」沈彻转着轮椅往前,目光不移的盯着她看,像是要将她给看穿。 林梦秋眼观鼻鼻观心,紧张的脚趾都不敢动一下,就怕自己憋不住的招供,骗别人她拿手,可要骗她的恩公,实在是太难了。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林梦秋都要站不住了,沈彻才似笑非笑的道:「那倒是巧了,照顾这小东西的奴才生了病,一时找不到人管,你既合了它的眼缘,那这几日便由你来养着它。」 阿四站在一旁等着看好戏,八两没凶她或许只是她运道好,又或是她正好在世子的屋内,沾染了些许世子身上的气味,可这养狗说的好听是照看,说不好听就是伺候。 让她去伺候条狗,他倒要看看这位贤良淑德的世子妃要如何哭。 而林梦秋却激动的双眼微亮,她的夫君到底是什么神仙,怎么刚刚她在心底偷偷许愿想和八两多待会,这就实现了? 至于到底是照看还是伺候,她根本就不在意,她捡来的小家伙在她面前还敢不乖不成。 于是,等着看笑话的阿四就看着眼前的世子妃,身形微微一颤,而后姿态款款的福身作揖,柔顺的道:「是,妾身遵命。」 第32章 更可怕的是,阿四在她脸上看不出丝毫勉强,她十分淡定的就接过了这个差事,就像是喝口水那样的简单。 甚至她还很自然的就开始问,这位狗爷爷睡哪里,平时吃什么,进入角色比他这个奴才还要快。 「它刚在死人堆里滚过,先带它去洗刷一遍,吃什么自有奴才告诉你。」 沈彻没工夫与她在这闲扯,见林梦秋处理的游刃有余,没再多看一眼,转身回了书房。 林梦秋虽然不清楚他到底忙些什么,但肯定不是她能掺和的,知道他要走,贤惠的站在门边目送他去书房。 阿四紧跟在沈彻的身后,走到一半回头去看,林梦秋还站在门边含情脉脉的看着世子的背影。 直到走远瞧不见了,也还能依稀看见她的身影,阿四忍不住的挠了挠脑袋。 他还没见过这么表里如一的人,难道是他误会了林梦秋,她真是诚心诚意的要做这个世子妃? 而那边,沈彻和阿四离开后,红杏就和绿拂紧张的跑进了屋。 方才世子回来,她们想要进屋报信,可阿四派人拘着,她们只能在屋外干着急,等一进屋就瞧见这庞然大物,吓得红杏扑上去就要以身护主。 还好被林梦秋给拦住了,「你们别怕,这是八两,是世子的爱宠,别看它这么凶巴巴的,其实它很乖的。」 八两原本是舒服的在享受女主人的挠痒痒,被突然闯进来的人给吓了一跳,这会威风凛凛的抖了抖身上厚重的长毛,咧着牙朝她们发出警告的低吼。 绿拂当然知道八两小祖宗,这位可是连老太妃的面子都不给的主,疯起来咬了人都是轻的,这会更是吓得双腿打着颤。 「八两,你又不乖了,赶紧坐下,不然一会我不给你洗澡了。」 方才还凶狠的獒犬,闻言真的乖乖趴下了,还讨好的发出了几声呜咽,看着和它那外形实在是不搭。 这在绿拂的眼里,林梦秋的形象莫名又高大了起来,世子妃真乃神人也! 之后便是用午膳,这是林梦秋在院中用的第一顿午膳,小厨房的手艺很好,也很合她的口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沈彻在书房并未回来。 午膳后,林梦秋就带着八两去洗刷,其他人倒是想帮忙,但除了她根本没人能近八两的身。 她便挽了袖子,亲自给它洗了澡,等擦干净毛发后,总算比之前瞧着顺眼多了。 期间阿四过来过一趟,监督她有没有完成任务,顺便告知,世子又出门了。 「世子可有说何时回来?」 「这个奴才可不敢问,爷自有安排。」 林梦秋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提起精神来,反正两人现在住在一个屋里,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那我要是想往屋里搬点东西,不知道行不行。」 「世子妃想要搬什么东西?」 林梦秋脸蛋红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世子不许我上床,炕上没有枕头和被褥有点冷。」 世子只说盯着世子妃,倒是没说不能搬东西,而且被褥也不算过分,就自作主张的同意了。 他一点头,红杏迅速的将准备好的床褥往上铺。 等阿四反应过来的时候,炕上已经齐整的摆上了红粉色的被褥和枕头。 这与冷冰冰只有黑白两色的屋子,格格不入,甚至有种怪异的和谐。 阿四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爷回来看到不会生气吧…… 林梦秋因为搬过来了,红杏顺便把她的宝贝匣子也带了过来。 她睡下前,偷偷的在小簿子上记下了这两日发生的事。 三月十七晴 前夜做了个美梦,没想到竟然实现了,以后我就可以和夫君住在一个屋子里了,好开心。 而且今日还看见夫君笑了,夫君笑起来英俊极了,要是夫君可以多笑一笑那就好了。 对了,今日还见到了八两,虽然变胖变丑了,但还是和小的时候一样黏人,还好夫君收养了八两,夫君就是天下最好的好人! 怎么办,好像越来越喜欢夫君了。 那我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学会伺候夫君! 林梦秋写完之后,又小心翼翼的将簿子锁回了匣子里,藏到了炕桌最底下的抽屉里,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肯定不会有人发现她把东西藏在这里。 收拾好东西,她才坐回炕上,开始等沈彻回来。 作为一个贤惠的妻子,夫君不回来,她自然不能先睡。 林梦秋就坐在炕桌边翻看自己的陪嫁账簿,赵吴二人今日已经进府了,暂时还在东小院,她得开始计划如何套话。 夜色渐浓,她的眼皮也慢慢的合上,不知何时趴在了炕桌上。 第33章 等沈彻推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前段时日,大理寺接了一桩侵占家宅且疑似杀人的案子,此案发生在离京城不远的州县,当地的县令已经审完结了案。 但受害者不服,一路告到了大理寺。 案子倒也不算难办,只是牵扯的人有些复杂,被告人是长公主驸马的亲侄儿。 此人姓徐名宇轩,是当地出了名的恶霸,瞧人家姑娘长得好,就起了歹意欲行不轨,可姑娘抵死不从,死前还咬伤了他的手。 姑娘家里不过是普通的茶商,县令自然不敢得罪驸马的侄儿。 更何况徐宇轩污蔑是那姑娘勾引他,他是无辜受骗的,如此一来死无对证,县令便判了两方都有过失,草草的结了案。 结案之后,徐宇轩变本加厉,不仅没有半句悔过,还以受伤为由,侵占了茶商的家宅田地。 搞得茶商家破人亡,这才鱼死网破告上了京城。 长公主是陛下唯一的姐姐,可以说是皇后之下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京中人人都给她几分面子,大理寺少卿自然也对此为难不已。 这才想到了沈彻。 长公主与南阳王并非一母所出,在宫中时便自明甚高,除了当今陛下,几个弟弟谁都瞧不上,故而两府私下少有走动。 尤其是长公主有个独子,名叫徐铭杰,和沈彻年纪相仿,又同在京中时常出入皇宫,难免会被提起来比较。 徐铭杰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便爱找沈彻的麻烦。当然都只是他单方面的讨厌沈彻,以及被沈彻单方面的镇压。 等沈彻落难之后,徐铭杰最为高兴,不仅背后动手脚,还当着沈彻的面逞口舌之能,被沈彻狠狠的收拾了一顿后才算老实。 前两年出去游历还未回来,如今仗势欺人的就成了他的表弟徐宇轩。 沈彻既不领官衔也不与任何人共事,只有皇上派了案子他才会看两眼,这次大理寺少卿也是走投无路才求到了他的面前,没想到沈彻竟然将此事给接了。 但他手头还有个贪腐的案子在追,这几日晚归便是同时在办这事。 他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丑时,再过两个时辰天都该亮了,沈彻却早已习惯了在夜间出没,这样漫无边际的黑暗才适合他。 沈彻踏进院子的时候下意识的拧了眉,屋内竟然亮着烛火。 他不喜欢亮光,也不喜欢镜子,他的屋内没有家具更没有摆设,就连烛光也是最暗的,可今日却在院中都能看清里面的光亮。 方才审问了几个人,他本身心情就不好,这会瞧见这碍眼的光,更是阴郁。 周遭的气息瞬间就冷了下来。 不管是谁犯了他的忌讳,都该让她长长记性。 可当沈彻推门进屋时,就有一团黑影朝他扑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兴奋的喘息声。 是八两。 这小东西格外的通人性,知道他喜静,只是乖巧的围着他打转,没有发出声响。 沈彻的手指轻轻的在它额头点了点,「谁把你放进屋的?」 八两自然不会回答,沈彻也只是勾着唇笑了笑,而后开门让八两出去,就算是他的狗也不能在他的屋里撒野。 重新的将门关上往里走,可刚拐过多宝阁他就停住了动作,烛火下坐了个女子,一手撑着脸颊一手还捏着账簿。 她的脸又小又精致,闭上眼后虽然少了灵动,可浑身上下透着恬静和柔美,就像是个瓷娃娃,美得不可方物,让人想要亲手将她打破。 明明炕上铺着被褥闭眼就能躺下,可她却还是穿的齐整坐着,面朝着门外的方向,像是在等着谁回来。 等他? 沈彻的心被这个词给刺到,良久才自嘲一笑,他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何人会等他,会等一个废物。 他的目光从上而下,落在了那床粉色的被褥上,眉头微拧,好刺眼的颜色,他此刻只有一种想法,便是将这玩意一把火全都烧了。 别说是在他的屋内不允许,便是瞧着都觉得碍眼。 可当他靠近时,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林梦秋,突然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这让沈彻的动作一滞,瞬间收回了伸出的手,停顿了片刻后才确定她没醒,只是在说梦话。 而后拧着眉,转身离开了卧房。 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林梦秋,吧唧了两下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守在院子里的阿四,正打算眯眼打个盹,就见才进屋的世子又出来了。 一个哆嗦迅速的清醒了过来,小跑着上前,「爷,怎么了?」 廊下挂着高高的灯笼,院子里寂静又昏暗,沈彻想起方才林梦秋口中呢喃的梦话,「夫君怎么还没回来。」 第34章 梦话总归是装不出来的,那样的缱绻,那样的依恋,瞬间灼烧了他冰冷的心。 沈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只知道夜色愈浓,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他背着光坐在轮椅上,阿四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冷淡的道:「去书房。」 而那句杀了她的话,却在舌尖滚了滚,又被生生压了下去。 ☆☆☆ 林梦秋对此一无所知,昨夜在炕桌上趴着睡了一晚,醒来时天已大亮,她的脖子都扭得僵了。 但她来不及管脖子,下炕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沈彻,结果卧房内空荡荡的,不像是有人回来过的样子。 屋外绿拂听到她的动静,小声的凑到门边道:「主子可是起身了?奴婢到西室伺候您梳洗更衣。」 东室是沈彻的地盘,除了林梦秋是得到准许的,其他人都不敢踏进半步,就连林梦秋也只有晚上睡这,正常的梳洗活动都在西室。 沈彻没有回来,林梦秋有些难过,但还是乖乖的去西室梳洗,今日得去给老太妃请安了。 「世子昨夜没回来吗?」 绿拂摇了摇头,院子守卫森严,她们睡在后罩房里,就算是沈彻回来了,她们也听不见动静。 林梦秋出了声长气,但没有气馁,如今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早晚都是要见面的。 等穿戴好,给八两喂了食,瞧着时辰不早了,就带着丫鬟们往院外去。 不过奇怪的是,今日阿四并未拦着,还恭敬的送她出了院门,甚至不等她问就很有眼色的上前道,「爷这几日事忙,无暇顾及府上,世子妃若是有何吩咐,只管交代奴才便是。」 林梦秋有些受宠若惊,温和的说没有需要,带着人匆匆的赶往春熙堂。 留下阿四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起先确实是对林梦秋戒备满满,可这两日下来,他发现林梦秋有些特别。 不仅是她特别,更特别的是世子对她的态度。 他原以为昨日她在屋里添置了东西,世子会大发雷霆,可世子什么都没说也没做,默许了这一切,这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头一次犯了忌讳活下来的是侥幸,第二次第三次还能安然无恙,可就不一般了。 不管她到底是心怀鬼胎,还是真的贤良淑德,他都不能再像之前那么把她当普通人随意对待。 他要严防死守,为世子扫除孽障。 到了春熙堂,老太妃已经起身正在佛前念经书,她每日都有读经的习惯,只是今日陈氏并不在。 她陪着在一旁念了一卷,才扶着老太妃去用早膳。 「孙媳昨日起晚了,没能来给祖母请安,是孙媳的错。」 林梦秋低眉收眼乖顺的站着请罪,老太妃却笑眯眯的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早就让你不必日日都来,是你有孝心,一日不来也不打紧。」 「孙媳不觉得累,孙媳只是喜欢陪祖母说说话。」 林梦秋说的是实话,她确实不觉得来请安是负担,反而很喜欢,她能感觉到老太妃对她的善意,而且多与老人家说话,也能多知道些府上的事,对她是百利无一害的。 「真是个好孩子,只是你搬去彻儿院里了,那边离这远,不方便,而且你多与彻儿一块,就是给我老太婆尽孝了。」 林梦秋刚开始没听懂,还认真的表忠心,说一定会照顾好世子,等用完早膳才慢慢反应过来。 这个多待一块的意思可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老太妃该不会是误会她和世子圆房了? 所以这两日才会对她格外的好,还将库房钥匙都交给了她…… 要是被发现,她连沈彻的床边都没摸到,岂不是成了大笑话,林梦秋的脸颊也后知后觉的红了。 好在,老太妃怕她害羞,说起了别的事情:「今日是府上各处管家来对账的日子,我让你母亲去料理了,一会你去她院里听听,以后每月的这一日都去。这王府早晚是要彻儿当家的,这些事情你先了解也好。」 「孙媳都记下了。」 这是正事,也是她做世子妃的本分,林梦秋没有推托,认真的记下日子,又听老太妃继续说。 「对了,三日后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按理来说,老身也该去,只是这几日腿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这种场合你母亲一贯是不去的,到了那日只能由你陪着彻儿进宫了。」 皇后千秋她知道,但沈彻没有向她提起过,她也不知道要进宫,但想想又觉得能理解。 先王妃是皇后的嫡亲妹妹,自然不愿意见到陈蓉,南阳王府也不能没有女眷进宫,只怕是她躲不掉了。 她两世加起来都未曾进过宫,出入王府已是对她的考验,突然要让她进宫,她还真是没有心理准备。 第35章 「你别怕,到时候让宫中的嬷嬷去教你礼数,你如此聪慧几日就能学会,皇后娘娘是最和气不过的人,又最疼爱彻儿,她也定会喜欢你的。」 林梦秋这才放心了许多,正要说什么,就见沈少仪从外进来。 今日周香筎有事没来,沈少仪休沐便过来陪老太妃坐坐,三人一道又说了会话,林梦秋才起身去前院找陈氏。 这还是她头次去前院,一路上便与绿拂讨教,陈氏身边可有什么难缠的人。 刚走了一段路,就听身后有人喊她,回头看去,竟然是沈少仪追了上来。 「嫂嫂且留步,祖母方才有话忘了交代嫂嫂,让我来带话。」 正好旁边就是花园,院中有个石亭,两人便在亭中说话,丫鬟们则留在亭外等着。 「不知祖母有什么话要交代的,还劳烦二弟跑一趟。」林梦秋其实心中还有些怀疑,老太妃如果有事要交代也该找王妈妈,又怎么会让沈少仪来转达呢。 「祖母说母亲这人看着宽和,实际对管家之事格外看重,怕嫂嫂会吃亏,特让我赶来提醒嫂嫂两句。」 沈少仪说的与林梦秋自己琢磨的有些相似,陈氏此人看着大公无私,表面装作对管家和王妃的身份不在意,可实际上王府的管事之权都在她手上。而且有前世的记忆在,她对陈氏天生就带着戒备。 如果真是老太妃要交代与陈氏有关的话,王妈妈还真不合适了,故而沈少仪这么一说,才打消了她一部分的怀疑,认真的听他说。 「祖母的意思是,嫂嫂可以多听多看少说,就算要说也尽量顺着母亲的话说。」 一开始她还听得很仔细,但听着听着就觉得奇怪,沈少仪翻来覆去说的都差不多一个意思,就是小心陈氏,听多了就跟没说一样。 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再不去前院只怕赶不上重要的事,林梦秋觉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要打断他的话,就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碰到了她的鬓发。 或许是前世经历过两次袭击,她对生人靠近格外的敏感,下意识的用力拍开,便听一声清脆的声响。 再侧头去看,只见沈少仪有些尴尬的举着手往后退了半步。 「二弟这是做什么?」 「我看嫂嫂的发间有些凌乱,想来定是方才路过林道碰着了,如此去见母亲,恐怕有些不妥,可能还会留下话柄,这才情不自禁的想要替嫂嫂理一理。」 林梦秋这才注意到,沈少仪今日好似特意打扮过,穿了杏仁白的长衫,束发戴冠,冠上插着一根白玉簪,整个人看着干净文雅,有股子书生气。 不得不说,他的五官和气质都是上乘,说话的时候还会用他一那双好看的凤眼温柔的看着你,让人有一种被珍视着的错觉。 若是林梦秋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或是被夫君冷落的深闺怨妇,遇上沈少仪这样的撩拨,定是会觉得欣喜。 只可惜她哪个都不是,沈少仪这一番举动,落在她的眼里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扯着嘴角似笑不笑的回看他。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二弟了。不过二弟以后还是离我远些,我这人从小性子就怪,不喜欢有人靠的太近,若是动起手来,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沈少仪的笑僵在了脸上,愣了片刻才讪笑着道:「不怪嫂嫂,是我未提前说,叫嫂嫂受惊了,是弟弟的错。」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弯着眼笑,「知错能改,我相信二弟以后定是不会再犯了。」 不等他想办法补救,就听林梦秋继续道:「想必祖母要交代的事都在这了,那我就先去母亲那了,要是再耽搁去晚了只怕不美,今日有劳二弟了,下回等你大哥在,我们夫妻再宴请二弟。」 说完不等沈少仪有反应,就先一步的离开了石亭。 等她一走,沈少仪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看着林梦秋背影的眼神就像是一条蛇,他的手掌握拳狠狠的在石桌上一捶。 好啊,好一个知错能改,不过进府几日,还真把自己当世子妃了,他倒要看看沈彻是否真的会护着她。 沈少仪是家中庶子,生母在生他时便血崩而亡,王妃在世时是由王妃抚养,王妃过世后就跟着老太妃。 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会苛责庶子,沈少仪从小也是在书院读书长大的,只是他高不成低不就,对什么都只是略通一二。 成年后南阳王托了关系让他进了翰林院,私下风流成性,还未娶妻就闹了不少的香艳事来,有一回还闹大了,老太妃这才发了狠,将他收拾了一顿。 原以为娶了妻,他会收敛一二,却不想他面上是乖了,背地里依旧是寻欢作乐。 那日认亲,他一眼就瞧中了林梦秋,原以为会和以前那几个一样顺利的得手,却不想屡屡示好她都当看不见。 第36章 「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是沈彻的弟弟,最是了解他的性子,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忍受沈彻的残暴,不是先被弄死就是先疯,他等着林梦秋后悔的回头来找他。 ☆☆☆ 林梦秋面上看着无事发生,心里已经波澜顿起,她上次就感觉这个沈少仪不对劲,但到底是沈彻的弟弟,她还为他找理由,没想到真不是个东西! 他们可是叔嫂,这里可是王府,他怎么敢这么大胆,居然还敢骗她,要是方才的画面被人撞见,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以后能不见他就不见,就算真的要见,那也得身边有人。 沈少仪如此胆大,瞧着还熟练的很,没准不是头一次,林梦秋一想到这就忍不住的一阵恶寒。 之前她见他们夫妻如此恩爱,还以为沈少仪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竟然如此龌龊。 也不知道沈彻了不了解他这个弟弟,若是有机会,得提醒他才行,如此狗胆包天,没准以后还要连累整个王府的名声。 还有他的妻子,若是知道他的真面目该有多伤心。 林梦秋在心里暗暗记下,晚上回去就得记到簿子上,试试提醒自己提防沈少仪。 到前院时,陈氏正在交代管事本月府内的事宜安排。 入春之后琐事也变得多了起来,再加上各种节气,处处都需要她过问的,但陈氏不觉得繁琐,反而很享受这种权势在握的感觉。 丫鬟进院通禀时,陈氏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眼里闪过一丝的讶异,她怎么比想象中来的要早? 心中虽是不喜,但面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让人迎她进来。 「儿媳见过母亲。」 她一出现,花厅中的众人纷纷侧目看来,厅中站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三四十岁往上,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各有不同。 有兴奋打量的,也有好奇观望的,更有轻蔑漠视的,但都没让林梦秋怯弱,反而更加的挺直腰板,坚定的迈着步子进内。 倒不是林梦秋胆子大,或是她经验丰富,只不过是她一直在心里给自己鼓励。 陈氏心怀不轨,她矜矜业业的维持着贤德的模样,所图的无非就是权和势,不管哪一样她都不会让她得逞。 她来是代表着沈彻,他是世子是将来王府的继承人,将来这些人要效忠的都该是她的夫君,她若是丢人了怯弱了,那就是丢夫君的脸。 她林梦秋可以丢人可以被人笑话,但决不允许她的夫君被她牵累。 敢打她夫君主意的,都先过她这一关! 「可算是盼着你来了,来人,给世子妃搬张锦凳,你就坐我身边来。」 闻言,厅内的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跪地给她行礼,「奴才叩见世子妃。」 林梦秋弯着眼浅浅的笑着让众人起身,略带些许腼腆温和落在众人的眼里,就成了这个世子妃面软好欺负。 她刚被陈氏拉着坐下,就听下头一人语气促狭的笑着道:「早就听闻世子妃是个难得的才女,没想到竟还通管家之道,林大人可真是教女有方啊。」 从小被放养长大,没正经读过几天书的林梦秋,眼皮跳了跳。 哦豁,正愁无人给她杀鸡儆猴的立威,这鸡就自己撞上来了。 众人的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说话的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脸上乐呵呵的笑,可那笑却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林梦秋也看了他一眼,就只是轻飘飘的一眼,而后疑惑的看着陈氏道:「母亲,不知这位是?难道是我们家的亲戚?」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我与夫人在说话,你是个什么身份,此处有你插嘴的份吗? 可偏偏她又问得极其自然无辜,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来,在场的其他人都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那男子更是顿时哑然,站在这的哪个不是奴才,谁敢和王府攀亲戚,他讪笑的闭嘴,自己扇了两个巴掌。 原本还想赔礼的说两句什么,被陈氏瞪了一眼才闭嘴往后退回人群里,不敢再多嘴。 陈氏怕林梦秋还要说什么,赶紧拉着她坐下,「这是庄上的管事,平日里也是我管束不严,由着他们乱说话,竟是让你瞧笑话了,快坐下,一路过来累着了吧。」 林梦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旧是带着浅浅的笑,「儿媳不累,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会这才来的晚了,还好没错过正事。」 陈氏拉着她的手一副格外亲昵的模样,「不晚不晚,你能来陪着我,我有多高兴都不知道。」 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寒暄,一会说老太妃的身子如何,一会又说早膳用了什么,林梦秋就是不提起来这是做什么的。 时间一长,不仅是陈氏,管事们也知道了,这是林梦秋故意要晾着他们。 第37章 这位世子妃瞧着面嫩,却没想到她胸有丘壑,是个不好对付的主,众人也都不敢再小瞧她了。 陈氏虽然是笑着同林梦秋说话,可心中早已是翻腾的怒意,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 说亲事之前,她是派人去林家打探过的,知道她是个柔弱的贵女,从小养在深闺,也没什么见识,以为是个好糊弄的,没想到竟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她也不可能一直陪她闲聊晾着管事们,你来我往的几个来回后,陈氏终于憋不住气的轻拍着她的手。 「这些管事都是府上的老人,为王府尽心尽力十数年,来,你也记记他们的样子,免得遇上事要找人都对不上脸。以后还要你多替我分担分担,这王府啊,早晚要交到你和世子的手里。」 陈氏的话说的漂亮,显得她格外的大公无私,好似她做了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王府,为了沈彻好。 当然她给自己做好身份的同时,还顺便暗踩了林梦秋一脚,管事的可都是王府的老人,你一个刚来的世子妃就下他们的面子,以后谁还敢对你忠心。 果然,陈氏的话一出口,底下管事们脸色也有了变化。 原先王府的管事大多都是王爷和先王妃的人,陈氏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得到一部分人的信任,也收买安插了自己的心腹进去。 方才开口的廖管事便是她的人,瞧着林梦秋面嫩,想要替陈氏给她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 还好陈氏又占回了上风,廖管事的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不过一个黄毛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敢跑这来撒野,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他冷笑一声,在下头等着看她的笑话。 林梦秋虽然不懂管家驭人之术,但她会看人脸色会读人心事,最重要的是能装会演。 不就是比谁装得像吗,在这件事上,她就没输过。 陈氏的话音落下,林梦秋就施施然的站起身,无比乖顺的微低着头,「是,儿媳都听母亲的。」 然后走过去一个个的问这些管事,姓甚名谁都负责哪块差事,她记得无比的认真,有不懂的还要多问两句。 红杏就跟在她身后,替她送荷包,这还是之前她准备了要赏给下人的,没想到竟然这会用上了。 林梦秋本就长得好看,放低了声音温温柔柔的更是让人觉得亲近,更何况她还准备了礼物,伸手不打笑脸人,根本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好意。 而且一个涉世未深什么都不懂的世子妃,和一个老谋深算不好对付的夫人比起来,自然是阿斗更让人喜欢。 除了陈氏的亲信外,其余的人都对她有了些许改观。 一圈还未走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偏偏陈氏还不能催她快些,因为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再反悔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等到全都问完,林梦秋才走回到陈氏身边,温婉腼腆的朝着众人浅笑道:「这百福银裸子是我自己画的花样,不值几个钱,胜在寓意吉祥,给诸位添添喜气。」 林梦秋一说,众人才去看银裸子,确实小巧别致与众不同,方才若还有人觉得她做作有意收买的,这会也都觉得她诚意满满,对她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方才廖管事提及在家所学,梦媛很是惭愧,在管家之事上并未过多涉足,但我相信各位管事的能力,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闹了笑话之处,还需要各位管事多提点。」 末了还微微红了红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母亲放心,为了世子为了王府,梦媛会好好学的。」 这又获取了一波先王妃的旧人,以及对王府忠心之人的好感。 当下便有人忍不住的开口,「世子妃言重了,老奴不才,但会尽心竭力的教您,您有何不懂的随时来问老奴。」 这是管着后厨的李管事,她本是先王妃的陪嫁,在管事中的地位也比旁人要高,平日对陈氏一向不冷不热,没想到今日会对林梦秋另眼相待。 有了她的话,剩下的人也跟着表忠心。 更是气得陈氏牙根子痒痒,若是不知道的,大约还以为这是她要交出管家权了。 她常年猎鹰,没想到今日会被鹰啄了眼,还给她做了垫脚石抬了她的身份,实在是离谱的很。 可陈氏没法发作,只能当吃了个哑巴亏,也没了再试探的心思,让林梦秋在一旁坐着学,等事情安排好后,就赶紧的让人都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陈氏看着她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有一瞬间居然有些想笑,她千挑万选给沈彻选的世子妃,没想到成了自己的绊脚石。 「真没想到,梦媛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如此的能说会道。」 林梦秋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尖锐,笑得纯良,「我是跟母亲学的,都是母亲教导有方。若是母亲无别的事,那儿媳就先行告退了。」 第38章 她的话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的是她那副笑盈盈的样子,陈氏被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窍,好不容易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半天吐了个好字。 等林梦秋走后,陈氏便摔了桌上的茶碗,身旁的丫头婆子没人敢上前,直到内间走出一个高挺的身影。 「何人惹得母亲如此生气?待儿子为您出气。」 回头去看,便见沈少仪手执纸扇款款而出,屋内的丫鬟婆子明了的退了出去。 「我不是让你拖着她,你就是这么替我办事的?」 ☆☆☆ 与此同时的春熙堂内,沈彻难得的在陪老太妃用茶点。 「千秋宴那日的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沈彻朝身后看了眼,阿四赶紧递上了礼单,老太妃却摆了摆手没接,「你办事一向都妥帖,我放心的很,只是可惜我今年不能进宫了。」 「宫宴每年如此,枯燥乏味,能不去反倒自在。」 「你啊你,想从你嘴里得一句关心的话怎么就如此难,你这脾气真是随了你爹,惯是嘴硬,要不是我老婆子命硬,早就被你给气死了。」 老太妃说完自己也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这次不能进宫,你也不能孤身一人去,带着你媳妇一块去吧,也让皇后娘娘见见。」 「没什么好见的。」 「这可不行,我喜欢这丫头,还给娘娘送了信说起了她,那日必须得带她去。」 沈彻好看的眉头皱了皱,喜欢? 他的眼前便浮现出了林梦秋的那双眼,每次看着你时便像是星辰,澄澈又明亮,还有昨夜的那句‘夫君’。 她好像当着他的面时,都是喊他世子爷,从未喊过夫君,是梦魇了还是她的夫君另有其人? 想到此,沈彻的眼眸也跟着暗了暗。 老太妃还在他耳边絮絮不停的念叨林梦秋有多好,沈彻便勾着唇,转动轮椅转过了身。 「好,我带她去。」 那就让他瞧瞧,她到底有几副面孔。 林梦秋从前院出来,才算松了口气,陈氏果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但她还是想不通,如果陈氏单单是图谋王府权势,想要自己的儿子坐上世子之位,以沈彻的性格直接弄死或是赶出王府即可。 他有一万种让人求生不得的法子,既然一直没有动手,便说明他还是有所顾虑的,或许是老太妃又或许是南阳王。 那又是什么压垮了他最后的丝弦,让他不顾一切的嗜血杀戮。 林梦秋没能亲眼见到这些,可光从别人口中探听到这些,都觉得无法呼吸,如果注定改变不了结局。 那她愿意做他的刀,做他的盾,伴着他经历所有。 林梦秋还沉浸在回忆中,就听红杏在身后轻轻的喊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便见李管事正在向她行礼。 李管事今年不到四十,她当年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后来嫁给了府上的副管家,就一直留在王府,再没比她对世子更忠心的人了。 「老奴见过世子妃。」 「李管事快快请起。」 「世子妃才来府上不久,想必很多事尚不了解,若是世子妃不嫌弃,老奴愿意仗着年长几岁,给世子妃讲讲府上的事。」 瞧着是两人偶遇,但林梦秋知道她是特意在这等她,而且是抱着善意的接近。 这简直就是瞌睡有人递上了枕头,虽然她身边有绿拂在,但很多关于主子间的事,到底还是李管事更清楚。 「求之不得,李管事这边请。」 两人便佯装碰巧同路,绕着花园往后院去。 路上,李管事简单的将府上的人员重新介绍了一番。 「王爷与王妃称不上如胶似漆,但也是相互尊重举案齐眉,京中但凡有人提起皆是艳羡,只可惜王妃命薄留下了世子一人。」 这段往事林梦秋也听过,再听一遍依旧悲恸不已,当年王妃病逝沈彻不过两三岁,就要忍受母亲离世的痛苦。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两人初见时他安慰她的话,后来她还在想,是否他上了战场见多了生死才会如此的沉重。 现在想来,或许也有王妃早逝的原因在里面。 「王妃离世之后,王爷本不愿续弦,可老太妃当时从宫中出来本就身子弱,又要带着世子,根本无暇顾及府内之事,最后是皇后娘娘不忍心,劝着老太妃再为王爷娶了继室。」 林梦秋恍然,原来是皇后娘娘怜惜外甥开了口,想起老太妃说皇后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心中也有了几分好感。 她还在心中感慨,就听李管事冷哼了一声,「陈氏是老太妃娘家的表亲,也是老太妃瞧了和顺本分的,谁能想到却是这么个货色。」 第39章 林梦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李管事一眼,而后眼睛亮了亮,原来除了她,还有别人也觉得陈氏不是好人! 「世子妃别怪老奴说话粗鄙,只是方才瞧着世子妃的做派,应当也是不喜欢这位的,您以后与她来往还需谨慎,她这人最是吃不得亏,花花肠子比狗还多。」 这个比喻实在是生动有趣,林梦秋险些忍不住笑出声,还好她记着自己的身份,生生给憋了回去。 接着便是沈少仪,提到他时,李管事话语里多是不屑。 「二少爷的生母是王妃身边的丫鬟抬了姨娘,那人心术不正,以为自己生下个儿子便了不起,还想借此让王爷抬她做侧妃,简直是痴心妄想。」 「那位姨娘如今何在?」 「她啊,早已是池中水鬼咯,当年她想要扮惨装可怜引王爷去她屋里,自己跌落水中,没想到丫鬟来不及救,就这么没了。」 李管事停顿了下又继续道:「她自己要找死也就罢了,她的丫鬟还冤枉是王妃见死不救,到现在二少爷还觉得是王妃故意害得他生母。」 这就难怪了,她之前隐隐觉得沈少仪提起沈彻时有些奇怪的情绪,当时她还以为是对沈彻的恐惧,现在想来,还有可能夹杂了恨意。 「倒是三少爷为人淳善,半点都不像是那位生的。」 提起沈少钦,她还有些尴尬,两人虽然还未正式见过,但当初拜堂是他替沈彻拜的,还好他年岁尚小,又在外读书,不然碰见了总是会尴尬的。 林梦秋还想要听,可再往前就是小院了,便是李管事也不敢乱闯‘禁地’。 也正是因为除了林梦秋外,再无人能出入此院,这才会让众人觉得她特别,甚至是有了今日李管事的示好。 「老奴就送世子妃到这了,以后若是有事,您只管来找老奴。」 「多谢李管事。」林梦秋原想让红杏再给她塞个荷包,但又觉得她如此忠心塞了反而会适得其反,便摆正了姿态,真挚的道了谢目送她离去。 等瞧不见她的身影了,林梦秋才往回走。 有今日李管事的这番话,她才算是对王府内很多的事情有了全面的理解。 别看王府人员简单,可实际上一个心思叵测的继母,一个带着恨意的弟弟,没有一个是省心的,沈彻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实在是不容易。 算起来,她都有两日未曾见夫君了,呜呜,好想他哦。 林梦秋现在才明白,人啊,果真是贪得无厌的。 一开始只是和沈彻待在一个府上,她就满足的不得了,后来想要见他,等真的见着了,又想要日日见他。 真是狗胆包天啊。 林梦秋情绪低落,刚要走回院子,迎面就撞上了阿四。 阿四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这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们还拖着几个浑身是伤的人。 她和绿拂都已经见识过了,也已经不算什么稀罕事,红杏是头次瞧见,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的想要捂嘴,如此血肉模糊实在是太过恶心了。 偏偏阿四看到她还停了下来,向她行礼,「奴才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还记着自己上回编的慌,默默的提醒自己,她是认不得红色的。 「世子可是回来了?」 「爷在书房处理公务,命奴才将这些人给处置了。」 林梦秋听见沈彻在院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人,心早就已经飞进了院里,但还是要耐着性子的继续演。 越是沈彻在,她就越不能露出破绽。 「他们这是犯了什么事?」 「世子妃别怕,这几个不是府上的下人,是世子抓到的犯人,一开始还嘴硬不肯认罪,被鞭了百鞭又砍了手指脚趾,总算是招了。」 林梦秋:…… 即便是犯人,这手段也太过凶残了些,林梦秋不由自主的瞥了那几个犯人一眼,而后迅速的移开眼睛。 可已经来不及了,该看不该看的都瞧见了,她应该装怕还是不怕? 林梦秋反应的很快,迅速的做出了嘴唇发颤眼神飘忽,却还要装作从容不迫的样子。 「世子妃?世子妃您没事吧?」 林梦秋勉强的露了个笑,「没,没事,他们犯了罪理应受罚,就是不知世子要如何处置他们,是押回衙门还是刑部?」 「世子妃别担心,这样的事咱们干的多了,咱们府的后门出去便是僻静的小道,只管丢那便是,衙门的人早晚会发现的,是生是死都与我们无关。」 「这怕是不妥,后日便是皇后娘娘千秋,若是人在外头死了,总是有些晦气,若是阿四信的过我,不如我来处置。」 阿四听着她的话都说的不利索了,却还在逞强,就忍不住的想笑,看来世子妃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她也有怕的时候呢。 第40章 既然她想要做贤妻,话又说的漂亮,阿四自然没有理由拒绝,「那就有劳世子妃了。」 说完给了身后人一个眼色,便将那几人丢在了地上,客客气气的站到一旁,等看林梦秋要如何处置。 林梦秋几乎是全程闭眼,一张小脸苍白无血色,但说了要善后,便真的是在认真的办事。 她先让绿拂去找个机灵的小厮,而后交代他拿着府上的腰牌去衙门,「就说是世子抓着了犯人,让他们派官差来一趟。」 南阳王府的腰牌没人敢怠慢,很快就有官差上门。 他们对了犯人的长相,也不问为何犯人伤的这么重,还客客气气的让林梦秋转达他们大人对世子的谢意,而后就将那几个犯人给带走了。 而林梦秋全程就在旁边,不管是吩咐小厮还是应对官差,都是游刃有余,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除了她咬紧的牙关,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等到一切都处理妥当了,林梦秋再回头去找阿四,他早就已经不见人影。 瞧见周围没人了,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阿四摆明了就是冲她来的,话也是说给她听的,故意想要试探她。 而他代表的就是沈彻,林梦秋只能逼着自己开始装害怕,正常的大家闺秀看见这样血腥的画面都会怕的,更何况是她那娇弱的姐姐。 但光是怕是远远不够的,她作为世子妃,必须得做她该做的事。 也不知道这次,沈彻会不会满意。 林梦秋重新调整好状态,才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院子,她自然的以为沈彻还在书房,就径直进屋想要换身衣裳。 方才她演得太过逼真,衣服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可没想到的是,她刚在屏风后脱下外衣,就听见里屋带着讥诮的声音响起,「你这青天白日的是想要勾引谁?」 正因为这里是沈彻的卧房,林梦秋才会下意识的觉得很安全,而且丫鬟都在门外候着,更不会有人进来。 至于沈彻,这个时候应该在书房。 故而声音响起时,林梦秋被吓得浑身一抖,屋里烧着炭,她脱了外衣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和肚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用衣服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给裹住了。 此处离内室只隔了一扇屏风,还是绢布绣的,她的身影根本就遮不住,早已隐隐约约的落进了对面人的眼中。 林梦秋脑子一片空白,除了傻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好。 直到沈彻发出声极轻的哼笑,她才回过神来,脚趾止不住的蜷缩,也不知被看了多少,这也太羞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里面的人是他。 两人也不可能一直如此僵持着,林梦秋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的开口:「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不知世子在屋内,这便出去。」 说着逃也似的转过了身,想要赶紧脱离这场让人无地自容的僵局。 呵,世子? 那夜她可不是这么喊的。 沈彻的心情有些不快,尤其是他如此关键的时候被人打断,说话便带了几分不讲道理。 「照你的意思是,我看不得?」沈彻的语调与平日有些许不同,带了丝咬牙切齿的味道,让他的声音听上去越发的阴戾低沉。 沈彻的话语就像是一道定身术,让林梦秋刚抬起的脚瞬间放下,抱着怀里的衣服缓缓的转过身。 她低垂着脑袋,隔着屏风只能瞧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以及微微发颤的眼睫。 就像一把小扇子,在他心上轻轻的撩拨着。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只是怕世子不喜。」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就像是幼时他爱吃的糖糕,甜的发腻,却让人忍不住的再咬一口。 不喜,自然是不喜的,他最不喜欢的便是如此矫揉造作的女子。 今日也是凑巧,他正准备要上药她便闯了进来。 真的只是巧合吗? 沈彻的眼神黯了黯,要知道是或不是,试试便知。 「穿好衣服,进来。」 林梦秋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是沈彻的妻子,被看了也没什么,便是再进一步她也是甘愿的。 可没想到等来等去,等到了一句穿衣服。 闻言,林梦秋也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更多。 但她没有片刻迟疑,更顾不上害羞不害羞了,背过身动作飞快的将衣裳换好,红着脸快步的绕过屏风,到了沈彻的面前。 「世子爷。」 她从进屋起便保持着规矩的姿态,低着脑袋根本没有乱看过一眼,别提多乖顺了,难怪祖母会如此的喜欢。 沈彻却不吃这套,懒声道:「抬起头来。」 第41章 林梦秋便又听话的抬头,眸若秋水双颊绯红,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换了别人定是要动心,偏偏眼前的是个石子心肠的罗刹。 「你看到了什么?」 眼前的沈彻正坐在床榻前,肩上随意的披着一件黑色外袍,中衣的盘扣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的肌肤,白皙却不羸弱。 而他的唇色苍白,面色也是同样的白,就像是落在屋檐的雪花,好似不握紧,下一秒便会消失不见。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瞧见这样的沈彻,以往的他总是严谨的一丝不苟,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没想到神也会陨落凡间。 同样,这也是她第一回 能够正视他的脸,听到沈彻发问,便脱口而出的喃喃道:「好看。」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傻了,方才还绯红的面颊瞬间煞白,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怎么,怎么就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呢! 他问的是看到了什么,她居然答好看,她是脑子方才被门夹了吗? 沈彻一直在等着她,他想听听,她方才这么一副被吓到的痴呆模样,还能如何诡辩。 可没想到等了半天就等了这么一句,是看他好看,看傻了? 他的裤腿卷着,露出了受伤的部位,但凡是个正常人,看的不该是他的腿脚吗?看他的脸做什么? 他看,傻得分明是她的人。 「还有没有别的。」沈彻拧着眉,声音中已经有些许不耐烦了。 林梦秋这才后知后觉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而后看到了他的腿。 黑色的裤脚微微卷起到大腿,露出了一双毫无血色的小腿,瞧着仿佛是泥塑的假肢,不仅如此,上面还有许多针灸后留下的痕迹,与那黑色的缎子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触目惊心。 在看到的那一瞬间,她就撇开了眼,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遏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 她不敢看,她怕自己会失控。 那日他骑在马上刺死贼寇的英姿,还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的沈彻是如此的挺拔和骁勇,而如今他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林梦秋无法想象,他是如何度过的这几年,她想要为他不平,想要宣泄悲恸,可她不敢。 她怕他的夫君,会更难过。 可她刚撇开眼,那只冰冷的手便擒住了她的下巴,毫不留情的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说,你看到了什么。」 方才还咬着牙关死死忍住的林梦秋,在看到他眼睛的瞬间,泪如雨下。 「终于知道怕了?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自己嫁了个什么怪物吧……」 沈彻的话还没说完,林梦秋哭的更大声了,像是有无穷无尽的眼泪哭不完,甚至还滴落在了他的指尖。 她的眼泪不仅多,还烫的刺人。 沈彻瞬间收回了禁锢着她下巴的手,眉头拧的更深了,她的哭好似和他以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出事后,见过无数的人哭,最多的便是同情,而他恰恰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同情,既然如此,那他便要让所有人都恐惧他,害怕他。 让他们忘了同情。 唯独林梦秋的哭是真伤心,没有同情没有恐惧,只有悲伤和难过,而且还是为他哭。 这真是离谱,伤了腿的是他,又不是她,她哭这么起劲做什么。 她这哭法,好似记忆中也有个人如此,但却想不起是何人了。 沈彻原本已经摸到了枕下的匕首,这会匕首也丢开了,只想赶紧堵住她的嘴巴。 她这哭法,若是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她这是在给他哭丧! 「停,不许哭!」 他的话如石牛入海,一点作用都没起到,甚至她还越哭越响。 哭得沈彻脑子嗡嗡的疼,「你是哭包转世吗?我又没死,你有什么好哭的,立刻给我停下。」 大约是被沈彻散发出来的戾气给吓住了,林梦秋的哭声戛然而止,红肿着眼,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呜呜呜呜,我,我就是难过,想哭,呜呜呜呜。」 沈彻听她好似又要哭,刚提起的气,瞬间消了,竟是活生生的被她给气笑了。 「再哭,杀了你。」沈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这是哭懵了胆儿肥了,还是露出真面目了,连妾身都忘了,居然敢在他面前说我了? 「那就更要哭了,再不哭没机会了。」林梦秋不仅眼睛红红的,就连鼻尖也红了,可怜兮兮的就像是只肥兔子。 沈彻仔细一想,竟然还有点道理,不知为何他的杀意此刻居然没了,而且还带了些许哄骗的口吻道:「行了,不杀你,去把那边的膏药拿来,替我上药。」 林梦秋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哭声,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的道:「不许骗人,不然我还要哭。」 第42章 沈彻哭笑不得的说了好。 等他事后回想起,只能强行的安慰自己,他是怕她再哭,会吵的他头疼,而且杀个哭包又没劲的很。 总之,绝不可能是他心软了,不想杀她。 林梦秋鼻头红红的还想哭,但听到说要给沈彻上药,眨巴着红肿的杏眼,硬生生将眼泪给憋了回去。 「在哪里?」方才哭的太投入,声音也带了些许的鼻音,不仅不难听,还多了几分的娇憨。 沈彻抬手指了指多宝阁上的白玉小盒,林梦秋便抽着小鼻子,乖乖的转身去拿东西,倒真是没再哭了。 只是小盒子放的有点高,林梦秋伸长手试了试,指尖堪堪触碰到边沿。 这会沈彻如此狼狈的坐着,喊人进来是不切实际的,林梦秋只能尽量的垫着脚尖去够,来回数次后她咬着牙轻轻的跳了起来。 坐在身后瞧着的沈彻,一时没忍住,竟是扯着唇角漏出了一声笑,说要杀她都止不住她的哭,没想到让她做事倒是听话了。 而且她笨拙的样子真像是只蠢兔,只需要在她的身后加团兔尾,保管八两能追着她跑上几个来回。 不过,蠢是蠢了些,倒比她往日端着架子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没那么讨厌。 刚这么想着,方才还在那踮着脚尖蹦的林梦秋,已经取到小盒回来了。 「世子,药拿来了。」林梦秋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白玉盒子,一双红彤彤的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活像是在献什么宝贝。 这会不怕也不哭了。 沈彻不习惯被人这么看着,不自在的撇开眼,状若无意的道:「替我敷药。」 林梦秋平日手脚还算灵活,尤其是在林家时,她对周围的人都有戒备,除了红杏基本上的事情能自己做便不需要下人。 别说是上药,就连抓药煎药她都尝试过,可现在要给沈彻上药,她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愣了片刻,才迟疑的点头。 打开白玉盒子,就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这与沈彻身上那股冷冽的药香很是相近,但那膏药却有些让人作呕。 是泛着青的墨绿色,根本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熬制成的,当初就连阿四头次看见都忍不住捂鼻子作呕,更何况是她。 一个娇弱的世家闺秀,与其说是让她敷药,不过是刁难和试探。 沈彻冷眼旁观,也不催她。 他在等,等她何时忍不下去,害怕的逃走,也好不再在他眼前晃悠。 林梦秋拧着眉看着膏药,整个人瞧着格外的严肃紧张,但她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恶心,只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她在脑海里模拟了几遍动作,深吸一口气,而后动作缓慢的将膏药取出,深蹲的跪蹲下身子,动作轻缓的捧起了他左边的小腿。 离得近了,林梦秋才能更清楚的看到他受过什么样的伤。 不仅是细密的针孔,还有他的膝盖往下留有很重的旧伤,她的眼眶又湿了,只是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来。 方才她确实是失控了,但沈彻不喜欢她哭,那她就不哭。 她的动作又轻又柔,就像那不是他的腿,而是件珍宝,甚至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药已经抹上了。 沈彻的腿其实当年便接上了,但伤的太重,伤到了骨髓即便接上也毫无知觉,不管如何的针扎都没有用。 文大夫是替他接腿的神医,也是他研制了这膏药,用的是世上最毒的几种草药以及毒物混合而成。 刚敷上时会有火辣辣的刺痛感,一开始他还燃起过希望,疼便还有希望。 可时间久了,除了偶尔的刺痛并没有成效。 文大夫年前去了南边寻药方,沈彻也只能按时的用这药麻痹自己,只有感觉到疼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腿还在。 平日敷药都是他自己完成,今日也是他起了兴致,想要撕下她的面具,可没想到等到的会是这样的情形。 沈彻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在身体里乱窜。 他还记得,姓周的嫁进府没两日,便撞见了他在敷药,正好墨绿的膏药附满他的双腿,可怖又恶心,当时她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满脸惊恐的落荒而逃,像是看到了什么丑恶的怪物。 等隔了几日后的夜里,他召她侍奉,她不出所料的在袖中藏了匕首,妄图杀他。 他亲手掐断了她的脖颈,看着她像朵枯败的花倒在血泊中,心中只有无尽的杀意和畅快。 所有背叛他的人,都该死。 可林梦秋不同,她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甚至看不出一丝的勉强,她是真心诚意的为他上药。 她的手也与他的不同,他是冰冷的,而她是滚烫的,与她落下的泪一样。 第43章 所触碰到的肌肤,居然还未上药,就有战栗着的刺疼感。 沈彻的唇色本就煞白,这会脸上也有了几分痛苦之色,漆黑的双瞳开始发红发暗,就连眼尾也染上了一抹殷红。 他突然就发起怒来,哑着嗓子呵斥着:「滚出去。」 林梦秋还在小心翼翼的上药,蓦得听到他痛苦的怒吼声,被吓得手上一个哆嗦,还好她紧紧的握着膏药,不然此刻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她迷茫的抬起头看他,「世子,药还没上完。」 「我让你出去。」 沈彻整个人都很暴躁,好似下一刻便要暴起杀人。 一低头便对上了她的双眸,因为才哭过眼睛微微的红肿,却丝毫不影响那双眼睛的澄澈和明亮。 此刻她看上去有些滑稽,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沾着让人恶心的膏药,正跪蹲在他的身前,那样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是不是妾身动作太重了,还是哪里做错了,妾身马上就改,还差一点点就涂好了,一点点。」 沈彻两穴的青筋直冒,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凶狠狰狞,「太重?你这恨不得十天没吃饭的力道,是要挠痒吗?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赶紧滚。」 「不然,便杀了你。」 他暴怒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在他口中,杀人便是如此简单又草率的一件事。 她比以往所有的人都更要娇弱,更要胆子大,但不管胆子再怎么大的人,也都是怕死的。 这样,她就该怕了,该逃了。 他本就是个暴戾的怪物,不需要任何人的善意和接近。 林梦秋的动作微顿,而后呆滞着不动了,沈彻赤红着眼满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一样的,不管她装得再怎么像,都是一样的。 她和那些人都一样,不管说的再如何天花乱坠,再感人肺腑,在看到他的残缺时依旧是惧怕和闪躲的。 她也不例外。 瞧,她马上就要落荒而逃了。 可接着,让沈彻从未预料的一幕出现了,眼前的女子欺身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小腿。 那只连他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丑恶的小腿,膏药蹭到了她的身上她也不管。 而后是她带着哭腔和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让我把药上完好不好,夫君。」 沈彻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之间,断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着缓缓道:「好。」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胆子怎么会这么大,只知道那会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已经把内心最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声夫君,藏在她的心底,藏在她的小簿子里,不敢漏出半分。 没想到今日不仅露馅了,而且还是当着沈彻的面,漏的一干二净,半点不留。 空气似乎凝固了,林梦秋傻傻的抱着他的腿,忘了接下去应该做什么,脑海里只剩下那句恬不知耻的夫君。 对了,夫君好像应了句什么,不对,他说话了吗?是不是她的幻觉? 呜呜呜呜,现在怎么办,假装自己说了梦话行不行…… 她要是说她不是故意的,他会信吗? 沈彻以为自己答应了她,总该放手了吧,可没想到她还死死的抱着他的小腿不放,她还想做什么。 他只能强忍着额头暴动的青筋,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抱够了吗?给你一刻钟,上不完就滚蛋。」 林梦秋后知后觉,原来那不是她的幻觉,沈彻真的说了好。 而她还在死皮赖脸的抱着他的腿,等反应过来,便瞬间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够了够了,不用一刻钟,妾身这就为世子上完药。」 说完就认真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依旧是认真的低着头,动作也还是轻了再轻。 可沈彻却有些不爽了,松手松的如此的快,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是做给谁看?而且方才还喊夫君,现在又变成世子了? 但这样的不爽他只是放在心里,不可能真的说出口。 他不爽了,自然也不会让别人好过。 「你眼睛长在脑后不成?此处未涂抹匀称,重新涂,王府是亏待你了,还是饿着你了?多用点力,我让你涂药没让你挠痒痒。」 等到药敷完,早已是两刻钟后了,沈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靠坐在床榻上,只看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重回当年那个矜贵风流的沈彻。 而林梦秋被如此折腾了一番,不仅碎发肩背全都被薄汗打湿,手上更是沾满了墨绿色的膏药,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狼狈。 瞧着不像是世子妃,倒像个小丫鬟。 不过她自己并不在意,甚至还松了口气,心中无比满足,沈彻救了她两回,这是她头次能为他做点什么,她很是喜悦。 第44章 「世子,已经上完药了,那妾身便先退下了。」 怎么又变回世子了?方才一口一个夫君,不是喊得很是顺溜? 沈彻也不知到底这两个称呼哪个更为刺耳,只知道心中有一股气无处发泄。 原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的,但看在她方才的表现还算过得去,此刻又如此的狼狈,他既没心情也唯恐脏了手,便挥了挥手让她出去。 这药要敷半日,睡前再清洗即可,自然不需要她在面前碍眼。 林梦秋也很听话,沈彻点了头,她就乖顺的起身。 可她长时间的跪蹲着,脚早就已经麻了,起来的动作又有些急,身体的重心不稳,在站起的那一瞬间就整个人往前倾去。 有了新婚夜那夜的教训,林梦秋在摔倒的电光火石间,身体自然的反应就是收起了自己的手。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再抓到什么不该抓的东西了! 「爷,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来了,说是有事要求见……」 阿四是敲了门的,往日他也不敢乱闯世子的卧房,可今日是事发突然,皇后鲜少会派人前来,定是有要事。 而且他也是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做好了要挨罚的准备,敲了门无人应答才闯了进来。 可没想到,会撞见如此刺激的场面。 美艳的世子妃正跪趴在床榻前的脚踏上,乌黑的秀发散落在她的肩背上,更显得她的身形纤瘦娇弱,若只是跪着倒也没什么,只是这跪的地方实在是有些暧昧。 正好跪在了世子的双腿之间。 听到阿四的动静,林梦秋吃痛的撑着手掌回过头去看。 四目相对,一个无措一个痴呆。 阿四瞬间就明白了过来,猛地转了回去,口中满是仓皇的道:「奴才什么都没瞧见,奴才这就滚出去。」 世子妃双眼红肿,脸颊还透着微弱的潮红,这就是个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真是太太太太野了! 没想到世子居然喜欢这么刺激的,不过也情有可原,世子今年不过二十正年轻,精力自然旺盛,之前那几位世子妃都居心叵测,世子根本都没宠幸。 这位虽然还看不出真面目,但乖顺可人,长得又是美若天仙,世子没能把持住也是能理解的。 阿四动作飞快,迅速的就往屏风外跑。 而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是还迷茫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是懒去解释。 误会就如此的落下了。 好在沈彻没工夫去计较她摔倒的事,在她要请罪之前先开口道:「出去把阿四叫回来。」 林梦秋就又迷迷糊糊的出去喊了阿四,只是阿四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难不成是她的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不过之后也没机会再让她去细想,红杏和绿拂伺候着她重新梳洗,等一切料理好都是快要用晚膳的时辰了。 原以为今日终于能和沈彻共同用膳,一问才知道,就在一刻钟前他已经带着人离开王府了。 「世子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已经离府了,未曾说何时回来,但交代了世子妃跟教习嬷嬷好生学习宫中规矩,三日后会有人接您进宫。」 林梦秋虽然有些遗憾,两人成亲这么久,都没能正经的坐下吃顿饭,但皇后娘娘的事更为重,她这点私心也不算什么。 接下去几日,沈彻果然没有回来,教习嬷嬷是老太妃特意从宫中请的,日日从早到晚的教她规矩,倒是让她没时间去思考别的。 三日便在她每晚的小簿子和思念沈彻中转瞬即过。 不管她再怎么担忧,皇后千秋这一日还是来了。 入宫自然是要着正装,天方蒙蒙亮,她便被人从被窝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到了西室开始梳妆,等全部都穿戴好,天已经亮了。 等出了院门,阿四便恭敬的上前行礼,「禀世子妃,宫中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头冠比往日的珠玉要沉一些,她微微颔首,跟着阿四往外去,路上还是没忍住的问了沈彻的行踪。 「不知世子如今身在何处?」 「奴才不知,不过世子妃也不必担忧,今日是千秋宴,世子不论再忙,都会及时赶到的。」 林梦秋也就没有再多问,出门上了马车。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毕竟两世加起来都未曾与皇家有任何的接触,突然就要进宫了,自然是害怕的。 但只要想着,她要见的是对沈彻极为重要的人,她又多了些许的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丫鬟是不能进宫的,红杏和绿拂只能留在马车上等她。 林梦秋下了马车,便见周围全是各府的马车轿舆,以及等待进宫的女眷们。 第45章 她以为自己也要在这等候召见,却没想到,她刚站稳便有个小太监笑眯眯的上前,给她行礼。 「奴才小安子给世子妃问安,皇后娘娘早就等着世子妃了,请随奴才进宫。」 林梦秋有些受宠若惊,但她牢牢谨记不能给自家夫君丢脸,面带笑容挺直背脊,顶着众人艳羡和疑问的目光,施施然的进了皇宫。 这份恩宠还真是头一份。 林梦秋走进宫门便感觉到了何为天家威严,一双眼不敢到处乱看,就紧紧跟着前面这位安公公。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日已上三竿,直晒得她后脊发热,才听到前头的宝公公尖着嗓子道:「世子妃,咱们到了。」 林梦秋这才抬头去看,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书着「坤宁宫」三字。 到了殿门外,早有宫女在等着她了,「奴婢见过世子妃,皇后娘娘在东暖阁等着您呢。」 林梦秋暗暗的吸了口气,稳住心神这才跟着前头的宫女往里去。 刚踏进坤宁宫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这个味道她在老太妃那也闻见过,但那是因为老太妃日日诵经礼佛,屋内还供着佛龛,自然就会有佛香。 可皇后的寝殿为何也会有佛香? 「皇后娘娘,南阳王府世子妃到了。」 林梦秋不敢再想,恭敬的伏地行礼,「臣妾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免礼平身,赐座。」 方才领她进来的大宫女赶紧的将锦凳搬来,扶着林梦秋坐下,她这才有幸瞧见了皇后的真容。 曹皇后的人就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似水,只是眉宇间好似藏着愁思。皇后为何而愁? 再仔细的瞧,沈彻的眉眼有一两分的像她,光是这点,就让她忍不住的亲近。 「太妃前几日传了消息进来,说彻儿刚过门的妻子是个顶好的,还说本宫定会喜欢,这么一瞧还真是没说错,便是这样貌脾气就讨人喜欢。」 林梦秋的脸适时的红了,带着些许小女儿的娇憨,更是让曹皇后看着欢喜。 「多谢娘娘夸赞,臣妾初次进宫心中忐忑,祖母便安慰臣妾,说娘娘和气又疼爱小辈,今日得见娘娘凤颜,才知娘娘比祖母说的还要好万分。」 没人是不喜欢听奉承话的,这么两句,便将曹皇后哄得喜笑颜开,与她亲近了许多。 「有你陪在彻儿身边,本宫也就放心了。」 说话间,外头不停地有人来通禀,这家王妃那家老安人都已经在外候着了,今日皇后千秋,自然万臣来贺,皇后也不可能真的只让她陪着。 很快暖阁内便坐满了人,林梦秋有些不习惯如此人多的场合,而且她的位置又太过显眼,总觉得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她看,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还好没过多久,那位安公公又出现了,吉时已到,该移步去交泰殿接受命妇的朝贺了。 皇后便领着众人移步交泰殿,之后是繁琐的礼制,林梦秋就像是个木偶人,喊跪便跪喊起就起,一直等到饥肠辘辘,仪式才结束。 帝后分别领着百官和命妇入席,等吃上东西时,林梦秋都快在心里哭出来了。 她真是头次知道,能坐下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唯一还让她挂念着的便是沈彻,她在后殿,身旁坐着的全是不认识的命妇,他这会是不是在前殿陛下的身边? 这么多人,他是不是也浑身不自在? 越是想到沈彻,她就越是食不下咽,就连到嘴的佳肴渐渐也变得不香起来。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殿内人多,她总觉得有些闷闷的,凑巧身边的侯夫人不小心打翻了银杯,酒水有些许撒在了她的袖口处,她便趁机出去整理衣服,顺便透透气。 林梦秋也没有走远,随便喊了个小宫女,让她就近带自己整理衣裙。 小宫女原先是在偏殿伺候的,这次千秋宴人手不够才被派来了大殿,碰上事也没经验,就带着林梦秋去了就近的一处偏殿。 这是个三进的殿宇,瞧着空置已久,今日千秋宴,宫女太监都被抽去前头帮忙了,这偏殿此刻连个走动的宫人都没有,反倒清净。 林梦秋不习惯有陌生人在旁,就让小宫女在殿门外等着,自己在里间稍作整理。 等她收拾好衣裳,也就没急着回席上,打算再歇歇透透气,那样人多又无聊的地方,能少待一会也是好的。 可没想到,她刚绕过前头的游廊,便看见了一个宫妃打扮的美艳妇人快步进了转角的一间屋子。 林梦秋虽然觉得奇怪,但觉得这事与她无关,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正打算要离开,就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黑色镶金丝暗纹的长袍,背脊消瘦挺拔,轮椅转动不停地的朝着那间屋子而去。 第46章 林梦秋:???!!! 这个妖女想找她夫君做什么?! 现在这事和她有关了,她必须要去管一管了! 这是偏殿旁的配殿,瞧着有些陈旧应是许久未曾有人走动,此刻大殿之上热闹非凡,与偏殿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先一步进殿的宫妃林梦秋有印象,是陛下近几年最为宠爱的舒嫔娘娘。 听说舒嫔有一把好嗓音,外加腰肢纤软,跳起舞来也尤为动人,她父亲原不过小小的六品京官,舒嫔得宠后一举翻身,如今成了御前红人。 林梦秋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有绿拂这个百事通,进宫之前将宫内大致的情形与她说了。 帝后是少年夫妻,膝下育有一子,尚在襁褓就被封为太子,除了太子之外,还有惠妃所出的二皇子及娴嫔所出的三皇子。 即便曹皇后不再年轻,陛下也依旧对她尊重敬爱。 只这舒嫔进宫后不仅独得恩宠,前几年还诞下了四皇子,陛下也从几日去次坤宁宫变得一个月都想不起去一回。 更有甚者传言陛下偏爱四皇子,太子身子弱,照这势头宠爱下去,没准哪日要另立太子。 方才林梦秋在坤宁宫陪皇后说话时,这位舒嫔也来了,她便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确实长得明艳动人,但不像外头传的那般妖媚,故而对她有了些许印象。 林梦秋离席是因为被打湿了衣裙,这位贵人瞧着上下都无异常,又怎么会突然离席来到如此僻静之处? 她是个好奇心没那么重的人,况且这里是皇宫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更不是她能招惹的,如果只是一个贵人,她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 可加了沈彻那就完全不同了,他这会不是应该陪在陛下左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和那个宫妃又是什么关系?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有了个胆大包天的想法。 她在心里不停地安慰自己,她不是怕他们两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只是怕沈彻会有危险,关心夫君而已。 眼看着沈彻的背影逐渐走远,林梦秋一咬牙跟了上去。 她的动作轻缓,一路都很顺利,可就在要进门之前,沈彻突然停下了动作,眼神凌厉的回头扫视而来。 看的方向正是林梦秋方才走的位置,好在她机敏的躲进了墙边的柱子后。 沈彻没有看到人影,略微停顿片刻又重新往前进了配殿,林梦秋便贴在门窗下,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动静。 但可惜,还是隔得有些远,别说是说话声了,便是一点动静都听不着。 既然都跟到了这里,也就没什么好退缩的,她索性大着胆子的潜进了殿内。 此刻殿内的两人正在交锋,「世子有什么证据说药是嫔妾下的?嫔妾便是再蠢也知道太子与四皇子差了整整十五岁,便真是太子出了事,这太子之位也绝不可能轮到四皇子。」 「你费尽心机找我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舒嫔瞧着有些激动,说话间头上的满头珠钗都在琳琅作响,「世子不信?」 「我只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沈彻依旧面无表情,并未有任何的神色变化。 「嫔妾已将证据呈上,世子却根本不看,还拿我父亲做要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世子这是摆明了要逼嫔妾认罪。」 「你在我面前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不如留着口舌,到陛下面前再说。」 沈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若不是她以太子之事找他过来,他是绝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上面,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要走。 舒嫔也看出了他想走,她既然把人喊过来,就是打着商量的目的,要是真的让他走了,等他将证据呈给陛下,她便有口难言了。 「世子,嫔妾还有一事,是关于娘娘的,您当真不听?」 她口中的娘娘自然就是皇后娘娘,沈彻本不想理,但出于本能还是停下了动作,「我只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若说不出什么让我满意的话,你会后悔开这个口。」 「事关机密,还请世子附耳过来。」 林梦秋就躲在角落的帐子后头,这个位置可以掀开一个缝隙,正好能看到里头的二人,又不会被人给发现。 她偷偷溜进来的时候两人已经说了一会,她根本没听见前头说了什么,只看见沈彻要走,却被舒嫔给拦下了。 林梦秋瞪大了眼,看着舒嫔扭着细腰,将满是脂粉的脸朝沈彻靠近。 舒嫔这个妖妃,好生不要脸,她要对她夫君做什么!林梦秋只恨这会不能冲出去直接将两人给拉开,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夫君推开她推开她呀,妖妃快放开我夫君。 第47章 林梦秋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心里怒吼干着急,眼看着舒嫔红艳的唇都要贴到沈彻的耳畔了,她只能认命的揪着手指移开了眼。 她其实听见了舒嫔最后说的那句话,她也相信沈彻不可能真的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只不过小女儿家的嫉妒心作祟,不想让舒嫔离她的夫君这么近。 既然是正事,又改变不了现状,那她只能选择不去看。 可就在林梦秋撇开眼的这么眨眼功夫,她听见了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等她再从缝隙间去看时,舒嫔已经倒在了地上,唇边还渗出了鲜血。 瞧着模样,只怕是凶多吉少。 沈彻动手了? 是因为舒嫔口中的那个秘密吗? 林梦秋的脑子一片空白,她捂着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现下首要的就是得先出去,并且不能让人发现舒嫔出事了。 但不等她做出反应,就听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以及陌生宫女的声音:「娘娘,您在里头吗?时辰快到了,您该回席上了,不然皇后娘娘该察觉了。」 这一听便是舒嫔身边的宫女,看舒嫔这么久没出去,着急着进来找人。 林梦秋屏住呼吸不敢说话,期盼着这人没听见回应就会去别处找人,可显然的是神并未听见她的祈求。 那个小宫女喊了两声,不见人回应,竟然抬脚往里寻了进来。 而里头沈彻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变,十分的狂妄,根本就没有半分要逃的意思。 林梦秋急得直跺脚,这人怎么这么傻,没人看见,不会逃走吗?难道傻站着等人来抓吗? 他愿意坐以待毙,可她不愿意沈彻背上不明不白的罪名。 眼看着那小宫女已经进殿,就要往里屋去了,林梦秋便趁着她目视前方不注意时,悄悄的摸了身边桌案上的花瓶,一个快步上前。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那小宫女已经直愣愣的倒在地上了。 想和真的做是两码子事,当人真的倒在她面前时,林梦秋又有些手足无措了。 险些就要慌乱的丢了花瓶,好在她还记得不能发出响声把人引来,这才抖着手将花瓶放在一旁,对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宫女发颤的说了句抱歉,才快步的跑到了沈彻的身边。 「世子,趁现在没人看见,咱们快点逃吧。」 可没想到沈彻依旧不动,反而一双幽深的眸子冷冷的看着她,听她说完更是愉悦的笑出了声。 「逃,为何要逃,你看到是我动的手?」 虽然她没看见全过程,但她对沈彻无理由的信任,当即摇了摇头,「不是世子。」 「那就更不需要了,我沈彻此生都不可能用上逃这一字。」 「可是光我相信世子没用啊,其他人见了,肯定会误会世子的。」 若不是她碰巧在这撞见了这一切,又打晕了这宫女,她敢保证,一会宫女尖叫出声,便会有侍卫将此围住,殿内只有沈彻和舒嫔两人,到时便是皇后和陛下再相信沈彻,没有证据,也只能当做是他做的。 而且以沈彻的性子,定是不屑的解释,世人更会因为他以往的旧事,认定舒嫔是他所害。 到时一切都完了。 想到这,林梦秋突然回忆起了前世,她记得姐姐出嫁没几日,便突然回了趟林家,还住了好几日。 母亲问她是出了什么事,她刚出嫁就回娘家长住恐会惹人非议,可没想到,姐姐却说王府出了大事,没人有时间管她,她是回家避难的。 至于避的哪门子难,就不是她能得知的了。 现在想来,时间就是千秋宴后,难道说的便是这事?但凡和沈彻有关的事情,她都会留心,可当时京中并未有人提及此事,是因为没直接证据被皇后压下了吗? 但舒嫔是陛下近来最为宠爱的妃嫔,或许陛下是不愿意伤了皇后的心,也不想牵动南阳王府的势力,这才未对沈彻重罚,可这疑心和不满定是埋下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或许沈彻死前杀进皇宫,也与这些事情脱不开干系。 林梦秋只能靠自己的推测来还原前世的真相,但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这会突然无比的庆幸,还好她跟来了,也还好把这宫女给打晕了。 趁事情没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这会她也不觉得害怕了,她夫君杀人和摘果子似的简单,她也绝对不能手软。 「误会?也是,就连你亲眼所见都会有所怀疑,更何况是那些人呢。」 林梦秋马上就想解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他,但她发现了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沈彻是怎么知道她躲着在偷看的。 「妾身不是故意要跟着您,妾身,妾身只是不小心撞见的……」 第48章 「是吗?」 沈彻其实在她刚跟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么大一活人,连屏息噤步都不会,也敢跟踪人。 但他不急着挑破,等了这么多日,终于能等到她露出马脚,便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些什么。 也不知是和舒嫔一伙呢,还是陈蓉有意安排,总之都会很有趣。 可让沈彻没想到的是,她会突然出手,将那小宫女给打晕,瞧着她打了人却比被打之人还要难受的表情,连沈彻都有些摸不准,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妾身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世子都不会信,但我真的相信舒嫔出事与世子无关,也不想世子被人莫名的冤枉,我们先出去,其他事以后再说可好?」 「人是不是我杀的有这么重要?难道你真以为,会有人因为这人不是我杀的,就觉得我沈彻是个君子不成?」 重要,我不想他们说你坏话,不想他们让你背莫须有的罪名,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有多好。 可惜林梦秋只敢把这些话放在心里,既然劝不动沈彻,那就只能换个方法智取。 「世子,我们这不是逃,用你们兵法上这叫缓兵之计,而且世子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吗?若是世子真的在此处被发现,岂非正如了奸人之意。」 此人定是极为了解沈彻的性格,知道被撞见他不会滥杀无辜,更不屑的辩解,才会设下这样的圈套。 看似简单,却又算尽了一切。 林梦秋说完便忐忑的看着沈彻,她已经绞尽脑汁,把能说的都说了,就怕从他嘴里听到不字。 让她没想到的是,沈彻竟然勾着唇笑了,「连兵法都搬出来了,我若是不跟你走,你是不是又要哭了?」 林梦秋闻言就想起了她那日是何等的糗态,没想到沈彻不仅记得,居然还拿此来笑话她。 方才吓得惨白的脸,这会有些微微泛红:「我,我才没有要哭呢。」 「哦?那也不知道是哪个爱哭鬼,上回哭的我差点以为天都破了个窟窿。」 被沈彻用如此调笑的口吻说着,林梦秋的耳朵尖都被染红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咬着下唇,气鼓鼓的瞪了沈彻一眼。 夫君可真是赖皮,居然在这种紧张危险的时候开她的玩笑,真是太过分了。 她还以为自己这一眼很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沈彻给抓到了,他嘴角的笑意越发的张扬。 「哟,这是兔子急了都学会瞪人了?」 谁谁谁是兔子了,她就算再怎么不济也得是大花豹子,怎么能是兔子呢。 但好在她还记得正事,没被沈彻带偏,这里可不是理论的地方,况且两人中间还横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舒嫔,当务之急得先出去。 「世子,我们还是先走吧……」 却不想,林梦秋的话还未说完,殿外又响起了走动声,这回是来找她的。 「世子妃,您在里面吗?」小宫女算着时辰一会都该散席了,还不见她出来,等的有些着急,不得不进来寻她。 小宫女挨个屋子看了都没人,最后才寻到了此处。 林梦秋听到声响,第一反应便是转过身挡在沈彻的前面,千算万算怎么就算不到会有人来找她呢,如果因为她而重蹈了前世的剧情,她定是要悔恨终身的。 「世子,妾身出去挡着她,你等我们走远了就赶紧离开此处,不会有人发现的。」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小宫女真的闯了进来,她会认下一切。 这一次,换她来保护她的恩人。 说完她也不等沈彻的回应,便深吸一口气,迈开了步子,人是她打晕的,大不了再打晕一个,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让沈彻被冤枉。 可她刚要往前走,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掌用力的捏住了她细软的手腕,轻轻的将她往里一带,她便转了个圈,直直的跌进了一个带着寒意的怀抱。 林梦秋看着沈彻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的脑子嗡嗡作响,此刻除了眼前人什么都思考不了了。 她她她,她离夫君好近啊! 等她反应过来,手脚并用的要爬起时,沈彻的另外一只手已经环过她的腰肢,紧紧的将她固定在了身前。 「别乱动。」 「可,可人要来了。」 等人看见那一切就都完了,难道她方才那一番话还是不够劝动他吗? 小宫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急的双眼都湿润了,她不愿意就这么认命,就算被沈彻紧紧禁锢着,也依旧没有放弃挣扎。 「世子,松开呀,人要来了。」 沈彻也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印刻着方才她毅然挡在自己身前的样子。 第49章 这还是头一次,他被人不顾一切的护着,尤其这人还是个小姑娘。 沈彻一低头便看见了,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湿漉漉的,满是哀求。 就这么不想他出事? 那便,如她所愿。 小宫女绕过屏风的瞬间,林梦秋以为一切都迟了,绝望的想要闭上眼。 可就在这时,沈彻出手了,他的手指在她发梢随意的扫过,而后捏起一颗珠花朝着多宝阁后的帐子弹去。 原本收拢着帐子随即散了下来,正好挡住了半边的视线,将地上的舒嫔给完全的遮住。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林梦秋捂住了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刺激的险些要晕过去,难怪沈彻一脸冷漠的不搭理她,原来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下回有主意了,能不能提早通知她一声,害得她白担心这么久,夫君太能干太有主张,也是件让人为难的事。 正打算配合的向小宫女解释一下沈彻为何在此处时,放在她腰间的手掌又动了。 一只手更用力的将她往他的胸前贴近,他的另一只手则是飞快的将她脑袋轻轻的往下一压。 而后,她的唇便撞到了什么冰冰软软的东西。 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身后是小宫女惊慌失措的告罪声,「奴婢该死,奴婢不知世子与世子妃在此,奴婢什么都没瞧见。」 紧接着便是一阵匆忙又凌乱的脚步声,是小宫女落荒而逃的声音。 但此刻的林梦秋,根本什么都听不见,一双乌黑湿润的杏眼,呆呆的看着几乎贴在自己眼前的俊脸,不仅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是谁,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只觉得脑子里好似有盛大的焰火瞬间炸开,她整个人像是漂浮了起来,双脚几乎像是踩在云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沈彻,亲她了。 准确的说应该并不算亲,而是唇贴着唇。 这是林梦秋头一次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却不讨厌,甚至觉得这样的体验很奇妙。 原来这便是夫妻之道吗?好像除了让人害羞之外,还会让人颤栗兴奋。 沈彻的唇与她的全然不同,冰冰凉带着寒意,却意外的柔软,让她有种在吃凉糕的错觉,那会不会也和凉糕一样甜甜的呢?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当时脑子是怎么了,居然真的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了一下。 虽然她的动作极快,很快的就收了回去,但沈彻的动作比她更快,含着她的舌让她无法退缩。 沈彻的眼神黯的吓人,他像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她则是他手中的猎物。 若说方才是蜻蜓点水悄爱抚,此刻便是狂风暴雨终摧折,被摧折的便是她这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娇花。 等到林梦秋落荒而逃时,宴席已经散了,她只能跟着小宫女回坤宁宫见皇后。 再见到皇后时,她的双眼湿润带着媚意,唇瓣更是红肿不堪,便是不说去了何处,皇后也已经明了的捂着嘴先笑了起来。 林梦秋:娘娘!您误会了,关于这个,我真的可以解释! 宴席早已散了,宾客们都先后拜别了曹皇后,唯有林梦秋被留下。 「这些年看似朝中人人都怕彻儿都躲着他,可本宫每回瞧见都觉得心疼,他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能看到你们夫妻恩爱,本宫便是收了个最好的寿礼。」 曹皇后说着眼眶都有些红了,脸上却依旧带着浅笑,眼里泛着温柔的光。 这一番话简直戳到了林梦秋的心尖,所有人只看到沈彻暴虐的一面,却从未有人看到他的痛苦。 他少年成名若非那场意外早晚会是流芳百世的英杰,他不愿被人怜悯,这才用凶狠来遮蔽他内心的良善。 老太妃疼惜沈彻却不一定懂他,南阳王看重他却无法开解他,唯有曹皇后这个姨母才是真的了解他。 「娘娘放心,梦媛定会尽心竭力的照顾好世子。」 「果真像太妃说的那般,豆.豆.网。你与其他人不同,彻儿也待你不一般,以后可不许再喊娘娘了,该和彻儿一样喊本宫姨母才是。」 林梦秋眼眶有些湿热,知道曹皇后是真心而不是客套,她也不是拘泥固守的人,闻言便羞赧又恳切的喊了声:「姨母。」 曹皇后听着欢喜,眼眶也有些发红,「彻儿以后若是欺负了你,尽管来告诉本宫,万事都有本宫护着你,对了,方才你与彻儿怎么会在那碰见的?可是早就约好了?」 带她去整理衣裳的并不是曹皇后的贴身宫女,平日不过是个最末等的小宫女,这次是因为千秋宴才被抽到了殿内伺候,会领她去偏殿不过是凑巧,图个方便。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机缘巧合,让她撞见了这事。 或许这便是命中注定,让她重生让她改变这一切。 林梦秋方才面红耳赤羞的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沈彻去了哪,但想来这会应该在处理舒嫔的后续之事。 第50章 倒不是她不信任曹皇后,只是这样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皇后的身份尴尬,若是被人知道,以沈彻是为了给皇后撑腰出气才杀得舒嫔,岂不是要连累皇后。 故而皇后问起,林梦秋便适时的红着脸低了头,「梦媛出殿时正好远远的瞧见了世子,没想到世子会跟来。」 接下去的话她就羞的不好意思说了,皇后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觉得这事有些古怪,正打算要继续问。 那边宫女就打了帘子,一个身穿华贵的美妇人款款走来,「远远就听见娘娘这热闹非凡,这是又得了哪家的解语花,在这陪娘娘解闷呢。」 来人神态自若仪表不凡,不等林梦秋去猜她是谁,屋内的宫女们就齐刷刷的跪地行礼了,「长公主万福。」 来人正是长公主沈素华,她是成帝的胞姐,也是先帝第一个女儿,在世时对她尤为宠爱。养的她性格骄横,对驸马的要求也甚高,直到二十五岁才相中了当时的新科状元。 知道状元郎早有婚约,长公主便亲自前往那女子家中,要求女方提出悔婚,或是她执意要嫁,也只能做妾。 生生逼得那女子悬梁自尽,女方上门退婚才罢休。 此事闹得很大,但先帝当时年迈偏宠这个大女儿,只是禁足训诫了一番,最后还是给他们赐了婚。 曹皇后那时已是太子妃,她性格温婉自然不喜沈素华蛮横,平日两人的关系便不温不火。 听闻这事后说了两句不认同的话,没想到被有心之人传到了沈素华的耳里,自此两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直到沈素华出嫁离宫,太子继位封后,她在皇后面前才稍有收敛。 这些年,若非必须要进宫的场合,她都会找理由推辞,今日是皇后寿诞,她就算再不喜曹氏也不可能挑这种时候闹脾气。 但长公主还是来晚了,没赶上宴席,只能这会来走个过场,免得又说她怠慢了皇后。 「皇姐来了,赐座。」 长公主面上带笑,眼睛却凌厉的很,扫视一圈便将眼神落在了林梦秋的身上,此刻她也规矩的福身行礼。 「皇后娘娘千秋,本宫怎么能不来呢,原是起了个大早准备做第一个进宫给娘娘贺寿的人,没想到恰逢杰儿回京,这才耽搁了,还望娘娘莫怪。」 她嘴里说着是莫怪,可那神色却连半分愧疚都看不出,这么多年下来,皇后早就了解这个大姑子,知道以她的性子没必要说谎,只怕是真的耽搁了。 但她一定是碰上了什么让她面子挂不住的私事,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拿儿子做借口。 曹皇后对此并不感兴趣,也懒得过问,就客气的接了一句,「铭杰回来了?都有好些年未曾见他了。」 「他去见陛下了,一会就来给娘娘请安。」说着长公主抿了口茶,状若无意的提起了林梦秋,「也怪本宫许久未走动,竟连京中何时多了个如此标致的可人儿都不知。」 说她是在夸吧,那语气又阴私的很,好似在说她不讲规矩,见礼连家门都不报,总之眼神和语气都让人不舒服。 林梦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正打算要再起身行礼,就被曹皇后拉住了。 先一步的道:「这是彻儿的世子妃姓林,模样好脾性也好,之前同她父母在苏州,年前才回京,皇姐未曾见过也是正常。」 长公主快三十才生下徐铭杰,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溺爱无比,在她眼里徐铭杰就算是再荒唐那也是儿子早慧,从来不教训,这才养成了他这纨绔样。 偏偏徐铭杰和沈彻不对付,从小两人一见面就闹,头回动手时她还不知道胜负,长公主天真的以为是自家儿子赢了,怕皇后要算账。抢先说小孩子打闹很正常,就算磕着碰着了也是常有的,不能真当一回事。 没想到被打的鼻青脸肿回来的是徐铭杰,长公主想要发作,就被皇后以一句小孩子打闹为由给顶了回来。 长公主好强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忍了这气,但梁子就此结下了。 听说林梦秋的身份,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眯着眼轻轻拨动着茶盏,「哦,原来是南阳王世子新过门的世子妃,难怪模样如此出挑,娘娘真是好福气,这外甥媳妇一个接一个的换。」 她特意的加重了新过门和一个接一个的换,言语中的意味已经很是明了,饶是头次见她的林梦秋,也感觉出了她的敌意。 「不知南阳王世子最近可好?」 按辈分来说,她是沈彻的姑母,她却一口一个南阳王世子,真是连表面的亲情都不想要维持了。 曹皇后怕她受委屈,皱着眉想要岔开话题,没想到林梦秋却大大方方的接了话。 「平日时常听夫君提起诸位长辈,说是和蔼待人又时时关心小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多谢长公主关怀,夫君样样都好。」 第51章 林梦秋声音又软又糯,听着全是夸人的话,半句带刺的都没有,可却句句捅在长公主的身上。 她的脾气是好,但不代表她是没脾气的面团子可以随意揉捏,相反她最是恩怨分明,对她好的她涌泉以报,攻击她的她全数回击。 尤其是这长公主明显与她夫君对立,夫君的敌人就是她的敌人,她才不怕得罪人。 还当着面嘲讽她是新过门的,那她就直接戳穿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就是话里有话吗,谁还不会了。 长公主被她的外表给蛊惑了,再加上她语调绵软,一开始还真以为她在奉承自己,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梦秋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脸色瞬间铁青,没想到她沈素华也有一日会被个小姑娘给糊弄了。 长公主将手中的茶盏用力的往桌上一摆,里头的茶水溅到她的手背,她也感觉不到,一双眼恶狠狠的看着林梦秋。 「哟,没细瞧,原来小姑娘还有张巧嘴呢。」 林梦秋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小心翼翼的往曹皇后身边挪了挪,还楚楚可怜的白了脸。 「姨母,梦媛是不是说错话了?」那副小可怜样,就像是长公主要吃了她似的。 曹皇后马上就懂了她的意思,心疼的搂着她,「我的乖乖儿,你没说错话,皇姐这是同你开玩笑呢。」 长公主被她们两气得发颤,偏生还不能发作,人家是夸她关心小辈,她能怎么发火?难不成说她是故意讥讽沈彻那个残废? 最后只能硬生生的把气给憋了回去,连说了三个好字,喝了口茶就起身要走。 「娘娘这的茶金贵,本宫喝了有些不舒服,只恨这身子没用不能多陪陪娘娘,那本宫便先行告退了。」 相看两相厌,曹皇后客气的回了一句,就让宫女送她出去。 等长公主走后,林梦秋才松了口气,起身告罪:「梦媛方才口不择言,还好有姨母庇护,不然今日长公主只怕是不会轻易的饶过梦媛。」 曹皇后拉着她坐下,将旧事恩怨简单的说了,「你是个聪明的,方才这么做很好,你越是露怯,她就越是得意忘形。不过你这次算是彻底得罪了她,以后若是独自一人见着她可得绕道走,这人最是记仇。」 皇后不仅未怪她,还安慰她教她怎么应对长公主,林梦秋对皇后就愈发的敬重。 又坐了一会,皇后瞧着也有些乏了,让宫女捧了个匣子出来,是送给林梦秋的礼物。 「你与彻儿大婚时,本宫未能亲临,一点小玩意,就当讨个好彩头,给你戴着玩。」 说是小玩意,却也花了心思,是一对金丝镯子,而且还是红石榴花镶嵌,不仅精美还寓意多子多福,林梦秋红着脸收下了好意。 「多谢姨母。」 「好了,本宫也不多留你了,早些出宫去吧。」 林梦秋再次拜别,而后跟着宫女出了殿门,往外走去。 她边走边在心里想,这么久未曾听到有人来找皇后报急,应该是舒嫔的事还未被人发现。 也不知道沈彻现在何处,舒嫔又是如何处置的,过程可是顺利? 她的心里装着事,便无暇去顾及其他,就连迎面遇上了人也熟视无睹的要继续往前。 直到林梦秋感觉身前有阻碍,才下意识的抬脚往左边挪了挪,可没想到那人也跟着往这个方向挪了一步。 她好脾气,又往另一个方向退让,而那人也跟着她动。 林梦秋眉头微皱,终于忍不住的抬了头,便见眼前站着个身穿宝蓝色华服的男子,束发戴冠端的是气宇轩昂,可看着她的那双桃花眼却带着火热。 她并不认识眼前人,但有种说不出面熟感,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哪位皇亲贵胄,可这人她不喜欢,连开口交谈的想法都没有,就准备绕道要走。 但眼前人却明显对她很有兴趣,再次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熟,我们可是在哪见过,让我仔细想想。」 林梦秋不理他,还以为他会明白的收敛,没想到他下一句更让人不悦,「我想起来了,姑娘许是在我梦中神女,惊鸿一瞥久久难忘。」 她最是不喜如此轻浮之人,不解的朝身边宫女看去,此人到底是谁,居然敢在坤宁宫如此张扬。 「这位是徐小侯爷。」 她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姓徐才恍然,难怪瞧着眼熟,他的眉眼与长公主有五分神似。 徐驸马当年金榜题名原是前途无量,但他先是未婚妻自缢后又被皇权所迫娶了公主,婚后夫妻间关系一向不好,他自有傲气不愿接受长公主的好意,自请去了太仆寺,自嘲自己只是个养马奴,至今仍在太仆寺任少卿。 反倒是他的儿子出生时新帝刚登基没两年,急需稳固帝位拉拢宗亲,对这个长姐尤为敬重,徐铭杰刚出生便封了侯。 第52章 长公主对其溺爱,又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侯爷,徐铭杰自小在京中横行无忌,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长公主也会为他搭云梯去摘,此生唯一劲敌便是沈彻。 沈彻去了战场无人打他,他倒潇洒了阵子,两年前沈彻重伤回京,两人又碰上了。 他误以为沈彻断了腿便是失去了爪牙的狮子,在他面前频频挑衅言语侮辱,被沈彻打的半死。 若不是曹皇后及时赶到,恐怕小命难保,这事长公主理亏,又怕沈彻会报复,这才将儿子送出去医治,还用了个游历的名头。 外头到底不比京中富贵潇洒,徐铭杰养好伤玩腻了,瞧着风头也过去了,趁着皇后千秋之际又回来了。 没想到一进宫便碰上了林梦秋。 徐铭杰从小要什么都唾手可得,美人宝器样样都得来容易,这会见了林梦秋只觉美艳动人,忍不住的上前撩拨。 按辈分来说,沈彻是徐铭杰的表兄,林梦秋就是他的表嫂,知道他是谁后便微微颔首,客气又冷硬的喊了声:「小侯爷。」 而后绕过他要走,可没想到这徐铭杰还是不依不饶,再次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可还未曾告知芳名,怎的如此急着要走?」 林梦秋已经有些怒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人,他娘亲最多就是嘴毒,怎么生了个不要脸的儿子。 要不是得顾及形象,她早就沉下脸把这没脸没皮的无赖给凶走了。 「姑娘面薄不愿意说,那这位姐姐来说。」 此话是对着她身边的宫女说的,他长得人模人样,一声姐姐喊得小宫女脸红耳赤,轻声细语的道:「这位夫人是林世子妃。」 「哦?原是小嫂子,倒是弟弟逾越了,这两年外出游历竟错过了这样的大喜事。」 知道她是嫂子,徐铭杰才收起了玩闹的心,耸了耸肩无趣的让开了路,瞧着喜欢归喜欢,若真是嫂子他也不能做什么,连言语上的便宜也懒得占了。 林梦秋正准备要发怒,就见他识趣的让开了路,也就没有僵持下去的必要了。 她不愿意和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点了点头朝前要走。 谁知两人正要擦肩之际,徐铭杰突然出声:「我可真是糊涂,见了小嫂子一时高兴,竟然忘了问,不知是我哪位哥哥如此好的福气,抱得美人归。」 「我夫君乃南阳王世子沈彻。」 徐铭杰一直嬉皮笑脸,直到听见沈彻的名字,脸上的笑意才顿时消失了,一双桃花眼里是滔天的怒火。 沈彻,沈彻,又是他,从小到大不论读书还是习武,每一样自己学的异常艰难的东西,他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 等他断了腿成了个废物,依旧样样压自己一头,凭什么? 徐铭杰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漏出声轻蔑的笑来,「那我还真是说错了话,若是他,还用不了抱这一字,毕竟一个连路都走不了的废物,如何抱得起……」 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而后脸上便是一阵的抽疼。 他下意识的捂着脸愕然的抬头,却见方才还楚楚动人的林梦秋,此刻正怒目瞪着他,「我若是再听见你说我夫君的坏话,听一次打一次,我不介意替长公主教教你什么是礼数规矩。」 徐铭杰长这么大还是头次被个女人给打了,还是扇的巴掌,此刻脑子还有些懵。 等他反应过来要去追时,林梦秋早已扬长而去,连她的背影都瞧不见了。 而这头林梦秋刚气鼓鼓的走出坤宁宫大门,就有个小太监在外头等着她了,「世子妃请留步,我们主子请您入殿一叙。」 「你们主子是何人?」林梦秋才经历了徐铭杰的事,这会整个人都紧绷着,对突然出现的小太监有着极强的戒备心。 小太监瞧着很是机灵,一双圆眼呲溜的转,「世子妃放心,我们主子与世子交好,而且已经差人将小侯爷引走,您往这边请。」 这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了,林梦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回头去看,徐铭杰确实没有追出来,而且小太监提到了沈彻,瞧着也不像坏人,留了个心眼仔细的交代了小宫女一番,才跟了上去。 林梦秋跟着他先是往东出了景和门,再一路往南,她边走边在袖子里摸发簪。 前世出事后,她便养成了习惯,总会在身上带些尖锐之物,以备不时之需,若是一会真有歹人,她也绝不会让对方占了上风。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太监才停下了脚步,笑眯眯的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妃请。」 此处并非前殿,顶上也无匾额,只知门外的守卫森严,林梦秋虽看不出这是哪里,但能在宫内能通天还能拦下徐铭杰的,光是猜也知里面之人身份不低。 第53章 看出林梦秋的迟疑,小太监也不催促,维持着恭敬的姿势,耐心的等着她。 人既然都已经到这了,她逃是逃不了的,只希望方才那小宫女能及时回去告知曹皇后,想着便抬脚往里走。 步入殿门,里头别有洞天,虽不如坤宁宫的雕梁画栋却处处种着松竹花木,看着十分的雅致,最为秒的是,雅致随性间又透着考据。 而且与殿外的守卫森严相反,里头没什么人,偶有走动的也都是小太监,甚至连宫女都鲜少有见。 小太监并未带她去正殿,反倒是绕过穿堂到了西次间,刚一站定她就闻到了淡淡的药香,与沈彻身上的味道不同,但又有些许相似。 连屋内都充溢着药香,此宫的主人定是久病,这人是谁,又为何要帮她还要见她。 不等她细想,进去通禀的小太监已经出来,躬身请她进屋。 林梦秋进了西次间才发现,这是间藏书房,齐整的摆放着好几排的书架,上面的书更是井然有序,由此得见这的主人定是个严谨细致之人。 她刚想问接着往哪里走,回头一看小太监早已不知去向,屋内只剩她一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见书架的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既然来了,不妨进内一叙。」 清朗儒雅,让人听着就颇有好感,林梦秋犹豫片刻才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是开阔,是个书房而且布置的很是雅致,与沈彻的屋子截然相反,她四下看去可奇怪的是并不见方才说话之人。 这样的静谧让林梦秋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的攥紧了袖中的发簪,正屏息静气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 她猛地转过身正要划出簪子,就对上了来人的眼。 他的面容清秀俊朗,浑身上下还有股浑然天成的贵气,一双明亮温和的星眸,此刻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弟妹,请坐。」 弟妹? 她家夫君有兄长吗? 林梦秋的脑子有半晌的空白,而后联系起方才种种,才后知后觉眼前人是谁,她迅速收起手心的东西恭敬的跪地行礼。 沈彻家中是无兄长,但他有位身份矜贵的表兄。 「臣妾叩见太子殿下。」 「弟妹无须多礼,苏禾上茶。」 林梦秋在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她动作慢了一拍,不然真要把这簪子捅出去,她可就得命丧当场了。 太子沈景安是曹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还在襁褓时便被册立了太子,不仅得陛下重视宠爱,更是博文聪慧,自小便是万人心目中最佳的储君。 只可惜,曹皇后生子时正逢先帝驾崩陛下登基,她作为皇后操劳过度,险些难产,虽产下麟儿却从娘胎就带着病气,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如今已经入春,屋外艳阳高照,太子依旧披着大氅手中捧着汤婆子,面容也显得过于清瘦,想必之前闻到的药香便时出自于此。 按理来说沈彻与太子的性格截然相反,出事前他是火焰太子是皓月,出事后他是冥火太子依旧是清风,可兄弟二人的感情却格外的好。 一文一武,一动一静,外头的人都说,待数十年后太子登基,沈彻定是他的左膀右臂。 想到此,林梦秋突然忆起了前世,她记得很清楚,众望所归的太子沈景安最后并未继位,而是在她出事前半年病逝。 后被册封太子的是三皇子沈敬瑜,难道太子的死有所蹊跷?所以沈彻才会疯魔的杀上金銮殿吗?这其中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尤其是想到眼前如此儒雅温和的太子,以后将会病逝,她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可是茶水喝着不惯?」太子见林梦秋未有动作,以为是她不喜,好脾气的轻声询问。 林梦秋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不会,「殿下的茶清幽味甘,臣妾很喜欢,只是一是走神,还望殿下恕罪。」 「那便是在想孤那弟弟了,不必担忧,他去处置舒嫔的尸首了,也是他让孤派人去坤宁宫接你,你尽管放心在这等他。」 虽然被发现走神,但好在猜错了她的心中所想,林梦秋刚想松口气,就听到了后面半句,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 其他的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两只手指悄悄的扣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用蚊虫般微弱的声音道:「世子真的是这么说的?」 沈景安看着她发红的脸,突然笑了起来,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孤算是知道,他为何待你特别了。」 顿了顿又道:「你喜欢沈彻。」 不是疑问,而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林梦秋突然被人点出了心事,而且还是个头次见面的人,这让她不知所措,难道有这么明显吗? 她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没想到被戳破了小女儿家的情思,只能磕磕绊绊的辩解:「世子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爱重仰慕世子。」 第54章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每当提起沈彻时,她的眼睛都会发光,当局者迷,也就是沈彻自己发现不了。 还真是有意思。 沈景安明了的看着她点头,还朝她眨了眨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眯眯的道:「你别怕,只有孤发现了,没别人知道,孤也不会告诉他,孤想等着看他以后自己发现这事的有趣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自己发现,你们大人物说话都这么高深莫测的吗? 林梦秋被人抓住了小尾巴,也不敢多问,低头飞快的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呜呜呜,夫君你怎么还不来呀,我想回家了,宫里一点都不好玩。 「你不好奇阿彻为何会去见舒嫔吗?又或是舒嫔是如何出事的?」 林梦秋能感觉到沈景安是有意在试探她,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假思索的就摇了摇头,「世子做事自有世子的道理,不论他做什么,臣妾都相信他。」 「舒嫔已经死了,有人在她去与阿彻见面之前下了毒,你猜会是谁?」 原来是中毒,难怪她会突然间倒地,不过这也就说明她没有信错人,舒嫔果真不是沈彻杀的。 但一细想这局十分之阴毒,不仅杀了陛下的宠妃,还能将罪名栽赃给沈彻,沈彻与舒嫔无冤无仇,陛下定会怀疑他是为了皇后杀的人,还能挑起帝后之间的矛盾。 难道是二皇子或是三皇子的人? 林梦秋脑海里闪过几个可能的人,最后还是不敢妄加猜测,「臣妾不知。」 沈景安也没有逼她,笑着转移了话题,指了指桌上的白糖糕,炸的金黄的白年糕上撒了厚厚的糖衣和桂花,看上去又香又甜让人食指大动。 「尝尝这个,御膳房的拿手甜点,孤与阿彻自小便爱吃。」 这是方才那个叫苏禾的宫女端来的,刚放下她就瞧见了,只是她不好意思动手,听说沈彻也喜欢,她才忍不住的动手。 「多谢殿下。」 林梦秋规矩的道了谢后,才拿了银筷侧过身捂着嘴,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入口便是糖糕的甜混合着的桂花的香,甜糯又不粘牙,让人吃了一口就想吃下一口。 沈景安看她吃,自己也动手搛了一块,只是他才刚准备要咬,方才那高挑的宫女便快步的走了过来,轻快地夺过了他手中的银筷。 拧着眉不赞同的看着他,「殿下,御医交代了,您不能用甜食。」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沈景安突然喉咙有几分痒意,掩着唇轻微的咳了几声,而后讪讪的露了个笑。 「孤只是想给弟妹介绍一下,没打算真的吃,御医交代了,孤怎么会不记得。」 「殿下昨日还偷偷的吃了两块,若不是奴婢发现的及时,您能把那半碟都吃了,您真的记得?」 在外人面前被戳穿,沈景安的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白皙的脸上微微的泛着红,他掩着唇又咳了几声,「苏禾,你给孤留几分颜面。」 林梦秋这才多看了那名叫苏禾的宫女两眼,她长得不算极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却格外的舒服,就像是木槿花含蓄又芬芳。 而且她与太子的相处方式也让林梦秋觉得新奇,两人与其说是主仆,倒更像是朋友。 沈景安就像是生病时偷吃糖被抓的小孩,这让他身上那股距离感顿时消失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让林梦秋觉得他亲切了起来。 许是怕苏禾又絮絮叨叨的说他偷吃甜食的事,沈景安赶紧岔开了话题。 「弟妹,你想不想知道阿彻小时候的事,你别看他如今这么冷冰冰的样子,实际小的时候可爱极了。」 林梦秋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哪里还管得了太子偷吃,只顾着点头说想。 「他小的时候格外的黏人,还特别的喜欢跟着孤玩,等到天黑了叔父接他出宫,他便哭的满脸是泪,就是赖着不肯走。」沈景安说这话时语气有些许的得意,明明如此温和之人,说起趣事来格外的孩子气。 林梦秋忍不住的在脑海里想象沈彻两三岁的样子,原来夫君儿时是如此可爱,好可惜哦,要是她能早出生几年就好了。 「夫君竟还有如此可爱的时候,殿下可否再多说一些。」林梦秋听得意犹未尽,忍不住的脱口而出。 等说完她就觉得不对了,对面太子的神色有些奇怪,而且他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的身后。 林梦秋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缓缓的转过身,就见沈彻一身锦衣好整以暇的坐着,不知已经听了多少,一双泼墨般漆黑的眼眸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四目相对,沈彻扯着嘴角勾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夫人若是想知道,不如来问为夫。」 林梦秋的所有思绪都被那句‘夫人’给侵占了,什么都思考不了。 第55章 一路神游的出了宫上了马车,等她再回过神来时,对面正坐着沈彻。 南阳王府的马车是金龙蟠顶的,舒服又宽敞,明明可以装下七八个人同乘的马车,林梦秋却觉得异常的狭小。 小到鼻息间都是沈彻身上冷冽的幽香,小到满心满眼全都是他。 沈彻此刻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养神,他的脸色苍白,闭上眼后少了几分锋利,多了些许柔和。 也不知皇后娘娘交代了他什么差事,这几日都没有回府,以他什么事都要精益求精的性子,只怕这几日都在忙。 这还是她头次见到沈彻如此没设防的闭着眼,大约是累着了吧。 林梦秋怕偷看被发现,看两眼就飞快的收回视线,端正的坐好,一来二去好几回,沈彻都没有要睁眼的意思,她才确定是真的睡着了,便大着胆子的继续看。 眉峰似剑鼻梁高挺,就连眼睫都格外的密长,她看的认真,好似要将他的每一处都牢记在心中。 一路往下,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冰凉柔软。 林梦秋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就算她知道沈彻亲她是为了躲开那宫女,但她的心还是不争气的狂跳。 要知道这种事情,她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今日居然就成真了。 她忍不住的轻轻抿了抿红肿的唇,甜蜜之余还有些发酸,也不知沈彻可有对别人如此? 她那颗原本小小的心,好似在逐渐膨胀。起初只有樱桃般大小,只想看到他离他近一点点,现在竟然奢望愈多的触碰,甚至不愿意他的身边有别人。 林梦秋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里,正在纠结的为难,根本没发现对面的人已经睁开了眼。 「有这么好看?」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味道,林梦秋懵懵懂懂间还未反应过来,便讷讷的点了头。 「好看。」 「谁好看?」 「夫君好看。」 林梦秋说出口的瞬间就清醒了,整个人瞬间坐直,像是犯了错被当场抓包,一双乌黑的杏眼无措的到处闪躲,「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便是说你在骗我,还是说,我不好看?」 林梦秋的脸涨的通红,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她该回答是还是该回答不是? 最后只能咬着发红的下唇可怜兮兮的吐了几个字:「妾身没有骗人。」 沈彻觉得自己有些疯魔,他戒备心强,不喜有任何人靠近他。即便是至亲他也永远保持着距离,倒不是不信,只是遭过背叛后明白,唯有心如磐石才可无坚不摧。 可这一切,都从她挡在他身前要护住他起,偏离了他的行事准则,不仅容许她自作主张,甚至还有了更亲密的接触。 若这些便是她的计谋,那她成功了。 想起之前那柔软暖热的触感,沈彻的双眸微微发暗,倒是不赖,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凶戾的笑。 之前她或许还有机会活。 可她偏偏招惹了地狱的恶鬼,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再无回头路可言了。 沈彻一向不是受规矩约束的人,他天生便有叛骨,想做什么便做,从不想结果,她勾起了他的兴趣,那就得到她。 然后,再捏碎。 「想知道舒嫔如何了吗?」 林梦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世子自然会处理好,这不是妾身该管的。」 她是挺想知道的,但沈彻不愿意说,她就不会主动的去探听。 「哦?我看你倒是挺喜欢多管闲事的。」沈彻往后微仰,眼尾轻扬,慵懒的低笑出声,朝她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林梦秋从未见过沈彻这一面,活像个勾人心魄的狐妖,她被他低哑性感的声音所蛊惑,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身体诚实的靠了过去。 刚一靠近便听见他道:「我给你机会走了,是你自己不走,现在便是想走也由不得你了。」 林梦秋有些懵懂,什么意思? 她从来都没想过要走啊,就算是他赶她走,她也不走的。 但显然,沈彻并不打算解释,嘴角噙着笑,眯着眼一字一句的吐出:「舒嫔的事,你可以知道,不过,得求我。」 林梦秋顿时愣住了,求?怎么求啊,她好像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沈彻也不说话,就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好像欺负她看她吃瘪为难,就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沈彻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动了动。 他低头去看,便见两只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拽了拽他的衣袖,左右的摇了摇,这也算求,她当是小孩耍赖要糖吃? 可不等他嘲讽出声,就听到她的声音响起,「夫君,求你,我想知道,你告诉我吧。」 第56章 林梦秋的声音与京中女子不同,带着淡淡江南吴侬软语的甜味,天生说话就像是在撒娇,更何况是如此湿漉漉的看着人时,便是神仙也难逃。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神仙。 沈彻的喉间发紧,抓着她手腕的手掌微微用力,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 「求人光用说的有什么用?今日不是教过你,怎么如此笨。」 林梦秋大约有十几年没求过人了,这还是小时候馋嘴想吃糖豆,缠着奶娘时用的招数,方才思来想去,只能拿来试试。 好不容易忍着羞耻做了,没想到沈彻不仅不满意,还不讲道理。 他何时教过了,她根本就不记得。 可不等林梦秋将这疑问问出口,沈彻已经俯身罩了下来。 随之还有他沙哑压抑的低吟:「再教一遍,好好学。」 而后她的唇上一疼,那冰凉酥软的触感再次袭来,林梦秋湿漉漉的杏眼微微睁大,双手无措的横在两人之间。 这次一定没做梦,夫君真的亲她了! 大约是感觉到她的不认真,沈彻惩罚性的在她下唇咬了口,她疼的抽了口冷气,牙关失守,他湿热的舌便趁虚而入。 沈彻的吻不仅毫无技巧可言,还带着极强的掌控欲。 他抵着她的齿贝,直缠的她舌尖发麻,还喜欢去啃咬已经红肿了的嘴角,直逼得她节节败退,双手无力的抵在马车壁上,她就像被卷着的浪花儿,随意飘散。 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外头阿四喊了一声爷,沈彻才沉着眼眸松开了手。 这会的林梦秋比之前还要狼狈,双唇红肿不堪,发梢凌乱,一双眼欲语还休十分勾人,便是谁见了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他沈彻既然做了,便不介意让人知道,但想到她要以这幅样子出去,沈彻的眉就皱了起来。 红杏和绿拂已经从后面的下人车上跳了下来,准备伺候她们主子下车,结果等啊等,就等到沈彻从马车里冷冰冰的一声:「改道,去趟大理寺。」 阿四虽然觉得奇怪,世子从来不在白天去大理寺,而且世子妃还在马车上,可他不敢问更不敢耽误了世子的大事,他一声令下,马车就又跑了起来。 马车内,林梦秋正捂着发疼的唇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眼睛,让人又想欺负了。 「过来。」 沈彻则像酣畅后的兽,懒洋洋的靠在轮椅上半眯着眼,瞧着她往后躲的样子,勾着唇无声的笑了。 「怎么,现在才知道怕?」 林梦秋是真被欺负的狠了,嘴角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破了,她自己不敢舔,一碰到都疼,但明知道是疼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听他的话,又老老实实的靠了过去。 要是夫君还想要…… 那她大不了就豁出去了,呜呜呜,虽然亲起来很刺激,但总觉得他是想把她给生吞了。 林梦秋边靠过去边磕磕绊绊的开口:「夫君,可不可以,换一边亲,两边也好对称点……」 沈彻本就没想做什么,闻言没崩住神情笑出了声,不是冷笑不是浅笑,而是放开了怀畅快的笑。 怎么会有人如此过分的蠢,蠢的他都暂时不舍得她死了。 「谁说要亲你了,还是说你很想?」 误会了沈彻的意思,林梦秋红着脸想要辩解又怕被他误会,只能连连摇头。 而后便感觉到脑门被用力的弹了一下:「衣衫理好,别出去丢人现眼。」 林梦秋下意识的捂住了发红的额头,低头看了眼,才发现方才两人太过激烈,她的外衫都褪到了小臂,里衫也有些许的凌乱。 不敢再说话,红着脸飞快的背过身去打理衣衫。 边打理边听见沈彻在身后慢悠悠的开口,「那人毒发身亡药石无救,我已将她的尸首丢至御花园的池中,相信很快就会被人发现。」 林梦秋一开始没明白他在说谁,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舒嫔。 她还以为他说求他不过是在捉弄她,她愿意满足沈彻的一切想法,但没想过,他竟真的会将事情告诉她。 林梦秋瞬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飞快的系好衣衫,转身认真的看着沈彻问:「世子,那会是谁想要害你啊?」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毒杀的舒嫔?」 「妾身又不认得她,谁害得她,自有陛下和大人们会管,妾身只担心那坏人此次计谋没得逞,还会继续加害世子。」 「你担心我?」 「世子是妾身的夫君,妾身自然担心。」 她说的诚挚,沈彻将她的话在舌上滚了滚,竟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烫,有多久没人如此坦诚直接的向他表达过关心了? 第57章 他竟有一日被个小姑娘担忧,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也不知要掩盖些什么,沈彻微微仰着头,哼笑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锋利和冷厉。 「我等的便是他的后手,若是一次不成就收手,那该多无趣。」 林梦秋的眼里都要冒星光了,说这话时的夫君好帅好威武。 但她满腔的爱意刚涌上心头,便听沈彻讥笑着又道:「与其关心别人,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这么弱的身子,未上床便趴下了,以后还如何伺候的了我。」 林梦秋满腔热血顿时直冲脸颊,到达头顶,最后化作一阵青烟。 呜呜呜,体力悬殊这种事情,她也很委屈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再次缓缓的停下,「爷,到大理寺了。」 「在这等着。」 林梦秋还以为到大理寺不过是他的借口,看他的样子却像是真有事要来,乖乖的点了点头,「妾身等世子回来。」 沈彻理了理袖口,将衣襟恢复到原先一丝不苟的模样,听到她的这声世子,侧眸抿着唇冷哼了声,她倒是称呼切换的行云流水,丝毫不用思考。 还真是得心应手。 想到此,沈彻不知怎么的心情有些不快,自然也没给她好脸色,一声不吭的掀开布帘,下了马车。 只留给她一个冰冷的背影。 林梦秋对他的情绪变化异常的敏感,第一时间便发觉了他的不快,但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不还好好的,虽然动作有些过激,可看他的模样应当是不恼她的。 一想到外头便是人来人往的街市,他们却在马车内如此亲密,林梦秋的脸蛋就忍不住的发红,心中很是疑惑,夫君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 难不成真是气她太弱了? ☆☆☆ 沈彻下了马车便直奔大理寺府衙,他时常会与大理寺打交道,但亲至的次数少之甚少。 当值的官差见到是他,吓得双腿先开始打颤,最先想法是最近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如这位爷的意,竟然要让他亲自登门,然后一面让人去通知梁少卿,一面脚步不停的迎上来。 「卑职叩见世子爷,不知何事劳您大驾。」 「梁守元何在。」 「回世子,梁少卿在内堂,卑职已经差人去通禀您来了的消息,您稍等,梁少卿即刻便到。」 「不必,我去找他。」沈彻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阿四便推着他往里。 刚过正门,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梁少卿,他的官帽都未戴稳险些要掉落,一见沈彻迅速的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世子,不知世子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梁少卿已年近半百,头发半数已白,刚入朝为官时还心怀抱负想要建不世之功,可这些年下来早已将他磨平,变得世故又圆滑,唯有一双眼依旧精明。 两人虽然案子上时常有来往,但与梁少卿打交道的一般都是阿四或是袁立,沈彻鲜少会亲自出面,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也是一慌。 以为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竟然要这位爷亲至,姿态放得越发的低。 「放心,今日不找你的麻烦,去让人将徐宇轩的案宗全都调出来。」 梁少卿暗暗的松了口气,来不及问缘由就先派人去调案宗,而后引着沈彻往议事堂走。 「徐宇轩的案子世子前日不是结了?此案若不是有世子帮忙,恐怕一时还难以勘破,多亏了世子英明。」 「我不是来听你吹嘘拍马的,案子是结了,但尚有疑点不明,我需要案宗重新翻看。」 沈彻前日将案子的人证物证都找齐了,无辜受害的姑娘临死前留了线索在徐家,而且她被掳走时恰巧有个人证,沈彻出马不过三日便将案子给破了。 梁少卿这才断了案,将姑娘一家的宅地悉数奉还,还将徐宇轩定罪下了狱,如此一来,即便是长公主府想要出面偏袒自家侄儿也没法开口。 这案子定了,狱也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又要查案宗? 听闻徐小侯爷回京了,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梁少卿虽然心中有疑惑,但还是恭敬的将关于本案的所有案宗都呈给了沈彻。 「世子,关于本案的所有资料都在这了。」 沈彻点了点头,也没说是为何,只是捡了其中一卷认真的翻看起来。 期间梁少卿就目不斜视的站在他旁边,随时准备为他答疑解惑。 「周氏一家是何时进京,又是何人前来状告?」 被侵占宅子又遇害的姑娘便姓周,梁少卿不敢隐瞒如实相告:「禀世子,遇害的是周家的大女儿,她还个兄长与妹妹,但因为徐宇轩对周家人监管甚严四处打压,他们根本没机会进京,此次进京鸣冤的是她的未婚夫,也是同乡的举子。」 第58章 此人姓吴名浩,是个读书人,前几年考上了秀才,与周姑娘青梅竹马自小便有婚约,周姑娘遇害后他也悲痛欲绝。 他假意与周家退了婚恩断义绝,实际上借着求学的借口进了京,这才躲过了徐宇轩的监视。 沈彻听后露了个耐人寻味的笑,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的道:「倒是个重情的人。」 「世子说的是,此人重情重义还私下接济周家,如今案子判了,他也能安心准备科考了。」 梁少卿以为沈彻是对此人有兴趣,起了招揽的意思,便使劲的说他的好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知道来年科考此人是否撞了大运,没准以后便同朝为官了,也能结个善缘。 「他何时回乡。」 「好似就这两日,原是徐宇轩入狱那日他便要走,正好遇上了娘娘千秋封锁城门,等到城门一开想必他就会离开。」 沈彻闻言往窗外看了眼,算了算时辰,千秋宴已结束,此人若是急着要逃,今日就该走了。 他的双眸微沉,闪过一丝阴鸷,「这份东西先借我两日,到时让人送回来。」 梁少卿不敢有任何异议,「世子若是需要尽管借阅,不急着还。」 「至于今日之事。」 「世子放心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沈彻冷着脸点了点头,阿四就明了的上前推着他离开。 等梁少卿再抬头时,早已瞧不见沈彻的踪影了,他这才敢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 瞧这位爷的架势这是又盯上了什么人。 照以往的经验看,但凡被他盯上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光是想想他就打了个寒颤,他可没兴趣知道那个倒霉蛋是谁,只要与他无关就好。 「传令下去,今日世子来过大理寺之事谁都不许对外提起,违者交由南阳王府处置。」 「是。」 那头,沈彻刚一出大理寺便沉着脸喊来了袁立,「你带人追上他,记住,要活的。」 袁立也不问为何,只恭敬的领命而后带着人飞速离开。 沈彻虽然在笑,可那眼神却让人遍体生寒,居然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真是好样的。 原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案子,当时姨母还交代了他别的事,他便没有多想,与以往一样审了人破了案。 今日舒嫔的事一出,他才品出不对来,徐宇轩是个蠢货,但他身边的人不蠢,绝不可能任由与周家有关的人进京,除非有人在暗中帮他。 这才会让吴浩顺利进京,他既然是求学根本就不急着回乡,可案子一破就急着要走,想必就是怕自己会反应过来要追查此事,等吴浩出京之时也就是他的死期。 有人在背后布了个大局,知道他与徐铭杰不合,徐宇轩的案子他或许会接,也必然会破,到时两家的关系定会愈发尖锐。 待他与徐家相斗,到最后牵扯的便是皇后和太子,而幕后之人便可做那得利的渔翁。 此人对宫内局势了如指掌,步步为营机关算尽,若不是被意外闯进的林梦媛搅局,或许此事还真成了。 一想到后果,沈彻身上的寒意愈盛,这人自以为将他的性子摸得很清楚,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是个睚眦必报的疯子,惹了他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舒嫔不过是个愚蠢的棋子,她背后的那人才是主使。 是谁呢,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又或是想要看他们自相残杀的陛下。 真是越来越让人兴奋了。 「爷,我们现在回府吗?」 沈彻摇了摇头,袁立已经去追人了,想必很快就能追到,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赶在吴浩出事前,审问出何人指使的他。 「出城。」沈彻当机立断的道。 「爷,那世子妃呢?」阿四这会问起,他才想到车里还有个拖后腿的小哭包。 照着他以往的性子,有人知晓他如此私密之事,定是活不过明日的,可今日若非她破局,想必已是另一番景象。 虽然沈彻不愿意承认,被个女人所助,却也恩怨分明,而且想着方才的触感,也算发觉了她的另一个优点,在知道她所图谋的是什么之前,先留她一命吧。 「派人送她回府……」 沈彻掀开布帘,顿时话音戛然而止。 今日进宫起得早,又惊心动魄了一整日,林梦秋早就困了,先前是沈彻在让她忘了困意,沈彻一走,她便困了。 原本只想闭眼休息一下,没想到眼睛一闭就真的睡了过去。 马车外人来人往喧闹非常,而马车内却像是隔开了一个宁静的桃花源。 林梦秋毫无戒备的靠着车壁,紧闭着双眸呼吸平缓,看着就似一副唯美的画卷,让人不舍得惊动。 第59章 沈彻早就知道林梦秋长得好看,却还是头次如此仔细的看她,长卷的黑睫落下小小的剪影,五官精致小巧,确是担得起绝艳二字。 沈彻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唇上,眸色黯了黯,这是哭累了睡着了? 不知怎的,他的心也跟着柔软了许多,拧着的眉也逐渐趋于平缓。 可阿四并不知道林梦秋睡着了,已经听话的去寻来下人,准备好了小轿,轻声的在马车外喊:「爷,轿子已经准备好了,这就能送世子妃回府。」 「改道回府。」 阿四诧异的啊了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家爷的意思,把这话在脑海里翻转了几遍才明白过来,忍不住诧异的提高了声音:「爷,咱们不出城了?」 就听马车内传出了沈彻的呵斥声:「小点声。」 等外头的声音瞬间静下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悠悠的道:「回府一趟,再出城。」 等林梦秋醒来时,外头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她刚睁眼还有些懵懵的,她隐约记得那会实在是困,原本只是想眯一小会,不知怎么就真的睡着了。 这会周遭一片寂静,马车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夫君呢? 林梦秋起身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沈彻,但她一发出声响外头就传来了红杏的声音,「主子醒了?」 她才知道马车已经回了王府,此刻正停在后院。 红杏小心的扶她下了马,她还不未站稳便等不及的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多久,世子呢?」 「主子别急,这会还不到酉时,世子有差事出府了,说让您好生歇着,等忙完了就回来。」 她从太子那出宫时天色便已不早,又去了一趟大理寺,算着时辰确实是没睡多久。 沈彻方才特意去大理寺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有人算计他与皇后,他是绝不会轻饶的,想必就是去追查此事了。 林梦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从沈彻嘴里说出‘好生歇着’几个字,后面半句多半是红杏想让她高兴,自作主张加的。 但肯定是提起过她,光是想到这个,她就已经满足了。 「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春熙堂。」 她进宫后回来,理应去拜见老太妃,转达皇后娘娘对她老人家的关怀,便回了后院换了身常服,梳了个舒适简单的发髻,还不忘遮掩唇角的伤口。 到春熙堂时陈氏正陪着老太在用晚膳,见她回来忙亲热的拉着她同桌用膳。 「宫里规矩多,今日累着了吧,瞧瞧这才半日小脸都尖了。」老太妃给她夹了块春笋,怜爱的看着她。 「初次进宫确是有些不适应,但皇后娘娘人善又疼爱小辈,待我极好。」 「早就同你说了,娘娘最是和气,而且你又乖巧,见了你肯定是喜欢的。彻儿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回来。」 一提起沈彻,林梦秋就发现,对面的陈氏眼神有些许的变化,便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弯,「世子公事繁忙,孙媳也不便多问。」 「你是对的,男儿建功立业,陛下看重彻儿,样样都依仗他,这是好事。南阳王府以后都要靠彻儿,只是要委屈你了,新婚燕尔的他却总往外跑。」 「世子为国为民,孙媳以此为傲,不觉得委屈。」 老太妃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疼爱,唯有陈氏有些笑不出来,心里忍不住的咒骂。 这话看似说给林梦秋听,实际是说给她听的。 南阳王府又不是只有沈彻一个男儿,什么叫以后全靠沈彻,一个废人也配建功立业? 她的儿子样样都好,国子监文试次次一等,而且孝顺又懂事,可这老东西却跟瞧不见似的,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残废。早晚有一日她要让他们都知道,这南阳王府当家的只能是她的儿子。 陈氏心中虽是如此想,面子上却丝毫不显,还笑盈盈的跟着说沈彻的好话。 用过晚膳时辰尚早,沈彻不在家,林梦秋也不急着回后院,就陪着老太妃说宫内的事。 「你别瞧宫宴样样菜精致,实际御膳房提早一个月就要开始准备,而且为了让菜不走味,很多菜品都会放辣子提味,起初是新鲜,后头每道菜都一个味就没意思了。」 老太妃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伺候过先帝,什么样的宴席都见过,也就只有她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不会有人反驳。 林梦秋笑着附和,没想到老太妃说着说着突然停下了,看着林梦秋的嘴露出了两分担忧。 「下回再进宫你可得备些清凉丸,怎么起火了?瞧瞧这小嘴都肿了。」 林梦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在南方待得久了确实不太吃辣,口味偏甜,但也没有到如此不适应的地步,老太妃是怎么知道的? 她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应当是方才用膳时把周边的粉给蹭掉了,瞬间羞人的记忆重现,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第60章 这哪是被辣的上火呀,分明是,分明是…… 不过,对方是沈彻,她并不讨厌这样的亲密,甚至有些可耻的。 喜欢和期待。 林梦秋红着脸给糊弄了过去,好在老太妃只说让王妈妈去拿下火的膏药,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又坐了一会,老太妃面露倦意,林梦秋就打算起身告退。 可就在这时,屋外来了个小丫鬟,神色匆匆,王妈妈过去呵斥了一声,听了她的话,也同样露了慌色。 「什么事如此惊慌,起来慢慢说。」 「禀太妃,宫中有人来报,舒嫔娘娘不慎跌落莲花池,等宫人发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妃,也闻言色变,「大好的日子怎么出了这档子事,那丫头呢,快让她进来仔细说说。」 林梦秋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配合的白了脸,露出了怯生生的样子,低着头顺便观察陈氏的反应。 其实事发之后,林梦秋就有怀疑过陈氏,她是最希望看到沈彻落难的人,如此大手笔她虽不能做幕后之人,可她可以再其中推波助澜。 果然,陈氏在听到舒嫔出事后,虽是夸张的掩着嘴不敢相信,可她的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慌乱,明显是早就知晓此事。 「宴席至半,舒嫔娘娘突然离席说是身子不适,众人都以为她是回了储秀宫,等到用晚膳储秀宫里的姑姑才发现不妥,一问才知舒嫔失踪了半日,宫内禁军找了一个时辰,才在池中寻到了尸首。」 屋内都是女眷,旁的吓人的话她也不敢多说,光是这样老太妃已是连连咋舌。 「听着不像是意外,陛下可是派人查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啊,四皇子今年才五岁就没了母妃,实在是可怜,当初彻儿他娘走的时候可比他还小。」 老太妃想起了沈彻也是幼时失恃,扯着帕子便开始流泪,林梦秋和陈氏一通劝,才算把老人家给安抚住。 瞧着她的精气神不太好,两人这才告退,出了正堂到了廊下,林梦秋就与陈氏告别。 「母亲方才吓着了吧,回去赶紧让邱妈妈煮个安神茶,早些歇息。」 陈氏看着心里有事,听到林梦秋的话随意的嗯了声,又想起她今日也进宫了,就假意关心的道: 「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宫中贵人都不得安眠,也不知世子外出是否为了这事。」 林梦秋面色苍白楚楚可怜的摇着头,「我与世子在宫内时还没出这事呢,世子要真是去查这事,我这心里还怪担心的,您说好端端的怎么就落水了,该不会是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她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还带了些许颤抖的尾音,廊下的灯笼有些昏黄发暗,风一吹顿时显得阴森起来。 陈氏本就心里有鬼,被她这么一吓,下意识的心底发毛,嘴角的笑都绷不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信鬼神之说,夜寒露重你身子弱赶紧回去休息吧。」然后不敢多留,带着丫鬟婆子快步的离开了。 林梦秋不过随便一诈,没想到还真有效果,光看陈氏这反应,就知道她定是与此事脱不开关系,她得将这个消息告诉沈彻才行。 回到后院已经到了她平时睡觉的时辰,不过下午睡了会,她现在还挺精神的。 便屏退丫鬟,拿出了小簿子。 看着自己前几页还写着想离夫君近一点,没想到今日就实现了,不仅近了还是零距离接触!简直是做梦都不敢做的场景。 虽然过程有点激烈,但不妨碍她的少女怀春。 她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定屋里只有她一个,才抿着唇捂着脸偷偷的笑出了声。 夫君的唇凉凉甜甜的,一想起来便满是甜蜜。 要是再温柔点就更好了。 林梦秋害羞完才重新提笔。 三月二十一日晴 今日进了宫,好在宫内并没想象中那么宫闱森严,或许是因为见了夫君的亲人,冰冷的皇宫也没这么让人害怕了。 皇后姨母和太子表哥人都很好,姨母温柔有气度,就是看着有心事,若是能多笑那就好了。 表哥像是话本里写的天君,俊美谦和,那个宫女姐姐也很有可爱,太子表哥看着很听她的话,两人相处起来甚是有趣。 最重要的是表哥会讲夫君儿时的事,可惜只听了一半,好想知道夫君爬上树后来是怎么下来的,下次一定要偷偷的问问表哥。 至于那个舒嫔,好似背后牵扯着许多事,希望夫君能早日抓到背后之人,若是我也能厉害些帮帮夫君那就好了。 林梦秋小心翼翼的将小簿子锁回匣子里,才坐回了炕上,她想等沈彻回来,将她发现陈氏不对劲的事情告诉他,或许会有所收获。 第61章 她这几日忙着进宫,有意的将赵吴两个妈妈冷落在东小院,就是为了给她们机会动手脚。 方才红杏将她陪嫁的单子送了过来,正好趁着等沈彻回来的时间,看看她们给她准备的惊喜。 这份陪嫁原是准备给林梦媛的,故而宋氏大方的很,除了过明路的那些之外,私下还塞了不少地契铺子等。 可没想到两姐妹瞒天过海,演了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这些好东西全都落在了林梦秋的手里。 以宋氏的性子定是彻夜难眠,想尽办法也会把这些给弄回去,至于时机嘛,她刚嫁过来还未立足之时,便是最好的机会。 林梦秋认真的看着手里的账簿,慢慢的困意袭来。 沈彻回来时夜已深。 其实除去他将林梦秋抓来后院的那夜外,沈彻都是歇在书房,阿四便以为他今夜还和之前一样,就习惯性的要往书房走。 却没想到,看着亮着光的卧房停住了动作。 沈彻没说话,他想知道屋内是否如他所想,又怕是他想多了。 他只觉得有股无名火在他心头烧着,在这寂静的夜里,烧光他的理智。 直到阿四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爷,夜深露浓,您该歇息了。」 沈彻哑着嗓子嗯了一声,而后径直朝着书房的反方向而去,「爷?书房在这边。」 沈彻没理他向前推开门,缓缓的推着轮椅绕过了多宝阁,直到看见了眼前的人,他那如死水的心海才再次的翻起了波澜。 红粉色的被褥间,女子如上回一样,脑袋枕着手臂,面朝着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另外一只手里的笔已经掉在了炕桌上,甚至不知何时在她的鼻尖染上了墨汁,她也丝毫未查,模样极为娇憨可笑。 也不知她是不是做了什么梦,还抿了抿唇呢喃了一声:「夫君。」 沈彻目不斜视的转动着轮椅从她身旁而过,压着声音嘲讽了声:「蠢货。」 真是个蠢货,这么坐着都能睡着。 可熄灭烛火时,却没熄灭他脸上扬起的笑意。 林梦秋睡醒时,窗外早已天光大亮,光透过窗牖落在她已经麻了的半边手臂上。 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捧着册子睡着了,炕桌上的笔墨也干了,但奇怪的是烛台只燃了小半截,烛泪也才刚凝成一朵小花。 是昨夜的窗没有关严实,有风熄灭了烛火吗? 林梦秋活动了一下全麻的手臂,懒洋洋的从炕上爬了下来。 听着动静,昨夜沈彻应该还是没回来。 她记得自己头一次,是小心翼翼外加期待的绕过屏风进了内室,以为能看到他,可等着她的是一丝不苟的被褥和空荡荡的屋子。 但她每日还是会锲而不舍的去探,总想着下一次就会有惊喜,即便没有喜只有空,她也依旧满怀期待。 今日也是如此,她习惯性的穿上鞋,一边毫无形象的活动着小脑袋和胳膊,一边往屏风后面走。 林梦秋其实没想过沈彻会在,只是把这件事当做了本能,直到她探着脑袋对上了那双如墨染般的双眸。 沈彻也是刚起身,正坐在床沿边上,听到动静便冷着眼寒厉的朝外看去。 顿时四目相对。 先反应过来的是沈彻,看清来人是她后,才收敛了两分眼里的寒意,上下的打量了她两眼,最后落在她那被墨汁染黑的鼻尖上。 狭长的凤眼半眯着勾着唇,姿态慵懒的嗤笑出声。 林梦秋被这声轻笑给瞬间惊醒,一张小脸涨的通红,顿时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 怎么会这样,她每次收拾的齐整好看,沈彻就没有人,谁能想到,她这次乱七八糟还未洗漱他就出现了! 呜呜呜,也不知道昨夜是哪位仙君当值,以往每次都不灵,这回她睡前这么微弱的小愿望居然被实现了。 林梦秋第一反应就是要躲起来,她吊着最后口气,虚弱的喊了声「世子」,就偷偷摸摸的要往后跑。 结果她的脚刚抬起来,床榻上就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去哪?过来替我更衣。」 她的动作一僵,跨着脸缓缓转身,伺候他更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当然,要是她现在不那么狼狈就更好了。 林梦秋低头略微拢了拢衣衫,又将凌乱的长发梳理到耳后,让自己看着没有那么失礼,才踩着小碎步绕过了屏风。 「世子。」 沈彻身上只着单薄的棉白里衣,随意的倚坐在床沿边,却依旧掩盖不了他浑身的贵气。 他白皙细长的手指在床褥上轻轻的叩,眉头也微微拧起,瞧着像是有几分的不悦。 但林梦秋此刻恨不得缩成一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自然也没发现沈彻的面色变化。 第62章 她乖顺的上前,伸出青葱般的玉手,将搭在木施上的外衫小心取下,而后半屈着膝上前为沈彻更衣。 上次为他更衣闹了笑话,林梦秋便把这事记在了心里,上回教习嬷嬷来时,她还特意抽时间学了。 虽然她有信心这回不会再出错,但依旧有些慌乱,伸手的时候便格外的专注认真,就连两人贴得很近,她被他的呼吸笼罩着,都丝毫未查。 先是上衣的盘扣和系带,再到外衫和长袍,直到全都齐整的穿戴好,她紧绷着的神经才敢放松下来。 穿好了,没有出错! 这可比给自己穿衣服难多了,但同时也有种奇妙的成就感,她终于能为夫君做些贴身之事了。 林梦秋眼睛亮闪闪的仰起头看沈彻,「妾身为世子穿靴……」 那模样就像是做了好事在人前邀功的稚子,偏生语调软糯让人生不出厌烦来。 对上他的眼时,林梦秋才发现他的双眸黑得吓人,眼尾还带着红,绷着脸没有说话。 林梦秋心里没底气,她是哪里没有做好吗? 不等她开口,沈彻就捏着她的下巴俯身靠近了她的脸颊。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她都能看见他眼底的红痕,以及额间暴躁的青筋。 夫君是又要亲她吗? 昨日那两回,沈彻都是搞突然袭击,现在给她准备的时间了,反而还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她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喉间兴奋的跃出。 林梦秋羞红着脸,颤颤巍巍的闭上了眼,落下的长眼睫就像把小扇轻轻的晃动。 一下下的撩过沈彻的心。 沈彻其实只是想问她,怎么又改口了,她到底心里藏了多少的小心思瞒着他。 可一靠近就瞧见了她如此娇憨的闭着眼期待的模样,心中那点躁动全被她给冲淡了,甚至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露了个温和的笑。 沈彻正打算松手往后退,没想到眼睛往下扫时,被她眼下的那颗痣吸引了注意。 他上次就发现了,她的眼下好似有颗泪痣,平日她都会用脂粉盖住。 说实话,她的泪痣并不丑,为何要遮掩? 还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沈彻不知为何看着她的泪痣竟然有几分熟悉的味道,而后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蹭了蹭。 林梦秋闭着眼等了一会又一会,却一直没等到想象中冰冰凉的触碰,只能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条眼缝。 睁开眼时,恰好看到沈彻的手指覆在她的眼下,用力的擦了一下。 被触碰的地方有些疼,她脸颊上的肌肤本就娇嫩,这样的力道定是红肿了,夫君想要做什么?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眼熟,但被沈彻的气息包裹着,让她的脑子也有些转不动弯。 「世子,爷?」 「喊爷。」 林梦秋从善如流的改了称呼,又甜软的喊了声:「爷。」 话一出口,她就发觉不好,她反应过来了,沈彻方才蹭到的地方是她的泪痣。 之所以会觉得眼熟,是因为当年沈彻救她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是四溅的血,他替她抹去血痕的时候,就对着这泪痣使劲的擦。 她还记得,他来回的把她的脸都蹭红了,才无奈的道:「小孩儿,你这脸上的血怎么擦不掉。」 林梦秋之所以遮这颗痣,倒不是怕被沈彻认出来,沈彻是要建功立业的人,哪还会记得几年前路边救得小毛孩。 是她觉得这泪痣显得她太过妖娆,与大家闺秀的气质有些出入,这才会用脂粉遮去。 当然也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或许沈彻还记得当年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孩儿呢。 尤其是这会被沈彻认真的打量着,她的手脚开始发软,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唯恐被发现了她的秘密。 看沈彻盯着她不说话,林梦秋只能咽了咽口水,抖着牙关道:「爷,可是有何不妥?」 沈彻蓦得松开了手,撇开眼露了个怪异的笑:「没什么,只是以为你脸上有污浊,有些好奇。」 林梦秋重获自由,赶紧去拿来靴子,小心翼翼的为他穿上,确定他没有对着泪痣起疑心,才松了口气。 刚替他将床畔的轮椅推来,就听沈彻促狭的讥笑道:「你方才闭着眼,难道是以为我要亲你不成?」 林梦秋的少女心思被点破了,顿时从眼睛红到了脖颈,就连耳朵尖也红了。 好羞耻啊,可这也不怪她啊,谁让他昨天这么坏,她闭眼还不是为了配合他嘛。 瞧见她脸红,沈彻侧头盯着看了两眼,而后压抑的笑变成了敞怀的大笑。 笑得林梦秋连脚趾都蜷缩着,一脸的无辜,有这么好笑吗? 第63章 等沈彻笑够去了书房,林梦秋坐到了梳妆台前,才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早已干了的墨汁染黑了她的鼻头,而两颊还透着娇羞的红粉,粗粗一看竟然还有几分像八两,实在是傻透了! 她就顶着这幅丑样子见了沈彻,还误以为沈彻要亲她。 啊!她没脸见人了! 那头到了书房的沈彻,心情依旧很好,就连眼底都带着笑意。 阿四敏感的发觉了这一点,偷偷的打量了他好几眼,嘿,昨夜爷没睡书房,他就觉得奇怪,这睡了一夜竟然还如此高兴,实在是古怪。 难道真如老话所言,阴阳调和万物皆宁,就是他家爷这百炼钢碰上了世子妃也成了绕指柔? 「上回让你派人回苏城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前几日说是已经有了眉目,许是这几日封城耽搁了没能送进京,您再等等,想来不日便会有消息。」 沈彻嗯了声,正好袁成带着东西走了进来,他便收起了笑意,恢复了往日的寒厉。 「爷,从吴浩住过的客房里搜出了这些,看得出他走的很是匆忙,怕是根本都没想到这一去便会要了他的命。」 昨日袁立赶到时,吴浩及其随从都已经遭了毒手,吴浩只剩最后一口气,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闭了眼,终究是晚了一步。 在京城地界出了命案,京兆尹带人赶到,已经接管了此案,暂时定为劫匪劫财,目前案子还在查。 木托盘上有一个包袱,里面是两套换洗的衣裳和几本书,书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论语》和《孟子》,并未任何不妥之处。 袁立见他看过,就要将东西撤下去,准备出去领罚,这次是他失职没能完成任务,按沈彻的规矩就该罚。 他刚要下跪,沈彻就从叠的齐整的衣服间摸出了一块帕子,「这也是吴浩的?」 「瞧着花样像是女子贴身之物,吴浩既然对未婚妻如此情深,或许是未婚妻的遗物。」 「阿四,你来看看这帕子上的针线。」 阿四仔细的反复查看肯定的道「爷,这帕子虽然普通,可上头的金线却是宫内绣房独有之物,这绝不是民间可见的。而且吴浩将此帕子如此细心的藏着,只怕是定情信物。」 沈彻早就知道,有人暗中指使吴浩进京告状,虽然心中已有猜测,却无实证,指使之人又实在狡猾,将一切线索都抹去。 还好留下了这个帕子。 「阿袁,明日我要知道这帕子的主人是谁。」 袁立难得有了戴罪立功的机会,这次不敢再有疏忽,赶忙上前领了帕子,带着人直奔府外。 而沈彻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若是他没猜错,最多不超过半日,宫中定会来人,召他进宫查舒嫔一案。 他需要在进宫之前,将一切事宜都部署好。 ☆☆☆ 林梦秋在屋里躲了半日,门都没有迈出过半步,恨不得一辈子都躲在屋里不见人。 但该面对的迟早还是要面对的,冷静过后她就重新打起精神准备处理嫁妆之事。 一直忙到临近晌午,正打算用个午膳就去东小院,那边阿四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爷派奴才来给世子妃带话。」 「世子可是有事要出府?无妨,公事要紧,不必顾及我。」 「不是,爷要下午才出府,特让奴才来告知世子妃,他一会过来用午膳。」 林梦秋??? 好大一个惊喜! 林梦秋自从成亲后就一直想着能和沈彻一同用膳,等梦想真的实现了,却有种不真实的慌乱感。 等阿四走后,她便开始在屋里坐立难安起来。 「红杏,你去小厨房瞧瞧,午膳已经安排妥当了吗?」 「主子放心,奴婢已经去过三回了,从汤羹到菜点样样都按着世子平日喜好来排,不会有差池的。」 林梦秋喃喃的点头说好,可刚一碰到椅子又站了起来,「绿拂你替我瞧瞧,我的发髻是不是松了,步摇有没有歪,衣裳的颜色会不会太过俗气了?」 这半个时辰里,她光是梳头换衣服就已经来了三四次,却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妥当。 绿拂还是头次看到林梦秋如此六神无主的样子,却不觉得她失礼,反而有种真实的可爱。 捂着脸撇过头和红杏对了一眼笑出了声,「主子这是太在意世子的看法,但要奴婢说,不论哪套穿在您身上都是最美的。」 林梦秋的体态完美,容貌又是绝艳,就算再普通的衣衫上了她的身,都会有别样的美感。 看见两个小丫头偷笑,林梦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咬着下唇自暴自弃的坐下,还不是因为今早出了丑,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第64章 「我也是,也是头次与世子用膳,只想尽善尽美,却好像越来越乱了,我这样是不是可笑极了?」 绿拂瞧她可怜的低垂着脑袋,赶紧收了笑意,上前宽慰她,「奴婢觉着,主子这般真性情,反而比之前还要好。」 「你又胡说,就知道说假话哄我开心,哪儿好了?我今早才闹了笑话,如此不得体,世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丑态了。」林梦秋托着下巴满是委屈。 「奴婢从不说假话,京中贵女一个赛一个的贤惠得体,却不见她们能得皇后欢心,世子身旁从无人能靠近,主子却可以。主子何必妄自菲薄,您保持原样便是最好的。」 还有一句话绿拂没说,之前的林梦秋就像是戴着温婉假面具,虽然面面俱到无懈可击,却总让人有距离感,美得让人不敢靠近。 可今日她流露出来的小性子,却让她多了几分烟火气,更真实也更可爱。 或许这才是世子对她对旁人不同的原因。 林梦秋原本七上八下的那颗心,慢慢的也平静了下来,绿拂说得对,她还要长长久久的伴着沈彻。 若是连一顿饭她都慌乱,以后还如此能常伴他左右,她得提早习惯。 她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善如流的布置好一切,就等着沈彻到来。 可想法总是美好的,在沈彻进屋的那一瞬间,所有的设想归于现实,她磕磕绊绊的起身,险些被座椅给绊倒,等站稳后又同手同脚的朝他迎了上去。 「爷。」 好在沈彻并未计较这些细节,只是点了点头便没再给她眼神,径直坐到了膳桌旁。 他不喜欢身边有人伺候,西室内便只有阿四和绿拂,林梦秋手忙脚乱的要为他布桌,还是沈彻拧着眉让她坐下,她才乖乖的放下手里的东西。 沈彻用膳的姿势优雅又贵气,尤其是那修长的手指格外让人赏心悦目,林梦秋偷偷的看了两眼,又飞快的收回目光,既刺激又兴奋。 然后他夹哪个菜,她就跟着去夹。 沈彻的口味与她有些许不同,他喜欢的菜有些偏辣,像辣椒小炒肉,酸萝卜炒鸡丁,不仅色香味俱全,还吃着香辣爽口。 可林梦秋是典型的南方口味不太能吃辣,一下不查就夹着酸萝卜入了口,刚入口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味蕾反应过来时,已经满口都是辣味。 她的脸本就白皙,被这么一辣瞬间憋的通红,偏偏眼前还坐着沈彻,她不敢把萝卜给再吐出来,没有咬只是含着,而后迅速的压到舌下。 辣劲就顺着口舌一路蔓延止喉咙,她难受的想要咳,却还牢牢地记着不能在他面前出丑。 直憋得浑身发颤,泪眼婆娑也硬是没有漏出一声。 「吐出来。」 林梦秋睁着泪汪汪的双眼,才发现沈彻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拧着眉厉声道。 她崩的实在难受,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只能听着他的话做出最直接的反应,张着唇真的将口中的萝卜给吐到了碟中。 身旁的绿拂一直紧张的注意着她,早就发现她吃错了东西,看她吐掉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碟子撤了下去,并未让沈彻看见碟里的东西。 等林梦秋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后,憋得通红的脸又瞬间的煞白,茫然无措的想要起身告罪,又像被定住一般,全然不知该怎么办好。 这是她与沈彻头次一同用膳,想好了要给他留个好印象,怎么又出丑了。 林梦秋顿时被沮丧和无措给包裹着,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怎么什么都做不好。 想哭又记得沈彻不喜欢人哭,硬生生的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 坐在她眼前的沈彻,看着她低落的垂着脑袋,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非但没生气,反而还觉得好笑。 她定是他见过最会撒娇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而且还不是让人讨厌的那种做作的娇气,就是揉进骨子里的娇。 可你若真的说她娇气吧,她又偏偏做什么都要忍着,眼泪都到眼睫了宁可挂着也要憋回去。 你若说她胆子小好欺负吧,可她又敢直面血腥和死人,甚至还能举着花瓶砸人,听闻她昨日胆大的很,不仅怼了长公主还扇了徐铭杰巴掌。 昨日听到太子身边的小太监殷勤的将她如何打的人,原模原样的说与他听时,他还觉得有些意外。 甚至还有些可惜,没能瞧见如此精彩的场景,这是兔子急了开始咬人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又违和的人,最重要的是,矛盾的让他觉得有一丝丝的可爱。 「喝。」 沈彻的心情很好,大发善心的推了茶盏到她面前。 勾着唇带着笑意的道:「不过是辣着了,也值得你委屈成这样。」 第65章 林梦秋沉浸在自己丢人了的悲伤里,直到看见他递过来的手,方才的那点难过顿时便消散了。 仰着头泪眼汪汪的看着沈彻,呜呜呜,她的夫君是什么绝世神仙,不仅不嫌她丢人,还给她递水,这是夫君头次给她递水,她都不舍得喝了。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还蓄满了泪,这会亮晶晶的看着他。 似有星光在闪烁。 沈彻没有忍住,侧过脸不厚道的哼笑出声。 她这个样子竟有些像八两,那小东西饿极了瞧见肉骨头也是这幅模样。 林梦秋不懂他为何笑,只能无辜的眨着眼喝了水,才将口中的辣意给压了下去。 捧着沈彻递给她的杯盏,真情实感的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沈彻道:「爷真厉害,这么辣也敢吃。」 沈彻听过无数溜须拍马的话,还从未听过如此直白没有技术含量的的马屁,不甚在意的随意嗯了声。 心中不屑的想,真是个没见识的,不就吃个辣她至于如此夸张吗? 想是如此想,可他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 而后才抽出空来看了眼桌上的菜,基本上都是偏重口的菜,蠢蛋,不能吃还要逞强。 「阿四,让小厨房上几道清淡的菜。」 林梦秋咬着下唇,不明所以,夫君怎么突然换口味了,该不是因为她方才吃态太难看吧? 他的命令比什么都管用,没多久糯米藕、清炒时蔬以及腌笃笋便上来了。 沈彻看她没动,便先下了筷,他其实在饮食上并未有过多的讲究,觉得合口味便吃了,辣口也只是单纯的觉得能刺激味蕾,让他更多的保持清醒。 实际上他的喜好一贯难猜,且不会让人如此简单掌握他的偏好。 故而搛了甜软的糯米藕入口,也依旧吃的面不改色,看得林梦秋眼睛都直了。 后知后觉,太子表哥原来没有骗人,夫君是真的爱吃甜食。 「看我能饱腹不成?吃。」 林梦秋被他凶巴巴的横了一眼,才乖乖的开始吃,依旧是他夹哪个她就跟着去夹,像条小尾巴怎么都甩不掉。 沈彻皱着眉看了她两眼,她却没发现,沈彻也就懒得在这上面浪费时间,接下去的用膳过程也就没再闹出什么笑话。 午膳过后,林梦秋亲手为他奉茶漱口。 今早太过慌乱,她准备好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打算这会与沈彻说关于陈氏的事情。 只是不凑巧,还不等她开口,宫内就来人了,是陛下身边的公公,亲自来传了密旨,特召沈彻进宫查案。 这与沈彻所料的分毫不差,但他看出林梦秋好似有什么话要与他说。 「有话便说。」 进宫查案是大事,再说陈氏的事也只是她的猜测,万不可为了这事耽误了查案,林梦秋知趣的摇了摇头,「等爷回来了再说。」 她不说,沈彻自然也不勉强,想到她昨夜又是坐着等了他一夜,状若无意的道:「查案事忙,不知几时回府。」 「爷放心,不论多晚妾身都会等您回来。」 沈彻:…… 瞧着挺聪明的,怎么连人话都听不懂,亏得他善心大发了一次。 说的好似他很希望她等他,沈彻的神色有些许的不自在,临走前丢下一句,「随你的便。」而后转动轮椅快速的离开了屋子。 林梦秋快步的跟到了门边,目光紧紧的跟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才心情愉悦的回了西室。 陈氏的事情,便等夫君回来了说吧。 现在她该着手处理林家的这个烂摊子了。 「主子,林家来人了,说是二姑娘起了红疹子一直不退,夫人怕姑娘是水土不服,已经派人送她回苏城老夫人家静养了,怕主子与二姑娘姐妹情深,担忧她的病情,这才派人前来通禀。」 红杏口中的二姑娘便是林梦媛,即便是两人私下说话,她也牢牢的记着以防人前会出错。 林梦秋对此倒是不意外,她这个好姐姐是不可能永远躲在林家不出门的,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离开京城。 只是她才刚出嫁不过几日,宋氏竟然如此急,是怕她会借机报复,不敢让林梦媛多留吗? 「娘亲可还有其他交代的话?」 红杏放轻了声音,有些心虚的道:「夫人说,主子刚嫁入王府想必要操心的事多,二姑娘既已离京,您就安心待在王府不必回去了。」 林梦秋冷笑了一声,「她倒是防我防的跟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知道林家的姑娘。」 红杏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将脑袋压得更低,「主子莫要难过,或许夫人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担心您。」 第66章 「我没事,该难过该担心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走吧,去给我的好娘亲备份大礼。」 自从林梦秋搬去了沈彻的院子,已有许久未回来,只有红杏和绿拂偶尔会取东西回来一趟,院内其他人都是王府的下人,也没人管林家的丫鬟,雨晴在东小院便过得很是自在。 尤其是陈氏想要从她这套关于林梦秋的事情,时常给她塞些好处,下人们也都捧着她,这让雨晴越发的飘飘然起来。 她就将林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与陈氏说了,什么夫人偏宠大姑娘,二姑娘体弱多病足不出户,只差没把家底给人家掏出来。 反正夫人只交代了不能暴露替嫁之事,这点她可没说,也不算违背了夫人的命令。 这会她也不闹着要回林家了,舒舒服服的在东小院里做她的管事丫鬟。 一边讨好着陈氏,一边帮吴妈妈管林梦秋的嫁妆,她还能趁机从中漏些油水,为自己攒点以后出府的私房,过得很是滋润。 这日,雨晴用过午膳,借着晾书的机会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她还在袖中抓了一把香豆子,刚咬了没几颗,就见红杏快步而来。 「你怎么在这?主子回来了,赶紧跟我回屋内去。」雨晴险些被豆子给呛着,赶紧从石凳上站起来,向红杏扯了个僵硬的笑。 「我瞧着今儿日头好,将主子的带来的那箱书拿出来晒晒,主子怎么今儿突然回来了。」 雨晴不着痕迹的将袖中的豆子丢在了地上,边解释着站起身,跟着红杏往正屋走。 「主子想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需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不成?」红杏皱着眉不客气的道。 「我这不是奇怪嘛,你这么凶做什么,知道你得主子的恩宠,也不必如此瞧不起人啊。」 红杏受不了她这样的阴阳怪气,念着一同伺候林梦秋多年的情谊,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心,「主子回来拿她的那支点翠簪子。」 雨晴觉得有些奇怪,拿簪子让丫鬟回来便是,哪里需要她一个主子亲自来,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便应了声,跟在红杏的身后进了正堂。 一进东侧间,便见林梦秋正手捧着本册子在看,上前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主子。」 林梦秋只是嗯了一声,连头都未抬,「吴妈妈人呢?我有些事想要寻她问问。」 「回主子的话,原在林府时,奴婢们每隔几个月便能回家省亲一次,吴妈妈便是今日,她提早已让红杏姐姐告知过主子。」 「似有这么一回事,是我这几日忙糊涂了,竟把这事给忘了,原是有事要交代她去办,既然不在那便下回再说。」 雨晴信了林梦秋来找吴妈妈的话,这会在心里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她偷懒或是与陈氏私下往来被发现了,没想到她白白担惊受怕了一路。 也是,二姑娘在府上时便胆小怕事,大约这辈子所有的心眼都用来换了这门亲事,还是门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亲事。 二姑娘就是那刘后主,即便黄袍加身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雨晴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着她找了东西赶紧走。 直到绿拂摇着头从内屋出来,「主子四处都看过了,就是不见那支点翠簪子。」 「这簪子是祖母赏的,明日我得戴着去见她老人家,可不能出了岔子,我记得首饰都是雨晴收着的,让她去看看。」 「就放在姑娘的妆匣里,许是绿拂姐姐没找仔细。」雨晴没多想,领着绿拂往里走。 直到她看见空空如也的妆匣时,也愣住了,「我记得明明收在这了,怎么会没有呢?」 雨晴终于发觉不对了,正屋大门紧闭屋外也是寂静的吓人,好似整个东小院只有她们主仆几人。 她慌乱的四下去寻,将平日放首饰的地方都给翻找了,却什么都没有,最终只能满头大汗的跪在了林梦秋面前辩解。 「奴婢日日收着主子的妆匣,从不敢有半刻疏忽,奴婢也不知这点翠怎么会不翼而飞。」 「是吗?红杏,将东西都拿出来。」 雨晴有了些不好的预感,等她回头去看时,便见红杏捧着一个极其眼熟的包袱走了过来。 打开包袱里面全是些金银首饰,包括方才说的那个点翠也在里头。 「回主子,这些都是从雨晴的房内搜出来的。」 林梦秋随意的拨动了一下里头的东西,蓦得笑了,「我倒是不知,咱们院里还住了个千金小姐,吃穿用度竟样样都与我比肩。」 雨晴瞬间脸色煞白,「主子明鉴,便是给奴婢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主子的东西,奴婢也不知这些怎么会在奴婢的房中,许是有人要栽赃陷害奴婢。」 「哦,那倒是我冤枉了你,你既未收正院的好处,也未曾帮着母亲监视我的行动,这些不过是有人陷害你。那你不妨来说说,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 第67章 雨晴冷汗直冒,跌坐在地上连辩解都忘了,她自以为什么都瞒得很好,却怎么都想不到,林梦秋是个重生过的人。从一开始便知道她不忠心,早对她有所提防,即便人不在东小院,也一直让绿拂主意这她的动向。 「若是解释不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那便只能按家规来处置了,绿拂你来说说。」 「偷盗主子财物者,轻则杖刑,重则砍去双手去了舌头逐出王府,按这的赃物来看,只怕是双手双脚都该保不住了。」 雨晴终于明白过来了,林梦秋一直晾着她,就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什么刘后主阿斗,真正的大傻子分明是她。 夫人虽然心狠以她的家人要挟,但如今她人在王府,夫人的手根本伸不过来。陈氏虽是王府的主子却不可能管自家儿媳房中的丫鬟,她所谓的靠山根本都不顶用,唯一能决定她生死的人只有林梦秋。 「奴婢一时糊涂竟被财物迷了眼,还请主子饶恕,奴婢愿将功赎过,尽心竭力的为主子效力。」 「你是为何会觉得,我还会信一个背主之人的话。」 雨晴以头抢地,不住地磕头求饶,「奴婢这会说什么主子或许都不信,但奴婢是真心实意的悔改,奴婢知道吴妈妈和夫人私下往来,还知道她们打算对主子的嫁妆动手脚,夫人现在信任奴婢绝不会怀疑到奴婢的身上。」 「那又如何,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嫁妆我是在意,可拿回来的方法也很多,为何偏要留你。」 林梦秋捧着茶盏,轻轻的波动,瞧着仪态万千,说出的话却让雨晴遍体生寒。 不等雨晴继续求饶,绿拂就明白的上前拖人,「偷盗了主子的财物还妄图挑拨主子与夫人的关系,罪加一等。」 「奴婢知道一个连老爷都不知道的秘密。」雨晴硬生生的从绿拂的手中挣脱,跪倒林梦秋身前抱住了她的脚踝。 绿拂还要上前就见林梦秋抬了抬手,「那便给你个机会,但若是这秘密不能让我满意,可就不止是手脚不保这么简单了。」 「府上后院驾马的小厮喜欢奴婢,总是向奴婢献殷勤,他前日亲口告诉奴婢,夫人根本未将姑娘送去苏城老夫人那,而是送去了安阳舅老爷家,去苏城的是扮成姑娘的丫鬟。」 「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敢用性命保证,千真万确,那人为了讨好我,还从安阳带了小玩意回来,奴婢都藏在屋内。」 林梦秋手中的茶盏微晃,愣了片刻才重新露出了笑,只是这笑有些苦涩。 「母亲竟疑我至此,她是认定我会加害她的宝贝女儿,居然连父亲都瞒了。」 这也让林梦秋更加的确信,当年她的死另有蹊跷,甚至,她的身世也很可疑,这一点从前世起她就有了疑心,只是没有证据。 原本她是想着,自己既嫁入王府,与前世的经历不同,母亲一时不会再让吴妈妈对她下手。 便打算化被动为主动,戳破雨晴是她的眼线,到时她定会被激怒,或许就会让吴妈妈重演前世的情景,对自己下手,到时才能有机会找出事情的真相。 既然如今雨晴还有用处,那便给母亲换份大礼吧。 「我暂且信你一回,但若今后再被我发现你的小动作,可不是手脚口舌这么简单了。」 雨晴后背的汗早已浸湿了衣襟,她到今日才知道,宋氏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陈氏是伪善做作的笑面虎,唯有林梦秋这看似不吠的犬咬起人来最为致命。 她本就是奴才,万事由不得自己,这会也顾不上什么家人了,唯有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不敢有半分迟疑,磕着头真心实意的发着毒誓。 「你既是真心追随我,那嫁妆之事便交由你办妥。」 「是,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为主子办事。」 ☆☆☆ 隔日。 林府内,吴妈妈将这几日王府发生的事皆数禀明宋氏。 「先是住进世子的院子又是进宫,她倒是半点都不避讳,就怕哪日阴沟翻了船连累了整个林家。」 「夫人放心,暂时王府内还未有人怀疑到二姑娘的身份上。」 宋氏听到二姑娘敏感的瞪了她一眼,吴妈妈赶紧自扇了两个巴掌,「瞧老奴这嘴就是不长记性,是大姑娘。」 宋氏看她扇的脸都红肿了才满意的抬了抬手,心中的想法却格外的矛盾。 一方面觉得若非林梦秋替嫁,今日得宠进宫的就该是林梦媛,希望看到林梦秋替嫁被发现被狠狠的奚落。一方面又怕她被人发现后会连累到整个林家,只能气得牙痒痒又什么都做不了。 吴妈妈看宋氏脸色不好看,赶紧安慰她。 「夫人放心,世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老奴这几日在王府都瞧的真切,那一日日从后院抬出去的尸首堆得比小山都高,就咱们姑娘那小身板,都不必世子亲自动手。」 第68章 宋氏想着沈彻心情也好了些,「你这几日连着都出府,可有隐瞒好踪迹?千万别被她给察觉了,这人可比表面瞧着要狡诈的多。」 「奴婢是以家中有喜事为借口告的假,没人怀疑过,而且大姑娘从不往小院来,老奴都打点好了人,绝不会被发现。」 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铺子和田庄的地契可都拿回来了?」 她当时想着林梦媛嫁去王府既是高嫁,又是这样的夫婿,能多贴补些就多贴补些,把自己的私房都贴出去了。 谁能想到全便宜了林梦秋,还好林梦秋是个蠢笨的,将吴妈妈给要了去,这才有机会把这些地契给拿回来。 她不是喜欢瞒天过海移花接木吗,那就用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将原本值钱的地契全都换成了收成不好还要赔本的田庄。 宋氏打开宝匣取出里面的地契,心中还在想到时要如何将这些宝贝送过去给林梦媛,就发觉不对劲了。 第一张还是真的地契,后面再往下翻就成了白纸。 她不敢相信的继续翻看,可不管如何翻都是确确实实的白纸。 「我让你拿的是地契,这是什么东西?」宋氏将白纸狠狠的砸在吴妈妈的身上,一叠的白纸瞬间纷飞而出,散落了一地。 吴妈妈手忙脚乱的去捡,但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地契变成白纸的事实。 「这不可能啊,大姑娘早早的就将匣子交给了老奴,她何时有机会换了里面的东西。」 「你不是说你小心谨慎,你不是说林梦秋是个蠢蛋不曾察觉,你就是这么替我办的事?」 吴妈妈一脸不敢相信的捧着满怀的白纸跪在地上求饶,「老奴知道了,定是大姑娘交于老奴时便已经替换了里面的东西,她从一开始就不信任老奴,夫人您要相信老奴,老奴是清白的。」 宋氏闻言将手中的杯子用力的摔在了地上,溅起满地的水花,「她不信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她步步为营不仅夺去媛儿的亲事,如今连嫁妆也想要,果真与她那个贱人娘一个德行!」 吴妈妈惊恐的环顾四周,确定屋内无别人后,才敢小声的提醒宋氏:「夫人,不可。」 宋氏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将桌上的宝匣扫到了地上,心烦意乱的将屋内能砸的都给砸了才算冷静下来。 「她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要这些吗,好,我给她,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命拿。」她的声音阴冷似蛇,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 饶是吴妈妈也觉得寒毛直立,压低了声音道:「那老奴还要回王府吗?只怕大姑娘已经疑心老奴了。」 「自然要回去,越是疑心越好,她机关算尽太聪明,我们就给她来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回去之后随机应变,等待时机再下手。」 ☆☆☆ 是夜。 沈彻从皇宫出来刚过戌时,这几日他都在查舒嫔之死,日日往返于皇宫内外,时常过了落锁的时辰而留在宫内。 难得今日案情有了些许眉目,他才能这个时辰出宫。 「爷,咱们还去大理寺吗?」阿四记得沈彻白天好像说过要去审个人,这个时辰过去正好还能审出点东西来。 沈彻抬头看了看天,乌云蔽月,连一颗星辰的影子都没有。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会浮现那双明若繁星的眼眸。 前几日他离开时林梦秋似乎有话要与他说,原本以为隔日便会回去,没想到在宫内一耽搁就是几日后了。 她那么不听话,想必让她别等,也一定是不会听的。 阿四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回应,正打算再问一遍,就听沈彻淡淡的声音响起:「明日再去,回府。」 回到王府也已经是半个时辰后,沈彻以为这会她已经睡了,想着若是错过了,那便明日再问她。 没想到刚踏进内屋,就险些与来人迎面撞上。 屋内的烛火不算太亮,又有多宝阁落下的阴影挡着,却依旧能看见她的双眼亮晶晶的。 「爷,您回来了。」 她咧着嘴甜甜的笑着,沈彻发现,那被遮住的星辰和皓月都找到了。 他勾着唇状若无意的嗯了声,心中则在想,果真是不听话,让她别等还偏偏在这等,一听到他的动静跑的比八两还快。 但每日都有人等着他回来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林梦秋方才正在算她的小金库,不仅有商铺还有西郊的田庄,其中有家成衣铺子在京中很是有名气,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这是宋氏私有的。 宋氏是真的怕林梦媛入王府后会受委屈,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全都掏出来了。 前世她也说了亲事,同样高嫁,当时嫁妆单子她也瞧过,虽比林梦媛的逊色,但也算富贵,而且除了明面上的宋氏还给她添了几亩田产。 第69章 当时林梦媛已经出嫁,家中还有个幼弟尚未娶亲,爹娘为她思虑至此,她已十分感动。 可直到今日才知道,不论她做的有多好,宋氏都不会放在心上,她的眼里从未有她。 如今这些东西即便都归了她,她也没想象中的畅快,难道这十多年的母女之情都是假的吗? 听见沈彻进屋的动静,她便抛掉酸涩,丢了手上的册子快步迎了出来。 这会册子正打开朝上摊着,丝毫都没有要避讳沈彻的意思。 沈彻往内室去时,正好路过了炕桌,眼尾就扫到了桌上的东西。 他记得前几日夜里回来,都能看到她捧着东西睡着,好似手中的便是这桌上之物。 这倒是勾起了沈彻的好奇心,林梦秋见沈彻看着桌上的册子停滞不前,以为他感兴趣,不等他开口便懂事的去将册子拿了过来。 「爷,这是妾身的嫁妆。」 嫁妆值得日日看,难不成里头有什么宝贝?沈彻闻言便多看了一眼。 但他从上到下扫去,所列之物皆是普通,并未有任何特殊之处。 「这嫁妆有何异常之处?」沈彻拧着眉撇开眼,看这样的东西实在浪费精力。 林梦秋已经瞒了沈彻很多事,并不想在这事上再对他撒谎,便直言道:「嫁妆并无异常,只是娘亲在我与小妹之间分配不均,妾身觉得不公。」 沈彻知道她还有个妹妹,而且从上次袁立所调查的来看,两人关系确实不算好,他对内宅之事不甚关心,并未细看,今日才知她母亲还是个有所偏爱的。 「如今这是公平了?」 「不算公允,但这是妾身应得的,便该尽心竭力的拿到手。」 往日林梦秋在他面前都格外的乖顺,还是头次露出如此争强好胜的一面,这让沈彻觉得有趣,拿过册子又翻看了一遍,林家难不成真是藏了宝贝,值得姐妹如此相争。 结果翻来覆去依旧普通的很,偏的林梦秋以为他感兴趣,在一旁献宝般的道:「爷若喜欢,这些都给爷。」 如此费尽心思的争来,竟然不眨眼的要全给他? 她倒是舍得。 沈彻合上册子丢回桌上,「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就这么点东西,也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的日日盘算?我那库房里随便拿出一样,不比这些要值钱?」 他的库房样样名贵,甚至好多都是宫内之物,哪里是官绅之家可比拟的。 沈彻言罢顿了顿,转而眉峰微挑极尽傲气的道:「你有那功夫,不若来算计算计我。」 林梦秋被他突然而来的张扬气焰给迷了眼,小脸都忍不住的红了,羞怯的低声喃喃了一句。 「我才不要那些,我要算计也只算计你的人。」 她的声音太轻,沈彻只见她张了张嘴却没听清说了什么,便皱着眉追问了句:「你在嘀咕些什么?」 林梦秋哪里敢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说给他听,赶紧慌乱的岔开了话题:「妾身不要那些身外之物,爷,妾身伺候您更衣。」 她不愿意说,沈彻也没有再问,想着她上回伺候的还算勉强,微微颔首,允许她跟着进了内室。 等他在床榻上坐下,林梦秋才微屈着身子上前,将他的外袍脱下,仔细的在木施上挂好,而后再端来清水为他梳洗。 平日这些事情都是沈彻自己做,他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晃悠,即便是为了伺候他也不行,他喜欢和任何人保持舒服的距离。 他喜欢独来独往享受寂静,直到有团火不顾一切的挤进了黑暗里。 唯独她不怕他,不管他如何冷言冷语,都永远用炙热明亮的眼睛看他,毫不保留的信任与维护他。 沈彻看着眼前半蹲着身子替他脱靴的人,眼底有抹怪异的猩红,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敢骗他,他会让她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不过片刻恍惚,就见林梦秋端了个木盆忙活来忙活去,那木盆口比她还腰粗,再配着她纤细的手腕和娇弱的身子,怎么看怎么违和。 「这是作何?」沈彻发髻上的玉冠已经取下,如今披散着长发半敞着衣襟,支了手臂靠坐在榻上,隐约间好似能看见他敞露的胸膛。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有股说不出的勾人劲。 林梦秋不过是抬头瞥了一眼,小心脏就险些跳出喉间,她怕自己会被美色所惑,赶紧低下头端着木盆到他身前半蹲下。 「妾身之前看过医典,多泡脚可以活血化瘀,加些金银花还能清热去炎。」 这话其实是真假参半,从前世知道沈彻废了腿后,她就开始翻看医典,将所有的方子都收集起来,只可惜前世她并无机会为他做这些。 上回为沈彻敷药后,她就让绿拂准备了一些,亲自晒了收好,就是为了能有一日用上。 第70章 她端来木盆时也有些忐忑,她怕沈彻不愿意尝试,故而小嘴巴不停的给他解释,泡了脚都有哪些好处。 沈彻果然对此格外反感,收敛了懒意眼神也尖锐了起来。 声音寡淡又缓慢的道:「你很在意我的腿?」 林梦秋不假思索的用力点头,「听祖母说文神医已去寻仙药,想必爷的腿不日便能痊愈。」 她不介意沈彻以后都坐着轮椅,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陪着他,但她想让曾经那个睥睨天地的少年,能恢复往日的英姿。 沈彻极轻的哼笑了一声,那笑里却透尽了讥讽嘲弄,他的眼睛蓦得发红发暗,苍白的手背更是青筋冒起。 「那你恐怕是枉费心机了。」 他的腿早已神仙无救,这些年他每一次的期盼换来的都是失望,如今他已不在乎,是废是好并不妨碍他扫尽魔障。 方才还以为她与旁人不同,不论他是如何的丑陋怪异,她都依旧要飞蛾扑火,如今才知,她与那些人并无不同。 沈彻正要发怒,口中的一个滚字便被卡在了喉间。 他看见林梦秋弯膝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褪去了他的鞋袜,动作轻柔的捧着他的脚掌放入水中。 白玉般娇柔的手掌,捧着他的脚掌,他的脚比她的手掌可大多了,不仅大还粗糙,最重要的是满目疮痍,那些红疹子和旧伤就连他自己都不愿直视。 不知是这带给他的视觉冲击力太过强,还是她的手心太过柔软温热,一时竟让沈彻忘了反应。 林梦秋不仅看过医典,还专门学过如何按摩穴位,等沈彻的脚碰触到盆地,便熟练的顺着脚踝开始轻按。 边按还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妾身小的时候很招蚊虫咬,总是会留小红疹,奶娘就会给拿金银花草给妾身泡汤浴,妾身上回见爷也有好多小红疹,便想着泡了或许有用。」 她说了许多,沈彻一直未吭声,那双猩红的眼只是注视着木盆里的手,肤白如凝脂,娇软似柔荑,一点点的拨动着水拂过他的皮肤。 沈彻一直僵持着的神经,在她的说话声和按摩下竟然真的慢慢和缓了许多。 那句卡在喉间的滚出去,最后咬碎混进了唇齿间。 「奶娘?你的陪嫁里,好似未见其人。」 林梦秋捏得认真,问题还未过脑就脱口而出,「妾身的奶娘在妾身幼时出了事,早已不在……」 想起奶娘,林梦秋便想起了那日的绝望,心口微微抽疼,手上的动作一顿,甚至眼眶也下意识的发酸。 「出了什么事?」 直到沈彻低哑的声音响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她和奶娘出事的时候,沈彻可是亲眼看见的,即便他可能早就不记得了。 她赶紧眨了眨发涩的眼改了口,「妾身幼时有次连着多日高烧不退,母亲觉得是奶娘未尽到照顾的职责,又念及她多年未见自己的亲生骨肉,便送她回了乡下老宅。」 沈彻一向五感敏锐,方才盆中水波似有波动,他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她又偷偷的掉眼泪了,怎么突然话锋变了。 「哦?是吗。」沈彻明显的感觉到她方才提起奶娘出事时,情绪有些不对,若只是因为犯了错被送走,不至于如此的伤心。 林梦秋呼吸一滞,连呼气都是小心翼翼的,让她在别人面前撒谎她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唯独在沈彻面前她的狐狸尾巴容易藏不住。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爷。」 林梦秋的声音很轻,脑袋也越来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衣服里,就怕被沈彻瞧见她那双发红的眼。 偏偏她怕什么就来什么,不等她躲,下巴就被擒住不容置疑的抬起,「没骗人,那你心虚什么。」 林梦秋:…… 总觉得夫君最近抓她下巴的动作好熟练,一点给人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她有些无措的舔了舔下唇,磕磕绊绊的开始解释:「妾身只是想起,想起……」 沈彻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就等她说后面的话,他倒是想听听,这小骗子能编出个什么花来。 他可真想让那日挨她耳刮子的人来瞧瞧,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 「想起红糖糍粑!」 沈彻拧了拧眉,红糖糍粑是个什么鬼东西? 可能是在脑海里理顺了思路,林梦秋接着的话也变得流畅了起来:「爷可能没见过,这是南方的小食,年幼时家中娘亲管得严不许吃这些不克化的东西,奶娘就偷偷的做了给妾身吃,只可惜奶娘离府后,妾身便鲜少能尝到了。」 这些话倒没有骗人,她小的时候爱吃甜食胃口也好,吃的一张小脸圆圆的可爱极了。 偏生家里养孩子怕吃多了不消化,都不敢给孩子喂太多,尤其是糍粑这类糯米做的食物最是不消化,奶娘看她馋的可怜,偶尔会偷偷的给她吃一小块。 第71章 等奶娘出事后,再没人会这样温柔的待她。 林梦秋说完就眨巴着大眼睛诚挚的看着沈彻,她说着这么认真,夫君会信吗? 沈彻当然知道糍粑是什么,只是没想到她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个玩意来,真是离谱的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才是她能说出的话来,懒洋洋的扯着唇哼笑了声,在林梦秋忐忑的目光下,松开了手。 呵,不仅是个哭包,还是个贪吃的哭包。 沈彻没有再纠结奶娘的事,只是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的笃定,或许等苏城的消息送到,就该有结果了。 「前几日,你说有话与我说,是何事。」 见沈彻没有疑心,提起了别的事,林梦秋才松了口气,想起她一直挂念在心中的大事。 便仔细的将她如何发现陈氏不对劲,以及她的推测一一说了出来,林梦秋知道沈彻厌恶陈蓉,旧很自然的称她陈氏,「爷若是查此案,或许能从陈氏这下手。」 沈彻其实第一时间便怀疑了陈氏,甚至已经派人去查了她最近的行踪,不过陈氏此人尤为狡猾。 即便沈彻知道她从中作梗,却一直抓不到实证,不仅是府外的人,便是父亲和祖母,哪个不是被她伪善的假面具骗的团团转,真信了她是个大公无私一心一意只为南阳王的好夫人。 陈氏最为聪明之处就在于,她从不直接的参与这些事情,而是透露些许府内之事,让他就算疑心也拿她没办法。 沈彻倒是想杀了她,可当年他落马的真凶一日未抓到,他便不甘心让陈氏死的如此。 「陈氏好似与二弟也往来密切,爷平日还是防着些他们二人为好。」 他们两走得近沈彻也知道,不过这两人在他眼里是跳梁小丑,他懒得分心神去浪费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哭包的眼睛也如此的敏锐,不仅用心的观察府内事,还如此的为他忧虑。 连沈彻自己都没发觉,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再开口时声音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冷硬。 「陈蓉此人奸诈狡猾,想要抓她的错处可不容易。」 林梦秋闻言瞬间就紧张了起来,「那怎么办,明知道她有问题,难道我们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办法我有的是,就看你敢不敢。」 林梦秋想都未想便用力的点头,「爷你说,不论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敢。」 那模样简直像是要英勇赴死,惹得沈彻在她额头点了点,「放心,没让你去送死,只是让你去将她最在乎的东西给夺过来。」 林梦秋似懂非懂,陈氏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看林梦秋迷糊不解的样子,沈彻难得没嘲笑她而是哼笑了两声,随意的提点了一句。 「人最缺什么便最在乎什么,好好想想。」 陈蓉的母亲与老太妃是表亲,陈家在老家地界也算是大户,但一门之内兄弟众多,陈蓉的父亲事业无成,只能在家中帮衬,她虽是嫡女从小却过得很不如意。 在出嫁之前,样样都比其他堂姐妹矮上一头,她从小便学会了看人脸色,伏低做小的讨人欢心。 故而老太妃去相看时,一眼瞧中了她的温顺伶俐,为南阳王娶了这个继室,不求她能对南阳王仕途有何帮助,只要求她能料理府内事宜,善待沈彻。 陈蓉嫁入王府多年,依旧年年要给先王妃磕头奉茶,甚至连封号也没有,明着人人喊她夫人,实际上过的还不如个妾体面。 陈蓉不喜出府交际,怕被人笑话,这便是她心中一直的刺。 她最在意的东西便是身份,以及从小未曾得到过的权势。 林梦秋试探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爷是世子,将来必定接管王府,那她便一辈子便只能是个没名分的夫人,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当上世子为她请封,这一点她想要却得不到。如今她已经拿到手的唯有管家之权。」 「还不算蠢。」沈彻淡淡的道。 他没有反驳,那便是她猜对了。 虽然这话听着不像夸人,但能猜他所想,她也还是很高兴,漂亮的杏眼弯成月牙。 她还记得方才沈彻说的话,想到此就有些许的兴奋,两颊更是透着淡淡的绯红,可爱的让人想要咬一口,偏生说出的话却是大相径庭。 「爷,那我们怎么个夺法?」 「明日再告诉你。」沈彻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以及水润的唇瓣,眸色黯了黯,声音也带了些许的低哑,「你是属龟的吗,动作如此磨蹭,还没按完?」 和沈彻说话太过投入,不知何时水已经由温热变得发凉,她绵软的手也泡的有些发白,被他凶巴巴的吼了声,林梦秋才反应过来。 她微低着脑袋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嘴里连连答应着:「好了好了,这就好了。」 第72章 可手上却不停,反而更加大力的摁着。 最近一段时日与沈彻相处下来,她发现了一个小秘密,夫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别看他寒着脸竖着眉,一副提刀要砍人的样子,实际上爷就是看着渗人,你耍耍赖死缠烂打些,他也不会真的动手。 除了新婚夜他动手伤了她外,并未真正的伤她。 她就知道,她的夫君并不像传言的那般暴虐,他和以前一样,心性从未改变,依旧是那个侠义良善的赤子。 但林梦秋也不敢得寸进尺去摸他的底线,瞧着水差不多快凉透了,赶紧扯了布巾替他擦干穿上棉袜。 等她出去收拾完东西换了身里衣再回屋时,只留下她榻前的最后一盏烛火还未熄灭,内室的幔帘已经落下。 「爷,你睡了吗?」林梦秋就着昏暗的烛火,猫着小步子到了屏风前,用最轻的声音试探的问道。 床榻上原本闭着眼的沈彻,在她靠近的瞬间睁开了发寒的眼,手已触碰到了枕下的匕首。 这是他八岁时,父亲所赠之物,玄铁所制削铁如泥,他用这把匕首反杀过不少居心叵测之人。 匕首已有许久未见血了,或许今日便要重见血光。 沈彻也不知自己此刻是何想法,既希望她走进屋不再乱他心神,又隐隐的希望自己猜错了。 他睁着眼,闭气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影才晃了晃,一声娇娇软软又透着些许遗憾的声音传了进来,「爷,早些安歇。」 而后是一阵猫儿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近至远,直至消失。 炕前的烛火被剪灭,周遭瞬间陷入了黑暗,林梦秋窸窸窣窣的掀开锦被小心翼翼的躺下,屋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银白的月光透过天窗撒在床前,照亮了匕首上的光,同时也映照出沈彻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好似,赌对了。 沈彻心情莫名转好,闭着眼就要入眠,可外间炕上的林梦秋却有些睡不着。 她已经习惯了沈彻晚归她独守空闺,等待着他入眠的日子,今日突然的变成了屋内有人,即便两人隔着一室的距离,她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只要一想到夫君就在里屋,她就激动的想打滚,这怎么睡得着呀。 林梦秋整张小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远一点,不会被影响到心神。 但她一闭上眼就是沈彻放大的俊脸,甚至鼻息间都还存留着淡淡的暗香,半刻钟后,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翻了个身。 而后又接连的翻了好几个身。 沈彻戒备心强,有人在屋内是绝对睡不着的,更何况是林梦秋这样近的距离。 可古怪的是,他不仅能容忍林梦秋的存在,还很快就有了睡意。 只是每当他要睡着时,就会感觉到她在屋外翻身。 刚开始还是小心翼翼的翻一下,到后面大约是以为他睡觉了,就变得大胆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翻在他心上。 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咬牙开口,「你若是不想睡,便到我床上来,我不介意教你如何入睡。」 林梦秋本是还在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防被沈彻出声一吓,顿时不敢动弹了。 夫君方才不就睡着了吗? 怎么突然又醒了…… 而且说什么去他床上,教她入睡,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的暧昧。 但说来也是奇怪,被沈彻这么一吓,林梦秋乖乖的躺着一动不动,竟然真的困了,眼皮渐渐发沉的盖了下来,朦朦胧胧间睡了过去。 听到外间绵长和缓的呼吸声响起时,沈彻居然还有些许的遗憾,她若是再坚持坚持,好像也不是不行。 若她明日还如此,他可没这么好心的放过她了。 而后伴着月色,他也重新闭上了眼,两人一同沉沉的睡去。 ☆☆☆ 林梦秋难得睡了个好觉,醒来后习惯性的坐起,舒舒服服的活动了下筋骨,腰伸到一半才猛然想起昨夜的事。 她与沈彻同歇在一个屋内。 林梦秋看了眼窗外天色尚早,听着里头的动静这会沈彻定是还未起,迅速的去西侧间穿戴好,再返回卧房。 没想到就这么眨眼的功夫,屋内只剩下空荡荡的床褥。 出去问了阿四才知,沈彻每日清早都会起来习武,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习惯,废了腿后,他便将精力全放在内功与长枪等兵刃之上,甚至强度比以前更甚。 林梦秋恍然,难怪沈彻瞧着消瘦,可脱去外袍后却不显羸弱,原是日日精练,与他比起来她可真是太懒了。 所以才会被嘲笑体力弱。 思及为何被笑话的原因时,林梦秋的耳朵尖跟着红了红,她好像是得多吃点增强体力才行…… 第73章 既然沈彻去习武,林梦秋便让人去小厨房准备了早膳,浓稠的小米粥加上龙眼小笼包以及玫瑰腐乳等小菜,养胃又美味。 半个时辰后,不仅沈彻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了只威风凛凛的八两。 前几日沈彻出去查案,都将八两带着同往,林梦秋也有好几日不曾见着这小家伙了。 等她伺候着沈彻换了衣裳,还未走到膳桌边,八两已经等不及的扑了上来,它本就体型大冲起来的时候活像团肉球,林梦秋哪里经得起被它这么一扑。 林梦秋脚下不稳抱着八两整个人便向后倾倒,屋内摆设简单,而她的身后则是一张四角方桌,眼见她就要撞上桌角的瞬间,在她身后的沈彻及时伸手撑住了她的背。 这才堪堪站稳,没有真的撞上,而林梦秋还丝毫未察觉险些要出事。 沈彻拧着眉嫌弃的收回手,还好没撞上,不然就她这娇弱无骨的小身板,随便磕着碰着定是要破层皮肉,到时哭哭啼啼的又要叫人心烦。 八两是不敢这么扑沈彻的,唯有在林梦秋身边它才能如此放肆,它也不知道自己差点闯祸,这会还在亲热的围着林梦秋转圈。 舔着舌头,拿大脑袋使劲的蹭她的小腿,希望女主人能陪他玩游戏,要是能像小时候那样把它抱起来,那就更好了! 林梦秋可挡不住这大家伙的热情,外加上她自己也很喜欢八两,根本就是纵着它胡闹。 这一人一狗,就像是为非作歹的小混球,以及毫无原则纵容孩子的慈母。 眼看着八两前掌已经扒拉到了林梦秋的腿上,下一刻就要来个人仰狗翻时,沈彻冷着眼咳了两声。 冷哼着开口:「坐下。」 这话也没明确的对着谁说,那一人一狗便十分自觉的都坐了下来,区别是,一个手脚规矩的坐在凳子上,另一个则是乖乖的缩在他的脚边,不敢动弹半分。 林梦秋等坐下来后才觉得尴尬,沈彻这分明是对着八两说的,她居然条件反射的也跟着坐下了。 还好沈彻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八两的身上,并未发现她又犯了傻,赶紧亲手盛了碗小米粥递了过去,希望能掩盖尴尬。 「爷,喝粥。」 沈彻盯着她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接过了瓷碗。 心中却忍不住嘲笑,他怎么可能没看见,不仅都看见了,还发现了她妄图遮掩的事,不过他懒得戳穿,戳穿了谁来演这么有趣的戏给他看。 沈彻低头,正好对上八两圆滚滚的眼,小混球已经知道他生气了,正在老实的装乖,见他看过来,还讨好的汪汪了两声。 这聪明劲儿,真是像极了他身边的某人。 一顿早膳就在林梦秋的忐忑,以及沈彻的好心情里度过。 用过膳,就见袁立快步进屋在沈彻耳边说了些什么。 林梦秋很是识趣的不打扰他办正事,就带着八两在院子里玩藤球。 八两的体型庞大瞧着又凶狠,以前沈彻未受伤前,还会逗逗它陪它玩,等到他出事后,除了从小照看它的狗奴外,无人敢靠近它半步。 好不容易等到了林梦秋,八两恨不得时时刻刻的粘着女主人,她丢了球它就撒欢的跑去捡,如此简单的小游戏,偏生这一人一狗玩的很是投入。 沈彻将事情都交代好,一出房门就瞧见了这和谐的画面。 凑巧林梦秋的球扔偏了,滚到了沈彻的脚边,八两就飞快的奔过来咬着球递到了沈彻的手边,讨好的看着他。 沈彻难得露了个笑,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接过那球往远处一扔,八两又兴奋的冲了出去。 林梦秋还牢牢记得昨夜的事,沈彻说过要惩治陈氏的,可这一早上都没提起怕他忘了,便乖顺的站到他身边,软着声音提醒他,陈蓉的事还未处置。 「爷,您若是有了主意,只管与妾身说,妾身一定将此事办妥。」 「不急,陛下体恤我连日奔波,准我今日在府修养,我也有多日不曾去见祖母,与你一道去春熙堂。」 林梦秋方才看袁立神色匆匆,还以为他马上就要出府,没想到峰回路转。 以往去春熙堂,总能碰到沈少仪夫妻一块去,而她只能形单影只的在心里暗暗艳羡,没想到今日就来了个大大的惊喜。 她的眼睛微亮,连连的说好,脸上的喜悦都要藏不住的溢出来了。 不过是一道去见个祖母,有这么高兴吗? 沈彻把玩着轮椅上的挂坠,眉眼也忍不住的轻扬,微微颔首正要转身,八两又咬着球飞奔了回来。 小家伙很聪明知道他们要走,而且还要抛下它不带它玩,顿时连嘴里的球也不香了,委屈的嗷呜直叫唤,绕着他的轮椅来回转,一副耍赖不放他们走的架势。 第74章 惹的林梦秋跟着发笑,她怎么不知道当初竟是捡了个爱耍赖的小东西。 沈彻伸手揉了揉它的下巴,勾着唇略带笑意的道:「正好,带你去找好玩的。」 ☆☆☆ 林梦秋一行人到春熙堂时,老太妃刚念了经用了早膳,正有些许困意,一听闻世子和世子妃到,喜得顿时清醒了。 唯有坐在她身边的陈蓉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僵住了。 她与宫内那位贵人合作已有几年,从沈彻出事到她掌权,一直都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很是顺利。 而且她一贯不出面,只是从中传些消息,至今从未出过岔子,沈彻就算疑心她也不可能抓到把柄。 可自从这位新世子妃进府后,很多事情就发生了变数。 她不仅没惹恼沈彻,反而还近了他身,甚至此次舒嫔的计划也出了岔子。 以陈蓉的身份,是不清楚具体计划和部署的,她只知道舒嫔会出事,将会牵连到沈彻,到时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一切也确实如计划发展着,舒嫔也出了事,唯一不对的是,沈彻好端端的并未受到牵累。 陈蓉这才慌了起来,她此次不仅传了消息,还参与其中。 老太妃若是进宫,沈彻定会陪在她左右,这将会打乱整个计划,能阻止老太妃进宫的人,只有她。 之前每次的计划都太过顺利,这也让陈蓉胆子变大了,一时鬼迷心窍,竟真的在老太妃的茶点里动了手脚。 如今计划失败,沈彻还负责此案,陈蓉自然是心虚。 这会光是听到他要来,整个人就有些慌乱,等她看到那条咧着血盆大口的獒犬时,呼吸都停滞了。 第一反应就是起身要走,可她刚站起来,身后便传来了女子娇嗔的声音,「儿媳来请安,怎么敢劳动母亲起身相迎,母亲快坐下,儿媳为母亲奉茶。」 陈蓉:…… 呵呵。 陈氏想走,却被林梦秋给生生拦下,不得不扯着僵硬的笑重新坐下,心中有些不安。 这夫妻二人看着便来势汹汹,说是来探望老太妃,可实际醉翁之意不在酒,瞧着是冲着她来的。 但这会她也走不了了,只能见机行事,还好此处是春熙堂,便是看着老太妃的面子,他也不能真的对她做什么。 沈彻进屋自然的坐在了老太妃下首,连看都没看陈氏一眼,林梦秋则是见礼后坐在老太妃的另一边,正好与陈氏挨着坐。 「你啊,倒是比你父王还要忙,日日也见不着人影,叫我这老太婆夜夜担心的睡不好。」 老太妃已有数日不曾见沈彻,而且他又时常不在府内,即便是想要关心也无处寻他,今日难得见着便忍不住的想要唠叨几句。 沈彻幼年失恃是在老太妃跟前长大的,若是换了别人如此念叨他,早没了再开口的机会。 见老太妃的脸色确实不好,沈彻这才耐着性子的嗯了一声,「太医可来过?」 老太妃前半生都在宫中度过,宫内阴湿她的心悸腿脚都落下了毛病,府上原有位文神医,是南阳王的旧友,有他在时,不仅为沈彻治腿,也会为老太妃看诊,可他去南边寻药至今未归,如今府上只有个抓药的郎中。 「哪里需要喊太医,文大夫留下的药方我都在按时吃,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还是沈彻提起,林梦秋才发现,老太妃的眉宇间有淡淡的青灰,瞧着很是疲惫。 舒嫔出事后,宫内宫外都不太平,皇后太子乃至南阳王府都是人人口中时常被提起的,老太妃也是不愿意再生事,想着小毛病忍忍便过去了。 「祖母,谁说老毛病就不值得注意了,您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若是不舒服世子在外也会担心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沈彻不喜欢被人如此直接的点出心事,尤其还是说他关心人。 谁见过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担心人的?这话听着就让他浑身的不自在。 沈彻拧着眉面色不佳的睨了她一眼,想让她赶紧闭嘴,可惜对面的人并未看出他的不悦,还在散发着她的孝心。 「孙媳以前在家中便会时常给外祖母捏腿,手上有几分巧劲,祖母若是不嫌弃,一会孙媳给您捏捏。」 沈彻最是嘴硬,想要从他嘴里听到半句关怀的话,简直比登天还难,老太妃原是听见他问有没有喊太医,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会林梦秋将这关心点破,她更是跟吃了仙药一般的欢喜,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瞧林梦秋是哪哪都好。 「那我也来享次福,让你捏一捏,定是浑身舒畅百病消除。」 沈彻桀骜的冷眼旁观这两人祖慈孙孝的腻歪场面,心中很是不屑的冷哼,呵呵,捏的也就一般,亏得她还好意思到处献宝,真是不害臊。 第75章 老太妃拉着林梦秋腻歪了几句,才想起冷落了沈彻,问了几句宫内的情形。 「出了如此糟心的事,皇后娘娘头疼的毛病是不是又犯了?舒嫔那孩子也是福薄,正当享福的时候就这么没了,案子可是有眉目了?」 曹皇后确实是事忙,尤其是陛下还将四皇子指到了她的宫中,便是这日日只知道哭的小屁孩,就够她头疼了。 但沈彻没有多说,只挑了最后一个问题答,「已有眉目。」 而且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看着陈氏,嘴角还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笑得陈氏寒毛直立,什么意思,他已经怀疑到她身上了吗? 从沈彻问老太妃有没有喊太医起,她整个人就紧绷着,唯恐下一刻沈彻便会将她揭穿,其实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在老太妃的饮食里加了一点点的药粉。 这是种慢性的毒,不会让人瞬间出事,而是一点点的侵蚀五脏六腑,起初的症状就是疲惫嗜睡,等服用时间长后,便是五脏枯竭神仙也难救。 至于老太妃突然腿脚疼进不了宫,是因为厨房这几日皆是海产以及生冷的食物,混着鸡鸭鱼肉,做成精致的佳肴。 这些菜每一样单拿出来看都很正常,也合老太妃的口味,绝对挑不出毛病来,别人吃着也都无妨,可有这类腿脚痹症旧疾的人用了却会复发。 陈蓉做的很是细心,在千秋宴前动了几次手脚,老太妃果然腿脚疼的厉害,也没法进宫了,而后她再把那几日的采买与记录全都撕去,便神不知鬼不觉。 她相信自己做的很是小心,换了旁人定是发现不了的,可对方是沈彻,那就另当别论了。 此时只能强笑着,不敢露出丝毫的破绽。 「那可太好了,只是这人也不知图什么,难不成害了她们母子,就能得陛下恩宠不成?」 自古最是帝王恩宠最难得,只有自己得宠才是真的,你毁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这天下美人何其多,如何能毁尽呢。 老太妃对宫中之事感同身受忍不住心中感慨,这才多问了两句:「可有怀疑的人了?如何查出的,这事也多亏陛下交予了你,不然恐怕就要让那歹人逃脱了。」 这样的案子定是牵扯极广,不管交于谁都会顾忌良多,唯有沈彻是铁面阎王谁都敢得罪,由他来查凶是最好的选择。 沈彻喝了口茶没有说话,这样复杂的事情他懒得费口水,身旁的林梦秋马上懂事的替他道。 「祖母,舒嫔娘娘是被人下了毒后抛至池中,等救上来后早已线索全无,但好在世子神通广大,从舒嫔娘娘身上的香囊内发现了一奇香,此香轻则头晕目眩,重则让人昏厥,若是闻得久了便会性命不保。」 「哦?还有这么厉害的香,以前倒是未曾听说过。」 「此香名兔耳风,根叶可入药,花却有毒,她的花带着清幽寡淡的杏香,若只是一点点在身上并不会有毒,还会觉得神清气爽格外的好闻。」 如此神乎其神的东西实在是罕见,若是别人说,恐怕老太妃要当他是胡言乱语,但这是沈彻说的她便信,且深信不疑,「找着这兔耳风是谁下的了吗?」 「这还要多亏了八两呢,它的鼻子特别的灵,只要闻过味道便不会忘,已经在宫内一个小宫女身上发现了此香,想必很快就能找到真凶。」 「真是佛主保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彻儿有本事,你说这兔耳风的杏香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竟是从未听闻过如此厉害的香。」 林梦秋弯着眼笑,「孙媳也好奇呢。」 她们说的高兴,一派其乐融融,陈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原本传消息这样的事她是不会出面的,但这次不仅要传消息,还要拿药粉,不论交于谁都觉得不放心,只能自己亲自去。 正巧来与她碰面的便是个小宫女,她的身上还就有股淡淡的杏香,陈氏当时觉得清新好闻,那宫女便主动的说要赠她。 陈氏并不知晓宫内贵人的真实身份,想着以后沈彻出事,她的儿子总是要上位的,需要先讨好这些人,便收下了,而且这香也确实好闻。 可谁能想到这竟然是个毒香! 而且那位贵人居然连她也想除掉。 林梦秋说之前她还不觉得有什么不适,这会只觉得头晕脑胀,哪哪都不舒服起来。 甚至还有些恶心的想吐,只想赶紧将身上这香囊给丢了。 可她刚一动弹,就见对面原本趴在沈彻身边的獒犬突然动了一下,它瞪得像铜铃一般大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猩红的舌头正在锋利的齿间吞吐。 陈氏瞬间就想到了林梦秋方才说的话,八两对味道最是敏感,难道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一时之间她连动都不敢动了。 第76章 偏偏越是心虚就越是容易出事,林梦秋突然看向了她好奇的道:「咦,不知母亲身上熏的是什么香,这味道淡雅清新甚是好闻,梦媛好似从未闻过。」 这回不仅林梦秋,连老太妃也都朝她看去。 「梦媛不提我还未发现,我记着你之前喜欢桂花香,这是何时换的香?味道确是好闻。」 面对老太妃的疑问,陈氏只能尬笑着应付:「儿媳未曾换香,可能是春日至百花开,我路过小花园时染上了花香。」 而她后颈的汗早已打湿了衣襟,手心脚心更是虚的发麻。 最糟糕的是,方才还乖乖趴着的八两大爷,竟然站了起来,大摇大摆的甩着尾巴向着她走来,它难道真的闻出来了? 光是看着八两那偶尔微张的大口,陈氏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关于它的种种骇人传闻。 什么直接将人活活咬死,什么扯下半只胳膊,光是想着陈氏已经觉得自己的胳膊开始生疼了。 最重要的是那对夫妻两明明看见了,却还在装作不知道,幸灾乐祸的看着八两朝她逼近。 陈氏不敢说话不敢动,她能闻到八两身上的血腥味,以及它长长的尾巴从她脚背扫过的刺痛感,这比一刀捅了她还要煎熬。 等到八两转过第二圈时,陈氏再也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整个人缩着身子往后福身道:「母亲,儿媳昨夜歇的晚,这会头晕的慌,怕是不能伺候您用午膳了,只得先行告退。」 「你这脸色确实是难看,是不是最近为了春祭之事连日操劳累着了?」 老太妃听她说没睡好,又见她脸色煞白,就想起再过些日子便是春祭。 王府的春祭不比普通人家,不仅要同陛下皇亲们前往太庙祭祖,还要祭宗祠,连带着府内也有小型的祭礼,不仅要祭奠先祖还要祭拜先王妃。 这是府内一等一的大事,连着要操办数日,若是春祭出了什么差池,便是对先祖不敬,这责任可不是陈氏担得起的,故而必须得提早数月开始准备。 陈氏闻言像是找到了台阶,忙不迭的点头顺着老太妃的话往下说,「都是儿媳的错,本该早早的安排妥当,偏生身子骨不争气,叫母亲担心了。」 老太妃心善不疑有他,见她自责还宽慰她,「不必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些年府上大小事都是你一个人在管,确实是辛苦你了。」 沈彻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演戏,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扣,虽然他没说话也没表情,但林梦秋能敏锐的察觉到他心情非常不好。 夫君心情不好,她的心情也不好,那就该有人要遭殃了。 不等沈彻开口发作,林梦秋就懂事的上前挽住了陈氏的胳膊,贴心又孝顺的道。 「这事应该怪我,祖母早就交代了我,要帮衬母亲料理府内事,可我偏爱偷懒,竟不知母亲操劳至此,这都是我的错。」 陈氏在她说后就觉不好,赶紧要将自己的手臂给抽出来,这管家的事和你林梦媛有个屁的关系。正打算要说什么,就听老太妃先一步开口。 「对了,我怎么把你这个小乖乖给忘了,你之前在家时定是帮你娘操办过这类事宜吧,那正好,你母亲既然身子不爽落,便由你来帮她。」 「这怎么好意思呢……」陈氏一听林梦秋要插手,顿时也不害怕了,精神抖擞的就要据理力争。 可刚说了半句,就感觉到八两的前掌抓到了她的衣裙,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陈氏瞬间一个哆嗦,吓得腿一软险些向前倾去。 若不是林梦秋挽着她的手臂,她便要丢人出丑了。 她已经被吓得不轻,偏的林梦秋还在一旁笑眯眯的说风凉话,「呀,母亲,八两好似很喜欢您……身上的香味呢。」 陈氏感受着脚踝处八两喷出的热气,听着它可怖的磨牙声,甚至还有扫在她身上毛茸茸的触感。 她只觉头皮发麻,青筋直暴,半晌才僵硬着脸颊,扯出了两声呵呵,连最基本的笑都维持不住了。 而那边老太妃已经拍案做了决定,「你就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休养几日,春祭的事都交给孩子们去办,你也别担心,梦媛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自会去问你,对了,对牌和库房的钥匙也在你那,晚些再让梦媛去找你拿。」 陈氏这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猛兽在侧,哪里还管对了什么对牌钥匙的,当然是命最重要,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 便胡乱的点了点头,惨白着脸道:「都由母亲做主,那儿媳便先行告退了……」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就听见她的裙摆被划裂,那锋利的爪子正在往她的皮肉上戳。 陈氏甚至来不及等老太妃的回答,便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逃也似的冲出了屋子,甚至因为惊慌险些踩着自己的鞋子摔着,听到后头八两喘着粗气追了上来,她堪堪站稳便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第77章 老太妃看着她的背影还有些郁结:「这是怎么了?竟是病得如此厉害,王妈妈赶紧拿了贴子去喊太医过来,早知她病得如此重就该在房中休息,硬撑着来我这反倒显得我像是不容人的恶婆婆,非要她拖着病体来伺候我。」 林梦秋赶忙上前捶背捏肩,一通安抚,才将老太妃给哄开心。 当然,她也没有错过在旁边喝茶的沈彻,微微上扬的唇角。 太好了,夫君终于又笑了! 两人又陪着老太妃说了会话,劝着她同意请太医过府诊脉,看着她歇下,才放心的出了春熙堂。一路上沈彻虽然依旧神色不改,但林梦秋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好似不错。 其实今日之计简单又粗暴,就是诱导加恐吓陈氏。 香倒是真的有这个香,但此香并无毒,沈彻查到的线索也并非这个。 只不过是沈彻前段时日在春熙堂时闻到过这个味道,这次进宫也闻到了,知道这是宫内制香局新制的杏香,还未流到民间,稍加推测便可知是怎么回事,但光凭一个香是不可能定陈氏的罪,这才编出了所谓的毒香来。 若今日要诈的人不是陈蓉,可能都没这么顺利。 偏偏陈氏多疑且心虚,误以为宫内人想要杀她灭口,以及她常年对沈彻的惧怕,让她短时间内对这件事失去了判断力,真的信了有这种毒香的存在。 只要一想到方才陈氏险些吓死,最后落荒而逃的样子,林梦秋只觉出了口恶气,心情也格外的好,这会正跟着沈彻从小径往后院走。 这条路和来时不同,还途经了小花园,陈氏有句话倒是没骗人,果真是春日至百花开,小花园里的花开满枝,处处皆是花香。 王府的花园是按先王妃的喜好建的,别致又透着巧思,在京中素有盛名,王妃在世时每到春日便会有赏花宴,这还是林梦秋头次逛王府的花园,哪哪都觉得新奇好看。 她前世就很爱花,她院子里的花很多还是她亲手养的,每到春夏便是最绚烂的时候。 此刻瞧见身侧的海棠开得正闹,前世她的窗外也种了棵海棠,就忍不住的驻足多看了两眼。 沈彻往前行了小段路才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回头去看,便见她已置身花海。 她的容貌本就绝艳,与这满目红粉的海棠花一块相融正恰,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林梦秋正好回眸朝他看来。 杏眼弯弯,朱唇微扬,只此一笑,百花失色。 饶是沈彻如此冷情之人,见此美景也有半晌的恍惚,等回过神来时,林梦秋已经笑盈盈的朝他奔来,在他的面前停下了脚步。 「爷,咱们园里的海棠开得真好,我没忍住掐了两朵,你看,是不是很美。」 林梦秋已经欢喜的将花别在了发间,偏着头让他看,将她的喜悦分享给沈彻。 沈彻难得的没有嘲笑她,压下了眼底翻腾的暗涌,低吟着嗯了声。 确实很美。 他不是个会克制欲念的人,想要的便去拿。 沈彻迎着耀眼的光半眯着眼,朝她招了招手,哑然道:「过来。」 林梦秋还未意识到花园中只剩他们两人,毫无戒备的乖乖俯身靠了过去,「爷,怎么了?」 「你今日做的很好。」 是说她配合整陈氏吗?她也觉得今日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当然得他的一句夸赞让她更加的自信。 林梦秋闻言瞬间眼睛亮了起来,「妾身明日便去将对牌拿回来,最好气得她起不来床,再不能为非作歹。」 她在兴奋的表着忠心,根本没注意两人早已靠得很近,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觉腰上一紧,她就以跪伏的姿势被拖进了他的怀里。 在他的唇覆上她的瞬间,林梦秋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道:「这是奖励你的。」 耳鬓厮磨,气若游丝,她比春花更娇艳。 这次的吻和前两次有些许不同,虽然依旧是长驱直入激烈汹涌,但因为周身皆是花木,就连他冰凉柔软的唇也被染上了花香。 又甜又软。 她好喜欢这个奖励。 沈彻本就没打算真在家休息一整日,不过是听闻祖母身体不适才前往探望,收拾陈氏不过是顺便。 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便要离府继续查案。 有一点他并没有骗陈氏,舒嫔所中之毒确已找到,是在她指缝间发现的,毒药混着嫣红的指甲,若不仔细很难发现。 应是宫人为她染色时加在了蔻丹之中,无色无味却有剧毒,只要知道她的饮食习惯,让她不慎入口便十分的简单。 但能够将时间掐的这么准,让她在宴席上中毒,而后以次来陷害他的,定是舒嫔的贴身婢女,他故意放出话去,说是找到了毒药,实际是设了圈套,引那人去毁灭证据,好当场将人拿下。 第78章 既是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包括陛下准他在府休养,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可没想到,他会在林梦秋那多耽误了许久,等抽身离府时,竟比计划要晚了半个时辰,但他并不懊恼,反而眼里是欢愉过后的满足。 「宫内情形如何。」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储秀宫的宫人悉数放回,侍卫也都撤走,目前还未有动静。」 「皇子所呢。」 吴浩私藏的那方帕子的主人已经找到了,是二皇子沈敬宸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名叫兰湘。 兰湘是惠妃指给二皇子的贴身宫女,帕子既然是她的,那在背后帮助吴浩进京的人大概率便是沈敬宸。 沈敬宸的生母惠妃姓辛,原是朝中大族,曾出过数位内阁辅臣帝师乃至宰执,可极盛之下便会招来猜忌与仇视,到了先帝时期辛家早已颓败,这才会将家中嫡长女送入太子府为妾。 好在当今陛下是个念旧情的,登基后不仅封了辛氏为惠妃,还重新启用了辛家之人为官,如今惠妃的胞兄便在户部任尚书。 二皇子比太子小两岁,年十八,亲事还未定便一直没出宫开府,但他从小便勇武过人,十岁便被陛下送去军营历练,很得将士们的拥戴。 外加惠妃和辛家的支持,沈敬宸在朝中的声望很高,甚至很多人都在说,若是太子真的有一日没熬过去,离太子之位最近的人便是他。 相比之下,比他小一岁的三皇子沈敬瑜则低调的多,他的生母不过是个宫婢,因为陛下某次醉酒幸了一晚而后怀上了龙胎。 生下三皇子前连位份都没有,直到孩子落地才被抬了嫔位,却也一直不受宠,陛下甚至一年也想不起一回。 其实三皇子是所有兄弟中长得最像陛下的,可他学问不如太子,武艺不如二皇子,就连天真烂漫也不如四皇子。 平日也最为低调,整日笑眯眯的性子比面团还要软,很多时候连宫人都敢拿捏他。 但每每提及这几位堂兄弟,沈彻最为忌惮的还是这个不声不响的三皇子。 这次的案子查到这,结果不出所料却也最合常理,只有惠妃才能伸这么长的手,但幕后之人是谁还不急着下定论。 「鱼既已上钩,我们便去收网吧。」 那边收到了奖励的林梦秋,羞红着脸将沈彻送出了府,用过午膳后拿出了闲置两日的小簿子,开始重新记录。 沈彻在家时,她唯恐被抓个正着,别说是写了簿子连碰都不敢碰,这会他没人,正好将这几日的事给记录下来。 三月二十四日阴 最近的天气真是多变,早起时还是艳阳高照,没想到临至午后却黑了天,不知夫君外出可有带伞,等晚上定要记得让小厨房熬上姜汤,夫君夜里回来还能驱寒暖身。 昨夜好险,差点说漏了嘴,还好我反应快给圆过去了,不然以夫君的聪明才智肯定会发现我的秘密。 夫君不喜欢有人骗他,若是知道我骗了他定会雷霆大怒,或许小命难保,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待在他身边,就算以别人的身份,也想离他近一点。 下回一定要更小心,绝对不能再露馅了。 对了,昨日用先前学的方子为夫君泡了脚,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夫君脚上的红疹子变淡了,一定要再接再厉争取早日让红疹子都消失。 方才我看见陈氏的脸都吓紫了,她肯定是做了坏事心虚。 等我明儿就将库房钥匙和对牌都拿来,好好出一口恶气,看她没了管家权还怎么作威作福。 可惜现在还没有实证,不能直接惩治她,只能用这个法子吓吓她,希望她能长长记性,不要总是搞些歪门邪道。 还有,刚刚夫君的奖励好甜,比红糖麻糍还要,不知道明天做得好,还会不会有奖励呢。 林梦秋红着耳朵写下最后一句,有些心虚的环顾四周,确定屋内没人,才将发间夹着的海棠花取下,夹进了簿子里,海棠花期短,但她想把这一日永远留下。 今日的心事,是粉红色的。 ☆☆☆ 林梦秋没有操办过春祭,对于管家驭人也没有很多的经验,但她觉得承认自己不会,并不是件丢人的事情。 她不仅请来了李管事,还找来了闲置在东小院的赵吴两位妈妈,向她们讨教关于这方面的学问。 李管事自然不用说,她早就看陈氏不爽,恨不得管家权早点回到世子手中。 至于赵吴两位妈妈一个是担心被林梦秋怀疑,另一个则是想要被重用,这会更是急着要表忠心,一个比一个说的起劲。 管家一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还在于用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府内管事分为三个派系,依附陈氏与效忠王府,以及中立只为自身利益者,这三类人中以中立者最多,世子妃以为这三类人该如何对待。」 第79章 李管事将府上所有管事列了名单,而后分成了三个阵营,颇有种三分天下之势,连带着林梦秋也被带动着严肃了起来。 「我以为,效忠王府之人,不管是谁当家都会做对王府有利之事,而其余不管是依附母亲还是中立者,皆可收服。」 「中立之人尚可收服,可依附夫人者恐怕不易。」 「梦媛没有驭人的经验,只能凭着自己的想法随意说,如有不对还请李管事指出。」 「世子妃请讲。」 「自古财帛动人心,若是动不了,那定是银子砸的还不够多。」 李管事:……? 「世子妃的想法倒是不无道理,但能如此轻易就为钱财动摇之人,岂不是也很容易再倒戈,这样的人如何能用敢信?」 林梦秋舔了舔下唇,记起方才她送沈彻出府时,两人所说的话。 她也向他讨教了该如何驭人,当时沈彻闻言只是冷笑了一声。 半眯着眼道:「为何要驭,听话的能干事的就留着,不听话的全赶走。」 林梦秋听到后的震撼不亚于此刻的李管事,她咽了咽口水怯生生的看着沈彻:「妾身头回当家,若是直接将人赶走,唯恐府中众人不服。」 没想到沈彻却勾了勾手指让她蹲下,林梦秋听话的半蹲下身子靠近,有些不懂这是要作何。 然后趁着她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用力的弹了一下,而后便听他低沉的嗓音桀骜的道:「你的身后是我,何人敢不服?若有不服,让他来找我。」 林梦秋甚至连发红的额头都忘了捂,呆呆的看着意气风发的沈彻,有一瞬间以为那日救她的红衣少年回来了。 对了,她当时还傻傻的说了句什么来着,哦,她眨着很是天真的问他:「爷,那我这算是狐假虎威吗?」 沈彻成功的被她这句狐假虎威给逗笑,眯着眼又在她的鼻尖点了点,「你还真会给自己贴金,我可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笨的狐狸,你这充其量也就是个奉命跋扈。」 反正别的她没记住,这个奉命跋扈她是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有沈彻在,她便有了底气,可大胆的放手去做,便是错了也有他在背后。 这会对着疑惑不解的李管事,林梦秋狡黠咧嘴笑:「那便开一个让任何人都抗拒不了的条件。」 ☆☆☆ 隔日。 正院花厅内,林梦秋端坐上首,堂内坐的都是府内管事,正在向她禀报春祭各项事宜准备的进度。 大部分人都已将自己所负责的内容妥善安置好,唯有一人的位置还空着,轮到那个位置时,堂内顿时安静了下来,不等林梦秋发问,便有人起身为她解惑。 「世子妃,这是廖管事的位置,他方才派人来说庄子上有事脱不开身,恐要迟几日,还请世子妃恕罪。」 林梦秋记得此人,他便是上回想要给她下马威的那个管事,主要管着西郊的田庄。 负责每日给府上送米面以及新鲜的蔬果,平日与其他管事比起来,他所负责之事并不算重要,但在春祭时却格外的关键。 祭祀祭品全都是由西郊的田庄供给,是绝不能出错的一环。 林梦秋方才还挂着温和的笑,这会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恕罪?他还知道有罪,那看来是明知故犯了。若是春祭因此耽搁,此罪他担得起吗?我竟不知有什么事能比春祭还重要的。」 「世子妃息怒,廖管事早已将春祭之事都妥善安排好了,且禀明过夫人,廖管事做事一向有分寸,也是王府的老人,这么多年下来从未出过错,这次想必也不会有问题。」 「母亲病重,我又如何能事事都去叨扰她。此事既交由我负责,就该人人向我面禀,不然到时真的出了差池,是你为他掉脑袋吗?」 替廖管事说话的也是平时与陈氏走得近的,但他没廖管事胆子大直接不来,今日就是来做个传话的人,顺便看看林梦秋到底有几分本事。 这会见她丝毫未露怯色,反倒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知道这是块硬骨头,赶紧起身说不敢。 「来人,现在就去将廖管事请来,就说我在此等他,他何时来我便等到何时。」林梦秋一锤定音,其他人面面相觑闭了嘴,也没人再敢为廖管事说话。 而后便继续商议其他细节,或许是有了方才这一插曲,众人有些忌惮林梦秋,接下来的过程都十分的顺利。 约莫一个时辰后,所有事宜与细节都已敲定好,众人正要离席,方才去喊人的那个小厮匆匆的跑了回来。 跪地道:「启禀世子妃,廖管事说他事忙,等这几日手头的事办完就来,还说,若您等不及,可以另派个人接手此事。」 这就不仅是有事了,而是仗着他背靠陈氏且资历老管着田庄,知道除了他一时半会没人能接管此事,这是故意的和林梦秋唱反调呢。 第80章 屋内的气氛明显一滞,下头甚至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都在等着看林梦秋要怎么办。 坐在林梦秋身边的李管事忍不住的皱眉,想要起身为林梦秋说两句,可不等她开口,林梦秋就先一步道。 「你再去一趟,就说王府供不起他这尊大佛,让他去账房结了本月的月钱,收拾东西走人。」 林梦秋的声音依旧平缓,可说出的话却将所有人都给震慑住了,她这是什么意思?这就要辞了廖管事? 她不过就是代为管家,居然头一天就要把管事的给赶出府去,这未免也太过不留情面了。 方才还觉得廖管事不该为难林梦秋的人,这会又觉得她做的太过分。 马上就有沉不住气的人,忍不住的起身道:「世子妃此言是否太过独断?廖管事或许真有急事来不了,您这么做恐让府内下人寒了心,而且春祭在即,临时找不到人接管,只怕不美。」 此人看似是为春祭着急,实际是在指责林梦秋不留情面,质疑她的行事跋扈。 林梦秋也不生气,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廖管事既说无法兼顾,那我也只好成全廖管事,尊重他也算独断吗?至于人选之事更不必担忧,我南阳王府人才济济不愁无人,来呀,传我的话,十倍月银寻一能胜任此职之人。」 此言一出满屋哗然,甚至在场便有人说自己可以兼顾,谁还管得了什么廖管事,他是走是留与他们何干,他留下只会与他们争权,可比不上到手的好处。 屋内乱糟糟的,直到有人起身泼下了冷水,浇灭了所有人躁动的心:「世子妃头次掌权便做如此大的决定,奴才以为,还是要与夫人或是太妃商量一二才好。」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清醒了过来,是啊,一个尚未有实权的世子妃,能有这么大的权利做得了主吗? 林梦秋面色不改,像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拿出了一方金章。 「我虽无经验,可世子信我命我管家,我便不能辜负他。别的我不知道,唯有一点我与世子所见略同,王府不留无用之人,无法兼顾不能胜任者现在便可站出来。月银奉上,即可滚出王府。」 在看到那方金章时,所有人腿一软瞬间跪了下去,林梦秋代表的可是沈彻,没有任何人敢挑战沈彻的威严。 「既然无人站出来,那我可要定规矩了,从即日起,我交代之事,再有推脱或是完成不了者,轻则杖刑重者离府,当然相反的顺利完成者,不仅月银翻倍还会另有封赏重用。对此可还有人有异议?」 「世子妃英明,我等没有任何异议。」 ☆☆☆ 正院,陈氏头戴抹额,正靠坐在贵妃榻上,眼前站着一面带讨好笑容的中年男子,不是廖管事又是谁,他回了下人的话,就跟着赶到了王府,却没去见林梦秋而是来了陈氏院内。 「这世子妃还是面嫩呢,奴才都说了事忙不去,她还派人来请,说是奴才不去她便一直等着,也不知这软绵绵的能威胁到谁。」 陈氏昨日吓得逃回来后便请了太医,可太医也说从未听闻有这毒香,反倒让陈氏认定了真有此毒不是串通好的。 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七七八八的药喝了不少,另外也在派人去宫内打探,那毒该如何解。 这会听到林梦秋吃瘪,心里才算舒服了些,她就算真的出事,也不会让这小贱人好过。 「想必明日她还要找你,你就继续推说有事,到时她就该走投无路的来寻我帮忙了。」 「高,实在是高,夫人不愧是夫人,奴才还得多跟夫人学两年才好。」 陈氏被这奉承话捧得很是舒服,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太医又该来了,便让廖管事先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没想到就在这会,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世子妃到了。 廖管事赶紧继续拍马屁,「夫人果真是料事如神,世子妃这就没招了,要来找您求助了。」 陈氏洋洋得意的抿了唇笑,「小孩子家家遇事就是沉不住气,既然碰上了,那你也不急得走,在里间听听她都说些什么,你明儿也好应对。」 廖管事起身应了声,而后躲进了里间。 不一会,就见林梦秋迈着步子身姿款款的走了进来。 这还是她头回来陈氏的院子,四下环顾一周,而后给陈氏见礼。 「儿媳见过母亲,本是不该来打扰母亲养病的,只是儿媳初次管家便遇上了难事,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来找母亲寻个主意。」 陈氏心里得意极了,面上却要装作和善的长辈安抚她,「头一回都是如此的,我当初刚接管的时候也就比你好一点,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只管说便是。」 林梦秋原是羞愧的微低着脑袋,闻言感动极了,便将方才发生的事给说了。 第81章 这些陈氏都已经知道了,只是配合的装作震怒的样子,「这真是不像话,下回碰到他,我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他,怎么连个差事都办不好。」 「母亲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觉得廖管事失职无能,故而方才已让人去传了话,让他收拾行李结了月钱走人,王府供不起他这尊大佛。」 话音落下,便听见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齐声道:「什么?你让谁收拾行李走人?」 廖管事原本是躲在隔间内,翘着脚笑眯眯的等着林梦秋哭诉。 别管她之前装得有多像,小丫头到底是小丫头,哪里能玩得过夫人。 等她向夫人伏低做小,他再给夫人一个面子,如此一来二往,下头的人也就能看清这府上到底是谁做主了。 可没想到他刚舒服的靠坐着,就听见林梦秋非但没哭,还笑眯眯的说出了让人震惊的话。 什么意思,什么叫‘去领月银’什么叫‘供不起这尊大佛’? 他在王府干了七八年,从长工开始干起,好不容易抱上了夫人的大腿,混到了管事,正当是舒服的时候,让他走?这是不可能的。 廖管事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最原始的反应便是起身提着脚从里间冲了出来,他定要与这黄毛丫头理论一二。 等他清醒过来时,林梦秋的一双眼已经遥遥的看着他了,「咦,这不是廖管事吗?可真巧。」 陈氏:…… 她方才还装模作样的说要替林梦秋教训廖管事,结果现在打脸来的无比的快,这叫她怎么解释?本该在庄子上忙得走不开的人,为何会在她的院里出现? 陈氏原本清醒多了的脑袋,先是被林梦秋给刺激了下,现在又被这个突然闯出来的蠢货给气着了,只觉得头疼欲裂。 张了几次口,最终都没说出话来。 就连廖管事也傻了,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跪地给林梦秋行礼,「奴才廖志波见过世子妃。」 林梦秋其实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就明白了,这两人是合着在这给她下绊子呢,只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巧的突然过来,最没想到的是廖管事会被她气的直接冲了出来。 能看到陈氏的脸像变戏法似的一会红一会白,林梦秋就觉得十分有趣,让她坏心思的在背后算计人,活该! 而后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她要让陈氏乖乖的将对牌双手奉上。 「呀,廖管事这会不是应该在庄上吗,我方才派人去请时可怎么都请不来呢,没想到竟然在母亲这碰上了。」 廖管事毕竟在王府当差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人精子,就算是如此尴尬的处境,也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世子妃竟是派人去庄上找过奴才吗?奴才知道您今日安排春祭之事,那边的事情刚处理完就火速往府上赶,想必是正好与通传的人错过了。」 「那廖管事可真得好好管管手下人,竟然私自替你做主为你传了话回来。」 林梦秋将那话一学,廖管事用力的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更是恨不得发几个毒誓来以证清白:「世子妃明鉴,便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奴才也不敢如何狂妄,定是哪个平日与奴才不合之人故意陷害奴才,奴才对世子妃绝无不敬之意。」 「那倒是我冤枉了廖管事,廖管事快快请起。」 廖志波以为自己的花言巧语成功的骗到了林梦秋,擦了擦红肿的额头,就准备站起身,可他还未站稳,就听林梦秋轻飘飘的又道:「真是奇怪,既然廖管事赶着来见我,怎么又会出现在母亲这呢,难道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吗。」 她边说着边意味不明的看了陈氏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他们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南阳王不在家,夫人与一外男在房中相见,身边还连个丫鬟都没有,这可真是让人不想歪都不行。 林梦秋刚一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带怯色的解释道:「母亲别误会,儿媳不是这个意思。」 廖志波双腿发软,直挺挺的再次跪了下去,其实不怪林梦秋,他甚至私下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王爷戍守边关常年不在家,陈氏今年不过三十几岁,她平日打扮的素雅可人,如此佳人独守空闺怎么不叫人怜惜。 之前这些龌龊心思都被他藏了起来,如今被林梦秋撞破怎么不叫他后怕。 而且往日他们说事身边都是有丫鬟在的,今日是因为事出突然,谁能想到恰好就被林梦秋给撞见了。 「奴才只是因为前头之事,需要交给夫人,这才先来面见夫人,准备一会再去见世子妃。」 林梦秋认真的点头,「廖管事不必解释,我都懂的,母亲与廖管事自然是为了府内之事,不然还能有什么呢。」 她嘴里说着相信二人清清白白,可落在两人的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尤其是陈氏本就头疼,被她这么一说脸都白了。 第82章 恨不得现在起身将她的肉给咬下来,天地良心,她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好的心思,能看上廖志波这丑东西吗? 越想越让她觉得窝火,她做的最错的决定就是去林家为沈彻求娶了这门亲事。 现在她是有口也说不清了,要想让林梦秋闭嘴,不出去乱说,只能给她相应的好处。 陈氏深吸一口气,「还是让我来说吧,廖管事来找我是来请罪的,为了给他留两分面子这才没让旁人在侧。前些日子他在供给上动了手脚贪了银两被我给发现了,册子就在这,那几页被他撕去的便是证据。」 林梦秋接过册子翻看,确实有几页被撕去,而且重新拆线装订,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我念他初犯,又在府上辛劳多年,本想让他将银子补齐就饶了他这一次,不想他竟然还倚老卖老欺负到你的头上,这事实在是可气,罪加一等绝不轻饶,来啊,将廖志波打上三十大板,丢出府去。」 廖志波心中一寒,知道陈氏这是见情况不妙要推他出去顶罪了。 可就算知道,他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现在已经得罪了林梦秋,若是再不按照陈氏的意思做,别说是要离府,恐怕全京城都再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认下这个罪名,或许陈氏还会觉得亏待了他,在他离府之后给他些许好处。 廖志波泪涕横流跪伏在地,「奴才该死,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还妄图在世子妃面前摆谱,都是奴才的错。」 陈氏不愿再看到他的嘴脸,嫌恶的挥了挥手,让丫鬟将他给赶了出去。 「让你瞧笑话了,都是我太过心软,这才将这群奴才纵的无法无天,还好如今有你帮我,不然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错的是这些奴才,与母亲无关,母亲只是太过心善,便是祖母和世子知道,也绝不会怪母亲的。」 陈氏看林梦秋依旧不为所动,还直接拿老太妃和沈彻来压她,这是在提醒自己,她要去告状了,知道光是赶走一个廖志波她还不满足,她想要的别的。 老太妃或许还会听她解释,可沈彻是不会听的,他恨不得抓着她的错处让她永不超生。 想到此,陈氏只能咬着牙的喊来邱妈妈将屋内的锦盒拿出来,而后撑着身子坐起。 强颜欢笑道:「我这身子实在是没用,这些日子府内的事情就要托付与你了,这是对牌与库房的钥匙,你可得小心保管。」 林梦秋虽然对这两样东西势在必得,但能让陈氏忍气吞声的亲自奉上,不仅省事还格外的解气。 不过等东西真的到手时,反而没有想象中那样的狂喜,这本就是她夫君的东西,早就该拿回来了。 「母亲教训的是,儿媳明白。」东西拿到手了,林梦秋也就懒得再和陈氏浪费口水,说了没两句便起身要告退。 看陈氏恹恹的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林梦秋忍不住又起了个坏心思。 既然是要养病,不如多养些日子。 她刚要起身,突然闭眼闻了闻,好奇的问陈氏:「母亲这是身上熏了香吗?怎么如此好闻,好似与昨日闻到的味道一样呢。」 陈氏原本没精打采的靠着,听到林梦秋的话顿时坐了起来,她已经让邱妈妈偷偷的将那香囊给烧了,怎么可能还有味道?! 难道真是因为她戴了太久那个香囊,已经毒香入体,药石无救了吗?一边心惊毒真的入体,一边胆颤被林梦秋发现杏香的事。 「你闻错了,这是我嫌屋内太闷,让丫鬟去花园采了些花来添香,昨日便说了没有熏香,你这孩子怎么不信呢,难不成你是觉得我在骗你。」 陈氏说这话时面容极为可怖,‘吓得’林梦秋往后微缩。 见她是真生气了,赶紧小声的赔罪:「是儿媳说错了话,母亲别生气,您快躺下好生歇息,儿媳过几日再来看您。」说完逃也似的带着人离开了正院。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林梦秋这么一说,陈氏也觉得四处都是杏香,再也躺不住了,立马起身让邱妈妈将屋内的东西全换掉,能烧的烧不能烧的就砸了。 而她则是临时搬去了院中的偏房,在味道消失之前,这个正屋她是不敢再踏进去半步的。 林梦秋带着丫鬟们出了正院,让绿拂先带着对牌去前头把琐事交代给管事们。 自己则是带着红杏回小院,等走出一段路后,确定已经离开了正院范围,她才忍不住的掩唇偷笑出声。 她憋了一路早就想笑了,只要想到陈氏被这根本不存在的香,给吓得魂不附体,日日寝食难安,林梦秋就觉得浑身舒畅,原来戏弄坏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红杏是她最信任的丫鬟,自然什么事都知道,自家姑娘能管家,也是她乐意见着的,这会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83章 「红杏,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坏了?」林梦秋想着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简直可以用胆大妄为和离经叛道来形容。 准确的来说,不是这几日,而是从替嫁开始,虽然她还是林梦秋,却换了一种活法。 与前世,全然不同的活法。 「主子是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红杏回忆起出嫁前的她。 以前的林梦秋,明明喜欢热闹却不得不把自己关在冷清的小院里,明明聪慧过人却不得不装愚笨无知,明明爱笑爱闹却不得不当个木美人。 可到了王府以后,她的笑变多了,人也变得鲜活起来,虽然世子很凶王府也处处都是危险,但她更喜欢在这里,这个让明珠不在蒙尘之处。 「主子这是跟世子爷学坏了,但奴婢不觉得这样不好,主子比在家时畅快,奴婢打心里的觉得高兴。」 林梦秋拧着的眉逐渐平缓,拉着她的手弯眼笑,是,她也觉得这样更好,她委屈求全过她伏低做小过,既然都没能打动她们的铁石心肠,又何必要委屈自己呢,还不如过得恣意。 就像夫君那样。 「园子里花开的闹,我们摘些回屋中摆。」林梦秋喜欢花,而且她发现沈彻也喜欢。 昨日她问他好不好看时,他没说话,但后来她气喘吁吁的倒在他怀里时,隐约的听见他说了个美字。 夫君好像惯是喜欢说反话,情不自禁时总不能是假话吧,难得说了真话,总该是很喜欢了。 林梦秋还在回想昨日的亲密,双颊不自觉的染上了绯红,红杏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她是闷得发热,还在她身旁打着手扇。 「要不还是奴婢去摘吧,今儿日头晒,您的脸都晒红了。」 林梦秋不好意思说这是羞的,赶紧打了两个哈哈给糊弄过去,「哪有这么娇气连日头都晒不得了,应是方才走得急有些喘,既是要插在屋里的花,我还是亲自去摘的好。」 她都这么说了,红杏也就没有再劝。 小花园内不仅海棠开得闹,小径两侧相间的桃梨也格外的清丽。 林梦秋踩着大石一簇簇挑的仔细,不过半晌已抱了满怀,「也不知爷更喜欢哪种,我们都摘些,你去临近的院子找个篮子来。」 红杏答应着跑开,一时园中只剩下林梦秋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后响起了走动声,林梦秋以为是红杏回来了,很自然的差遣她办事。 「你将我放在石桌上的花拢好,花儿娇贵记着动作轻柔些,花叶都不可折了。」 身后人好似愣了下,顿了顿才传出动手的声音,林梦秋正踮着脚仔细看花,并未回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直到她将开得最盛的那支玉兰折下,一转身,才看清了眼前之人,口中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 眼前的并不是红杏,而是个束发戴冠额间戴玉的陌生少年郎,他面容清隽秀气,身着淡蓝色的锦缎华服,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林梦秋没想到会在自家花园碰上个陌生男子,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却忘了自己还站在石上,一脚踩空便滑了下去。 少年同样的也看到了林梦秋的脸,惊鸿一瞥,竟看得迷了眼,误以为她是画中仙,竟是不敢开口唯恐惊了仙人。 见林梦秋向后倒去,第一反应便是伸手要去扶她,但林梦秋的反应也很快,在他碰到她的衣服前,扶着身后的树干稳住了脚步。 可为了避开来人伸出的手,却是扭到了脚踝,一股钻心的疼瞬间逼得她眼泪直冒。 「姑娘,你没事吧?」 少年的声音也如他的人一般温柔干净,而且还带着几分的焦急,让人能感觉到他的关切与诚挚,听着不像是歹人。 虽然她能感觉到这人不是坏人,但男女搜受不亲,况且若不是为了避他,她也不至于伤着脚,现在只想让他离得远点。 可她还没来得及言辞呵斥,就听见红杏的声音响起,「主子!您没事吧。」 看到红杏,林梦秋提起的那颗心才算放下,赶紧招手让她过来,有人在她才能有底气。 「冒昧的打搅到姑娘赏花,是我失礼了,还请姑娘恕罪。」他边致歉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往后退开,看样子还有些手脚无措的局促,倒叫林梦秋有种在欺负人的错觉。 「哪来的登徒子,怎么会在此处?我劝你赶紧离开,不然我可得喊人了。」 红杏对他的防备心很强,尤其是她走开片刻,就让主子伤了脚,这会说什么都不能让外人靠近主子了。 那少年的脾气甚好,被红杏这么连着凶,也不见生气,依旧是红着脸认真的解释。 「姑娘别误会,我不是坏人,也没有走错地方,这是我家,我叫沈少钦。」 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林梦秋所有的疑惑都被解开了。 第84章 难怪他会没有任何阻拦的出现在这,难怪他看着隐隐有几分面熟,原来他便是沈彻的三弟,陈氏的亲生儿子,沈少钦。 在见到他之前,就有许多人向她提起过这个三少爷,说他单纯又良善,林梦秋都是笑笑不说话,有陈氏那样蛇蝎心肠的母亲,怎么可能生出个淳善的儿子来。 直到今日一见,她只能说传言不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少钦还真是个腼腆又单纯的少年,或许这也与他从小就被送出府读书有关,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红着脸谦和的样子很是可爱。 对了,他今年十五,与她同岁,好似月份要比她小些,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弟弟了。 「红杏不得无礼,这是府上三少爷。」 红杏方才凶人的气焰顿时消了,赶紧跪地请罪,「奴婢见过三少爷,方才口出狂言还请三少爷恕罪。」 「快快请起,赔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是我突然出现惊扰了姑娘赏花,还害得姑娘伤了脚,此处离我的院子近,不如先去包扎一二。」 「怎可如此麻烦三弟,我的院子离这更近。」 沈少钦听到三弟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喃喃,「你是……」 「初次见面忘了自我介绍,三弟安好,我是你大嫂。」 春风佛面,沈少钦好似听见自己的那颗少年之心,顿时碎了个稀巴烂。 他讷讷的张开嘴喊了声:「大嫂?」 ☆☆☆ 而与此同时,小院内,沈彻正在看着手中的信函,面前跪着的正是从苏城赶回来的探子。 「爷,都查清楚了,当日的马车确是从宋家出发……」 「当年,车内坐着的是宋家的四姑娘,要去苏州寻亲,那位宋四姑娘年方十六,前年已许了苏州同知家的小儿子,定了今年八月的婚期。」 沈彻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扣,这与他这几日的所想有些出入。 约莫三四年前,他前往南方押运粮草时,曾途经苏城附近救过一个小丫头,当时随行之人全都遇害,他是从山匪的刀下救的她。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他已经有些记不起那小丫头的模样,只记得好似十二三岁的样子,很是爱哭,眼底还有一颗泪痣,这黏人又爱吃的八两便是那个时候捡的。 而他对林梦秋的怀疑便是从八两开始的,这小东西平日对谁都很凶,唯独见了她会摇尾乞怜,这么巧的是林父便在苏州当官,再加上她也很爱哭,就连眼底的那颗痣都相同。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沈彻心里已有八成的把握,只是没想到得到的结果却不是。 「爷,宋家是世子妃的外祖家,这位宋四姑娘与咱们世子妃是表姐妹,她们定是私下认识,您若是想知道这位宋四姑娘的事,可以问问世子妃。」 阿四没觉得林梦秋和当年的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以为是自家爷对人家姑娘有想法,这才出了个馊主意。 表姐妹,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弄错了人? 沈彻没有说话,眼里还闪过一丝的阴鸷,若她不是当年那人,那很多事情就想不通了。 「对了,爷,除了这位宋四姑娘,奴才还打听到世子妃的二妹,正在宋家养病。」 「二妹?」 「林家有个二姑娘,从小体弱养在深闺不常见客,听说进京后身子一直不好,院里的药就没停过,可即便如此还是病着,前几日被林夫人送回苏城老家了。」 沈彻记得,上回她说起嫁妆的时候有提到过,但养病就养病吧,与他何干。 「继续说。」 「奴才在宋家府外打探的时候,碰见一女子在外哭求,宋家却大门紧闭无人理她,待她走后还有人跟着她想杀人灭口,奴才见机将人救下,这才套出了话来,您猜怎么着?」 沈彻抬眉横了他一眼,吓得那人不敢再卖弄小聪明,一五一十的将探听到的全都说了。 「这姑娘叫荟香,是世子妃在林家时的贴身丫鬟,可不知为何,世子妃出嫁时将身边丫鬟奶娘尽数留在了林府,而后隔日林夫人悄悄的将府上的丫鬟婆子或是发卖或是贬去了老家。荟香便是回了苏城,好似是听闻林二姑娘在宋家养病,就哭着闹着要见林二姑娘。」 「奶娘。她的奶娘还活着?」 「是,据荟香说,原本定的陪嫁便是奶娘与她,谁知临时变了卦,她也是到出嫁那日才知道的,最古怪的是,世子妃如今身边的丫鬟红杏,本是林家二姑娘的贴身丫鬟。」 沈彻闻言没有说话,拧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片刻,沉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 但这笑不带丝毫温度,双眼漆黑冰冷,眼尾透着的红痕好似下一秒便要暴起杀人。 第85章 难怪她会说嫁妆不公允,难怪提到奶娘她就情绪失常,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林家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出了一场偷天换日的戏码,他确是不在意娶的人是谁,不过早晚都是后院的一抔黄土,但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人欺骗。 当年他便是如此全心全意的信了那人,才会落得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竟没想到,他会有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一日。 沈彻一想起这几日两人间的亲密,只觉得眉心发寒,假的,全都是假的。 真是可笑至极,上回她在盘算嫁妆,他还傲气十足的问人家,有这功夫花在那点嫁妆上为何不算计他,如今才知,人家从始至终算计的便是他。 他还笑话她是只笨狐狸,现在想来,他才是那个愚不可及之人。 「她叫什么名字。」 「爷说的是谁?」 「林家那位藏在深闺的病美人。」 「林二姑娘闺名梦秋。」 「林梦秋。」沈彻在齿间来回的咬了两遍这个名字,像是要将这名字刻进骨髓,那声音更是冰冷渗人,让身边的阿四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阿四也有些琢磨不透自家爷的想法,昨夜熬了半宿未睡,才在天方明时抓住了来毁灭证据的宫女。 审了半日瞧着再有一两个时辰她就该熬不住招了,便换了袁立去审,他想着爷正好能在偏殿合眼歇会。 可没想到这时府内传来了消息,说是苏城的人回来了,爷刚合衣躺下就又起身,歇也不歇了直接回了府。 这也就罢了,明明路上还瞧着神色不错,见完人直接跟吃了毒药似的,阿四别的没听懂,但知道一点,这位素未谋面的林二姑娘怕是要遭殃了。 可这又是为何? 正当阿四在心里为林二姑娘默哀时,院内响起了说话声,听着像是世子妃回来了。 阿四眼睛一亮,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是世子妃住进小院后,世子好似没以前这么冷情了,甚至偶尔还会笑了,就冲这点来看,世子妃也是个极好的。 但今日的世子好似又变回了从前,阴鸷冷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会世子妃出现,简直就是及时雨,只希望她能浇灭世子这突然而来的火焰。 不等阿四反应,沈彻听到声音已经先一步的往外走,他赶紧跟着小跑出去。 可刚到门口,便见沈彻直着消瘦的背脊,伫立不前,抬头看去,院中的樟树下,一男一女正在说话。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代嫁骗君心》卷一 作者:雀喜 02、《代嫁骗君心》卷二 作者:雀喜 03、《代嫁骗君心》卷三 作者:雀喜 04、《代嫁骗君心》卷四 作者:雀喜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