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骗君心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第二日天蒙蒙亮,林梦秋就感觉到了浑身酸软,她还是她,但又好像不是她。 她是被沈彻起身的动作给惊醒的,睁着迷离的眼,低声的喃喃了一声:「夫君你去哪。」 说话间,发软的手掌已经下意识的扯住了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沈彻动作微顿,转身回眸,他方才正在扣衣襟上的盘扣,被她这么一扯衣襟又重新半敞开,露出了结实的胸膛,上面还能隐隐看到指痕。 失笑着宠溺的看她,因为天气闷热,两人又挤在一块,林梦秋埋在他怀中的小脸睡得红彤彤的,此刻正睁着迷离的双眼,耍无赖的拉着他。 似可口的糕点,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品尝。 沈彻昨夜基本没睡着过,小姑娘娇气的很,他让人备了水,替她擦拭了身子换了里衣,可她再睡下后一直睡得不安稳。 哼哼唧唧的在他怀里翻来覆去,他以为她是没睡着,可一看眼睛又是紧闭的。 或许是单纯的缺乏安全感,又似乎是在做梦,总之睡得很不踏实。 沈彻见她脸上的泪痕还挂着,唇瓣也有些发红,便有些内疚,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她面前荡然无存,不该欺负的这么狠这么久,但要她这事是永不会后悔的,只会后悔没有更早些。 心疼她睡得不安稳,沈彻便换了个姿势,将人拢进怀中,手掌在她背上安抚着轻拍,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林梦秋真的不再翻身了,乖乖的缩在他怀中睡得香甜。 见她睡着,沈彻的手便松开了,可他一松开,她又重新开始睡不安稳的翻腾,反复几次后,沈彻也没了睡意。 真是个磨人精,就连睡着了也如此的磨人,可谁让他还甘之如饴呢,气笑的在她唇上惩罚性的咬了下,而后拥着她轻轻拍着,直至天明。 昨日刚回来,陛下跟前的梁公公就来了,今日得进宫,沈彻睁着眼想了一宿的事,见天亮了才放开怀中人准备起身。 可一动就被她给拉住了,听到她那甜软的嗓音,以及睡眼朦胧的模样,真是好笑又好气,他被折腾的一整宿未眠,她倒是睡得舒服。 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进宫还是陛下,就着这个姿势重新翻身,「小坏蛋,这是睡醒了又来折腾我了?」 林梦秋刚睁开眼,还有些迷糊,但记得他该去办差了,之前在路上时也是这般,他怕会吵醒她,每日清早都是动作轻柔的起身,从来不会将她吵醒。 就是想让她多睡一会,便是红杏也被交代了要等她醒了再进屋,他的这点温柔心意,都被她记在心里,也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总想着她也要早点醒来,至少能为他更衣梳洗,陪他用早膳,可每日醒来身旁又都是空荡荡的。 直到今日,总算是被她给逮着了。 她迷迷糊糊的就挣扎着要坐起,「我伺候夫君更衣……」 可话还未说完,就被吞进了腹中,两人穿着一样的白色里衣,此刻散落交叠着,分不清哪件是谁的。 小池上的睡莲试探的露出粉嫩的花蕊,却被低飞而过的鹰无情的叼走,水底的锦鲤恣意的在水草间来回的游着,时不时的跃出水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初阳勃勃升起,照亮着万物,不知过了多久乌云蔽日,带来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声还混着小奶猫微弱的哭腔,一声声又甜又软,而后换来更大的暴雨。 林梦秋无力的趴在枕上,眼角还挂着泪,浑身软绵绵的只想睡觉,就跟那日坠崖似的浑身都疼,可枕边的沈彻却噙着笑,一手撑着下巴在看她。 眉宇间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一点都看不出疲惫,反而精神奕奕。 这差距也太大了!她忍不住的再次懊悔,体力不匹配实在是让人心酸。 林梦秋嘟着嘴,恨恨的转过身面朝着床内,不去看他。 却是把自己的后背露给了他,她先前的伤每日都在用玉肌膏涂抹,大半个月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结的痂也早就脱落,刚生出的新肉较之周围白皙的肌肤,透着几分红粉,让沈彻忍不住的伸手轻触。 「还疼不疼?」若不是因为他的猜忌,林梦秋也不会受伤,每次看到她的伤口,就比他自己遍体鳞伤还要疼上百倍千倍。 「已经不疼了,就是结了痂有些痒。」 带着薄茧的手指一碰到伤口,林梦秋就下意识的往前要躲,便感觉到身后人追着笼了下来。 雨声再次响起,屋外的红杏红着脸端着水盆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后面跟着的小丫鬟不解的看她。 「红杏姐姐,天色不早了,主子们还不起吗?」 第2章 「一路上辛苦了,主子今日没这么早起,先撤了吧,等里头喊水了再来伺候。」 小丫鬟们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听话的退下,可又听红杏交代道:「去小厨房让人把桂圆红枣汤炖上,主子累了,得多补补。」 她们心底都忍不住的有些疑惑,赶路累了喝这个能补吗? 等林梦秋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记得自己昏睡过去前,沈彻在她额头亲了亲,好似还说了句等他回来,这会枕畔确实已经没人了。 她有些面薄,只让红杏和绿拂伺候她沐浴,看着浑身的红痕,两个毫无经验的丫头也都红了脸,世子爷这也太狠了! 离府许久,虽然有李管事和绿拂处理,但堆积下来需要她过目的东西还是很多,林梦秋翻看了一上午,不知不觉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到底是刚回府,这几日还是得去春熙堂多陪陪老太妃,她特意的挑了件立领的长衫想要遮住脖颈上的红痕,衣服的颜色也挑的比较清雅。 可没想到,正是因为她穿了立领,一进屋就被瞧见了。 老太妃关心着道:「彻儿那院子什么都好,就是树木多了些,到了夏日便招蚊虫,你这细皮嫩肉的,最是惹虫子喜欢。昨儿是不是下人忘了点熏草?若是院里没有,一会带些回去。还有这清凉膏,涂了第二日红点点就会消了。」 原来是林梦秋的耳后以及手臂处的红痕露出来了,老太妃上了年纪不仔细瞧,确实有些像是被虫子咬了留下的红疙瘩。 顿时脸便红了,忍不住在心里腹议,这哪是虫子咬的,分明是被你的宝贝孙子给咬的! 口中却是连声的说着好,生怕漏了半句就被发现了。 用膳时,陈悦瑶也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她模样长得讨喜,手脚也很勤快,话不多更多时候是安静的站着听她们说话。 偶尔被带上了,才会说两句,确实乖顺,难怪老太妃会喜欢,仔细想想倒是有几分像她以前的样子。 「昨日的事你可别怪祖母,我这也是为难,生怕她真病出个好歹来,有宫内娘娘和太子在,我们府总是太过打眼了,还是少出事端的好。」 林梦秋其实也明白,老太妃虽有私心,但更多的是顾虑着王府,便也只是摇头,「孙媳明白,昨日一时冲动,祖母也莫要放在心上。」 「彻儿难得有偏心的人,我老太婆自然也是看你千好万好,你们以后行事不必顾虑我,以后王府总是要交到你们手上的。」 祖孙二人敞开心扉的说了几句体己话,见时辰不早了,才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陈悦瑶送着林梦秋到院门外,看着她通身的娇美和富贵,眼里有些艳羡。 正要返回屋内,就见她的奶娘在廊下喊她,一路拉拽着她到了角落无人之处,「夫人交代你的事,可不能忘了。」 陈悦瑶有些迟疑,便听她又道:「你能进王府,都是因为你姓陈,若是哪日世子妃不喜你,随时都能将你给赶走,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听夫人的话。」 她不敢想象离开王府的日子,垂着脑袋低声的道了句:「我知道了,我会在老祖宗面前多提提夫人的,但其他的我也做不了。」 等奶娘离开后,陈悦瑶看着自己方才被拧过的地方留下了青紫的红痕,小心的拉下衣袖盖好。 大家都是嫡女,可处境却全然不同,世子妃不过是被蚊虫叮咬,便有人关怀备至,又是送熏草又是送膏药,可她从小过得却是不见天日的日子。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离开王府。 ☆☆☆ 沈彻进宫时,正好赶上成帝散朝,听到他来了,便让梁公公亲自引他进殿。 有两位大臣正好与沈彻擦肩,还停下恭维了他两句,沈彻也都只是冷着脸点头,算是见过礼了。 等他进了书房后,那两位大臣才面面相觑的交换了神情,其中一个忍不住的道:「坐着还能如此轻狂的,也就是这位了。」 「小声些,你可真是不怕死。」 说错话的那位,这才捂着嘴快步的离开。 沈彻进了御书房,上首成帝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见他进来,笑着放下御笔。 「可算是知道回来了,这一路可是顺利?」 「陛下不是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让臣再多费口舌。」 「你啊你,出去一趟怎么脾气越发的大了,听说你受了伤,这是前些日子,国师特意炼的丹药,朕都没舍得吃,先赏给你这泼猴了。」 成帝为国为民样样都好,唯有一点,痴迷炼丹之术。他早年出宫时曾偶遇一道长,服用他的丹药后,精神百倍神采盎然,从那之后,不仅为这道长建道观还封其为国师。 自从舒嫔和惠妃连连出事,他就不再流连后宫了,将精力都放在了丹药上。 第3章 沈彻不信鬼神,更不会信这种莫须有的术士,从不把此人放在眼里,闻言只是说了句谢陛下恩典,并未放在心上。 「怎么,还不打算坦白?等着朕来问你?你好好的,怎么又和老二较上劲了。」 沈彻勾了勾唇,掩下眼里的笑意,不枉费他准备了这么久,总算是等来了。 他的心中是在笑,脸上却突然暴起了怒意,不管眼前人是谁,不管不顾的发起火来,「他派人遇伏,累我麾下亲卫死伤众多,我也坠崖九死一生,别说是打他,便是杀了他都是轻的。」 成帝没想到他好端端的会生气,那面色狰狞和漏出的杀意可骗不了人,他是知道沈彻的脾气的,赶紧出声安抚。 「可是找到证据了?若是有证据,那老二这顿打挨得不冤,朕为你做主。」 听到证据两个字,沈彻眼尾的恨意更盛,扶着轮椅的手掌青筋直跳,「证据?能用得上轰天雷的满朝能有几人,况且在他安阳境内,除了他,还能有谁。」 成帝见他神情激动,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没想到听来听去都没听到,总结起来不就是猜测吗? 一时也有些为难起来,若只是猜测,如何能定罪? 「彻儿,不是朕偏袒老二,只是你也常常替朕办差,凡事都讲个证据,这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便说是他动的手实在是有些牵强。但凡今日能有人指认老二,别管是真是假,朕也会派人去将老二给抓回来,可你这无凭无证的,实在叫人难以信服啊。」 成帝是真的看重他,甚至以前还时常在皇后面前开玩笑,觉得沈彻的张扬和聪慧最有他当年的风范。 即便是沈彻受了伤,成帝依旧对他委以重任,还允他留有亲卫,便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这会见他失态,成帝的语气也依旧温和,不像是君臣更像是长辈对小辈的安抚。 「那陛下觉得除了他还能有谁?辛家运送兵刃进京,意图不轨,辛家背后的自然就是他。」 沈彻咬着牙,额上青筋直跳,可以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 成帝确实让沈彻去查辛家,对这事也有所了解,可他记得辛家的事也没有实证,还叫人给逃了,「辛家近来还算安分,图谋不轨也只是猜测。」 「那是臣一时失察,才会让他们逃了,辛家与二皇子谋逆在先,后又暗杀朝廷命臣,还请陛下准许臣带人抄家搜证,将沈敬宸捉拿进京。」 成帝鲜少见到他如此的不理智,按理来说,沈彻是极为自律之人,虽然狂妄但也有据可循,这真是有些不像他。 突得他想起来了件事,在安阳的下臣好似传来过消息,便露出了明了的表情。 「听闻你这次同行还带了你媳妇同去?朕听皇后提起过,是个好孩子,老二这事确实做得有些混账了,但朕想着应当不是有意。」 是林梦秋被劫去安阳的事,当时成帝听了只当是个玩笑话,这会才联系在一起,倒是能说得通了。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沈彻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简直是铁青着,好似要提刀上战场杀敌。 「沈敬宸不仅设伏,还辱我至此,此仇不报妄为人。」 这就难怪了,原是因为女子,都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这铁面阎王终究还是逃不过绕指柔,冲冠一怒为红颜,连平日的理智都丧失了。 「老二他动手了?」 「他敢!若他敢碰她一下,此刻运进京的便是他的尸首。」 成帝松了口气,「那便只是误会,老二是个大老粗,但没什么坏心眼,朕虽然怀疑辛家不轨,但也无实证,不可草率下定论误会了忠臣。」 说来也是奇怪,今日之前,成帝还夜不能寐,便是日日都在提防辛家,可沈彻如此嚷嚷着要给辛家定罪,他却又觉得辛家无辜了。 而且跳出当局来看,此事确实处处透着诡异,惠妃刚犯了事,辛家遭到牵连被贬,如此风口浪尖之时更不该有所动作。 「陛下是不信臣?」 沈彻满脸错愕,手掌握紧了轮椅,有些失望的撇过脸,暗声道:「此仇不共戴天,陛下便是不信,臣也会追查到底。」 成帝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顺着他说,「好好好,那朕还是将此案交付给你,半月时间,只要你能查到证据,朕必定秉公处理,绝不偏袒任何人。」 「多谢陛下。」 成帝松了口气,忍不住的笑了起来,之前他还有些顾虑沈彻太过强势,毫无弱点,如今看来,再锋利的兵刃,也是会有弱点的。 那个小女子便是他的命门。 提起林梦秋,沈彻的神色就略带温柔了些,看的成帝连连摇头,就算再冰冷有原则的人,也沾不得女子。 也让成帝对林梦秋起了好奇心,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沈彻改变:「哪日带你媳妇进宫,也让朕瞧瞧。」 第4章 「是。待臣查明真相后,陛下且等臣的好消息。」 沈彻出了御书房,又去了一趟坤宁宫见了皇后,碰巧太子也在。 而且太子还有些苦恼,因着皇后让人准备了上百幅的女子小像,皆是京中达官显贵家适婚的女子,要让太子相看挑出喜欢的来。 沈彻一来,正好解救了太子。 「母后,阿彻来了,您不是还有话要问他。」 沈彻皱了皱眉,看破了沈景安的小心机,但瞧见他背过身求饶的模样,还是没揭穿。 皇后确实有话要同他说,只能先将小像都给撤了,屏退宫内的下人,抓着沈彻左右的交代。 「你一向办事妥帖,怎么此次会如此鲁莽。」 沈彻是故意打的沈敬宸而后将此事闹大,就是为了让幕后之人以为两人针锋相对,从而放松警惕,漏出破绽来。 当然看沈敬宸不顺眼,想要揍他也是真的。 皇后如此问了,他本是想要将计划和盘托出,可不知为何,突然又不想说了。 神色微变,将在御书房那一套,又重新来了一遍,「沈敬宸辱我至此,我又如何能忍。」 「梦媛没吓着吧?敬宸这事确是做的荒唐,但陛下说得对,你无真凭实据,便不能私下动手。」 「我这便出宫去查,定会查出证据来,到时定要让他为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皇后见他神色狠厉不似有假,又担心他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赶紧劝了几句,却也知道他的脾气固执,只好由着他去。 沈景安见沈彻怒气冲冲的离宫,赶紧说要去安抚他,也从坤宁宫逃了出来,再看那些小像他迟早夜里要做噩梦。 「你跟来做什么?」 「孤自然是怕有的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怕你失了分寸,赶紧跟着你。」 「哦?难道不是为了躲亲事?」 「沈彻,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怎么连这道理都不懂!你再这样,孤可是要去将你与沈敬宸的把戏说给众人听。」 他就知道能瞒得了众人,也瞒不过沈景安的眼。 沈彻勾着唇笑了,看着他淡淡的道:「幼稚。」 「要不这样,孤替你去找幕后的真凶,你替孤把婚事躲过去,如何?」 「我自己便行,用不着你。」 「你若是真有把握,方才便不会瞒着母后,只怕是有为难之处吧,孤这闲着也是闲着,替你当回马前卒,你真不要?」 沈彻确实能解决,但若有沈景安帮忙,会事半功倍,既然他都如此恳求了,自然是来者不拒。 而且之后林梦秋的事,也需要沈景安出面。 沈彻略微思索,便直接的道:「成交。」 ☆☆☆ 林梦秋的小日子过得美滋滋,不是逗半斤就是遛八两,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沈彻又开始早出晚归了。 但比之前要好的是,他不管多晚,每夜都会回来,而且尽量在她睡着前赶回来。 若是她睡着了,第二日也会等她醒了再走。 与先前还有不同的是,自从那日后,他越发的不要脸起来。 好几次说好了只是抱着睡觉,睡着睡着就变味了。 这日他回来的晚,早上醒来林梦秋就感觉到了他的手指在作怪,趁着她半睡半醒间欺负她,等再醒来时,沈彻已经神清气爽的出府了。 还让阿四留下话说,等他回来,哼,她才不等。 翻出小簿子狠狠的将他记上了一笔。 既然都已经起得晚了,林梦秋也就干脆不折腾,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处理府上的事宜。 等用过午膳后,就有丫鬟送来了帖子。 她每日都会收到很多这些想要登门拜访的帖子,她一般都只是看看,不熟的基本都是回礼,今日送进来的她也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就要让丫鬟去准备回礼。 可没想到丫鬟却道:「送帖子的人说是世子妃的闺中旧友,想要登门拜访。」 林梦秋皱了皱眉,她哪里来的闺中旧友啊,肯定是打着幌子想上门求见的人。 「说是苏州进京的施家大姑娘。」 「哪来的施姑娘?不……」 一个见字还未说出口,她就猛然发觉不好,这个施大姑娘不是她的好友,而是林梦媛的闺中密友。 这要是见面就该暴露了!不能见绝对不能见。 「送帖子的人,还送了份去老太妃那,奴婢好似听老太妃说,既然是世子妃的好友,那定要好生招待,准许了施姑娘明日进府拜见。」 林梦秋:…… 天要亡我。 施家大姑娘名叫施绾云,是苏州总兵家的嫡长女。 第5章 林父原是苏州知府与施总兵一文一武治理地方,两家时常走动乃是通家之好。 施家是本朝有名的武将世家,出了好几位名声赫赫的将军,不论子女皆是一身的好本事。但总兵夫人却出自书香世家,知道儿子是一定要从武了,就不希望女儿也舞刀弄枪的,从小便想培养几个女儿读书写字。 知道林家请了女先生,林梦媛又是以早慧出名,施夫人就将府上的两个女儿一并送到了林家跟着林梦媛读书。 大女儿绾云,小女儿绾舒,名字也取得文雅,希望她们能做个琴棋书画精通的名门淑女。 可没想到,施绾舒像她父兄自小好动,根本就坐不住更何况是看书,不仅跟着兄长上树掏鸟窝下水捉游鱼,还跟着她父兄练就了一身的好本事,轻易没有男子能近得了她身。 施大姑娘却是相反,很好的完成母亲的愿望,跟着林梦媛读书写字,立志要成为施家唯一的淑女,自然看不上自家妹妹如此的粗俗,从小与林梦媛交好。 而剩下的施绾舒,自然就和长辈眼中不够乖的林梦秋玩到了一处,成了好友。 只可惜,林梦秋出事后,便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连亲人都见得少了,更何况是施绾舒。 施绾舒起初还上门来找过林梦秋几次,见她不见客也不说话,这才来的少了,后来林梦秋听说她去了西北祖父施老将军家,自此儿时好友也有多年未见了。 上个月施总兵调任到了兵部,施家举家进京,拜访同僚时,也没错过曾经的旧友。 林梦媛出嫁的匆忙,施绾云在苏州没能到场为她添妆,此番进京自是要来寻她叙旧的。 道理林梦秋都懂,可她是绝不能见施绾云的。 沈彻虽然已经知道她不是林梦媛,也说待京中的事情解决之后,光明正大的将她们两的身份给换回来,但明显现在还不到时候。 若在此刻爆出替嫁之事,让老太妃怎么想,让宫中的娘娘怎么想,又让世人怎么想她林家。 故而这人是一定不能见的。 要是沈彻在便好了,他如此聪明定会有主意。 林梦秋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开始越发的依赖沈彻。 但可惜他这几日事忙,根本没多少时间在府上,而且他忙得都是大事,本就很疲惫了,若是碰上了还好,她不愿特意拿这样的小事去找人烦他。 思来想去,只能换了身衣裙,带着丫鬟去了春熙堂。 进了屋,便见陈悦瑶正在给老太妃读话本,最近老太妃精神好些了,念佛抄经外也不再日日的睡着。 在屋内闷着自然觉得无趣,若是摆了戏又太过闹腾,陈悦瑶这才日日挑了话本读给她老人家听。 陈悦瑶的声音轻柔又带着情感,很容易会让听者代入到那个情绪之中,老太妃听得时而怒时而悲,甚至连林梦秋进来了都没发现。 林梦秋见老太妃如此投入,也没有出声打扰,还用眼神示意陈悦瑶不要停下,就坐在一旁跟着在听。 没想到今日在说的正好是个瞒天过海换太子的话本,真太子被奸妃和自己的孩子换了身份,想要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自己孩子扶上皇位。 为了换太子,奸妃不仅害死了皇后还牵累忠良,虽然最后是个好结局,话本里的主角揭穿了真相,换回了太子惩罚了奸妃,但老太妃还是听得格外投入和气愤。 话本讲完之后,老太妃也没能从故事中出来,见到林梦秋还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那奸妃,千不该万不该换了太子。 即便奸妃的儿子,能文能武从小就很优秀,他并不知情也很无辜,但也不能掩盖他是个冒牌货的事实。 这让林梦秋脸上的笑顿时就僵硬了,那可不巧了嘛,她也是个冒牌货。 之前她还有想试探老太妃口风的心思,此刻瞬间将此心思给打消了,她清楚的明白老太妃就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 「梦媛,你这是怎么了?流了这么多的汗,是不是屋内太热了。」 老太妃自己是当过宫妃的,对孩子被换的事格外能感同身受,义愤填膺的骂完后,就见对面的林梦秋满头是汗,赶紧喊来丫鬟为她打扇。 林梦秋白着唇,擦去额头的细汗,强装镇定的道:「孙媳只是体虚,每到夏日便容易多汗,不是什么大毛病,让祖母担心了。」 「体虚可大可小,可不敢觉着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一会让大夫去瞧瞧。」 「是,孙媳记下了。」 陈悦瑶也是一副关心的模样,说她知道体虚可以多泡脚活络经脉,又说可以食疗调养。 这让林梦秋根本没机会提施绾云的事情,反倒是坐了会,老太妃自己提了起来。 「听说明日施家姑娘要来,这还是头次有你的客人前来登门,可是件大事,到时让人在你院里摆台戏吧,若是你没经验,便让王妈妈去帮你。」 第6章 老太妃也是好心,想着沈彻在外名声不好,林梦秋嫁给他,外头定是说什么样闲话的都有,老太妃这是想给林梦秋撑面子。 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林梦秋嫁进王府,那是来享福的,王府上下都看重她宠爱她。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宠爱,让林梦秋有些招架不住,还要派王妈妈过去帮她,岂不是见证她如何被揭穿吗? 她一口茶呛在喉间,上去下不来,好悬没把自己给憋死。 「多谢祖母好意,但绾云素来喜静,只怕是不爱听戏。」 「也是,是我想岔了,你们小姐妹许久不见,定是有很多体己话要说,那就都听你的。」 老太妃虽然是收回了摆戏的心思,却又说要给施绾云准备礼物,一来二往的实在是让她没机会提不见的事。 最后等她出春熙堂的时候,王妈妈还笑眯眯的让她放心,「老太妃已经交代了,明日世子妃宴客喝的茶用的点心,全都拿宫内御赐的,保管不丢我们南阳王府的脸。」 林梦秋干笑着让她转达自己的谢意,而后头重脚轻的回到了小院,将自己关在房中,愁的什么都看不进去,甚至连晚膳都没怎么吃。 若是不能从老太妃这下手,就只能想办法让施绾云主动的毁约,可她实在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办法让施绾云突然反悔不来的。 正在她发愁的时候,门从外推进,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梦秋惊喜的朝外看去,果真是沈彻回来了,她还当早上是她梦里听错了话,原来他真的说了要回来陪她。 沈彻绕过屏风,就看见了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林梦秋的碗筷都没动过,便知道她是没吃。 以为是阿四提前来说,她又在这等着他,板着脸就打算要教训她两句,没想到对上了她诧异又欢喜的眸子。 嗯?她不知道他要回来用膳?那为何连晚膳都不吃,难不成是有人惹得她不痛快了? 沈彻到了膳桌边,两人简单的用了晚膳,期间林梦秋一直是想说又不说的模样,看得他皱了好几次眉,心中忍不住的盘算,是陈氏又不安生了? 若真是她,那这回便是有祖母求情,也不必再留。 等到晚膳后,屋内都没了人,她才倚在他身边,把施绾云要来的事给说了。 不是她受了委屈,沈彻这才松了口气,把玩着她的手指思索起此事来。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难,按着他的脾气,真有熟人上门,那就趁这个机会公开替嫁之事,但他既希望林梦秋能光明正大的嫁给他,又不用被人背后非议的,他不许林梦秋受一点委屈。 现在时机还未到,只能再等一等。 「夫君,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要不我出门躲躲吧……」她都已经想到,要不要编个临时去庄上的理由,或是临时要进宫,可又觉得不妥,愁的小脸都跨着,让人瞧着真是无助又可怜。 沈彻被她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伸出手指抬了抬她的下巴,勾着唇笑着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但这主意可不是白得的。」 自从上次他演过一回纨绔之后,就越发的痞气,这懒洋洋欠揍的口吻,像极了调戏良家女子的有钱大少爷,可偏偏看着他的这张脸,让人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不是白得的,可不就是明示要给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不必说她也知道了。 林梦秋的双颊微红,忍着害羞,用两根手指轻轻的捏着沈彻的衣袖左右晃了晃,「夫君,告诉我嘛,你也不想看我出丑的对不对。」 沈彻的喉结微抖,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半眯着眼撇开不看,他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她给哄住。 见他不为所动,林梦秋只好咬着下唇,贴到他的身侧,在他脸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夫君最好了,你就帮帮我嘛。」 呵,一个吻换一个主意?这也显得他太过廉价了,沈彻只是轻哼了声,并未有更多的反应。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放狠招了。 林梦秋凑到了他的耳畔,热气吹在他的耳蜗,用最甜最软的声音道:「彻哥哥,你若是帮我过明日这关,梦秋便都听哥哥的。」 便是不说她这甜软的嗓音,单是那声彻哥哥就激得沈彻浑身酥麻,更何况她还给出了诱人的条件。 沈彻黯着眼,恨不得将这小妖精给收了,掐着她的腰将人往自己怀中带。 在他要亲上她的唇时,林梦秋及时的伸手抵在了两人中间,「哪有这么做买卖的,好处你都得了,办法呢?」 沈彻真是要被她折磨的疯了,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强忍着要爆发的火气,咬着牙在她耳畔说了两个字:「装病。」 林梦秋眼睛亮了亮,是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若是她病了,那就没办法再继续招待客人了。 第7章 明早只要把她生病的消息传去施家,施绾云也就不好意思再登门了,而且也是老太妃自己说的她病了,老太妃肯定也不会有所怀疑,这个主意实在是妙啊。 正在她高兴的要谢沈彻时,就听他又道:「你怎么不问我,装什么病最容易让人相信?」 林梦秋不疑有他,老实的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病?」 沈彻的手掌摸上了她的肚子,忍不住的笑道:「你便说你有喜了。」 林梦秋腾的一下脸就红了,甩开他在作怪的手,羞红着眼跺了跺脚说了句坏人,而后飞快的钻进了卧房内。 这人怎么越来越坏了,两人圆房才不到一月,她就算再糊涂也该知道不可能如此快怀上。 他这是存心在这逗她玩呢。 奈何方才她答应了什么都依他,等沈彻跟进了房内,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第二日,沈彻轻柔的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正打算差人去了施家说世子妃病了,恐是今日无法见客。 可转念一想,又喊住了要去送信的人,慢条斯理的道:「我亲自去一趟施家。」 或许是心中装了事,林梦秋睡得也不太踏实,沈彻刚离开没多久,她便醒了。 醒来第一反应自然是要起身,但很快就想起来,她今日的任务是要装病,就又迅速的躺了回去。 哑着嗓子喊了声红杏。 院中其他人都瞒着,唯有红杏和绿拂知道她是装得,一个去收买大夫,一个去春熙堂传消息,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老太妃昨日才说了她体虚,根本就没怀疑真假,以为她是外出劳累回来又要料理府内事,这才病倒的,知晓后心疼不已,让王妈妈送了不少的补药过来。 林梦秋心虚的收下,由红杏扶着靠坐起,在床上谢过了老太妃的心意。她不可能真的装有喜,想来想去还是装伤风发热最容易。 为了演的逼真,她咬着牙盖了三四床的被子,整个人缩在里面,硬生生憋得满脸通红,头冒细汗,与王妈妈说话时还边说还边咳,活脱脱一个病倒憔悴的模样。 王妈妈哪里还敢让她劳累,赶紧劝她躺下,「府上的事虽然重要,但世子妃的身子才是第一位,您可得保重身子才好。」 「大夫已经瞧过了,说是静养几日就好,还请妈妈转达,让祖母莫要担心。」 「老奴这就回去禀告老太妃。」 眼见马上就要成功,王妈妈也已经起身准备要回春熙堂了,就见绿拂焦急的小跑着进来:「主子,不好了。」 王妈妈皱了皱眉,「你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怎么行事还如此莽撞,仔细说,出了什么事。」 「施家姑娘听闻主子生病,更加坚定的说要登门探望,此刻已经到府门口了。」 林梦秋彻底傻眼了,她做了这么多,感情都白忙活了? 不等她想措词要拒见,王妈妈就先一步道:「施家姑娘与世子妃感情可真好,来者是客,既然如此就请她进来吧,你们快去备茶备糕点。」 即便林梦秋内心再不愿意,但她此刻‘病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施绾云被请进了府。 心里是给沈彻狠狠的添上了一笔,瞧他昨夜出的什么好主意,不仅没能解决问题,还变本加厉,最重要的是还骗着她听他的话,委屈了一夜! 不管怎么想她都是亏大发了。 林梦秋没办法,装作虚弱的模样翻身脸朝内缩在锦被里,实在是不行,她只能单独和施绾云‘谈谈’了。 能收买就收买,不能收买那就…… 哭给她看。 很快,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以及王妈妈招呼人的声音,「施姑娘这边请,我们世子妃往日时常提起您,说是自小便与姑娘关系最好,知道您要来忙活了一日,这不人都病倒了。」 「倒是要怪我了。」 林梦秋此刻很紧张,浑身都在冒汗,隐隐约约间觉得施绾云的声音似不如幼时柔和。 但两人许久未见,林梦秋本就与她不熟,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多年前,只是疑惑了片刻又自顾自的紧张起来。 「施姑娘请坐,世子妃方才还醒着,这会大约是又犯困了,世子妃得老太妃的重用,府上的事样样都离不得她,自然就会多操劳些,还请施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王妈妈真是一心一意为了林梦秋,话里话外都是为她撑场子,生怕她在旧友面前落了下乘。 而施姑娘也只是淡淡的嗯了声,「我与梦媛关系好,她既是病了,我说什么都得来探望一二的。」 「那施姑娘且等等,老奴去瞧瞧世子妃醒了没有。」 话音落下,王妈妈就走到了床畔,放轻了声音道:「世子妃,施姑娘来了。」 第8章 林梦秋的手指紧紧的捏着锦被,浑身僵硬,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两声,「我这模样难看的很,还是不见她的好。」 王妈妈就懂了,世子妃这是好面子呢,生怕自己面容憔悴的样子被施姑娘瞧见了。 也是,别说是世子妃了,便是老太妃这个年纪,也时刻在意自己的容貌。 「那老奴将幔帘放下,也免得过了病气给施姑娘。」 见床畔的轻纱缓缓落下,给内外的人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林梦秋不安的心这才好了些,幔帘倒是个好主意。 施绾云被请了进来,她好奇的朝内打量了两眼,才在林梦秋床前的锦凳上坐下。 「苏州一别许久未见,媛姐姐近来可好?」 林梦秋缩在锦被中,只留一双眼朝外看,隔了幔帘后,只能看到外头人的轮廓,具体的五官有些看不清楚,想来从外看里面也是如此。 但她还是不敢把脑袋伸出来,依旧是掩着半张脸,连着咳了好几声,压低了声音学着林梦媛的样子,闷声道:「一切都好,劳妹妹挂心了。」 外头的人明显的顿了顿,而后又道:「此次登门拜访,我特意带了媛姐姐喜欢的荷花酥和莲子糖,可惜姐姐病了,那就只好等病好些了再吃。」 林梦秋紧张的很,根本没听清她说带了什么,轻声道了句多谢。 等躺了会才后知后觉,什么荷花酥莲子糖,这些吃的林梦媛根本就不喜欢,她牢记着嬷嬷的教诲,所有需要张大嘴咬有碍观瞻的吃食,不论多好吃统统不吃。 喜欢荷花酥和莲子糖的明明就是她。 施绾云与林梦媛好的就跟亲姐妹一般,怎么可能会记错两人的喜好,林梦秋糊涂的脑子突然有些清醒起来。 外头的施姑娘见她没有反应,又喝了口茶,就起身要告辞了:「媛姐姐既是病了,不宜久坐,还是用了药歇一歇的好,那我便先回去了,待姐姐好些我再登门。」 就在她起身的同时,床榻上的林梦秋伸手掀开了幔帘,急迫的道了声:「且慢。」 而后对上了外头那位施姑娘,只见她一身红衣,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没有珠花也没有步摇,只有简单的玉钗和发带,五官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些许锋利。 她们姐妹长得有七分相像,但穿着和说话习惯完全不同。 这哪是施绾云,分明便是她多年未见的好友,施家二姑娘施绾舒。 林梦秋就像是做梦一般,紧紧的拉着好友的手,眼眶都有些红了,王妈妈见林梦秋好转,两人似有话说,赶紧带着屋内下人都退了出去。 等只剩下她们两人后,林梦秋才破涕为笑,「怎么来的会是你,小舒,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吓死了,方才心都要跳出来了。」 施绾舒方才装了一回大家闺秀,浑身都不自在,见没人了赶紧舒展了一下手脚。 「你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啊?你还吓死,我都快累死,这千金大小姐真不是人当的,笑不露齿声音不能过响,走路也跟龟爬似的,我施绾舒那是马上驰骋的人,为了你,硬是把半刻钟的路走了半个时辰,你说吧,怎么补偿我。」 是她,果真是她。 林梦秋忍不住的扑进了她的怀里,把眼泪全擦在她身上,抱着她撒着娇,就和小的时候一样。 她还记得幼时,施绾舒嘴馋溜去小厨房偷荷花酥,林梦秋就为她望风,等拿到荷花酥一人一半,被宋氏发现后,一人打了一顿手板子。 她还记得当时施绾舒是怎么说来着,「不是小秋的错,是我逼她跟我逃学偷吃的,要打就打我。」 最后手板子没躲掉,还被罚了抄文章,但两人就是从那之后成了好友。 「好好好,补偿补偿,你想要什么都补给你。」林梦秋是这么说的,但依旧是抱着她不撒手。 「你这个爱哭的毛病怎么改不了,从小哭到大,我可就这一身裙子,过两日进宫还得穿,你给我哭脏了,可得赔我。」 听到这句,林梦秋才好奇的松开了她,「进宫?为何要进宫啊?」 「还不是那什么太子要娶妃,我和大姐全都要进宫相看,能有好几十个姑娘家呢,你说他相看的过来吗?而且我听说那太子是个病秧子,连我都打不过的人,我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林梦秋:??? 「小舒,你冷静点,那是我夫君的表兄,打不得!」 「那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与他交手了,但你得和我说说,为何嫁进王府的人突然变成了你,是不是你姐姐逼你的?」 施绾舒从小就不喜欢林梦媛,不仅是因为性格不同,而是她觉得林梦媛这人不够真实,与人相处时又太过装腔作势,眼高于顶。 明明她很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却要装作不在意,一副高高在上与其他人不同的模样,若是与她比起来,施绾舒甚至更喜欢自家大姐。 第9章 至少自家大姐很真实,喜欢就是喜欢,想要就是想要,从不遮掩。 「她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 「你别怕,若真是你姐姐和你母亲逼你的,你只管说,我如今都能与我兄长打成平手,一个打十个不是问题,而且我祖父还为我准备了跟班,便是带你逃出南阳王府也不在话下。」 施绾舒来前见到了传说中的沈彻,她自认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前两年甚至还女扮男装偷偷溜进过兄长大营,单挑过营内十大高手。 不管是父兄还是祖父她都没有怕的,唯一的弱点就是她母亲哭,那女人哭起来实在是让人头疼。 这次进宫她本来也是不愿意的,都已经收拾了行囊准备溜去军营找大哥,没想到被她给逮着了,便是被她哭的心烦了,才不得不同意进宫。 可今日在沈彻面前,她却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让人无处可逃。 如此凶戾之人,思来想去,定是林梦媛不肯嫁,这才逼着林梦秋同意替嫁。 林梦秋哭笑不得,而且她知道施绾舒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生怕她真的以为自己受了委屈,要将事情闹大,到时可就无法收场了。 只能将实情告诉了她,这个藏在自己心底,就连红杏都没说过的秘密,竟然在施绾舒的面前自然的说了出来。 当然,林梦秋也没有细说,只是说年少时曾经遇险,九死一生时被沈彻所救,故而林梦媛自尽不愿嫁时,是她主动的提出愿意替嫁。 林梦秋从来没有怀疑过两人的友谊,但当年她所遭遇的事太过沉重,不是她们这个年纪所能承受的,与其多个人跟着担忧,还是不牵累施绾舒的好。 可现在她已经离开了林家,有了施展的空间,她的手里有嫁妆和手下也有底气,如今就等一个机会,找到当年的真凶,有些事情也就不必瞒着施绾舒了。 「林梦秋,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还瞒了这么多年,我就说你当时怎么哪哪都瞧着不对劲,原来是这样,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她居然明目张胆的喊她林梦秋! 施绾舒的声音响亮,虽然屋内没有别人在,王妈妈也带着下人退出去了,林梦秋还得吓得一身冷汗,瞪大了眼,赶紧捂住她的嘴,拉着她坐下。 「嘘,小声些!这在王府呢,小心被人听见了。」 施绾舒这才放轻了声音,明明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两人,却用蚊虫般的声音咬着耳朵。 这么说起来,很多事情就能想通了,难怪今日她姐姐听闻林梦媛病了,就回了话说下次再登门,沈彻却在府外拦住了要去骑马的她,只说要带她去见林梦秋。 不仅是去南阳王府见,还是要扮成她大姐去见。 施绾舒是什么性子,对这种突然出现拦路的人根本不放在心上,扭头就要走,却被沈彻给拦下了,不知怎么的还动气了手来,抽出了自己的九节鞭。 甚至大言不惭的对沈彻道:「你坐着我站着,我不占人便宜的,我先让你几招。」 可没想到,几招下来,她不仅输给了个坐着的人,还输得异常惨烈,当他那柄未出鞘的剑抵在她脖颈上时,她感觉到了从未有的恐慌。 施绾舒是个信奉武力说话以及十分守信的人,虽然觉得这件事非常离谱,可沈彻打赢了她,而且又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见到林梦秋,她才不得不应下了。 谁能想到,真的见到了林梦秋。 「林梦秋,你可真行啊!我还当你是被欺负了呢,没想到你如此有主见,只是这看人的眼光,还是差了些。」 她虽然喜欢强者,但这沈彻看着也太冷冰冰了,她胆子这么大的人和他一块连话都不敢说,林梦秋这种软绵绵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忍受和他待在一起的?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她被迫的可能性多。 林梦秋紧张的环顾四周,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施绾舒不仅又喊了她名字,而且最让她生气的点是,她说了沈彻的坏话。 「你再这么乱说话,我可什么都不和你说了。」 施绾舒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再三的发誓不管听了什么,都不再大惊小怪了,林梦秋才重新和她说话。 「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瞧着凶狠了些,行事作风果决了点,外头的名声差了点,我这也是怕你被人欺负嘛。」 林梦秋知道她心思单纯,故而也不是真的与她生气,只是她得把态度摆清楚,一个是她爱的人,一个是她的好友,她当然是不希望施绾舒误会沈彻。 「你只叫所有人都说他不好,可有见他出来说过别人一句吗?」1 「他只是看着面冷,实际是个心肠再软不过的人,也从未伤过无辜之人,而且他对我极好,你别担心了。」 施绾舒平时和兄长小弟们混的多了,成天接触的也都是打打杀杀的事情,根本就不懂情爱,但她能感觉到林梦秋提起沈彻时,浑身透露出的欢喜。 第10章 这是不管如何都装不出来的,其实有一点她没说。 沈彻虽然看着凶狠暴戾,可他能为林梦秋细致的谋划,甚至查到她和林梦秋的关系,找到她,让她出现来解围。 光是这份心思,便足以说明他的看重和喜欢。 在知道他们两的事情之前,她甚至觉得情爱这事好生麻烦,反正她的爹娘也时常吵架,她等年岁到了,随便找个打得过她,敢娶她的人嫁了便是。 成亲后,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岂不是美哉。 可今日看见林梦秋如此袒护一个人,如此满眼带着亮光的爱慕着一个人,她又升起了几分期待来。 好似,能有个她喜欢的人,也是件不错的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好了好了,是我听信传言未了解真相就乱说,我已经知道他对你好了,别用一副我干了坏事的样子看着我,你放心,我的嘴巴可严实着呢,谁都别想从我嘴里撬出秘密,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之后,林梦秋就知道了她这两年都做了些什么,她也知道了林梦秋并没有受委屈。 话了时,施绾舒还有些好奇:「你方才提起的太子,他是个什么样子的。」 林梦秋便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太子的事都说了,但她记得前世太子病逝之前,都没有娶妃,或许这次的相看,也会无疾而终吧。 而且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太子的病是在明年春日发作的,他的身子一向不好,病后也是众太医齐上阵,可最后依旧没能保住他的性命。 自那以后,皇后也病倒了,沈彻大约也是从太子病逝后,变得越发沉默凶戾,在朝中频频树敌。 思及此,林梦秋也忍不住的皱了眉,难道太子的死并不是简单的生病?若是想改变前世的一切,便得从根源开始找起。 她也不知道舒嫔的事,算不算是改变了命数,她只知道,目前最要紧的便是要保住太子。 「那照你说的,太子还是个大智若愚的人咯,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聪明人,我都已经如此笨了,来个聪明的,岂不是要被他耍的团团转。」 缘分的事情,林梦秋也不好插手,但按她的私心来说,明知太子前世会出事,还是不希望好友牵扯其中的。 既然是施绾舒自己无意,便也省得她在担心太子之余,还要分心来顾虑她。 「不过,我母亲与大姐却好似很喜欢他,我昨日还听见她们在准备衣服首饰,瞧我大姐那志在必得的样子,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要进宫做太子妃了呢。」 说着施绾舒就捂着嘴偷笑了起来,原因无他,施家大姑娘长相并不出挑,长得像施大人,身姿丰满圆润,有大家风范,适合做当家主母,却算不得美人。 反倒是施绾舒,既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又有其父亲勇武与气魄,穿着红衣一颦一笑,简直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是种张扬又浓郁的美。 施绾云平时自信也就算了,这可是要去选妃的,她还如此自信,岂不是惹人笑话了。 「你也别总是与你大姐姐较劲,她的心地不算坏,顶多就是与你性格不同。」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林梦秋还是不舍得她走,就留了她用午膳,饭后还真为施绾舒挑了两身衣裙,待她要走时,老太妃更是让陈悦瑶送来了好些礼物。 而后又约了下回何时见面,她才依依不舍的送着施绾舒离开。 这人啊就是不能咒自己,她刚对外装病,竟然就真的腹疼起来,一算日子才想起来,是癸水来了。 这回也不必装了,而是真的白着脸靠在了榻上,浑身软绵绵的哪哪都不舒服。 沈彻今日并未说过何时回来,而且他如此忙,还为她特意去找了施绾舒,光是想着,林梦秋便觉得甜蜜又愧疚。 勉强的用了些许晚膳,喝了糖水稍微没那么腹疼了,想着沈彻还未回来,便盘膝坐在炕上,拿出了小簿子,翻过前几页细细翻看,回忆自己有没有漏下的前世细节。 而后找到最新一页,开始写下今日之事。 五月初八晴 又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一日,这还得多亏了夫君足智多谋,不仅瞒过了众人,还能见到小舒,真是心想事成的一天,当然如果没有这癸水就更快活了。 小舒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而且还带来了我最喜欢的荷花酥和莲子糖,我得少吃点,给夫君也留些。 不知道夫君今日还会不会早回来,办差是否顺利,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有些想夫君了。 太子表哥要娶妃,真是有些好奇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也不知道以小舒的脾气会不会真和太子动气,到时场面定是很热闹,若是能有机会进宫看看那就好了。 林梦秋写到此处,就忍不住的托着下巴开始回忆,太子到底为何会病逝。 第11章 可思索一番,却只记得太子出事,那段日子全京城都是人心惶惶的,就连父亲看着也愁容满面,对了,好似她有一回路过母亲的房外,听见父亲说了一句可能是毒,却无证据的话。 当时林梦媛已经嫁到了王府,太子和皇后连着出事,父亲这是为了让母亲不要太过担忧。 难道真是毒吗?林梦秋头次如此的懊恼,若是前世能多关注些朝中时局,也就不会如此被动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想要多帮帮沈彻,太子若是能不死,可能很多事情就会不同了。 也不知道他们上次遇伏的事,沈彻有没有查到眉目,或许想要害沈彻的和害太子的会是同一人…… 林梦秋回过神来,也没了心思,又在簿子上写了几笔,正打算要收起去洗漱休息,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动静。 便是不去看,她也知道,是沈彻回来了。 他边往里进来,边好奇的看她:「在写什么?」 怎么今日这么早回来!她从来没有反应的如此快过,眨眼间就将小簿子合上压在了账簿的下面,慌乱的转过身想要挡住桌上的东西。 而后要去穿鞋下榻,就被沈彻给拦了,「刚刚看红杏准备了糖水就知道是你腹疼,下来做什么,好好坐着。」 他的眼尖,自然发现了林梦秋的小动作,而且也看到了账簿下面好似是压了本什么东西,但因为她的动作太快,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那是什么,只能猜测是本浅黄色的簿子。 至于具体是什么,又写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他其实是个没什么探究欲的人,尤其是别人的隐私,他根本就没有兴致知晓。 可若这个人是林梦秋那就不同了,她又有什么事瞒着他? 林梦秋慌乱极了,沈彻虽然已经知道她是林梦秋,但小簿子里藏了太多她的小秘密,她的情窦初开,她的胡言乱语,这是绝对不能被人看见的东西。 尤其是不能给沈彻看到。 「夫君,你怎么回来了?用过晚膳了吗,我让红杏去厨房瞧瞧。」林梦秋脸色有些白,鼻尖都挂着细汗,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沈彻见她脸色这么差,也没空去管她在藏什么东西了,靠近长榻后,将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娴熟的为她揉着。 「别瞎忙活了,乖乖坐着别动,我已经用过晚膳,糖水喝了吗?汤婆子怎么没准备。」 这是他第三次碰上她来癸水,头次时两人还未心意相通,以为她是撒娇做戏,但也忍不住的让人准备了糖水。 第二次是在回京的路上,沈彻是头次知道癸水疼起来会如此凶险。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在大夫那学了如此照料癸水期间的女子。 林梦秋时刻注意着桌上的簿子,又要分神在沈彻身上,额头的汗还在不停地往下流。 「知道你怕热,但这几日也得忍一忍,不能用冰,晚上我抱着你睡,就不会这么热了。」说着将她额头的汗拭去。 沈彻身上凉,既不怕冷也不怕热,按理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天然冰山,可有的人手脚不听话,每回到了最后,再凉冰冰的身子也会变热。 林梦秋被他沈彻这么揉着,还真是放松了许多,乖乖的靠着答应着他说好。 等看着她把糖水喝完,面色没那么难看了,沈彻才松开手掌,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了炕桌上。 「方才在做什么?如此的入迷,连我进来了都没发现。」 「没,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在看账簿,东西堆积的有些多,一时看的没了头绪,这才没注意夫君回来了。」 这话骗三岁孩童还差不多,沈彻自然是不信的,但见她紧张的开始扯衣袖,好好的衣袖被她无意识的凝皱,就不舍得逼问她了。 反正两人之间也没什么秘密,以她的性子,有事早晚都会憋不住,主动与他说的。 「若是没头绪就放一边,明日我让人来帮你,绝没有因为这个害得你头疼的道理。」 林梦秋也没骗人,确实账簿又多又乱,再加事情也多,这才会毫无头绪,见沈彻并未怀疑,她才偷偷的松了口气。 赶紧继续转移话题:「我让下人去准备热水,这会先替夫君更衣。」 沈彻嗯了声,而后转着轮椅往卧房内走,林梦秋手上动作极快,他一转身,就把小簿子塞回了炕下的柜子里,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紧接着也未停顿,就快步的跟了上去。 等沈彻换好里衣再出来时,就发现账簿下的东西已经不见了,挑了挑眉露了个浅笑。 平时也不见她如此机敏,还真是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他的身上了,真不知该夸她还是笑话她好。 沐浴梳洗过后,两人才剪了烛心躺上了床。 不用沈彻说,林梦秋就掀开被子钻进了他的怀里,没有冰山的日子实在是太过煎熬了,她得离他近点才行,全靠他续命了。 第12章 两人这会都没什么睡意,而且也难得沈彻不能胡作非为,就靠在一块说话。 「夫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案子已经有眉目了?」 「有了,捕猎便是如此,不能一直逼得太久,需要松紧得当,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一击即中。」 「夫君真是厉害,那应当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我也能每日见着夫君了。」 林梦秋听不懂这么高深的东西,只要明白已经有眉目就够了,说着就感觉到小腹又是一阵抽疼,但刚觉得疼,沈彻的手掌就覆上开始揉着。 想着她不舒服,就与她说些开心的,以此来分散她的疼痛,「今日可是一切顺利?」 「很顺利,还和小舒说了好久的话,只是夫君也不提早和我说一声,害得我担惊受怕了许久。」 「说了不就没惊喜了。」 确实是个好大的惊喜,「对了,我听小舒说,太子表兄要选妃了,她也要进宫。」 「嗯,他的年岁也不小了,早就该选妃,只不过被他自己一拖再拖,终于拖到姨母的耐心耗尽了。」 比起太子的婚事来说,她更关心太子的身体,就状若无意的关心道:「之前好似看太子咳嗽,也不知道好些没有。」 「别担心,他但凡咳一声,太医院上下都要跟着抖三抖,早就没事了,不过是他自己拖着不肯好。」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会有人拖着病不好的吗? 而且照沈彻的说法,太子的身体有很多人关注着,又怎么会突然出事呢,这其中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林梦秋也不敢问的太多,生怕被沈彻察觉出来,只能问了两句和选妃有关的事。 「这么关心姓施的?」 沈彻这是误会了,以为今日施绾舒来,说了些什么,才让她如此的关注,便随口的问了句。 林梦秋正愁没理由,听沈彻这么说,便顺着他的话点头说是。 「想知道也简单,正好你回京之后还未进过宫,明日递个帖子进宫,想必娘娘也想找人说说这事,你便去陪陪她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没准她还能从中知道些什么线索。两人亲密的说着话,林梦秋被他揉的舒服,就有些困了,脑袋在他肩上蹭了蹭,他的体温比她低,抱着正合适。 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沈彻却是还没睡意,轻柔的拢着她,将人搂进怀中,想着沈景安的事,也有些没头绪。 但再过两日,他这边就能收网了。 只是,林梦秋瞒了他什么事,那一闪而过的簿子里,又藏了什么秘密呢? 第二日,还不等林梦秋往宫内送帖子,皇后娘娘便先派人来召她进宫了…… 曹皇后原是召林梦秋当日进宫,但听闻她身体不适,这才改了日子,恰好与宴请闺秀们是同一日。 就在林梦秋为担心会不会撞上施家大姑娘时,就收到了小舒的信笺,说是施绾云不慎外出时摔了一跤,腿受了伤,虽说没什么大碍,但腿脚不便也没办法进宫了。 这一跤简直将她的燃眉之急给摔解了,不免让林梦秋有些怀疑,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谁都不摔,偏偏摔的是施绾云。 可小舒和沈彻都不承认,她也只能当做是巧合,除了施家,京中无往来过的人家,也就没人会认出她来了,可以安心的准备进宫。 过了月事的前几日,林梦秋身上也没那么疼了,进宫那日早早的梳洗更衣,换了件略微华贵的牡丹红纹正装,先去春熙堂给老太妃请过安后,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看着林梦秋出了院子,陈悦瑶陪着老太妃捡佛米抄经书,回想起她身着绫罗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 奶娘让陈悦瑶听陈氏的话,可她对这位只见过几面的表姑母没什么感情,也觉得她的眼界太低,既然当初是她自愿嫁入王府为继室,就不该再存些不好的心思。 不管如何,王府比那处处冷眼势力,吃人不见骨头的陈家要好的太多,她又能管家,又是主子,太过贪心的去求别的,实在是有些糊涂。 要她说,就该抱紧老太妃的大腿,讨好世子妃以及世子,在王府享受不好吗?故而她总是下意识的想要讨好林梦秋。 就连那被外界传的凶神恶煞的世子,她也只是害怕,但更多的是想要讨好他,希望得到他的认可,以后才能留下不被赶走。 直到那日,她去替老太妃给施姑娘送礼,不巧的是她们两人正在房中叙旧。 王妈妈说要叩门进去,陈悦瑶赶紧拦下,只说她不急,不要耽误了她们谈话。 王妈妈只好让她到侧间坐着歇会,陈悦瑶又是浅笑着摇头,方才进院她可是都瞧见了,外头皆是手握兵刃的侍卫,这个院子虽然瞧着不大,却别有洞天,甚至比春熙堂还要精妙。 第13章 这样的地方,没有得到林梦秋的首肯,她不敢乱动,「还是不了,我为老祖宗送东西,不敢误了老祖宗的大事。」 外头的日头有些晒,陈悦瑶就傻愣愣的站在廊下,还是王妈妈拉着她到了阴凉处躲避,她晒发红的脸才好些,而手里捧着的木托盘却是怎么都不肯放下。 王妈妈见她如此小心谨慎,也就不再劝了,让小丫鬟为她搬了把椅子,自己躲回了侧间去避暑气。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隐约的听到了房中传来的声音,因为说话声时响时弱,她并没能听全里面说了什么。 但唯一能听清的是,声音应是房中那位施姑娘的,好似喊了世子妃林梦秋。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毕竟隔得远。直到后来又听到了一次,这回她听得真切,绝对没有错。 就是喊得林梦秋。 可世子妃明明就是林家的嫡长女,林梦媛,怎么突然又变成了林梦秋,林梦秋又是谁? 等到房门被打开,陈悦瑶心跳如鼓擂,甚至不敢看林梦秋一眼,恭敬的将礼物转交后,便逃也似的回了春熙堂。 至于这个秘密,她谁都没有说过。 「瑶丫头,这是怎么了,昨夜没有睡好?」老太妃已经捡完佛米,习惯性的将东西递给了身边的陈悦瑶,可许久没人接过,回头一看,才发现小丫头正在发愣。 陈悦瑶进府后,一向乖巧懂事,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老太妃很善解人意的关心着她,看她脸色不大好,还让她回去歇歇。 「我没事,只是想起过几日是母亲的寿辰,想着要不要送双亲手做的鞋袜回去。」 老太妃闻言拍了拍她的手,「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到时你一同回家住两日。」 陈悦瑶赶紧摇头说不必了,若是被母亲知道,为了给她过寿自己而离开了王府,母亲定是会生气的。 她打起精神不再胡思乱想,而后陪着老太妃用膳听话本,等到午膳时,听老太妃问丫鬟世子妃何时回来,就装作无意的陪着夸起了世子妃。 「梦媛是个顶好的,你看她不仅要照顾彻儿,还将府上之事也料理的如此好,真是老天开眼,给彻儿送了个如此好的媳妇。」 「世子妃样样都好,只是悦瑶有些奇怪,来了这么久,好似从未见林家有人上门走动。」 说到这一点,老太妃也不怎么高兴,林家确实是小门小户没什么规矩,喜事之后便是节气也很少走动,她给足了面子每次都送礼过去,得到的也只有简单的回礼。 「真不知道这亲家是如何养出梦媛这般乖巧的女儿来的。」 「老祖宗也别放在心上,听闻世子妃母家并非京中人,许是规矩不如京中全乎,对了,世子妃不是还有个妹妹吗,好似也不见来往。」 「是有个妹妹,我记得是叫梦秋吧,之前听梦媛提起过,说是进京就病了,送回苏州外祖家养病了,倒是没机会见面,想来也是个好孩子。」 陈悦瑶心中不禁咯噔了一声,真叫林梦秋,而且还这般的巧,人不在京中,这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 那边,林梦秋已经坐着马车到了宫门外,马车软轿边随处可见穿着华丽衣裙的小姑娘,一看便知都是今日来赴宴的。 见她下了马车,众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看了过来,在看到她的容貌时,都有些惊艳,不仅在想这是谁,甚至其中还有些猜测和不善的目光。 但好在她刚下马车没多久,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便匆匆赶来,恭敬的上前给她行礼,引着她往坤宁宫去。 这是林梦秋第二次进宫,已经没了头次的慌乱,可依旧是眼观鼻鼻观心,规矩的跟在太监身后,偶尔用眼尾的余光打量着这座威严华贵的皇宫。 等到了坤宁宫,曹皇后早在等着她了。 上次来时,她闻到了佛香,觉得有些奇怪,此次进殿她就注意了下,还是有佛香,不知娘娘是否在偏殿设了佛龛,味道不重,有股淡淡的檀香。 可她有次无意间的问了沈彻,他也说娘娘并不信佛,那这若有似无的香味是从何而来的呢? 林梦秋迟疑了片刻,才跟着宫女进了殿。 或许是有喜事,曹皇后的脸色相较上次看,多了些喜色,也更红润,见她进殿,笑眯眯的让人赐座。 「方才在宫门外你可瞧见了?有没有哪家姑娘让你印象深刻的?」 刚刚不过是一瞥,那些闺秀没一个是她认识的,大约是误以为她也是来赴宴的,瞧着她的眼神也多不善,自然没有仔细打量。 听到皇后问起,就笑着摇头,「姨母的眼光好,今日前来赴宴的姑娘们,各个都美若天仙,梦媛看花了眼,实在是说不出哪个最好。」 「本宫就说你最贴心讨喜,若是本宫也能有个女儿该有多好。」曹皇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暗淡,但又很快的说起了别的。 第14章 「我们瞧着好可没用,得景安看了喜欢才行,他这人啊实在是不叫人省心。」 沈景安比沈彻要大两岁,今年二十有二,确实,在他这个年纪本朝大多数男子都已成家立业,不过他是太子慎重些也是正常的。 「太子文韬武略,又能为陛下处理朝政,自然就疏忽了儿女情长,姨母放心,想必很快就会开花结果的。」 林梦秋陪着曹皇后说着话,转眼间那些闺秀们已入了宫门,到了设宴的御花园,宫女来通禀后,林梦秋便跟着一道往御花园去。 这还是她头次进御花园,此处融合了南北派系风格的精华,筑造了此院,确实独特又秀美,此次的宴席便设在御花园中的毓秀阁,闺秀们这会已在阁中赏花赏景。 「皇后娘娘驾到。」 闺秀们纷纷起身向她行礼,「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看到林梦秋被提前接进宫,她们便已知晓她的身份不一般,这会哪里还敢有不善,皆是艳羡的看着她。 只是这眼神中,有一人不同,她的眼里透着些许的同情与不屑。 便是人群为首的,一身穿淡黄色襦裙的小姑娘,明眸皓齿,长相出挑,可以说是此次闺秀中的佼佼者,但为人如何林梦秋就不敢下定义了。 林梦秋在屋内环顾一圈,才看到缩在角落里的施绾舒,她身上穿着的是林梦秋那日送她的衣裙,是件淡粉色的裙衫,若不是林梦秋送她,只怕施绾舒这辈子都不可能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可穿在她的身上,却有种意外的美感,即便是缩在角落里也能让人一眼看到。 若说出彩,今日在这的,便是施绾舒和那黄裙女子了。 刚这么想着,曹皇后也看到了那位黄裙女子,笑着让她起身说话。 「臣女罗珊珊见过娘娘。」 罗珊珊这个名字林梦秋不熟,但她的祖父很是有名,曾是两任帝师,其父又任内阁辅臣,几位兄长也都在朝中当官,可谓是名门望族。 「本宫记得上回见时,你还是这么小,没想到如今都出落的如此标致了,快到本宫身边来。」 罗珊珊身姿款款的上前,乖顺温柔的倚着皇后,说着体己话。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后很是中意罗珊珊,她们进宫不过是来当陪衬的。 可是能进宫在皇后面前露露脸,便是选不上太子妃,那还有二皇子和三皇子未曾选妃呢,谁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即便只是陪衬她们也愿意。 这会更是争先恐后的想要在皇后跟前留个眼熟,唯有坐在角落里的施绾舒正在吃着盘中的糕点,好似屋内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 其他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坐着,唯有她,不仅吃了糕点还喝着茶。 林梦秋都忍不住的为她捏着汗,唯恐皇后会注意到她,但不得不说,施绾舒的运气是真的好,竟然真的将碟中糕点都吃完,也没人关注到她。 反倒是林梦秋白担心了一阵,有些怒其不争又忍不住的想笑,施绾舒的天性如此,深宫内苑或许并不适合她,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林梦秋注意到,阁楼拉了竹帘,后头好似有个模糊的身影,大约便是太子了,等竹帘后的人坐下。 皇后才点了点头,宫女们便开始摆桌设宴,一人面前一张小几,从凉菜点心到山珍海味,样样皆是精致美味,符合这个赏花宴的主题。 只可惜,皇后娘娘在上首端坐,闺秀们各个都是品个味道便放下了筷子,偌大的毓秀阁,二十多位闺秀同时用膳,居然连碗筷碰触的声音都鲜少响起。 唯有林梦秋和施绾舒不在意,不愿辜负了美食,吃得很是尽兴。 偶尔隔着人海对视一眼,都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亮晶晶的光。 等到皇后搁筷时,众人也齐刷刷的放下了筷子,便是林梦秋再恋恋不舍,也只能跟着停下了动作。 「你们都还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让你们苦坐着陪本宫也实在是无趣,不如便以赏花为题,可作画也可写诗,最后选出一副最好的作品,本宫以这凤钗为彩头。」 皇后随意的摘下了发髻间的那支凤钗,上头镶以点翠,凤鸟的头上还顶着一枚东珠,光是看着便华彩万分。 顿时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这可不仅仅是赏赐,更多的是荣光,能被皇后娘娘所看重的荣誉。 若是得了这凤钗,即便没能成了这门亲事,也能得个好名声,出宫后想要说门好亲事也容易的多。 就连罗珊珊也是一副很感兴趣,志在必得的样子。 曹皇后让宫女们准备了笔墨纸砚,还让罗珊珊帮衬,带着众人出了毓秀阁,分散在御花园的各个阴凉处,写诗画画好不热闹。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园中,林梦秋才有机会和施绾舒说上话,「你怎么还躲在这,我记得你的画不错,如此谦让可不是你的性子。」 第15章 「我压根就不想进宫,你让我去与人争这个做什么?到时候真抢了那花孔雀的风头,可是要被人恨死的。」 林梦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花孔雀说的是罗珊珊。 方才还不觉得,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像是这么一回事,没忍住便笑出了声。 那边皇后也注意到了她们两,「梦媛,你身边这是哪家的姑娘,之前本宫怎么不曾见过,小姑娘真是精神又好看。」 「臣女施绾舒叩见娘娘。」 听到姓施,皇后便想起来了,笑着道:「是施大将军的孙女吧,难怪瞧着如此灵气。」 皇后明显对施绾舒不如对罗珊珊那般欢喜,知道她们在苏州时便相识,也就不拘着她们,「园中景致好,你们不必在这陪着我,也去逛逛吧。」 林梦秋有些迟疑,但皇后连着说了两遍,她才答应下来,两人从毓秀阁出来,上了假山上的石亭。 此处是御花园中最高点,能够俯瞰御花园中的景色,实在是最佳的观赏处。 她们两的休闲自在,与园中香汗淋漓的闺秀们全然不同,正在舒服的吹着风赏着景,施绾舒却突然拉住了林梦秋的袖子。 指着与御花园相挨着的另一处园子,垂柳下的池塘边,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正在步步紧逼着另外一个女子。 便是林梦秋看到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坐视不管,更何况是以女侠自居的施绾舒。 「好啊,居然有人敢在皇宫欺负弱女子,我非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施绾舒心急,又见不得不平事,带着林梦秋就从假山后面的小路下去,直接通向了园子。 若今日是跟别人一道,林梦秋肯定会去喊人,但她身边的可是能与十大高手过招的施绾舒,为了那姑娘的名节着想,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要你跟了小爷,以后还不是穿金戴银?不比在这宫内伺候人舒服?」 那人的话说的无耻又下流,而且边说还边要动手,被逼的女子憋着一口气,趁其不备狠狠的往他身下踢去,可没想到他早有准备躲开了。 而且瞬间还变了脸,「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真以为那个病秧子能护你一辈子?你在这,他却在那相看美娇娘,也就是你真的信了他的鬼话,他那病鬼能活几时,你早就该跟了我。」 听到那句病秧子,女子彻底的红了眼,不管不顾的朝他踢打,却被他给压制住,女子不欲让他得逞,竟是往后退了两步跳进了荷花池中。 和落水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鞭子的抽打声,而后九节鞭就落在了那人的手臂上,单薄的衣袖应声撕裂,手臂处顿时留下了鲜红的血痕。 等到那男子怒骂着转身,两边的人一对上,林梦秋才忍不住的皱了皱眉。 还真是巧了,竟然又是这败类。 「怎么是你!」 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她进宫时对她出言不逊的小侯爷徐铭杰。 而落水的女子也不是什么闺秀,是太子身边的大宫女苏禾。 徐铭杰挨了鞭子正与施绾舒扭打在一块,并且很快就被单方面抽打的满地打滚,林梦秋也顾不上他,赶紧扑去池边要救人。 但有人比她的动作更快,跳入了池中将苏禾给救了上来。 等到水中人上岸她才看清,竟是该在毓秀阁的沈景安,他脱下湿透了的外袍给苏禾披上,抱着她匆忙的往外去。 不过在路过林梦秋和施绾舒时顿了顿步子,失了往日的气度,哑着嗓子道,「弟妹不必担心,会有人来处理此人,今日之事多谢。」 林梦秋发觉有些不对,沈景安根本不如之前瞧见的那般病弱,他居然能入水救人,还能抱着苏禾走,这半点都不像那个走几步就咳几声的太子。 她的脑子还有些乱,不仅是发现了秘密,更多的是看着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的人不知该怎么办。 那边施绾舒还在不解气的往他身上踩,就被林梦秋给赶紧拉住,徐铭杰怎么说都是小侯爷,这么直接给打晕了,到时候如何交代?以长公主的性格只怕是要闹得天翻地覆。 好在,不等她烦恼太久,太子口中的人出现了。 沈彻转动着轮椅,冷着脸出现在在了两人的面前,第一件事便是,上下的检查了林梦秋身上有没有伤痕。 「夫君,我没出事,有小舒在,根本没人能近身,只是我们打了人,恐怕徐铭杰醒来不会善罢甘休。」 听说她没事,沈彻眼中的寒意才退了些,但通身的戾气却未散,「别怕,万事有我,我自有办法让他不敢找任何人告状。」 徐铭杰是在浑身疼痛中醒来的,他感觉自己哪哪都疼,屋内一片漆黑,也不知道此刻是在哪里。 只能凭着本能的爬起来,可没想到他一动,身边的人也在动,而且还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 第16章 刚想要骂人,怎么会有如此不长眼色的人敢压着他,房门就被推开了,光亮瞬间刺痛着他的眼,也照亮了屋内的情形。 徐铭杰此刻正与一男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姿势暧昧,而那人的手上正握着鞭子,与他身上的鞭痕相吻合。 闯进来的是队侍卫,他们是听说这偏殿好似躲了什么人,误以为是刺客才会冲进来的,可谁能想到会撞到这样的场面。 之前就听闻长公主的小侯爷纨绔风流,府上侍妾众多,却不想他不仅喜欢女子,居然还喜欢男子。 而且还玩得如此开,在宫内就迫不及待的与人躲在此处厮混,甚至还用上了鞭子…… 这真是伤风败俗,不忍直视。 侍卫们瞬间傻眼了,赶紧关上门冲了出去,等到人都出去后,徐铭杰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怒骂着将身边人给踹了下去。 但也已经来不及了,屋外还有这么多看见了那一幕的侍卫。 而与此同时,御花园内赏花宴已到了尾声,林梦秋和施绾舒也偷偷的溜了回去。 曹皇后正要选出最好的一副作品,就有宫女小声的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的诧异和震怒,「竟是有这样的事?」 皇后有事要忙,自然无暇顾及这些闺秀,将作品全都收起,说是过几日再选,每人赏了支金钗。 就连林梦秋,她也顾不上了,让宫女们送众人出宫,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林梦秋算着时辰,应当是徐铭杰的事被发现了,与施绾舒相视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准备出宫。 可刚出御花园,就碰上了在等她的沈彻,林梦秋瞬间就松开了施绾舒的手,朝他奔去。 「小舒,我夫君在等我,你先回去吧。」 施绾舒:…… 很受伤的施绾舒正想要发作,一对上沈彻的眼,瞬间又偃旗息鼓了,说了她句重色轻友,便气鼓鼓的离宫了。 留下林梦秋紧紧的牵着沈彻的手,很是坦然,半点没觉得施绾舒骂的有错,她就是重她夫君的色,有问题吗? 「夫君,我们这是去哪?」 「带你去看看,为何有的人要装病。」 两人到了毓庆宫,殿外守卫森严,见到是沈彻才恭敬的行礼让出路来,畅通的进了内殿。 可刚走近,就见殿外的沈景安的贴身太监正低着头,一看便知是沈景安和苏禾在里面。 林梦秋真是对这个苏禾好奇极了,殿门紧闭,沈景安看着还未与她谈完的样子,两人便转头到书房等他。 虽然她心里抓耳挠腮的想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但这是别人的私事,她又不好意思问,只能睁着一双眼好奇的四处看。 沈彻如今已经将她的小心思摸得透透的了,光是看她大眼睛呲溜转,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东西,轻笑了声,朝她招了招手,两人贴的很近在咬耳朵。 「想知道苏禾的事?」 林梦秋乖乖的点头,而后谨慎的回头看了一圈,在别人的地盘说别人的私事好像有些刺激,等确定了房中无人,才期待的看着沈彻。 「想。」 沈彻的手指不似她的柔软,最是喜欢把玩着她细白的手指,尤其是那粉嫩嫩的指甲,这会便轻轻的摩挲着,拿墨染般的眼,看着她不说话。 林梦秋就懂了,这人又憋着坏心眼呢,可这不在自己家,即便屋中只有他们两,也总觉得有种会被人看见的羞耻感。 她飞快的凑过去,勾着沈彻的脖颈飞快的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还因为紧张咬到了他的唇,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撞。 虽然亲的有些疼,但沈彻依旧心情很好,「这里不方便,先记着起。」 而后拉着她挨着自己坐下,简单讲了苏禾的身世。 「她姓苏,你仔细想想可有印象。」 沈彻这么说,便是这苏家不简单,林梦秋仔细的搜寻与苏家相关的记忆,却想不到朝中有哪位姓苏的重臣,只能摇了摇头。 刚摇头,便感觉到额头被轻轻的点了点,又给了她提示:「圣文皇太后。」 一听这个,林梦秋瞬间就想起来了,圣文皇太后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她陪着先帝上战场打江山,先帝病重时更是代为处理朝政。却一生未留下孩子,抱养了妃嫔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儿子教养长大。 被她所抱养的便是当今圣上,待到先帝驾崩之后,明明就立有太子,却以太子年幼为由继续垂帘听政,就连军政大权也都掌握在她的母家手中。 当时的朝堂便可用‘外戚专权’来形容,而圣文皇太后便姓苏。 苏禾是她嫡亲的侄孙女,因为她膝下无子嗣,深宫内苑孤寂,她便将苏禾带进宫养在了身边,当做亲孙女一般的宠爱。 第17章 苏禾便与沈景安等皇子自小一块长大,甚至一同在南书房读书,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 直到圣文皇太后病逝,成帝亲政,头件事便是要收拾苏家这个外戚。 墙倒众人推,苏家鼎盛自然树敌众多,当时正值西北战事吃紧,苏大将军战败,竟被搜出证据说他通敌卖国,成帝大怒将其下狱问斩。 本是满门皆要抄斩,但成帝刚亲政又收拾了他的兄弟,为了不让臣子们寒心,也是顾念旧情,下旨令男丁充军女眷被罚掖庭。 一夜之间,苏家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跌落泥泽,成了最为卑贱的宫人。 而苏禾这朵曾经要人追捧的富贵花,也成了随便何人都能欺凌的路边草,在掖庭做着最累最苦的活。 沈景安在掖庭找到她时,她险些被宫女推进水中淹死,即便救上来后也不肯见他。 小苏禾两岁便被抱进了宫,每回默默流泪着想家,都是小景安跟在后头安慰的她,从小她便最喜欢跟在小景安后头跑,一口一声景安哥哥。 这些都被圣文皇太后看在眼里,总爱拉着他们两人逗趣,说待将来长大了,就要为他们两人指婚。 可谁能想到,一夜之间颠覆,所有的情浓爱意都成了泡影。 苏禾从小娇养,就连成帝和曹皇后见了她也是千万的宠爱,成帝宫内没有女儿,便说她是那个小公主也不算大话。 而且她一贯性子要强,虽是女子,却读书写字样样都不输南书房的皇子们,家族覆灭后,她的骄傲和自尊注定不愿意面对众人。 尤其是沈景安。 当然不仅是她不愿意见,帝后也不愿意沈景安与苏家人再有往来,即便苏禾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女孩。 那也是沈景安头次忤逆帝后,不吃不喝闭门三日不出,险些病倒,终是逼得帝后点头让他将人带出了掖庭,也逼得苏禾开门见他。 明明是听着别人的故事,林梦秋却比自己经历过还要难过,手指紧紧的揪着沈彻的衣袖,生生给揉皱了都不知。 「苏禾姐姐好可怜。」 她未曾体会过从人上人跌落泥泽的感受,但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明白与至亲之人生死离别的痛苦,尤其是当自己身份低微,所爱之人就在面前,想碰触却又不敢的心情。 她习惯了仰视沈彻,就像琼花与月。 这种心情,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了。 好在这一世,她与沈彻可谓是苦尽甘来,那苏禾和沈景安呢。 苏禾是罪臣之女,即便帝后同意她出了掖庭,也只能是个宫女,沈景安却是太子,两人是万万不可能的。 「太子表兄便是为此才装病的吗?」 为了不想娶亲,所以一拖再拖。 「倒也不全是为此,他年幼时曾被人下过毒,当时众太医束手无策,都以为药石无救了,是苏禾服下了同样的剧毒,以身试药,将命悬一线的人救了回来,从那之后,他便一直如此。」 沈彻还记得,当时沈彻惨白着脸道:「一个命不久长的太子,总不会再碍人眼了。」 他明面上一直装病,既是对自己的保护,但确实有想要拖着的意思。 殿内,苏禾缩在被子里,背对着沈景安一言不发。 沈景安浑身是水,来不及去换洗,脸上满是不安,「我不是有意骗你,只是做戏需做真,便是父皇母后也没人知道我真实的病情。」 苏禾不是气他骗自己,只是在看见他跳下来的时候,又想到了当年,她在掖庭被人推入水中,以为这辈子就如此解脱了。 她是个弱者,虽然对他不舍,但将死时想的却是,终于不必再去面对这一切了。 外人的嘲讽和奚落,亲人的绝望与痛苦,都可以舍弃了。 可沈景安却将她救起,予她新生。 从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两人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他是主她是仆,他是光她是影。 这么多年过去,苏禾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已经遗忘了,却不想它早已变成了一根刺,永远的留在心上,思及会伤,触之会痛。 她从掖庭出来的时候,皇后见过她一面。 「你父兄大权在握之时,便该料到会有这一日,他们做事未留底线,苦的却是家眷。但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知道你的心性,况且你还救过景儿,只要你愿意出宫,本宫允你此生依旧锦绣荣华无病无灾。」 这是在与她谈条件了,想要衣食无忧,那便要出宫要离开沈景安。 明明只要点头就可以的,离开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不正是她所思所想的吗?可一想到沈景安的那双眼,想起与他长大的这些年,她还是摇了头。 即便知道再无可能,也想伴着他,陪着他。 第18章 这个让她痛苦煎熬的地方,有沈景安。 可今日她却突然清醒了,沈景安是太子,她是罪臣之女,更不要说什么翻案了,即便她心里相信,祖父没有叛国,父兄也不曾做错事,但只要陛下在位一日,苏家便永不可能翻案。 她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苏禾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的坐了起来。 她背对着沈景安,开始解衣服上的盘扣,直到里衣褪下,只穿了件肚兜,而后转过了身。 沈景安看着她有片刻的失措,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许的潮红,「苏禾,你这是做什么,把衣服穿上。」 苏禾其实长得极美,只是若想要低调的待在沈景安的身边,便不能太过张扬,她从不打扮,还会涂些暗色的脂粉,但今日落了水,将面容都洗净了。 如出水芙蓉般美得惊人,尤其是那白玉般的肌肤,她的美与林梦秋不同,没有她的绝艳娇妹,是清丽的脱尘,「殿下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苏禾愿意,与其让别人得去,不如殿下。」 沈景安潮红的脸在听见她的话时,顿时变得煞白,甚至横眉怒起,却被她紧紧的抓住了手,拉着往前触碰。 「若不是殿下一次又一次的救奴婢,奴婢应当早就不是完璧了,您是太子是储君您想要什么都可以,奴婢只有这具身子是干净的,如今便奉给殿下,还请殿下能听娘娘的,早日娶妃。」 她的嘴里说着最无所谓的话,却字字戳在沈景安的心上,她是在故意的激怒他。 而且是用糟蹋自己的方法来激怒他。 沈景安忍着怒火扯过身边的被褥,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固定在眼前,「在你心里我沈景安便是这种人?苏禾,你这不是在糟蹋你自己,而是在践踏我的心。」 「我的心意,在十岁那年的寿辰时便许了,此生都不会变。」 沈景安怕她还要做出什么傻事来,真会激得他发疯,便不再多留,让宫女进来伺候她更衣喝药,脚步不停的离开了内殿。 十岁那年的寿辰,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年她才七岁,沈景安生日前两日,她得知母亲重病在床,她却不能出宫,外头在热闹的给沈景安庆生,她就偷偷的在房里流眼泪。 苏禾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宫外,她与这深宫而言不过是个外人,却不得不装作高兴的样子,笑给所有人看。 可这天她不想笑了,只能躲在幔帘后头,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哭,就连哭也是默默的,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却没想到,沈景安竟然掀开了她面前的幔帘,抱住了她。 「阿禾,我找到你了,你别哭,景哥哥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永远永远的保护你。」 她不信祖父通敌,不信父亲结党营私,更不信兄长弄权,但再多的不信,也只能认命。 苏禾趴伏着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缓缓的流下。 她后悔了,当初娘娘问她是否要出宫时,她该答应的。 她高估了自己的心志,更低估了沈景安的喜欢。 ☆☆☆ 沈景安冲出殿门之后,又有些后悔,从小到大,他从没有对苏禾黑过脸,说过一句重话。 他能忍受苏禾对他不理不睬,也能接受她对他克制疏远,唯独不能接受她如此伤害自己。 这哪是在伤她啊,分明是在他的心上捅了许多刀,还刀刀毙命。 他身上还穿着湿透了的衣衫,只能先回西侧间沐浴更衣,再出来时,已经变回了先前那个羸弱的太子。 「苏禾如何了?」沈景安恢复后的第一件事,依旧是喊来伺候的小宫女关心的问道。 「方才太医来过了,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沈景安听说她睡着了,才进屋在屏风处驻足看了眼,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而后走近在床榻边,蹲下轻柔的将她落在额前的发拨到耳后。 她即便是睡着时,也是眉头紧锁,光是瞧着就能知道她这些年心中有多少苦。 沈景安知道她睡着听不见,依旧低声着道,「等我。」 见她睡得安稳,这才出了殿,问了沈彻在哪,寻了过去。 一进屋,就看到沈彻捏着林梦秋的手,两人贴的很近,好似在说些什么悄悄话,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沈彻的脸上似有笑意。 沈景安自认看人一向很准,当初头次见到林梦秋时,他就知道此人喜欢沈彻,看沈彻的眼里是有爱慕的光亮,而且沈彻会栽跟头。 可沈彻不信,还嘴硬,之前说什么来着,林梦秋与他无关。你瞧瞧你瞧瞧,眼前这还是当初雷厉风行,在战场上呵斥风云的沈彻吗?何止是栽跟头,简直就是一头栽进温柔乡出不来了。 沈景安情场不顺,还要在这看对小夫妻情浓意浓的,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实在是忍无可忍,咳了两声。 第19章 屋内的两人这才回过神来,沈彻依旧气定神闲的坐着,丝毫没有被人撞见的尴尬,唯有林梦秋心虚,见到有人来,赶紧羞红着脸站了起来,「见过太子。」 沈景安的一句免礼还没说出口,沈彻已经护短的拉着人坐下了,还拧着眉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不必如此,只当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有人在场,林梦秋就放不开了,哪里还敢和他拉拉扯扯的,拍开他的手,分开距离,红着脸挺直着背脊,规规矩矩的坐着轻声提醒他:「夫君,我们不可这么失礼。」 沈景安虽然是气沈彻,但看林梦秋如此拘束,生怕吓着了她,沈彻又要与他翻脸。 只能呵呵笑着道:「阿彻说的是,都是自家人,弟妹在孤面前不必如此拘束。」 而后让人重新上了茶,谈吐与气度又回到了上次进宫时的模样,完全没了方才那般的失态。 见林梦秋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沈景安才放下了茶盏,「弟妹可是有事不明白?」 「我没有不明白的,表兄装病的意图,方才夫君已经告诉了我,我只是有些好奇,表兄如此装病不累吗?」 而且一装就是这么多年,她演林梦媛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漏洞百出,若她能有太子这个耐心,想必万事可成。 沈景安就抿着唇笑了,沈彻真是什么都与她说,这份信任却是难得。而后回想起为何会装病,累吗?一开始装病是因为尝到了甜头,苏禾会衣不解带的陪着他,看他咳嗽发热,就哪里都不敢去,甚至也不提要出宫了。 后来则是入戏太深,连他自己都信了。 「还有就是,谎言或许能换来一时想要的,但却虚无又短暂,太子表兄若是真心想要留住苏姑娘,或许还是敞开心扉说实话,更有用。」 林梦秋这简直是肺腑之言,她可是吃了说谎的亏,沈彻现在还时不时拿她骗人来与她翻旧账,好话便宜没少占,等下次又拿这个来说事,每回她都只能心虚的任他胡作非为。 沈景安明显的迟疑了下,而后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她怕是恼了孤,不愿与孤说话了。」 他想为苏家翻案,但也如苏禾所说的很难,但不论有多难,他都会去做。 只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一直等着他。 「我倒觉得表兄不必担心这个,苏姐姐定是心中有表兄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他留在宫内,与她而言,最痛苦的莫不过就是留下,面对这个曾经她骄傲过的地方。 而且能为另一个人以身服毒试药的,又能有几人? 沈景安之前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也能料定她与沈彻之情,却终究是当局者迷。 「那便多谢弟妹吉言了。」 沈彻在一旁没有搭话,等到他们两说完苏禾的事,才提起正事来。 他今日之所以会在宫内,并不是巧合,而是跟着徐铭杰进宫的,徐铭杰自以为他行迹掩盖的很好,实际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鱼儿已经入网,也快到了收网的时候。 沈敬宸已经在往京城的方向赶,只需再等到明日。 到底是何人在背后谋划,又是何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很快便要水落石出了。 光是想到这个,就让人兴奋的压抑不住心底嗜血的杀意。 夏日昼长,还未天黑宫门便要落锁,又说了会话,林梦秋就跟着沈彻离开了毓庆宫,回了王府。 或许是知道明日有事情要发生,就连林梦秋都有些睡不着,躺在他怀里翻来覆去的动。 念及她身上不适,又进宫折腾了一趟,定是很累了,原想早些歇息,谁知道她却不安生。 「这是怎么了?一到夜里就爱闹腾,真和八两有些像。」 八两最近迷上了新来的小伙伴,每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兔窝里的半斤,别的也不干,就是围着兔窝转圈,汪汪叫。 可半斤见它就跟老鼠见了猫,把脑袋埋在草堆里只剩个毛茸茸的兔尾巴。 偏偏八两还没感觉到新伙伴对它的害怕,早中晚咬着自己的饭盆过来想要分享自己的美味佳肴。 但半斤看见它张着大口,毫无形象进食的场景,更是吓得乱窜,生怕下一口就要咬在自己身上。 为此林梦秋还教训了八两好几回,可这小笨狗根本听不懂,挨了教训第二日又去。 「夫君怎么又胡说,我哪里像八两了?」 「一样的磨人。」 沈彻埋在她脖间笑了起来,而后顺着她的背脊往下,哑着嗓子在她耳畔道:「让我瞧瞧,小尾巴藏在哪里了。」 他要摸,林梦秋就往后躲,床虽大,可也经不起两个人闹,很快林梦秋就被逼到了角落里,双眼氤氲朦胧,低声着求饶。 第20章 「过来,知道你身上还未好,不碰你。」 沈彻说话做事说一不二,也只有在林梦秋这偶尔会反复,这会也只是轻轻揽着她,两人依偎着,一道闭眼入睡。 屋外月明星稀,偶有雅雀振翅飞过,发出声声低鸣。 此刻的偏殿一角,正站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身披斗篷正在低声的与面前人交代着什么。 「事情都已办妥了?」 「都按着您的意思部署,绝无差池。」 「上次你也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可最后呢?若非本宫谨慎,险些就要被他所怀疑,你的对手是沈彻,再多的谨慎都是应该的。」 「但温柔乡里的沈彻也与之前不同了,他是真的被情爱所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的认定了辛家谋逆,只要明日他带人闯进辛家,这冤枉忠良的罪名可就逃不了了。即便父皇再看重他,也该对他生疑了。」 皎洁的月光漏过天窗,落在两人的脸上,说话的正是平日木讷少言的三皇子沈敬瑜,而他对面所站之人,露出了斗篷下的面容一角。 不是高高在上的曹皇后又是谁,此刻她的脸上有些几近癫狂的狰狞。 「做的好,只要你乖乖的按照本宫所说的去做,你母妃的病,本宫自然会治,待到景安登基,定会许你一个逍遥王,让你与母妃无忧无难。」 沈敬瑜其实不太明白,沈彻明明是皇后的亲外甥,自小宠爱有加不似作假,为何要频频置他于死地? 但这些都不是他能管的,只要他能从中得利,便不枉费他韬光养晦,伏低做小的隐忍了这么些年。 「本宫等你明日的好消息。」 沈彻闯下如此大祸,你真的还能在西北稳坐泰山? 沈弘毅,本宫就等着你来求我。 第二日清早,沈彻刚起身到屏风后穿了外袍,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动静,便往里看,就见林梦秋已经披着外衣朦胧着眼跟着出来了。 「怎么起了。天色尚早,身上不适更该多躺会,府上的事都有人在料理,不急。」 林梦秋也是昨夜睡得不踏实,总觉得心里有事心口直跳,这才难得的起了个大早,没想到能碰上他没走。 「可我想陪你用早膳。」林梦秋看见他便清醒了,穿上绣花鞋,生怕他走了,快步到他身边,拉着他小声的撒着娇。 她刚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鼻音,再加上她一惯软糯的语调,听上去又娇又软,便是百炼钢也被她软成了绕指柔。 沈彻冷厉的眉眼也染上了些许的暖意,眼中带笑,轻柔的握住她的手掌,「担心我?」 虽是被戳穿了心事,但林梦秋也不觉得害臊,自家夫君当然是要担心的,点着头不肯让他走。 他起得早,这会离出门还有段时辰,想着回京之后事忙,确实是许久未能陪她用膳,便让阿四上了她喜欢的早膳。 别人家都是燕窝老鸭汤,唯有林梦秋爱豆浆、灌汤包子,还有红枣馒头,做成小兔子的形状,小小一屉里面有四个,林梦秋的胃口小,只能吃一个半,剩下的全都夹进了沈彻的碗里。 「太甜了,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 沈彻的眉头紧锁,眼睛盯着碗中的小馒头有些发愁,便是让他去审犯人也不见得如此的愁。 「不吃不就浪费了,夫君尝尝嘛。」 林梦秋趁着他说话,夹着直接塞进了沈彻的嘴里。 满口都是红糖和枣子的甜味,不仅甜还软绵绵的,也就是小姑娘才喜欢吃这玩意。 可林梦秋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的问:「好吃吗?」 那句难吃就同小馒头一道吞进了肚子里,轻轻的嗯了一声,果然就见林梦秋高兴了起来,眉眼弯弯像是月牙一般可爱。 让沈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罢了,她昨夜没睡好又要为他担忧,就当是哄哄她吧。 光顾着看她,也不知何时再低头去看,碟子里的那几块全入了他的肚子。 可见古语所云的,‘秀色可餐’,诚不欺汝。 用完早膳,袁立便掐着时辰的出现在门外,林梦秋依依不舍的送着他到院门外。 「夫君,你要平安回来,我在家等你。」 「好。」 沈彻很享受这种有人等着他回家,以及关心他的感觉,他的眼里带着隐隐的笑意。 但身边还有人在,他也不好说什么安抚她的话,正好两人牵着手,被衣袖所遮挡着,便在她掌心轻缓的挠了挠。 就像是羽毛,在她的心上酥酥麻麻的划过。 林梦秋羞的眼睛四下乱瞟,生怕两人这样的小动作会被人发现,她还涨红着脸,就听沈彻一本正经的道:「我记着你昨日答应的话,等我回来。」 第21章 而后松开她的手掌,带着人离开了王府。 与以前的每次上战场一样,却又有不同,以前他能毫无顾虑,可如今,他却有了软肋有了顾虑。 这样的软肋未让他烦扰,反倒心中欢喜,这让他觉得自己是活着的,活得像个正常的人。 王府外,两队锦衣侍卫手握兵刃整装蓄势,见沈彻出来,领头之人恭敬的上前复命。 「世子爷,辛家有动作了。」 沈彻冰冷的眼眸半眯着,勾了勾唇,瞬间那个纵横沙场战无不胜的沈彻又回来了。 「去辛家。」 辛家自从惠妃被关入冷宫之后,便变得门庭冷落起来,贵妃兄长辛大人,也已致仕在家有月余。 上月他为老太太风光的办了寿宴,虽是广邀京中亲朋,可众人都怕惹上事,很默契的送了厚礼,并未亲至。 从那日之后,辛家人便都收敛了性子,甚至连大门都不怎么出,每日便是在府内下下棋喝喝茶。 沈彻带着重兵到辛家门外时,辛大人正在与几个儿子在书房练字,下人连滚带爬的到了门前,「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没长眼吗,没见到我与父亲在练字,什么事如此慌张?」 辛大少爷皱着眉呵斥下人,身边的二少爷笑着接过话,「跑这么快总不能是来抄家的吧,还不快起来回话。」 他不过是句玩笑话,当初惠妃出事,辛大人被贬,家中就像是乌云压顶人人自危,甚至下人间人心惶惶的在传谣言,说是陛下怪罪要抄家问罚。 为此,辛大人还发了雷霆,彻底的整顿了府中人,这个抄家就成了他们自嘲的玩笑话。 听到自家二弟说起,两人对了个眼神,都是轻蔑的一笑,还能有什么比如今更糟糕的坏事呢。 谁能想到,那小厮颤颤巍巍的就道:「南阳王世子带着侍卫将府外包围了,说要进府拿人。」 辛大人手中的笔瞬间滑落,房中的少爷们也都坐不住了,刚才一时图嘴快的二少爷更是恨不得扇自己巴掌,这怎么好的不灵坏的灵呢。 「荒唐,我辛某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沈彻凭什么带兵围我辛府,你们随我出去会会他!」 沈彻已经下了马车,寒着脸坐在轮椅上,身后是执剑的亲卫,辛大人带着儿子们匆匆赶到时,便对上了他冷冰冰的利剑。 「敢问世子一句,我辛家可是犯了何罪,要劳动世子如此大阵仗?」 「何罪?」沈彻冷呵出声,十指交叠在身前,眼里闪过几丝冷意,「辛正德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1,今吾诛之。」 这十二字下来,简直让辛大人一步步的往后退,额上更是冷汗直冒,「你,血口喷人!我辛某人行的端做得正,岂容汝等小儿信口侮辱!」 身边的辛大少爷赶紧的扶住自家父亲,也是横眉怒目的瞪着沈彻,「沈彻,你别以为你仗着皇后与太子,便能在京中横行,我辛家世代清白,如此欺君罔上的大罪,你也敢杜撰。」 若说辛大人一点心思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自家妹妹在宫中为惠妃,又有个能干的二皇子为依仗,对权势的欲望自然也会与日俱增。 但惠妃出事后,他便收起了心思,准备韬光养晦,这十二个字若是他认了,便真是万劫不复。 「是吗?你借寿宴与朝中大臣私下往来,你可否认?」 「我辛家乃世家大族,在京中的亲朋自然众多,家中老太太大寿,我竟是头次知道宴请宾客也能当做是结党营私!」 「那在京中散布太子病重,二皇子乃贤明之主的箴言,你也否认?」 辛大人脚下有些踉跄,这事他也听说了。 前段时间,护国寺突然天降祥瑞,禅师窥得天机得一箴言,竟是说二皇子乃真龙天子,气运可助本朝昌盛。 这样一听便让人起疑的谣言,竟然传的沸沸扬扬,即便是他在府中闭门不出,依旧是传到了他的耳里。 事情自然不是他干的,但大儿子问起要不要让人制止时,他犹豫了,私心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毕竟成帝十分的信赖国师,没准这样的天机会让他改变对二皇子的看法,而且太子确实病弱,若是民心都向着二皇子,他想靠着二皇子起复也不是没有机会。 便没有制止流言,甚至还在其中推了把手。 没想到今日会被沈彻给点破,「你有何证据?」 沈彻抿着唇笑,辛大人如此心虚的回应,与方才中气十足的模样可差得远了,明眼人一听便知有无。 他也不说有没有证据,继续清算他的罪状:「你不仅私藏火器震天雷,还在府内囤积兵刃,辛正德,你还想如何」 「你你你,沈彻!你休得在我辛家门前信口开河,我辛家一门忠烈,绝不容你污蔑忠良,你若有证据便拿出来,不然跟我去陛下面前说理。」 第22章 「证据?好啊,来人,给我进府,搜。」 「你们要干什么?你无凭无证,无官无职便派兵闯我辛家,你这是要做什么!」 辛大人本就气血攻心,这些日子又情绪起伏过大,被沈彻如此一激,捂着胸口险些没晕过去。 辛家自然也有家丁护卫,可面对的是沈彻的亲卫队,根本就拦不住,辛大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闯进了辛家,一口气上不来,竟是真的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亲卫进内将辛家上下都搜了个底朝天,却没能找到探子所报信中的东西。 辛大少爷扶着没有知觉的父亲,瞪圆着眼恶狠狠的盯着沈彻:「沈彻,你辱我辛家至此,此仇不报枉为人,我今日便进宫告御状!」 沈彻冷眼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庭院,眸色越发的阴沉,他又被人摆了一道。 与此同时,宫内御书房。 成帝正在面见群臣,商议西北战事部署,最近南阳王捷报连连,眼见就要收复河山,成帝便有心想要召他回京,另派大将出征。 一则是,南阳王已在外多年,身上重伤轻伤不断,既然打赢了,便也该回京修养了。 二则是,南阳王在西北根基稳固,甚有人开玩笑说他是西北的土皇帝,民众只识南阳王不认他成帝,虽然是玩笑话,但也足够让成帝夜不能寐。 主意他已定下,最近就是在头疼这个人选的问题。 不论大小朝,太子与几位成年的皇子都会参加,今日也是。 太子与对面的三皇子,一人手中捧着本折子,都在认真的听大臣们的意见。 只是太子的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的会吃力的停下喝几口水,他的身体一贯如此,长久下来,大臣们也都习惯了。 这会,大臣们都举荐了适合之人,成帝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便去问沈景安。 「景安的意思呢?」 「儿臣以为,施老将军是不二之选。」 施家是武将世家,而且从不参与党派之争,算是朝中难得的清流。 唯一的缺点是,施老将军年岁不小了,成帝还是有些犹豫。 便又问了三皇子沈敬瑜的看法,沈敬瑜目光有些闪躲,起身犹豫半晌,附和了太子的意见。 他平日在御书房也是如此,成帝并未放在心上,唯有沈景安注意到,沈敬瑜不对劲,他今日格外的关注门外的情况。 甚至好几次想要出去,最后都停住了脚步。 他在等什么? 但很快,沈景安便知道他在等什么了。 小太监匆匆跑进书房,跪伏在堂前,「陛下,南阳王世子与辛大人在宫门外动起手来了。」 竟然有人在宫门口动手,简直是匪夷所思,成帝抬手喊了停,现下不管什么事,都比不上眼前事来的急迫。 「真是荒唐!传朕的口谕让禁军将所有人拿下,再把这两人都带进来。」 顿时御书房内鸦雀无声,众大臣们面面相觑,只有沈景安发现,坐在他对面的三弟,展眉笑了。 禁军的动作很快,不多时,沈彻和辛家人便被召到了殿内。 看着下首都有些怒气的两人,成帝只觉额上青筋直跳,「都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还请陛下做主,方才南阳王世子带兵将臣府邸团团围住,污蔑臣结党营私囤积兵刃,还想屈打成招,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成帝闻言脸色微顿,而后看向了沈彻,他腿脚不便坐着轮椅,是成帝特许他可以不跪不行礼,他虽面无表情,但对比身边的辛大人实在是好的太多。 「沈彻,你说。」 「臣不过是替陛下捉拿嫌犯,当初不也是陛下让臣查的吗?」 成帝确实是怀疑辛家,但没想到沈彻会这么个查法,如今反倒让他下不来台了,「你心有疑虑,朕只得让你去查,可没让你屈打成招啊。」 明明平日看着很能干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成帝也有些想不明白。 「臣有证据。」 「那你便把证据拿出来。」 沈彻依旧是说了方才在辛家门外说的那几点,成帝期待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你既没搜出兵刃也未有所谓的证人,如何能让朕信服,如何能让天下人信服!」 成帝叹了口气,最后道:「沈彻,你太让朕失望了,辛爱卿,你放心,朕会为你做主的。」 「父皇,或许其中还有隐情呢?」 沈景安缓慢的起身而后跪下,「恳请父皇给沈彻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周围的大臣们对此发展都有些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后,有几个支持太子的大臣也跟着跪了下来,「臣以为太子说的是。」 第23章 眼见为沈彻说话的人越来越多,沈敬瑜便坐不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要将沈彻给打下马,没想到太子会出来送,太子越是求情,父皇定是越发不喜。 他的好兄长,真是对不住了。 「父皇,儿臣以为不然,南阳王世子并非头次对大臣们不敬,却仗着曾经的功绩以及父皇的宠爱,目无王法在京中作恶,此次更是冤枉忠良,妄图污蔑二皇兄,还带兵私闯大臣府邸,证据确凿,若是此次不罚,只怕以后会变本加厉。」 这话简直是说到了成帝的心坎里,他沈彻今日敢闯大臣家,下次是不是就敢闯皇宫了? 原本因为太子而勾起的恻隐之心顿消,甚至连带太子也有些不喜起来,却未发现,自己这个不善言辞的三儿子,今日似有不同。 「三弟这是何意?」 「自然是希望父皇重罚,以儆效尤。」 成帝面沉如铁,虽然有些不忍,但长叹一声,依旧是点了头,「来人,沈彻私闯官邸冤枉忠良,证据确凿,先将其拿下,关入大理寺等候发落。」 禁军闻言上前,可还未碰到沈彻的衣服,就见他勾着唇笑了。 声音冰冷,话语中带着讥诮,「臣冤枉了谁?」 「你冤枉辛大人,难不成这会想要说你没做了?」眼见事情便要成了,沈敬瑜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沈彻却丝毫未见慌乱,还有心情理了理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而弄乱了的衣服,「臣是去抓人,可臣没说此人是辛大人。」 成帝有些疑惑,「那你说的是谁?」 沈彻慢条斯理的抬头,睁开冷冰冰的眼,看向了身边的三皇子沈敬瑜,眼内的戾气愈盛。 他缓慢的开口一字一句道:「三皇子沈敬瑜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还请陛下诛之。」 沈敬瑜面色突变,笑容僵在了脸上,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我竟是头次知道,堂弟不仅伤了腿脚,甚至连脸面一并不要了,你方才做的事,众人历历在目,如今又要含血喷人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御书房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声的道:「父皇,且慢!」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此刻应该在安阳的二皇子沈敬宸,居然出现在了御书房外。 「父皇恕罪,儿臣来迟了。」 这可真是让人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敬宸,你怎么无召进京了?」 「儿臣是来为父皇送大礼的。」说着他抬了抬手,身后侍卫抬着一大箱子的东西进了御书房。 打开之后,里面震天雷火器堆了满满一箱。 「你,你这是作何。」 「父皇别误会,这些东西是儿臣按照沈彻的交代,从上次安阳伏击他的黑衣人身上发现的线索找到的,您猜是在哪发现的?」 「何处?」 「护国寺,护国寺那位所谓窥得天机的禅师,儿臣也已将他拿下,他以全都招供了,是有人教他说的话,从未有祥瑞,也没什么天机,他们只是想引沈彻去查辛家。」 若是没有兵刃和火器的存在,沈彻是不可能会上钩了,故而东西一定是确实存在的,也一定要让沈彻的人亲眼所见。 而后才能出现今日沈彻带兵围剿辛家的局面。 事到如今,成帝已经有些明白过来了,沈彻这是布了个天大的局。 从他在安阳遇险,到故意打伤了沈敬宸开始,一步步都是在为了布这个局,就是为了将幕后之人给引出来,为了放松此人的戒备,让他露出马脚。 果然,与沈彻猜测的一模一样,沈敬瑜来不及销毁火器和兵刃,只能先将东西藏起来,至于藏在哪里,也很好猜。 沈彻一定会去护国寺,但只会查禅师和僧人,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东西便在此处。 可若是他的人或是太子的人去都不行,沈敬瑜会起疑,成帝会不信,唯有远在安阳的沈敬宸可以。 「臣也愿意作证,世子并未为难下臣,闯入辛家也是为了假戏真做。」 辛大人赶忙俯首跪地,为了做戏逼真,方才他不得不怒骂沈彻,后来实在演不下去了,只能装晕。 现在想来依旧是后背发寒,他居然骂了这冷面阎王,真是要命! 时局瞬息万变,方才沈彻还是板上钉钉的要入狱,如今一转,他又占了上风。 不,应该说他从未错过。 沈敬瑜突得颓然了下来,跌坐在地,甚至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只是轻声呵笑了几声,他已经输了,而且输得十分彻底。 他自以为很了解沈彻,却不知,从未将其看透过。 沈彻的轮椅缓慢的移动到他的跟前,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他道:「是谁教的你。」 第24章 沈敬瑜确实潜伏的够深,但沈彻却觉得不够,单凭他一人,是绝不可能策划这么多。 「只要你说,我可保你不死。」 沈敬瑜红着眼抬头看他,张嘴正欲说些什么,就看到了沈彻身后所站之人,又将嘴给闭上了,嗤笑着低下了头。 「没有人教我,是我想要挑起你与二哥的争端,好将祸引到大哥的身上,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我做的,没有别人,还请父皇责罚。」 成帝最后看了眼沈敬瑜,失望的闭了眼,沉声道:「三皇子沈敬瑜,柔奸成性,党羽相结,妄蓄大志,今废其皇子身份,贬为庶人押至大理寺,听候发落。」 沈彻看着沈敬瑜的背影消失,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甚至隐隐有些不安。 沈敬瑜方才想说什么,最后又没说? 他总觉得事情并未结束。 但好在,即便天摇地动,都有人在家等着他。 林梦秋捂着自己酥麻的手掌,红着双颊,目送着沈彻离开了院门,才回屋整理琐事。 入了夏后,府上处处都要用着冰,但冰窖内的冰都是有定数的,这就需要她这个掌家人来规划处理。 忙活了一早上,才算将事情都布置妥当,府中只有老太妃一个长辈,虽然说是不必她每日的晨昏定省,但只要沈彻不在家,林梦秋都会抽出时间去陪老太妃用膳。 今日刚要动身过去,绿拂就小声的在她耳畔道:「主子,春熙堂来客人了。」 来的客人是老太妃的旧友,林梦秋不认识,但她的嫡孙女,林梦秋刚在宫内见过,那位花孔雀一般的闺秀罗珊珊。 来的是罗老夫人,与老太妃在进宫前便是多年闺中好友。 只是一个嫁进了罗家成了嫡长媳,一个进了皇宫为妃嫔,期间也有多年未曾见面,也就是老太妃出宫后才有机会重新频繁往来。 林梦秋对罗珊珊的初印象不好,她这人太过眼高于顶了,看人的眼神太过直白,让人觉得不舒服。 再加上她先入为主的知道了太子和苏禾的故事,内心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而罗珊珊明显是要冲着太子妃的位置去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坏人姻缘。 故而听闻罗家老夫人来,她先问了罗珊珊有没有同来,得知没有,才准备了礼去了春熙堂。 一进屋,便见老太妃的身边坐着一身着绛紫色华服的老夫人,头戴抹额,正在同老太妃说笑,虽然头发花白,但面色却依旧红润精神。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罗家的势头正旺,罗珊珊在一众闺秀间又是最有机会嫁给太子的,诸事顺心,老夫人自然也瞧着气色好。 「哟,这便是你常提起的孙媳妇吧,快走近些让我老婆子瞧瞧。」 想着上回罗珊珊的眼神,林梦秋提起了百倍的精神,拿出了自己最为得体的仪态上前规矩的问礼。 「梦媛给老夫人见礼。」 「真是个好孩子,这模样长得可真好,难怪老姐姐你如此喜欢,便是我瞧了心中也欢喜。」 罗老夫人倒是语气慈祥,并未有什么不善的眼神,林梦秋这才松了口气,以为是自己以小人之心揣度别人,面色也跟着从容自然了些。 在林梦秋来之前,两位老人家正在聊家中小辈,本来也就是,朝中大事都不是她们能聊的,凑在一块不就只能说说孩子和府内的秘闻了嘛。 「前两日夜里,我那大孙儿的媳妇生了个胖小子,那小娃娃别提多可爱了,若不是我这几日睡不好,手脚发软,也想抱抱曾孙儿。」 老太妃闻言,举着茶盏抿了两口,跟着附和了两句,可眼里那羡慕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她也想抱曾孙儿,人家都说多子多福,只有人丁兴旺了家族才可常青,可如今府上却是人越来越少了。 彻儿前头几个媳妇也就不说了,若是沈少仪没出这样的事,与周香筎也该有孩子了,听说香筎怀上过孩子却没保住的那晚,她枯坐在灯前一宿未眠,为孩子念了一卷经书。 沈少仪长歪了,在外胡作非为她没发现,而且这么多年都没能发现这孩子如此偏激,也与她有关系,要是早些发现制止,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 故而出事后她也怨不得别人,只希望沈彻与林梦秋能够和和美美的,早日诞下麟儿。 下头还有个沈少钦,他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只等秋闱过后,也该开始为他相看人家了,这次她得好好为他挑门亲事。 如此想着,老太妃的目光就落到了林梦秋的肚子上,虽然什么话都没说,还是忍不住的被罗老夫人说的有些眼热,要是她也能抱曾孙该有多好,不论男女她都欢喜的很。 正巧前院有人来找林梦秋,她说了句失陪,便起身出去交代了两句。 罗老夫人便小声的凑到老太妃身边道:「我记得世子成亲也有些时日了吧,怎么这媛丫头的肚子还没动静?」 第25章 老太妃也不好意思说,自家孙儿不近女色,两人最近才圆房,这事还真不能怪林梦秋,只能打着马虎眼,含糊的说了两句。 「彻儿还年轻,梦媛也还小,他们都自己有主意,不必我们这些老家伙多操心。」 老太妃这就是不愿意再多说的意思了,可没想到罗老夫人却不愿意停下这个话题。 还在继续道:「你家世子是个能干主意大的,我瞧着这个孩子也能干,把府内是料理的井井有条,可有时候就是怕太过能干把香火大事给忘了。」 罗老夫人样样都好,就是有个毛病,喜欢显摆,尤其是她有别人没有的。 南阳王府是皇亲国戚,老太妃又是众人捧着家中什么都不必劳心的富贵命,家世地位运道,她都比不过。 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炫耀的东西了,自然是抓着说个不停。 「该不是你家梦媛身子不好吧?要不我介绍两个精通此术的女大夫,给弄些药补补。」 老太妃抽了抽嘴角,她自己是在宫内待过的,为了怀上龙子,她可见了太多为了吃药,把自己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妃嫔,实在是让人可怜又同情。 将心比心,先不说林梦秋没什么毛病,就算是真有问题,也不该她这个跨辈分的祖母来管。 「这成亲才小半年,还不急。」 罗老夫人说的正高兴,根本不管人家的想法,又开始给她出主意,「对了,好似不曾听说你家世子身边有伺候的丫鬟,是不是要先备几个?别到时候真怀上了忙手忙脚的。」 这些世家大族,从小便会给家中男孩准备教这些事的大丫鬟,就是为了让他们先了解,省得以后被美色所惑沉溺其中。 但沈彻自小洁身自好,一根筋都在读书习武上,别说是通房了,院子里便是连丫鬟都很少有,等到长大后更是隐姓埋名去了战场。 等到出事后,更没人敢近他身了。 关于侍妾通房,老太妃倒是不反对,这世上哪有男子真是专情一人的,只是她不敢为沈彻做主,若是他不喜欢,谁说都没用。 闻言便迟疑了下,她的迟疑让罗老夫人瞬间来了劲,「你若是拉不下脸来,我为你挑两个,保管都是乖巧本分不惹事的。」 老太妃没说话,站在她身后一直低垂着眼眸的陈悦瑶,却忍不住的抬了抬眼。 那边林梦秋已经交代完了事情,快步的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了一个尾巴。 还有些不懂,府上缺丫鬟吗?是不是她管家疏忽了没注意,为何还要别人送丫鬟来? 笑着坐下,说要陪他们去用膳时,才后知后觉,哪里是缺丫鬟啊,这是要给沈彻送人了。 接下去的时间里,林梦秋就只是强撑着笑意,偶尔还会走神。 她好似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她与沈彻的中间多个人出来,会如何。 现在一想,却觉得完全无法接受,这是她的夫君,如何能与别人分享。 待到送走了罗老夫人后,林梦秋依旧是心绪不安,回到小院后头件事便是打开小簿子,偷偷的记下了她的烦恼和心事。 其实之前她就敏锐的感觉到,陈悦瑶这个小姑娘,好似看沈彻的目光有些火热不同。 但她上头没有正经婆婆,沈彻院中也无别人,她便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有人将此事赤裸裸的摆在了面前,让她不得不正视这件事了。 五月十三阴 我怎么好像变坏了,以前我从来不会在心里胡乱的揣度别人,可今日我觉得不舒服,我不喜欢罗老夫人干涉我与夫君的私事。 而且我好似心也变小了,没嫁进府前,只想离夫君近一点,嫁进府后,就想他能不讨厌我。 如今心意相通了,我却想独占夫君一人。 我知道妾侍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也知道祖母或许没有坏心,可一想到夫君会对别人温柔,会与别人亲近,我便如在油锅般煎熬。 这或许便是妒忌便是不贤,即便是他或许会不再喜欢我,我也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心。 我该怎么办。 ☆☆☆ 沈彻处理完宫内事,已经是午后了。 三皇子被押入大理寺,涉及此事的大臣们也都押后再审,成帝安抚了辛家,特意将沈彻给留下。 「今日之事,是朕未能弄清情况,险些冤枉了你,你可不能放在心上。不过,你也是,如此大事竟然不提前与朕商量。」 方才听见成帝下定论时,沈彻其实是有心寒的,但很快便又想开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信任,唯一会义无反顾信他的人。 此刻,正在家等他。 思及此,沈彻突然有些待不住,阴私诡计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想见到林梦秋。 第26章 「臣未放在心上,陛下若是无事,臣先告退了。」 可没想到,回到王府时,却正好下起了雨,阿四跑回院里拿伞,沈彻便被困在了廊下避雨。 难得的雷雨,带走了炎炎暑气,沈彻望着雨幕陷入了沉思。 一定还有一个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这个人会是谁。 其实他也注意到了,当时沈敬瑜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了某个人或物后,突然的改了口,是谁能让他突然之间改口的? 沈彻思考事情时会格外的专注,甚至连周围的人事都会忽略,若是这个时候有人打搅他,定会惹得他雷霆大怒。 他在闭眼回忆,当时御书房内每个人站的位置,到底是何人站在他的身后…… 正想到关键的地方,便听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以及雨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 听着脚步声并不是阿四,若是府上的下人见到他应该会行礼后离开,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就在近到一人的距离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眼里的杀意毕露。 也成功的吓到了对面的陈悦瑶。 她往后踉跄的退了半步,堪堪站稳后才磕磕绊绊的道:「见过世子,悦瑶正好途经此处,恰好碰见世子,世子可是要伞?我可以送您回小院。」 沈彻依旧是寒着眼静静的看着她,直看得陈悦瑶心底发冷。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私心,今日罗老夫人在时说的那些话时,简直是将她说醒了。 是啊,世子后院别说是侧妃了,便是个侍妾都没有,世子妃又温柔可人,说话一向都是轻声细语的,待她也是客气非常。 她若是想要留下,为何不能求求世子呢? 陈悦瑶知道自己长得不如世子妃好看,也不如世子妃有才,但她会伺候人。 她的大姐姐虽然是嫁给了人家做正房,对方却是个家中有四五房美妾之人,起初对她姐姐很好,后面腻烦了便又日日都在妾室处流连,每次大姐姐回家都是哭。 既然都是要嫁人,而且不管是做妻还是做妾都不一定好,她还不如自己选择。 至少南阳王府她已经熟悉了,老太妃和世子妃待人接物也都和善宽容,想必也能容下她的。 而且外人都说世子凶戾,可她却觉得世子长得俊朗,对世子妃更是温柔,每回他都是满心满眼的看着世子妃,反而比那些四肢健全的人还要好。 她不会和那些女人一样的争宠惹事,还能帮世子妃对付她们,只要给她留一个位置,能在王府不赶她离开便好。 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想法,还不敢和任何人提起,正好午后为老太妃去取东西,没想到会碰上沈彻。 而且还运气如此的好,他的身边没别人。 若是能得到世子的首肯,或许她就不必去求世子妃了。 可没想到,她还未靠近,沈彻便睁开了眼。 更让她害怕的是,沈彻的眼神。 之前她分明见到过的,他看世子妃时温柔又缱绻,可此刻看着她,就和看死人一般。 冷漠压抑,甚至让人想逃。 但她不敢走,她想再赌一把,只能浑身发颤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沈彻打量着她,确认并无危险,才冷冰冰的道:「伞留下。」 陈悦瑶心底有了些许的惊喜,她是经受住考验了吗?伞留下,那她是否也能留下了。 可不等她惊喜太久,就听见沈彻继续淡淡的道:「你可以走了。」 陈悦瑶脸上的笑顿时僵持住了,这么大的雨,伞留下,让她走?她该往哪走。 「世子,我也只有一把伞。」她尽量委婉的表达,她可以撑着他回院的意思。 可沈彻连头都没抬,直接打断她的话,「那就走开,别碍眼。」 他的语气依旧够客气了,要么把伞留下,要么滚蛋,想让他同她撑一把伞,她也配? 这还是看在陈悦瑶最近伺候老太妃尽心的份上,若是平日,有人敢这么打断他的思绪,在这耽误他的时间,早就被他给丢出府去了。 陈悦瑶咬着唇有些慌张,她不懂这是为何,难道是她说错话做错事了吗? 她不愿意被厌恶,更不想被赶走,见沈彻的态度如此不耐,就更是不敢直接离开了。 抱着伞,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沈彻。 沈彻也烦了,「有事说,没事滚。」 陈悦瑶哪里还敢提伺候他的事,现在只想让他消消气,别怨恨她才好。 思来想去,脑海里就跳出了那日在林梦秋房外听到的事,鼓足勇气,往前了一步道:「有件关于世子妃的事,悦瑶思来想去以为应当告诉世子,不该让世子被蒙在鼓里。」 「说。」 第27章 阿四回来拿伞,正好碰上了红杏,自然林梦秋也知道了。 她今日一直心绪不宁,又被罗老夫人给整的心情不好,只想赶紧见到沈彻。 知道他这会在等伞,就心情好了些许,「我去接夫君吧。」她真是半刻都等不及了。 便撑着油纸伞,提着裙摆快步的到了院外。 而后便看见了眼前的场景,陈悦瑶在沈彻的身边,两人正说着话,隔得很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眼前的两人离得很远,也无任何肢体接触,可林梦秋瞬间就想起了今日罗老夫人说的话。 以及那日,陈悦瑶看沈彻的眼神,顿时只觉酸意涌上心头,丢开了伞,转身奔进了雨幕中。 红杏就跟在后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捡起地上的伞,高声的追了回去,「主子,下着雨呢,您的伞。」 这声音也引起了廊中人的注意,沈彻一眼就看到了红杏,自然也看到了林梦秋离开的背影。 根本无暇去管什么陈悦瑶,转动着轮椅就要往前追去。 陈悦瑶还以为她说了这么大的秘密,沈彻应该会有些表示的,没想到世子妃却突然出现了。 但好在世子妃什么都没说,就又离开了,她正在心中窃喜,难道世子妃是默许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沈彻光是看到世子妃的背影,眼神就变了,顿时亮了起来,与方才那死寂冰冷的目光全然不同。 而且一句话都没有,就朝着世子妃离开的方向要追。 为何呢,她难道就真的连世子妃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吗? 她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下意识的拦住了沈彻的去路,「世子……」 陈悦瑶刚喊了一声,脖子就被用力的掐住,而后对上了沈彻阴冷的眼眸,「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她到此刻才明白,外头所传的是何意思,沈彻依旧狠戾暴虐,而他的温柔全都留给了林梦秋一个人。 陈悦瑶的脸涨的通红,痛苦的摇头艰难的吐出没有二字,沈彻才松开了手,冷冰冰的从她面前路过。 「若是有第二个人知道,你们一并要死。」 陈悦瑶已经怕了,一获得自由,便飞快的往后爬,浑身发颤着摇头,「世子饶命,我没有和任何人说,就连老太妃也没有。」 这时阿四也打着伞匆匆赶来了,沈彻不再看她,也没有接伞,雨天石子路湿滑,但他依旧轮动着轮椅艰难的进了雨中,朝着林梦秋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小院内,林梦秋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里,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也不管,就这么关着门气鼓鼓的坐在榻上,任由发梢的水珠往下滴。 绿拂方才没有同去,见林梦秋这幅样子回来,想不通这是发生了什么。 后头跟着的红杏也是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主子怎么如此生气。」 不应当啊,这府里还有谁敢给她们主子气受的。 「我也没看清,只是隐约看到世子好似和陈姑娘在说话,主子便丢了伞跑回来了。」 绿拂也有些慌了,她见过那个陈姑娘,乖巧可人很是讨人喜欢,难不成世子是看上了陈姑娘,不然主子也不会如此生气。 若是真的,那该如何是好。 两个丫头在门外敲着门,不管怎么样,总得先把身上的湿衣服给换下来吧。 可不管怎么敲门,林梦秋都不开,就在一筹莫展时,沈彻赶回来了,林梦秋不肯开门,他便让人撞开了门。 屏退众人,进了屋子。 就见林梦秋伏在桌案上,见他进来,便红着眼的往里屋躲。 被沈彻快一步的挡住了去路,他也浑身被淋湿了,就连轮椅也是湿的冰冷。 可就算被他拦住,退回到榻上,她也生气的撇开脸,一眼都不肯看他。 「怎么了?我不过是同她说两句话,问问祖母的身子,怎么就生气了?」 林梦秋也不知道自己的怎么了,心里知道沈彻不可能喜欢陈悦瑶,可就是止不住的生气。 不对,是嫉妒。 她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她的夫君,不愿意她们用那种眼神看沈彻。 可这样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 只能侧过脸不看他,但她偏去左边,沈彻就追去左边,她偏去右边,沈彻就追去右边,总能叫她躲无可躲。 「我错了,我不该单独与她说话,我随便你怎么罚好不好?但不许不理我。」 林梦秋被他逼在了榻上,前面就抵着他的轮椅,根本哪里都逃不了。 听到他如此伏低做小的认错,又觉得是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了,有些无措的抓着他的衣襟,不知该怎么办。 第28章 她也有些讨厌如此矫情的自己。 「我这就让人将她送回陈家。」说来说去还是这个陈悦瑶惹得事,沈彻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说着就要差人进来,知道沈彻言出必行,林梦秋没忍住终于开口了。 「可没有陈悦瑶,后面还会有李悦瑶周悦瑶王悦瑶,你送走她有什么用。」 早晚,早晚还是会有人出现,来和她分一个夫君。 沈彻终于知道她是为何生气了,掰正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在躲避,哑着嗓子在她唇上咬了口。 「小醋桶,谁和你说会有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只要你,不要别人。」 沈彻低头看着怀中的林梦秋,她正双眸湿漉漉委屈的看着他,小嘴气鼓鼓的嘟着,脸上虽是生着气不理人,可这小手却是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 哪里有人真的要推开会这般的,分明她的心中是不舍的,看得沈彻是既心疼又甜蜜。 「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思来想去,若只是他和陈悦瑶说句话的事情,林梦秋不会如此生气,定是他不在时还发生了什么。 罗老夫人到底是长辈,她自己在心里生气也就罢了,背后说人闲话总是不妥,林梦秋便摇了摇头。 「没有,就是我小心眼,见不得有人与你亲近。」 「又说谎。」自从林梦秋坦白后,沈彻已经掌握了她说谎的细节,每次只要她手指不安的揪着什么,或是眼神有些闪躲,那就一定是在说谎,也是他之前大意,连这都没发现。 既然不能说别人的坏话,也不能骗他,林梦秋只能干脆的不说话了,总不能逼着她说话吧。 沈彻原本不过是猜测,这么一来反而更加的确认了,真是有人说了她什么,顿时眼神就冷了下来。 他都不舍得碰一下的人,竟然敢有人给她气受。 「阿四。」她不说,也会有别人说。 林梦秋见他是真的发怒了,生怕阿四不嫌事大,到时惹得沈彻更气,赶紧拉着他的衣襟小声的把来龙去脉给说了。 「老夫人其实也没说错话,也是好心,谁家后院没几个妾侍的,是我不该拘着你。」 林梦秋越说声音越低,嘴中苦涩难耐,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的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这些事,本该我做的,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我应当……」 她实在说不下去了,让她亲口说出要为沈彻纳妾这种违背本心的话,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当然,沈彻也没给她继续说的机会。 他直接拉着她的手,冷着脸就转身往外去,林梦秋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泪眼婆娑的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走。 「夫君,这是去哪儿?」 「自然是去出气。」 林梦秋的脸憋得通红,赶紧的把他给拦下了,「算了吧,我不生气了,而且她是长辈,怎么可以顶撞长辈呢。」 「她算是你哪门子的长辈,年长者为尊,她可有半分长者的样子吗?自家的事管不好,手伸的如此长,还能管得了别人纳不纳妾。 她若真有本事,就该让罗老太爷少纳小妾,京中何人不知,罗老太爷早已年过花甲,美妾还给他生了个小儿子。如今倒是真该恭喜这位老夫人,庶子和曾孙一块摆满月席,还省得宾客送两次礼。」 到时他带着孙子儿子一块带出门,外人瞧着,可不就是个其乐融融的四世同堂。」 沈彻言罢,眼底闪过一丝阴鸷,这位老夫人既然嫌没事干,还喜欢给别人送妾,那就给她送回去,她想送一个他就送十个,保管让她没时间管别人家的家事。 这还是林梦秋头次知道沈彻的嘴也能如此犀利尖锐,虽不带任何贬低的字词,却能让人听出他话中的轻蔑和嘲讽,格外的解气。 林梦秋之前只听说罗老太爷位高权重,即便隐退后,说话也依旧很有分量,但这种后宅的艳事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年近花甲还能生儿子吗?到时这小孙儿岂不是还要喊这比他早几天出生的人为叔爷爷? 林梦秋方才还在委屈的想要抹眼泪,这会竟是生生被逗笑了。睁着好奇的眼,根本不让他走,这会也不气了,还想着听新鲜事呢。 「夫君,我已经不气了,咱们不去了。」 「在我头上惯会磨人,这气都没出,你便不气了?真是个窝里横。但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就过去。」 林梦秋的心里是既甜蜜又苦涩,甜的是沈彻看重她,满心满眼的为她好,苦涩的是她作为他的妻子,也该为他着想。 南阳王府要开枝散叶,她不该如此自私的霸占着他,「她也没做错,本就该为府上香火着想,才算是贤德。」 第29章 沈彻见她是又钻进死胡同里了,气的眸中带火,难道他方才说的还不够明确吗? 此刻也不急得去给罗家找麻烦了,拉着林梦秋的手腕坐回了贵妃榻上,让她能与他平齐双目对视。 「手伸出来。」 林梦秋低眉顺眼乖乖的将手掌心伸出,还以为沈彻要打手板子,却没想到,他的手掌轻轻的落了下来,十指紧扣手掌交叠。 他的力道很重,林梦秋却不觉得疼,反而还偷偷握得更紧,她喜欢这种与他紧密相扣的感觉。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做耳旁风了?」 「我没有……」林梦秋委屈的低声道。 不与她说清楚,这人便爱胡思乱想,沈彻阴着脸恶狠狠的在她耳边道:「还敢说没有,我方才不是说了,除了你,谁都不要,你以为我是哄你的?再说一次,你若是敢真给我塞人进来,那便走着进来横着出去。」 林梦秋觉得自己与他待久了,连喜好都变了,明明他说着如此狠厉的话,在她耳里却不觉得害怕,还有种诡异的安心。 她讷讷的抬头看他,有些不敢相信,她能得到他的喜欢,还能与他厮守白头,「真的?这辈子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沈彻何时说过假话?」 沈彻是如此怕烦的一个人,往日同样的话他只说一遍,可今日却在一次次的突破他的底线。 就算沈彻说的是假话,她也愿意被骗。 沈彻抵着她的额头,见她还要说话,终是不耐的堵住了她的嘴。 算着日子,她身上也是该好了。既然他说的话她不信,那便只好用行动来证明给她看了。 屋外红杏已经准备好了汤浴,两人都淋了雨,虽然是夏日也很容易会着凉,可刚走近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赶紧红着脸拦了要往内走的丫鬟,「先撤下吧,主子们这会还用不上。」 林梦秋觉得自己就像是岸边的小小芦苇,浪花儿一打,她便随着飘摇摆动,屋外是淅沥的雨声,屋内也在下着小雨。 时缓时急,让人应接不暇。 「还敢不敢说纳人了?」 沈彻红着眼,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咬着她的耳尖一遍遍的逼着她回答。 林梦秋这会正是意乱眼迷的时候,她哪里还听得清他问了什么,跪坐在轮椅上,紧紧的搂着他的脖颈,不敢分神,生怕不小心就向后仰去。 含含糊糊的哑着嗓子喊他名字:「阿彻,阿彻。」 沈彻极为喜欢她意乱时这么喊他,也很喜欢两人如此平等的对望,只是林梦秋脸皮薄,除了榻上,从不肯松口。 也就是今日她的醋劲大,有种不想把他让给任何人看的疯狂,这才冲动下同意了。 反倒是便宜了沈彻,对这样的醋劲很是受用。 等到雨停下时,林梦秋已经浑身酸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是隐隐约约的记得,好似有人为她擦洗身子,而后躺在软软的床榻上,彻底的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屋内已经点上了烛火,屋外晚霞漫天。 沈彻就靠坐在他身边捧着书看,见她醒来,便心情很好的勾着唇笑了。 「饿不饿?我让他们摆膳。」 林梦秋才发觉,这一觉竟然从下午直接睡到了傍晚,实在是有些离谱了,若是让人知道,他们躲在当中做什么事,可得被人笑话了。 赶紧拢着被褥坐起,「怎么这么晚了,夫君怎么不喊我起来,下人们都瞧着呢。」 沈彻眼尾的余光正好能看到,她因为起身漏出的圆润肩膀,只有他知道,那被褥下藏了什么样的景色。 闻言便有些心猿意马的嗯了声,「知道便知道,我与自家夫人亲密,难不成还有人敢说半句闲话?」 闲话肯定是没人敢说的,可这日夜不分,终究是传出去不好。 「不与你说了,我要起来了。」林梦秋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她要穿衣服了,他赶紧出去。 沈彻却像是完全不懂,依旧是淡定的翻着书页,根本没有要避开的意思。 林梦秋只能红着脸的戳了戳他的手臂,「夫君,我要穿衣裳了。」 「那便穿吧,我没让你别穿。」 「可你在这看着,我怎么穿呀。」 「为何不能?难不成你还有哪处是我没看过的?」 林梦秋这才明白过来,这人就是在耍无赖呢,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耍无赖。 「还是说,夫人不方便,要为夫代劳的?」 「我自己可以……」 「夫人方才劳累了,理应为夫代劳。」 耳鬓厮磨,等到衣服换好,又是许久之后。 红杏等人将膳桌摆上,便见林梦秋气鼓鼓的嘟着嘴,不论沈彻夹了什么到她碗里,她都不要。 第30章 和绿拂退出去后,两个丫头也是面面相觑的有些不懂,明明喊了好几次水,怎么之前的事还没和好吗? 见林梦秋真是面皮薄在生气,沈彻才轻声在她耳畔说了句话,林梦秋这才亮了眼。 沈彻早知道她脸薄,对外说了她是淋了雨,身体不适在床上歇息,近身伺候她的只有红杏和绿拂。 看她脸色正常了,也肯吃他给的东西,沈彻才忍不住的失笑,果真是个好哄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但他也不敢再继续的欺负人,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今日宫中的事来。 「真是三皇子?」 林梦秋明明记得清楚,前世太子出事后,被另立的就是三皇子沈敬瑜,若是幕后之人是他,是不是说明当时太子出事,很有可能就是他下的手。 而且三皇子如今既已入狱,那将来的一切是不是也会随之改变了。 沈彻不过是想换个话题,没想到林梦秋会对这个感兴趣,便更详尽的与她说了。 「三皇子母族势弱,平日也与朝中大臣走动不多,更无实权,若真是他,他是如何办到这些的?还是说,朝中有人在帮他。」林梦秋忍不住的说了自己的疑惑。 不得不说林梦秋虽都在内宅,可这眼界并不比男儿低,尤其是看待事情一针见血。 「你说的也正是我怀疑的。」 林梦秋想起了山谷下,她做的那个梦,三皇子的背后一定还有人,站在珠帘内的人乃是华服加身,说明不是个普通人。 到底是谁,如此处心积虑的要陷害沈彻。 「不过也不急,沈敬瑜下狱,此人定是会有所收敛,我们只需耐心的等他再动手。不论是谁,都逃不了。」 沈彻说最后几个字时,面色平静,眸色却极其阴沉,不知为何,竟让林梦秋也跟着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 在她不经意间所改变的命运,到底是会带来好还是坏的结果呢。 今日晚膳用的太晚,这会两人都没什么睡意,林梦秋就与沈彻在屋中下棋消食。 红杏端了盘井中浸过的寒瓜,送到了木桌上,给两位主子消暑解闷。 林梦秋正被沈彻杀得片甲不留,一看到红杏进来简直像看到了救兵,亮着眼睛丢下了棋子,「夫君,我们先吃瓜,一会再下。」 小厨房将寒瓜切成长条形的小块,正好一口一块也不会沾嘴,入口冰凉香甜,瞬间燥热便消了。 沈彻没有动,手肘抵着扶手,手掌撑着脸颊,好似光看她吃东西,也能得到满足。 「夫君,你真的不尝尝吗?这次的寒瓜不仅红透了,而且很甜。」林梦秋用签字叉了一小块,递到了沈彻的嘴边。 沈彻对她送过来的东西一向不拒,便张口咬住,入口之后确如她所说的,冰凉脆甜,很是可口。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皱了皱眉,他记得上回大夫说过,月事前后不能吃生冷的东西,不然腹疼会愈发加重。 「太冰,你不许吃。」 林梦秋才吃了两小块,根本就没尽兴,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也没有很冰,我就再尝一块嘛,这都还没尝出味道呢。」 在她身体的事情上,沈彻格外的不留情面,不管如何撒娇都不管用。 倒是在看到那瓷碟时想起了件事,忍不住的笑起来了,「这瓜红吗?」 「红啊,又红又甜。」林梦秋眼巴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碟子,根本没在意沈彻问了什么,随口就答了。 甚至还有些奇怪,这瓜红不红,难道看不出来吗? 直到她听见沈彻古怪的笑声,以及抬头对上他笑盈盈的眼,才发觉不好。 「我记得,有个人不是说自己分辨不出红绿色?小骗子,让我看看,是不是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林梦秋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还说过这个谎话,当时也不过是为了蒙混过关,时间久了,连她自己都给忘了。 只是没想到,沈彻到现在都记着,而且还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袭击的算旧账。 「谁让夫君那会这么凶,不仅不肯见我,还拿尸体吓唬人。」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沈彻又想起那日她偷偷藏东西,嘴角便噙着笑,手指固定住她的下巴,伸手在她身后摸了摸。 「昨夜倒真是我说错了,这可不是像八两,而是只爱骗人的小狐狸,说说,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瞒着他的事,还真有,不仅有,还多着呢。 林梦秋躲无可躲,也没时间去管什么瓜不瓜了,只能推着他往里屋去,让她招供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自己找到。 沈彻这会也没有被骗的愤怒了,反而还觉得有趣,她可真是个宝贝,身上藏了这么多的秘密,等着他一个个的找到。 第31章 ☆☆☆ 三皇子的事都已经解决,沈彻也不必每日往外跑,难得的过了几日清闲的日子。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干,还在日夜不停的查这背后的事,可查到长公主的身上线索就断了。 只能推测,沈敬瑜与徐铭杰似有往来,但徐铭杰自上次被他收拾后,便觉得丢尽了脸面,许久没在人前出现了。 这日清早,林梦秋在他怀中醒来,两人一道用了早膳,沈彻便收到消息,说是徐铭杰出府了。 正要与林梦秋说,可能今日会晚些回来,那边红杏也领着人进了屋。 来人是宋氏身边的梁妈妈,恭敬的给两位主子行了礼,才起身将来意给说了。 原是宋氏身体不适,想念女儿了,今日便要见她。 沈彻侧脸看她,他知道宋氏好似偏心大女儿,对林梦秋并不好,只是念在生养过她的份上,沈彻才未对林家下手。 见宋氏派人来请她回去,就用问询的眼神看她,若是她不想回去,要与林家撕破脸,他自然要为她出这口气。 林梦秋大致能猜到宋氏找她是为了什么事,就安抚的拍了拍沈彻的手背,「母亲既是身体不适,做女儿的自然要回去探望,你且去回话,我稍后便到。」 等梁妈妈退下后,沈彻才拧着眉握着她的手:「我陪你回去。」 沈彻若是无事,林梦秋当然不介意带着他回家撑场子,可方才袁立都来了,明显他有事要忙,如何能耽误他的正事。 「我带着红杏和绿拂呢,不会有事的,等夫君不忙了,我再带你回家去,往后有的是机会。」 沈彻这才点了头,但还是让阿四也跟着她,才能放心些。 既然是要出门,林梦秋便重新梳头换衣,与老太妃说了声后,带着厚礼去了林家。 两位主子都不在家,小院里的八两可就撒欢了,先是钻出狗窝晒了晒太阳,等用了午餐便慢悠悠的去找好伙伴半斤。 可没想到,林梦秋早膳前逗了会半斤,就把半斤连带兔笼一并放在了榻上。 八两找不到小伙伴,很是不快乐,围着小院上蹿下跳,院中的下人们也不敢管这位祖宗,一时不察,竟让它溜进了正屋…… 林梦秋没想到她回到林家,先碰上的会是弟弟林晏书。 他今年十四早已开蒙,原是在江南的书院读书,进京之后便考进了国子监。 两人此刻相见,林梦秋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林梦秋这世一睁眼便临要上花轿了,只是隔着喜帕由林晏书背着上了花轿。 而前世她出事前,林晏书正好在书院,或许直到她死,林晏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晏书是家中最后一个知道,两个姐姐身份互换的人,这会见到林梦秋,神情激动的拉着她避开了周边人。 眼眶有些发红的喊她:「二姐姐。」 林梦秋和林晏书只差两岁,从小关系就好,而且两人长得有七分像。 比起只会对他说教的林梦媛,他也更喜欢这个活泼爱笑的二姐姐,只是母亲总拘着他读书写字,他只能偷偷的溜着和林梦秋玩。 等到要去书院的年纪,姐弟二人才见面的机会少了,但每回林晏书回家,都会偷偷的给她带礼物。 她还记得,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是林梦秋已经说了亲事,日日待在房中绣嫁衣,正值初冬,送林晏书出门时,还送了他亲手做的袜子和护膝。 林晏书还是个毛头小子,收了礼物高兴的小脸都红了,很是得意的道:「去书院我要和他们显摆,我有二姐姐亲手做的护膝,他们可没有。我记着姐姐出嫁的日子,到时要背着姐姐上轿。」 却没想到,那一别便已是一世,还好,这世她嫁给了沈彻,是林晏书背着她上的花轿,只是隔着喜帕,他并不知道。 「你怎么回来了?书院不是月末才会休息吗,最近天气热,你是不是没好好用膳,都瘦了。」 「二姐姐,我都知道了。」他正好在变声期,嗓音听着有些许的沙哑。 林梦秋的话顿时停了,她不知道宋氏之前是如何和林晏书说的,但她的内心还是不希望被他误会。 可犹豫了许久,也只是张了张嘴,没想好该怎么起这个头。 而林晏书却已经捏紧了拳头,小脸涨的通红,「二姐姐,他有没有欺负你,要是他欺负你,我去帮你揍他。」 这个他很显然就是沈彻,林梦秋头次意识到这个曾经被她护着的小弟弟,如今已经长大了,甚至比她还要高大,已经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了。 她的眼眶瞬间也湿润了,垫着脚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多谢书书,姐姐很好,你姐夫也待我很好。」 林晏书的心情也有些复杂,他的私心是偏向二姐姐的,但他又没有立场去责怪母亲和大姐姐,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方法来保护他的姐姐。 第32章 「可,可那些人都说他很凶很坏,二姐姐你别怕,我在努力的学本事了,以后会有出息,可以保护你。」 「姐姐相信书书一定会有出息,可以考状元当大官,但书书得明白,你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母亲更不是为了林家而上进,你该是为你自己而学本事。而且你姐夫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待我极好。」 林晏书还小,分不清上进为何还要分自己还是别人,眼里有些许的迷茫。 林梦秋也不急着给他灌输自己的思想,他已经十四岁了,也该有基本的判断力,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比起林梦媛来说,小儿子才是宋氏的心头肉,她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事影响林晏书读书的。 宋氏确实隐瞒的很好,即便府中的人都换了,但宋氏以一个进京后人手不足为由,给糊弄过去了,林晏书也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两个姐姐都不在家,他也更多时间在书院,直到这次回来,宋氏与梁妈妈在房中谈林梦媛失踪的事,正好被林晏书给听见了,这才知道替嫁的事。 姐弟二人还想叙旧,可那边宋氏左等右等的不见林梦秋,派梁妈妈找来了,「世子妃,夫人有请。」 林晏书本想跟着一块去,却被梁妈妈给拦了,「少爷已经拖了好几日,夫人交代,您该去书院了。」 林梦秋知道他担心,回头解下自己腰间的平安福挂在了他的腰带上,「书书乖,你安心的读书,这些事自有姐姐与母亲来处理。」 「好,那我等二姐姐和他,和姐夫一块回来。」 林梦秋见他乖乖的跟着书童离开,这才跟着梁妈妈去了正院。 一见她进屋,还不等门关上,宋氏便失态的站了起来,「是你,是你在背后算计媛儿,你真是好狠的心肠,她是你的姐姐啊。」 方才听林晏书说过后,林梦秋已经猜到宋氏找她来是为了何事,定是安阳那边已经发现林梦媛不见了。 王府里还有个宋氏的内应,想必也知道林梦秋去了安阳的事,宋氏这是以为她对林梦媛下了手。 林梦秋方才因为林晏书生起的那几分对家,对亲情的眷恋,瞬间被宋氏给浇灭了。 在她的眼里,只有林梦媛和林晏书是她的孩子,自己不过是个需要处处戒备的外人。 可笑的是她之前还为林梦媛担忧,怕她无名无分的跟着二皇子,如今想来,都是她自作多情了,她把她们当家人,可她们却没有。 「母亲这是何意,姐姐不是在外祖家吗?我如何算计姐姐?」 「你还在我面前演什么,你分明知道媛儿在安阳,你说,你到底将她藏在了哪里。」 「我与大姐姐是姐妹,我为何要藏她?大姐姐失踪,母亲不去报官,却来找我,真是好生没有道理。」 「你以为你嫁进王府有沈彻撑腰便硬气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沈彻知道你耍的手段嫁进王府,到时还会护着你吗?」 「好啊,那母亲便去说,且看看到时是我下场更惨,还是林家受的牵累更多。」 宋氏气得牙痒痒,当初确实是她为了防备林梦秋,这才故意掩人耳目,将林梦媛送去了安阳,可谁能想到林梦秋竟如此歹毒,逃到了安阳也不放过她。 但看林梦秋的样子,宋氏也明了了,她这是不打算要说了。若是自己再如此咄咄逼人,可能还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只能逼着自己心平气和,开始和她讲道理。 「这事是我的错,起先确实是要将你姐姐送去外祖家,可谁知你外祖母身子不适,正好又碰上你舅父在家,提出说接你姐姐去安阳养病,我这才同意的。你当时刚嫁进王府,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怕你会心神不宁,这才没特意知会你。」 真是编的天衣无缝,若不是她早就知道真相如何,没准还真要信了。 闻言便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姐姐去了安阳,又与我何干?难不成就因为我同夫君去了趟安阳,母亲便怀疑我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着如此巧,你姐姐正好失踪了,或许是你们姐妹私下见过呢……」 如果只是为了林梦媛的事情,林梦秋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便直接起身要走,但在路过宋氏身边时,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拉林梦秋,那眼里的关切和担忧却不是假的。 这是林梦秋曾经期盼了一世,都没能等到的东西。 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宋氏如此待林梦媛,她却只为了所谓的真爱,一点都不怕母亲会为她担忧,甚至连个平安信也不报,实在是可气。 转念一想,就算是让她知道林梦媛在哪又如何呢,或许还会闹得更大。 在两人擦肩而过时,林梦秋淡淡的道:「母亲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问姐姐身边的丫鬟。」 第33章 说完不再多留,大步的离开了林府。 她顾念亲情,顾的是曾经的养育之恩,念的是父亲弟弟,而不是宋氏与林梦媛一次又一次的质疑和伤害。 虽然道理她都明白,可出了林家后,她依旧是心中郁结难舒。 正巧今日沈彻不在府上,府中一切事宜也都料理好了,这会时辰又尚早,并不急着回去。 林梦秋喜欢吃糖,她记得沈彻有次好似说过,京中有家花生糖做的特别好吃,糖油熬得又香又脆,尤其是热乎出锅的最好吃。 她想着这会心里有事不舒服,吃点甜的应是会好受些。 便让车夫换了地方去了前门那家糖店,果真是排了好长的队伍,隔着老远也能闻到糖香,由红杏下车去买糖。 瞧着还要许久,附近正好就是热闹的街市,仔细想想,这还是她头次在京中逛街,就来了兴致,带着绿拂进内随意的闲逛。 挑了好些笔墨书册,又去隔壁的首饰店看了近来京中时新的花样。 她如今光是宋氏给的田庄和店契,每月都有不少的银两入账,王府库房充实,更不需要她贴补,买起东西来也很有底气。 等到从店铺出来时,身后的绿拂和阿四早已是两手满满,她也一身舒畅,买东西果真会让人心情好。 回到糖店,正好轮到红杏,林梦秋就站在人群外等着,就见隔壁有辆马车也在等人。 恰好那边排队的小厮回来了,马车内的人就掀开了布帘,就与林梦秋打了个照面。 对方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身上穿着华服,马车瞧着也不普通,她猜应是哪家的公子。 那人自然也看到了林梦秋愣了一下,不知是认出了她的马车,还是觉得盯着人看有些失礼,两边都微微颔首示意了下,而后放下了帘子。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是不相识的人,可林梦秋对这人就是有种奇怪的感觉。 好似她应该认识。 这时红杏也买完糖回来了,轻声喊了句主子,林梦秋才回过神来,说了句回去吧,而后上了马车。 等到坐定,林梦秋捧着热乎乎的花生糖,又掀开了布帘,就是如此巧的,那辆马车也与他们同行。 一直到路口的尽头,两辆马车才分开两头,再无交集。 这刚出锅的花生糖确实香脆,林梦秋呼着气吃了好几块,还险些烫了自己的舌头。 若不是想着要给沈彻留些,还不到家她就能吃完了,唯一的疑问是,方才那人到底为何会觉得熟悉呢? ☆☆☆ 沈彻回到王府时,早已过了午膳的时辰。 一问才知道林梦秋还没回来,随便的用了点便准备闭眼休息会。 没想到刚进屋,就看见一道黑影朝他扑了过来。 是八两。 它被关在屋里半日,早就被憋坏了,一听到沈彻的声音,就兴奋的不得了,围着沈彻来回的转着圈。 虽然回来的不是女主人,但能有人陪它玩,它也很快乐。 沈彻勾了勾唇,手掌在它头上轻轻的揉了揉,「谁放你进来的?」 八两听不懂沈彻在说什么,把脑袋用力的在他手掌心蹭着,希望能得到爱抚。 沈彻往常也没什么时间陪它玩,今日已经算是很有耐心,又挠了挠它的下巴就往屋外的方向看了一眼,「行了,出去玩吧。」 可八两还觉得不够,怎么主人刚回来就要它出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撒欢的往明间跑去,朝着榻上的半斤汪汪直叫。 沈彻算是知道八两是怎么会在这的了,忍不住的失笑出声:「成日欺负这兔子,算什么本事?」 刚说完,沈彻便听见八两不知在地上扒拉着什么东西,他低头去看,才发现炕桌下还有个小屉子,此刻锁已经在地上了,屉子也被凌乱的打开了。 应该是八两想要上炕抓兔子的时候不小心给弄开的。 他之前倒是没发现这里还有个屉子,想来应该是林梦秋平日放东西的地方。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八两给弄出来了,顿时便沉下了脸,可以活泼顽皮但不能坏事。 「松开。」 八两感觉到他生气了,瞬间松开了前爪,委屈的嗷呜了两声往后退坐在地上,铜铃般的大眼睛很是无辜的看着沈彻,它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生气。 等它挪开庞大的身躯,沈彻终于看清了地上的东西,是本浅黄色的簿子。 沈彻见过的东西便不会忘,更何况是和林梦秋有关的,这是上回她偷偷藏起来的那本簿子。 他朝着八两勾了勾手指,八两就聪明的就咬着地上的簿子送到了他手边,希望能用自己的乖巧讨好他,让他不要生气了。 第34章 八两虽然将簿子从屉子里捣了出来,却万幸的是没有全坏,唯有书封摇摇欲坠,到沈彻手里时,那封皮便落到了地上。 沈彻不是喜欢偷看别人隐私的人,林梦秋愿意与他说,早晚都会说,不必去偷着看。 可这封皮掉了,自然而然的就将第一页给露了出来。 三月十三日晴 昨日见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 沈彻记得这一日,那夜他掀开了喜帕,看到了烛火下的她,美得惊人,只是那会他没将心思放在儿女情思上,只顾着打量她嫁进府是何居心。 那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他不仅将她一人抛下,让她一人喝了两杯合卺酒,甚至还动手伤了她。 可她非但没有讨厌他害怕他,反而还说要保护他,怎么会有如此傻的让人心疼的人。 看着这上面的内容,那日的记忆也接踵而来,沈彻的指尖也在微微发颤,眼底闪过些许的后悔,如今想来,他才知道自己曾伤了她多少次。 但同时也有疑惑,从林梦秋这页的文字记录上来看,她似乎曾经见过他。 之前的那个预感也越发的强烈,原本只打算看一页,竟是没有忍住的又往后翻了一页。 三月十四日晴 听祖母说夫君病得很重,好想去陪陪他…… ☆☆☆ 林梦秋虽然没有用午膳,但她吃了半包的花生糖这会不觉得饿,将首饰等东西交给绿拂,看着她买多了的笔墨纸砚有些心虚。 平时和沈彻一起时,虽然他也不拘着她买东西,一贯是她捡了哪个他就说好,但有他在时,林梦秋总是会克制些,今日她一个人就有些失控了。 走到书房外,便见个身穿官服的衙差正在外头等着,这一看便不是府内的侍卫,林梦秋好奇的停下脚步,往那个方向探了探。 阿四很机灵,看林梦秋好奇就明白了过来,小声的提醒她:「瞧着官服这位应是大理寺的差爷,许是来给爷送东西的。」 林梦秋了然的点头,既然是正事上的东西,就不是她该过问的了,看样子书房应是没人,她便打算把东西送回房,再去春熙堂。 可那官差一眼就看到了林梦秋,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 他是来替他家大人送东西的,但王府规矩大,说是世子没人不能接,可他还有差事要办,心里更是害怕见那位铁面阎王,见到林梦秋赶紧就大步过来行礼。 「卑职见过世子妃,这是世子爷前几日要的案宗,还请世子妃帮忙转达。」 林梦秋见这人确有难事,书房也只有她能进去,犹豫之后还是答应了。 自从安阳回来,两人关系亲密后,沈彻怕她平日在院内行走不方便,就将院内的侍卫全给去了,只留下院门外的。 林梦秋拿着案宗连带着新买的笔墨砚台,毫无阻碍的拿进了书房。 动作轻缓的将东西在桌上放好,但因为手上抱着的东西有些杂,一时不察就撞翻了桌上正摊开的书册。 她正蹲下身去理,便听见屋外传来了声响,应该是沈彻回来了。 林梦秋眼睛亮了亮想给他个惊喜,便悄悄的躲在桌下没动,等着他过来。 期间手上也没有空着,将信函和书册分类理好,可没等到沈彻走近,就先听到他和袁立的声音响起。 「爷,按照您的吩咐都已查清楚了,与三皇子勾结,在安阳设伏的叛徒是二队的赵超,他方才已供认,但还来不及逼问其他的事便服毒了,都怪属下无能。」 平时沈彻与袁立谈正事也不会避开林梦秋,她偶尔也会听个乐,当是解闷。 但一般都是她听不懂的事情,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说安阳遇伏,这事她不仅知道还是受害者,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继续查,将此人的身份家世全都查出来。」 「是。」袁立恭敬的应下,停顿了下有些犹豫的道:「那林家还要查吗?之前我们怀疑世子妃里应外合,您才带她去的安阳,如今看来应不是世子妃……」 沈彻当时确实是怀疑林梦秋,甚至到两人一道坠崖他也还在怀疑,他其实是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可他选择了试探,害得两人皆是遍体鳞伤。 但好在,他赌赢了,林梦秋并未心怀不轨。 至于查林家,倒也不全是为了这件事,方才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也不必再查林家了。 只是不等他开口说话,里屋的桌子下就钻出了人来…… 沈彻一眼便看见了林梦秋,往日见到他时便亮晶晶弯成月牙的杏眼,此刻眼里写满了受伤。 真巧,她手里拿着的那封信函,是那位去云游寻药的神医寄回来的书函,上面记录的是沈彻的伤情。 他跌落谷底时,伤势并不如所看到的那么重,从遇伏到落崖全在他的掌控中,不过是场试探,对她的试探。 第35章 唯独可笑的是她,像是个傻子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她一步步的朝着沈彻走来,直到几步外停下。 「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即便真相残忍,她也想要亲口听他说。 袁立也意识到事情不好,赶紧的出声要解释,「世子妃,您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梦秋难得收起了温和软糯的性子,连余光都未曾施舍给袁立,她的眼里看不见其他人,只是看着沈彻,沉着嗓音冷声道:「我没有问你,我问他。」 沈彻抬了抬手,「你出去。」 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与旁人没有关系。 袁立有些犹豫,但还是架不住两位主子的意愿,躬身退了出去,顺便还将门给带上了。 等到屋内只剩他们两,气氛才彻底的冷了下来。 外头的人都说沈彻难相处,说他心思难测,实则他这个人,从不会违背内心说谎话,若是不答便是已经给出了答复。 林梦秋的心里其实都已经明白,却仍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安阳一事,是真的吗?我想听你亲口说。」 沈彻的眼底闪过些许的挣扎,他很想骗她,可又不愿骗她,最终话到齿间只剩下一个‘是’字。 即便早已有了准备,但听见那声单薄的是字时,林梦秋依旧是没忍住的双肩微颤,红了眼眶。 她其实能接受沈彻怀疑她,毕竟她的身份是假的,以沈彻的敏锐聪慧,或许早就发现了她的破绽,派人去查也是应该的。 但他可以怀疑她的身份,怀疑她的动机,却唯独不该怀疑她的心意。 她为他所做的任何一切都是心甘情愿毫无保留的,包括她的命。只要他想要,说一句便好了,又何须如此麻烦的布局来戏弄她? 戏弄她这颗满心满眼全是他,恨不得捧到他眼前的真心。 「沈彻,你是很厉害,算无遗策,能将天下之事尽收眼底,可你独独看不透人心。是不是很有趣?看着我在你的算计里,为你担忧为你遍体鳞伤为你夜不能寐。也是,像我这样的傻子怕是不多见了。」 林梦秋爱他,爱了两世,从卑微的仰望着他,到靠近他,想要用自己的萤烛之火温暖他。 即便一次又一次的被他身上的尖刺所伤,她也能义无反顾的站起来,直到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但她并非仙人道骨也不是铜铁所筑,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小女子,她也只有这么一颗心,皮肉会疼,心更会冷。 尤其是在她以为,两人已是情投意合时,知道了曾经的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全都是假的,不过是他的试探和算计,这才是在她心口插了最深的一剑。 「我于你而言,不过蝼蚁尘埃,你若是不信我,拂去捏碎都可,又何必要用如此大的阵仗呢。」 林梦秋的脸色苍白无血色,声音更是轻细又空洞,让她看着就像是只折翼了的蝶,纤细脆弱,好似风一吹就会碎。 沈彻很想反驳,她与他而言是不同的,不是蝼蚁更不是尘埃。可他又无法反驳,他确实疑她,从初见起,她就在不停地受伤。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控诉的每一件,都是真的。 其实他有很多次机会,但凡他能在她义无反顾的护着他时,对她多几分信任,而不是任由自己的偏执和狂妄拒她千里,她都不至于如此受伤。 他早该认出她来的,她便是当年被他救下的小孩儿,曾经被他护着,如今却又伤她至深。 沈彻下意识的伸出了手,想要护住他的蝶,可手指都还未碰到她衣袂,林梦秋就戒备往后退了半步。 她眼里的痛苦和受伤,彻底的刺痛了沈彻的心。 在谷底时,他曾下过决心,此生都不会再让林梦秋受伤,但可笑的是,伤她最深的人,是他,一次又一次践踏她真心的人,亦是他。 「是我错了。」 「你是沈彻,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是战无不胜的将军,你怎么会错呢,执迷不悟错的彻底的那个人一直就是我。」 别的话她已经不愿意再多说了,每多说一句多看他一眼,便会想起两人曾经亲密无间的样子,这都是对她最大的煎熬。 她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沈彻双眸幽深哑着声道,「你要去哪?」 「世子放心,我既替姐姐嫁入了王府,便会一直演下去,世子也不必再来试探,我依旧是全心全意的侍奉您为主,上刀山下火海皆不会眨眼。」 不管如何,都无法改变,沈彻救了她三回的事实,她依旧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甚至是付出生命。 只是她这颗破碎的心,再不敢爱他了。 说完后,林梦秋不再多留,衣袖在沈彻的指尖划过,只留下她的背影。 第36章 以及沈彻未能出口的那句别走。 沈彻不知枯坐多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感觉到掌边有毛茸茸的触感。 八两也不知是从何处钻进来的,这会正在一下下的蹭着他的手,想要引起他的关注。 沈彻面无表情的坐着,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望着余晖下的庭院,清冷寂寥的苦笑道:「她生气了。」 他也是今日才想通,为何八两从初次见面就与她如此亲昵,为何她的眼角也有一颗痣,为何别人都怕他唯有她不怕。 只可惜他还不如一条狗聪慧。 之前沈彻还说林梦秋是最好哄的人,直到今日才知道,她是对在乎的人心软,当对你已经无所谓时,便毫无容忍了。 「你说怎么办?该如何哄她。」 八两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但却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冲着他伤心的嚎叫了两声。 沈彻一只手在八两的脑袋上揉了揉,另一只手上握着一瓷杯,双眼发红着忽明忽暗,他头次觉得束手无策,万事没个思绪,而后他想到了沈景安。 手掌蓄着内劲猛的收紧,掌中的瓷杯瞬间被捏碎,瓷片划破皮肉。鲜血瞬间倾涌而出,顺着整片手掌往下滴,可他仍觉得不够,只有疼痛才能让他拥有短暂的清醒。 还好阿四瞧着时辰进来喊他用膳发现的及时,赶紧喊来大夫为他清理包扎了伤口,不然这只手只怕是要废了。 而沈彻从始至终都没有皱过一下眉,也没有说一句话,唯有在阿四提起世子妃时,他的眼睛才有微弱的波动。 「别告诉她。」 他本想学沈景安,用病来让对方心软,拖住她,可在阿四要去找林梦秋的瞬间,他阻止了。林梦秋说的对,他算无遗策,唯独算计不了人心,他不愿再用这些阴诡之计骗她,更不舍得看见她伤心。 这次便换他全心全意的待她。 沈彻是伴着落下的余晖,控制着轮椅进的正屋,林梦秋正在指挥着红杏收拾东西。 别说是沈彻了,就连她都是现在才发现,原来她不仅是住过来,还带来了这么多她的所有物,将他原本黑白空荡的屋子,挤得满满的。 「你要去哪?」 「我回东小院住。」林梦秋手上动作未停,声音也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轻柔,但从他进屋起,连看都没看过他一眼。 身后的红杏和绿拂还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傻站着干着急。 之前陈悦瑶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怎么两位主子好端端的又起别扭了? 而且比那日还要凶,甚至都到了要分房睡的地步。 想要劝,可林梦秋什么都不肯说,这会见沈彻进屋,想着他们定是有话要说,红杏便拉了拉绿拂,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顺便带上了门。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要侍奉我,那这又是作何。」 林梦秋这才松开了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一眼就瞧见了他被包扎着的手掌,隐隐还透着血珠。 下意识的就想要关心,可话到嘴边被她硬生生的给忍住了,撇开了眼,「我想世子许是不愿见我,还是住回去的好。」 「既是要听我的,便不许走。」沈彻的眼睛有些红,额头更是冒起了青筋。 他不舍得伤她,但更无法容忍她想离开他。 林梦秋咬着下唇,倔强的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松了口,扯了扯嘴角,将东西一样样的又放了回去,而后将被褥铺在了炕上,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同这床铺一样,回到了原点。 「好,我不走,近身伺候世子是我的本分,但亲密之事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不愿意,想必世子也不会为难。」 这话实在是伤人,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沈彻留下她,只是为了图身子的欢愉,更加直白的表示她不愿意。 他沈彻,何时被人误解至此。 可事实是,就算她疑他伤他,他也全都承受,只要她能留下。 「我不会碰你的。」 「但愿世子能说到做到。」 沈彻手上有伤,行动有些不便,不用他开口,林梦秋就上前伺候他用膳,以及更衣梳洗。 这都是之前每日会做的事,虽然他说不必,可林梦秋每次都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有次沈彻问起,她还得意的说,这样就不会有丫鬟下人再近他身了。 自从陈悦瑶的事后,她也不装贤德大度了,真是半点醋意都忍不了,只想将他私藏着谁都不给看才好,而且沈彻也不觉得她善妒,反而很享受她这样的占有欲。 可今日,她对他就像是对待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唯有在换药看到伤口的时候,眉头就皱了皱,不等她开口,沈彻就有些许慌乱的道:「小伤,不疼。」 第37章 伤口如此深,他也敢说小伤?就是看的人都忍不住的疼,林梦秋心中有气,也顾不上他是怎么受的伤了,只是咬着牙冷嘲出声:「世子英武自然是见什么伤都是小伤,不像我们这等弱女子没见识。」 她这哪是伺候,分明就是对他的惩罚,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的心上插着的刀,刀刀毙命。 但这同时他又有种狰狞的兴奋,她看到他的伤口是有心疼的是在乎的,那就足够了。 梳洗之后,两人便各自躺下歇息。 林梦秋剪了烛心,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明明还是睡在同一间屋内,不过是隔了道屏风,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那般的遥远。 沈彻早已习惯了她枕着他的手臂,钻进他的怀里乖乖的睡着,如今身边空荡荡的,怎么都觉得不习惯,根本无法入眠。 等到屋外传来她平和的呼吸声,沈彻才缓慢的起身,到她的跟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直到月至中天,才轻轻的抚平她紧皱的眉头,在她额间轻柔的落下一吻。 静静的靠坐在轮椅上,守着她直至天明。 之后的两个月,确实如林梦秋所说的,她在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妻子的职责。 不管是是管家还是伺候他的起居,她都做到尽善尽美,就连每日去春熙堂问安,她也能演出一副夫妻和睦的样子。 可她越是做的完美,就越是说明没有原谅他,这也让沈彻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 只能加倍的对她好,吃的玩的每日换着花样的买,但也不见林梦秋多看一眼。 投其所好不管用,沈彻只能去找她感兴趣的事,想要引着她说话,最后思来想去的提出要带她进宫。 上次赏花宴,曹皇后收起了闺秀们的字画,最后选定了罗珊珊的那副画,将自己的凤钗赠与了她。 她对罗珊珊的喜欢与看重已十分明显,甚至为了撮合她与太子,前几日特意的邀请了罗珊珊到园林赏荷,还要求太子一道。 太子无法忤逆母亲,但他使出了绝招,直接在赏荷的途中‘病发’,剧烈的咳嗽着瘫倒了下去,几乎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硬生生的将罗珊珊给吓的手忙脚乱喊了太医。 沈彻用的理由就是太子病重,带她进宫探望。 林梦秋本是不想与沈彻同行,但她还惦记着太子和苏禾的姻缘,又得知太子病重,离前世的时间越近,她就越不安。不知他是真病还是装病,为了能避免悲剧,她还是点了头,跟着沈彻进了宫。 毓庆宫内,太子虚弱的靠在床榻上,唇色煞白,看上去十分不好。 此刻正在由太医把脉开药,见他们夫妻进殿,才屏退了宫人,只留下苏禾在旁。 若是先前不知道太子装病这回事,林梦秋肯定就信了,可被骗过一回,她也学聪明了,更何况沈景安也没打算在他们面前瞒着。 等人都退下,他就不用旁人搀扶自己坐了起来,还能神色如常的招呼着他们两用茶,哪里是生病的样子,这两兄弟实在是让人又气又恨。 正好沈景安与沈彻要趁机谈正事,苏禾就引着林梦秋往偏殿去休息。 苏禾为了就近伺候沈景安,平日就是住在这边,她动作娴熟的为林梦秋泡了茶上了点心。 林梦秋和苏禾见面的次数不多,之前对她的印象便是落落大方,直到今日凑近了才发现她长得极美,而且她的身上有种淡雅又恬静的气韵,让人无法忽视。 「我可以喊你一声苏姐姐吗?」 「奴婢不敢当。」 「我听世子说了姐姐与太子的事,心中万分触动,身世地位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姐姐不该拘泥于此。」 苏禾有片刻的恍惚,而后才浅浅的笑了,「难怪太子总是夸世子妃,今日相交才知果真不俗。」 这反倒是把林梦秋给夸得不好意思了,「太子是给我留着面子,叫姐姐看笑话了。」 两人一来二往的交谈,渐渐的也没了生疏,一个从小在宫中长大,一个则是在内宅生活,没想到观念和喜好竟出奇的相仿。 「没想到苏姐姐竟也喜欢柳先生的词,难怪如此的洒脱有主见。」 柳先生便是之前林梦秋所说过的女词人,她尤为喜欢先生的字与词,只是没想到苏禾也喜欢。 「我只是艳羡倾慕柳先生,洒脱却是算不上,反倒是世子妃比我更适合,只是……」 苏禾说了一半,却又露出了些许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说。 「苏姐姐可是有什么想说的?你我今日有缘乃是知己,有话不必避讳。」 「这本该是世子妃的私事,只是奴婢瞧见了,便斗胆的说两句,不知世子妃可是与世子在置气?」 「奴婢托大,算是比世子妃年长几岁,瞧见过的事情也要多些,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世子妃说。」 第38章 林梦秋是真心实意的敬佩苏禾,虽然她已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却不如苏禾淡然坚强,闻言轻声的点头,「苏姐姐只管说。」 苏禾笑的温和,「奴婢也算是和世子一道长大的,他自小就比旁人要优秀,不管做什么事样样都能独占鳌头,不管有多少人在,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 林梦秋的小毛病又犯了,每到紧张心乱的时候,她的手指就会不安的揪着东西。 这会也是如此,一听到提起沈彻,长睫便低垂着,手指无措的揪着衣袖。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见过那样耀眼的沈彻,且满心满眼的装着他,他是救她性命予她新生的人。 只是喜欢和得到是不同的,她可以满腔热血的爱他永不变,却没办法守住自己这颗受伤的心。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受伤之后才性情大变的,可实际上他从小就固执不好亲近,表面看着和气在笑,可内心却是拒人千里,唯有太子能与他说上话,这或许也与南阳王府有关。」 林梦秋有些诧异的抬了头,固执不好亲近吗?她明明记得,初次见到他时,是个如烈阳般炙热的张扬少年,红衣白马让人永世难忘。 他还会笨拙却又温柔的为她拭去脸上的血与泪,他这样的人,会拒人千里吗? 等听到后面半句,林梦秋才记起来,沈彻三岁失恃,南阳王又公务繁忙,没有多少时间在家,他从小都是跟着老太妃长大的,而家里还有个记恨他的二弟,一个心思叵测的陈氏。 记起这个,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年,沈彻救她后劝她的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你该替她们更好的活着。」 或许他的戒防不是他生性冷漠,也不是战场上得来的,而是自小品过生死离别后感悟出来的。 「从小到大,他都不会开口说想要什么,只会去争取,读书读得好骑马拉弓拔头筹,便能得到陛下皇后的嘉赏,他从不会让自己输。」 林梦秋揪着衣袖的手更紧了,咬着下唇口中有几分的苦涩,所有人也包括她在内,都只能看见他的光鲜,却无人知晓他所掩盖着的倔强与不服输。 「奴婢只见过世子在两个人的面前能够放松自在,一个是太子,另一个便是您了。奴婢也不知两位主子发生了什么事,因何而生了嫌隙,只敢斗胆的说两句。」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意我。」林梦秋眼中满是彷徨。 本来她以为两人已经水到渠成心意相通,可那日的真相暴露,使得她又不确信起来,跌落山崖后,沈彻是否还在疑她,对她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对她的是感动还是喜欢。 林梦秋对沈彻的心从未改变过,她依旧奉他如神,愿意为他做一切事,却不敢轻易的再爱他。 她怕换来的是另一场梦。 「人的眼睛和神态是不会骗人的,世子只有见到您时,眼里才会出现温柔,想必世子妃自己也能感觉的到,有时候看见和听见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还是应当用心去感受。」 苏禾已经说了许多逾越的话了,若非看他们两个有情人因为误会而彼此折磨,她又确实与林梦秋投缘,也不会以下犯上的开这个口。 最后为她斟上茶时,苏禾自嘲的低声笑道:「方才世子妃劝奴婢莫要拘泥于身份地位,而世子妃如今已与世子佳偶天成,早无这些身外事的约束,更该珍惜才是。」 说完将茶盏放下,留她一个人想清楚。 她不是局中人,说的再多也没有用,感情的事,还是需要她自己想明白才行。 林梦秋捧着还在冒热气的茶盏,双眼在氤氲的白气后迷离的睁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门边出现了那个人。 沈彻一手提起食盒,一手控制着轮椅,缓慢的朝她过来。 林梦秋失神的看着他手中的食盒,忆起了曾经打翻的那个食盒和米粥,目光闪躲着撇开了。 沈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移开目光的小动作,面色有些发僵。 之前不管他如何的伤到林梦秋,她都会很快的自愈,根本没等到他哄,便又是亮晶晶着眼看着他,他从没想过,会有一日她的眼里没他。 他这辈子都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认过错,更不必说是哄人了。 但只要想到林梦秋这两个月来对他的拘谨与冷淡,他的心中就有团火在烧,比起她来,他的骄傲坚持倒也不算什么了。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可沈彻也是头次哄人,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见林梦秋坐着不说话,便清了清嗓子冷硬的开口道:「你与苏禾好似很投缘,远远就听你们聊得很高兴?」 明明隔着一个殿门之远,而且他耳边还要听着沈景安说话,却眼睛不眨的注意着她的动向,仿佛还能听到她们在说话似的。 就连沈彻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话语间带着股酸劲和委屈。似乎在低声的控诉,她与别人聊的如此畅快,却总是对他爱答不理。 第39章 林梦秋呆坐着没动,脑子里还在想方才苏禾的话,有些乱糟糟的,一时听到他说话,也不知怎么就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却忘了自己手里还捧着碗热茶,正值夏末秋初,殿内还处处供着冰,茶盏的热茶放了一小会,依旧是冒着腾腾热气。 随着林梦秋的动作,茶水就倾斜着洒出,眼见就要泼在她的身上,林梦秋后知后觉的瞪着眼睛忘了要躲,等待着疼痛的来临。 可没想到的是,有人比她的动作要快,在茶水泼洒在她身上之前,以手臂生生挡住了那发烫的茶水。 待林梦秋低头去看时,沈彻的半边衣襟早已湿透,甚至还在冒着热气。 她赶紧丢掉了手里空了的茶盏,无措的去掀他被打湿了的衣袖,便见他的手臂被热水所及之处,皆是通红一片。 「你是不是疯了,你的手是不要了吗?」 他上次手掌的伤好不容易才好些,虽然林梦秋一直没去问伤是怎么来的,但潜意识的觉得可能与她有关,如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看得她眉头直皱,也忘了还在与他置气。 沈彻却不觉得烫或是疼,反而还有心情在笑,林梦秋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责骂与关切,恰恰说明她是关心他的,不仅是对恩人的那种感激,还带着情感在里面。 这让他即便受伤也甘之如饴,他算是知道沈景安这日日装病是为了什么了。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别担心,不疼。」 「我才不担心,疼死你最好。」 林梦秋见他在笑,气得恨不得直跺脚,但宫女送来了冷水和冰,她又忍不住的亲自动手为他冷敷。 等他那整片的红肿消下去后,她提着的心才放下。 正要抬头说道他两句,可没想到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乌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样子,认真又温柔。 看得她,连想要说的话都瞬间给忘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移开了眼,就看到了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食盒,是了,他方才明明可以用手里的东西将茶水挡去的,完全不必用手。 不过是个食盒,他为何要如此宝贝的护着。 感觉到了林梦秋的视线,沈彻就把手里的食盒举到了她的眼前,「我记得你很喜欢。」 喜欢什么? 林梦秋茫然的接过食盒,打开以后,就看到里面摆着两碟精致的白糖糕和荷花酥。 上次她是说过喜欢吃,但那也是顺着太子的话说了一句,可没想到他记住了。 而且这次,他没有将食盒打翻。 林梦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以及完整的糕点,不知怎么的,竟然眼睛有些发酸。 她是喜欢白糖糕,可她更在意的是他有没有受伤,以及这背后的心意。 沈彻见她没有说话,眼眶还有些发红,一时又有些疑惑,难道是他记错了,她并不喜欢吗?不禁眼里闪过些懊恼。 但好在,就在他不安之时,林梦秋低着脑袋抱着食盒,哑着嗓子低低的说了声:「喜欢的。」 像是要证明她没有说谎,还捡了一块白糖糕塞进了嘴里。 又甜又软,是她上次尝过的味道。 沈彻根本没去管发红的手臂,嘴角不受控的微微勾了勾,虽然林梦秋还没彻底消气,但也算是有了松动,这便是个好的开始。 太医处理了沈彻手臂上的烫伤,敷上了药膏,才起身带着林梦秋回府。 一路上,两人依旧是没怎么说话,可他却觉得好似哪里不一样了,至少她眼里的疏远和戒备少了许多。 期间两人坐在马车上,也是心猿意马的想着心事,好几回沈彻想要开口都止住了,直到马车行至闹市街巷时,突然急停了下来。 林梦秋心里挂着事,一时没坐稳,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倾,重重的摔在了沈彻的身上。 倒不是疼,只是一下被摔懵了,两人有多久没有靠的如此近过了? 林梦秋在被他环抱住时,甚至觉得浑身都有些颤栗,两人同时一怔,她即便嘴硬的说着不喜欢,可她的身体和内心都在诚实的想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沈彻格外的体贴和温柔,她挣扎着坐起时,手掌不慎间碰到了他的脚。 林梦秋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浑身一僵,她以为沈彻又要发怒了,毕竟这是他的禁区和底线,上次她碰到时险些还丧了命,即便之前两人欢好时,也都是避开的。 便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可没想到,沈彻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只是动作轻柔的将她扶好,低沉着问她:「有没有撞疼?」 林梦秋顿了顿,连忙的摇了摇头,「不疼。」 正好此时外头响起了阿四的声音:「爷,前面人多,怕是不好过,咱们是绕路还是等等?」 第40章 这个时辰已经过了出入城最拥挤的时候,按理不该如此多人,沈彻沉着脸掀开了布帘,一眼就瞧见了前面的情况,好似是马车磕碰,处理官司的官差还未赶到,又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这才堵上了。 此乃回王府最便捷之路,若是要绕路,得多半个时辰,沈彻也就没急着要走,派了袁立让他带人去处理一下前面的事,至少将围着的百姓都先驱散开。 没过多久,袁立就回来了,不仅是他自己回来了,身后还带这个人。 说来也是巧,这人林梦秋见过,就是上回都在等花生糖的那青年,她再仔细的看这条路,不就是那日两府马车分开之处嘛。 那看来还真是个巧合了。 「子晋拜见世子,今日多亏了世子解围,才能如此快的解决此事,改日子晋定会登门再次拜谢。」 沈彻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朝他点了点头,而后放下了布帘。 倒是那人,正好在那帘子放下的瞬间看到了林梦秋,有些恍惚的走神,还是阿四提醒,他才恍若惊醒的让开了身后的路。 因是同路,王府的马车擦过了那人停在路边的马车,林梦秋注意到,马车的外头戴着家徽,上面写了个吴字。 恰好午后的微风拂过,撩起了对面马车的布帘,也让她看清了那辆马车内还坐着个年轻的女子。 姓吴名子晋,到底是谁呢,她为何会觉得这个人眼熟…… 沈彻见她还在看外头,猜测她可能对新鲜事感兴趣,正愁不知如何开口与她说话,就以此人挑起了话头。 「方才这是吴阁老的小孙子,我若没记错,应是行二,以前进宫时见过两面。」 林梦秋顿时清醒了过来,难怪她会觉得这人眼熟,前世她确实见过他,是在吴家上门时她躲在屏风后看了一眼。 此人,便是前世她险些嫁了的那位吴阁老的嫡次孙,吴子晋。 但她记得清楚,婚事定下后便有人来教她规矩,其中也提到了吴家的情况,吴子晋上头只有两个已经出嫁了的姐姐,下头并无妹妹。 方才那女子梳的是少女的发髻,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妹,那又会是谁呢? 现在仔细想起来,前世她突然攀上吴家这门好亲事,处处都透着古怪。 而且她更想知道的是,除了她的好母亲,到底还有谁在背后处心积虑的想要她死。 不过此事宜缓不宜急,她得耐心的等宋氏主动露出破绽来才好。 ☆☆☆ 从宫内出来后,林梦秋就发现沈彻在她面前晃荡的时间变得多了起来。 以往他都是在书房办公,现在竟是将东西全都搬到了正屋来,她在算账他就坐在旁边看书。 这也就罢了,反正他看书的时候极为安静,时常会让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但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沈彻不知是不是觉得送糕点有用后,就迷上了给她买各种糕点。 从宫内的御膳到民间糕点,每日都换着花样来,直吃的她小脸都圆了一圈。 便是再好吃的东西,那也经不住餐餐日日吃的啊!直到她忍无可忍的说了不,第二日糕点就被换成了果脯。 虽然果脯也很好吃,但重点不是送东西啊。 林梦秋很想找个机会与他说清楚,谈谈两人之间的事,这两个月来与他而言是煎熬,对她来说也是。 可还来不及找机会,曹皇后又办了赏花宴,她不得不整装出席。 此次赏花宴不在宫内,而是在外头的避暑山庄,林梦秋出发前给施绾舒发了帖子,想着能与她同往,却不想在路上便出了事…… 林梦秋原是对出城很是抵触,不过和沈彻去了安阳一趟,日日游山玩水习惯以后,对这个前世造成的阴影也好了许多。 但此次赏花并不在宫内而是放在避暑山庄,临出门前,她还是有些许的不安,便约了施绾舒同行。 第二日一早,她醒来时,沈彻早已不在屋内。 这段日子,沈彻从未晚归,每日醒来时他也都会在身边,突然看不见他了,林梦秋反倒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红杏为她梳洗更衣,两位主子分床睡已经持续了许久,她们这些下人也从起初的慌张到了现在的适应。 尤其是红杏有次夜里进屋换香炉时,撞见了沈彻守在熟睡的林梦秋身边,屋内烛火早已暗淡,一个活生生的人坐着,吓得红杏险些喊出声。 但沈彻冷着脸,用眼神威吓她,让她赶紧的捂住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以至于这件事成了红杏心底的秘密,不敢向任何人说。 就连后来绿拂再担心的问她:「主子要是一直冷着世子,只怕世子早晚会受不住冷落,要是又来几个什么陈悦瑶之辈掀起浪来,争走世子的宠爱,那主子可如何是好。」 第41章 红杏可不敢说自己撞见的事,闻言只能呵呵的笑着劝她:「你还见谁能得世子多看一眼的?」 其实她心里想的却是,主子们的心思千万别猜,没准他们是在玩什么新鲜的花样,就折腾她们这些下人玩呢。 红杏收回思绪,认真的为林梦秋梳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频频走神,便出声道:「世子一早便出去了,说是等会回来陪您用早膳。」 林梦秋的小心思被戳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他去哪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知道。」 红杏看她耳朵都红了,知道她就是嘴硬,心里明明在乎的很,不过怕她还要羞就不再继续的往下说。 先是为她换上了一身浅粉色的衣裙,而后手上不停地为她梳了个精巧的发髻,只要再加以简单的珠花和步摇点缀,便可去游园了。 红杏正在她的妆匣中翻找,她记得林梦秋有只桃花的发簪,插上最是搭配,怎么就找不着呢。 「主子且等等,许是放在别处了,奴婢再去找找。」 「别急,便是找不着也无妨,随便换个别的就好,我是去陪衬的,抢了别人的光彩要遭人恨的。」 林梦秋轻声的安抚红杏,而后对着镜子细细描眉,她不怎么喜欢上脂粉,之前就算会涂抹也是为了将泪痣给掩去,后来暴露身份后,她也就没再遮掩。 平日都是简单的涂个香脂,再描个眉点个唇便够了。 她的眉很淡,又似柳叶弯弯,细细描绘勾勒出浅浅的月牙,一颦一笑间,衬着她整个人温柔似水,让人看了心也跟着软了。 林梦秋描眉的手法并不算很精妙,画的时候盯着铜镜极为认真,直到画完才勾着唇松了口气。 正把镜子拿远了想看看全貌,没想到一抬眼,便看见铜镜里映出了另一人的样子。 沈彻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木盒。 也不知道方才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有多少落了他的眼里,林梦秋手里紧紧地攥着眉笔,有些不自然的撇开了眼,心却在狂跳。 沈彻不是出去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又回来了。 「你怎么进来也不出声啊,想要吓唬谁。」 沈彻没忍住轻笑出声,明明是她描眉太过入神,没有听见他进来的声音,居然又恶人先告状,不过这样才是他熟悉的林梦秋,他喜欢她的小性子。 「我怕吵着你,若是画偏了,你就更该怨我了。」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要是真因为他出声害得她手抖的画偏了眉,她定是要气红眼的。 林梦秋有些许的不自在,总觉得自己就像他掌心的蝶,一举一动皆在他掌中,被他给牢牢抓着。 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言语中透露着的娇气道:「谁让你要看我的,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 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被他低哑的嗓音说的格外的动情迷人,林梦秋的心也跟着几乎要跳出嗓子。 他在说什么好看?是她好看还是描眉好看? 林梦秋不敢问,咬着下唇偷偷的打量着他,那小模样就像偷吃了东西的小奶猫,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摸一摸她的小脑袋。 她虽是没有说话,但几乎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沈彻缓慢的靠近,直逼着她往后的退到了梳妆台前,退无可退,才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他那深邃的眼。 「你想的没错,我是在说你好看。」 这是沈彻头次直白的夸她,没有遮掩没有玩笑,直接的表达了他的欢喜,让林梦秋心跳如鼓擂,无所适从的慌乱。 她明明能猜到,沈彻说的好看是指她的人,可她羞的都快钻进洞里了,生硬的岔开成了眉:「不过是描眉,有,有什么好看的。」 没想到沈彻也跟着笑起来了,「自然是好看的,我得学学,以后也好为你描眉。」 林梦秋猛地的抬起头,她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沈彻嘴里说出来,他说他要为她描眉。 难道沈彻不应当是个不沾脂粉,刀光剑影里浴血杀敌的小将军,他怎么可能会碰这些女子的玩意? 沈彻见她呆愣着一脸不信的模样,轻笑了声,懒洋洋的抬眼道:「此乃闺房之乐也。」 腾的一下,林梦秋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可没说要原谅他也没要接受他,哪来的什么闺房之乐啊。 实在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只是不等她羞的要躲,就看着他的手掌拂过了她的发间,而后她就感觉发髻上好似多了些东西。 林梦秋疑惑的转头去照镜子,这才发现她空着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精美的蝴蝶发簪,簪子以红宝石镶嵌,外加珍珠与金丝线相缠,栩栩如生。 若不仔细去看,便会以为是只真的蝴蝶飞舞在她发上。 林梦秋看着镜中的自己,是真的愣住了,想要伸手去碰,又怕惊走了这只小蝴蝶。 第42章 「这是给我的?」许久之后,问出了一句傻话。 这支簪子就是他方才一直握在手中木盒子里的宝贝,也是他今早会突然出去的原因。 「样子是我画的,从珍珠到宝玉也全是我选的,找了南边的匠人做了许久,今日才到手,喜欢吗?」 在山崖下,他从黑暗中睁开眼看见她时,便好似看见了一只破茧的蝶,那样娇弱又那样倔强美艳。 那会他便想为她打造这支簪子,总算能亲手为她戴上了。 沈彻一向自信,从未对什么事情没有把握过,唯独在林梦秋的事情上,他总会失策,就像是现在,他拿不准她打底喜不喜欢这个簪子。 林梦秋没有说话,手指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衣裙,就在沈彻叹息着往后不想要逼问她时,他听见一声轻软的呢喃声在说:「喜欢的。」 她喜欢极了。 沈彻的嘴角也跟着上扬,眼里透着浅浅的笑意。 正想趁着气氛正好,继续将两人之间的隔阂给打破时,外头就响起了阿四的声音。 「爷,马车已经备好了,世子妃该出发了。」 要是阿四不提醒,他们两都把出门的事给忘了,若非今日相邀的是皇后,如此气氛正好,沈彻说什么也不会放林梦秋走。 他的眼里闪过些许的燥意和不满,最终还是化为了烟雨。 林梦秋难得能见他吃瘪,这会也从旖旎的气氛中找回了清醒,忍不住的笑了起来,喊了红杏和绿拂准备出门。 不过在临走前,她飞快的在他耳边轻声的说了句什么,而后逃也似的带着丫鬟们出了院门。 等到沈彻回过神来追出去时,只剩下她的背影,以及那句「等我回来」。 两人仿佛是调换了身份,之前每次都是林梦秋送着沈彻出门,等他回家,这会就成了他在等她。 但他并不觉得等待是难熬的,反而甘之如饴。 就连平日不顺眼的小兔子,这会也瞧着顺眼了起来。 林梦秋不在家,沈彻陪着老太妃用了膳,回书房将事情处理了一番后,正在听手下人回禀京中大臣们的动向,尤其是徐铭杰。 近来他的人时刻都在盯着长公主府,只是收获甚微。徐铭杰自那次的事情后,好似真的变得一蹶不振起来,偶尔出门也是为了寻欢作乐,倒是瞧不出有何不妥之处。 可越是没动静,才让沈彻觉得不正常。 长公主私下站队三皇子,肯定还留有后手,吃了亏不找回面子更不是徐铭杰的作风,既然他许久没动作,定是憋着什么主意。 徐铭杰没有找皇后哭诉也没有上门闹事,只能说明他不敢正面朝他出手,但不代表他不准备报复。 若他想要报复,会从何处下手呢? 沈彻原本是在写字,不知怎么的,就觉后脊生寒,手指微颤,笔墨便在纸上晕出了大片的墨花。 他丢下纸笔,顿时坐不住了。 他突然萌发起了最为可怕的一个念头,之前林梦秋即便生气,也一直与他形影不离,可今日她独自出府了。 沈彻手上不停地操控着轮椅,冷着脸往外去,便碰上了匆忙跑进来的阿四。 「爷,不好了,世子妃出事了。」 「说。」 「世子妃一行人,刚出京城没多久,便消失了,还是施家姑娘等不到世子妃,派人登门来问,才知道,竟是连人带马车都不见了,我们的人在路上找到了这个。」 是他刚送给林梦秋的蝴蝶发簪,此刻已经没了方才的光彩。 沈彻将发簪紧紧的攥在掌中,脸色犹如寒冰,双眼更是黯的吓人,只听他一字一句冷冰冰的道:「将长公主府团团围住。」 ☆☆☆ 林梦秋是在一个荒庙醒来的,身边就是昏迷的红杏和绿拂,她并未被束缚住,赶紧将两人给弄醒。 她只记得,自己坐在去避暑山庄的马车上,刚出城没多久马车就不走了,好似是马儿出了点什么问题,她正想派人去找小舒,让她们的马车过来顺道接上她。 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等反应过来是迷香的时候,早已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光是看这处境就知道,有人图谋不轨,而且此次出行她是带了一队侍卫的,能有这么大手笔的,肯定不可能是宋氏。 那就很有可能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想要拿她来对付沈彻。 故而,她暂时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红杏和绿拂也比想象中要镇定,三人并不慌乱,更没人露出怯色,反倒是在左右的找有没有可以出去的路。 「主子,这庙好似荒废了许久,门窗皆从外上了锁,并没有什么暗道。」 林梦秋也已经猜到了,既然这背后的人要抓她,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绝不可能让她们这么容易就逃走,就安抚着她们别急。 第43章 敌不动我不动,在形势不明朗的时候,最忌轻举妄动,非但解决不了现状还有可能消耗体力,无法应对接来下的危急。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门锁发出了响动声,门从外被推开,先是走进了好几个黑衣人,而后才是劫持她们的正主。 来人摇着折扇,身穿浮夸的华服,声音熟悉又令人作呕,「许久不见嫂嫂,嫂嫂依旧美艳动人,叫人魂牵梦萦。」 除了徐铭杰那败类还能是谁。 其实林梦秋已经猜到会是他了,沈彻虽然在京中树敌无数,但敢与他正面为敌,还能使出如此大手笔的也只有徐铭杰了。 林梦秋冷着脸,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只恨上次在御花园没让施绾舒直接废了他,让他还能出来祸害人。 「嫂嫂怎么不理人,难不成嫂嫂就喜欢没腿的废物?啧啧,真是可怜了这花一般的美人儿。」 徐铭杰的言辞轻浮不遮掩,甚至还对沈彻多加侮辱,简直气得林梦秋浑身发颤,他真不配被称之为人。 「管好你自己。」 「哟哟,嫂嫂这是生气了?可弟弟这每一句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你看你如今落入我手中,沈彻可有办法救你?」 林梦秋心中既是期盼沈彻出现,但又不愿意他来。 既然徐铭杰敢如此嚣张,定是设下了天罗地网,沈彻若是来了,便是羊入虎口,她不想成为别人要挟沈彻的筹码。 徐铭杰走的越来越近,眼看着那手就要去碰林梦秋的脸,就被红杏和绿拂给死死护住。 「怎么,这两个小美人也等不及了?放心,小爷没杀你们,便是要留你们快活的,不必如此急着送上门来,且等小爷多与嫂嫂叙叙旧情。」 说着使了个眼神,直接就让人将她们两给拖开了。 而后又要伸手去碰林梦秋,躲避不及,就被林梦秋一口唾沫涂了一脸。 「你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徐铭杰不再怜惜,伸手猛地擒住了她的下巴,捏着她的脸,将她往前生拽了过来。 「本小爷怜香惜玉,不舍得伤了你这张漂亮脸蛋,可你若再挑衅,可不能怪我动手了。」 「废物,你这个虫蚁般的废物,除了使些阴私的手段,还能做什么?」 徐铭杰瞬间怒火就上来了,松开了她的脸,顿时暴跳如雷,在庙中来回的走动转圈,将烛台桌椅全都给砸了,甚至连佛像都没放过。 「我阴私?那沈彻又是个什么东西,他竟敢欺辱我至此,此仇不报,我徐铭杰如何有脸面再在京中待下去。」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我现在就算真对你做什么,也没人能管得了我。」 林梦秋趁着他发狂的机会,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见他步步逼近,就从袖中掏出了锋利的发簪。 这是她出门在外就会备着的,还好从来不曾懈怠过,此刻正好在徐铭杰的眼前划过,若非他及时往后退,那发簪就会直直的戳进他的眼睛里。 见一击不中,林梦秋也没继续追击,此处都是他的手下,若是她要下手,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徐铭杰也不如当初的沈少仪那般好骗好对付。 「哟,嫂嫂竟然身上还藏着这东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难怪我那废人表兄如此喜欢嫂嫂,性子够烈,我也喜欢。」 徐铭杰说着便狂笑起来,边笑还边用令人作呕的眼神看着她。 他以为林梦秋偷袭未能成功,应当会继续,但没想到,她竟是缓慢的将簪子举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那尖锐之处正抵在她细白的脖颈上,以及她果决的声音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你还不想我死吧。」 林梦秋说的没错,徐铭杰就是想用她来威胁沈彻,自然不可能这会伤她,不然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将她迷晕后什么都不做,只是将人关起来。 方才也不过是图口舌上的痛快,在沈彻出现之前,林梦秋得是活着的,徐铭杰边说边在一步步的挪近,想要伺机将她手中的发簪抢下来。 「嫂嫂这是做什么,这东西锋利,可不是姑娘家玩弄的,赶紧放下来的好。」 他越说,林梦秋就越是用力,发簪在皮肉上一划,鲜血就涌了出来。 徐铭杰方才还以为她是闹着玩的,谁能想到她竟真的如此刚烈,这会不敢再往前了,只能抬着手往后退了两步。 「把我的两个丫鬟给放了。」 「好好好,我这就放人,嫂嫂的手可千万不能手抖。」 徐铭杰确实是让人放开了两个丫鬟,可却没交还给林梦秋,两方顿时又僵持住了。 直到荒庙外一声阴森又冷厉的声音破风而来,「徐铭杰,她若是受半点伤,我便要长公主府上下陪葬。」 第44章 是沈彻来了。 沈彻的人一直盯着长公主府的行踪,刚得知林梦秋不见,那边就报上来说徐铭杰今早也出府了。 去的是他养了外室的小院,可这次左等右等的都未见他有动静,袁立便带人潜了进去,一看才知房内空空,徐铭杰早就从侧门离开了。 好在沈彻麾下有一斥候,侦察追踪之术一流,他回京后此斥候也一直跟随着他,很快就找到了徐铭杰的踪迹,带人赶了过来。 但长公主府外的侍卫依旧没有撤,徐铭杰若胆敢伤林梦秋分毫,他便真能让这阖府上下为她抵命。 「哟,我的好表兄来的可真快,果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废物也躲不过这美人。」 徐铭杰一边朝着林梦秋靠近,一边冲着外头道:「表兄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这会沈彻都来了,他已经不在乎林梦秋死不死了,光明正大的朝着她靠近,「嫂嫂若是想寻死,不如当着那废物的面,岂不是更能解我心头之恨。」 林梦秋没有听他的蛊惑,依旧是握着发簪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手指,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担心的看着门外。 大殿内空荡荡,门后却躲了数十个黑衣人,他们的目标很显然的是沈彻。 「沈彻,门后有人,你别进来,他不敢对我如何,你快走。」 可不管林梦秋怎么说,沈彻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门外,他身后的袁立等人想要硬闯全都被拦下了。 即便整个寺中埋下了上百的黑衣杀手,他也可以带着亲卫瞬间将此地铲平,但他不能,他此行唯一的目的是她。 寺庙殿门处有个高高的门槛,以往为了照顾沈彻行动方便,府内和宫中多处都卸去了门槛,可此处没有,他被挡在了殿门之外。 今日难得,他一身白衣宽袍,坐在冰冷的轮椅上,整个人就像是把出鞘了的利剑,锋锐且冰冷,好似要斩断世间一切的黑白。 此刻,两人只能隔着大殿相望,彼此的眼里皆是对对方的担忧。 林梦秋看着他上下触碰了一下唇瓣,无声的在道:「别怕,我来了。」 她的心和眼瞬间就被填满了,便是再多的苦难与危险,她也不怕。 但更多的是后悔,为何要与他置气,他的心里有她,她自然满心欢喜,可即便疑她瞒她,对她只有感激之情,她也应当知足。 因为这一世两人的相处时光,是她用前世换来的,是上天的垂怜与施舍,她该珍惜而不是用来向他撒气,便是一天一个时辰她也想要珍惜。 「你走啊,你来做什么。」 门后就是杀手,而且还隔着这高高的门槛,他如何能进的来,徐铭杰是故意的,选在这种地方就是为了让沈彻出丑。 林梦秋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满心满眼的盯着沈彻,自然而然的便漏出了破绽,被徐铭杰发现,瞬间夺去了她的发簪,狠狠地擒住了她的下巴,还扯过布条绑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没有办法再逃走。 「可算是被我给抓着了,我的好嫂嫂,这回你能还往哪儿逃。」徐铭杰的声音里透着狂喜,另外一只手在她的脸上缓缓的拂过,面部的神情狰狞又扭曲,让人看了心颤。 他只要一想起自己被人压着,让所有人都瞧见的场面就疯狂的想要杀人,他从没有如此丢人过。 他甚至不敢让人知道,从那日之后,他甚至面对女子都没了能力,他杀了所有用异样眼神看他的女人,他的痛苦他失去的颜面,都是拜沈彻所赐,他要让沈彻付出代价。 但徐铭杰知道,上次的事他抓不到沈彻的把柄,只能自认倒霉,若想要抓到沈彻的痛处,只能先忍气吞声的等待。 这不,就让他等到了机会。 「啧啧,果真是国色天香,如此人间尤物,便宜了那废物可真是可惜。你根本就不必为他担心,你看,他连个门槛都过不来,你难不成还指望他能来救你?」 林梦秋忍受着恶心,无力的挣扎着,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沈彻,她是知道的,沈彻会失控,会发病的,会疯魔的。 到时,便是她也阻挠不了这一切。 「表兄,为何不进来啊。哦,我怎么忘了,我的好表兄腿脚不便,根本进不来,连个三岁儿童都能跨过的门槛,我这睥睨天下的表兄却进不来,你们说好不好笑。」 徐铭杰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回应,自顾自的狂喜起来,那笑声尖细难听,实在是让人听着浑身战栗的难受。 沈彻眼里的杀意毕露,他的眼角发红,额上青筋直冒,手已经握紧了身畔的扶手,便是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戾气。 沈彻从来不会在人前站起来,这是他此生最大的伤口和弱点,也只有在林梦秋的面前显露过一回。 第45章 林梦秋艰难的挣扎着,双手双脚都磨得发红,嘴里无助的喊着别答应,泪水砸在地面被尘土掩埋,可不管她说什么都阻止不了。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彻取下轮椅两侧的拐杖,缓慢的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的腿脚并不是断了,而是毫无知觉,往日唯有上药时能感觉到片刻的刺痛感。 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他的腿,甚至还会偏激的发狂,可今日,他为了林梦秋,愿意放下他所有的骄傲和弱点。 沈彻坐着时,所有人都会忽略他本身的高度,只有这会站起来了,众人才意识到他是如何的挺拔,就像是山峰翠竹,永远没人能压弯他的脊背。 但好在,他是会使用拐杖的,只不过是轮椅让他觉得更加舒服,他面无表情的操控着手里的拐杖,略显狼狈的跨过了门槛。 铜铁所筑的拐杖,一声声的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沙哑沉闷的声音,更像是一下下敲击在林梦秋的心口。 他虽然缓慢,却走得坚定。 林梦秋挣扎着想要提醒他小心,却被徐铭杰捂着嘴,死死的禁锢着,泪水模糊了她的眼,也模糊不了他的身影。 等到沈彻走进殿门,在门后的黑衣人才在徐铭杰眼神的示意下,齐刷刷的对着沈彻暴露的后背出手,招招都是朝着他的要害攻击。 徐铭杰的脸上满是兴奋,注视着场上的战局,等待着沈彻被打趴下,他可以开始嘲讽。 可他却忘了,沈彻年少时便一人挑灭过贼匪窝,一人打败过好几年的武状元,更是一人独上战场杀敌擒王,他是在死人堆里都能爬起来的人,更何况是这么几个黑衣人。 他的五感敏锐,就像是脑后长了双眼睛似的,手里的拐杖就成了他的武器,不仅精准的挡下了所有的攻势,甚至还能将他们反击。 两方一时竟有些难分伯仲,而且渐渐的还让沈彻占了上风。 他的眼里没有别人,这些人不过蝼蚁尘埃,他的眼里只看得见林梦秋。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放弃了重新站起来的这个想法,他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洒脱,失望累积的多了便会成绝望。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彻底的摒弃这个念头,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坐着依旧能做任何事。 可当他看着林梦秋近在咫尺,他却没有办法越过那小小的门槛时,他除了被徐铭杰所羞辱外,更多的是懊恼。 他的内心,唯一疯狂叫嚣的声音便是,他要站起来。 只有站起来,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她的身边,为她遮风避雨,为她撑起头顶的天。 思及此,沈彻的动作也越发的狠厉起来,招招毙命,很快势均力敌的情况就被扭转了。 不论徐铭杰怎么的暴跳如雷,口中谩骂着废物,黑衣人还是一个接一个的被打趴下,沈彻站在瘫倒一片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高大勇武。 但他也并不是没有受伤,后背硬生生的接了一棍,脸上也有轻伤,这会嘴角正含着血,若非他常年练武,只怕此刻已经支撑不住了。 「废物!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小爷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连个没腿的人都打不过!」 眼看着沈彻擦去了嘴角的血,拄着拐杖朝着徐铭杰过来,他捏着林梦秋的手也有些发颤了。 「站住,你若再往前,我便杀了她,你将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沈彻往前的动作微顿,缓慢的抬起头,发红的眼紧紧地盯着徐铭杰,直盯的他背脊发寒,气息不稳。 像是为了向沈彻证明他所说的话,还将林梦秋脖颈上的伤口露了出来,看得沈彻瞬间眼更红了。 「你恨的是我,与她何干。」 即便被杀戮和戾气蒙蔽了眼,但沈彻还是在最后一刻逼着自己停了下来。 他的声音哑的吓人,眼神更是阴冷似冰,便是被他盯上一眼,都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林梦秋被徐铭杰捂着嘴,双手双脚也被束缚着,只留下眼睛还能转动,可那眼睛觉得红肿,此刻也快转不动了。 「沈彻,你将我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自然要报复你,可杀你却不能让我解恨,我要将你最在意的人给摧毁,让你痛不欲生。」 不得不说,徐铭杰确实是抓到了沈彻的软肋。 「你要如何,我都同意,只要你放了她,她与你我之事无关。」沈彻见林梦秋的脸被捂的越发红紫,不得不僵硬着道。 「是无关,可谁让她这么倒霉,偏偏嫁给了你呢。想要让我放了她也不是不行,除非你求我。」 徐铭杰其实可以直接让沈彻自残,但他不愿意就如此便宜了沈彻,他要看着沈彻低头认错,他要踩在他的骄傲与自尊上,这才能挽回他失去的颜面。 第46章 求人? 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从小到大他沈彻从未求过任何人,即便是皇上,那也是君臣,能让他服软比登天要难,更何况是求人。 林梦秋心里愈发焦急,看着沈彻受制于人,比她自己受苦还要煎熬。 她趁着徐铭杰情绪激动之际,手掌松动了分毫,抓紧时机,在他的虎口处用力的咬了一口。 顿时鲜血直流,疼的徐铭杰反手就给她一掌,却也给了她说话的缝隙。 「沈彻,走,快走……」 「贱人,你竟然敢咬我。」 只是其余的话都来不及说了,她就被掐住了脖子,沈彻疯狂的想要往前,却又生生的停下了冲动。 他的两侧架着拐杖,像是被拔取了爪牙猛兽,低下了他的头颅。 一字字,咬碎了道:「我求你,放过她。」 徐铭杰脸上的神情半明半暗,将林梦秋交给了手下,捂着流血的手掌阴笑着朝沈彻靠近。 「我听不清,表兄这是没吃饱饭吗?谁求谁,说大声些,不然我怎么听得到呢。」 沈彻浑身冰冷,半抬了眼眸,对上了徐铭杰的眼,几欲要失控,可手中的拐杖捏了再捏,也没有动。 他的声音低哑阴沉,却字字千斤重,「是我沈彻求你,放了她。」 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佛殿,徐铭杰捂着手狂笑起来,「弟兄们听见了吗,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南阳王世子,他在向我求饶,他就是个废物。」 方才倒地的黑衣人早已换了,重新进来的人也跟着在笑。这笑声连带着沈彻的声音,在往林梦秋的耳朵里钻。 她已然崩溃了,若不是因为她,沈彻是绝不会做到这一步的,这比杀了她还要让她痛苦。 林梦秋从未想过,沈彻能为她做到这一步。 她骄傲似日月的天神,为她而蒙尘了。 若是可以,她愿意求饶愿意服软,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 所有人的嘲笑和奚落,沈彻都当做是听不见,他横着眼紧紧的盯着徐铭杰,哑声道:「放了她。」 「表兄许是头次向人求情,怕是不知道吧,这求情可没人是站着求的,你们说是吧。」 「跪下!跪下!」 林梦秋的眼泪已经干了,她不知道沈彻是否会答应,她现在只想找个机会了断自己,她是绝不会让他们如此欺辱沈彻的。 很显然徐铭杰也察觉到了,他见沈彻没有动作,直接的点燃了火折子,脸上露出了几分怪异的兴奋。 「表兄不必想着如何拖延时间了,我在这大殿后头放了许多震天雷,只要我将其点燃,此处皆会被炸毁,你可没多少时间能考虑的了。」 「那日安阳的震天雷,也是出自你之手?」 徐铭杰奸笑又自得着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弄得到这么多的震天雷,便是将南阳王府炸毁都绰绰有余,只是可惜没能将你给炸死。」 他是觉得今日沈彻和林梦秋都不可能活着从这离开了,只要等他羞辱够了沈彻,就将他们两一块关在这里面,然后点燃后头的震天雷,到时血肉横飞,所有的证据也会随之消失,更不可能查到他的身上来。 沈彻的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之前想不通的事,也都串联起来了。 「那又是谁在背后与你方便。」 「表兄这是想要拖延时间?若是如此,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此处偏远,不可能有人能赶到,你若是乖乖的跪下求饶,或许我还能放嫂嫂一条生路。」 徐铭杰的意思就是,不管如何都要置沈彻与死地。 「还等什么,赶紧跪,若是我等得急了,可就一个都不放了。」 林梦秋看着沈彻竟然真的松手丢开了一边的拐杖,发干的眼眶再次的红了,她无助的挣扎着,脑袋更是疯狂的在摇。 她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底痛苦的嘶吼。 ‘沈彻,求求你,求你不要,不要为了我做这些。 等到了黄泉路上,我会无颜面对你的。’ 苏禾说得对,有些事不能光听和看,还需要用心去感受,沈彻为她所抛下的尊严和骄傲,即便不说,也足以证明他的心。 眼看着沈彻丢下了一边的拐杖,身子已经开始不稳了,徐铭杰就越发的兴奋和失控,他就像是穷途末路的赌徒,一步步的朝着沈彻走去,直到他的面前站定。 「快看,沈彻要给我下跪了!哈哈哈哈。」 就在沈彻要丢开另一边拐杖的同时,他出手了。 沈彻的动作太快,快到没人能看得清,徐铭杰就被脱壳的剑没入了身躯,直直的向后飞了出去。 整个人钉在了身后的木柱上,挣扎着动了两下,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睁着眼睛,到死也没有闭上。 第47章 佛殿内的黑衣人,见徐铭杰死了,都有些不知所措,正要将刀刃朝向沈彻,外头的袁立就带人冲了进来。 顿时一片的兵刃相接声响起,刀光剑影,自然也没人有空去管林梦秋。 没了身边人的禁锢,林梦秋挣脱了束缚,第一时间便朝着沈彻扑了过去。 沈彻拼劲全力杀了徐铭杰,又只剩下一边的拐杖,眼看着就要倒下,好在千钧一发之际被林梦秋给扑倒接住了。 她顿时泪如雨下,抱着沈彻除了哭还是哭。 她真是什么都做不好,不仅与他闹别扭,还成了他被人要挟的筹码,光是想到方才种种,她的心就像撕裂了般的疼。 她只能口中无措的喃喃着他的名字沈彻沈彻。 她的神,险些就要因她而陨落,她才是罪无可赦之人,与徐铭杰一样的可恶。 「小孩儿,你是哭包吗?怎么就哭不够呢?」 林梦秋正哭得不能自己时,就感觉到有只冰冷的手掌,胡乱的在她眼睛下擦着,动作没个轻重,擦的她脸颊生疼,却让她有种活着的错觉。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同样狼狈的沈彻,突然脑子一片空白。 他喊她什么? 但并没有给了林梦秋太多思考的时间,她就因为体力不支的双眼一黑,昏迷了过去。 在闭眼之前,她好似真的听见有人在耳边亲昵的喊她,小孩儿。 林梦秋不知昏睡了多久,昏昏沉沉的一直在梦中,反复的经历着前世的种种,她像是灵体的状态脱离了本身,漂浮着看着往事重演。 有儿时和林晏书不读书躲在花园玩,被宋氏发现挨罚的,也有在外祖家看着外祖母私下给姐妹们枣子糕,唯独漏了她的。 梦里的小梦秋不过五六岁,被罚抄完大字回来,便发现表姐妹们都在吃着糕点,喝着酸梅汤,只有她什么都没有。 但她那会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以为是她爱玩不乖,外祖母才会不喜欢她,她也从来都不哭不闹,最多躲着偷偷的馋嘴。 重新梦到这些过往,林梦秋以一个超乎在外的角度去看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或许很多事情早就在点滴中呈现了,只是当时的她并未发现。 最后的记忆则是留在了那个冰冷的祠堂内,她缩在阴暗的角落,等待着天亮。 但可惜,她没能等到。 她想挣扎着醒来,却觉得眼皮很沉,怎么都醒不过来。 直到梦里,她的身体变成了花蕊,春去秋来,结出了小小的果子…… 林梦秋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屋内静悄悄的一片昏暗,她只能隐约的看到外头天还黑着,却不知道时辰,床前点着烛台。 她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幔帐,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做只觉得肚子好饿。 好想喝米粥,还想吃烧鸡烤鸭,她平时的胃口不大,吃个小碗饭就饱了。 这会却有种肚子空空,能吞下好几碗饭的错觉,而且越想美食就越是在她脑海里浮现,忍不住的舔了舔下唇。 但天还黑着,下人们也都休息了,她若是这会要吃东西,就得起身换衣裳,用过之后还要再梳洗躺下,岂不是又要折腾一阵,总觉得不美。 要不忍一忍吧,反正都睡了不知多久了,再睡一会就该天亮了。 可她刚闭上了眼,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握紧了她的手,耳边响起了声轻笑,「饿了?」 林梦秋云游在外的思绪顿时收回来了,昏迷之前的所有记忆也都涌上了心头。 她被徐铭杰给抓了,用以威胁沈彻,那一幕幕的画面冲击着林梦秋,让她瞬间连饿意都没了。 第一反应就是挣扎着坐起来,就着昏暗的烛火掀开了身边人的锦被。 沈彻往日那双冰冷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带着笑意看着她。 林梦秋却顾不上这么多,上下的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她明明记得那天他的唇角流血了,后背还被人用棍子用力的击中,如此重的伤定是没好。 但沈彻很快便抓住了她的双手,就着这个姿势坐了起来,牵着她的手去摸他的伤口。 「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根本没能伤到我,只有这两处的小伤。别怕,文大夫看过,已无大碍。」 吃一堑长一智,在伤势这件事上,沈彻尤为的坦诚。 林梦秋摸到了他的后背,确实缠着布条,已经上过了药,这才松了口气。 听到文大夫才想起来,是那位去南面找药方的文大夫,他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有好消息了? 只是不等她问,沈彻的手掌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先是犹豫轻缓的试探,而后才摸了摸,「是不是饿了。」 说完也不需要林梦秋回答,就喊了人进来。 第48章 屋内点上了烛火,瞬间一片亮堂,红杏和绿拂也都没睡,见她醒来眼睛红红的脸上却是带着笑。 「主子可算是醒了,文大夫可真是神医,说了您今日会醒,竟是真的醒了,厨房热着您喜欢的菜肴,奴婢这就让他们摆膳。」 林梦秋觉得奇怪,她是不是昏睡的太久了,怎么好似脑子都跟不上他们的话,文大夫真有这般的神吗,连她何时醒都能诊出来。 她将信将疑的披上外衫,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坐在了膳桌旁,各种各样她爱吃的都有。 这让她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刚嫁进王府那夜,她也是饿了一整日,什么都没吃,准备要睡一觉熬过去,最后吃了几块糕点填了肚子。 如今也是饿了,却大张旗鼓的惊动了满院的人,就连她在穿衣服梳洗的过程,沈彻也都全程的看着她,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是因为她受伤又昏迷了吗? 可那日其实她没怎么受伤,最深的伤口还是她自己用簪子划出来的,后来扑过去抱住沈彻的时候,或许手臂会有些许擦伤,但她昏迷期间也都被上过药了,此刻脖颈上就包着纱布。 连林梦秋自己都不清楚,那日到最后为何会突然昏迷,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的集中,在看到沈彻脱险之后,放松下来才会体力不支的昏迷。 虽然还有些事情觉得怪怪的,但她也想不懂,这会最重要的便是眼前的美食,便不再去想。 或许是考虑到她一会吃了还要躺下继续睡,厨房准备的并不是那种山珍海味的大菜,而是像鸡丝汤面蒸饺这种容易克化的。 当然相比较起来,林梦秋也更喜欢这样的小食。吃着清淡又不失鲜美,鸡汤炖了许久,里面还有鸡丝和小菜,林梦秋不仅将整碗都吃了,就连汤也喝了。 等吃完放下筷子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的吃相实在是不够大家闺秀。 沈彻陪着她,原是不打算吃的,可看她吃的如此香,馋虫也被勾了出来,跟着用了大半碗,连带桌上的配菜也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看她羞赧的模样,忍不住的心软,眉眼带笑的柔声道:「饱了?要不要让厨房再上碗。」 林梦秋怕他真的要喊下人,忙不迭的连连摇头 道,「饱了饱了。」 还下意识的解释了两句,「我这是睡得久了才饿的慌。」 沈彻闻言神色淡了些,见她放下筷子,握着她的手细细的揉捏,「你睡了整整两日,确实很久。」 若不是文大夫拿医术保证,林梦秋今日一定会醒,他险些便要冲进长公主府将这天给捣个稀巴烂。 「真是奇怪,我为何会睡这么久啊。」也不是什么重伤,那日落崖也才昏迷了半日,怎么这回会昏迷这么久呢。 「文大夫说你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入了梦魇,这才迟迟未能苏醒。」 林梦秋恍然,难怪她那时总觉得自己是有知觉的,可怎么都醒不过来,甚至沉溺在过去的记忆里无法逃脱。 但她后来是怎么会醒来的呢…… 「既是饱了,我陪你消消食。」林梦秋这会确实满脑子的疑问,而且刚吃饱了也睡不着,便陪着他写字消食。 写了两张大纸,她便有些站不住了,沈彻一眼看出,放下笔纸拉着她榻上坐下休息。 「昏睡了两日,总觉得我的脑子没那么灵光了,都忘了问,徐铭杰的事如何了?」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昏迷之前,徐铭杰应当是死了,被沈彻的长剑穿身而过,浑身上下都是鲜血,肯定是活不下来了。 可他到底是挂着小侯爷的爵位,而且他身后还有长公主府,沈彻是忍无可忍的反手杀了他,可长公主肯定是不认的。 这要是闹到陛下面前,只怕很难说清楚。 沈彻见她担心,轻柔的将她额前的发拨到了耳后,压着嗓子轻声的道。 「我带你离开后,点燃了后殿的那些震天雷。」 沈彻说的轻描淡写,却听得林梦秋瞪圆了眼睛,手掌反握住他的,「你没受伤吧?他不是说有很多的震天雷吗,岂不是动静震天,定会引起京中哗然的。」 「放心,他那是夸大其词的,其实后殿就埋了两个,但也足以将那废庙夷为平地,连同他的尸首。」 一想起那日的种种,沈彻的眼里便闪过一丝狠厉,若非当时他担忧着林梦秋,又怎么会这么痛快的了结了徐铭杰。 好在震天雷将破庙与他的尸首一块炸毁,便是死也无法留得全尸。 林梦秋紧紧的攥着他的手,那力道有些生疼,但沈彻却只感觉到了她的不安和关心。 收起了散发的戾气,拉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安抚的拍着她的后背,「不用怕,我已从长公主府搜出了她与沈敬瑜勾结的罪证,便是此子私藏火器兵刃这一条,就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第49章 成帝知晓此事,勃然震怒,居然有人私藏如此危险之火器,再联想沈敬瑜结党营私,心中便是一阵的后怕,若是这火器用在了宫中,岂不是连带皇宫都要被炸毁。 哪里还敢念亲情,直接便将长公主押入了宗人府,抄其家宅,但念其为先皇最疼爱的皇长女,审问之后罚其守着皇陵,一辈子不得踏出半步。 至于徐铭杰,便当他是自己不慎点燃了震天雷,自然与沈彻无关,此事也就如此了结了。 林梦秋听得胆战心惊,等听到恶人都有了报应,她才松了口气,「只恨没能将他千刀万剐,就这么毙命实在是太过便宜了他。」 这是在说徐铭杰,沈彻之前还怕吓着她,不敢与她细说,见她如此气鼓鼓的模样,才忍不住的漏出了笑意来。 「死无全尸,无人收敛,也算是对他的报应了。」 林梦秋乖乖的点头,只要沈彻没事,她就心安了,说完这个,她就想起了那位神医文大夫。 忍不住对其好奇起来,「文大夫可是为夫君带回了良药?夫君的腿是否可治了。」 林梦秋说完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在这之前,她明里暗里的提了好几次要去遍寻名医的事,可沈彻不是冷漠以待,就是暴怒失控。 腿脚对他来说便是触之不得的伤口,她想做守护的那个人,既然他不愿意治,那她也不会勉强。 她以为这次沈彻也会失常,却没想到,他迟疑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文大夫确是去岭南寻古方,虽是寻得,却没能带回来。」 「这是为何?」 「岭南之地有一族人,名曰药王江城子的后人,手握医经可治世间百病,此医经并不外传。」 林梦秋从未听闻过药王,更不必说是什么他们的后人了,但听到那个名字心口有些悸痛,不过转瞬即逝又关心起沈彻的腿到底能不能治。 「让他们将自家的医典奉上是不可能,但我们可以上门求医啊,我相信医者仁心,他们定是会答应救治的。」 若事情有林梦秋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这药王族人有规矩,只治本族中人,或是救有缘善心之人。 不管哪一点,都与他沈彻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林梦秋美好的想象,只是点头顺她的话往下说,「去岭南路远,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林梦秋心里是着急,好不容易能等到沈彻不排斥治腿,眼看着就有希望了,当然不愿意放弃,但沈彻说的也对,还需从长计议。 「我都听夫君的。」她柔柔的倚靠着他,别提多少的娇美乖顺。 两人已有许久没能如此亲密了,谁都没有说话,生怕打破了久违的甜蜜。 林梦秋勾着小拇指,悄悄的插进他的指缝,十指紧扣,像是回到了之前。 「夫君,我们以后再也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这话本该由沈彻来说的,上次的事确实是他不对,不仅瞒着伤势,还冷眼看着她遍体鳞伤,原本说不出口的话,经过此次他好像也不觉得难以开口了。 沈彻的眼神微黯,才哑着嗓子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上次的事,是我的错。」 「在你之前,我不懂情不信人,这世间我只信自己,是你将我这颗磐石所筑的心击溃,让它有了温度。」 他本像是漆黑炼狱中独燃的冥火,是林梦秋将这火焰以身躯包裹重燃,他愿意为了她做回沈彻。 林梦秋这才发觉,沈彻冰冷的手掌竟然有温度了,之前不论的酷暑还是寒冬,他的手掌浑身都是冰冷的,可今日他的手心却是热的。 心冷则浑身皆寒,唯有心热了,身子才会有暖意。 「有句话,许是问得晚了,却也不得不问。林梦秋,吾心甚悦之,愿聘汝为妻,汝可愿。」 心爱之人想要求娶你,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欢喜的事了。 林梦秋喜极而泣,却也不躲避,回望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认真的道:「君心似妾心,此生,定不负相思意。」 她早已泣不成声的投进了他的怀中,恨不得将所有的泪都哭尽,只不过今日的泪是喜悦的泪。 沈彻也紧紧的搂着她,像是要将她揉进骨髓,永永远远的不分开。 但刚抱了一会,沈彻却蓦得松开了手,将怀中娇软的人重新扶着坐好,紧紧的盯着她的肚子,略微不安的道:「会不会不舒服?」 林梦秋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哭的眼眶红红,鼻尖也是红红的,被他这么一问才擦干了眼泪,有些脑袋懵懵的。 「用膳都这么久了,肯定早就消食了,为何会不舒服?」 沈彻见她依旧迷糊着,才哭笑不得的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带了些苦恼又欣喜的语气道:「小笨蛋,怎会有你这般迟钝迷糊的娘亲。」 第50章 林梦秋吸着鼻子,手被他带着放在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闻言还十分懵懂的眨了眨眼,迟钝的娘亲? 过了大约片刻,她才瞬间瞪圆了眼,张着嘴手脚也跟着无处安放起来,「夫君,你的意思是,是……」 林梦秋怕自己想错了,怎么都不敢把那句话给说出口,还是沈彻将她的手拉回来,宠溺又无奈的道:「这里有我们的孩子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听到这个,林梦秋很多的事情才明白过来。 为何她会突然间晕倒,为何会从梦魇中醒来,为何最后会梦见自己变成花蕊结出了果子,又为何她这段时间情绪格外的失控,易怒又爱哭。 原来都是因为她有了孩子。 她和沈彻的孩子。 这真是个巨大的惊喜,瞬间将她给砸懵了。 捧着如今还十分平坦看不出任何迹象的小肚子,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没怀上之前,她天天都在想为何还不怀上,等真的怀上了,她又觉得梦幻极了。 怎么,怎么就要当娘亲了呢。 沈彻觉得她这幅呆愣愣的小模样可爱极了,亲昵的在她鼻尖亲了亲,「本是担心你的身子,不想让你这么早就怀上,但既然是有了,便好好的将她生下来,别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她是他的妻,这是两人爱的结合,为他生儿育女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怕。 她方才不过是没反应过来,这会一切都懂了,就只剩下喜悦了。 「夫君,你说会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你还是像我?」 沈彻:…… 明明她方才还一脸懵,瞧着好似不想要的样子,沈彻还在担忧该如何安抚她,怎么话题就突然变成了男孩还是女孩了? 真是个坏东西,亏得他从她醒来起,就一直在思考措词,该如何告诉她这件事更好接受,没想到竟然是白担心了。 想起自己被她骗了这么久,心中便冒气了股邪火,侧身撑着双臂,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小骗子圈在了双臂间。 眼眸幽深的盯着她,嘴角勾着扬了扬,「既然你醒了,那有笔账想来也该好好算清楚了。」 林梦秋眨巴着无辜的眼,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心里下意识的觉得不好,想要逃却又逃不了。 「夫君,算什么账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哦?听不懂也无妨,那我背几段给你听听,‘三月十三日晴,昨日见了夫君,心中欢喜不已……’」 林梦秋猛地捂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继续往下念,她到底为何会写如此羞耻又尴尬的东西! 「不许念了,不许念了。」 沈彻亲了亲她的掌心,哑着嗓子阴晴莫测的看着她问:「好,不念也行,便请夫人来说说,都喜欢我什么?」 沈彻撑在她的两侧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他的声音低哑深沉,还带了些许慵懒的味道。 两人贴的很近,不论她怎么闪躲,声音都能从四面八方的传进她的耳里。 酥酥麻麻的像是顺着耳蜗往她的心里钻,连带着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嗯?平时你这小嘴不是很会说嘛,今日怎么不说了。」 沈彻的口吻里透着调笑,听着林梦秋脸更红了,双眼闪躲着,甚至冒着氤氲的水气,秋水依依,看着让人越发的想要欺负。 她写小簿子的时候,可从未想过会被人发现,这会人都慌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好。 「你怎么能偷看我的簿子,我不理你了。」林梦秋心中发虚,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了些许颤音,再加上她惯有的口音,听上去软绵绵的,说是不理人,却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小骗子,又来恶人先告状,你若不是心虚瞒着我,又怎么会怕被我发现簿子?」 她的胆子真是变大了,刚嫁进王府时,她在他面前都是低着脑袋,连一句话都不敢当面说,瞧瞧如今,都敢给他甩脸色看了。 还敢不理他,真是个不讲道理的小骗子,他压在她身下的手掌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捏了捏。 想起自己两次与真相失之交臂,沈彻心中也是止不住的懊恼,早该发现了的,即便多年未见,即便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但这双眼睛从未变过。 看着人时,会闪闪发亮,像是有满天星河落在她的眼里。 怎么就被她这拙劣的谎话给骗了呢。 看着她白皙的小脸慢慢变得绯红,沈彻的心情也很好,这账总是要讨回来的。 林梦秋看他不打算放过自己,知道今日不说清楚是逃不了了,想起上次被他惩罚的记忆,眼睛都忍不住的红了。 她都是快要做娘亲的人了,被打屁股,也实在是太过丢人了,可万万不能再来一回了,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胆子,居然上前抬了抬身子,双臂将沈彻的脑袋给紧紧的环抱住。 第51章 而且还抱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身前拉,沈彻没有防备,脸都埋在了她的胸前,好似只要她瞧不见了,就能当做他没有生气。 「夫君,我把刚刚的话收回来,我说错了,我没有要不理你,可不可以不要惩罚……」 沈彻原是绷着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会却是被她耍无赖的行径和话语给逗笑了,他只知道言出无悔,这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呢。 而且谁说要惩罚她了,之前那是气急了,才忍不住的在她屁股上打了两下,那顶多也就是个闺中情趣,也能算是罚吗? 但这会,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被她给紧紧抱着脑袋,眼睛看不见五感却格外的敏锐,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以及那柔软的触感。 他已经连着素了一个多月,美妻当前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会被她抱着,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 修长的手指在她腰上细细的摩挲,像是在把玩着什么珍宝。 而没有听到他说话的林梦秋则是不安的很,以为沈彻真是生气了,更是不敢撒手,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 她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挺直身板,也就下意识的将沈彻抱得更紧,直到他忍无可忍的张口咬了一下,才刺的林梦秋瞬间松开了手。 双目无措的看着他的眼神越发的深邃,嘴角勾着笑:「小坏蛋,这是想要闷死我?」 「才不是。」 她怎么敢呀,不过是一时脑袋发昏的下意识之举,可谁知道他会咬她,还说她像八两,真不知是谁像。 刺激的她的脚趾都忍不住的勾了起来,这会心还是怦怦直跳的。 沈彻自然是想要与她亲近,他都被冷落了这么久,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的眼里闪过些许懊恼,他本是想着等文大夫回来,配些不伤身子的药吃,能让她晚些再怀上,可谁能想到,她偏偏就怀上了。 也怪他,那些日子有些食髓入骨,不知节制。 如今即便是再想也做不了什么,文大夫昨日还特意的叮嘱过他,前几个月怀相不稳,绝不能行房事。 当时沈彻还对此嗤之以鼻,这是把他沈彻当什么人了,林梦秋怀着身子,他还能做什么不成,如今只觉得文大夫交代的也不无道理。 他还在红着眼懊恼,就感觉到脸颊上一湿,抬头去看就见她已经怯生生的又退了回去。 「夫君是最最最厉害的大英雄,肯定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女子较劲,我也不是故意要骗夫君的,我保证没有别的事情再瞒着夫君了。」 这么一番软磨硬泡,便是再铁石的心肠也该软了,沈彻亲昵的在她额上亲了亲,怕会压着她难受,忍着心中的那团火,侧身坐了起来。 不惩罚她也行,但得把话给说清楚。 「为何没告诉我,你是当年那个小孩。」这是沈彻最为不懂的。 林梦秋的手指紧张的在揪着,若是平时她定是不愿说的,但这会怕沈彻生气,认错的态度尤为诚恳。 咬着下唇,偷偷看他一眼,最后才轻声细语的道:「我怕夫君早就忘记我了,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哭只会惹事,夫君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他是皎皎明月,她不过是路边的小草,明月能照拂到小草零星的光,却看不见她。 前世与她的打击太深了,让林梦秋变得极度不自信,她演寂寂无名掩藏在暗处的林二姑娘太久,连本来的自我都快丢失了。 林梦秋私心的想要以更好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不愿他记起曾经那个小可怜虫。 她愿意做永远仰望他的草,不需要被看见,这样她就满足了。 与其得到一个伤心的答案,还不如不去问也不去说。而且沈彻不信任她,与她是谁并无关系。 沈彻从未见过这一面的林梦秋,她虽然在他面前总是乖顺又可人,却从未如此不自信过,她的笑一向如春花般灿烂,若星月般璀璨。 可此刻的她,眉眼微垂脸上写满了不自信,甚至是自卑。 那种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却又胆怯后退的眼神,让沈彻的心也跟着被刺了一下。 原本尘封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他记起她被吓呆了的模样,记起她嚎啕大哭失去亲近人的痛苦,记起她无措的拉着他衣摆的依赖。 以及抱着不知从何处捡到的小狗,问他能不能救救它,那样的乖巧那样的令人心疼。 沈彻心口泛酸,唯有林梦秋能让他疼到骨子里,让他想要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 只要他的小孩儿能不那么难过。 他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个爱哭的小孩,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刻在了他的心里。 即便当时没有任何的儿女情长,可她坚韧的眼神,依赖信任的模样,以及那声甜软的恩公,都足以让他永世难忘。 第52章 或许,这才是,他即便没认出她来,却也忍不住的对她心软的原因吧。 沈彻的手指覆上她的眼眸,尤其是她眼下的那颗泪痣,发凉的唇跟着落在那处。 林梦秋有些恍惚,呆愣楞的抬头看他,有些不知所措,而后耳边响起了他沙哑低沉的声音:「你不是一无是处,你让我想要重新站起来。」 他远没有看着的这么坚不可摧,相反的他用冷漠与鲜血将所有人都驱逐在安全的距离外,他不愿去面对身体的残缺,他才是那个最懦弱的人。 是林梦秋一步步的拖着他,将他扯出了深渊。 这样的她,如何能说是一无是处。 她也不是荒草,而是种子,从初见起便落在了他的心间,如今开出了茂密的花。 林梦秋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话,眼眶发红,双臂攀着他的肩,颤颤巍巍的送上了自己的唇。 夜风微浮,烛火晃动,落在屏风上的倒影也在随着摇曳。 林梦秋软在沈彻的怀中,手指已经麻了,闭着眼羞红着脸什么都不敢看。 「夫君,我困了,我们该歇息了。」 「你方才不是说还不困?想听我讲话本,方才那个狐仙的故事,不是还未说完。」 故事虽然很好听,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她现在酸麻的只想赶紧睡觉。 「我不想听了,我困了嘛,肚子里的小宝宝也困了。」 「乖,很快。」 等林梦秋满头是汗的倒在他怀里时,外头的天也悄悄的露出了光亮,沈彻从未有一日像此刻这么满足过,轻柔的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搂着她更紧。 他没告诉任何人,在文大夫告诉她林梦秋是喜脉时,他竟然有片刻的茫然。 他沈彻此生杀伐果敢,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无犹豫,可那日他却慌了。 他自小失恃是跟祖母长大的,父亲对他来说更像是个可有可无的代名词,如今他却突然要做父亲了,自然是无所适从的。 甚至忘了自己腿脚的伤,想要起身更近的看看她,等离开轮椅又无力的跌坐回去,他才明白,有些事必须得去争取。 今日林梦秋醒来,他更加的坚定了这个决定。 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岭南都必须得去,他的腿也必须得治好。 ☆☆☆ 老太妃知道林梦秋醒来以及她有身子的消息,简直是喜不自胜,她已有许久未曾出过春熙堂,居然亲自由人搀扶着来了小院。 林梦秋吃饱睡好,也没有再被梦魇所惑过,睡到自然醒才舒服的醒来,就听闻老太妃来了。 而且在她睡着的这半日,老太妃就一直在外屋等着她醒来。 先不说睡到这个时辰才醒本就失了失礼,便是她作为晚辈让祖母等这么久更是乱了规矩,见沈彻就坐在床畔翻看手中的公文,便匆匆的拉过衣服要起身。 「夫君何时醒的?怎么没人喊我。」林梦秋刚睡醒,脾气也有点大,竟然不自觉的在和沈彻说话时带了嗔怪的口吻。 本就是他坏,昨夜折腾的这么晚才放过她,这才会睡得如此晚,她虽然在沈彻面前已经毫无秘密了,但老太妃还不知道啊。 她在老太妃面前依旧是那个大家闺秀的孙媳,都怪沈彻! 「是我让她们不许扰着你,躺好别动。」 沈彻对她难得的小脾气格外受用,撒娇发脾气才说明她在他面前未曾伪装,他就喜欢宠着她,将她宠的无法无天才好。 外头听到了动静,不等林梦秋起身,陈悦瑶就搀扶着老太妃进来了。 「我的小心肝,别动别动,赶紧躺好了。」 老太妃盼这个孩子,已经盼了许多年,从沈彻成亲起就一直在等,这会终于得偿所愿,甚至比吃了灵丹妙药还管用。 一见林梦秋便一口一个心肝,甚至连气色都好看了许多,脸上的笑更是一刻都没停止过。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刚怀上确实是辛苦,瞧瞧都把我的心肝给饿瘦了,定是彻儿没照顾好你,我让王妈妈以后到你屋里来伺候,当年还是她伺候着我生下彻儿他爹,让她盯着你的膳食我才放心。」 长者赐不可辞,而且她房里两个丫鬟确实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王妈妈一向待她和善,林梦秋略微思索便谢过老太妃,留下了王妈妈。 老太妃拉着她的手,好似有交代不完的话,还是沈彻怕林梦秋坐的太久了会不舒服,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说起了去岭南的事来。 文大夫回来,老太妃自然也知道,她是赞同赶紧动身的,但凡沈彻有一丝能治好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等九月再出发。」 「如今才七月末,若是等九月动身,还要算上治腿的时间,一来一回恐怕得大半年,到时都要赶不上你媳妇临盆了。」 第53章 林梦秋也很关心此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双眼正紧张的盯着沈彻,治腿很重要,但她也不想真的到生的时候,沈彻不在身边。 可没想到,沈彻对此却不以为然,「我带她同往,如何会赶不上。」 沈彻的母亲便是生他时落下的病根,这才会在他三岁时便早早的离世,沈彻是绝不可能将林梦秋留在府上的。 不然他为何要等九月再出发,便是文大夫说头几个月胎儿恐是不稳,等到四个月后就能正常的行动。 到时他们走水路,也不会过于颠簸,有文大夫在,更能保证林梦秋路中不会出什么差池。 「这怎么行,此去岭南路途遥远,你媳妇身子弱怎么经得住。」 老太妃担心林梦秋也担心还未出生的小金孙,她对此自然是反对的。 而林梦秋是既纠结又心动,她觉得老太妃担心的也没错,她对自己的身体十分了解,上次去安阳便累成那样,若是怀着身子出远门,只怕会更遭不住。 可她也不想与沈彻分开,甚至后者占得分量更重。 正在她纠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沈彻淡淡的道:「我离不得她,必须时刻带着她。」 一句离不得,瞬间堵住了老太妃所有的话,伸手指着沈彻,你你你,你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转头想问林梦秋的意见,就见她羞赧的低垂着眼眸,那欣喜都快写在脸上了,根本不必问就知道她的答案了。 他们小夫妻如胶似漆,正是她愿意看见的,谁还没有被人如此偏爱过,她自然不能去做这拆散鸳鸯的事情。 最终只能同意了。 唯一的条件便是,必须得林梦秋的胎位稳定了,才能出发。 ☆☆☆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末。 正值秋闱放榜,沈少钦一举未能高中,在家关着门失落,意志低迷。 沈彻已经定好了启程的日子,见他如此低迷,干脆将沈少钦给一并带上了,挑了个诸事皆宜的日子,踏上了前往岭南的路途。 而与此同时,南阳王屡战屡胜,将贼寇连连击溃,后于营中接旨,即日班师回朝。 正好与沈彻等人的队伍,擦身而过。 林梦秋的孕期状态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属于差的那类。 从诊出有孕后,便吃什么吐什么,而且喜好也变了,在有身子之前她喜欢鱼虾,尤为爱喝豆腐鲫鱼汤和炸得松脆的松鼠鲫鱼,可有了孩子之后却连闻都闻不得。 头次鲫鱼汤端上桌时,她便捂着嘴跑了出去,不仅什么都吃不下去,甚至连早膳也全都吐完了,涕泪横流小脸惨白,看的沈彻眉头紧皱,心也跟着揪起。 连带着他也没能用多少,将全府的厨子都召来轮番的换过,却也没能有什么效果。 林梦秋也跟着焦急,若是之前不想吃也就罢了,最多就是体虚些,可她现在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又怕沈彻会为此担忧难安,她即便是觉得难受也会逼着自己吃,结果自然是吃什么吐什么。 两日下去,小脸越发的消瘦,沈彻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全府上下都跟蒙上了阴云,那几日真是连个大声讲话的人都没有,小院四周都是静悄悄的。 南阳王府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两,这上天下海但凡她能说出的,都能给她弄来。 但林梦秋根本就没有想吃的欲望,再加上自己给自己的压力过大之后,只要一想到用膳就觉得痛苦。 到后来为了能不吃,她便开始装睡,被发现就拉着他的衣袖泪眼婆娑的低着头认错,她既觉得内疚,又觉得痛苦,有时候甚至都不想生了。 直到这会她才明白做娘亲是多么伟大的事,内心里甚至对宋氏的恨意都冲淡了,若宋氏真是她的亲娘,便为了这怀胎十月之苦,她也不该恨她。 她一哭,沈彻也跟着心疼,搂着她轻轻的安抚,「没人敢逼你吃,不想吃,我们便先不吃。」 沈彻越是待她温柔,她便越是难过,咬着下唇掉眼泪,紧紧的回抱着他,怕他担心每日就吃些蔬果,再多的是怎么也咽不下了。 为此,沈彻不仅去宫内找曹皇后讨了两个御厨,还派人去了趟林家,想着或许是她想念原来家里的味道了。 林家的厨子来了之后,林梦秋确实肯吃了,虽然吃的依旧不多,但好歹是进食了。 直到有一日,膳桌上摆了道酸笋,这是丫鬟给拿错了,是后厨给自己准备的小菜,因为卖相不好并不打算给主子们上。 可没想到,许久未主动想吃东西的林梦秋,居然动筷子了。而且能看出并不是勉强,是真的想吃,不过眨眼,小半碟的酸笋都入了肚子。 这菜不仅酸更辣,沈彻一直想着要合她的口味,最近上的都是南方菜系,可算把厨子给逼到了绝路,每天都在想还能做什么菜。 第54章 但谁能想到林梦秋这样不喜辣不喜酸的人,会突然吃了这酸笋。 即便被辣的偷偷吐舌头,还是忍不住的频频下筷子,看的沈彻瞬间就欢喜了起来,连日阴云头次露出了笑容,赏了这厨子百两金子。 却也忍不住的好奇,这看着色香味皆不具备的玩意,真的好吃? 想要动筷子尝尝,还被林梦秋嘟着嘴瞪了眼,「夫君自己有,干嘛要和我抢。」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食欲,就是连沈彻她也不舍得分享。 好说歹说才哄着尝了口,可一入口,沈彻就被酸辣给刺激的连连皱眉,如此之酸也算是个菜? 「你不是怕辣,这个怎的不怕?」亏得他还想着迎合她的口味,避开了所有酸辣之物,谁能想到她却正是喜欢。 林梦秋自己也觉得奇怪,「是很辣,但就是觉得好吃还想吃。」 不管如何,从那日起,林梦秋总算是开了胃,又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虑的吃了,唯一的担忧就是小脸好似变圆了,腰也变得有肉了,她发愁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沈彻反倒很喜欢,时常摸着她的腰,每日都得念几遍的清心经才能平复情动。 在她养胎的期间,还发生了件事,是沈彻去林家借厨子时知道的,那会怕会影响林梦秋的心情,一直等到她胃口好了,身子稳定了才告诉她。 宋氏知道了林梦媛与沈敬宸私奔的事,林家还是要脸面的,事情隐瞒的很好,但却瞒不过沈彻的耳。 他怕宋氏会将林梦媛带回去,或是直接不认她,这会坏了他之前的计划。 但不等沈彻动手干预此事,宋氏与林梦媛私下的见了一面后,竟然主动的将此事给瞒下了,这样一来反倒是正中他下怀。 而林梦秋知道后,只是失神了片刻就懂了,「母亲是想成全大姐姐与二皇子?可这无聘无媒的,岂非永远无法抬头见人,母亲竟纵容她至此?」 二皇子明显是不可能娶林梦媛为正妃的,若当做私奔来看,恐怕最后连个侧妃都够不上,宋氏这是想做什么。 直到沈彻在林梦秋耳边说了个秘密,林梦秋才瞪圆了眼不敢置信,「你说他们两已经圆房了?」 虽然已经知道林梦媛的胆子大到敢和沈敬宸私奔,但她万万没想到会到了这一步,还未有名分就先圆房,这还是她记忆中懂规矩的林梦媛吗? 林梦秋忍不住的咋舌:「这,这该如何收场?」 沈彻见她腾的站起,生怕她会被这消息给闪着自己的舌头,赶紧扶着她坐好。 「你就当是听了个闲话,你既已劝过她,如今她做何选择也都与你无关了。」 沈彻说的也没错,她能做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已经尽了情分。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好好生下孩子,陪沈彻去治腿,只待他日将前世的种种清算个干净,至于要如何收场,也与她无关了。 林梦秋便安心的养胎,直到九月末,随着沈彻一行人南下。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队伍刚到渡口准备上船,就遇上了有趣的事。 沈少钦秋闱落榜,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个月,都没能缓过劲来,原本是不打算要跟着南下的。 但沈彻冷着脸嗤笑着问他:「你为何要考取功名,若只是为了出人头地,为了陈氏,我劝你省了这条心,来年也不必再去丢人,南阳王府还养的起你,朝中更不缺这么个废人。」 放榜之后,无数的人明里暗里的安慰他,老太妃更是直言,实在不行可以先找个差事给他练手,就像二哥之前那般,有家中的门面在,不管是谁都会给这个面子。 这让沈少钦也生出几分质疑,或许他真的不行,比不上大哥更比不上任何人,他天生就不适合读书。 母亲对他失望,嫂嫂又会如何看待他? 他没能为南阳王府争光,以后也只能做个被家族庇佑的废人。 被沈彻一番冷斥才答应了要同行,但沈少钦几乎每日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就连出府上马车了,他也依旧是低沉着,根本无暇去管周围的人和事。 直到马车到了渡口,他该要下马车换船了,才发现马车的夹层内似有动静。 沈少钦第一反应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有当回事,但他转身要下马车的时候夹层又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这次还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他就算是再没经验,也该知道里面是藏了人。 沈少钦想要喊人,却没想到,布帘微晃,里面的人误以为他已经下了马车,没有憋住钻了出来,两人顿时大眼对小眼,瞬间陷入了尴尬。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沈少钦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动作飞快的扑了上来,紧紧的捂住了他的嘴巴,还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嘘,不许大声嚷嚷,若是被人发生,我就废了你。」 第55章 此人身着布衣头发包起,看着年纪并不大,一双眼看着尤为灵动,虽长得不像坏人,却形迹可疑,还私藏在马车内,定是图谋不轨。 沈少钦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生在南阳王府有上战场的父兄,他的骨子里自然也有男儿的血性,生怕此人会危害到兄嫂,宁死也要挣扎。 「不许再动了,再动我真的要打伤你了。」 那人露出了些许的不耐,但又不敢真的伤他,唯恐引来其他人的注意,打算还是和他好好谈条件。 「我不是坏人,只是听闻你们要南下,想要蹭个船而已,我放了你,你别大声喊叫,行不行?」 沈少钦飞快的眨了眨眼,那人这才松开了捂住他的手,可没想到一松开,沈少钦就用力的将她推开,朝外大喊了声来人,而那人的反应也很快,又将他给抓了回来。 只是在这挣扎间,沈少钦错手抓到了她头上的发包,以及她上身的衣襟,用力的一扯,乌黑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衬着她那张明艳的脸,让沈少钦顿时傻眼了,这人竟是个女子! 女子气甚,她不是气自己被发现了,而是气她竟然被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都制服不了,这让她的面子往哪里搁啊。 尤其是沈少钦的手还用力的抓着她的衣襟,以及衣襟下的柔软,看他还不打算松手,她才忍无可忍的咬牙道:「我看你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还是个无赖,抓够了没有。」 沈少钦都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时紧张手指还动了动,等反应过来这柔软的是什么地方,白玉般的脸瞬间就涨红了,「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躲在那,还意图不轨,我才会不小心……」 「好啊,你还说,不许说了!」 女子从未如此丢过人,欺身上前将他逼到了马车壁上,以手抵着他的身侧,用威胁的口吻凶巴巴的瞪着他,「你不许把今日之事给说出去,不然……」 沈少钦马车的动静太大,临要上船了,沈彻左右的等不到他人,这才带着林梦秋过来想要看看。 没想到一掀开布帘就看到如此刺激的画面,沈少钦被人压在马车内壁,脸涨的通红,还撇开了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欺辱的小娘子。 而压着他的人,却是个老熟人。 「小舒,你怎么在这,你和三弟是怎么回事。」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施绾舒,一见林梦秋她就赶紧心虚的松开了禁锢着沈少钦的手,干笑了两声退到了一旁:「小秋,是啊,可真巧啊,我怎么会在这呢,啊,一定是因为我们心有灵犀。」 林梦秋可不会被她如此拙劣的借口给蒙骗,看她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定是偷跑出来的,只是不知为了何事。怕她再欺负沈少钦,赶紧拉着她下马车,到一旁去细问。 「你怎么会在我三弟的马车上?说实话,不然我可不帮你。」 施绾舒没办法,只好招了,上回皇后看中了罗珊珊,可太子不喜欢,不惜装病将人吓走,皇后就想要重新再挑人,施绾舒就被逼着继续进宫。 可她既不愿意给人像货物一样挑选,也不想要进宫,听闻林梦秋要南下,就偷偷摸摸的溜出了府,想要跟着去南边躲一躲,等她再回来,太子总该选完妃了吧。 她倒是不怕被林梦秋发现,而是怕沈彻。 光是和沈彻打过一次架,她就怕了这个冷面的世子爷,想着能躲就躲,等她跟着随行队伍到了岭南,到时他也没办法被她赶走了。 谁能想到,计划都很成功,偏偏在最后出了岔子,这该死的读书人。 林梦秋哭笑不得,「所以你是为了不进宫?你该和施姨母好好说,她也不会为难你的。」 「不仅是进宫,我娘这次是铁了心的要将我嫁出去,说了也没有用,而且最可气的是我兄长也帮着她,家里我是待不下去了。」 「可你如此不管不顾的跑出来,施姨母他们找不见你,会着急的。」 「不怕,我在屋中留了信函,说了是出门找兄弟散心,我也没说是找你,放心吧,就算到时事发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这还没上船,既然发现了,把她送回去也行,可林梦秋最是心软,尤其是对自己看重的人尤其是,被施绾舒软磨硬泡的拉着手求饶,就有些犹豫。 「我先问问夫君的意思。」 林梦秋把施绾舒离家出走的事给说了,并未说是为了躲避亲事,只说她在家待不住,想要出去玩,眼巴巴的看着沈彻,问他能不能把人带上。 沈彻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但施绾舒是林梦秋的手帕之交,又多次护着她,林梦秋也极少开口为人求情的,便是为了她能高兴,他也还是点了头。 「人留下,但她得守规矩。」 林梦秋知道沈彻的性子,也没报多少希望,原本都想回去安慰施绾舒了,没想到沈彻竟然答应了。 第56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响亮的在沈彻的脸颊亲了一口,「夫君最好了。」 而后兴奋的去告诉施绾舒这个好消息。 「小舒,你可以跟我们去岭南,但有三件事得先说好,一是必须派人回去传消息,不然丢了人,你爹娘指不定多少着急,跟着我们也算能让他们安心。二是你不能私自行动,更不能再偷溜走,万事都听我夫君的。这第三嘛,你可不许再欺负三弟了。」 虽然她知道他们两人是误会,但施绾舒的性子刚直,保不准又看沈少钦不顺眼,再对他动手。 沈少钦那小身板,可不够她几下碰的。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别说是三件了,就是一百件也行,小秋你真是太好了。」 施绾舒一高兴就容易忘形,险些都忘了林梦秋怀孕的事,就要将林梦秋给抱起来转圈。 还好沈彻赶到的及时,眼神狠厉的瞪着她,这才让她怯怯的收回了手,缩着脖子比鹌鹑还要听话。 人都已经齐了,船和东西也都准备好了,一行人便上了船,微风浮动着船帆,船只顺流南下。 船上的日子本是枯燥难熬的,但因为多了施绾舒而轻快起来,她的鬼点子多,一下要钓鱼一下要掌舵,若不是有林梦秋时刻拦着,她都敢下船戏水。 沈彻没回见她都是黑着脸,到后面更是不肯让林梦秋与她走得近,干脆让沈少钦看着她,不许她再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 唯一值得高兴的事是,林梦秋并未晕船,带着的厨子怕她之前孕吐的如此厉害,会在船上复发,带足了酸辣之物,就连酸果子都准备了好些,可没想到她比所有人都要适应的好,甚至连鱼汤都不觉得难闻了。 在船上的日子过得很快,半个多月后,船只靠了岸,终于能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所有人都很兴奋的下了船。 望着眼前陌生的城镇,林梦秋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涌动,总觉得有些陌生又熟悉,但她都归咎于沈彻的腿马上就要得治了。 「天色不早了,先寻个住所,其余的明日再议。」 却不想他们这气派的船只还未靠岸,就被人给盯上了…… 袁立的办事速度甚高,不过片刻就找好了城中最大的客栈,楼下是酒馆楼上便是可以居住的客房。 岭南是除了西北外最后收复的领土,此处东西皆临敌国,南面又有瘴气,与皇城相隔万里,虽已收复派有官员管辖,却不尽如人意。 起初连着几年的知府都是莫名其妙的在府内身亡,大多都是中毒而亡,死状可怖,导致那几年满朝文武大臣闻岭南之名便先吓破了胆子。 直到三年前,当时的户部侍郎刘普甄,自请前往岭南为官,这三年期间将岭南之地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们对朝廷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虽然在刘大人的管辖下,岭南已与往日不同,但众人所处之地是岭南最大的城镇,却依旧能看出不如别地繁华。 这会是正午,应是人流最多的时候,可街上往来之人却也不算多。 众人在客栈住下,林梦秋就忍不住的推窗往外看。 上回去从安阳回京的路上,他们已经住过多次客栈酒馆,但每处的风景都是不同的,来之前老太妃还说岭南荒凉纷乱,林梦秋却觉得景色怡人,民风也很淳朴。 这会刚歇下,就忍不住的想要出去逛逛。 若是之前她早就拉着沈彻的衣袖撒娇了,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便是她心里痒痒的,也得顾及孩子。 但即便她不说出口,沈彻还是一眼就将她看穿了,住下之后,照例先让文大夫为她把了脉,确定一切无恙,又盯着她吃了大碗的饭,才放心下来。 「夫君,我听说这边的米面云吞都很有名,还有果蔬也很多,我们明日尝尝好不好?」 她说的很谨慎,只说是明日尝尝,既能吃到新鲜的美食,又不会暴露她的真实目的。 沈彻捏着她的手掌,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她的小腹上,她如今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子了,原本平坦的小腹早已微微隆起。 但她骨骼小,即便是四个多月也还是比旁人看着要瘦弱,入秋之后又换上了袄子,从身后看她几乎瞧不出孕态。 前些日子在船上时,她突然惊喜的发现肚子里面的宝宝动了一下,赶忙让沈彻来摸,可没想到他一碰到肚子,宝宝却又不动了。 林梦秋就和他开玩笑,是宝宝还不认识他怕他,这才不动的。 没想到这样的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当真了,从那日之后,他每日都要摸她的肚子,美名曰是和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 头次他伸手摸林梦秋肚子的时候,还有些轻手轻脚的,生怕会弄疼她似的,如此轻的动作就像是在挠痒痒。 见她脸色怪异,还会不自然的停下看她,他这样子哪里还有往日嗜血不眨眼的模样,若是被他的下属们瞧见,一定会惊掉下巴的。 第57章 但林梦秋的肚子和腰又是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摸,脸就红了,感觉浑身都痒痒的。 最后只能主动的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夫君摸摸,不要担心,你如此爱他,又不会伤害到宝宝,他能感觉到的。」 那种触感非常奇妙,就算肚子里的孩子并未在胎动,他也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是他和林梦秋的孩子。 不论男女他都会视若珍宝,男孩便教他骑马习武带兵打仗,女孩就将她宠的无法无天,这放在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这孑然一身的煞星,还会有娇妻孩儿。 这都要感谢林梦秋,带给了他从未有的美好。 沈彻经过头几次的慌乱,如今已经是动作熟练了,将手掌覆在上头轻柔的爱抚着,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就像是初雪融化后的暖阳。 今日也是如此,等他和宝宝打完今天的招呼,才眯着眼笑了,「既是想吃又何须等到明日?」 林梦秋简直是被惊喜砸了头,欢快的像只小百灵鸟,生怕他会反悔似的,飞快的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去。 可刚要动,手掌却被沈彻紧紧的给握住,回头去看十指紧扣,沈彻正拧着眉交代道:「上街可以,但不许离开我的身旁半步。」 虽然有他看着就不尽兴了,但她能屈能伸,只要能上街,这都不是事。 两人刚出房门,就碰上了隔壁的施绾舒,以及她身后跟着的沈少钦。 施绾舒换了身轻便的男装,瞧着也是要下楼,一见林梦秋就像瞧见了救星,「小秋,你们也要出去逛逛吗?我们一道吧。」 以前在苏州的时候,两人就偷偷溜上街过,那回是去逛庙会,手挽着手见着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即便被发现后挨了家法,但回想起来还是喜悦的多。 施绾舒刚想挽上林梦秋的手,就被沈彻冷冷的睨了一眼,迅速的松开了手,自觉的退后了两步,别提多听话了。 「我就跟着,绝对不打扰你和世子。」 她偷偷的冲着林梦秋合拢双手求饶,希望沈彻能大发慈悲别赶她走,她可不想单独对着沈少钦。 这臭书生实在是克她的紧,得了沈彻的指令让他看着自己,他真是走到哪儿都跟着,一步都不拉的,还对她做事指手划足。 一会说姑娘家不能满口脏话,一会说要坐有坐姿站有站态,甚至连她吃东西也要盯着,真是比她娘亲还要管得多。 你说他是文弱书生吧,谁家书生有他这么倔的,不管言语还是武力的恐吓,他都全然不怕,甚至还能板着脸眼睛不眨的说她举刀的样子不够淑女。 偏偏他又是沈彻的弟弟,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真的动手打他,只能任由他在耳边唠叨个没完没了。 现在她最怕的人,已经从沈彻变成了沈家两兄弟,一个通过武力压制,另一个则是像根绳索,无孔不入的将她牢牢给捆住,让她挣脱不了。 林梦秋也觉得有趣,施绾舒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觉得她是生错了性别,若是男儿定当建立不世之功。 可没想到遇上三弟就成了老鼠遇上猫,被他克的死死的。 她本就是上街闲逛,带上他们两也算有伴,征得了沈彻的同意,一行四人才出了客栈门。 如今已是深秋,京中人人都已换上了秋袄,下雨或是起霜的时候更是冷得厉害,没想到岭南却还是温暖如春。 来往行人皆是着春衫薄袄,而且还有穿着当地特色服饰的男女,他们并不限制女子出门,不仅行人甚至吆喝买卖的商贩也能瞧见女子。 「夫君,这儿的民风真是特别,比京中还要包容开阔。」 本朝虽是不禁女子上街,却也未有倡导,成帝自诩明君,海纳百川广邀各国来使,但也无法做到此,真正约束她们的是百世长存的礼教和规矩。 就连沈彻也难得的点了点头,这应是与那位传说中的刘大人有密切的关系,倒是让他对其生出了些许感兴趣。放着前途似锦的尚书郎不当,偏要外放来此处做知府,实在是有趣。 四人闲逛了许久,等到暮色西斜,都有了些许饿意,尤其是林梦秋,她自从不再孕吐之后,就饿的特别的快。 正巧摊子上有人在叫卖云吞面,几步外就闻着味道了,林梦秋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眼巴巴的望着摊子,就差把想吃写在脸上了。 沈彻瞧着好笑,「想吃?」 林梦秋忙不得的点头,她是很想吃,但又怕乱吃东西会对宝宝不好。 「不过是碗云吞面,想吃便吃。」 林梦秋只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宽大的衣袖下两人的小拇指正勾着摇晃,她微低下脑袋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夫君待我真好。」 第58章 沈彻就着这个姿势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鼻子,「这哪算好。」 他对林梦秋没有别的要求,就希望她能再大胆些,就她这样的性子可劲的造也就是个一般般,何时真的能将她宠的骄纵任性他才高兴。 正巧施绾舒也想尝尝,四人便进了小摊,没多久女老板便端着热腾腾的云吞面上来了。 「瞧贵人们便不是本地人,是头回来岭南吧。」 施绾舒爱与人结交,看女老板长得好看,摊子也收拾干净亮堂,很愿意与她搭话,「娘子真是好眼力,我们是外乡人来此处游玩的。」 「那贵人们可真是来对地方了,岭南没别的,就是山水青美食多,保管贵人们不舍得走。」 施绾舒听得眼睛发亮,正巧这位老板娘也是个健谈的,她们两就周边有何山水美食聊了许久。 「对了,我听闻城中是否有位神医。」施绾舒虽然聊得忘我,但也时刻记着要紧事。 老板娘闻言突然停顿了,不知是不是林梦秋的错觉,总感觉她意味深长的往沈彻这边看了一眼。 而后压低了声音道:「确是有神医,而且还是药王江城子的后人,只不过这位江神医脾气古怪,等闲人见不到他。」 「真有如此神吗?我们这些外乡客没见识,从未听说过药王,娘子可否与我们细说。」 「也不能说是古怪,江神医是好人,时常会免费的为穷人看诊,只是看诊都随他的心情,瞧见谁喜欢就治。但若是有人上门求诊则是规矩多,他一年只接治一人,而且非将死之人不救。」 「非将死之人不救?这人之将死还如何能救,这位神医岂非真仙人。」 「贵人可别不信,每年那白着脸横着被抬进谷中的人,最后可都生龙活虎的站着出来了。」 老板娘看着对这位江神医很是仰慕,不容易施绾舒的质疑,就说了几个例子,听得施绾舒连连咋舌。 「这可真是太神了,就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这位江神医。」 「就在药王谷,不过我劝各位贵人一句,今年神医看诊的次数已经用了,他是不见外人的,药王谷内瘴气迷雾重重,还是莫要去白白送命的好。」 施绾舒还想再问,外头就来了客人,老板娘应和了一声,便迎了出来。 留下他们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林梦秋握紧了沈彻的手掌,见他没有说话有些担忧,他们来之前已经听文大夫说了些,只知道这位神医古怪,却不知竟比他说的还要难。 「夫君。」 沈彻只是在想事情,对上她不安的双眼才低声的安抚她:「别怕,他不医别人,不代表不医我,前头那些人没成功,只能说明许诺的好处还不够。」 他是想要逗林梦秋笑,故意说得轻松,有种要一掷万金的气势,果真逗得林梦秋露出了笑来。 「好,我们拿金山银山砸到他同意为止。」 林梦秋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明白,沈彻是故意逗她开心,此行远不如想象中的简单,得做好长期留在岭南的准备。 出师不利,回客栈的路上,一行人也就没了方才的欢乐气氛了。 好在施绾舒还会偶尔和沈少钦斗两句嘴,才让气氛没那么的压抑。 拐过前面的主街,就看见了他们落脚的客栈,正要往前去,迎面就见个小乞丐在被四五个人追赶,他瞧着不过六七岁的模样,身上的衣服满是缝补过的痕迹,脸上也是又脏又花。 慌乱间险些撞到了林梦秋,被沈彻冷着脸伸手给挡了,那小孩没停住脚步就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林梦秋自从怀孕之后,心也变得柔软了许多,尤其是见不得小孩子如此可怜,赶紧拉了拉沈彻的衣袖。 那边袁立就及时的将追赶的人给拦住了,一问才知道,是这个小乞丐偷了他们店的东西。 「他偷了你们什么东西?」 「偷了烧鸡,这小子已经不是头一次了,每回溜进厨房偷东西,今日可算是被我们逮着了。」 这还真是巧了,他偷的正好是她们所住客栈厨房的东西,有错就得罚,既然不是仗势欺人,那她们也不好插手。 可那小乞丐却把他们当做了救命稻草,跪着朝他们磕头哭诉:「求求好心的公子夫人行行好,要是再没吃的,我爷爷就要病死了。」 林梦秋这才知道,小乞丐只有个相依为命的祖父,为了给祖父看病花光了所有的钱财,上街乞讨也不够,这才不得不使了下等的手段。 这实在是太可怜了,林梦秋怀孕后本就情感充沛,听他说自己的身世,听的更是眼泪汪汪,扯着沈彻的手臂不放。 沈彻的目光在这小乞丐身上扫了两眼,最后才掩下眼中的冷厉,勾了勾唇道:「他偷的东西,银两记在我的账上。」 第59章 那几个客栈的跑堂自然认得他们,对了个眼神才呵笑着离开,没有再为难这小乞丐。 等他们走后,小乞丐才赶紧向他们磕头道谢,「多谢公子夫人,多谢公子夫人。」 施绾舒的侠女之心也被激发了,很是豪迈的将他拉起来,「是不是差银子,别怕,我有银子,我帮你救爷爷。」 沈少钦的目光落在她拉小乞丐的手上,忍不住的皱眉,真是没有规矩,白玉般的小脸板起,皱着眉出声提醒她:「你离家出走,身上可没带银子。」 施绾舒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么扫兴,她好不容易行侠仗义一把,就不能不拆台吗。 但他也说得对,她确实是没有银两,只能把目光又放在林梦秋的身上。 最后当然是林梦秋掏的荷包,送佛送到西,施绾舒还要跟着这小乞丐一块去,原本林梦秋也想去,但她今日已经连着坐船又逛街,已经没有气力了。 实在是身子无法支撑她再走动,只好让施绾舒和沈少钦走一趟。 知道她不去,那小乞丐的眼里还流露出了几分的惋惜。 林梦秋回到客栈早已困得不行,洗了个澡便早早的躺下睡了。 等第二日醒来才知道,施绾舒和沈少钦竟然一夜未归…… 施绾舒和沈少钦跟着小乞丐去了他的落脚处,一个废旧的破屋,只剩下屋檐片瓦作为遮风挡雨之处。 原本是有人跟着他们两的,但施绾舒手上有本事,普通侍卫根本比不过她,而且她想着自己是去行侠仗义的没有必要带太多人,便只有他们两人跟了过去。 到了破屋,小乞丐就显得有些局促,「两位恩公要不还是在外先等等,我爷爷身上有病,屋内又简陋的很,不敢让恩公瞧见。」 「无妨,我们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施绾舒的代入感很强,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个侠女了,听到小乞丐喊她恩公更是热血上涌,正激动呢,哪还管它脏不脏。 还是沈少钦咳了两声,脸上有些不赞同,他不是说瞧不起小乞丐,而是觉得如此冒失不好。 但他拦不住施绾舒,只能跟在她后面走了进去。 屋内确实更加的狭小,甚至不能说是屋子,根本就是断壁残垣,屋内还堆了些瓦罐,角落里则是铺了张草席,上面躺了个背对着他们的老人。 从他们出现起,就一直在咳嗽,应当就是小乞丐的爷爷了。 「爷爷,有吃的了,是好心的恩公给我们的,您的病有救了。」小乞丐激动的上前跪坐在草席旁,想要扶着他的爷爷起身。 施绾舒听到了她的名字,也不再关心周围的东西,跟着上前宽慰老人家。 沈少钦则是环顾四周,他虽然是一介书生,从未习过武,但却读过很多的书,平时观察事物也很仔细。 他一踏进此处就觉得不对劲,此处虽是布置的很逼真,可处处都透着古怪,地上的那些瓦罐残破,缺口处却有积灰,根本不像是平时有人日日在使用的样子。 再说那位老者,他确是头发花白在咳嗽,但那声音却是断续中透着气息,根本不像是久病之人。 沈少钦起先也没有怀疑这小乞丐,因为他的神态话语都不似作假,直到这会他才发现不对。 小乞丐身上衣服褴褛,手指缝却是干净的,若说一样是凑巧,那这么多巧合拼凑在一起便只能说明是个陷阱。 沈少钦看到施绾舒毫无戒备的往前走,他离屋外不过咫尺,却未加思索的上前拉住了她,「小心。」 可这句小心已经太迟了,躺着的老者转身的瞬间,朝着两人的面门洒了些许粉末,她瞬间就失去了气力,昏迷之前唯一的记忆就是沈少钦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对她说小心。 等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们也已经不在之前那个破屋了。 瞧着像是个柴房,堆满了木柴,而两人则是被绳索困在了一起,被丢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施绾舒一醒来就在用力的挣扎着,「该死的小乞丐,别被我给逮着!我绝对不放过你。」 可不论她怎么挣扎,都是无果,过了不知多久,她背后的人才无奈的道:「这绳子比普通的草绳要结实,光靠蛮力根本就挣脱不了,还是省点力气吧。」 施绾舒这才发现身后有个人,顿时气甚,「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是不是就为了在这看我的笑话。」 「早说有用吗?我即便早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沈少钦说话一向是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朗正是少年最朝气的时候。 施绾舒闻言就有些语塞,这倒是真的,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就算沈少钦说了,她也肯定不会听,一定要自己试试才行。 而且想到那会他明明让她别进屋,后来他也有机会能走却没有走,在这件事上,是她拖累了他。 第60章 往日每回他说什么,施绾舒都要和他争个长短,这回却讪讪的干笑了两声:「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的,算了算了,不同你争了。」 「我何时与你争过,是兄长让我看着你,我只是做到兄长吩咐之事。」 沈少钦正经的板着脸,之前他还挺容易害羞腼腆的,可经历过母亲被禁足,自己秋闱落榜的事后,好似一夜之间长大,瞬间就沉淀了下来,越发的像个小古板。 「你就这么听你大哥的,连自己的想法都没有?」 「大哥行事有分寸,而且他不会害我。」 从小到大,沈彻对他而言便是天便是追寻的方向,沈彻的话便如神旨,自然不会质疑。 「是,世子确实厉害,屡立战功又武功高强,可他厉害归他厉害,但他就不会错吗?你又不叫沈彻,也永远变不成沈彻,说得对的自然要听,不适合你的又为何要听。」 沈少钦脸涨的通红,他不允许有人说沈彻的不好,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施绾舒说的没错。 话糙理不糙,从未有人在他面前说过这样的观点,甚至让他也有些迷茫起来。 他是沈少钦并不是沈彻。 失神片刻才自嘲的喃喃出声:「我自然不是兄长,我如此废物,又如何能比得过兄长呢。」 「为何要看轻自己,我的母亲是名门闺秀,从小教我琴棋书画想让我变成她那样的人,可我喜欢习武喜欢骑马更喜欢不受约束的生活,难道不做闺秀就是废物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少钦总在身后跟着她,说她何处又没做好,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她这样的行事作风,反而内心有几分憧憬,羡慕她能率性而为。 他会时刻的唠叨,也是觉得她早晚都要适应京中的生活,若是不改过来,痛苦的只能是她自己。 今日听她一番话,突然觉得,是他太过狭隘了,并未真正看懂过施绾舒。 她是个瞧着随性妄为,内心却有大智慧的人。 也瞬间将他给点醒,他不可能永远踏着沈彻走过的路去走,他是沈少钦不可能成为另一个沈彻。 压在他头顶那片阴霾好似瞬间散了。 「施姑娘,多谢你,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这句施姑娘反倒把施绾舒给喊懵了,她有说什么很厉害的话吗?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正想解释一番,锁着的木门却从外被推开,昨日那小乞丐依旧穿着缝补过的衣服,笑嘻嘻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人。 确实是头发花白的老者,可瞧着身子很好并无病态,显而易见的他们是被人给骗了,但施绾舒却想不通,骗他们是何目的。 他们是初到南岭,若是说骗钱,他们昨日就已经达到目的了,又何必要费尽心思的绑了他们? 「两位恩公,昨日睡得可好?」 施绾舒瞪圆着眼盯着小乞丐,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若非她挨了暗招,怎么可能会被他们给阴了。 「呸,你有本事就放开我,与我打一架,如此捆着我算什么本事。」 「我知道恩公武功高强,自然不敢松开恩公,如此才能谈条件不是。」 「我们萍水相逢,不过见了一面,有什么条件可谈的?我劝你赶紧给我们松绑,不然若是他兄长寻来,可有你们好果子吃。」 「哟哟哟,好怕哦,你们都在我们手里了,想要救人自然是要听我们的。」 沈少钦方才还觉得她是有大智慧的,之前不过是藏拙,见他们争论着毫无意义的事,半天说不到一句重点,才不得不承认,她非常的表里如一,所见即所得。 「你既绑了我们,自然是有所图,我们如今已被你所控,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摊开了讲吧。」 这回不必小乞丐开口,后头那老者就摸了摸白胡子,眯着眼笑道:「老朽知道两位器宇不凡是贵人,既然公子如此爽快,那我们也不绕弯子了。」 「不论你们是为何来岭南,都请你们赶快离开,此处不是你们这样的人该来的。」 「若我们不肯呢。」 「那就休怪老朽不客气了,我们都是没见识的山中人,这下手没个轻重的,若是伤着了贵人,可是得不偿失。」 他们既然来了岭南,就知道求医之路没这么容易,但只要有一丝可能让沈彻的腿脚恢复,他都不会放弃。 「这事与她无关,她与我们家非亲非故,我可留下,你们放她离开。」 有些事情明白的晚了也好过不明白,他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他需要做自己。 古有一字之师,施绾舒也算是点醒他的人,而且他是男子,于情于理都该护她周全。 施绾舒难得没有闹腾的在旁边听着,直到听见这个才忍不住的挣扎了起来,「别听他的,我和他家嫂嫂是至交,怎么会是非亲非故呢,你们留我比留他管用。」 第61章 老者摸着胡子拧着眉,「你们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们今日谁都别想走,既是不愿走,那边留下尝尝噬心的滋味,虎子,放毒虫。」 小乞丐的腰间挂着一个葫芦,闻言伸手摸了摸,而后又放了下来,「爷爷,他们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他们可都是带兵刃的,别被他们的表象给蛊惑了,这些人来岭南定是窥觊药王的医书,江神医与咱们有恩,绝不能让这些心怀叵测的人留在岭南。」 小乞丐满脸的纠结,握着葫芦不知该不该打开,就被老者给一把夺了过去。 那葫芦的瓶口被打开,瞬间从里面爬出了好几只毒蝎。 饶是施绾舒胆子大见多识广,也忍不住的面露难色,若是让这玩意给咬一口,可比被刀剑砍了还要痛苦。 感觉到她的害怕,沈少钦反倒不怕了,甚至还有些想笑,原来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施绾舒还能有怕的东西? 「看你还逞不逞能,一会我与他们谈和,你能逃走就赶紧逃。」沈少钦侧头低声的道。 施绾舒自然是不同意的,「要逃一起逃,我不是这么不讲义气的人。」 但不等他们讨论完谁逃的问题,那毒蝎便一点点的朝着他们爬了过来。 「不逃了,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这。」 话音刚落下,就听屋外传来声阴冷的声音:「没我点头,谁都死不了。」 木门外袁立人推着沈彻进了屋,红杏搀扶着林梦秋跟在后面,亲卫早已将这外头给包围,谁都逃不了。 「大哥!你们别过来,这有毒物。」 这些毒物怕火,来岭南之前文大夫便先与他们交代了需要防备之物,这会袁立举着火折子靠近,毒蝎就纷纷的往后退散了。 而那小乞丐和老者见情况不对,就想往窗户逃走,可没想到刚要动就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柄长剑,直直的插在离老者鞋子前面半毫之处,愣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动分毫。 瞬间情况就逆转了,被擒获的人成了他们祖孙。 「这不可能,你们绝不会如此快的找到此处,你们究竟是何时发现的。」 沈彻勾着唇冷笑出声,「从他出现起。」 昨日他就发现了,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可耳后指缝却都是干净的,很显然这都是伪装,之所以没有揭穿,不过是放长线钓大鱼。 从小乞丐带着他们两离开起,他就派人跟着了。 顺便也能让这两人,多经历些事,知道怕了,以后才能安分。 「是老朽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人不过眨眼的事,我们对此并无兴趣,老翁不如说说为何要绑我们。」林梦秋柔声的问出了自己最大的疑惑。 可那老者并不买账,梗着脖子不愿意谈。 但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那小乞丐突然哀嚎了一声,痛苦的倒地挣扎,众人低头去看,才发现竟是一只毒蝎在避火逃窜的时候,误伤了小乞丐。 那老者顿时慌了,赶紧挑开了毒蝎,慌乱的抱着小乞丐,可小乞丐已经听不进话了,只能痛苦的挣扎直到昏厥,那被咬过的地方一片红肿,「虎子虎子!」 这毒蝎一看就是未曾训练好,才会误伤了主人,沈彻使了个眼神,袁立赶紧将其余的毒蝎给灭了,而后满屋的人看着那老者抱着小乞丐哭嚎。 等到小乞丐昏迷,老者才像是想起了人呢,抱起他就往外冲。 沈彻勾了勾唇,带着人一道追了上去。 他们都明白,这老者要去哪里。 小乞丐中了毒蝎的毒,若是无解药恐怕命不久长,那唯一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传说中的药王后人。 众人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果真见他抱着小乞丐一路往山谷中去。 这山谷地势低凹,四周种满了翠竹,远看还没什么,走近之后才发现别有洞天,很容易就会迷失在其中,而且远远的瞧着还有朦胧的绿气罩在外头,处处透着诡异。 虽然没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此处应当便是药王谷了。 走了不知多久,老者才抱着小乞丐停下,旁边是一块无字碑,老者慌乱的跪下磕头,摆动了两下碑前的石子,没想到很快就有小童从里头出来。 他出现的很是诡异,好似凭空出现,「怎么你又来了,先生说了你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看,咦,这些人又是谁。」 小童梳着两团的发髻,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沈彻等人,他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很是可爱。 「求童子通禀,我的孙儿被毒蝎所伤,求求神医救救我家孙儿。」 「你是知道规矩的,今年先生已经救了你,自然不再救旁人,你这孙儿还是早些寻别的良医吧,还有你们,一块离开此处,莫要扰了先生的清净。」 第62章 说着就直接转身,就和来时那般神秘的又消失了。 沈彻盯着那片竹林,露出了几分的兴致,这是奇门遁甲之术,有人在此布了迷阵,若是乱闯,很容易就会迷失在其中,永远都出不来。 「你来求情,可这神医却根本不见,如此毫无医者仁心之人还能被称神医吗?」 施绾舒虽然是被绑了,但这小乞丐当时明显是不想害他们的,就忍不住的为他愤愤不平。 「慎言!神医面前岂容你放肆,这是神医的规矩,我不得坏了规矩。」 说着,老者不知从何处摸出了把匕首,竟是颤颤巍巍的对着自己就要捅上一刀,还好被沈彻瞧见,出手打飞了那匕首,沉着脸没有说话。 没人懂他这是要做什么,不带孙子去找大夫,在这自残有何用。 「神医的规矩坏不得,一年只治一人,想要破例,除非一命抵一命,之前所救之人死了,便能救下一个了,现在只有以我的命换虎子的命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林梦秋跟了一路,从到岭南起就听说神医如何厉害,却又古怪,但她从未听说过医者救人还要以命相抵的,「你再拖下去,恐怕你这孙儿才是真的要小命不保的,你让开,我来试试。」 今日他们出来的匆忙,文大夫并未跟着,方才已经派人去请了,可这一来一回还要许久,唯恐小乞丐熬不住,毒素攻心到时就真的神仙也难救了,在场唯一看过医书的就是林梦秋了。 她记得,有本无名的医书上有记载如何控制毒素蔓延。当然这还得归功于前世,她自己是个药罐,百病成医,翻阅家中所有的医典,如今危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至少得拖到文大夫赶到才行。 「你?你能行吗?」 「能行不能行,也得试过才知道。」 林梦秋此举颇为大胆,但为了小乞丐的命,只能赌一把。 前世的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回到家中后,便将自己锁在屋中半步不出,不见人也不说话,痛苦失落的时候便会整日的翻看书籍,父亲知道她喜欢,将家中藏书都搬了过来,她其中最为感兴趣的便是医书。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本医书,是在成堆的古籍中寻到的,书册已经泛黄还有些虫蛀的痕迹,就连封皮和书名也没有,机缘巧合下才翻看了起来。 没想到里面记录的病例却十分有趣,不仅是平常会有的伤寒病痛,还有疫病瘴气等罕见之病的药方,可谓是精妙绝伦。 原本她不过是打算随便翻翻,看了几页之后是彻底的入了迷,不知不觉就将整本都翻看完了,只可惜看完之后她才发觉这只有半册,至于另外半册,却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在知道沈彻受伤之后,她又疯狂的翻看过书册,将其中有关腿伤的部分全都研抄整理,故而即便重生她也对其记忆犹新。 今日看到小乞丐被毒蝎所伤,她突然就记起来了,那医书中也有记载。 需得挑破伤口,拔出毒针,再用以蟾蜍的蟾酥毒液以毒攻毒,便可解天下最毒之毒。 挑出毒针不算最难,难就难在这蟾酥毒液上,但好在,医书上也有记载,可用蝎子草的汁液涂抹,也可止住毒素蔓延。 当初看这些不过是当做闲谈野志来看,谁能想到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既然没有蟾酥,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蝎子草的汁液。 蝎子草生长在林下沟边,或是阴湿处,林梦秋方才一路观察四周,山谷之中地势低又多林木许是会有,没想到四下去找,还真被她给找到了。 林梦秋只是在花草志里瞧见过蝎子草的图样,这还是头次见到,十分的新奇,就想要亲手俯身去摘,却被沈彻给拦了。 「你只需说,要做什么,有我。」 她光顾着兴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挺着肚子呢,便在一旁提醒他们。 「此草之所以名为蝎子草,便是因为它全身长了很多的毛刺,若是被这毛笔所蛰着,就像是被蝎子蛰了一般,还会发红发热,甚至有灼烧刺痛之感。」 林梦秋话音刚落下,就有侍卫未将她的话听全,手背被刺了一下,这会难受的捧着红肿的手背不知该怎么办。 「赶紧去用胰子水擦拭受伤之处,多泡几回就能消肿了。」 有了前车之鉴,之后的人都谨慎了许多。 之前沈彻的亲卫们敬重她不过是因为她是世子妃,仅此而已,他们只敬佩强者,可今日,他们看林梦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佩。 不是因为沈彻,而是单纯的对她林梦秋。 但林梦秋并无闲暇来管这个,见他们采好了草药,便让他们捣碎,碾出汁液,而后仔细的翻看小乞丐的伤口。 伤口已经红肿成片,而小乞丐更是浑身发热唇色发紫,若是再不医治只怕性命不保。 第63章 划破伤口挑出毒针这样的事她没做过,但人命关天,不管如何她都得试试,她从沈彻腰间摸到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先清洗再用火焰灼烧。 而后让人将小乞丐平放在平坦的石桌上,将他被蛰的小腿给抬了起来,凝神屏息找准了毒针的位置,便要下手。 那老者却看楞了,他是没看出林梦秋如此面嫩居然会医术,没有吭声的守着孙儿仔细观察,发现她找草药的模样不似装的,就信了她三分,满怀期待的等着她救人,还为自己的愚昧无知而心怀愧疚。 可这会见她要拿刀子冲着他的孙儿,误以为林梦秋是要砍去小乞丐受伤的那条腿,自然就慌了。 在林梦秋就要下刀之时,用力的拉扯着她的衣袖,歇斯底里的怒吼,「你要做什么!你这哪是治病,你这是要毁了他。」 林梦秋本就怀着身孕,长时间的精力集中本让她感觉到疲惫,再被这老者给拉扯,险些没站稳。 是沈彻抵着她后背,紧紧地撑住了她,「要如何做,我来。」 至于那老者,沈彻冷厉的朝他瞥了一眼,他便吓得浑身一颤,被袁立给硬生生的拖了下去,哀嚎声还在耳边徘徊。 林梦秋不怕血但确实使不惯刀刃,也就没有坚持交给了沈彻,匕首在他手上好似瞬间就活了,对着伤口处轻轻一划,便将那毒针给挑了出来。 而后再用捣好的毒蝎草的汁液敷在伤口处,等做完这些她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捧着肚子坐在一旁休息。 这会老者才被松开,朝着小乞丐扑了过去,颤抖着摸了摸他的腿,确定他的腿还在也还有呼吸,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林梦秋。 小乞丐的毒并没这么快解,如今也不过是暂时的压制了毒素的蔓延,至少他发紫的唇没有再继续变深。 「多谢恩公不计前嫌,还愿意救我孙儿,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朽愿做牛做马,以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老者痛哭流涕跪在林梦秋面前,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态度万分的虔诚。 「我不是大夫,此次也不过是赌一把,更不必你做牛做马,我只想知道,我们素未谋面,你为何要害我们。」 「老朽姓祝,原是岭南以东荒山上的养蜂人,与我孙儿相依为命以养蜂采蜜为生。前两年我得了场怪病,寻了不知多少大夫皆是药石无用,年初那会更是没了知觉,只等挑日子入土了。直到我孙儿听说药王谷的江神医,这才带着我和所有身家来了岭南,幸得神医所救,他还分文未取,神医便是我们祖孙的恩人。我知晓有人窥觊神医的医书,为了报答神医一直在镇上未离去。」 「那这毒蝎又是怎么回事?」 「老朽年迈,没有别的本事,这辈子只会养蜂,便想养些毒物,可用以吓唬心怀不轨之人,我们时刻盯着来镇上的陌生人,几位恩公的船刚靠岸,我们便知道了。」 若他所言都是实话,他们祖孙二人倒也算是有情有义,只是方法没用对。 「恩公若是为了求诊而来,恐怕要空手而归了,神医的规矩便是如此,非将死之人不救,都是为了救老朽,老朽愿以命相抵,救恩公。」 林梦秋知道他没有骗人,但都已经到这了,若不亲眼见一见这所谓的药王后人,实在是不甘心,「此事与你无关,我们也无需你的命,但我们也不会走。」 话已至此,老者也无法再劝,正好文大夫赶到,便又去关心他孙儿的病情。 唯有林梦秋依旧是紧紧地握着沈彻的手,即便这位江神医再冷血,她也会求着他改口的。 文大夫看到小乞丐的伤口先是皱眉,等细细的把脉后双眼竟是亮了亮,「脉息虽然微弱但没断,毒素并未攻心,能救!」 老者热泪盈眶,转身又跪下给林梦秋磕了好几个头,直到头破血流,根本不给她机会喊停。 正想问问这毒如何能解,就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一个空寂低哑的声音,「是何人在此喧闹。」 话音落下,便见那空荡荡的竹林入口处,蓦得出现了一个身影,瞧着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披散着头发穿着青色宽大的袍子,赤足而立,颇有种方外之人的味道。 他的身后就跟着之前那个传话的小童,这会小童的手里还抱着个小篮子,不知为何物。 此人一出现,众人心中就有了答案,这位应当就是传说中药王江城子的后人,那位江神医。 「就是你们几个,在这扰我清净?」 林梦秋一直以为这位江神医应当是位老者,从未想过竟然如此年轻,而且近看才发现他长得极为俊秀,有些像画中的佛子转世,但此刻他看上去格外的暴躁。 「江神医,是我是我,是我孙儿被毒蝎所蛰这才斗胆上门求医,与这几位贵人无关。」 「我记得你,不是让你离开岭南,你为何还在这,被毒蝎蛰了这等小疾也配让我看?取些蟾酥的汁液,抹两日便好了,赶紧滚,别扰了我睡觉。若再不走,我能救你,也能轻而易举的取你性命。」 第64章 他竟然就真的没有看林梦秋等人一眼,像是他们不存在一般,甩了甩宽袖,又要转身回去。 就在此时,林梦秋站了起来,快步的拦下了他的去路,「江神医,我们也是来求医的,还请神医留步。」 「你是不是聋了,我说滚,自然也包括你们几个,而且今年不看诊,要想求医明年赶早。」 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人,怎么可能说走就走,林梦秋自然是不甘心,又继续的道:「我等诚心求医,望神医怜悯。」 「怜悯?我又不是佛祖,无需普度众生,为何要我怜悯,好啊,我的规矩是一命抵一命,我若是救他,你可愿意相抵?」 沈彻握着扶手的手指在微微缩紧,手背上的青筋直跳,他能忍受自己被折辱,却忍受不了林梦秋如此低声下气的一遍遍求别人,而且还是为了他。 江神医要走,林梦秋还想去拦,一句愿意还没开口,就被沈彻给扣住了手腕,他默默的摇了摇头,若是他的双腿需要林梦秋来换,他宁可此生都是废物。 「不要求他,让他走。」 江神医既不吃软也不吃硬,沈彻说让他走,他真就往竹林里去,丝毫都无留恋。 可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昏迷不醒的小乞丐竟然睁眼了,从齿缝间漏出了几声痛苦的低吟。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朝他看了过去,就连迈开了步子的江神医也都收回了脚步,饶有兴致的朝着小乞丐走去。 「竟然是醒了,倒是有趣。」 他不爱看诊但喜欢研究病症,每年看一个病人也是为了钻研他的医书,眼前就有个现成的病人,他自然有了兴趣。 「我记得你,你擅闯竹林险些被毒死,你是怎么活着出去的?是你救了他?」 江神医这话是对着文大夫说的,此刻文大夫正在为小乞丐施针,他也知道这是个大夫,自然而然的就以为是文大夫救得人。 却没想到文大夫摇了摇头,「文某只是为其施针拖缓蝎毒,真正想出救人之法的是我们家夫人。」 他的目光看向了林梦秋,连带着江神医也看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不禁有些好奇起来,「你也懂医术?」 「我不懂,只是偶然间书中所阅,不忍见他眼睁睁的中毒而亡,这才冒险一试。」 「愚蠢,真是愚蠢极了,你以为你为他冒险,他就会感激你?」 「我没想要任何人的感激,但求问心无愧。」 没想到那江神医却是仰天大笑了起来,眼睛还透着些红丝,「问心无愧?若只需做到问心无愧,我药王谷又如何只剩下我一人。」 这是何意? 林梦秋很想问个清楚,但那江神医却拂袖要走,直到他看见了地上剩余的蝎子草的汁液,才猛然间停下了脚步。 突然大步到了小乞丐的跟前,推开文大夫仔细的翻看着小乞丐的伤口,「妙,妙啊,以蝎子草为药引,用以替代蟾酥来以毒攻毒,实在是妙哉,我怎么从未想到。」 而后招来他身后的小童,打开了竹篮,众人才看到那里面放着的竟然正是蟾酥汁液。 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兴奋,像是找到了玩具的孩童,取出汁液涂抹在伤口处,小乞丐受到刺激,整个人痛苦难受的挣扎起来。 老者在旁看着忧心忡忡,好几次想要开口,都紧紧捏着拳闭了嘴。 没过多久,小乞丐就承受不住低咛了一声晕了过去,江神医也跟着起身,脸上透着怪异的光,激动的到了林梦秋的跟前,「你是如何想到这个法子的。」 林梦秋没有防备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是我无意间看了本医书,上面有写解毒之法。」 「医书?竟然在你手里,难怪我费劲心力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拿着此物却不善加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江神医的脸上写满了惋惜,突得眼珠转了转,绕着林梦秋转了两圈,「你想让我为他治腿?」 这说的是沈彻。 林梦秋自然的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误会了这位古怪的神医,他实则嘴硬心软,那小童回去定是说了小乞丐的病情,他嘴上说着不救,却带了蟾酥前来,就是存了救人之心的。 故而也没之前那么的怕他了,听他问起,连连点头,很是诚恳:「我夫君的腿只有神医能治的了,若能得神医施救,让我作何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行?我不要你的命,只需你留在药王谷,你可愿意。」 「只要我留在药王谷?您就能救我夫君的腿?」 「是。」 沈彻闻言脸色瞬变,杀意顿生,手已经触碰到了长剑,冷声低呵道:「休想。」 谁都不能将林梦秋从他身边给带走。 「想杀我?你还嫩了些,既然你不让她留下,那就你们一道留下吧。」 第65章 他的宽袖一挥,林梦秋就觉不好,想要提醒众人捂住口鼻,也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淡淡的竹叶香晃过,她的眼前一黑便昏迷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张陌生的木床上,屋内没有人,四处都是静悄悄的,更没有沈彻的踪影。 林梦秋慌乱的下床,就感觉到一阵的晕眩,正在此刻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醒了?比预计的还要早半刻,你的体质十分特殊,可是有服用什么药物。」 「我夫君呢?」林梦秋戒备的看着眼前人,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错判了眼前人的好坏。 「你又不是三岁的娃娃,怎的半刻都离不开人,他自是在他该在的地方。」 「我不过一身怀六甲的妇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放心,我对你没兴趣,只对你口中的医书有兴趣,只要你留下,将那医书中的内容告诉我,我不仅放你离开,还会为你那夫君治腿。」 林梦秋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你是说真的。」 「骗你作何,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得到的此书。」 「不敢瞒神医,这是我家中所藏,并不是何处得到的。」 林梦秋明显的感觉到那江神医身形微晃,不可置信的瞪着她,「家中所藏?你姓甚名谁?」 「我姓林,名梦秋。」 「你母亲呢,你母亲是谁。」 他有些激动的捏住了林梦秋的肩膀,眼睛都瞪得红了,他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呢,此女的样貌竟然有三分似小妹。 小妹当年离家,正是这个年纪。 林梦秋被他捏得很疼,但见他如此魔障的样子,只得老实的道:「我母亲姓宋。」 「宋?怎么会姓宋,难道是我想错了……」 「我父亲原是苏州知府,姓林名剑青,我母亲宋氏乃苏城宋家嫡女,神医所说的谁?」 「苏城宋家?这不对,你母亲是何模样,你仔细的说与我听。」 林梦秋虽然觉得他很奇怪,但好似没有恶意,而且满是急色,难道他认识母亲?便仔细的将宋氏的模样描绘了一遍,听的江神医连连摇头,「她可会医术?」 「我母亲出自书香世家,并不会医术。」 「不对,年纪对不上,长相也对不上,不是她。」江神医瞬间颓然了下来,眼里一时失去了所以光亮,好似沧桑了许多,也没了初见时的风骨,就像是只孤寂的鹤。 而且不知为何,竟然看的林梦秋内心也跟着有些许的悲凉,不自觉的就放低了声音,好奇的问道:「您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了一个故人,你很像她。」 起初只是觉得容貌有三分像,等他带入的去想后,又觉得两人的性格也很像,说话时眼里永远是带着光,让人瞧了就觉得有希望。 当年小妹在这个年纪,也是如此的善良温和,却也坚韧,像磐石像韧丝,决定了的事绝对不会更改。 他还记得,当年小妹毅然离家时,对他说的话:「兄长,人这一生,总得有什么让她奋不顾身的人或事,我现在找到了。」 刚开始他是不理解的,觉得荒唐极了,可当灭门之灾来临的时候,他又觉得庆幸,至少小妹阴差阳错的躲过了。 只可惜,经此一别再未得见,他有的也不过她寄回来的一封家书,可不论他如何的派人去找,也没她的踪迹,他只当做她是在某个角落,像韧丝那般继续的活着。 林梦秋见他沉浸在回忆中似乎很是痛苦,也升起了几分恻隐之心,「你没事吧?」 江神医看着她有片刻的恍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小妹,但却也因为这几分的相似,对林梦秋没了之前的暴躁。 「你只需将那本医书背默出来,我便放你们离开,不然,就永世的留在这药王谷吧。」 林梦秋觉得他这人的性子实在是古怪,一会让人觉得同情,一会又被他气得咬牙,背默这种事她如何能完整的做到。 可她也不能真的一辈子留在这,「我如何能相信你不是在说假话,而且我背默你救人,这是合作的关系,我没能确定我夫君是否安全,我是不会写的。」 江神医看上去有些不耐,但又怕她真的不写,只能带着她出门到了长廊的尽头,打开了最里面的门,就见沈彻闭着眼坐在屋子的正中央。 林梦秋一看见他,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匆匆的跑进了屋内,发颤的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确定是温热的才松了口气。 「他怎么了?为何会昏迷不醒,是不是你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是个男子,需要如此大惊小怪吗。」他这一生都将与医书相伴,实在是无法理解所谓的情爱,有这么让人沉溺吗? 第66章 包括他的小妹,当初为了个男子就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家,实在是让人费解。 他还想再说,见林梦秋目光发寒,凝视着他,才讪讪的不再说,他虽不赞同情爱,但允许每个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他是我见过最狡猾的人,便是捆着也能挣脱,方才已经砸了我好几罐药,只能让他先睡会,放心,没有毒,只是……」 「只是什么?」 「他的病有些复杂,待你先将医书背默出来,我再与你说。」 林梦秋还从未见过如此对事物痴迷的人,说他怪也怪,但本质应该不坏,况且如今他们都在他手中,只能按照他说的做。 「我写也可以,但我想要与夫君住在一个屋里。」 「这可不行,你们若是串通了要跑怎么办,而且哪有这么离不开的,少见一会都不行?」 「我们已在您的药王谷呢,我们是来求医的,就算要走又能走去哪里?难不成是您对自己的奇门遁甲之术不放心,还是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 言罢,想起沈彻上回对老太妃说的理由,便紧紧的握住了他垂落在膝上的手掌,「是,我离不开他,便是少见一眼都不行。」 江神医:…… 他一心研究医术,自小就很少与外人接触,从不知道女子还能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感,竟然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张了几次嘴,话到嘴边都没能说出口,真是真是恬不知耻啊! 他以前是不懂的,但在她澄澈的看着沈彻时,竟然有几分明白了,若是有个人会永远热忱的爱着他,或许他也能为她放下医书。 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又恢复了理智的他。 「你也不必如此激我,量你们在一块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此处阴湿,你将他带去方才你住的屋子吧,笔纸一会便让小童送来,别想搞什么花样。」 说完之后,他便大步的离开了,唯一给林梦秋留下印象的便是他那赤足,如今已是深秋,他竟是连鞋袜都不穿,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但同时她也放心了许多,这间屋子阴湿,江神医到最后都还记得让她回那边的屋子,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吧。 不管他到底脾气有多古怪,说到底还是个医者,秉持着初心。 林梦秋推着沈彻回到了方才的屋子,为他擦了擦脸和手心,那边小童就及时的送了笔纸过来,不仅如此还有早膳。 「师父说了,要姐姐早点写好,不然不给午膳吃。」药王谷在山谷之中不比外头,早膳只是简单的清粥小菜,好在她并不挑食,也已经过了孕吐的阶段。 比起早膳,她更担心沈彻,但不等她问沈彻何时能醒,他就动了动手指,猛地睁开了眼,寒光乍现,顿时逼得那小童连连后退了几步。 偷偷的缩到了林梦秋的身后,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他好凶。」 林梦秋对小孩子没什么抵抗力,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别怕,我夫君是极好的人。」 沈彻睁着眼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才皱眉拉着林梦秋的手将她牵到自己身边,至于那小童,与他无关。 在问过现下的情况之后,他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他不喜欢受制于人,更讨厌因为自己而让林梦秋陷入被动之中。 「我们回去。」 林梦秋猜到他会这么说,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容忍自己受人制肘,但她有些担心方才江神医口中的那个只是,难道沈彻的病另有隐情? 便换了个法子,柔声的安抚着他:「我们就算出去,也得先养足体力,你带着我这个小尾巴,咱们可不能莽撞。」 沈彻平视着正好看到她的肚子,轻柔的摸了摸,不发一言,到了桌案旁开始喝粥。 那小童看他与林梦秋说话,渐渐的也不怕他了,会用那么温柔眼神看人的人,应当不是坏人。 他还偷偷的从竹篮里端了碗蒸蛋,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林梦秋的手边,「师父说,你太瘦了,每日都得吃,不然生孩子的时候会不顺。」 这也正是沈彻最为担心的事情,突然他的动作就缓慢了下来。 他的腿可以不治,但若是这所谓的神医,能有办法让林梦秋平安的诞下孩儿,他愿意忍受一切。 林梦秋没有发现他的转变,偷偷勺了蒸蛋到沈彻的碗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小童的话。 小童今年不过六岁,被养的很是单纯,对林梦秋也未设防,她问什么他就说什么。 不仅知道了袁立等人并不在谷中,那日江鹤只带了他们两人回谷。而且还了解到谷中的事,江神医名叫江鹤,小童是他从河中救起的弃婴,当时手边正好有药材,便为他取名为冬青。 「师父总把自己关在药房内,有时候好几日都不出来,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多少人,姐姐以后是不是会一直在谷里。」 第67章 「姐姐是来求医的,等治好了,自然就要离开的。」她不愿意骗人,尤其是孩子,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话,是否会让他铭记一生。 小冬青明显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开心了起来,「那姐姐治病的日子肯定不会走,有人能陪我玩了。」 从和冬青接触后,林梦秋大概能明白,这江鹤确实是个医痴,不知是何原因到了这山谷中,但他应不是坏人。 这也让林梦秋更多自愿的背默医书,有一句话江鹤没有说错,这书若真的如此珍贵,让她看了实在是暴殄天物,还是在懂医术的人手中,才能有价值。 等到早膳后,她便凭着记忆开始书写。 那本书册只有一半,并不算厚,里面的病例每一种都详细的记录了病状药方以及药材,林梦秋只能尽量详尽的去默。 日子不知不觉的在过去,她也渐渐的习惯了谷中的生活,期间让小童出去传了次消息,报了平安,其余的时间都放在背默和养胎上。 而江鹤自从头一日出现过,之后就再未出现,问了冬青才知道,他又将自己关进了药房。 饭菜也都是冬青准备的,江鹤有一回闭关把冬青给忘了,他被连着饿了许多日,就学会了自己找东西吃,但也仅限熬粥蒸蛋这样简单的食物,虽然清淡可同样的东西吃多了,也该腻了。 连着三四日后,林梦秋终于忍不住的动手了,她也不算精通,可好歹脱离了清粥和蒸蛋! 等到第五日,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江鹤,他看上去眼睛通红满脸的倦色,但却很兴奋,看到林梦秋还有些脑子不清楚,「你们怎么还没走。」 过了会他才想起来,「医书呢?你写了多少了。」 看到林梦秋只写了三四页册子,也不生气,还很宝贝的边看边说妙。 「你在此继续写,你跟我来。」 这话是对着沈彻说的,林梦秋却不安的站了起来,「前辈,您要带我夫君去哪儿?」 「嘿,还真是半刻都离不开了?行行行,你要跟着便跟着吧。」 江鹤的语气里带着隐隐的笑意,这是说她依赖沈彻,但林梦秋很坦然,她就是时刻赖着他离不开,怎么了? 惹得沈彻的眼里寒意,也化成了春水。 两人跟着他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玉床和一个浴桶,小童正踩着木凳子往里面倒汤药。 「师父,按方子熬的药,宝贝也都准备好了。」 江鹤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沈彻,「进去吧。」 「何意?」 「你不是要治腿吗,赶紧,我刚研制出来的新法子,正好便宜了你。」 林梦秋瞬间眼睛就亮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没想到他会如此顺利的就松了口。 就连沈彻也有片刻的恍惚,他的腿,真的还能治吗? 不等他再催,沈彻就提着内劲,跃进了木桶中,瞬间就被药香给包围着,这是种能让人瞬间心静平和的味道。 林梦秋紧紧的抓着手指,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难道她两辈子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吗?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水已经冷了,江鹤走过去摸了摸药汤的温度,才点了点头,「可以了,到那玉床上躺下。」 沈彻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浑身上下的经脉好似处处都堵塞着,而且冲涌着往他的双腿去,让他有种无法掌握的陌生感。 但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相信,事到如今已无回头路,只能继续着往前。 沈彻刚躺下,小童就捧着个木盒子走近,林梦秋还揪着心的好奇,到底是何物,江鹤就打开了盒子,露出了里面的宝贝。 却让林梦秋诧异的捂住了唇,那所谓的宝贝竟然是只蟾蜍,通体雪白眼睛似铜铃,看上去竟然不觉得恶心,反而有种战栗感。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蟾蜍被放到了沈彻的腿上,而后开始吐汁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药方?林梦秋既想相信又害怕他是在拿沈彻做药人,上前两步想要问问沈彻此刻的感受,若是不好,必须及时的阻止。 江鹤正满脸兴奋的盯着沈彻看,这法子确实是他刚从书中学会的,恰好沈彻就送上门来了,能给他练手他当然不会放过。 林梦秋想要阻止,那就是破坏他的试验,江鹤自然不会同意,见她要靠近,就伸手拉住了她,「你不许动,不然我便将你赶出谷去。」 挣扎间,林梦秋就用一直带在身边的簪子,划伤了江鹤的手。 江鹤捂着手掌往后退了半步,林梦秋也有些慌乱,她没想伤他的,只是一时情急。 她最关心的还是沈彻。 但没想到的是,江鹤被划伤却并未发怒,反而满脸失神的看着她手里的簪子。 第68章 愣了片刻,才红着眼夺过了那簪子,「这东西,你是从何而来的?」 林梦秋被他的样子给吓着了,但还是老实的道:「是我父亲所赠之物。」 她其实也不知道父亲当时为何会给她这个,毕竟八岁的小姑娘都喜欢珠花头绳,这样简单又锋利的簪子并不适合她。 但父亲平日都是两姐妹一视同仁,从无偏心,唯有这支簪子大姐姐没有,即便当时的她并不算喜欢,也还是很宝贝的收了起来。 等到她出事后,不知怎么的竟翻到了它,便将它一直不离身的带着。 「你父亲?林剑青,不对,那人并不姓林,你的耳后给我看看。」说是给他看,却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拉过她的手臂,看到了她的耳后。 林梦秋的耳后有一颗很小的红痣,如此隐蔽之处,就连林梦秋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 她能感觉到江鹤的手在发颤,停顿许久后,有些急迫的道:「你的生辰是几时?」 「是冬至后一日。」 江鹤手里的发簪瞬间掉落,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他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先是狂喜而后就开始哭。 从生辰到痣,每一处都与小妹寄回的家书中所述一模一样,那也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 她清楚明白的写了,冬至后临盆,产下一女,小名为秋。 江鹤捂着眼,哭着哭着就毫无形象的跌坐在了地上,「是你是你,真的是你,我该早些认出来的,你与她是如此的像。」 林梦秋有些无措,一边是夫君躺在玉床上或有生命之危,另一边则是江鹤让人难懂的言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若是无事,可否先替我夫君除去那毒物。」 江鹤哭够了,终于赤着足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林梦秋自然是要挣扎的,可他的力道却重的让她挣不开。 「前辈!您这是做什么?」 「不,不对,你不该喊我前辈,而是该喊我一声,舅父。」 林梦秋彻底的愣住了,「前辈,您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的母亲姓宋,舅父皆在苏城,您是药王谷的后人,与我天南地北,如何攀得上至亲。」 「你且等等。」 江鹤这会也顾不上什么蟾蜍了,交代了冬青让他将蟾蜍收好,就赤着足一阵风的跑了出去,因为慌乱甚至还险些撞翻了屏风。 林梦秋的脑子一团乱麻,其实她是有些怀疑的,她与宋氏长得不像,奶娘还安慰她,说是女儿像父亲,男女的骨骼略有不同,别人都说她像林父,她也就信了。 而且她与弟弟林晏书长得极像,每每有这样的念头,都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但前世的事,以及今生宋氏待她的态度,她都有过怀疑,她真是宋氏所出吗? 若是真的,为何她会如此狠心呢。 可突然出现个舅父,她又觉得内心受到了冲击,养她育她的林家,难道不是她真的家吗? 那她的生母又会是谁。 林梦秋觉得整件事都荒唐极了,她无所依仗像是河水中的一叶孤舟,失去了方向,只能将自己缩在玉床前,好似离沈彻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安心。 沈彻从混沌中清醒过来,艰难的撑着玉床想要坐起,他方才竟然感觉到了钻心蚀骨之疼。 不是别处,而是他这多年没有知觉的腿,感觉到了疼。故而即便再离谱的法子,他也不舍得喊停。 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从林梦秋失控的朝他奔来开始,他就后悔了,不该让她看见的。 看见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希望做她的光,做她记忆中鲜衣怒马的少年,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样子。 直到那句舅父,将沈彻从混沌中惊醒,看着林梦秋彷徨无措的样子,他朝着她伸出了手。 「秋儿,我在。」 就像当年她命悬一线时一样,沈彻永远都会在她的身后。 两人的目光相触,林梦秋那颗躁乱不安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伸手缓慢的触碰到了他的指尖,而后十指紧扣。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她到底是谁,沈彻都会在。 没过多久,江鹤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他的眼眶有些许发红,手里捧着个木匣子,看上去里面的东西对他很是重要。 「你打开看看。」 林梦秋依旧坐在玉床前没有动,看着江鹤的目光中透着戒备和质疑。 这让江鹤漏出了几分受伤的神情来,但这不怪林梦秋,不管是谁,突然冒出个人说是你舅父,想必都会有如此反应的。 「里面没有什么危险之物,只是一封家书,有关你的身世,你可以打开看看。」 第69章 林梦秋回头看了眼沈彻,江鹤急忙的道:「你放心,那蟾蜍的汁液对普通人有毒,可本就身中剧毒,此举是为了以毒攻毒,他不会有事的,我拿性命担保。」 「以毒攻毒?不是腿伤吗,我夫君怎会中毒?若真有毒,为何连文大夫都没能诊出。」 「这是种极为罕见的毒,应是从他生母体内延续的,时缓时急,与他本身的脾性有关,他越是嗜血愤怒,毒就会越深,直到完全癫狂不受控。」 有些曾经想不通的事,林梦秋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沈彻受伤之后会性情大变,为何最后会失控到疯魔,并不是他的本性真的如此嗜血。 而是他体内的毒,有人在不停刻意的刺激他,将他逼入绝境的深渊,逼着他疯魔。 不仅是要他死,还要将他彻底的毁掉。 若江鹤所言非虚,这毒是沈彻出身就带着的,说明那人不仅恨他,还恨他的母亲。 那个人到底是谁?用心如此之狠毒。 「若真是自小就带着的毒,那还有救吗?」这是林梦秋最为关心的事。 江鹤见林梦秋担心的脸色都变了,也跟着心疼,小妹是药王谷的明珠珍宝,她的女儿更该是千万宠爱着长大才是,看她难过,他这个舅父连心都揪起来了。 「有有有,秋丫头你放心,我药王谷不让死的人,便是阎王也收不走他。」 见她脸色没有那么糟糕,江鹤才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试探着道;「盒子,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那种小心翼翼害怕被拒绝的神情,实在是与他的样貌不符,若是旁人看见了,定是要跌破下巴,这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江神医吗? 林梦秋眨着眼看着沈彻,见他点头,才慢慢的打开了木盒子。 盒子古朴精美,里面的东西却单薄的一片,她伸手去拿才发现下面还放着支簪子,这让林梦秋的动作顿时僵住了。 那支簪子,与她日日带在身边的那支,竟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暗花略微有差别。 她的那支暗纹是荷花,盒子里的这支则是莲叶。 「这簪子是我母亲所绘,特命巧匠所制,世间再无相仿之物,我是兄长是叶,她是妹妹则是花。」 林梦秋的手有些发颤,她嘴上说着不信江鹤,可她的心已经有所偏移了,这两支簪子定是一对的,父亲也不可能将别处拾来之物赠与她。 而且,她看到这簪子时,就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好似在告诉她,这本就该属于她。 这才能说得通,为何她有,大姐姐却没有,为何宋氏待大姐姐如掌中宝,待她却永远像隔了层薄纱。 不必江鹤说,林梦秋就打开了那封小心保存着的信笺。 信笺的外封上写着,吾兄亲启,署名是江玉儿。 光是看到已经变淡了的字迹,林梦秋的手指就微微的发着颤,不敢再停顿,直接的将其打开。 一个字一个字的往下看,不愿错过丝毫。 这是封再简单不过的家书了,写信时江玉儿刚诞下一个女儿,想要与至亲分享这份喜悦。 字里行间流露着她的欢喜与激动,甚至好几个字都模糊了。 「上苍垂怜,吾于冬至后日诞下了孩儿,念及吾与兄长秋日游山赏景,最是喜药王谷之秋色,为她取了小名为秋。吾愿孩儿若春花秋月,此生顺风顺水无病无灾。」 林梦秋不过是看着手中的单薄的信笺,都能感觉到江玉儿对她孩儿的那份爱。 不欲她如何成就大才,只愿吾儿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林梦秋的眼泪便砸了下来,落在信笺上,打湿了那个秋字。她的名字里带着秋,带着江玉儿对她孩儿最深切的爱。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不必再问了,她的心里已经信了江鹤的话。 她的生母不是宋氏,而是江鹤的妹妹,药王谷的后人,江玉儿。 林梦秋的眼眶已经红了,声音也透着些许鼻音,听着竟像是哭腔,「那她现在在哪里?」 这句母亲,她有些喊不出口,她喊了十多年宋氏母亲,突然知道她的生母另有其人,一时之间改不了称呼,只能用一个微弱的她来代替。 从她的信笺中可以看出,她很爱她的孩子,那种浓浓的爱意,正是林梦秋十多年来期盼却又得不到的。 可既然如此的爱她的孩子,为何不出现,还将她交给了宋氏。 江鹤闻言,激动的脸色顿时就凝住了,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找了她十多年,都没有消息,但没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吧。」 面对林梦秋,他也不再隐瞒,将当年的事给说了。 江家乃医学世家,一直生活在药王谷中,不知是体质的原因,还是家族血脉的影响,每代都会生下一儿一女,可能是兄妹,也有可能是姐弟。 第70章 其中一人会被选为药王的传人,不分男女只看资质,男娶妻女招婿,江家的血脉从不断流。 到了江鹤这代便是兄妹,两人年纪相差三岁,他从小就十分的宠爱这个妹妹。 江玉儿自小就展现了惊人的医术天赋,但她虽然喜欢医术,却不想招婿,更不愿意一直待在谷内,她觉得这天地远比谷中所见的要大,她想要出去看看。 直到她及笄的那年,谷里来了个少年,是替父来求药的。他剑眉星目挺拔俊朗,不仅风度翩翩谈吐也极为儒雅,少女怀春的江玉儿与他不打不相识,两人很快便情意相投。 他们两自以为瞒得很好,但此事却被江鹤给撞见了,夏日夜半合欢树下,两人十指紧扣互道相思。 江鹤自然是生气,不仅是因为他捧在手心的妹妹被人骗走,更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沾不得。 江玉儿的天资聪慧她是下任谷主的最佳人选,而这人是不可能入赘留在谷中的。 还有她的病,江玉儿不足月出生,自小气血不足,从不间断的以天山雪莲为她滋养补身,但依旧比旁人要体柔娇弱,她的身子甚至不适合生养孩儿。 那也是兄妹二人头次争吵,他对江玉儿说了重话,为了个男子便要抛弃祖宗家业。 也是那时江玉儿对他哽咽着道:「兄长,人这一生,总得有什么让她奋不顾身的人或事,我现在找到了,我永不后悔。」 两人不欢而散,等隔日后悔对妹妹说了重话,想要去赔罪时,才发现她早已跟着那人离开了药王谷。 全家都为她担心不已,派人一座城一个镇的找,但很快,他们便自顾不暇了。 药王曾经医治过的一个病人,回到家中暴毙身亡,那人是江湖某帮派的堂主,他的手下之人觉得是药王被人收买,在救治过程中下了毒手。 便带着人放火烧毁了整个药王谷,江鹤当日正好上山采药,等他回到谷内看见的便是漫天的大火,以及无数具尸体。 从那之后,他才性情大变,不喜欢为人看诊。 那本被分成两半的医书,是药王谷的医典,每代人都在不停的编纂填充,当初父亲将其一分为二传给了他们兄妹。 江鹤一年一次看诊,非将死之人不救,也都是为了这个。 林梦秋恍然,原来江鹤是经历了至亲的惨死,而且还是因为曾经的病者。 难怪她会觉得江鹤这人十分的矛盾,既冷漠又古怪,说他毫无仁心,却又保留着善念。 如此来看,他的内心还是个温柔良善的人吧。 「那当年的那个少年,是谁?为何说是沾不得的人?」 说起他,江鹤的眼里升起了几分复杂的情绪,既欣赏又痛恨,「他姓苏,名弘文,苏国公府嫡出的三公子。」 当年的苏家权倾朝野,苏家人跺跺脚举国上下都要为之颤动,苏弘文少年意气,非但没染上纨绔之气,还文武双全俊朗非凡,自然引得江玉儿倾心相许。 反观药王谷,虽在江湖上小有名气,却根本无法与朝堂重臣相提并论,更何况当时皇太后已是暮年,江家若还是如此占着内阁之位以及兵权,早晚会出事的。 他极力的反对他们两在一起,可江玉儿就像是扑火的蛾,义无反顾的爱上了苏弘文。 江鹤收到家书时,心情万分的复杂,既高兴又担忧,担心的是她的身子能否支撑住她生下这个孩儿,忧虑的是苏家还能屹立多久。 果不其然,在药王谷被火烧尽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她生下秋儿的三年后,皇太后薨逝,陛下亲政,苏老国公被告通敌卖国,苏家满门被抄。 江鹤担忧江玉儿,以及未曾蒙面的外甥女,在苏家事发之后连夜的赶去了京城,却只来得及为苏弘文敛尸,之后又在京中逗留了数月。 多番的打探,才知道苏弘文至死都未曾娶妻,院内甚至没有一个通房妾侍,更没有江玉儿的踪迹。 难道是他提早得知,苏家会有此祸,并未将玉儿带进府,只养在外头? 不论为何,总之没有她和孩子的消息,也没有发现尸首,对江鹤来说反而是好消息。 他回到了岭南,将曾经的药王谷变成了众人求而不可触的地方,安静的钻研医术,重新让药王谷的名声外传,希望有一日她能带着孩子回来。 苏弘文此人,林梦秋或许不知道,但沈彻知道。 他年幼时进宫曾见过他几面,此人谈吐见识远超朝中大臣,更不像其他人那般奉承讨好他与太子,一身傲骨,这才会令他记忆深刻。 当初苏家出事时,他也有五六岁了,已经历过母亲的病逝,能够分清是非,苏家或者专权却绝不会叛国,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苏家是被冤枉。 只可惜,陛下要的不是真相,文武百官也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将苏家拉下马。 第71章 当时的沈彻年幼,心中曾有不忿,想要平这天下所有的不平之事,踏上了同样的战场。 谁能想到,他所爱之人,会与苏家有如此的渊源。 「照您的意思,我的生父应当是他,可我为何会出现在林家,有了另外的爹娘。」 这也是江鹤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在你的记忆里,你自小便是在林家长大的吗?」 「是。」林梦秋回答的很是干脆,可话出口后,她又赶忙的说了不,「我三岁时曾生了场大病,之前再小的事便记不清了。」 林梦秋拧着眉陷入了记忆中,看上去颇为痛苦,她努力的想要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三岁之前的记忆全都是空白的。 她的身体在发颤,衬着她瘦弱的身子看上去格外的单薄无助,沈彻不忍她如此痛苦,强撑着坐起,将她搂进了怀中,侧坐在玉床上。 感觉到沈彻怀抱的温度,林梦秋才渐渐的冷静下来。 「奶娘说,我身上长了红疹子会过人,三岁之前都是带着我在庄子上,后来便都在林府。」 「三岁?这岂不是正好苏家出事的时间。」江鹤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拧着眉仔细的把着脉,但时间过去太久了,想要知道她是否失忆过也很难。 「我还有一事不明白,若您所说都是真的,您真是我舅父,那为何我小弟晏书,会与我长得如此相像。」 她若是江玉儿与苏弘文的孩子,那林晏书又是谁所生,虽然她没有林晏书出生的记忆,但宋氏待他可是亲生一般。 「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你母亲又在何处,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了。」江鹤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 「谁?」 「林剑青。」 ☆☆☆ 与此同时的林府内,宋氏正在大发雷霆。 「他想要我媛儿为妾?这不可能!他做梦!」宋氏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瓶,正在同林剑青发疯。 「若不是你们母女瞒着我,犯下如此事来,事情又如何会到今日之地步。」 林剑青也是气甚,他想不到一向乖巧懂事的大女儿,竟然会做出未出嫁便与外男苟合的事,居然连孩子都怀上了。 「我敢告诉你吗?你若是知道,定要将媛儿带回来的,她怀着孩子还如何嫁人,而且对方是二皇子,媛儿若是能嫁与他为侧妃,那也是好的。」 「好什么好?那皇家也是随便嫁得的?我不过是个低微的小官,如何敢生出攀附之心,况且皇家波诡,媛儿如何能应付得了。」 「媛儿是我唯一的孩子,林梦秋都能替媛儿嫁入南阳王府,媛儿为何不能嫁入皇家?你一贯就偏心,当初在外养了贱人生下两个孩子,还要带进府来,我尽心竭力的将他们养大,你却从未有半句良言,林剑青你好狠的心。」 林剑青顿时跳脚,生怕被人听见,赶紧的让她小声些。 「若不是你想要晏书,我又如何会把人带回府,如今再翻旧账有何意思,况且媛儿是我的大女儿掌上明珠,我如何会不疼她,只是这事确是她不对。」 宋氏只是坐着抹泪,林剑青没有办法,但凡提起当年的事,他就理亏。 他在屋内来回的转了几圈,最后叹了口气,「这事,我去想办法。」 从那日之后,江鹤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也不再日日将自己锁在房内研究医术了,而是整天捧着医典对着沈彻的腿发愁。 原本他是将沈彻当做普通的病者,就能剑走偏锋的尝试各种方法,也可以像那日一样用蟾蜍的毒液。 可沈彻摇身一变,成了他宝贝外甥女的夫婿,若是真的因他大胆的用药,而行差错步有丁点闪失,只怕林梦秋会恨他一辈子。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至亲,绝不能再失去林梦秋,不管是用药还是施针之前都会反复的尝试,确认不会有差池才敢给沈彻用。 林梦秋不是瞎子,别人待她的好,她都是能感受到的。 江鹤的小心翼翼和慎之又慎也都被她看在眼里,知道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治好沈彻,也就放下了戒备,诚心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思来想去,她什么忙都帮不上,便想将那医书的后面部分给背默下来,没想到被江鹤给看见了,火急火燎的将她手里的笔墨都给夺了下来。 「久坐着对你的身子不好,而且背默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你母亲当年便是体弱,你虽是比她要康健,但生孩子乃是鬼门关,还是需要处处小心。」 林梦秋哭笑不得,坐着写字也不累,不过动动脑子,江鹤实在是太过小心了,简直将她当成了易碎的瓷器。 夜里,两人靠在一块,林梦秋想起此事,便忍不住的嘟囔,沈彻却圈着她的腰,轻柔的在她额头亲了亲,「他说的也没错,凡事该听大夫的。」 第72章 这两人明明之前还剑拔弩张的,没想到不过几日,就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每日都是关在药房朝夕相对,难道真是相处久了连隔阂都没了? 林梦秋倚在他的怀中,嘟着嘴,伸了手指在他胸膛轻轻的戳了戳,「你什么时候同他如此好了?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了。」 林梦秋虽然已经相信自己是江玉儿的女儿,却还是没办法对着一个刚认识的人,喊出舅父,在身世这事上,她承认自己不够果决。 她想再等等,至少回京找到父亲,当面向他问个清楚。 沈彻牵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柔地蹭了蹭,而后咬了一口,看着她的眼里透着温柔,并不是他有多认同江鹤这个人,只是他们有共同想要守护的人。 「或许是我们有着同样的心境。」 在面对林梦秋的事情上,他们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他们在药王谷待了快两个月,每隔几日,冬青就会去与红杏碰面,取些衣物果蔬,却未让其他人入谷,只说是还在医治。 在沈彻得知自己身中剧毒后,除了林梦秋便不再信任何人。有些事情其实他早有察觉,只是不愿意去面的真相而已。 那日三皇子被抓时,曾看向他的身后,他先前只往御书房中的大臣们身上去想,后来才记起,有个人一直站在他的身后。 那人便是袁立。 从安阳遇险开始,他就怀疑自己的身边有奸细,也怀疑过袁立,最终却都跳过了他。 无其他,只因袁立是曹皇后给他的暗卫。 他自战场上废了腿回京后,曹皇后担心他手上无可用之人,才将自己的亲信拨给了他。 与其说沈彻信任袁立,还不如说是他信任姨母。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疑错了,但很多事确实太过巧合,或许摈弃一切干扰他的因素,剩下的便是真相。 只不过往往真相都是血淋淋的。 沈彻黯着眼在想事情,一边抚摸着林梦秋的肚子。 如今她已经六个多月了,再过不久这里就会生下他们的孩儿,他得给他们母子无后顾之忧的生活。 沈彻的动作很轻,落在林梦秋的肚子上就像是羽毛在轻轻的挠着,她的肚子和腰本就是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他这么抚摸着,连带着心都痒了。 如今已是深秋转冬,虽然岭南日日艳阳,还是穿单衣的温度,但到了夜里就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林梦秋最喜欢的就是钻进他的被窝,紧紧的挨着他睡。 可即便两人亲密无间,沈彻也规矩的很,她已经有许久未曾…… 林梦秋咬着下唇脸颊透着羞人的红粉,身子微微往后弓起,想要躲避他的手掌,可她就像是水中的鱼儿,他便是那个网,她往后躲他就跟着追,让她无处可逃。 「夫君,别。」 沈彻听到她那般软绵绵的声音,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正好可以瞧见她那滴血般红透的耳朵尖,以及水亮亮的眼。 他的喉间猛地发紧,放在她肚子上的手也停下了动作,他记得文大夫说过,有些孕期中的女子会变得愈发敏感,也更加的火气重。 两人新婚燕尔,又日日黏在一起,他最是了解林梦秋,看她眼睛湿漉漉的,就有些懂了。 他的手掌顺着她隆起的肚子缓缓往上,轻轻的拢了拢,眼神也跟着发沉,「大了。」 原本一只手正好的,如今竟然有些圈不住了,沈彻目光所及,喉结也微微颤了颤,以后这便是他孩儿的温饱之处,他竟是有些嫉妒了。 林梦秋的脑子本是嗡嗡的,她有些难以启齿的咬着下唇想逃,就听到了沈彻的这句话,顿时脑子里像是被焰火炸开了般,脑子一片空白。 下意识的就在他的手掌上响亮的拍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你下流。」 等她说出口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手僵在半空,睁着无辜的鹿眼四处撇,不知该怎么办好,她她她,她居然骂了沈彻,而且还骂他下流!简直是不要命了。 沈彻也是一愣,而后想笑,真是脾气被他给养大了,都敢骑到他的头上来撒野了,沈彻看她惊吓的表情有趣,不知怎么的也升起了几分玩闹的心来。 眼里流露出一丝狡黠,顺势将脸埋在她的后脖颈处,圈着她的腰,一副很是伤心的样子。 还用他那低沉沙哑的声音低低的道:「秋儿竟是这般看我。」 林梦秋顿时傻眼了,她见过暴怒凶戾的沈彻,见过英姿勃发的沈彻,更见过温柔缱绻的沈彻,但从未见过如此失落难过的沈彻。 这让她瞬间慌了,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而且那声音不知怎么的,到了她的耳朵里就好似带着哭意,难不成她那威武神勇的夫君真的哭了? 第73章 林梦秋赶紧转身想要去看他,可沈彻的双手却紧紧的搂着她,根本让她动弹不得,他吹拂在她后颈的呼吸,还带着丝丝水意。 完了完了,真的被她说的伤心难过了。 「夫君,我错了,我那是瞎说的,你也知道我有了宝宝以后总是乱说话,你在我心里自然是大英雄,哎呀,夫君,你别哭呀。」 林梦秋急得也快要哭了,好话说了一箩筐,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娇软,这会让她做什么都行,只要沈彻不难过不哭。 她艰难的捧着肚子转过了身,沈彻又迅速用手掌捂住了眼睛,就是不给她看他的眼。 这么一来,林梦秋就更加的认定了自己的想法。 「夫君,我的好夫君,你快给我看看。」 「秋儿定是不喜欢我了。」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发懵着,就抓着他的手用力的压在了方才的地方。 不管不顾的急迫的解释道:「我喜欢,我喜欢的,方才这事我也喜欢的,我只是害羞。」 沈彻想要松开手,却动弹不了,对于她难得的主动格外的受用,感受着手掌下的温柔,听着她满口的喜欢,格外的满足。 一时不察,就被林梦秋给拉扯下了蒙着眼睛的手掌。 林梦秋慌张着就对上了他那双餍足的眼,顿时傻眼了,这哪里是在哭啊?分明眼中带着隐隐的笑意。 到最后她才是那个最傻的! 林梦秋脸都被气红了,真是真是太坏了!枉费她方才把嘴都快说干了,什么好处都许出去了,才发现被人给骗了。 「乖,不气不气。不许咬自己,来咬这里。」 沈彻逗够了自家小宝贝,见她气得要走,再也忍不住的抱紧了她,兜着头亲了下去。 方才她娇软着声音哄他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做了,憋了这么久,总算是等到了。 到了最后,林梦秋才咬在他的肩头,漏出了几声喵呜般的哭声,她真是没有骂错。 呜呜呜,沈彻就是下流无耻! 隔日,一早醒来,沈彻便看见了怀中人,初冬的清早已经带了些许凉意,林梦秋的双脚无意识的紧挨着他的。 侧身缩在他的怀里,她是替嫁故而躲过了梳妆开脸的那步,白玉般的小脸甚至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 真是想象不到,她还如此的娇柔似面团,就要为他生儿育女了,这让沈彻的心满涨涨的,柔情似要溢出来。 同时也做出了决定。 江鹤近来用药小心谨慎了很多,相对的成效甚微,若想将他的病根除,如此细致的调理至少得花数年的时间。 但他等不及了,若他的猜测没错,那京城还有真相在等着他。 他有太多的事情必须要去做,更想要在孩子出生之前能够站起来。 即便痛苦难耐,即便有风险,他也必须要赌一把。 他这一生都是在赌,之前每场他都赌赢了,此次也绝不会输。 在林梦秋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而后穿衣出了门,他不希望再让林梦秋看见他痛苦挣扎的模样,这次他必须得独自去面对。 荒唐后总是睡得格外的沉,林梦秋惺忪着睁开眼时,天早已大亮,她习惯性的摸了摸枕边人,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凉意。 这才瞬间睁开了眼,看到沈彻真的不在,揉了揉眼才想起来,这个时辰应是他泡汤药排毒的时间。 江鹤换了医治的方法,以药来逼退他身上的毒素,沈彻每日早晚都要泡一个多时辰。 虽然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有些心慌,好似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她便当做是自己太想他了,想到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他。 低下头摸了摸肚子,轻声的自说自话,「宝宝,我们先去吃早膳,一会就能见到爹爹了。」 宝宝自然听不懂,可神奇的是,竟然传来了一下胎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有劲的踹了一脚,林梦秋捧着肚子轻柔的哎哟了一声。 「小坏蛋,就爱折腾我,和你爹爹一样坏。」林梦秋想到沈彻还没摸到过孩子的胎动,每回都是正好错过,忍不住的笑弯了眼。 待小家伙不再动了,才小心翼翼的坐起,穿戴齐整去了小厨房。 冬青正在烧热水,见她来了,竟然没有像往日那样跑过来围着她转,而是挠了挠头,眼神闪躲的没看她:「姐姐醒了,师父煮了阳春面,还有煮蛋,说让姐姐记得吃。」 林梦秋这会确实有些饿,边和他说话边坐下开吃。 江鹤的厨艺也没多好,但药王谷只剩他一个,他又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慢慢的摸索出了能填饱肚子的简单食谱。 阳春面便是其一,好在林梦秋也喜欢面食,即便是清汤小面她也能吃的有滋有味的。 第74章 「冬青今日想吃什么?」江鹤和沈彻都不许她做劳累的事,她整日就是在院子里闲逛,认认草药翻翻书册,实在是闲着无事。 吃多冬青煮的粥,嘴里实在是太淡,这才自告奋勇接过了小厨房的勺,但也是千万个的答应了,让冬青寸步不离的看着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过于疲惫,沈彻才同意。 但她的厨艺也就和冬青半斤八两,唯一的优点是她敢于尝试。 头次煮红烧肉时,火候没有把握住,端出了一碗焦黑的肉,只是不等她下筷子要尝,沈彻和江鹤就抢着给吃完了。 吃完还都说好。 林梦秋知道他们是怕她难过才安慰她,能被人所偏宠的感觉总是无比暖心的,但同时她也愈发的受到了激励。 这个月下来,她的厨艺也有了精进,即便会的菜肴一只手就能数的出来,她也乐此不疲的尝试。 「不管姐姐做什么,我都喜欢吃。」 小冬青的脸白白圆圆的摸起来特别的舒服,林梦秋被他的话给哄得高兴,便揉了揉他的小脸蛋,轻笑了两声:「那我们今天吃鱼吃鸡腿。」 林梦秋做事情专注又细致,从不分心,等到菜上桌时,正好是午膳的时辰。 往日这会沈彻早该泡完药汤出来了,可这会却迟迟不见动静,「冬青,夫君今日怎么还没出来?」 「好像是师父换了药,时辰要久些。」 「怎么突然要换药?」林梦秋觉得有些奇怪,沈彻换药为何不与她说,这是怎么回事? 冬青不会说谎话,顿时就被问懵了,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梦秋马上就察觉事情不对劲。 难怪从醒来起她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着,就连宝宝也不安的踹了好几下,原来是沈彻有事瞒着她。 林梦秋这会什么都吃不下了,起身就往药房走。 门从里面锁上了,不管她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林梦秋这才发觉事态严重。 沈彻从来不会有事瞒她的,除非是连他都没有把握的,极其危险的事,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 「冬青,你老实说,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 林梦秋已经有些失态了,她在外头傻站了半个多时辰,面色惨白显得眼眶更是红。 冬青不忍心看她如此难过,又怕她太过焦虑对身体不好,乖乖的把事情都给招了。 他们在里面闭关,准备要冒险的尝试,之前用了一半的方法。用蟾蜍之毒液,以毒攻毒。 沈彻就是知道林梦秋会反对,这才会瞒着她,他尝到过双腿有知觉的甜头,不愿意放弃,而且他信药王谷的本事。 他愿意赌一场。 他以为只要他下了决定,林梦秋定会站在他这边,应该很快就会接受并缓过来。 他什么都算对了,唯独错算了林梦秋对他的爱。 从知道他们在里面起,林梦秋就时刻的守在门外,也不说话,冬青端来吃的她就吃两口,但不管冬青怎么劝,她都寸步不离。 她自己可以不休息,但孩子不行,林梦秋困了就回去睡,等醒了又继续来守着。 就这么一连守了五六日,林梦秋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 屋内早已备好了干粮,不管是江鹤还是沈彻都不能有片刻分神,根本不知道林梦秋隔着一扇门一堵墙,在外面不分昼夜的陪着他们。 这几日来,她没有一宿是睡得好的,习惯了陪伴后,空荡冰冷的床榻,她如何能入眠,若不是孩子一直在撑着她,她早就倒下了。 就这般熬到了第七日的清早,林梦秋依旧是辗转难以安睡,天还未亮就等在了屋外。 林梦秋从一开始的愤怒,想要再也不理他。到后来的心冷,甚至想到若是他出事,她就带着孩子改嫁这样的气话。再到现在的祈盼。 每日都在想,只要他今日能安然无恙的从屋里出来,她就不与他生气了。 但每日的希望都会变成泡沫,随着夜幕落下。 林梦秋如此日日的熬着,便是个男子也该吃不消了,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 她睁着疲惫的眼,失魂落魄的靠坐在锦凳上,眼皮越来越沉,她努力的想要睁开,却又重重的合下。 林梦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靠着的气力也在渐渐消失,而后身形微晃着朝着一边软去。 就在她倒下的那一瞬间,她好似听见房门的吱嘎声响起。 林梦秋半睁着眼,迷离的朝那个方向看去,逆光中她看见有个人踉跄的朝她走来。 没有轮椅没有拐杖,他在朝她一步步的走来。 并在她彻底跌落之前,稳稳的接住了她,「小孩儿,我回来了。」 那个曾经鲜衣怒马,骄傲不羁的沈彻,回来了。 第75章 林梦秋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人,她觉得自己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出现梦中的景象呢。 她的天神,再次站起来了。 沈彻为了接住她,单膝撞到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疼的眉头拧紧,却也没松开抱着她的手,好似他的眼中无旁骛,只能看到她。 「阿彻,我在做梦吗?」林梦秋鲜少会这么喊他,偶尔意乱情迷时会抱着他乱喊一通,从夫君到哥哥,直到喊出内心最喜欢的称呼。 她总觉得两人之间是不对等的关系,他救了她三次,每次都是生死之间,她愿意永远仰望他。 但她的内心住着一个小女孩,渴望与他一同长大,能够光明正大的喊他,阿彻。 林梦秋以为是在做梦,这才伸出手指在他的腿上摸了摸,可奇怪的是她摸到的不再是冰冷毫无温度了,而是温热的,就和每个正常人的腿一样。 可是梦里能感觉的到体温吗? 她抱着他的腿,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管不顾的将他的裤腿往上掀开,露出了满是伤痕的皮肤。 林梦秋本已止住的泪水瞬间又砸了下来,落在沈彻的腿上。 若是以前,沈彻定是毫无知觉的,可今日,他却感觉到了,那泪水滚烫着擦过他的皮肤,击在他的心上。 「秋儿,不是做梦。」 他抱着林梦秋缓慢的站了起来,带着她往前走。 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很坚定,就像是个初学走路的孩童,不舍得停下来,在她面前转着圈,好似要将这几年未曾走过的路,全都给弥补回来。 林梦秋被他牵引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终于后知后觉的清醒过来。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沈彻的腿真的好了。 先喜后哭,而且哭的越来越响,像是要将心中的悲愤一口气的宣泄出来,止都止不住。 那动静大的,甚至将江鹤都引了出来,生怕是沈彻的腿好了,就在这欺负他的宝贝外甥女了。 可他过来就看见,两人相对而立,一个嚎啕大哭,另一个手足无措的在哄,就知道这是小情人间的嬉闹,但还是轻轻的咳了两声,远远的指着沈彻的腿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沈彻这才想起来,方才他出来前,江鹤的叮嘱。 他的腿确实能走动了,但并未恢复如初,他现在的状态确实可以说是刚学会走动的孩儿,需得更加的小心呵护,并且继续医治调养,若再受伤,真的就神仙难救了。 沈彻这是被喜悦给冲昏了头,不然以他冷静自持的性子,是绝不会如此莽撞的。 见他了然,江鹤才笑着摇了摇头回去歇着了,他可不比年轻人,熬了六七日没怎么闭过眼,全程皆是精神紧绷着,唯恐错漏分毫。 但好在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会看到沈彻重新站起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现在只想赶紧去睡一觉才好。 等江鹤离开,沈彻又继续的低头哄人,怀里的小姑娘可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沈彻轻柔的拭去她还在往外涌的泪珠,实在是哭得他的心也跟着疼。 「可不敢再哭了,你忘了之前文大夫交代的吗?怀孕时哭不仅伤身还伤眼,而且有什么好哭的呢,我的腿好了,该笑才是。」 见她还不停,便揽着她的腰,俯下身一点点的吻去她眼角的泪。 略带些危险的口吻道:「再哭,我可要亲你了。」 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股让人脸红心跳的霸道,还真是将林梦秋给镇住了,她本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脸都被哭红了,再被他这么一唬,脸就更红了。 苍白的唇瓣被她咬的娇艳欲滴,连带着脖子耳尖都开始染上绯红。 哪有这么哄人的啊,还带威胁吓唬的,她还怕他亲不成。 但林梦秋还是止住了哭,抽抽噎噎的看着他,沈彻站起来了,这确实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 而且不是为自己,是为沈彻哭。 一是喜极而泣,二是为他这些年来付出的苦痛而哭,沈彻所以为的不过这几年,但在林梦秋的脑海中却是经历了两世。 他重新站起来了,众人只会恭喜他,会艳羡他,却不会有人明白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她也无法感同身受,便用最笨的办法来宣泄。 沈彻若是问她为何哭,其实她也说不出来,大约就是种矫情又痴恋他的心情吧。 故而这会只能咬着下唇慌乱的道:「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何不告诉我。」 「我怕你不同意,更怕你担心。」沈彻刚推开门,看到林梦秋面色惨白如纸的模样,后悔的心肝都疼,若真是为此冒险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他宁可腿也不要。 应当与她商量,将所有的危险与希望都告诉她。 第76章 「若有下次,绝不隐瞒。」 林梦秋的双手还紧紧的抱着他的腿,闻言回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你还想有下次?」 就这次,便折腾的她够难过了,她甚至夜夜都在做噩梦,想着若是沈彻真的出事了,她带着孩子该怎么办。 这没心没肺的人,居然还在想着下次! 「你知道我昨夜做了什么梦吗?」 不等沈彻摇头,她便自说自话的继续道:「我梦见你没有醒来,我四处的去寻你,怎么都找不到,最后带着肚子里的孩儿,一头撞死在了……」 沈彻迅速的捂着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如此可怖的话,他甚至不敢去听。 「是我说错了,再无下次,我与你之间也无任何秘密。」 如此一句两句的,已经哄不好她了,林梦秋松开手站了起来,气呼呼的自顾自往前冲,沈彻在后面追的辛苦,想要去牵她的手,却都被拂开了。 「秋儿乖,你定是许久没能休息好了,我陪你回房歇息,那样吓人的梦与话,都不要再去想了,我好了,再不会有你梦中的场景出现。」 林梦秋可不敢说,他前世就是如此的惨状,金銮殿前血流成河,若不给他点教训,只怕他还敢背着她去冒险,得下狠料才行。 而且她这会在气头上呢,才不管他说什么。 「你放心,我已经看开了,才不会为了你这没心没肺的人去做傻事,你若真出事那才好,我便带着孩儿拿上你那满库房的宝贝,另嫁他人。」 沈彻还真不知道她能有这么胆子,说出如此气人的话来,方才是被吓得,这会则是气笑了。 让林梦秋与他一道死,沈彻确是不舍得,但想到她要改嫁,与另一个人柔情蜜意,他就有种要毁灭天地的怒意。 「好啊,小坏蛋,都敢背着我有这种坏心思了。」 沈彻忍无可忍,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不顾她挣扎,轻轻的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 「不许动,再动可就真的在这亲你了,若是被人瞧见,你可不许哭。」 林梦秋顿时偃旗息鼓,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沈彻腿脚好了以后,那股子的狠劲和霸道也跟着回来了。 直逼得她心乱如麻,但林梦秋不敢说,她不仅不觉得害怕讨厌,甚至心底还有点脸红心跳的喜欢。 他的狠厉她喜欢,他的温柔缱绻她喜欢,就连霸道与占有她也发疯的喜欢,大约从喜欢他起,她便已经无药可救了。 ☆☆☆ 沈彻的腿确如江鹤所说的,并未痊愈,第一日行走的又过多,隔天起来双腿便麻了,险些没能站起来。将林梦秋吓得以为昨日真是梦,好在他坐着缓了半刻,才慢慢的又开始走动。 有了这次的教训,沈彻也不敢再操之过急,接下去的时间便都在细细调养。 虽然在这山谷之中,没了锦衣玉食,没了繁华热闹,却丝毫都不觉得难熬,两人反而都很享受。让沈彻过上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安宁和惬意生活。 闲来无事,便白日在谷中采药赏花,夜里看书下棋,只要有沈彻在,林梦秋就不会觉得烦闷。 但随着沈彻的腿一日日好转,众人都心照不宣,知道沈彻痊愈的那日,便是他们离开此处的日子,离开这片世外桃源。 这日午后,沈彻和江鹤又在院中下棋,两人已经连着下了好几日了,基本都是沈彻赢。 江鹤的性子就是如此,非但没有气恼,反而越挫越勇,越是输就越是想要和他下,但凡能赢一局,就能让他乐呵半日。 不管是研究医术或是下棋,能够做到如此单纯到心无旁骛的人,也实在是少见。今日也是如此,江鹤拉着他下了半日,终于在日暮西斜时赢了一局。 江鹤高兴的穿上鞋子,跑去了后院。 他之前总是赤着足,天冷了也如此,被林梦秋瞧见随口说了回,没想到他就真的将这毛病给改了。 很快,他就从院中抱回来了一坛美酒,「这酒可是好东西,我埋了可有近十年了,今日高兴,你我痛饮一番。」 江鹤说着便打开了酒坛子,顿时院中酒香四溢。 沈彻的酒量很好,但他觉得喝酒会误事,向来克制自持从不在外喝酒。 可在这药王谷,却让他放下了满身的戒备,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然和放松。 林梦秋之前没见过他喝酒,就想替他拒绝,没想到沈彻竟然笑着点了点头,「那便陪前辈喝两杯。」 她担心沈彻的腿伤,用过晚膳,也全程的陪在身边,顺便眼睛直勾勾的往那酒杯上飘。 林梦秋的酒量不必说,差到极点,偏偏尝了两回,都觉得喜欢,但再想喝也不敢把心里露出来。 先不说她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她那点酒量,也实在是不敢出来丢人现眼。 第77章 沈彻可是见识过她醉酒模样的,格外胆大格外主动,这会看她眼巴巴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知道林梦秋不敢开口,就用问询的目光看着江鹤。 江鹤就算再迟钝也该看懂了,很是贴心的道:「怀胎时确是不宜嗜酒,尤其是不能喝生冷的,不过我有的是法子,你等着,舅父给你温碗甜酒来。」 林梦秋不知这甜酒为何物,还在抓住沈彻的手,在他掌心乱划着,既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有些甜蜜,又觉得自己有些任性。 如此纠结着,便见江鹤远远端着个小碗来了,林梦秋满心期待,刚一放下就迫不及待的接了过来。 可没想到这所谓的甜酒里面还打了两个蛋,与其说是甜酒煮蛋,不如说是蛋煮酒,但确实有淡淡的酒香,只是味道很淡。 林梦秋期待了许久,接过小碗的时候还有些气馁,这哪儿是甜酒呀,分明是甜汤煮蛋嘛,可被勾气了食欲就尝了两口,眼睛瞬间就满足的眯了起来。 好甜好暖和,好似瞬间浑身就暖洋洋的了,虽然没有什么酒味,却也在唇齿间留了些许酒香。 江鹤有些得意,闻着香喝着有酒味,但却不是酒,这是他自己闲着无事用糯米所制,加以草药让它散发着酒香,偶尔节气过年时,给冬青喝的米汤,足够以假乱真。 既然不是酒,当然也不会对孕者身体造成影响,更能满足她想喝酒的心情。 喝到夜深,瞧着天色也已不早了,沈彻举杯最后敬了江鹤一回,「若非前辈,我恐此生都无法再站起来,我敬前辈高义。」 「别,我可不是什么高尚之人,我救你全是为了秋丫头,只愿你此生能够善待她,林家不是她的至亲,或许不能为她出头,但她却永远都有我这个舅父,若你负她,上天入地我也会让你偿命。」 林梦秋握着小碗的手微微发颤,她从小便渴望亲情,终其前世一生,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她原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再拥有了,却在江鹤这等来了,她所期盼的爱。虽然不知母亲在何方,但还有将她视若珍宝的舅父。 「前辈放心,我绝不会给您这个机会,她于您是明珠于我却是命,又怎么会有人舍得伤自己的命。」 林梦秋被他们两人的话,搞得眼泪汪汪的,心中越发的不舍。 他们已经在此处待了快三个月,沈彻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们得赶在腊月之前返京。 不仅她明白,江鹤也明白,故而今日才会突然挖出埋了十年的美酒,便是想要为他们送行。 林梦秋憋回了在眼眶打转的泪珠,朝着江鹤举起了自己的甜汤,「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我们继续来喝酒。」 三人同时举杯,在空中清脆的碰了碰,月色朦胧,林梦秋的泪落进了甜汤里,一并喝了下去。 当夜回房后,林梦秋虽没有喝酒,但也有了些许醉意,就着甜汤的劲头,在沈彻的怀里直撒娇,「我们多住几日再回京好不好?」 沈彻摸着她的长发,知道她是不舍得这里,也不舍得江鹤,这个嘴硬心软的小坏蛋,早就接受了这个古怪的舅父了,只是还难以改口罢了。 若是京中无事,他也愿意多待些日子,最好是等到林梦秋平安诞下孩儿后。 但前有人想要毒害祖母,后有人陷害于他,事事都拖不得,尤其是前几日袁立传了消息,说是太子身子又有不好。 沈景安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他也无从得知,但不管是哪种,都说明沈景安遇上事了,他必须得赶回去。 「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等京中的事处理完了,再回来,只要你喜欢,便是今后隐居山野,我也会陪着你。」 隐居山野可没这么容易,而是要抛下所有的荣华富贵,甘于平庸与清贫,权势与财富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割舍。 但沈彻愿意说,她便愿意信。 「好,我们到时带着孩子,一起回来。」 沈彻轻柔的在她后背拍着,像是哄孩子般的将她给哄睡了,心中却有了个主意。 又过了两日,沈彻已经能行动自如,虽还未恢复到十成十,但也无大碍了,袁立又递进了一封信函,这次是老太妃寄来的,问他何时归。 沈彻便带着林梦秋辞行,他们已定了隔日启程。 「也该回去了,都两个多月了,家中定是担心的很,年关将至,恐返乡人多,路上千万要小心。」 江鹤说完便拿出了几个包袱,就连冬青的手上也抱了两袋,「这都是为你们准备的,有沈彻的药,还有给秋丫头安胎的。」 林梦秋本是忍住了,但看到这几个包袱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眼眶顿时就红了。 江鹤还在一样样的说,最后又挠着头道,「罢了,你们想必是记不住,我连夜写个条子,样样都得按着我的条子来服用……」 第78章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林梦秋低垂着脑袋,喊了声:「舅父。」 江鹤瞬间就愣住了,连手上的动作都给忘了,呆愣的转过身,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你喊我什么?」 「舅父。」 江鹤人到中年,自以为见过了大风大浪,什么事都能应对,可这会却被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给搞得手足无措。 甚至他的眼睛也有些红了,他从收到小妹的信起,就时常在想,他何时能听见孩子们喊他一声舅父。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见了,却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 「诶,我在。」 「舅父,您与我们一道进京吧。」 沈彻怕她失控,温柔的圈住她,也跟着道:「您与其连夜去写,不如直接跟我们走,没人比您更了解这些东西如何用了。」 江鹤还有些犹豫,毕竟他已经有多年未曾离开岭南了,外面的世界与他而言太过陌生了。 可不等他犹豫纠结,就听林梦秋下了个猛药:「舅父,您就不想亲眼见到我的孩儿出生吗?」 江鹤脑子里的那杆天平瞬间倾斜,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去。」 江鹤没什么家当,唯一要带的就是自己那些宝贝医书,外加一个小冬青。既然决定了要一同上京后,第二日便收拾妥当的在门口等着了。 两个多月未曾离开过药王谷,此刻站在院门外时,林梦秋恍如隔世,竟有种山中岁月易过,不知人间繁华多年的错觉。 但再多的不舍,也不能沉溺其中,他们得朝前看。她握紧了沈彻的手,皆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光亮,然后坚定的朝前而去。 袁立等人知道他们今日出谷,从天未亮便等着了,施绾舒尤为的焦急,她都有两个多月没见到林梦秋了,心中自然是担忧思虑,这会垫着脚忍不住的朝着路的方向看。 「是今日吗?怎么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世子的腿到底有没有好,真是急死人了。」 「你便是再焦急,兄嫂该何时来依旧是何时来,还不如安稳些等着。」 沈少钦见她上蹿下跳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根本不顾脚下,险些被石头绊着摔去,便忍不住的皱着眉道。 「我又没有同你说话,我就爱这么上下跳着等,你是我谁呀,就算是摔了也不关你的事。」 沈少钦也是关心她,这山谷地面不平整处处都是碎石,她一个姑娘家若是摔了划伤了,可怎么办? 但听到她气鼓鼓的一句‘你是我的谁?’便彻底的哑了声,甩了甩衣袖不自然的撇过脸去。 「你,不可理喻,罢了,随便你。」 「不理就不理,谁稀罕呀。」施绾舒哼了声,嘟囔着嘴转过身,一副不想再看到他的样子。 这两个多月来,下人们都已经很习惯这两位主子斗嘴了,每回看他两斗嘴都像是在看两小娃娃吵架,尤其是一个讲理一个挥拳头,便是瞧他们斗嘴都觉得有意思,若是何时他们两不吵了,才是奇怪呢。 好在不等他们斗嘴多久,红杏就先激动的往前迎了上去,「是世子和世子妃,他们出来了。」 方才还在生气的施绾舒,瞬间亮了亮眼,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似一阵风般的冲了出去。 与林梦秋等人撞了个满怀,可没想到并未看到她所期待的场面,沈彻依旧是坐着轮椅,林梦秋捧着七个月的肚子跟在旁边,后头还跟了一大一小,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沈彻的腿治不好? 沈少钦紧跟其后,见到沈彻也是慢下了步子,他以为兄长医治了这么久,该有好消息的,没想到竟是空欢喜一场。 瞬间气氛便凝重了起来,袁立等亲卫更是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沈彻。 还是沈彻先拧着眉开口:「都傻愣着做什么?走,启程回京。」 说着由阿四推着轮椅,先一步的朝前,这时众人才看到他们身后跟着的两人,这可都是记忆犹新,药王谷传人江神医与他的小弟子。但这两人为何会跟着世子呢?难不成是世子腿没治好,要怪罪他们? 沈少钦和施绾舒面面相觑,施绾舒更是抓耳挠腮心痒痒的想知道,可又唯恐说错了话,惹了沈彻的不快,都像是哑了嘴的鹌鹑,乖乖的跟在后头。 等上了船,进了船舱内,几人才能坐下好好叙旧。 施绾舒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正好江鹤和冬青不在,一坐下就忍不住的看着沈彻的腿道:「这江神医难不成是骗子?怎么治了这么久也没好转?」 腿自然是好了,但他们一直在谷内,包括袁立在内还没任何人亲眼见过沈彻能走动的样子。 出发之前,沈彻便与林梦秋商量,此番回京,不如想象中的简单。 一是要找出幕后之人,二则要为苏家鸣冤翻案,这三便是要将林梦秋与林梦媛的身份互换回来。 第79章 不管哪一点,都不容易。 最重要的是他怀疑身边仍有奸细,为此他想装作腿还未痊愈,用以迷惑幕后之人。 「小舒,不可对神医无礼,夫君的腿伤过久,哪有这么快痊愈的。但好在江神医已经找到了法子,为了不伤身,这药啊,需足足百日,才可见成效,离痊愈还差一个月。本是想要继续留下,但年关将至,京中又频频传来消息,我们留不得,巧的是神医也要进京寻亲,也就免去了其他的烦扰。」 林梦秋说的诚恳,再加上她说话时眼中透着希望和喜悦的光,不止是施绾舒,在场的所有人都信了。 施绾舒马上就收起了不敬之意,「呸呸呸,方才那些全都是我瞎说的,神医医术高超,定能将世子的腿给治好!」 沈少钦皱着眉睨了她一眼,被施绾舒瞧见,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他才收回目光,起身给沈彻道喜。 「兄长再有一个月就可痊愈,恢复如初,弟弟提前恭祝兄长。」 沈彻一向阴沉着脸从不露笑,可今日听到沈少钦的恭喜之言,竟然展眉露了个浅笑。 「等真的治好那日,再说恭喜也不迟。」 这可真是比昙花一现还要难见的景象,他本就生的丰神俊朗,如此浅笑更是灿若朝晖,让对面两人都看傻了眼,心中都对这所谓的百日就能病好的说法,更是深信不疑。 若非真的能治好,沈彻又怎么可能会如此高兴呢! 这是件喜事,沈彻也没特意的瞒着,不过半日,同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转头众人对江鹤便愈发尊敬起来,尤其是文大夫,一直就仰慕江鹤,难得有机会能和江鹤同行,几乎不眠不休的跟在他身边,只为了能多与江鹤多讨教,求得指点。 沈彻赶着进京,也就收起了游山玩水的心思,命人将南阳王府的大旗挂在了船上,一路向北畅通无阻。 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京城。 此时离除夕,也只有半个月了。 马车一路驶向南阳王府,施家得了消息,早早就在王府门外等着了。来接施绾舒的是她的大哥施向明,见他们的马车停下,赶紧的上前行礼。 「舍妹顽劣,这段时日定是给世子与世子妃添麻烦了,下官回去定当好好教训一番,改日再携厚礼登门拜谢。」 施绾舒的大哥在西北营中任副将,此番南阳王班师回朝,他也一道跟着回来了,没想到刚回府就听到施绾舒跑出去的消息,今日知道她回来,赶紧带着礼物来接人,以表施家的诚意。 沈彻受伤之后,其实身上已经没了官职,也就是个南阳王世子的虚名。 但上过战场的人,都对他无比的敬佩,即便施向明比他官职高,此刻见了他也依旧是毕恭毕敬,话语中更是透着谦卑和敬重。 面对高大威武的施向明,沈彻虽是端坐在轮椅上,依旧气度浑然天成,丝毫没有被他所压制之感。 「无妨,令妹与吾妻情同姐妹,这一路烦闷,多亏了有她相伴解闷。」 施向明行礼的动作愣了愣,他也听说了,小妹突然和林梦媛玩到了一块,他明明记得还在苏州的时候,她根本就不喜欢林梦媛,是与林家二姑娘玩的好啊,怎么突然就情同姐妹了? 难不成是他家小妹为了出门玩,都学会变通了? 施向明还觉得纳闷,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甜软的道:「夫君说的是,我与小舒不分彼此。」 这个声音怎么都不像是林梦媛,他诧异的抬头,就看见了怀着身孕也依旧美艳动人的林梦秋。 「林梦秋?」他瞬间就瞪大了眼,等等,他记得嫁入世子府的不是林梦媛吗?怎么突然变成林梦秋了!他是不是看花眼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这是世子妃。」然后不等施向明想清楚,施绾舒就吐了吐舌头,逃也似的拉着自家大哥回去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沈彻自己解决了。 沈彻本就不打算要瞒着,此次回京,头一件事,便是要解决此事,既然没有顾虑,也就不怕被人知道当初替嫁之事。 沈少钦并不笨,再加上兄嫂都未瞒着,这三个多月相处下来,也有些感觉,但一直不敢确信,直到今日才能肯定。 想起之前自己曾对林梦秋有过的些许情愫,只觉得羞耻,在进府之前,悄声的到她身边恭敬的道。 「嫂子不必担忧,不论你是不是林家大姑娘,我都只认你这一个嫂子,我相信,祖母与父亲也是这么想的。」 沈彻如此大胆,林梦秋确实是心中有些忐忑,她知道这一日早晚都会来,也做好了准备,但面对曾经的亲朋时,她又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沈少钦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让她瞬间就安心了许多。 第80章 「多谢三弟。」 只要有她在乎的人支持着她,那前路再多的迷雾与未知,她也不怕。 ☆☆☆ 南阳王是在他们离京后接到的圣旨,成帝对其嘉赏,命他们即日班师回朝。 从西北回来,历经一月之久,比沈彻他们早了个把月回京。 沈弘毅驻守边关,已有多年未曾回京了,他带兵出征是出于对国对家的忠心,并非全是为了权势,故而他在西北确实如土皇帝般呼风唤雨,但他并不贪恋权势。 成帝召他回来,他便毫不犹豫的带着麾下启程返京。 回到府中,探望过老太妃,南阳王才知道近来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陈蓉被罚禁足,沈少仪被打断了手脚关在了祠堂。 老太妃坐在堂上,陈悦瑶就跟在她身后,自从上次的身后,她越发的小心规矩了,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她能觊觎的,甚至都不敢再去私下见陈氏。 她只想讨好住府上的主子们,再也不要回到陈家才好。 闻言,小心翼翼的打量了南阳王一眼,世子与他的眉眼很像,但南阳王更威武正气,偷看了眼就飞快的低着头给老太妃捶背,她也想知道,南阳王到底会如何处置此事。 「这事也不能怪彻儿,也是你媳妇和老二太过分了,竟然合谋干出这等事来,等彻儿回来,你也别急着同彻儿生气。」 老太妃担心不已,她是知道自家儿子脾气的,较真又正派,生怕他会为此而生孙儿的气,赶紧先为沈彻说好话。 「此事儿子知道了,彻儿没做错,错的人是我,这些年是我一直没能顾及府内事,也忽略了孩子们,以为只要娶个继室,就能替我照顾他们,现在看来实在是我做的不够称职,少仪的伤虽然是过了,但不冤枉,至于陈氏……」 南阳王长叹口气,他对陈蓉并无太多的感情,娶她更多的是为了完成使命,他于陈蓉是有亏欠的,既给不了她爱,也给不了王妃的封号。 原想多在权势和财物是补偿她,可没想到却将她的野心喂养的更大,险些伤了孩子们。 「我拟书和离,让她回陈家去吧。」 「那少钦怎么办?」 「少钦自然永远都是沈家人,但他若是孝顺母亲,想要一同回陈家我也由着他,到时和离,她这些年攒下的金银全都让她带走,后半辈子想必无忧。」 后面半句他没说完,只是这南阳王府是容不下一个挑拨子嗣,伤害儿媳的陈氏了。 南阳王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老太妃也就不再多劝,准备在给陈蓉的东西里多添两成,也算全了陈蓉伺候她这十几年的情谊。 处理完府内事,他又一刻未歇被陛下召进了宫。 临近过年,陛下要封山祭祖,可朝中又离不开他,只能让南阳王替他祭祖,与之同行的还有曹皇后。 ☆☆☆ 沈彻与林梦秋到家,急忙的放下了东西,安置好江鹤的住处,便一道去了春熙堂。 几个月在外,老太妃日日思念孙儿孙媳,没有一日睡得好的,见他们回来,激动的都迎出了院门。 「可算是回来了,让我仔细瞧瞧。」 沈彻的腿还没有好,她是有些失落的,但听闻只需十几日便能痊愈,又打起了精神。 再加林梦秋温柔的同老太妃说着话,与她说这江神医有多么的古道热心,这医术又有多厉害。 听的老太妃越发的高兴,「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十几日,算着日子岂不就在除夕前后,这位神医现在何处?若你的腿真的治好,我老太婆可要去为这神医盖佛寺,塑金身像,甘愿这辈子都吃斋念佛来还愿。」 这可真是大手笔,一想到要为江鹤塑金像,林梦秋就偷偷的发笑,比起金身像,他肯定更想要医书。 孙子孙媳都平安回来了,老太妃也就没了心事,同他们说了南阳王要与陈蓉和离的事,听得林梦秋止不住的唏嘘。 这个主意真是果决又大胆,也让林梦秋对这位还未蒙面的公公,有了许多的好奇,传闻中的南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呢。 「多亏了你陪着这泼猴走一遭,你怀着身孕不容易,快别陪着我了,赶紧回去好好歇息,不能再累坏了我的宝贝曾孙。」 林梦秋也就不再逞强,刚用过午膳便起身告退,和沈彻回了房中休息。 这一路赶得急林梦秋都没睡好,脸色显得很是疲惫,到了自家屋内,沈彻关了门也就不再装了,站起身心疼的将林梦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吓得林梦秋赶紧四下去看,确定房门紧闭,没有外人在,才松了口气勾着他的脖颈,缩在他的怀里,由着他一路抱着。 原本她还不觉得困的,但一沾到床闻着熟悉的味道,立马眼皮就发沉的合了下来,但抱着沈彻的手却没松开。 第81章 沈彻一动,她就低声的喃喃:「夫君,别走。」 他刚回府事情堆积如山,本是打算趁着她休息去处理些,可听着林梦秋如此依赖缠绵的声音,又舍不得走了。 罢了,就在这处理公务吧。 用没有被她抱着的另一只手,轻轻的在林梦秋的后背拍着,「乖,睡吧,我哪儿都不去,在这陪着你。」 林梦秋听着他的声音,渐渐地睡了过去,可抱着他的手却一直未松开,好似这样才能让她心安。等到她再醒来时,已经是夜里了,她竟是睡了半日。 「醒了?我让丫头们摆膳,你起来用些再继续睡。」沈彻见她醒来,温柔的弯着眼笑,捋了捋她的长发,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林梦秋刚睡前还有些懵,黏糊的抱着他不肯松手,被连着亲了好几下,才算清醒过来。 她也确实是饿了,膳桌摆上,她结结实实的吃了两碗冒尖的饭,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若不是想着刚吃完一会睡下不好,她肯定还能继续吃。 沈彻见她醒了,就陪着她吃了些,等用过之后她就陪着八两玩了会球,许久未见半斤和八两,她还真是怪想它们的。 边陪八两玩着球,边和沈彻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舅父可是住的习惯?」 「很好,冬青说府上的饭菜好吃,再也不想回去了,将舅父气得直跳脚,你睡着的时候,他来看过好几回,担心你是路上太过疲惫了。」 林梦秋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醒不过来,没想到却让他们担心了。 「那我现在过去看看舅父吧。」 「别去,这会天色晚了,舅父都歇下了,你醒来我就让阿四过去说过,要去,明日再去。」 林梦秋这才放心下来,靠着他把玩着他的手指,觉得内心无比的满足。 「咱们离开了这么久,京中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沈彻闻言勾着唇笑了起来,「有,而且还与你有关。」 林梦秋不过是随口问问,谁想到竟然真的有,瞬间坐直了身子,「什么事?怎么会和我有关呢。」 「林梦媛和沈敬宸的事被人发现了,闹大了。」 她虽然想过会有这个可能,但没想到被发现的这么快,真是太刺激了。 「林家派人来了好几次,说要寻你,既然回来了,我们便去凑个热闹。」 林家之事也在他的规划之中,既然宋氏急不可耐的要送上门来,那么属于林梦秋的也该拿回来了。 林梦媛与沈敬宸的事,本是瞒的很好,自打她怀孕后,就被沈敬宸金屋藏娇,藏在了他京中另外置办的别院里。 那院子原是讨好他的官员所赠,对外的名字也还是那官员的,自然不会被人所发现。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吴大人家中有位贤内助,将吴大人管的服服帖帖的,院内一个妾侍都没有。 也不知吴夫人从哪里得知,说吴大人在别院养了个外室,不仅如此,外室还怀孕了,吴夫人闻言瞬间就怒了。 她对家中的房契地契了如指掌,回去一查,还真的是少了那个院子的房契,对此深信不疑,直接带着家丁趁吴大人上朝时,杀去了小院。 一见院中真是有个怀孕的美娇娘,好悬没把吴夫人给气死,什么难听的话都往林梦媛的头上骂。 简直把她给骂懵的,她可是千宠万宠着长大的,从小只有别人说她才女的份,还没人这么骂过她。 林梦媛怀着身孕,沈敬宸也是真的爱怜她,给她留了侍卫,碰到上门闹事的,两边直接就打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就把周围的人都给引来了,京中近来都没什么闲事可看,一瞧见如此阵仗,各个都削尖了脑袋的往里看。 两边打的甚是激烈,吴夫人趁着没人看着她,冲上前去就想要抓林梦媛,还好被她身边的嬷嬷给瞧见了,及时的给拦下。 林梦媛本就是顶着压力,以真爱的旗号,无名无分的和沈敬宸待在一起,甚至她也不知道将来这孩子生下来能不能由她养大。 她每日都在经受着巨大的煎熬,竟然还要忍受这样的欺辱,顿时就崩溃了,报出了沈敬宸的名号。 吴夫人傻眼了,她看到侍卫的时候心里是有过怀疑的,但愤怒使她冲昏了头脑,一时什么都想不了了,以为是自家老爷还特意为这外室找的护院。 等听到沈敬宸的名字,才发觉不好,别人她或许还不认识,这天天被她老爷挂在嘴边的二皇子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吴夫人自扇了好几个耳光,又是赔礼又是致歉,但都没有用,林梦媛已经被气得晕了过去,吴夫人只能灰溜溜的带着人逃走了。 动静闹得如此大,众人都是为了去看好戏的,谁想到峰回路转,这养美人的不是吴大人,居然是当朝二皇子,这可比吴大人养外室刺激多了。 第82章 不过半日,此事便传的全京城都知道了,吴夫人带人打外室,没想到险些打了二皇子藏的美娇娘。 要知道,这二皇子可是在议亲了。 太子身子弱一直拖着没谈亲事,三皇子又犯错被贬,只剩这独苗的二皇子,陛下爱重他,上个月为他选了内阁大臣罗大人家的嫡孙女,罗珊珊为妻。 两边交换了庚帖,婚期也已定下了,就在明年秋天,这也是沈敬宸为何没给林梦媛抬身份的原因。 他虽然心里是喜欢林梦媛的,也想要她肚里的孩子,可他若是能娶到罗珊珊为妻,那可是能给他带来不可估量的助力,争储的希望也就更大了。 沈敬宸哄着林梦媛,说等罗珊珊进府之后,再接她进府。 宋氏自然是不同意的,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让她生下孩子,还无名无分的跟着沈敬宸,那岂不是平白的恶心人。 但林家不过小官,如何能与皇子斗,再加上吴夫人这么一闹,全京城的人都在猜,沈敬宸院里藏的美人到底是何身份。 这么一来,反倒是有了机会,只要罗家知道此事,没准会想要退亲,若是陛下知道有皇室血脉留在外头,也许会关注此事。 可林剑青人微言轻,必须得有其他人将此事禀明给陛下才行,宋氏便想到了沈彻。 沈彻可是陛下的亲侄儿,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只要他开口,此事就成功了一半。 宋氏的人一直在南阳王府外等着,一听说他们回京,就赶紧的递了帖子,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怕是沈彻不愿来。 都打算要让林晏书以探望姐姐的理由去请人了,没想到下人就匆匆的回来报,世子和世子妃明日便到。 宋氏喜上眉梢,又喜又怕,毕竟这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沈彻,但若是不赌一把,又实在是不甘心。 便如此担忧的一夜未眠,第二日醒来时面色发青,嘴角更是因上火起了水泡,碰一下都疼。 这些事她不敢告诉林剑青,趁着他不在家时,才敢请人上门,这会正要用点下火的药,外头丫鬟就小跑了进来:「夫人,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宋氏顾不上嘴角的泡了,赶紧理了理衣衫,摆上了最和善的笑脸迎了出去。 与宋氏的担忧不同,林梦秋一夜无梦,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榻,闻着醉人的淡香,身边还有最喜欢的人,自然是睡得舒坦。 醒来时,整个都容光焕发,气色也格外的好。 往日回林家她肯定是低沉的,可今日一道前往的还有沈彻,她这内心有底气,见谁都是笑盈盈的。 马上便要过年了,国子监也休假了,林晏书这些日子闲着无事都在家中看书写字,林梦媛的事情他还不知道,只是听下人说林梦秋和世子回来了。 就偷偷的溜出来想要见见传说中的姐夫。 因为是偷看,他也没想出来打招呼,可沈彻的刚进府门就察觉到了,眼尾的余光扫到柱子后探出的小脑袋,忍不住的勾了勾唇。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谁了,那可爱的小模样简直和林梦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家伙看着面嫩,大约是不好意思,沈彻本是不想吓着他,整个林家可能只有林晏书是真小舅子,还是需要打好关系的。 可没想到,他的胆子小,被沈彻瞥了眼,就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自己踢到了旁边的花盆,不仅发出了声响,还险些摔倒。 他的动静如此大,自然也就瞒不过林梦秋了。 好奇的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瞧见了红着脸的小弟,「晏书,你怎么在这?」 林晏书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像是做错事般乖乖的小步过来,这个姐夫和他想象中丑陋可怖的样子全然不同,但眼神却很冷厉,他才会看得诧异之余被惊到,这才漏出了动静。 偷看被抓到,实在是有些丢人,他支支吾吾的不敢看林梦秋,还是沈彻为他找了个理由。 「你许久未归,想必是他担心你。」 林梦秋觉得也对,就着林晏书低垂着头的姿势,摸了摸他的脑袋。 「多谢晏书,姐姐很好,再过几个月,就会给你生个小外甥或是小外甥女,到时你就要当舅舅了。」 林晏书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这会也顾不上羞赧了,兴奋的眼睛在发亮,用力的点着头,「那等宝宝出生,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林梦秋笑得更加温柔,「这是当然,你是他的小舅舅呀。」 方才的尴尬被沈彻给缓解了,林晏书再看他就没了一开始的拘束,虽然沈彻坐着轮椅,看上去冰冷凶戾,但瞧着并不难相处,最重要的是他还帮了自己解围。 想来姐姐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对姐姐很好,也就不再拘泥,干脆大方的朝着沈彻,喊了声:「姐夫。」 第83章 这句姐夫,极大程度的取悦了沈彻,很是和气的点了点头,「听你姐姐说,你在国子监念书?若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晏书虽然之前有些怕沈彻,但这事关他姐姐的幸福,关于沈彻的事他可是打听了不少,国子监内的先生,提起沈彻无一不夸赞的,说他读书学问样样好,甚至他们都要自愧不如。 他之前还觉得不信,今日见了他本人,不知怎么的就没了怀疑。 故而,听到沈彻说有不懂的可以问他时,林晏书是真激动的脸又红了,他是连先生都夸完的人。 不必再多说,林晏书就自然的被俘获了,再去正院的路上,满口都是姐夫姐夫的,一会说先生布置的课业,一会说他刚写的文章,甚至都快忘了林梦秋的存在。 好在正院很快就到了,宋氏单独有事要找他们夫妻,林晏书虽然意犹未尽,但也还是乖乖的回书房去,约好了等下拿他的文章给沈彻看。 等林晏书离开,林梦秋才扯了扯沈彻的衣袖,轻轻的哼了声:「晏书对你可比对我还要上心了。」 她故意用占酸的口吻说,逗得沈彻发笑,「无妨,我只对你上心。」 林梦秋这是玩笑话,她怎么可能吃醋,能看到沈彻与晏书关系好,她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是故意想要打趣沈彻。 但没想到,先逗趣的人瞬间就被一句话给堵了回来,甚至是羞红了脸。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这两姐弟还真是一模一样,连这脸红也是一脉相承,沈彻知道她脸皮薄,也不逗她,紧扣着她的手,进了里屋。 宋氏早已在门边急得团团转了,见他们夫妻进来,赶紧起身让人上茶。 「可算是将世子给等到了,世子请。」 沈彻身份地位都压着她,按理来说确是该宋氏见礼,但他是女婿,也可以免了礼,但沈彻却未避让,结结实实的受了这一礼,可见是看不上她的。 等茶上好,梁妈妈的便识趣的带着人退了出去。 宋氏才想起来,她只顾着沈彻,忽略了林梦秋,这才开始补救,上前去拉林梦秋的手。 「让为娘好好看看你,怎么瘦了,怀这孩子可是辛苦?为娘还记得你在我肚子里时的样子呢,竟然一转眼,你都有孕了,真是老天保佑,赐福给你我两家。」 若是林梦秋没与江鹤相认,或许她还会信宋氏的鬼话,但如今,她说的越是投入,林梦秋的心就越凉。 也多亏了宋氏,她才能跌跌撞撞的长这么大,体会这么多遍从期盼到绝望的过程。 她果决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掌,坐到了沈彻的旁边,轻轻的挽着他的手,再看宋氏时,眼里不带一丝的温度。 「我与夫君刚回京,府上事务繁忙,还要准备年节,母亲若是单纯喊我们夫妻来叙旧的话,我们恐不能多陪。」 这话实在是不给宋氏面子,简直要将她的脸都给气歪了,心里将林梦秋骂了足有八百回,恶狠狠的盯着两人紧握的手,以及林梦秋通身的富贵。 她不喜欢沈敬宸,觉得此人太过花言巧语,明明与梦媛无聘无媒,却有了苟且,既然都有了身孕,又与别人定亲。 今日见了沈彻,心中更是酸。 当初若不是林梦秋,非要换了这亲事,今日夫妻和美,富贵逼人的坐在这的就该是林梦媛了。 但宋氏不敢得罪这两人,她今日是有事相求,还不是与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是为娘不好,你们刚回京就将你么喊来,但确是有事,是关于你姐姐……哦,不对,是你妹妹,瞧瞧我这记性,净是乱说话。」 宋氏哪是说漏了嘴,分明就是故意说给林梦秋听的,若是不想被沈彻知道,她当初替嫁的事情,就得老实的配合她。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梦秋竟好整以暇看着她,看不出半分的慌张,「我知道,她怀孕了,值得恭喜,算着日子应是比我还要早一个月吧,到时孩子出生,作为姨母,我定会备份大礼。哦,只是不知,她的孩儿出生,二皇子会不会宴请宾客,毕竟这无名无分的,还是低调些好。」 宋氏大惊,她听闻沈彻对林梦秋极好,这才想出这个主意,想通过拿捏林梦秋,来让沈彻答应帮忙。 但谁能想到,林梦秋根本就不怕,难道她已经将替嫁的事和盘托出。这不可能,若是沈彻已经知道,他不是应该震怒吗?为何还如此的宠爱林梦秋。 宋氏见林梦秋如此有恃无恐,还羞辱林梦媛,便气不打一处来,甚至生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来,不管如何,也不能让林梦秋好过。 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逆子,我替你处处隐瞒,你竟然无半分悔意,竟还编排你姐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再为你隐瞒了。」 说着,躬身向沈彻跪下磕头,哭诉道:「望世子明鉴,臣妇膝下两个女儿,本是与世子说定姻缘的是大女儿梦媛。但谁知小女儿梦秋嫉妒她姐姐的好亲事,竟然瞒着我们说服了她姐姐,抢走了这份好姻缘,她姐姐心地善良,又疼爱幼妹,这才心软同意了她。千错万错都是我这小女儿的错,欺瞒了世子与王爷,还请世子恕罪。」 第84章 林梦秋听她一番话,简直要笑出声来。 没错,是她的主意想要替嫁,但宋氏把林梦媛说成是个无辜疼爱妹妹的姐姐,她便不服。 若非林梦媛宁死也不肯嫁给沈彻,前世更是背叛沈彻,她如何会拆散别人的姻缘。 而且当初刚入王府,她可是去替林梦媛遭罪的,怎么到了宋氏嘴里,就成了去享福的呢。 林梦秋气得牙痒痒,就连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在踹,见她说完,就要起来与宋氏理论一番,但她刚要起身,就被沈彻轻轻的拍了拍手背。 他先一步的滚动着轮椅朝着宋氏靠近,眼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将手中的拐杖用力的朝宋氏放在地上的手背摁了下去。 只听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宋氏痛苦的低吟出声,她惊恐无比的看着沈彻,想要喊救命却发不出声音。 「你,你要做什么,犯错的是林梦秋,欺瞒南阳王府的也是林梦秋,与我无关啊。」 沈彻挑了挑眉,勾着唇笑了,但他的笑却未及眼底,那双泼墨般的眼依旧阴冷刺骨。 「你该庆幸,当初嫁给我的是林梦秋,不然,你与你的好女儿,早已死过千万遍。」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犹如地狱深渊发出的嘶吼,宋氏本就手疼的要命,闻言更是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只觉不妙,沈彻果然什么都知道了,而且他还不生气,依旧宠爱林梦秋。 最让她觉得不安的是,林梦秋的态度,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当年林梦秋的母亲病重,原是有机会救治的,是她故意拖着大夫,这才看着她命丧黄泉。 她嫉恨的发狂,当年她也确实怀了身孕,若不是知道林剑青在外养了个外室,还生下了一儿一女,她怎么会气急攻心的小产。 而且孩子没能保住,落地是个男婴,却没能救活,她也因此身子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孕子。 这才会趁林剑青外出办差时,加害了林梦秋的生母,虽是害了她,宋氏却觉不够,她今后都没办法生育,她需要一个儿子巩固她的地位。 这就有个现成的孩子,故而等到林剑青回来,她便直接将此事摊开说,瞒下了自己动手的事,只说知道他在外有孩子,她可以将孩子接回来照顾。但孩子得记在她的名下,对外皆说这是她的孩子。 林剑青思虑再三,还是答应了,但当年的事,所有参与的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一个梁妈妈,但梁妈妈是绝不会背叛她的,林梦秋不应该会察觉才对。 宋氏没办法去思考到底哪里出了错,只能集中精力的去面对眼前事。 「梦秋,梦秋,你快救救为娘,你是为娘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为娘受苦啊。你姐姐也从小待你不薄,这次只有你能帮她了。」 林梦秋光是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都觉得作呕,她是如何理直气壮的说出这样的谎话,还妄图让自己救她。 她不上去多踩两脚,都算是对得起她了。 宋氏见林梦秋不开口帮她,疼的五官都拧巴在了一起,痛苦的向沈彻求饶。 他没直接动手杀了她,或许他还有所图,只要有所图,就还能商量,「还求世子高抬贵手,臣妇这条贱命不值得脏了您的手,只要您一句话,让臣妇做什么都行。」 沈彻这才缓慢的移开了拐杖,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氏,淡淡的道:「这才是求人的样子。」 宋氏不敢去碰自己受伤了的手,跪伏的越发低。 又听沈彻继续冷声道:「想让我帮忙也可以,但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您说,别说是一件了,便是千件万件,臣妇也万死不辞。」 「我要林梦媛当众承认,是她与沈敬宸私奔在先,林梦秋才不得不替姐代嫁,其余的我来处置。你不是想要林梦媛光明正大的嫁给沈敬宸吗?那便如你所愿。」 宋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反正私奔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要承认私奔在先,就能换来亲事,她自然是千万个答应。 沈彻在宋氏忙不迭的磕头谢恩声中,眯着眼露出了个玩味的笑,他只需要林梦秋能光明正大的恢复身份,不受任何人的口舌。 至于林梦媛想要嫁入帝王家,那便成全她。 但这所伴随的后患,以及罗家的怒火,可就不关他的事了,且看她林梦媛和林家能不能承受得起。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代嫁骗君心》卷一 作者:雀喜 02、《代嫁骗君心》卷二 作者:雀喜 03、《代嫁骗君心》卷三 作者:雀喜 04、《代嫁骗君心》卷四 作者:雀喜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