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喜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儒雅持重。从外表看像一个睿智多金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出身偏远农村的央企小主管。 这是许兰因开始谈恋爱以后,第四个坚持到第三次约会的男人。 郝群点完餐把手里的菜单递给许兰因,笑道,「许大夫还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说完他双手放在了桌上。 许兰因有点遗憾,餐桌是钢化玻璃的,不传导。 她接过菜单看了看,还是点了一份鹅肝,六百五十八元钱。 郝群笑笑,对服务生说道,「可以了,就上这些。」表情坦荡,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样子。 许兰因暗道,这个表现不错,若是可以,就再谈谈。嘴上却笑道,「我这人有个缺点,就是不太会过日子。」 郝群笑的温和,「你是幸福娇娇女,手上散漫也正常。不像我出身穷苦,比较节省。」又赶紧解释道,「虽然我平时比较省,但该花的钱不会吝啬,也会偶尔奢侈一下。」 说着,一只手放在了桌上的叉子上。 诚实,节俭,这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又懂变通,不是一味死抠。 许兰因心下更满意了,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拿着桌上的杯子把玩,手碰在了那把叉子的另一端。 听见了郝群心里的狂吼,「这个老娘们,都三十几岁了,比小姑娘还不会过日子,要了这么多还要,咋不撑死你。」他强压下心里的不满,冲许兰因挑挑眉,卖弄了一下性感,心里又盘算起来,「还好你挣得多,是独女,家里有三套房,两辆车,存款怎么着也得五百万以上吧,哦,还应该有若干股票……」 许兰因收回手,她只比这个死男人大一岁,水嫩嫩的正当韶华,怎么就成了老娘们! 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眼看到郝群依然笑得儒雅,真诚。 这个男人,真他祖母的会装! 许兰因没有办法继续跟他吃饭,从包里拿出七百块钱放在餐卓上,收敛笑容说道,「郝先生,我觉得我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世界观和价值观相差太大。这餐饭我们aa制,你是男人,多出五十二。」 说完,便起身走了。 郝群起身吼道,「许大夫,你什么意思,玩人呢?」 但看到桌上的钱,再想到已经点了的餐,到底舍不得追出去。 许兰因没有打车,盲目地顺着街道走着。 她今年已经三十三岁了,加上这个男人,谈了二十二个男朋友,不仅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相处次数最多三次。不是她太挑剔,而是她运气不好,遇到的男人心思总是那么奇葩。偏偏她有听心术的异能,只要有合适的导体,那些男人的心理活动都瞒不过她…… 正想着,便觉一脚踏空,跌入一个黑暗的洞中。 …… 不知过了多久,许兰因觉得后脑勺痛得厉害,后背被石头硌得生疼。她一下坐了起来,发觉自己居然坐在一处山洼里,满目苍翠,到处是乔木、灌木、石头和青草。此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跟闭眼前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眨了眨眼睛,稳稳神,记起她跟一个凤凰男约会后,掉进了路边的一个坑中……她觉得她应该是掉进了无盖阴井,怎么会来了这里? 她抬头望望,蓝天白云,斜阳西坠,天空干净得就像刚刚被大雨洗涤过,而不像总被蒙上了一层雾的城市天空。 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不是她今天早上穿的那套蓝色连衣纱裙和白色皮凉鞋,而是褪了色的蓝布衣裙和旧布鞋,衣裳上还缝了几块补丁。 再看看手,黑了,指甲缝里有脏东西,手心的茧子又黄又厚,这绝对不是她白嫩嫩的手。 她一定是在做梦! 她的右手使劲掐了左手几下,场景没有变换。她的两只手又一起使劲掐了大腿几下,场景依然没有变换。 哦,喵的,不会是她穿越了吧?爱看网文打发时间的她想到了这种可能。 她晃晃脑袋,脑袋嗡嗡嗡地叫着,真的有了另一段记忆。虽然不算很清晰,但她也想起来她爹死了,她和母亲、两个弟弟相依为命生活至今。 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她这一世也叫许兰因,今年十五岁。母亲秦氏,三十二岁,比她前世死的时候还小一岁。大弟许兰舟,十二岁。小弟许兰亭,刚刚五岁。好像她还有一个未婚夫……后脑勺又传来一阵锥心的痛,痛得许兰因直吸气。 她摸了摸后脑勺,一个比拇指大一点的包,还渗了点血,原主应该是摔死的。 老天,她真的穿越了,一场约会把她送到了古代乡下。 许兰因看见身边有一个竹筐,里面装了大半筐野菜和一些草药,一把砍柴刀,还有几朵蘑菇。 她在草药里巴拉几下,找出一种这个世界叫「止血草」的草药,拿了一根放进嘴里嚼细,吐在手指上抹在头上那个小包块上。 再看看,旁边有一根断了的树杈,杈上有几颗青红色的野山枣。枣树上好摘的枣子都没有了,只有树尖上有几颗,原主就是为了摘这几颗枣子爬树摔下来的。 为了几颗枣子把命丢了,可想这一世的生活有多么艰辛。 前世,她除了爱情不顺,生活、事业样样好,如今一摔却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再想到爸爸和妈妈,她心里更是难过,他们已经快六十岁的人了,怎么经受得住失去爱女这个打击…… 许兰因思维混沌,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总不能再一头撞死吧?她也没有这个勇气。 她呆呆地坐了好久,问候了那个凤凰男几百遍,祈祷前世的爸爸妈妈好好渡过余生……看到太阳更加偏西,也只得把枣子摘下来放进筐里,背上筐,向记忆中的家走去。 记忆中今天是七月二十三,按现代的阳历算应该是八月下旬或是九月初,属于夏末秋初,翠绿中开始有了点点泛黄。 翻过一个桠口,就能看到离山脚不远的一大片村落,村子再过去是一条蜿蜒的小河。这个村子叫小枣村,大半村民都姓许。极目处,河的另一边有一个特别醒目的大院子,粉墙黛瓦,她不加思索就知道那是苏家庄。 第2章 而她家院子在小枣村口最北边,靠近山脚。 看到那个小院,许兰因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暖意,这是她这一世栖身的地方。虽然没有父亲,但有一个娘,还多了两个弟弟……哦,还有一个未婚夫,混沌的脑海里多了「古望辰」三个字。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两个变换着的身影。一个是十一二岁的少年,笑容干净灿烂。一个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虽然面部有些模糊,却极是清俊秀雅。许兰因知道,这两个是古望辰的少年和青年。 许兰因的心更暖了,暖得她的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这应该是原主留下来的情绪。而且,不是冷才令人发颤吗?只能说那种暖到了极致。 到死这种感觉还留存下来,可看原主有多么爱恋自己的未婚夫了。不过,记忆中古望辰的模样,别说在古代乡下基本找不到,就是在前世也少找。至少许兰因前世相看的那二十二个男人,或者说身边接触过的男人,少有这种人才气度。一个日子不好过的村姑能有这样一个优秀的未婚夫,怪不得到死都放不下,许兰因觉得原主像中了头彩。 许兰因穿到这具身体里,原主的生活和家人肯定要全盘接受,那个未婚夫嘛……还得再看看,太不真实了。 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西边天际翻卷着大片火烧云,穿着古装的农人们扛着锄头或背着筐走在回家的小路上,还有几个骑牛的牧童,许多人家的房顶都飘出了袅袅青烟。 真是一幅美丽的乡间图画,可惜许兰因此时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 许兰因走到山下,穿过一片荒草,便来到村口的自家门前。 大门是虚掩着的,还没进去就听到一串狗吠声,她的脑海里冒出「花子」二字。花子是家里的看家狗,名字还是她起的。 一条棕黄色带黑色斑点的大狗冲出院门,兴奋地围着许兰因狂吠。 许兰因笑着拍拍它的后背,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劈柴。少年五官长得不错,个子也高,就是太瘦了,又细又长像根豆芽,穿着带补丁的灰色短打。他厌恶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鼻子里还「哼」了一声,又低头继续劈柴。 他就是原主的大弟许兰舟,真是没有礼貌的熊孩子。 许兰因撇撇嘴,把筐放在房檐下,熟练地进厨房舀了半盆水出来,用皂角洗了手,把指甲缝里都洗得干干净净。 这时,一个小男孩走出正房门,他就是许兰亭小正太。小正太长得很白很漂亮,只是白的不健康,也非常瘦,衣裳的补丁更多。这两个孩子一看就是缺乏营养那种,小弟尤甚。 他冷漠地看了许兰因一眼,也没搭理她,而是走到大哥跟前问,「大哥,咱晚上吃啥?」 许兰舟的脸上有了笑意,轻声说道,「等哥劈完柴了就煮饭。今天晚上煮一锅稠稠的红薯玉米粥,小弟又瘦了。再单给娘蒸个蛋羹补身子,」又小声嘱咐道,「娘给小弟吃小弟也别要,还要跟奶说鸡蛋都是你吃了。」 他也没是法子了,娘的身体特别不好,大夫说要吃些好的。可奶拿来的鸡蛋明说是给小弟的,小弟虽然身体也不好,但比娘总要好一些,至少能走能跳。 小正太红了脸,扭着手指头嗫嚅道,「好,娘使劲给我我都不要,还跟奶说鸡蛋是我一个人吃的。」又担心地问,「饭煮得太稠,粮食吃完了咋办?」 许兰舟瞪了许兰因一眼,又说,「粮吃没了就拿钱买,省得那点子钱总被人惦记。以后若谁再吃里扒外把钱偷出去养汉子,我就使劲揍,还不许娘拦着。」 许兰因缩了缩脖子,身上有些隐隐作痛。暗诽着,难道原主偷家里的钱出去给别的男人用?这也太毁三观了,怪不得两个弟弟都不理她……哦,自己。 初来乍到,她还是想跟他们搞好关系。把竹筐里的几颗枣子拿出来对许兰亭笑道,「小弟,这几颗枣是我在山上摘的,洗干净了,你和娘分着吃。」 兄弟两个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许兰因,像看怪物一样。 许兰亭诧异道,「你不留着姐夫回来给他吃吗?」 许兰因干笑道,「就几颗枣子,干嘛留给他。」 许兰舟一脸鄙夷,「那古望辰别说这几颗枣子,就是我们家的抹布,他都巴不得卷回家,哪还会嫌弃。」 许兰因眨巴眨巴眼睛,像喝仙风一样的如玉公子会这么接地气? 许兰亭又补了一刀,「嗯,别说抹布,就是咱家院子里的土疙瘩,古姐夫都要捡回家。」 听他们的对话,古望辰跟原主印象中的人一点都不一样,为人不地道,贪婪,特招两个弟弟的烦……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许兰因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不是指原主的记忆,而是前世就听过。 她走过去把手里的枣子塞进小正太的手里,抬脚进了正房。 正房三间屋,中间是堂屋,东屋秦氏住,西屋许兰因住,许兰舟和许兰亭住东厢。秦氏自从两年前生病,一直没好,一天有大半时间躺在床上休养。 许兰因看了看东屋门,到底没有先去问候一下秦氏,而是直接进西屋脱了鞋躺上炕。她稳了一会儿神,冥思苦想着,慢慢地,原主记忆都清晰地涌了出来。 这个朝代叫大名朝,与前世的明朝不一样,属于架空,皇帝不姓朱,姓刘,今年是熙平十七年。 乡下长大的原主之所以还知道这些,还得益于她经常出门做事的爹和会识文断字的娘。 小枣村是河北南平县界内,属于三石镇,离京城不算远,两百多里的距离,村外的那条河叫白沙河。 原主的爹许庆岩十二岁就外出闯荡,具体做什么连他亲爹娘都不知道。四年后回来拿了四十两银子让穷得叮当响的家里修新瓦房,买一亩地。他一个月后就走了,一走又是杳无音讯。 两年后,十八岁的许庆岩再次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媳妇,说是他的新媳妇。他跟家里分了家,给新媳妇修了一个院子,买了两田地后又走了。之后隔个两年回来一次,一次住一个月。 第3章 许庆岩每次回来都能拿不少银子,秦氏的手很巧会绣绣品卖,家里日子过得好,供着读书人,还买了十六亩地,小有积蓄。许家老两口和大房也没少得他的钱,也买了六亩地。 许庆岩行踪神秘,挣的银子又多,村人大多怀疑他从事的行业不正当,甚至有人说他是江洋大盗。 许庆岩最后一次回家是六年前,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人们都说他肯定是被官府抓住砍头了,或是被人杀死了。 秦氏苦等四年,也觉得丈夫是真的死了。由于悲伤过度,她一直缠绵病榻至今,许兰亭一岁时又得了一次重病。家里供着许兰舟和古望辰读书的同时,又给他们治病,除了地里的产出没有任何进项,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卖了八亩地。 原主的未婚夫古望辰,从小聪明异常,极会读书。他的爹早死,同寡母苗氏相依为命。苗氏自知养不起儿子走科举,就厚着脸皮去跟秦氏攀关系,想把许兰因说给儿子当媳妇,许家能帮着供儿子读书。 许庆岩和秦氏都不喜欢苗氏,却异常喜欢聪明俊秀的古望辰,又觉得自家闺女长在乡下,肯定找不到比古望辰更有前程的女婿。自家供出古望辰,他们俩又有青梅竹马的情宜,闺女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他们便同意了,在许兰因七岁、古望辰十一岁时给他们定了亲。此后,古望辰读书和买笔黑纸砚及参加各种活动的钱都是许家出,许家还经常给他做新衣。 古望辰极有天份,又用功,终于不负众望,在前年,也就是他十七岁时中了秀才。这件喜事让原主喜出望外,为了给古望辰攒去省城考举人的钱,今年四月在苗氏的撺掇下偷偷卖了家里的六亩地,气得许兰舟跟她打了一架,秦氏稍微好些的身子又被气得加重了。 原主的爷奶大伯大堂兄都跑来把原主大骂一顿,许老太还打了原主,又跑去古家要钱,古望辰躲了,苗氏不还…… 但原主并不后悔,因为古望辰说了他考完秋试后,不管中不中,都会娶她。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举人娘子,原主心里溢满了甜蜜。 古望辰八天前就启程去了省城石州府参加乡试。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兰因想起来,前世她正在追的一篇网文《重生之庶女锦绣》里第一深情男配的名字也叫古望辰…… 《重生之庶女锦绣》讲的是庶女苏晴重生后步步锦绣,最后如愿当上郡王妃,成为人生赢家的故事。只不过书还没有写完许兰因就穿了过来,结尾到底怎样她也不知道。 那部书里,男配古望辰早死的乡下未婚妻就叫许兰因,作者对这个女配的描写非常少,加完了只有几百字。说她骄纵,蠢笨,嫉妒心极强,还因嘴馋偷梨子被抓现行。因为家里出钱供了古男配读书,对古男配母子相当不尊重。她那样无德无才的乡下村姑,配才貌双全又温润如玉的古男配,是暴敛天物。许女配共出场四次,每一次都是去苏家庄哭求女主苏晴放过她的男人,气得苏晴背过气去,被古男配毫不留情地呵斥。 古男配中了举人回乡后,第一时间跑去向苏女主报喜。得知消息的许女配又吃醋了,跑去苏家庄跟古男配起了争执,在回来的途中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许女配的亲人连名字都没写,只写了许女配死后,母亲气死,大弟失踪,小弟病死。作者是用批判的语气写的,意思是许女配作,把自己的命作没了,一家人也被她作死了。在次年古望辰中了进士后,为表现自己对未妻妻一家的知恩图报及情深,出钱为许女配及家人重修了坟墓,得到乡人的赞誉。之后,古男配又以要为未婚妻守制为由,推掉几个不错的亲事,在两年后被书中女主力劝才娶亲。 为早死的未婚妻守制是借口,他不愿意成亲的真正原因是心里装着苏女主,别的女人都入不了他的心。 因为炮灰女配跟自己同名同姓,许兰因读书时更多的是站在许女配角的立场看问题。哪怕把许女配写得再蠢,把古男配写得再好,她也觉得许女配可怜可悲,古男配就是忘恩负义的大猪蹄子。 而且边看书边吐嘈,只要爱慕衷情女主的男人就都是好人,不管怎么做都正确。 古男配吃软饭是迫不得已,变心是因为女配本身德行不好,对自己的母亲不敬,苏女主又太美丽聪慧。人前,他是正人君子,温润如玉,努力进取,属于寒门励志典范。人后,对女主情深款款,情深得走火入魔。女主即使嫁了人,他也娶了别的女人,他心里依然只装了女主一个。但发乎情,守乎礼,属于身体守礼,精神出轨那种…… 女主在水边,他会轻声吟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女主在花下,他会轻声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女主笑了,他会轻声吟诵,「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哪怕自己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也会望着月亮吟诵,「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心理活动更是肉麻的让人无语。比如: 苏姑娘,我心悦你…… 你不心悦我吗,噢,我理解…… 真想拉拉你的小手,可我不能亵渎你…… 你明天就要嫁人了,以后你还会想着我吗…… 我明天就要娶妻了,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 …… 古望辰被写成一个花痴神经病,酸得许兰因牙槽子痛。她是心理医生,觉得世上或许会有这种不太正常的痴心男人,这种男人或许也有可能中进士,但绝对不可能处事八面死玲珑,在仕途上一帆风顺。八成是作者文笔太稚嫩,又太想表达古男配对女主的痴情,用力过猛写过火了。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有许多女读者喜欢古男配,为他付之东流的深情哭过…… 只纯粹是名字上的巧合,还是自己赶了一次时髦穿进了书里? 第4章 许兰因又仔细回忆着书里的细节,书里对苏女主在乡下庄子里的事情写得并不多,只有前二十几章,后面七百多章主要写的是她回京后的宅斗以及与平郡王爷的爱情生活。 许兰因记得很清楚,书里的开篇是熙平十七年,故事发生在大名朝。苏晴住的院子叫苏家庄,地处杏花村,古男配的家在小枣村。而杏花村和小枣村都属河北南平县管辖,苏女主在燕麦山里遇到了改变其一生的老神医。 而原主的记忆中,古望辰心心念念想着的苏姑娘,名字也叫苏晴。这个时代是大名朝,今年也是熙平十七年,这里是河北南平县三石镇的小枣村,村后那片绵延几十里的群山正是燕麦山。白沙河对岸是杏花村,苏家庄就建在杏花村的东南边,原主去过好几次。或许有人授意,没有下人出面为苏晴解困,原主站在大门口想哭多久哭多久。 年代、人名和地名完全对得上,许兰因觉得自己肯定是穿书,而不是单纯的穿越。只不过,古望辰九月初回来后原主就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按剧情自己只能活一个多月。 许兰因叹了口气,知道了所处环境和后续发展也好,可以提前避祸。为了这一世活得更长久,她得想办法跟古望辰退亲,远离女主男配…… 今天是七月二十三,八月初八就要举行秋试,古男配这次肯定能考中。苏女主在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城,之后再也没有回过许家庄。而许男配明年会参加春闱,也会考中,成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不过,她还是很期待跟古男配见见面呢,不知他是真的那么肉麻和神经,还是作者能力有限没有表达清楚。 想到古望辰,许兰因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温润俊雅的少年,望着一个女孩笑着,叫她「因妹妹」。 印象中,原主跟古望辰少年时的互动很多,也就是他们定亲后的前两年,古望辰经常来许家,向秦氏请教学问,还会教原主背诗。那些场景让许兰因现在想起来,也能感受到些许温暖。 而两人年纪大了以后,相反没有多少交集。特别是两年前秦氏也确认丈夫死了,古望辰又中了秀才,他就借口学业太忙,再没有来过许家。 秦氏虽然病在床上,也看出古望辰可能想变卦,不止一次提醒原主作好心理准备,不要再给古家拿钱。原主听不进去,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当秀才娘子甚至举人娘子,跟秦氏生分了不说,依然偷偷给古家送东西,居然还偷着卖了六亩地,让家里雪上加霜。原主之所以那么容易就把地卖了,是许家为了避税,把几亩地都挂在了身为秀才的古望辰名下。 在许兰因想来,古望辰早已变心,他娘也坏,原主更傻,那么孤注一掷地把家里的地卖了,让这个家几乎陷入绝境。 还有书里写原主嘴馋偷梨的事,许兰因找遍了原主的记忆也记不起来,不知怎么会有那个传言。 许兰因正想着心事,外面传来说话声。 饭煮好了,许兰舟把秦氏扶到堂屋里吃晚饭。 想到书里秦氏和那两个孩子的结局,许兰因的心痛了痛。哪怕他们再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希望他们遭遇书里那样的恶运。 她起身穿上鞋子来到堂屋。 天已经微黑,没有点灯,大门开着,秦氏三人坐在桌前借着屋外的微光吃着饭,花子蹲在门口吃着碗里的糊糊。 这个家越来越穷,晚上几乎不点油灯。 自从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后,秦氏再没有跟原主说过话。虽然许兰舟和许老太打原主她会拦着,但心里还是没有原谅闺女给家里造成的损失。 秦氏的面前摆了一碗鸡蛋羹,小半碗玉米粥。另两兄弟面前各摆了一大碗玉糊红薯粥,中间一碗水煮白菜,半碗腌黄瓜。 几人抬头看了许兰因一眼,都没搭理她。秦氏又坚持给两个儿子舀鸡蛋羹,许兰舟把碗拿到一边坚决不要,许兰亭用小手挡着碗,哥俩都劝秦氏为了身体把蛋吃了。 这个场面非常有爱温馨,只是许兰因不在其中。也没有她的饭,她便没有戳在这里碍眼,低下头默默去厨房盛饭。 看到她的背影进了厨房,许兰亭小声嘀咕道,「大姐今天跟往常不一样了,是不是长心眼了?」 平时,她会昂着脑袋,不屑一顾走出去,绝对不会掉「秀才娘子」的价。 许兰舟的脸更严肃了,冷哼道,「就她那个榆木脑袋,只会长大坑,不会长心眼,不知又打了什么傻主意。」又极郑重跟弟弟说,「我下地的时候,你要把家看好,不能再让那傻大姐继续败家了。」 秦氏摇摇头,轻声叹道,「是娘没有把她教好。」 其实,这么多年来她努力教女儿了,比教两个儿子还费心,可儿子样样聪明,闺女就是单纯不知事。 许兰舟说道,「不怪娘,娘平时教她那么多,连我们都听懂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她人傻,又被古望辰古惑了进去,都魔怔了。等年底把她嫁出去,家里就能安宁了。」 秦氏又叹了口气,古家说年底会娶许兰因,可她觉得古家母子非常勉强。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两年前就看出古望辰或许已经变心了。即使古望辰不得以把闺女娶进门,闺女傻兮兮的,被害死都不一定。想到当初他和丈夫就是为了闺女日后好过,才那么早给她定亲,一直供古望辰读书。给古望辰的花费,比三个儿女加起来还多…… 厨房里一大一小两口锅,大锅是空的,小锅里还有点粥,许兰因盛完了也就大半碗。她心里暗诽,那熊孩子压根不想给她吃饱饭。 她没有进堂屋,直接从坛子里掏出一根腌黄瓜,站在厨房里把饭吃了。没饱,也只能忍着。 吃饭完,看看灶台和案板上虽然没有油污,灰却不少,摆放也零乱,她便开始收拾厨房。收拾完了,往大锅里倒了半锅水烧上,又来到院子里借着星光收拾院子,只有花子甩着尾巴跟着她转。 第5章 前世她是娇娇女,除了收拾自己的房间和兴致来了做几个菜,几乎不干家务活。而此时她就是想干,不仅因为原主勤快,还因为她急于想给家里人留下好印象,早些改善她与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个院子在农家算好的,土墙瓦顶,上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三间,倒座三间。东厢房北屋住着许兰舟和许兰亭,西厢房是锁着的,厨房、柴房、仓库在倒座,小院里还有棵榕树。后院有茅房和菜地,还有个鸡圈,之前有几只鸡,都被原主偷偷送给古望辰补身子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也怒其不争。这个家被她送得还剩这个院子和二亩地,家里几人吃不饱穿不暖,秦氏卧病不起,许兰舟还辍了学。原主也被打得狠,但她依然没有一点后悔。而古家那两母子倒是有吃有穿,古望辰有钱读书,有好几套绸子长衫,还有钱去县城参加诗会。温饱思淫欲,他敢肖想苏晴,肯定吃饱喝足穿得暖,为以后更好的生活打主意了。 八天前古望辰就去了省城金州府。金州府离这里只有二百多里路,坐牛车不到两天就到了,而乡试在下个月初八才举行。他提前这么多天去,是为了拜会石州书院里的一位大儒,以及同一些学子聚会。拜大儒要买礼物,住宿、聚会要花钱,这些钱都是原主陆续给的。 细想想,古望辰在十四岁后跟原主就减少了交集,或许那时就有某些想法了吧。 只原主还傻傻地以为两人长大了要守礼,并不在意,手里一存了点钱就拿去古家。古望辰大多时候托辞在房里读书不见她,都让他娘苗氏接待。而原主还为古望辰刻苦用功高兴不已…… 许兰因觉得,既然穿到这个身体上,就对秦氏和那两兄弟好些吧,既是替原主赎罪,也为了以后自己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立足。 其实,原主并不恶毒,也不是不顾家,就是单纯,没有多少成算,又太爱古望辰,把他想得太好。总觉得他会娶她,自己和家人是暂时贫困,等她当了举人娘子家人就能跟着一起过好日子了。 屋里的三人都吃完了饭,不知道安静干活的傻大姐儿在打什么傻主意。 三人对望了几眼,许兰舟把秦氏扶进东屋躺下,出来把碗收进厨房,许兰亭站在檐下呆呆地看着忙碌的傻大姐。 许兰因收拾完院子,就笑着招呼许兰亭,「小弟过来,大姐给你洗脸洗脚。」 许兰亭非常配合地迈着小短腿来到院子里。 许兰因挺高兴,小正太还是被自己争取过来了。她牵着他向厨房门口走去,又「听」到了他的心声,「你个傻大姐,以为冲我笑笑,我就能忘了你偷卖田地的事了?做梦,美得你大鼻涕泡闪金光……」 听心术的异能也被她带来了这里。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这么小的孩子就表里不一,心思深沉。一母同胞,原主怎么就那么单纯好骗?她把意念移开,实施听心术也很累人的。 许兰因借着星光用木盆兑了些热水给小正太洗脸洗脚。这孩子太瘦了,身上没有一点脂肪,小细爪子就像火柴棍外包了层皮儿,还严重贫血。这个小身体,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有可能丢命。印象中,他经常看病吃药。 许兰因心痛地看着他,也没计较他心里对她的暗骂,手上的动作更温柔了,不时跟她说着话。 一旁的许兰舟先是觉得许兰因反常,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把弟弟抱进怀里,吼道,「你不会打主意要把小弟卖了供古望辰读书吧?若是你敢,我会杀了你。」又柔声对弟弟说,「记着,千万不要单独跟傻大姐儿出门。」 说完,抱着许兰亭就走。 许兰亭听说傻大姐打了那个坏主意,也气得小心肝怦怦跳,瞪着眼睛吼道,「傻大姐,你敢卖我我就让奶用针戳你,像戳鞋底子那么戳,戳得你鬼哭狼豪……」还作着鬼脸,被许兰舟抱进了东厢。 许兰因翻了个白眼。别说她没有这个心思,就是有,那小正太的身体谁会买啊,治病比买他花的钱还多。 因为卖地事件,家人和亲戚觉得原主为了古望辰没有干不出来的事。现在是不管原主做什么,他们第一时间都会往坏处想。 许兰因没分辩,多说多错,就默默干活吧,先把好形象树立起来再争取权益。 她又倒了一盆温水,想端去让秦氏洗脸。 许兰舟出来抢过盆子说道,「不要去娘面前晃,让她心烦加重病情。」说着,端着盆子去了上房。 许兰因洗漱的时候,许兰舟也出来洗漱。 许兰因的记忆里,家里的人都非常爱干净,不像村里人那么不讲究。这主要得益于秦氏教得好,说家里穷没关系,衣裳补丁多也没关系,但家里要一尘不染,人和衣裳必须要干净清爽。姐弟几个做完事都会马上洗手,连指甲缝都洗得干干净净。 他们刚洗漱完,就听到院门响了,是大堂兄许大石。 许大石是原主大伯父许庆明的大儿子。 许老头和许老太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闺女嫁得远,一年也不一定回来一次。在二儿子许庆岩出去闯荡前家里非常穷,只有二亩薄地几间茅草屋。后来二儿子挣了钱,他们才盖了瓦房买了地,日子也逐渐好起来。 许庆明也有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叫许大石,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生子。二儿子叫许二石,今年十四岁。大闺女许大丫十六岁,今年年初才嫁人。 而二房也是两个儿子一个闺女。 许庆岩出事后,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还是帮了不少忙。特别是原主偷卖了地,气得许老头吐了一口血,现在身体还没有大好。剩下的两亩地也不敢佃给别人种了,许兰舟辍学自己学着种,许庆明和许大石经常去帮忙或是指点。 许老太也偶尔会拿私房钱给两个孙子买点肉蛋打牙祭。若她在,许兰舟和许兰亭会吃一些,等她一走那些东西都会留着给病重的秦氏补身子。不过不管老太太在不在,都没有原主的份儿。 第6章 许大石没有进屋,只在门外跟许兰舟说了几句话。意思是,田木匠明天要带人进山伐木,找了他,他又推荐了许兰舟。田木匠同意了,让许兰舟明天带些干粮和厚衣裳去…… 许兰舟异奋异常,忙答应了。 田木匠在县城有家木工铺,带着一个儿子两个徒弟干活。他是许大石妻子李氏的表姨丈,许大石冬闲的时候经常去木工铺帮忙挣点小钱。许兰舟也想在冬闲时去帮忙,既能学手艺,又能贴补家用。许大石一直在帮着说情,田木匠便同意了,这次去伐木就叫上了他。 送走许大石,许兰舟反身关上门,乐得嘴都咧到了耳后根。 看着豆芽菜一样细长的大男孩,许兰因的心颤了颤。这么小,在前世刚刚上初中,不仅辍学种地,如今为了生计又要去伐木,伐木可是个力气活,又累又危险。 许兰因对他爱骂人的缺点也就没有那么讨厌了。 许兰舟见许兰因戳在院子里,眼里似乎有心疼之色。他直觉假腥腥,心里更加厌烦。冷下脸说道,「明天一早我要进山,后天下晌才回来。我回来前你不要进山采药,把娘和小弟照看好。小弟不能一个人睡,娘的身子又不好,明天你带他睡。哼,若再敢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看我回来怎么捶你。」 熊孩子!许兰因气得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兰舟回自己屋把许兰亭抱上去了秦氏屋里,小声跟他们说着伐木的事,他不在家的时候让许兰亭跟许兰因睡…… 秦氏有些舍不得,「伐木是那些身强体健的男人们做的,你还这么小……」 许兰舟笑道,「娘,我已经是男人了,要把这个家撑起来。」 许兰亭倒是兴奋极了,替大哥高兴。这件事意义重要,不光是大哥要去挣钱,还说明大哥能干,连田木匠都愿意用他。 「大哥放心,我会把娘和咱们这个家看好。」许兰亭挺了挺小胸脯,与有荣焉,又拍着马屁,「大哥好能干,能得田木匠的赏识……」 许兰舟一直处于灵魂不归位状态,听着弟弟的恭维,心里更加澎湃。 他们的声音飘出小窗,许兰因撇了撇嘴,小屁孩子还知道,「赏识」。她一个人去了西屋,躺去炕上焦心着这个家的日子该怎样过下去。 四张嘴,两个半劳力,一个不能干活又身体孱弱的稚儿,一个大半时间躺着的病人。 原主记忆里,家里还剩下的那二亩地种的都是玉米,下个月就能收了。这二亩地平时由许兰舟侍弄,人小又不得法,收成不可能太好。玉米本就不值多少钱,再交了税,买些生活必须品,剩下的再省也吃不到明春收小麦的时候。 那六亩地卖了四十八两银子,原主给了古望辰四十五两,还自认为有心眼地留下三两银子自家花。后来都被暴怒的许兰舟抢走交给秦氏,这几个月也花用了不少,主要是为秦氏和许兰亭治病买药。 后院有半亩菜地,种的菜一小半自家吃,一大半拿去卖也卖不了多少钱。以后也不能再去卖菜了,要留些菜过冬,还要晒菜干,腌酸菜和咸菜,所以原主也开始挖野菜了。 因为秦氏一直在吃草药,原主学了认草药的本事,经常上山挖些草药卖钱贴补家用。好像原主对识别草药有天赋,鼻子也好使,不管什么药,只要看过或是听人说过,再闻了气味,她便能记住,找药也又准又快。燕麦山植被丰富,只要不是冬天,她每个月挖药都能挣三百多文大药,只不过之前大半收入给了古家。 冬天地里没有产出,又不能采草药,哪怕许兰舟得了田木匠的青眼去木匠铺帮忙,日子也不会好过。 改天得去县城看看有没有其他挣钱的法子,多挣钱为秦氏和小正太治病,把原主败了的地重新买回来,最好让许兰舟再去上学…… 许兰因想完了眼前事,又想起了前世。她前世上初中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自己有听心术这种异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精神上的疾病。 经过多年的实践,她知道了听心术不是一看人就能「听心」,而是要有导体。或者直接拉着被听人的身体或是身体上的衣裳,或是通过木头、钢铁、水这些导体。通过眼神交流也能「听心」,但对身体损伤极大。在上高二的时候用过一次,她事后就昏了过去,在医院子躺了两个多月,差点没死掉,后来再没敢用。而且,听心很费神,每天最多两次,再多就听不到了。 前世的爸爸妈妈知道她有这个本事后,先是高兴后是难过。在他们看来,与常人有异就不好,不知是福是祸。让她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也让她轻意不要去「窃听」别人的内心,特别是朋友和以后的恋人。 高考报专业,她喜欢美术,而且一直在学,爸爸经过深思熟虑,让她报医科大学的心理专业。说人都有两面性,心中都有不愿与人说的想法和秘密,甚至不伤大雅的阴暗面,怕她知道太多钻牛角尖,对以后的成长和生活不利。学心理学,让她时常调节自己的心理,用正常的眼光看人,用正常的思维想人,正常与人交往,正常生活…… 可她没有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奇心驱使,她总是喜欢窃听别人的心声。就是因为知道了别人的心里所想,她的好朋友极少,也没把自己嫁出去,最终搭进了性命。 好奇心害死人,早该听他们的话。 重活一世就汲取教训吧,人与人的正常交往中能不听尽量不听……这个家里的人虽然都对她怀有恨意,但也不能怪他们,是原主做了太多的错事。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一世更好地生活,远离女主男配,努力与家人改善关系,低调挣钱…… 许兰因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她睁开眼,天还没亮,身下的炕硬梆梆的,透着星光的小窗是那么陌生,还有朦胧中的炕、炕尾的一排小柜、窗下的桌子……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书了,穿成了第一痴情男配的短命未婚妻,依然带着听心术的异能。 第7章 许兰因穿好衣裳来到外面,许兰舟已经用柳树枝刷了牙,进厨房烧上火。 许兰因忽略许兰舟眼里的厌恶,笑道,「我来帮你准备出去吃的饼子。」又后知后觉道,「该昨天晚上发些面蒸窝头的。」 许兰舟沉脸说道,「真是个败家子,那些玉米面要留着慢慢吃,我带十几根煮红薯就行了。」他算过了,要在外面吃四顿饭,每顿三根,带十二根就够了。 许兰因摇头道,「伐木是个力气活,你不吃饱喝足,哪里有力气干活。」又吓唬道,「若你干不好,田师傅下次就不可能再叫你了。」 许兰舟一听也是,若干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点头道,「那就烙几个玉米饼带上,再带些红薯。」 许兰惠又道,「不吃盐人没有力气,饼里加些盐,好吃又长力气。」 许兰舟也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吃盐能长力气的话,点头同意了。 许兰因昨天就侦察了一番厨房,精穷,只有小半缸玉米面,一堆红薯,一坛子咸菜,小半碗食盐,缸底一点白面。那点白面,是偶尔给胃口不好的秦氏和许兰亭做疙瘩汤或面条的。 许兰因麻利地舀了两大碗玉米面,和着温水把玉米面调成糊状。因为没有油,糊要稍微稀一点,火也压得很小。 饼还没烙好,一阵香气就飘散开来,饼也没烙糊。 烙了十个饼,又煮了十二根红薯。 许兰舟留了两个饼和两根红薯,还恶狠狠地说,「饼是给娘和小弟吃的,别想着偷吃,或是又给老古家拿去。」 许兰因还是有些为原主心酸。被古望辰蒙骗,偷拿家里的东西「吃里扒外」,是她不对。但她心里还是记挂母亲和弟弟,勤快,这一点也是真实的。她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让母亲弟弟先吃饱。当然,古望辰要最先吃饱,母亲弟弟们其次,她自己排在最后…… 真是个傻大姐儿。没买到古望辰的好,还让家人恨上了。这个家,除了还躺在檐下睡觉的花子,所有人都恨原主。 许兰因不能跟个小屁孩一般见识,把饼又塞给了他,「娘和小弟胃弱,这饼太干不好克化,还是你带走。」 许兰舟便接下了。他吃了一大碗野菜玉米糊和两根红薯,为了长力气,吃的咸菜有些多。饭后,就带着一个小包裹,还有斗笠和蓑衣走了。 天边刚露鱼肚白,山间雾气缭绕,地下也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许兰因看着那个细细长长的身影消失在晨曦中,才关上院门。 她睡不着,去后院看了一圈菜地。地里主要种了白菜、胡瓜(黄瓜)、萝卜,还有少量的韭菜,小葱,黄姜,蒜。 她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些念头,要贮藏些白菜和萝卜冬天吃,白菜还要做酸菜,萝卜切条晒干腌起来,胡瓜做咸菜。挣到钱了,买几只小鸡崽…… 原主还是蛮会持家嘛,只是一遇到古望辰脑袋就短路。 天大亮,许兰因回屋。先环视了堂屋一圈,一个暗棕色大八仙桌,八把椅子。最里面一个黑色高几,上面供奉了一尊观音像。西屋里,一个炕,三个小炕柜,一个小方桌,两个凳子。 家具虽然旧了,床单被子纱帐打了补西,但比较齐全,在乡下也算好的。这都是原主爹生前置办或是他亲手做的。 她的目光盯在了上了锁的最里边的炕柜上。她赶紧脱鞋爬上炕,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把锁打开,里面放着几件打补丁的衣裳,一个布包裹,边上还散乱地放着四文大钱。 这钱是原主卖草药偷偷攒下的,等攒到能买半斤肉了,就去买肉或是直接把钱交给古望辰母子。 她把包裹拿出来打开,里面有折着的几尺大红色绸子,一尺见方的红罗,还有一个小木匣子。匣子里装着一根莲花银钗,一对银手镯,一对银耳丁,还有一根雕花木梳。 梳子是定亲时古家给的表礼,其它几样首饰是许庆岩给原主置办的嫁妆。红绸是做嫁衣的,红罗是做盖头的。许庆岩还说,以后再慢慢添置,可惜他再也没回来。 家里都这么贫困了,原主还是没舍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别说给家里,连古望辰都没舍得给,可看它们在原主心里有多重要了。 这是她当新娘子的行头。 做嫁衣的红绸之所以一直没做成衣裳,是因为买来的时候原主还小,想等她长足了身量再做。可现在她身量长足了,原主的手不巧不会自己裁,秦氏病重无法裁。 记忆中原主也是急得不行,想再等等,等秦氏身体稍微好些就让她裁,自己做。实在不行,只得花钱请外面的人帮忙。这具身子的祖母许老太和大伯娘顾氏都会裁,但原主不敢劳烦她们,怕她们把料子抢走卖钱给弟弟。 盖头已经绣好了。中间是两朵大牡丹花,花上面有两只蝴蝶,四周是一圈云纹。 连许兰因这个现代人也看得出来绣技一般,颜色搭配一般。这是原主自己绣的,原主于针线活上,就如同她的心智一样无论怎样调教也提高不了。 许兰因的眼前闪过一位少女挤时间躲在房里偷偷绣嫁妆的场面。少女绣一绣,又抬头望望窗外,似乎看到那位俊俏的少年郎从阳光中微笑着向她走来。她抿嘴笑起来,又低下头继续绣。 许兰因的眼睛有些发热。那个傻姑娘,她痴痴念念的未婚夫就是个薄情郎,只想利用她而不愿意娶她。书里的许女配,应该是知道真相而失魂落魄才落进水里的吧? 既然打定主意跟古男配不再有瓜葛,就把嫁妆和嫁衣卖了吧,也能暂时解决家里的困境。 许兰因打定了主意,就把东西重新包起来放进炕柜。 她下了地,对着桌上的铜镜梳头,看清了这一世的长相。五官跟前世还是有两三分的挂象,甚至更加精致。但偏黑,皮肤也较粗糙,减了不少分,不过在乡下属于少有的美人儿。 第8章 女人都爱美,这个长相让许兰因很满意。 许兰因三姐弟长相像秦氏多一些,个子都随了修长的许庆岩。她这具身子的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几。原主前年已经来了月信,应该不会再长了。 母亲秦氏长得特别美,皮肤白皙,眉目如画,举止优雅,身材娇小,说话还带有糯糯的南方口声,一看就不是乡下人。村里人都背后说是她是狐狸精,或许出身不太好,不然咋跟了「挣黑钱」的许庆岩。 秦氏也很有学问,几个孩子从小就跟着她学写字认字画画,前些年还指导过古望辰。村人又传说,她可能是瘦马或楼里的红牌,这种人是经过特殊培训的…… 这些鬼话许家人都不信,秦氏温婉贤淑,端庄稳重,哪里有一点像楼里的女人,再说许庆岩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赎头牌。不过,这些传言还是让许老太非常不高兴,心里对秦氏总有些膈应。 许兰因有原主记忆,做事梳头发都十分麻利。她梳了个双丫髻,家里没有任何护肤品,也就忍了。好在山里有皂角树,捡了许多皂角回家,有洗手洗澡的。现在,她若敢买那些属于奢侈品范畴的生活用品,许兰舟弄不好又会打人。 那个小暴力男,等自己以后有威望了,一定要好好调教他。 梳好头,再照了照镜子。说原主没有一点心眼也不完全对,原主或许知道自己长得俊,要见古望辰时收拾得体体面面。可要是出村或是进山就会扮丑,穿得破烂不说,包头的布巾几乎包了大半张脸。 许兰亭起床了。许兰因给他洗漱完,就去厨房盛饭,姐弟两人一人一碗野菜玉米糊,一人一根红薯,又给花子舀了大半碗糊糊。小正太人小胃弱,吃了一半,他吃剩下的又给花子吃了。 吃完饭,许兰亭从东屋里拿出一个鸡蛋,「大哥让你给娘蒸着吃。」 这哥俩,处处都防着她,鸡蛋这种金贵物是藏起来的。 许兰因进厨房蒸蛋羹,小正太还怕她拿去古家,站在厨房门口当门神,一直警惕地看着她,令许兰因哭笑不得。 蒸好后,许兰因先端着一盆水去了东屋。 这时的光线好,她才把秦氏看清楚了。秦氏的脸苍白,瘦成一把骨头,眼角皱纹多了好多,完全不是记忆中美丽温婉的模样。丈夫的死和女儿的败家,把她几乎打垮了。 原主近两年一定没有认真看过秦氏,否则许兰因怎么会突然发现秦氏变化大。 许兰因的心里涌上一股伤感,说道,「娘,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做。」连眼圈都红了,应该是原主的感受还残留在身体里,原主对家人的爱也是真心的,只是被古望辰蒙蔽了心智。 秦氏看看她,轻声叹道,「我生气,不止是因为你卖了地,还因为你这么大了看不懂人心,尽做傻事,怕你将来吃亏受苦。」 许兰因很是感动,原主做了那么不好的事,她想的还是闺女能够幸福。说道,「娘,以后无论做什么,我都会跟娘商量。还有古望辰,我知道他靠不住了。这些天我一直在寻思,他知道咱们家里的情况,若真心对我好,怎么能由着我傻傻的卖地,还心安理得接了那么多银子。」 秦氏愣了愣,没想到闺女居然对古望辰产生了怀疑。若几亩地真的让闺女看清人心,也不全然是坏事。她又轻叹一声,由着闺女扶她坐去了桌边。 许兰因帮她洗了脸,漱了口,又给她把头发梳顺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个卷儿,用木簪束上。 扶着秦氏来到堂屋坐下,才去把一碗鸡蛋羹和半碗玉米弱、半根红薯端上桌。 秦氏还想让许兰亭吃一半的鸡蛋羹,小正太没好意思要,跑去了院子里。 等秦氏吃完,又把她扶去屋里歇着,许兰因就端着大木盆去村北头洗衣裳。那里有一大片连着白沙河的浅滩,村里妇人都在那里洗衣。 乡间的清晨是美丽的,朝阳似火,蔚蓝色的天际清亮得让人心醉。青山远黛,大片青黄交错的田地,还有身后的小院……这里陌生又贫穷,亲人们跟她也不亲近,但好好经营总会有希望。 来到河边,已经有几个人在洗衣裳。许兰因自己走去一边蹲下洗着衣裳,原主在村里朋友很少,许多人都不太喜欢她。特别是长辈一骂晚辈败家,或是女生外向,都拿她当例子。在乡人看来,败家是不可原谅的,还没成亲就只想汉子搬娘家东西的姑娘,岂止是讨嫌,更是不要脸。 那几个妇人叽叽咕咕说笑着,就是在骂原主,说秦氏和那两个小的可怜,等到了冬天,不知最小的孩子活不活得下来…… 也不顾忌她是否能听到,原主卖地引起了公愤。原来,自己的名声已经非常非常臭的了。 还是有人说,若古秀才中了举人娶了她,那个家就有好日子过。 另几人都不认同这个说法,说古婆子那么抠门刻薄,只进不出,可不会管儿媳妇的娘家。 …… 看来,大多乡人把古婆子的性子都看透了,很同情许家人。只原主还傻傻地看不清,觉得只要古望辰中了举,娶了自己,哪怕没有田地娘家人也能好过。而古望辰的心思掩藏得够深,村人都觉得他是有学问有德行的好后生,跟他娘完全不一样。 许兰因装作没听见,洗完衣裳就起身独自离开。 回到家,小正太坐在小板凳上用小棍在地上写着字。他现在会认二十几个字,还会写自己的名字,无事就拿着棍在地上练习。 他还不知道,在别人看来,他兴许已经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把衣裳晾上,许兰因又给小正太重新梳了两个揪揪。他的头发又细又黄又软,梳在头顶两边弯弯的垂下,像两朵翻卷的小菊花。小脸白的像宣纸,在太阳光下,薄得能看到里面的血管。由于太瘦,显得眼睛更大更圆。 许兰因捧着他的小脸亲了两下,疼惜地笑道,「真漂亮,像个小姑娘。」 第9章 许兰亭先还挺高兴大姐的亲热,但听到像小姑娘的话,又不高兴起来,躲开她的手说道,「我是男子汉,不是小姑娘。」 许兰因笑道,「好,是姐说错了,你是男子汉。」 她去了东屋,对秦氏道,「娘,外面的日头好,你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益。」 秦氏早就想出去晒太阳,犹豫着说道,「可大夫说不能敞风。」 许兰因道,「现在没风,再穿上坎肩把背心捂上,等起风了就回屋。」 秦氏点头,许兰因去柜子里找出小薄坎肩给秦氏穿上,又把她扶到院子里坐在院子的背风处。 许兰亭看见好久没出屋的娘亲出了屋,极是开怀,围着她说着各种好听的话。 看到这样的小正太,许兰因更心疼了,起身说道,「大姐攒了四文钱,给小弟保管,等到货郎来了村里,小弟去买糖吃。」 她把四文钱交给许兰亭。许兰亭高兴得眼睛直冒光,马上跑去交给秦氏,「我不吃独食,娘亲把钱锁起来,等大哥回来买吃食全家吃。」 许兰因很羞愧,觉得自己还没有小孩子有全局观念。当然更替原主羞愧,小正太把她都比到尘埃里去了。 而且,小正太转身就把她出卖了,自己这个马屁是拍到马蹄子上去了。 果不其然,秦氏接过钱就淡淡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问道,「又是想攒着偷给古秀才吧?」 许兰因忙解释道,「我没有想给古秀才,以后也不会再给他家钱了。这不是给了小弟了吗?」 许兰亭也不想放过她,问道,「你不想给古秀才,为何偷偷攒钱,为何不把卖药的钱都交给娘?」 得,收买小正太的心还任重而道远。 她看太阳好,就去地里把长好的白萝都拔下来,又摘了些胡瓜。萝卜切成条晒上,胡瓜腌上。原主摘的野菜多,她又把大半野菜晒上,冬天这些干菜也能当菜吃。 下晌,许兰因去山脚下捡了一些柴火回来,居然在灌木群里发现了一窝野鸡蛋,有四个。这就是原主的鼻子好使,闻到了蛋壳味。 她兴冲冲地拿回家,邀功道,「给娘和小弟蒸蛋羹吃。呵呵,姐心里有你们吧?」 小正太笑得甜,赶紧把几个蛋接过去,又试探着问,「不给姐夫留着补身子吗?」脸上的表情却写满了,千万别给,千万别给…… 许兰因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家最傻的人就是原主了,小豆子都比她精得多。只得直白地说道,「放心,姐长心眼了,再不会吃里扒外。」 许兰亭既意外,又满意,赞许地看了许兰因一眼,老道地说,「我不吃,都留给娘吃。」 晚上煮的野菜玉米粥,蒸了两个野鸡蛋,秦氏和小正太分着吃。许兰因跟许兰舟的看法不同,她觉得许兰亭比秦氏更需要营养。 许兰亭看今天的鸡蛋多,谦虚几句,还是吃了。他又舀了一勺给许兰因,这次是真心给的。 许兰因用嘴挨了挨,没有真吃。 这样的许兰因让秦氏很诧异,不知她是真的变好了还是打了什么其它的主意。不是她不愿意相信闺女变好了,而是这个傻闺女做的事总是出人意料。 秦氏还是坚持分了一半蛋羹给许兰因,「我早上吃了一个蛋,晚上再吃多了,不好克化。」 今天晚上带着小正太睡,许兰因很有些小激动。她前世是独生女,从来没带过孩子睡觉。 不过,小正太跟她并不亲热,小身子跟她始终保持一段距离。许兰因皮厚地向小正太靠拢,小正太就会往里滚,滚到墙边没有地方可滚了,就把小身子贴在墙上,用后脑勺对着她。 许兰因气得用食指戳了戳他的小脑袋,只得往炕边挪去。 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夜里下了小雨。雨很小,落下来没有声音,但下了一夜,现在还在下,不知进山的人怎么样了。 家里三人都担心不已。 下晌起,姐弟两个就坐在房檐下焦急地等待着。许兰亭的眼圈都是红的,小手一直拉着许兰因的裙子,还有些微微发抖。自他记事以来,娘亲大多躺在床上,姐姐大多想着古家,只有哥哥是他的全部依靠。 许兰因不时安慰着他。 未时末,许兰因去厨房煮了一大碗姜汤,又把开水烧好。等到申时末,院门终于响了起来。 许兰因跑去开门,真的是许兰舟回来了。雨雾中,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着草鞋,脚裤挽着,一脸疲惫。 看到这孩子平安回来,许兰因极是开心。笑道,「快进来,先把姜汤喝了,再洗个热水澡。」 许兰舟喝了姜汤洗了热水澡,就跟秦氏和许兰亭在东屋里偷偷说着话。 许兰因知道他们要背着自己,也没进去碍眼。 许兰舟把这两天挣的六十文大钱交给秦氏,看她锁进箱子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平时外出打工,就是成年人,大多一天只能挣十几二十文,自己每天挣了三十文哩。虽然累得贼死,却也值了。 他豪爽地笑道,「改天买半斤猪肝,半斤板油,解解馋。」 许兰亭吸了一口口水,又汇报了这两天许兰因的表现,那四文钱和四个野鸡蛋让许兰舟也挺意外。 许兰舟又说着进山伐木的事,还说田师傅给他喝了两口烧酒,得意的鼻孔朝天。 许兰亭极其捧场,不停地惊叹着,崇拜的小眼神让许兰舟觉得再辛苦都值。 秦氏看出来,这孩子劳累过度,脸色都是菜青的,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说道,「你明天什么都不要做,好好歇歇。你还小,亏了身子补不回来。」 许兰舟点头,他也实在累狠了。 许兰因正准备做晚饭,大门又响了起来,是许大石的儿子许愿来了。他今年刚刚三岁,长得胖墩墩的,扎着冲天炮,穿着草鞋。 第10章 雨已经停了,大房和二房离得不远,小正太还是弄脏了裤脚。 他一进来就大声喊着,「我爹挣了大钱儿,奶让我来叫舟叔叔和亭叔叔去我家吃肉肉。」又站下瞪了一眼许兰因,「爷还说了,不叫你这个败家子。」 口齿不算清晰,但该表达的都表达清楚了。 对原主的怨不只是这个家,还有许家大房和老两口。自从原主卖了地以后,许兰因就再也没进过大房的门。 许兰因不会跟孩子一般计较,似笑非笑道,「我也没想去吃你家的肉。」 「哼,你想也想不到。」许愿一昂头,傲娇的像打鸣的公鸡。 两兄弟出来,许兰舟抱起许愿,同许兰亭一起出了门,花子也屁颠颠跟着他们走了。 许兰因本来想烙红薯饼,再单给许兰舟蒸个野鸡蛋。他们走了,也就没动。之前,只要两兄弟被大房请去吃饭,都会先端一碗好吃的回来给秦氏。当然,肯定没有原主的份儿。 果不其然,两刻多钟后,许兰舟端了大半碗丸子汤和一个杂面馒头回来。他看着秦氏吃完后,又拿着碗出了门。 许兰舟走后,秦氏在屋里叫许兰因,她剩了半个杂面馒头,说道,「娘吃不完,这半个馒头你吃了吧。」又道,「你也不要生气,实在是你之前做的事太气人了。」 许兰因点头,就原主做的事,若搁别人家会被打得半死甚至直接打死。她热了晌午剩的一碗玉米粥,就着半个馒头吃了。 饭后她又去跟秦氏商量,「娘,明天我去野峰岭多采些草药,后天拿去卖。我知道我闯了天大的祸,让家里日子不好过,还让弟弟辍了学。我会想法子多挣钱,把我败了的再买回来。」 野峰岭是燕麦群山中最高最大的一座山峰,去那里要往西走近三刻钟,那里草药要多些。小枣村背后的山不高,树多柴多人多,草药却没有多少。许兰因想赶紧去一趟县城,看有什么机遇改善家里的生活状况,也改善一下自己的窘境,还有就是把那点子嫁妆卖了或当了。 秦氏看看稚气未全消的闺女,眼神似乎比以往沉静了许多。之前母女两人的感情极深厚,就是在四年前,她觉得古望辰已经十五岁了,可以自己抄书或是替人写信挣些钱,除了必须给的,有些钱自家不应该再出,又说了些她对古望辰的怀疑。闺女不高兴了,又哭又闹,任她如何讲道理都不听,自此后两人的关系也就没有之前亲热了…… 现在,傻闺女怎么突然想通了? 秦氏道,「野峰岭人少,你去要带着花子,不要上山,也不要进得太深。只要你想通了,不再去花冤枉钱,一家人力往一处使,日子总能慢慢好起来。」 许兰因点点头。这么多年来,母女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谈话。 本来她还想说跟古望辰退亲的事,但想着不能太冒然,变化不能太快,得找个合适的借口才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床了。 她打开一扇炕柜门,拿出一个盖了盖子的小瓦罐。打开盖子,看到里的药粉已经不多了,省着用不能只能用个十几次。 药粉是之前许庆岩拿回家的。他嘱咐过家里人,这种药粉能趋避野物虫蛇,极是珍贵稀少,一定要省着用,还不许他们说出去,包括大房。原主也宝贝得紧,只有到人烟稀少的山里才会用。 许兰因抓了一小把放入碗里,再用水调开,撒在要穿进山的衣裤上、鞋子上。 秦氏和小正太还在睡觉,她和许兰舟吃完早饭,就揣了三根烤红薯带着花子去野峰岭。 花子似乎知道主人要去哪里,撒着欢地在前面跑着。 他们向北走了一段路来到村后的小路上,就看到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站在一棵树下看她。 那妇人穿着灰色衣裙,戴着根银簪,高颧骨吊眼稍,正是古望辰的母亲苗氏,原主叫她古大娘。自从儿子中了秀才,这婆子比之前干净利索多了,穿戴也好了许多。 许兰因印象中的古望辰长得清俊秀雅,长身玉立,一点不像他老母,大概是像他爹,或是隔代遗传,据说古家的太祖父曾经中过秀才。原主只要一看见俊俏的未婚夫,小心肝就「扑棱扑棱」乱跳,觉得他一言一行都美好的无可挑剔。 许兰因对古婆子没有一点好感。她这个时候站在这里等自己,一定没有好事。 她本想绕开古婆子,古婆子却先招呼她了,「因儿,又去野峰岭采草药啊?」 古婆子知道许兰因走这条路就是去野峰岭,她巴不得那丫头天天去那里,才能多卖钱。她这几天天天都在这里等,不知为何这丫头今天才去。 一旦古婆子叫原主「因儿」,笑得像个包子,就是想要东西。若不想要东西,则会叫她「因丫头」,态度也特别傲慢。 许兰因立即警惕起来,站下硬梆梆问道,「叫我有什么事?」 古婆子愣了愣。这丫头今天反常,若平时看到自己,脚翻后脑勺跑来不说,笑得连腰都挺不直。 古婆子还是有些埋怨儿子心太软,当初只让这个傻丫头卖了六亩地,该八亩地都卖了才好。可儿子说,不能不给他们留活路,但凡人没有活路了,就容易生事。 儿子把钱都带走了,她这几天嘴淡,想吃肉没钱买。可儿子走之前又千叮咛万嘱咐,不许让她再管傻丫头要肉,把有些话传出去即可,最好再让那丫头给她找几个鸭梨吃。 儿子没细说,在古婆子想来,应该是儿子想要一个吉兆,就是他们两人能顺利分梨(离)。自己儿子出息了,那傻丫头怎么配得上,古婆子巴不得他们早些分开。 许里正家的梨子刚刚熟了,价钱比肉还贵。她就赶紧来找傻丫头,不管傻丫头用什么法子,都要给自己找几个梨来吃。 古婆子走到许兰因面前笑道,「因儿啊,望辰去省城有近十天了,家里的钱都给他带了去,这些天我嗓子干,还流了一次鼻血。哎哟,难受,想吃梨。」说完,还难受地捶了捶胸口,皱了皱老脸。 第11章 这是管她要钱买梨吃?许兰因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和家人连饭都吃不起,弟弟那么小就进山伐木,钱都给他们了,居然还好意思来要钱买梨。 许兰因说道,「我家的钱都给你们了,没钱买梨。」 古婆子砸吧砸吧嘴,不高兴地说道,「真是傻丫头,」声音放得更低了,「听说许里正家的鸭梨熟了。你们是亲戚,买不起,要几个来吃也行啊。」 许兰因才想起来,书里说许女配手脚不干净,曾经嘴馋偷梨。老天,原来是为这个婆子去偷的。许里正跟她家是族亲,但已经出了三服,老爹又是族长,平时根本瞧不上他们这一家,更讨厌吃里扒外的傻丫头。原主去要没要到,八成去偷被抓了个现行……而且,做了后还没把这个坏婆子说出来。 许兰因气得肝痛,正想骂人,就看到两个端木盆的妇人从这里路过。 刘二婶笑道,「你们婆媳聊得开心啊。古大嫂有福气,养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 何大嫂也笑道,「是啊是啊,咱们这个镇还没出过举人呢。若古秀才中了举,就是老爷了,整个村都跟着增光。」 村里人都讨厌嘴碎又爱占便宜的古婆子,古望辰中秀才之前没什么人理她。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后,人们对她的态度就变了。如今古望辰又去考举人,虽然绝大多数村人不太相信年纪轻轻的他能中,但若万一中了就成了文曲星,村人对古婆子也更加尊敬了。 听了她们的话,古婆子乐开了花。她抬手抹了抹鬓,笑道,「我儿的先生说了,我儿有九成把握能中举。」 那两个妇人又恭维了她几句,才向溪边走去。 她们刚走几步,古婆子就大着嗓门对许兰因说,「因丫头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姑娘家要贞静贤淑,你无事就跑去苏家庄哭闹,坏了苏小姐的名声,对你也不好。」 这婆子好生奇怪,突然说起这些话来,这是什么神逻辑?而且,居然还会说「贞静贤淑」这几个字,太违和了。 那两个妇人的脚步都停下,伸长耳朵听着。 古婆子望了望那两个站下的背影,又对许兰因说道,「还有啊,你年纪也不小了,见到别的后生小子少往前凑,那是要坏我儿名声的……」 许兰因看看睁眼说瞎话的古婆子,再想到「要」梨的馊主意,终于搞懂了,古婆子的话字字诛心,她才是要坏了自己的名声。名声坏了,即使原主不死,他们也会借这个理由退亲。甚至无需古望辰亲口提出退亲,那些巴望着古望辰走得更高的古家族人便会出面帮着提,大有前程的举人老爷怎么能娶小偷当妻子。甚至,古望辰骂她几句小偷,爱古望辰如命的原主都会羞愤欲死。还把苏晴拉进来,或许也想把苏晴的名声搞臭,最后不得不下嫁给古望辰。 打的一手好算盘! 书里,古望辰的确是苏女主的备胎,若苏女主不能如愿嫁给平郡王,肯定会选择嫁给中了进士的古望辰。 况且这些文邹邹的话古婆子说不出来,一定是古望辰教她的。 这一对母子比她之前想的还要坏,不仅想靠许家供他读书,读完书就想退亲。为了不影响古望辰「清白」的好名声,还要把过错推到原主身上。原主没有过错,他们就制造过错。 再想想,傻傻的原主几次跑去苏家庄哭闹,都是被这对母子激的,否则原主怎么知道古望辰和苏晴怎样怎样。后来原主经常被古婆子骂得莫名其妙,却不明白为什么,还以为自己做错事了讨了未来婆婆的嫌,变着法地讨好她。却原来,古婆子骂原主是专门骂给别人听的,有了外人才会说那些无中生有的话,为的是败坏她的名声为退亲做准备。 温润如玉的第一深情男配,居然包藏着这么龌蹉的心,他怎么忍心如此去算计那个爱他爱得迷失了自己的小姑娘。 许兰因气得要命,恨不得上去抓花那死老婆子的脸,忍了几忍才管住了捏成拳头的手。 她大声说道,「古大娘,话可不能乱说。除了你儿子,我什么时候往其他后生小子跟前凑了?就是往你儿子跟前凑,也是为了给他银子花。还有,我几次去苏家庄哭求苏小姐,也是因为你说苏小姐对你儿子有意,让我去警告她……哦,我知道了,如今我爹死了,家里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钱财银子又被你们榨干了。你们觉得我没用了不想要我,就开始败坏我的名声,为以后退亲作准备了。」 古婆子吓坏了,自己和儿子的心思这个傻丫头咋知道,还变得牙尖嘴利?她眼睛鼓得老大,看许兰因就像见了鬼一样,大声嚷嚷道,「你这死丫头,是不是魔怔了,胡咧咧啥咧。我只是好心教你,哪里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要你啥钱了?我们要你啥钱了?可不许赤口白牙说瞎话,害了我儿的好名声……」 死老婆子,要了那么多钱还不承认。 许兰因也不等她说完,抬脚向前走去,嘴里还说着,「你们是不是想退亲,咱们走着瞧。哼,你们用着我家的吃着我家的,河一过完就要拆桥。刚刚还说想吃梨让我去许里正家讨,一来人就开始说瞎话中伤我。我家的钱没了,地没了,都供了你们母子,哪里还有钱给你买梨吃。」 路过那两个妇人身边时,如愿看到她们一脸的精彩,眼睛瞪着,嘴巴张着,似听到惊天秘闻一样。 后面传来古婆子粗鄙的骂人声,「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黑心肝的小娼妇,尽往我们母子身上扣屎盆子,我儿读书是我日夜辛苦供出来的,哪里用了你家钱。我儿马上要当举人老爷了,你怎么能这样坏他的名声。你不守妇德、不知廉耻、不懂孝道,看我儿回来还要不要你……」 那古婆子特别粗鄙,哪里懂「不守妇德、不知廉耻」的大帽子,肯定也是古望辰教她的。 许兰因站下,跟古婆子相距十几米的距离。古婆子大声骂几句,她就大声辩解几句,专戳古婆子的痛处和漏洞。 第12章 古婆子气得跳脚,随着不堪的骂人话,再反复讲着古望辰读书的钱都是她挣的,又说着许兰因如何忤逆她…… 许兰因冷笑,这死婆子当村人都是聋子瞎子傻子吗?因为原主吃里扒外倒贴古家,已经引起了公愤,她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古望辰回来之前,就是要让所有村人都看透这一对母子不要脸的心思。不能像书里一样,原主被欺负死了,许家的钱白花了,古望辰在村人眼里还是重情重义的好男人,而原主的名声却是一团糟。 许兰因挑着古婆子骂人,挑着她不认之前的帐。见人越来越多,才住嘴向西走去。古婆子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 她边走边想着,跟古望辰的亲事要尽快退,更不能让那母子俩把自己的名声算计臭。自己没有过错退亲,还能要些银子回来。远的要不到,今年春给的那四十五两银子许多村人都能当见证。不仅许兰舟大闹过,连许老太和大房一家都跑去古家要银子,得想办法把这些钱讨回来。 有了古望辰这个参照物,许兰因突然觉得前世那些相亲对象都是单纯可爱的小白兔。哪怕那个心口不一、一心想着她家财产的凤凰男,也比古望辰纯洁多了,至少人家没有弄死她的想法。 走到野蜂岭,许兰因出了一身汗。原主为了多给古望辰攒钱干惯了粗活,这个身体并不觉得累。 许兰因来的是野蜂岭的侧面野蜂谷。此时已经夏末秋初,有些树叶开始泛黄,山上和山谷黄绿相间,还有飞流直下的瀑布,谷底淙淙泉水流出,美不胜数。 许兰因虽然有原主记忆,还是不敢轻意上山,也不敢进得太深。来这里的人不多,也不是没有,有来挖野菜的,采药的,捡柴的,进深山打猎路过的,甚至有来观光的。一有人来,花子就「汪汪」叫着,给她壮了不少胆。 原主的鼻子非常好使,不仅会看,还能寻着气味找药。原主知道的药有限,除了认识人参灵芝天麻等名贵中药,只会认一些寻常草药。而许兰因认识的又要多一些,诸如三七、冬虫夏草、石斛等。 看到这片熟悉的景,许兰因的记忆里出现了一位灰胡子老头,是个采药人,住在前面的山里面,好像是去年夏天来的,今年春天又走了。 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草药,远远看到过那老头几次,老头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 今年四月末,在一块巨石底下的缝隙里,原主无意中发现两棵长在一起的茉草草香有些特别,就都挖了出来。挖出来才发现,椭圆形的根比普通茉草根部肥大许多,长短粗细跟她的小手差不多,还变成了紫黑色。 她正拿着草看的时候,一阵风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偶尔碰到的采药人。 采药人一把夺过那两棵草,眼里冒着精光,激动得身子都有些发抖。喃喃说道,「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变一棵……我居然一下得了两棵……终于可以……」 原主不耐听他的神念叨,看出那个老头极喜欢这两棵草,便夺回来说道,「你抢人哪,这是我挖的草,怎么成了你的。想要,拿一百文来。」 原主以为自己喊了个天价。别说两棵,就是二十斤茉草也卖不到一百文。而且,这明明是茉草,老头非要说是黑根草。 原主喊天价蒙老头也是无法了,今年秋天古望辰要参加乡试,需要很多钱,她想尽一切办法在为他筹钱。 老头的眼睛眉毛皱成了一堆,肉痛地说道,「傻丫头,一百文卖这两株黑根草,你可是吃了天大的亏,连老头子我都替你亏得慌。一棵都值老钱了……」 原主心道,还说我傻,你才傻呢,哪里有帮着卖家抬价的买家。又坐地起价道,「那就拿两百文来,少了两百文不卖。」 见真的能凭这两棵茉草多卖点钱,原主喜不自禁。 那个老头捶了捶胸口,张了张嘴,还在替她亏。他揪着胡子想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木盒说道,「这盒药膏抵一棵黑根草的钱。」又补充道,「你们小娘子都喜欢漂亮,小丫头长得不错,就是皮肤糙了些黑了些。这盒膏子既能增白让皮肤细腻,又能治疤痕。省着用,二三十年也不会坏。」 在老头看来,小娘子都爱美,这种药膏她肯定会喜欢。 原主根本不相信药膏有他说的那么好。摇头道,「老丈不要哄我,若这膏子真的这么好,你的脸也不会这么糙了。这药膏我不要,你还是给大钱吧。」 老头的眉毛都皱成了一堆,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傻丫头。」便从怀里取出一个银角子给她。 原主见这么大的银角子比两百文值钱得多,说道,「我没有零钱找你。」 老头道,「真是实诚的傻丫头,不用找,都给你。」 原主高兴坏了,还怕老头反悔,赶紧把茉草塞进老头手里,把银角子拿了过来塞进怀里,就要回家。 老头忙拉住她袖子说道,「傻丫头,这药贵得紧,比那个银角子值钱太多了。可怎么办呢,我随身没有带那么多的钱。」他愁得要死,「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占过这么大的便宜,还是傻丫头的便宜,说出去都让人笑话。这么办吧,我教你几招手艺,让你以后也能凭着这几招挣口饭吃。」又吸了吸鼻子,说道,「没想到,傻丫头身上还有螺散的味道」 原主看看老头的脏衣裳和露了脚指头的破布鞋,摇头说道,「我才不学呢,你若有真本事,就不会当采药人了。我也会采药,鼻子还好使,一个月挣三百文就不得了了。」 老头气得要吐血,鼓着眼睛说道,「我不光会采药,我还会治病。」 原主还是摇头道,「治病哪里是那么好学的。我娘和弟弟都说我是傻丫头,我肯定学不会。再说了,你真会治病挣钱,怎么会这么穷,还住在山里的破房子里,天天采药,累得贼死。」 她拍拍胸口的小银角子,心里高兴不已,回村就给古大哥送去。她挣开老头的手,向谷外跑去。 第13章 原主都走了一段距离了,后面的老头又追上来说道,「傻姑娘,老夫要走了,老夫的家住得远,你我或许无缘再相见。唉,我真的不能占你这个大便宜,否则会寝食难安。这么办吧,我姓张,」他从腰间取下一块小木牌塞进许兰因手里,又道,「拿着这块牌子去京城找百草药堂的万掌柜,他的东家欠我一个人情没还,一棵黑根草的钱就由他东家代我付了。你不要钱也行,我的人情不是钱能买到的,你家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让他把这个情还了。」 原主看看木牌,上面用篆体字写了一个「周」,仔细闻,木牌还有一股特殊的药香味。她心里想着,一棵茉草能值多少钱,即使京城的药堂也不可能当冤大头给高价,还离得那么远。哪怕变了种的茉草能卖二两银子,走那么远的路再加上住宿吃饭,豆腐盘成肉价钱了。但见老头这么实诚,还是勉为其难地把木牌揣进了怀里,觉得这东西远没有那颗银锞子可爱。 张老丈又把那个小木盒塞进原主手里,说道,「这是换另一棵黑根草的药膏,拿着擦脸或是治伤,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又嘱咐道,「能挖到黑根草,还一下挖了两棵,说明你有福有大机缘。若再有幸挖到这东西,不要卖给别的药店,你不识货,他们也不识货,只会当它是茉草。卖去京城的百草药堂,万掌柜会给你一个好价钱。」 原主始终觉得这个老头没有本事又啰嗦,但为人大方,还憨厚得有些冒傻气,耐着性点点头,很给面子地把小木盒塞进怀里。 原主跟老头告别,快乐地跑去了古家。古望辰不在,她就把银角子交给了古婆子。古婆子嫌弃地收了银角子,又念了一堆穷,说省城住宿要用多少钱,吃饭要用多少钱,给大儒准备礼物要多少钱,给保人送礼要用多少钱,并一再承诺这次不管古望辰考不考得上举人都会把原主娶回家。 原主想到老丈说她有福有大机缘的话更是高兴,觉得自己肯定能当上举人娘子,古望辰就肯定能中举了。她回家就偷偷把地契找出来,去牙行卖了六亩地…… 许兰因倒是觉得那个老人那么固执地不想占原主便宜,不仅黑根草能够值些钱,也说明老人的人品非常好,他给的木牌和药膏或许有些用处。她也知道,茉草是这个世界很普通的野菜或是草药,能吃,特别是肥嫩的根部得很多人喜欢,也有去炎利尿的药性。老人的意思是那两棵茉草因为变异成了黑根草,从而有了更好的药效。 她记得书里有提到过百草药堂,女主曾经派人去那里买过药,但没说药堂的东家是谁。侯府千金能去那里买药,规模应该不小。 还有,自家的那种药粉原来叫「螺散」啊,老丈连这么稀少的药都知道,应该有些真本事。 而原主当初傻傻地只一门心思想着帮古望辰筹钱,卖了地又挨了几顿好打,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许兰因搅尽脑汁,也想不起原主把那两样东西随手放在了哪里。回家后得好好找一找,可千万别弄丢了。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更恨古望辰了。这样一个痴情单纯的女孩子,他怎么忍心那样伤害和辜负。 晌午,许兰因洗了手,吃了两根红薯,给花子吃了一根。看着吃得少干得多的狗子,十分过意不去,她豪气地说,「等姐挣了大钱,给你买好吃的。」 一直干到夕阳西下,许兰因才匆匆往家走去。 她采了一大筐苘麻、薄荷、车前草等寻常草药,摘了一小荷包野枸杞和几串野葡萄,捡了三个野鸡蛋和一小堆蘑菇、一些地耳。在一片灌木群里挖出了一株天麻,还是窝麻,结了四个。 虽然她累得不行,但有了这么多收获,喜出望外。心里想着,人的适应力是无穷的,她前世哪里干过这么重的活,如今为了活下去不止干了,还浑身的劲。 许兰因刚走上村后的那条小路,一个青年妇人就冲她说道,「哎哟,因丫头,你怎么才回来,你家出大事了。」 这个朱氏的婆家是许家族人,过去经常跟秦氏学绣花。 许兰因唬了一跳,问道,「三河嫂子,我家出什么事了?」 三河媳妇说道,「今天上午你家亭小子突然得了急病,说是快要死了,舟小子抱着去找你爷奶,你爷奶让大石借了我家的驴车送他们去县城医馆。还好送的及时,大夫扎针把亭小子扎醒了。可大夫又说了,他的底子不好,若不坚持吃药,不多吃好东西,怕是活不久。舟小子着急上火,听说流了好多鼻血,一路流回来……」 许兰因没听完她的话,就撒腿向家里跑去。 她还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面传来妇人的大骂声,「……都是那个不要脸的死丫头,吃里扒外,还没出嫁就只想着养汉子,傻了吧叽地把家败光,也不管弟弟的死活。她到现在也没回来,定是又去古家送孝敬了。哎哟,我可怜的两个孙子,有了那样不要脸又败家的姐姐,怎么活啊……」 许兰因走进院子,那个骂人的老太太是原主的祖母许老太。 老太太一见许兰因就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骂人了,拎起扫帚冲过去打人。许兰因吓得抱着脑袋跑,小院不大,跑得再快也施展不开,被老太太打了好几下,打在身上极疼。 许大石和许兰舟冷冷地看着,也没有拉架,还把狂叫着的花子拦住。 许兰因边跑边说着,「奶,快别打了,我知道错了。今天早上我还跟古婆子吵了一架,也不想当古家媳妇了。我回来晚是因为采了好些药,明天多卖钱,捡的野鸡蛋和蘑菇都拿回来给娘和弟弟补身子……」 老太太停了手,恶狠狠地问,「啥,你跟那古老娘们吵了架,还不想当她家的儿媳妇了?」 许兰因揉着被打狠了的胳膊说道,「嗯,我想明白了,古望辰母子的心是黑的,只想要我家钱,不想要我这个人,我不想嫁给他……」 话还没说完,身上又冷不丁地挨了一扫帚,痛得许兰因一跳。见许老太气得的眼睛通红,许兰因又开始转圈跑,「奶,你怎么又打我!」 第14章 许老太边追边骂道,「你个憨货,你家给古秀才花了那么些钱,供他上学读书,供他吃香吃辣。你不嫁给他,那些钱岂不是打水飘了?哎哟,气死我了,我二儿那么聪明能干的人,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傻棒槌。」 她也不打人了,丢了扫帚坐在地上开始大哭,边哭边拍着腿骂二儿子早早死了,骂秦氏软弱不顶用,骂许兰因败家,心疼许兰舟两兄弟……难过得不得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许大石过去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去凳子上,劝道,「奶快别难过了,这事由不得因妹妹。秀才娘子是她家用那么多钱买来的,她爹娘定下的,她不嫁也得嫁。」 许兰舟倒了一碗水递给老太太,也是一副这事由不得她,她不嫁也得嫁的表情。他也恨古望辰贪婪不要脸皮,但家里给他花了那么多钱,总不能鸡飞蛋打。 要跟古望辰顺利退婚,又不被他算计进去,就必须把这几个人争取过来。许兰因人看得出来,这几个虽然都不喜欢原主,但心肠委实不坏,跟他们讲清利害关系,不会忍心把亲人往火坑里推。 许兰因把背上的筐放下,四下望望没有凳子,就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她太累了。 她喘了几口粗气,才说道,「奶,大哥,大弟,之前我糊涂做了太多错事,让娘和弟弟们吃苦了,也让爷奶和大哥操碎了心,以后断不会了。」 那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许兰因,这么中听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兰因忽略掉他们的表情,又道,「现在,不是我想不想嫁给古望辰,而是古望辰根本不想娶我,他们想悔婚。」 许大石摇头不信,「那母子两个吃你家吃得那么顺,怎么可能不想娶你。」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我没有撒谎。我那天从山里回家路过古望辰爹的坟头,正好看见古婆子在烧纸,我本想过去打招呼,却听见古婆子对着坟头在说我的坏话,说我配不上她儿子,说老许家穷,还说若古望辰娶了苏家庄的苏小姐,以后就有望当大官了……」 巴拉巴拉,把那两人的险恶用心都说了出来,为了提高可信度,还说了几句谎。其实也不算说谎,只不过把他们背着她说的话,说成当着她面说的。 那几人听了先是不可思议,接着又是一通咒骂。 许老太啐道,「想退亲,成,那就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银子都还回来。」 许大石摇头道,「那古秀才多精,古婆子又死抠,怎么可能把吃进去的银子吐出来。况且,他是二叔家供出来的,若退亲,吐沫腥子都能把他们淹死。考举人进士也要名声清白,我觉得他们不太可能提出退亲。」 许老太说道,「那咱们就不退,因丫头必须嫁进古家。古望辰若敢退亲,我就去县衙告他忘恩负义。」她虽然气古望辰母子贪婪,但内心深处还是想让孙女当秀才娘子或是举人娘子,这样自家能借些光,填进古家的钱也没有白花。 许兰因说道,「奶,那天以后我就开始仔细回想这些年古家如何理直气壮用我家的钱,想古婆子近一两年许多我看不懂的做法。她背着人向我哭穷要钱,可一当着外人就说我的各种不好,他们母子一面用着我家的钱,还一面在坏我的名声为退婚做准备。特别是今年,他们经常教唆我去做不妥当的事,比如去苏家庄大闹,去骂王三妮勾引男人。还有今天早上,古婆子居然让我去偷许里正家的鸭梨给她吃。她就是在给我设套呢,想让我成小偷。我的名声坏了,他们既能退亲,又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自从我爹去世后,古望辰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古望辰精明,他不会提退亲,但会暗示他的族亲代提。奶去县衙告状,人家把我做的错事一件件说出来,任何人都会觉得我这样的人不配嫁给一个举人。」 那几人气得又是一阵咒骂。许兰因成了小偷,不仅她的名声尽毁,连这个家的名声都完了,古家即使退亲也没有任何错。 许大石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许兰惠,说道,「若像因妹妹说的这样,那个古秀才真是太坏了。这样的人,即使不得以把因妹妹娶回家,也不会好好待她,弄不好还会把她揉搓死,再另娶他用得上的姑娘。」 许兰因点点头。暗道,古望辰可不愿意把她娶回家中揉搓死,那样以后的老婆就是继室了,有奴势的人家不会让自家闺女给一个穷进士当继室。他的目的是,在成亲前彻底坏了她的名声再退亲,或者直接让她死。 许兰舟气得吐了一口吐沫,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那古家得了我家的银子,还不给我大姐一条活路吧?」 一着急,吐吐沫用了力,把鼻血又挣了出来。 众人吓坏了,许兰因拿出湿布条给他塞上。见他仰着头,她很想说向前低头才是正确方法,但此时也不能说,说也没人听。 好在鼻血流得不厉害,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秦氏扶着墙走了出来。她不敢出门,就站在堂屋门口,见许兰舟好了,才放下心。又说道,「那古望辰不妥,比我之前想像的还坏,因儿不能嫁,嫁进去了活不出来。」 声音颤巍巍的,人也站不稳。她在床上听了他们的对话,气得浑身发抖。 许兰因赶紧起身把秦氏扶去椅子上坐下,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进了堂屋,又把门关上。 许老太气得指着秦氏骂道,「败家娘们,知道古望辰不妥,还把因丫头许给他,花了那么多钱供他读书。这死丫头更绝,连地都卖了。这下可好,鸡飞蛋打,啥都没捞到。」 许兰因忙替秦氏开解道,「开始我娘也不知道那古望辰的德性不好,也是后来慢慢发现的。」 她有些感动。原主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们还是在为她着想。又道,「你们别担心,早知道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咱们也能想法子应对。」 许老太道,「能有什么法子?古秀才还只是一个秀才,村里人就把他捧上了天。特别是那个许里正,都不知道该怎么巴结好了。若是他当了举人老爷,别说地主、里正、村人要巴着他,就是县太爷都要给面子。」又打了许兰因两巴掌,骂道,「死妮子,那六亩地是你家的命根子,却给了那一对狼心狗肺的母子,这下人财两空了。」 第15章 亲事没了就没了,可那六亩地却添进了狗肚子,老太太越想越亏,气得使劲捶着胸口。 许兰因不得不承认老太太说的是实情。在乡下,别说举人老爷,就是一个秀才,都被几乎所有乡人尊敬和爱戴。自家是没有任何倚仗的小农民,肯定弄不过一只腿迈进仕途的举人了。 原主的记忆中,为了给古望辰留颜面,之前许家具体给了古望辰多少钱从来没明确对外人说起过,连许老太夫妇和大房都没提过,只有卖地的钱闹了出来。所以,尽管小枣村的人都知道许家供古望辰读书,许兰因吃里扒外,却不知道许家到底给古望辰花了多少钱。 许兰因就说了从他们定亲起,家里对古望辰有哪些支助,秦氏和许兰舟作补充。 一笔笔帐粗略算出来,许家这么多年共为古望辰花了九十几两银子,这在乡下可是天大的数目。别说许老太心疼得老脸皱成了包子,连许兰因和秦氏、许兰舟都心口痛得厉害。 许兰因很替原主不好意思。说道,「最好能想办法让古家跟我们私下解决,我主动提出退亲,他们还我们银子,各取所需。若他又不想还银子,又想把我名声搞臭退亲,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奶和大哥回去跟大伯他们说说,先把古家母子用了我家多少钱透出去,再把他们想败坏我名声退亲的事也透出去。虽然我们明面弄不过古望辰,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拚着名声不好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许老太皱眉道,「傻了吧叽的,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许兰因固执地说,「嫁不出去还能活下去,总好过被古家弄死,还让那起子恶人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强。」 秦氏也觉得宁可女儿嫁不出去,也不能让她嫁给古望辰。说道,「钱是身外之物,不要想着要钱,只要退了亲就好。」 老太太一瞪眼,骂道,「败家娘们,那老些银子,凭什么便宜古家。若有法子,一定要回来。」 许兰因也不愿意便宜古望辰,想要银子,哪怕之前的要不回来,但今年春天卖地的四十几两银子必须得想法子要回来,这是他赖不掉的。 几人商量完,许兰因留许老太和许大石在家吃饭,「我今天捡了些蘑菇和几个野鸡蛋,」本想说做个韭菜炒蛋,又想着家里没油,改口道,「给奶和大哥、娘、大弟、小弟一人煮个荷包蛋,再煮一锅蘑菇汤面。」 许老太心疼地看看许兰舟,说道,「精穷的一个家,也不学着过日子,那几个蛋留着给给我两个孙子补身子。大石回家拿五个蛋、一瓢精白面来,我好些日子没在这个家吃顿饭了。哦,再捉一只下蛋鸡,给两个小子留着下蛋吃。可怜见儿的,瘦得跟纸片一样薄,还流了那么多血。」 说完,又瞪了许兰因一眼。 许大石「诶」了一声,快步向外跑去。 许兰因把秦氏扶回卧房躺下,又去东厢看望许兰亭。他还躺在炕上,烧得小脸通红,连呼出的气都烫手。 小正太望着她说道,「大姐不嫁古望辰,不吃里扒外就好。莫伤心,我死了就能看见爹爹了,我想他。」声音小小的,有气无力。 许兰因的鼻子酸涩起来,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道,「大姐不会再吃里扒外了,会节省着过日子。你好好养病,等姐挣多多的钱,给你买好药好吃的,买新衣裳穿,大些了还要读书。」把桌上半温的水端来,哄着她喝了半碗。 许兰亭被感动了,瘪着嘴说,「大姐,之前我在心里骂过你好多话,你还对我这么好。等我见了爹爹,会跟他说,大姐长心眼了,再不败家了。」 声音在喉咙里打转,许兰因还是听清楚了。 她又说道,「小弟信我,你不会死的。等着,姐给你煮面条荷包蛋。」 许老太进东厢看许兰亭,许兰舟进厨房烧火,许兰因去地里拔了一块姜和几根小葱,蘑菇洗净切片,许大石就回来了。他不仅带来了许老太让拿的东西,还有小半碗猪油,「你们大嫂给的,说肠子里没油难受。」 他没好意思说,他媳妇李氏正舀油的时候,被他娘顾氏看见了。顾氏见拿了这么多东西很不高兴,「你奶去二房吃饭,不仅要自带口粮,还要带够他们吃几顿的。」 院子里的李明庆听见了,过来小声训斥道,「你就少说两句吧,被爹听见了又得挨骂。」 许兰因道了谢。有猪油了,面条会更香。 她舀了一小勺猪油下锅,「刺啦」一声,猪油的香味立即溢满厨房。放下姜片葱段炒香,再放入蘑菇炒几下,倒入小半锅开水。 做了几个人吃的面条,卧了五个荷包蛋。除了许兰因,所有的人都能分一个,这就是老太太让拿五个蛋的意思。许兰因猜出她的想法,也不会嘴馋为自己煮一个。 把几大碗面条端上桌。 老太太嘀咕了一声,「没想到傻丫头还有这个手艺,没有肉的面闻起来愣是比有肉的面还香。」 老太太把自己的鸡蛋让给许兰舟吃,许大石也把蛋让给许兰舟,推让了半天。老太太骂人了,说流了那么多鼻血要多吃蛋,许兰舟才接了。平时吃得孬做得多,一个人一顿吃三个蛋也受得了。 他们这样,秦氏也不敢吃蛋了,要把蛋夹给老太太吃。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骂道,「老娘不缺一个蛋。」 秦氏红了脸,不知该怎么办。 许大石笑道,「二婶,奶是心疼你,让你补身子。」 秦氏只得硬着头皮吃了那个鸡蛋。 许兰因去东厢喂许兰亭吃面。荷包蛋和蘑菇面条的香味让她包了一嘴的口水,肚子也更饿了,却不能说想吃。这个家搞成这样,所有人都怪原主。穿到这个身体里,她就得替原主受过。 许兰亭也听到了上房堂屋里的话,说道,「大姐也吃,我吃不了这么多。」怕被人听到,声音特别小。 第16章 许兰因摇摇头,违心说道,「姐不饿。」 许兰亭胃口小,又生了病,只吃了半个鸡蛋,几口面条,许兰因把剩下的蛋和面拿去堂屋。 许老太把碗抢过去放在许大石的面前,说道,「大石把这些东西吃了。」 许大石红了脸,笑道,「舟小子今儿流了那么多血,多吃些。」 许兰舟忙道,「大哥辛苦,你多吃些。」 许老太一锤定音,「大石吃,亭小子生病了,你壮实扛得过。舟小子小不能过了病气,他若倒下了,一家人靠谁,总不能靠那个傻丫头吧?」又道,「这两天舟小子不要下地,好好在家歇着,地里那点活计让大石帮你做。」 饭后送走许老太祖孙,许兰因和许兰舟收碗进厨房。许兰舟有些扭捏,掀开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煮好的野鸡蛋递给许兰因,红着脸吼道,「我不想给你这个傻棒槌,是娘让我偷偷煮的。」说完,就暴走出了厨房。 许兰因看看鸡蛋,真的没有胃口吃。 她把碗洗了,进东厢对许兰舟说道,「小弟还是抱去跟我睡吧。夜里要给他喂水擦汗,我怕你醒不来。」 许兰舟想想也是,初秋的夜已经有了凉意,自己睡得沉,万一小弟出汗没有及时擦干会加重病情。便没有再争,由着许兰因把小弟抱去了西屋。 许兰亭特别瘦,抱在怀里飘轻。 许兰因用热水给他擦了身子,又喂了一碗汤药。今天的小正太不像昨天跟她那么生分,贴在她身旁,像贴了个烤炉。 星光透进小窗,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许兰因瞪着眼睛看黑黢黢的房顶。她来到这个家才几天,家里的人看似对她冷淡,但实际上心肠并不坏。特别是挨着这个烫烫的小身体,让她的心异常柔软。 她前世活到三十三岁,早该结婚当母亲了。可她听不进去爸妈对她的忠告,每次相亲都忍不住「偷听」对方的心声,偏运气不好,接触那么多男人个个奇葩。第一、二次相约,就有想摸她胸的,有把她想像成范明星的,还有把她跟上几个女朋友比高低的,嫌她不够瘦的,嫌她鼻头肉多的,臆想跟她用什么姿势接吻的,甚至有一个奇葩臆想她裸奔的……总之,想法一个比一个稀奇古怪,令她无法忍受。 正如爸妈担心的,「听心术」害了她,她没有结婚,极少朋友,最后英年早逝。 以后,除非必要,还是少「听」。 如今来了这个家,原主做了那么多错事,家人还是不愿意把她推进火坑。 为了自己和这个家的日子更好过,得赶紧跟古望辰掰扯开,最好不要用那种鱼死网破的法子。虽然她恨极那对母子,又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们,但掂量自己现在的实力,硬来吃的亏更大…… 许兰因突然想到那个小木牌和小木盒,见小正太睡着了,就爬起来借着星光满屋子找,妆匣里,炕柜里,褥子下,找遍了小屋也没找到,只得回炕上睡下。 她一夜没睡踏实,起来给许兰亭擦了一次汗,喂了三次水,用尿壶接了两泡尿。 第二天,小正太的热比昨天降了一些,让秦氏和许兰舟长松了一口气。 早饭后,许兰因把草药压实成,用绳子捆好,装了满满一筐一篮子,才把自己和原主攒的草药都装下。又趁两兄弟不注意,偷偷把装嫁妆的小包裹塞进筐的底下。 许兰舟提醒道,「这次有天麻和蛇皮,钱能多卖些,我心里有数,不许再被古婆子把钱骗走。卖了钱,买点猪肝和板油,再买些红枣,大夫说娘和小弟都要多吃枣子。」 过去,他若无事总会找借口跟去,但今天他人不舒服,傻大姐似乎真的看透了古望辰母子的嘴脸,就姑且相信她一次吧。 许兰舟把两根煮红薯和昨晚她没吃的鸡蛋交给许兰因,这是她的晌饭。许兰因接过,又趁人不注意拿出来了。 她想在县城吃顿饭。不是她嘴馋,是想看看这个时代的口味怎么样,自己能不能卖菜谱赚钱。穿越种田文里,女主第一桶金大多都是卖菜谱。虽然老套,见效快就成。 她前世不是厨师,但因为喜欢跟母亲学做菜做点心,还是有几个拿手菜。 南平县城在东南边,距小枣村八、九里路,杏花村过去往东走不远就到了县城的西城门。而三石镇在小枣村东边五里处,平时家里买东西都喜欢去镇上买,近,又便宜一些。但卖东西都喜欢去县城,能卖个好价钱。 许兰因刚走到村边,就看到古婆子站在自家门口向她这边张望着,脸上有抑不住的喜色。许兰因装作没看到,往村前走去。 许兰因知道,不出意外,自己回来的时候古婆子肯定会厚着脸皮来要钱要物。哪怕自己昨天跟她吵了架,她也会认为自己会后悔。或许还认为,自己今天急吼吼去县城卖草药,就是为了赶紧挣钱把她的心哄过来。 真是个老奇葩,太欺负老实人了。 许兰因暗哼一声,你就美美地等着吧。 出村往南走半里多路就到了白沙河,河上有座桥。过了桥左边是杏花村,女主苏晴家的庄子就在那边。杏花村及相邻的几个村大半田地都是苏家的,足有两千亩。 杏花村,顾名思义,就是杏花多,一到春天杏花齐齐开放,这一片美丽得如同云霞坠入人间。 许兰因前世看书的时候就在想,为了应景,连女主住过的庄子都要写得比别处美。此时虽是夏末,看不到花和果实,但看到那么多杏树,也能想像出春天这里有多美。看来,作者也不是完全瞎写嘛。 书里,苏女主是长户侯的庶女,被嫡母嫡姐整到远离京城的苏家庄「养病」,她是来庄子前三个月重生的。 前生她被嫡母从庄子接回京城后就许配给一个什么公爷的长孙,几个月后就急吼吼嫁了过去。作者对那一家描写的不多,只记得那家已经没落了,没一个有出息的人,那个长孙叫温卓丰。 第17章 温卓丰是个残废,性情乖张怪异,本不愿意娶由祖母和婶子定下的女主,又有他弟弟因爱慕女主在香山跳崖殉情的传言,更是恨毒了她。五年后苏晴郁闷至死都是个处子,她一直不明白,丈夫的弟弟自己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殉情。 苏晴重生后,知道会去一趟苏家庄,也知道去了那里或许会有改变命运的契机,为此做足了准备。 苏晴一到苏家庄,她生母梅姨娘的娘家人便偷偷送来三千两银子,以及苏晴让他们想尽办法买到的一种叫紫香兰的名贵药材。 梅姨娘出生商甲,是苏侯爷的贵妾,死前极得苏侯爷的宠爱,给苏晴留足了钱财铺子。管钱财铺子的人都是梅家派的奴才,苏大夫人想疯了也得不到。 苏家庄的庄头是贺管事,乡人称他为贺老爷,面子比附近的地主还大,听说连衙门里的人都对他礼遇有加。 贺管事刻薄爱财,又有苏大夫人的授意,前生把苏晴整得够呛,名声也彻底搞臭了,回去不得不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 这次苏晴一进庄子就送了贺管事八百两银子,一下就把他的狗眼打瞎了,苏晴无论做什么他都看不到。贺管事也是前生害她的罪人之一,两年后苏晴派人整死了这个人。 苏晴还知道老神医为了找一种极稀有药材,熙平十六年和十七年的一段时间会住在燕麦山。她来庄子的这个时间段老神医正好在那里,便经常溜出去碰运气。别说,还真的跟老神医来了个偶遇,奉上那株老神医急需的紫香兰,以此换取了珍贵的如玉生肌膏。 她在回京后使用各种办法讨好苏老太君和苏侯爷,但一个月后苏大夫人还是找借口同温家二夫人把她和温卓丰的亲事定下了。半个月后,也就是冬月初,老平王妃不慎摔了一跤,左脸正好摔在炭盆上,留下一块烫伤。苏晴献上如玉生肌膏,快速治好了老平王妃左脸上的烫伤,不仅让老王妃少遭罪,还不留疤痕。老平王妃听说了她的遭遇,帮助她退了同温家的亲事。之后她设计揭开了嫡母陷害梅姨娘和她的事,挤掉嫡姐,最后成了平郡王妃。她知道三皇子会扳倒太子上位,帮助平郡王站在了三皇子一方,得到平郡王爷的疼爱和敬重…… 同时,苏晴还知道许家村会出一名年轻俊俏的进士古望辰。前世除亲姨娘外,唯一给过她一次温暖的就是这个人,温暖得她记了两辈子。今生她又找机会跟古望辰来了次偶遇,并吸引了他的注意。古望辰立马惊为天人,从此一颗痴心都放在了苏晴身上。苏晴听说他的未婚妻粗鄙蠢笨还是小偷,更是十分同情他。 后来许兰因几次去苏家庄门口哭求苏晴放过古望辰,弄得乡人看足了笑话。之所以贺管事由着许兰因闹,是因为这件事是苏大夫人和苏晴都愿意看到的。苏大夫人希望把苏晴的名声搞臭好拿捏她的婚事,苏晴希望这件事传去京城,能让老夫人和苏侯爷注意到古望辰。若她没有机会给老平王妃献药膏,嫁给古望辰总比嫁给那个变态的残废强…… 许兰因远远地望了那个大院子一眼,里面住着一位美丽高贵又聪慧过人的重生女主,被霸道男主平郡王爷爱,被痴情男配古望辰想,还有无名小男配为她殉情,她九月中旬就会回京,开挂她做为重生女主的人生。自己这个又蠢又笨的乡下炮灰女配不要跟她再有任何交集,这一辈子不能再被炮灰。 按理说,原主应该在古望辰回来后才掉进河里淹死,不知为何先从树上掉下摔死了。或许是因为自己前世意外死了,来抢占了这具身体吧。带有听心术的人,可比炮灰女配命硬多了。 许兰因想着心事走得很快,三刻多钟就到了县城,寻着记忆去了一家叫千金堂的医馆。 负责收药的钱掌柜笑道,「许小娘子来了,这次采的药多。」 许兰因笑道,「是呢,不仅药采得多,还采了窝天麻,一截蛇皮。」 钱掌柜让人过了秤,天麻和蛇皮值些钱,给了她三百七十六文大钱。还笑道,「天麻我是按上品算的,回家多给亭小子买些肉和猪肝吃,他太瘦弱了,要用心养。」 许兰因的娘秦氏和许兰亭都是在这个医馆看病,比较熟,钱掌柜又有一颗善心。 许兰因笑着道了谢。 南平县是大县,又是南边和西南进京的必经之路,离京城也不远,很是富庶繁华。许兰因先走马观花逛了大半个县城,这里几乎什么都有卖,地摊上的手工艺品有些比前世工艺还要精湛。她不得不再次感叹,古代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她先去了当铺,把红绸和红盖头当了,死当。红绸当了二百八十文,红盖头只当了二十文。朝奉说,若是红罗没绣花还能当四十文,绣的花难看得要死,只值这个价。 许兰因不太清楚这种布料的价格,又听不到朝奉的心声,给多少都得认。 之后又去了南平银楼,小二看出她不可能买饰品,也没有搭理她。许兰因无所谓,直接去了掌柜面前,把那一对银镯、一根银钗、一对银丁香拿出来放在褐色的木柜台上,笑道,「掌柜,我家里遇到些急事,想把这几样首饰卖了。」又补充道,「这些首饰我从来没戴过,之前是留着当嫁妆的。」 那个掌柜五十多岁,他逐样饰品拿起来对着光线仔细瞧了瞧,又用秤称了称,才说道,「小娘子,你虽然没戴过,但镯子轻,簪子细,也有些年份了,还发黑。我看你家日子也不好过,就给你个公道价,四两八钱银子。」 掌柜嘴里那么说着,心里却想着,「这银饰是江南吴城麒麟银楼打制,原价应该在十五两以上。虽说图案有些过时,但做工精巧,样式精美,重新清洗一遍后,至少能卖十三两银子。也不知这个村姑从哪里弄来……」 许兰因知道商家要赚钱压价,可这个掌柜压那么多就属于奸商了。她摇头道,「掌柜给的价太低了。这套首饰是我爹几年前在吴城麒麟银楼买的,做工精巧,样式精美,花了十六两银子。若是掌柜给十二两银子,我就卖。不成,我去别的银楼。」 第18章 掌柜没想到这个村姑跟他懂得一样多,呵呵笑道,「小娘子,你也得让我们赚些钱啊,十两不成……」 一番讲价,九两五钱银子成交,许兰因知道被宰也没有办法,说久了怕把小偷无赖招过来。 许兰因把银子揣进怀里,又去县城最大的酒楼和点心铺、绣坊看了看。里面的小二都没搭理她,一看她的穿戴和行头就不像能在那里吃得起饭或是买得起东西的,她还是厚着脸皮认真看了一圈。 特别是绣坊里的小二,最不待见她。也有穷人家的小娘子来这里卖绣品,人家穿得再破旧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看着就舒坦。哪像这个小娘子,一张破布包了大半个头,八成是头发太脏不敢示人,真是倒胃口。这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还真是。 许兰因是没听到那个小二的心声,否则一定会给他比个大拇指。现代那个提醒女人善待自己的观点居然被一个古代小二参透了,真是不简单呢。 绣坊里看得她眼花缭乱,那些绣品比画的还精美。许兰因前世只会缝扣子,这一世的原主手也不巧,只得等秦氏病好了,她画些这个时代没有的花样让秦氏绣。她前世虽然没能如愿学美术专业,但从四岁起就开始学画画,工作后又喜欢摄影,脑海里有许多精美画面。当画家不可能,但画些不一样的花样还成。 酒楼里,许兰因看了桌上的菜品,又看了墙上挂的菜谱。菜名很雅致,许多菜都不知道是什么。 点心琳琅满目,品种繁多,都是前世的传统点心,多为这个酥那个饼,糕是用各种花卉或植物做的,如桂花糕、玫瑰糕、茯苓糕、红豆糕等,居然还有槽子糕。槽子糕有些像前世的蛋糕,做法不同,蛋糕要更加轻软细腻。 许兰因卖菜谱没有多少信心,西式点心方子或许有几个可以卖。回家想想,看做个什么点心。不过,做点心就要买食材,又涉及到钱的问题,秦氏和许兰舟肯定不愿意让她再「败家」。 一圈转下来已经未时初,许兰因饥肠辘辘,在摊子上花十文钱买了碗苕子面。不知是原主太久没有吃肉,还是摆摊的大娘手艺真的好,香得她像登了仙。更让她觉得,就自己的手艺,连摆摊子的都比不上,更不敢跟大酒楼的人比了。 许兰因正吃着面,一个三十岁左右挎着竹篮的大婶来到另一张桌前坐下,笑道,「何大娘,给我下一大碗苕子面,再加一个荷包蛋。哎哟,饿死人了。」 何大娘麻利地打蛋,下面,还侧过头跟那个妇人说笑着,「大妹子,你可是县太爷府上的红人儿,什么事把你累成这样,你该让那些小子丫头们去跑腿啊。」 那妇人看看周围,除了何大娘,只有她和一个乡下丫头在这里,便笑道,「不瞒何大娘,我是出来给我家姑娘买东西。我家姑娘不是前阵子摔着了吗,大夫说要静养三个月。我家姑娘才刚十一岁,哪里静养得下来。针线做一阵就嫌烦,夫人便让我出来买些小娘子喜欢玩的物什。我把整个县城都转完了,还是那几样。」 那个管事娘子又在篮子里翻腾着,说一样拿出一样,「小荷包,玩偶,九连环,鲁班锁,七巧板,陆搏棋。围棋家里有好几付,今儿没买,下那种棋小娘子也没耐心……」 许兰因对古代玩具比较感兴趣,也转过头看了起来。做得都很精致漂亮,陆搏棋有些像前世的军棋,但要简单得多。 她吃完面,交了面钱就起身走了。 杏花村也有卖肉的,比县城还要便宜些。但她不愿意去杏花村,就在县城肉摊买了半斤猪肝,两斤板油。 又去粮铺买了三斤白面,另外买了两斤红枣,一小包冬瓜糖,两块豆腐干,一小罐灯油,才匆匆往回走。本来想多买点调料,但想到原主败家惹了众怒,还是没敢下手,现在她是多做多错。那些卖嫁妆的钱,她想都交给秦氏。至少得把原主败的四十五两银子还回去,让秦氏和许兰舟松口气,她在那个家也才能有话语权。 回到小枣村已经日近黄昏,许多孩子在村里玩闹着,有几个妇人在说着闲话,还有从地里往家走的农人。 许兰因可以走村前的小路回家,但她就是穿到了村里走那条要经过古家的路,又把放在筐里的猪肝和板油拎在手里。乡下人家买这么多东西,很是显眼。 古婆子站在门口望眼欲穿。那天许兰因虽然骂了她,但她觉得一定是许老太婆挑拨的。就那个傻丫头,天天都想当举人娘子,想通了还是会变着法地巴结自己。今天去卖草药,八成就是为了赶紧卖钱哄自己开心。 终于盼到了许兰因,又看她手里拎着系猪肝和板油的草绳向这里走来,古婆子脸上笑开了花。她走这条路,肯定是来自家送肉的。 古婆子迎上前伸过手要接猪肝和板油,笑道,「因丫头,大娘把酸莓汤都给你凉好了,快去家里喝。哎哟,大娘已经好些天没吃肉了,你真是个孝顺孩子,一卖了药就会给大娘买点肉解馋。」又小声说道,「明天再去许里正家给大娘弄几个梨吃,就更好了。」 她说弄而没说买。暗道,偷偷买了这些肉,手里肯定没有余钱了。最好去偷,那样我儿和你不离也得离。 远处几个闲聊的妇人向这边看过来。一个妇人还小声嘀咕道,「真是败家的死丫头,好不容易卖点子药钱,又去买肉孝敬婆婆。唉,那两个小的可怜了。」 另一个妇人说道,「没进古家门,是不是婆媳还两说……」 看到古婆子伸得老长的手,许兰因恨不得拿刀剁下来。 许兰因后退两步躲开古婆子的手,大声说道,「古大娘,这猪肝和板油是给我娘和小弟补身子的。他们都病了,瘦成了一把骨头,大夫说要多吃猪肝,多补一补。还有啊,你想吃许里正家的梨,干嘛不自己去买,非得让我去弄。」 「弄」字说得特别重。 古婆子气得想破口大骂,这死丫头咋这么讨嫌。但想到儿子走之前的嘱咐,再看看四周许多人都在看热闹,忍下了骂人的冲动,小声问道,「你拿肉来我家门口,不是给我送肉是什么?」 第19章 许兰因道,「我不是专程来你家门口,是回家从这里路过。」又道,「古大娘,自从我听了你的话把家里的六亩地卖了,银子给了你们,我们全家就没有吃过一顿饱饭,小弟天天喊饿,大弟还辍了学。原来我每次采药卖了钱,都给你和古秀才买肉,我们全家却吃不到一点油腥子。这些天,我每天夜里做梦都会梦到我爹看着我流泪,他是在怨我呢。古大娘,等古秀才考上举人就有钱了,你能不能把那些银子还给我们?没有地,我们活不下去的。古大娘,求你了。」 古婆子不爱听了,边往家走边说道,「胡说什么呢,谁拿你家卖地的银子了。我儿是堂堂的秀才,才不稀罕那点钱。你个坏良心的死丫头,不知把那些银子给了哪个后生小子,却讹上了我们家。想跟我儿退亲,也不能编这样的瞎话。」 「砰」地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许兰对因着大门喊道,「古大娘,说话得讲良心。古秀才都要当举人老爷了,我哪里敢编排他。牙人和买地的王二叔都能作证,我一拿到银子就给了他四十五两。我家供了古秀才八年,我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让那些钱打水漂,跟古秀才退亲去找别人,不划算的。」 古婆子在院子里喊着,「那是我儿怕你弄丢,帮你保管着的,回家就都还给你了。走,走,我们没拿你家银子,不许败坏我儿名声。」 许兰因抬手擦了擦没有眼泪的眼睛,哽咽道,「我知道,古秀才已经看不上我了,不想娶我,还不想退银子,就这样埋汰我,太欺负人了。」 说完,就凄凄艾艾往家走去。 那些看热闹的人都不愿意得罪古家,原主的性子也不讨喜,没有人出来帮着说句公道话。但把那些话说出来,也算暂时达到目的了。 精明的古望辰不在,古婆子贪婪不想认帐,许兰因就是要把古家母子的目的传得尽人皆知,把舆论造开。 远处传来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轻笑声,有个人说,「真是傻丫头,还特实诚。她爹娘是多聪明的人哪,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子。」 一个人又道,「晌午时,我听我婆婆说,古家不想娶那傻丫头了,还不想认帐。我公爹还说我婆婆乱说,说那古秀才是许家二房供出来的,又要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怎么可能不娶许家丫头。现在听古大嫂的话,真的不想认帐呢。」 又一个人道,「古婆子的眼睛长在额顶上,儿子供出来了,便瞧不上那个傻丫头了。但古秀才是个记情的,断不会听他娘的话。」 …… 那几个玩闹的孩子里有小豆丁许愿,他赶紧跑回去告诉许老太说许兰因跟古婆子吵起来了。等许老太找来,许兰因已经走了,她又跟那些人念叨起了二儿子家花了多少钱供古望辰读书,如今古家却不想认帐,又咬牙切齿骂着许兰因傻。 许兰因回到家,许兰舟看到她拿回这么多东西,先还有些心疼。但想到没被古婆子骗走,傻大姐总算有了进步,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去了秦氏屋里,许兰因把剩下的二百多文钱拿出来,说了药卖了多少钱,用了多少钱。 当她说花十文钱吃了一碗苕子面时,许兰舟心疼地抽了一下嘴角,小声嘀咕道,「败家子。」 秦氏温婉地笑道,「你姐累了那么多天,吃碗面该当的。」 许兰因笑道,「还是娘疼我。」 她又从怀里取出九两银锭子,两个银角子,几百文大钱摆在桌上。 秦氏吃惊道,「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许兰因说道,「我把我爹当初给我置的嫁妆都拿去县城卖了和当了。娘,我会把我败了的钱都还上。」 秦氏气得脸色潮红,身子晃了晃,喝道,「那是你爹给你置的嫁妆,你怎么又败家……」 许兰因道,「我不是败家。亲事都不成了,还要嫁妆作甚。」 秦氏又道,「可你以后总要嫁人。」 许兰因道,「以后的事以后说,家里现在最需要的是渡过难关的银子。娘和小弟的药钱不能少,还必须吃好些。大弟不能再去干伐木那种重活,他还是个孩子,身体受不住。」又拉着秦氏的胳膊说,「娘,你们是这个世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能让你们有事,过去都是我眼瞎心盲……」 秦氏很是欣慰,拍着许兰因的手说,「好孩子,你真的懂事了……」 许兰因又劝道,「娘,你的病主要是心病。爹不在了还有我和弟弟,小弟还那么小。我保证不再败家了,你万事要想开些。你若再不在了,我们这个家就倒了,两个弟弟咋办?」 这话让秦氏落了泪,连许兰舟的眼圈都红了。 娘三个说了一阵体己话后,许兰因又把刚才跟古婆子吵架的事说了。 真的听到古婆子这么明明白白不认帐,秦氏和许兰舟还是气愤不已。 许兰因笑道,「她不认帐是好事,村里人都知根知底,他们的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 许兰舟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还是讥讽了一句,「还知道‘昭然若揭’,真的不傻了。」 许兰因反唇相讥,「娘从小就教我读书背诗,我当然知道了。你以为只你有学问啊?」 他们姐弟两个好久没有相互打趣了。秦氏呵呵笑出了声,说道,「舟儿也别看不起你姐姐,小时候她可聪明的紧……」自从大了以后,就变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秦氏没好说出来。 许兰因出去洗了手,又拿着冬瓜糖去了西屋。 许兰亭还躺在她的炕上,眼巴巴地望着许兰因,精神状态比早上又好些了。许兰因摸了摸他的前额,还是有些发热。笑着给他嘴里塞了一条长长的冬瓜糖,「甜吗?」 许兰亭腮帮子鼓得老高,含糊不清说道,「甜,好吃。」 许兰因把那小包冬瓜糖放在他的枕边,笑道,「喝了苦药汤就吃块糖,便不会觉得苦了。」又道,「大姐还买了好吃的,晚上给你做。」 第20章 许兰因歇息了一会儿,天也渐渐暗下来。就去地里扯了几根葱,一把韭菜。 许兰舟烧火,偶尔再打打下手,许兰因先把猪肝切成片,用清水泡上。再把板油切块,在锅里熬。 墙上支出来的木板上放着小油灯,灯光一跳一跳照亮了厨房及两个忙碌的身影。猪油的香气出来了,油烟四处飘着,感觉昏黄的灯光都是油腻腻的。 许兰因第一次觉得,原来屋里弥漫着油烟也是一种富裕的体现。前世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厨房安了强力抽油烟机,还是厌烦死了无孔不入的油烟。 猪油盛进大碗里,又烙了几个白面和玉米面加在一起的杂面软饼,炒了个油渣韭菜豆腐干。 见许兰因把油渣放进豆腐干里,许兰舟心疼得眉毛都皱紧了,「真是败家,有这么多好吃的,何苦还把油渣浪费了。」 许兰因说道,「我想让你给爷奶他们送半碗豆腐干过去。他们帮了家里许多忙,咱们也得敬敬孝,礼轻人意重嘛。」 他怎么没想到。许兰舟翻着眼皮看了眼许兰因,这傻丫头真的变聪明了。 最后烧猪肝汤,除了盐和葱姜,家里没有其它调料,但许兰因的手艺好,又是绿色食品,照样香气扑鼻。 烧好后她又夹了些猪肝在那碗豆腐干里,让许兰舟给许家大房送去。 把饭菜端去桌上,又把秦氏扶出来,把许兰亭抱出来,许兰舟就回来了。他笑眯眯的,许老头夸奖他们有孝心,说吃点子猪肝还想着老人。 四人围着桌吃饭,猪肝汤、油渣豆干、软饼,汤面上还飘着一层亮汪汪的油腥子,这是这个家卖了六亩地后最好的一顿饭。 几片猪肝几人又谦让了半天。 几片猪肝在前世算不了什么,但在赤穷的家就是金贵东西,要添进在最该添的肚里。 许兰因跟秦氏商量道,「娘,我会做一样稀罕点心,要用白面,白糖,鸡蛋,牛奶或羊奶……」 她的话音刚落,许兰舟就鼓着眼睛说道,「你做梦呢,做那么金贵的点心是不是又想给古望辰吃?我说你这几天咋这么反常,原来是想要钱给古望辰做好吃食啊。」 许兰因也不高兴了,说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我是想出了一道点心,想做好了去县城卖方子,说不定也能挣点银子,让家里渡过难关。」 许兰舟不服气地道,「你会做什么点心?顶多会做个窝头和杂面馒头,烙几个饼……」 秦氏也皱眉说道,「舟儿,你是男孩子,又是咱们家的长子,说话做事要稳重。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听人家把话讲完。」又对许兰因说道,「娘也不认同你做点心去卖。你只是想过,而没有亲手做过,不知道会不会好吃。现在家里困难,哪里有闲钱让你去试做。」 许兰因只得低头不说话了,她总不能说我做过吧? 家里买了灯油也舍不得多用,洗漱完后,一家人又早早上了床。 翌日,许兰舟继续在家歇息,许兰因去了村后的山里采药,药没采到多少,捡了不少柴和野菜。 吃了晌饭,等那几人晌歇,许兰因开始找张爷爷送原主的小木牌和小木盒。翻遍了堂屋、厨房、柴房、仓库,包括后院的茅房和鸡圈,也没找到,让她极是失望。想着原主真是个败家子,八成那两样东西被她随手丢了。还好那只是小木牌和小木盒,若是玉牌,早屁颠颠地送给古望辰了。若那样,岂不是又白白便宜了那个渣男。 而秦氏和许兰舟的屋里她不敢去找,怕他们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找契书什么的。 这些日子,他们家的伙食很不错,每天许兰舟都会去杏花村割二两肉或一条猪肝回来给秦氏和许兰亭剁丸子吃或是煮汤喝。许老太送的那只母鸡也很争气,几乎每天一个蛋,早上蒸了他们母子一人一半。 许兰舟每次买肉回来都会说,那古婆子也是吃嘴吃惯了,只要看到他拎着肉回来,就会向他甩白眼,好像是用古家银子买的肉似的。 许老太听说他们家天天买肉还不信,跑来打听。秦氏便说了许兰因卖嫁妆的事。 许老太也觉得卖得对,说道,「死丫头那么做就对了。她这也是生在咱们家,若搁别人家里,哪个闺女敢偷偷卖地,就是不被打死,也会卖了换银子。」 八月初,许兰亭的风寒已经大好,重新搬去了东厢跟着许兰舟住。秦氏的病也有了些色,可以在屋里慢慢走动,还能做点力所能力的事。 期间,许兰因又去县城卖了一次药。因为没去野蜂岭,采的草药不多,只卖了六十六文钱,连给秦氏和许兰亭买药都不够。 八月初六,收家里的那两亩玉米地。只有两亩,古代产量又低,许兰舟和许兰因谢绝了大房一家要帮忙,大房的地多,更忙。姐弟两人一天半就收完了,以后许兰舟把玉米秆运回家当柴烧,再把地侍弄好,就能种冬小麦了。 许兰因估了估,两亩地收的玉米也就五百多斤,除了留种,都留着吃也吃不了多长时间,交税、买药及买各种生活必须品还得另外拿钱。 想想那六亩地,她又在心里把古望辰和他娘问候了几百遍。既然安了退亲的心思,何苦还让人家把地卖掉,绝了这个家的生计。若她不卖嫁妆,真不知道这个家靠什么撑下去。 下晌阳光正好,姐弟两个把玉米棒子晒在院子里,秦氏和许兰亭坐在旁边晒太阳。 看着金灿灿的一大片,一家人笑得一脸满足。 小正太喜道,「这么多,咱们再不会饿肚子了。」 许兰舟摇头道,「这些东西看着多,吃不到明年春收的。若是那六亩地没卖,咱们卖些玉米换大米和白面,还有钱买肉吃。」看向许兰因,「都怪你。」 这孩子都成祥林嫂了。 许兰因没还嘴,人家说的是事实,她沉默着去了后院菜地干活。 第21章 秦氏悄声说着许兰舟,「你大姐知错了,心里更难过,偏你还紧着念。」 初八开始秋试,小枣村的人第一次关心这件国家大事。茶余饭后议论着,都希望古望辰能考中,为小枣村增光。 古望辰是小枣村几百年来第一个出去参加秋试的后生,他若中了,不说小枣村,就是整个三石镇的人都会与有荣焉。 只有许老头下的两房人默默祈求老天长眼,别让那个人考中。特别是许兰因一家,不仅不希望他考中,还希望他在回家途中遇到个什么天灾人祸回不来。他们宁可花出去的银子打水漂,也不想他回来找许兰因的麻烦。 许兰因虽然知道古望辰能考中,但还是希望她的到来能引起蝴蝶效应,希望那对小翅膀把古望辰扇下来。 快到中秋了,许兰因家院子后面的几棵金桂挂满了小花,香得许兰因无事就会出去转几圈。 这个家如今的生活比前几个月好多了,但也是天天窝头,偶尔好些是杂面馒头,吃得许兰因口淡。闻到浓郁的桂花香,她又想起了原主小时候经常吃的桂花酱。 过去秦氏身体好的时候,每年秋天都会花钱二十文钱请村里的孩子帮着摘桂花,做一坛桂花酒和两罐冰糖桂花酱。自从她生病后,就再也没有做过。 许兰因跟秦氏说了自己想做冰糖桂花酱的打算,让秦氏极是开怀。 秦氏生病前是个非常精致的女人,哪怕是荆钗布裙,粗茶淡饭,生活也非常讲究,让平淡的日子多了几分乐趣。屋里永远收拾得一尘不染,子女干净整洁,豆腐也能做成肉味,还自己做香脂擦脸。特别是许庆岩回来的那一个月,家里布置得花团锦簇,变着法的改善伙食,不算多的钱被她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原主心心念念都是怎么出去多挣点钱给古望辰,不愿意静下心来跟秦氏学理家。这让秦氏很生气,经常教原主,可原主就是听不进去,还觉得母亲把女婿当外人。 秦氏长得很美,气质又跟村妇大相径庭。她虽然长时间独自带孩子在家,可因为许庆岩的种种传说,打她坏主意的人并不敢上门招惹。后来许庆岩出事,秦氏病重,许家大房护二房又护得紧,再加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都长得高大壮实,许家又是小枣村的大族,没钱的闲汉依然不敢招惹她,偶尔有不怕死的人,被许家三代往胖揍后便不敢招惹。有钱有势又贪恋她美色的人,对有重病又上了岁数的人自然失去了兴趣。 许兰因一直觉得秦氏有故事。她这样的女人在前世也是讨男人喜欢的人,不知为什么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又长年不在家的乡下汉子许庆岩…… 八月十二开始,许兰因就领着两个弟弟摘桂花。许兰舟上树把桂花摇下来,许兰因扫起来,许兰亭捡花中间的渣子。姐弟三人忙了两天摘了一大簸箕,摊开晒在院子里 十五这天上午,许愿小正太专门来请二房的人晚上去大房吃团圆饭。 他还说,「爷和奶这次也请了因姑姑。」 他心里很不服气,怎么要请这个败家子,他可没少因为自己有个败家姑姑招小伙伴的笑话。 许兰因想跟老两口和大房搞好关系,也愿意去。而秦氏明确表态不去,她的病还没完全好,不想出门。 许愿走后,秦氏拿了四十文钱让许兰因去杏花村买两斤肉送礼。 小枣村没有肉摊,杏花村有一个,在村东口。 许兰因特别不愿意去那里,因为苏家庄就在杏花村东口不远处。但许兰舟下地去了,也只得她去。便说道,「再买两根大骨吧,炖汤补,娘和小弟多喝骨头好。」 秦氏又拿了十文给她。 许兰亭凄凄艾艾拉着许兰因的裙子,他也想去。 许兰因哄道,「杏花村不好玩,改天姐带你去县城玩。」 许兰亭才笑眯眯地松开手。 许兰因领着花子出村过了白沙河,有些犹豫起来。往东走村后的小路要路过苏家庄,她当然不愿意路过那里。但她又不愿意走村里,因为原主到苏家庄哭闹的时候,许多村民都去看热闹,没少笑话她。连村里的小童一看到她,都会围过去笑唱,「小娘子,哭古郎……」 许兰因猜测,那个场面不仅是原主不顾脸面大笑大闹,或许也有人为的手笔在里面。最有可能的是贺管事,他私下收着苏晴的钱,明面上还要为苏大夫人办事。这事在杏花村传得尽人皆知,苏晴不好的名声也就坐实了。苏大夫人绝对猜不到,对于这个结果古望辰和苏晴都乐见其成。 她暗骂了几句,还是向东走去。虽然要路过苏家庄,但路过的是后院墙,走那里的人很少。 这几天正是收获的季节,农人们都在地里忙碌着。路过一片田地,在地里忙碌的一个农人看到了她,哪怕离得远许兰因也能听到他的话,「快看,古秀才的未婚小媳妇又去苏家庄闹了。哈哈,又有热闹看了。」 听了那人的话,更远的几个农人都直起了腰,看着许兰因大笑起来。 又有人说,「这个小娘子忒不聪明了。古秀才是男人,好面子,她这样大闹,古秀才岂不是更不愿意要她。若再中了举,哎哟,可就成老爷了,想要几个女人没有。」 一个人又道,「哈哈,若是我,那一大一小两个都要。」 随着大笑声,传来一个老妇人的笑骂,「呸,只有你这个老不正经的泥腿子才天天想着大小老婆。人家古秀才温和懂理,才不会有那个心思。只是他未婚妻泼皮不要脸面,也是可怜了……」 许兰因暗呸,那古望辰装模作样,当真骗了不少人。 她低头快步走过田埂,到了苏家庄的后院墙外。 长长的粉墙,里面层层叠叠错落着飞檐翘角,在阳光的照耀下似镀上了一层金色。在到处都是低矮茅舍的乡下,这座大宅子显得尤为壮观和特立不群。墙里还伸出几枝杏树枝,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了。 第22章 许兰因走得飞快。在快走过院墙的时候,突然院墙上的一道小门开了,走出来两个姑娘,正好跟她碰个正着。 一个姑娘把另一位姑娘拉在自己的身后,竖着眉毛叉着腰,对着许兰因喝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又跑来找我家姑娘的晦气。告诉你,古公子没来。」 许兰因一眼便认出来,这两人正是苏晴和她的丫头晓荷,原主跟她们见过三次。她真是踩了狗便便运,几秒钟就能错过的事,就是这么巧的遇到了。 苏晴穿着布衣束着木簪,应该是乔装改扮出去办事。 许兰因才想起来,苏晴在南平县城买了个茶楼,回京之前赠送给了古婆子。哦,好像就是在八月中买的茶楼,因为她九月中就要回京城。 书里还写了,古望辰去考举人之前,苏晴也暗中派丫头给他送了五十两银子。古望辰婉拒了,非常有骨气地说,他结识苏小姐是真心仰慕她是女中丈夫,不小瞧他是一个穷秀才,而不是为了钱财……后来苏晴派人送古婆子茶楼,还费了大周折,说服古望辰很久,古望辰才让他娘接下。 许兰因想到这些,更是气愤。古望辰为了给苏女主留个好印象,拒了富人不在意的五十两银子。却骗着原主卖地,不惜断了人家一家人的生计,这家人还养了他八年。 看来,不止是书里,这里的古望辰依然是苏晴的白月光,苏晴一直在为他谋划。那个茶楼不是简单的茶楼,茶楼的旁边有一个怡居大酒楼,而怡居大酒楼是西元国奸细的产业,也是西元国在大名朝中部的一个据点。书里,古望辰凭着「敏锐」的洞查力发现了猫腻,带着人查抄了酒楼。因为这个功绩,又有平郡王爷的帮忙,一个寒门进士二十几岁就升到了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又得到了皇上和三皇子的赏识…… 虽然苏兰因还没有真正见过古望辰,也发现这个男人的本性跟书里写的完全不一样,除了长得俊,没有女频书里第一男配的一点特质,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加混蛋。他对苏晴的痴心和真情,八成也是演出来的,为了攀高枝儿。之前许兰因是想远离女主男配,而现在,她想的是但凡以后有了能力,绝对不能轻易放过那个渣男。 许兰因又打量了苏晴几眼,书里说苏晴花颜月貌,杏眼流盼,肌肤胜雪,气质脱俗。 许兰因觉得书里对苏晴的外貌描述和本人也不完全相符。 苏晴长得的确很漂亮,肤色也白,但不是杏眼而是有些长挑的桃花眼。更不是气质脱俗,前世今生都是被嫡母嫡姐踩进尘埃的庶女,前生又被变态男折磨了五年,她可能温婉,可能柔媚,甚至可能沉静,但绝对不可能一旦重生就马上变得脱俗或是自信、豁达。容貌是天生,可什么样的气质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 苏晴看似温婉,但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有些躲闪,嘴角一直往下抿着。这是她在极力隐藏内心活动,许兰因觉得应该是她强迫自己必须改变不幸命运的倔强。前世的不幸造成她很大的心理障碍,哪怕见到被她踩在脚下的小农女,也表现不出那种强大的自信,有的只是一种身份悬殊的优越感罢了。 苏晴瞪了晓荷一眼,真诚地对许兰因笑道,「许家姐姐,古公子不在这里,在省城。」 倒是一朵温柔的小白花,声音柔柔的,很是好听,给足了古举人未婚妻的面子。 许兰因似笑非笑,说道,「苏小姐误会了,我只是从这里路过去村口买肉,不是来你家找古望辰。」又好奇道,「他在不在省城连我都不知道,苏小姐怎么知道?」 苏晴红了脸,觉得这个小农女跟往常不一样了。沉脸说道,「许家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古公子要明日才考完第三场,考完后要等放榜。若中了,还要在省城拜会官员、大儒,要和同年聚会,这想也想得到。」 许兰因「哦」了一声,了然道,「还是苏小姐有见识,想的周到,怪不得古望辰天天夸你聪慧,心心念念都是你。」 晓荷气道,「土包子,你怎么说话呢!」 许兰因看到有陆续来看热闹的村民,说道,「我已经看明白了,古望辰可不像表面那样温润知理。也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要了,谁稀罕他谁拿去。」 说完,便向东走去。 若许兰因又哭又闹,苏晴倒是可以在这里扮扮无辜和无奈,但人家说了几句不好接的话就走了,若自己还对着人家的背影自话自说,倒是显得自己不大气。苏晴拉着还要说话的晓荷反回庄子,把后门关上。她并没有回自己住的院子,而是一直站在门后。 苏晴还是很同情这个乡下村姑,虽然粗鄙无理了一些,但年纪轻轻就要死了,也是可怜人。她前世跟古望辰只有过一次交集,还是在自己嫁给那个残废后。听说古望辰考上举人后不久未婚妻就失足落水淹死了,具体时间不知道,应该活不了多久…… 苏晴想着,自己虽然重生,却也不是救世主,那个姑村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救。再说,救过来继续死缠古公子,古公子多可怜啊。 前世,听说这个村姑与古望辰青梅竹马,她死后古望辰极是悲伤,考上进士后推拒了好几家说亲的人家,两年后才娶了苏晴的一个族妹苏华。 古望辰娶苏华也是在他外出公干的时候由他母亲苗氏定下的,苗氏以为攀上长户侯府的族亲就是攀上了侯府,对他儿子仕途有利。岂不知娶了那个女人,相反阻碍了他的前程。 苏华长相平平,举止粗俗,她家人都不得苏侯爷和苏大夫人的喜欢。有一次苏晴回娘家,当她远远看到温润如玉、俊雅多才的的古望辰时,羡慕极了苏华。一个依附主家过日子的旁系女儿,又无才无貌,却比她这个才貌俱佳的侯府千金好命多了。 逛花园的时候,苏晴被嫡姐无故训斥,少数几人附和着嫡姐,大多数人装作没看见,只有远处的古望辰投来疼惜的一瞥。 第23章 那温暖的眼神正好被苏晴看到了,让她差点落下泪来。因为她的姨娘活着时倍受父亲宠爱,嫡母恨极了她们母女。自从她八岁时姨娘死后,嫡母和嫡姐嫡兄三番几次栽赃陷害她,让之前疼爱她的父亲和祖母都冷了心肠,世上也没有了再护着和疼爱她的人。 冬夜里,哪怕一点烛光也能给人温暖。她觉得,古望辰就是她前世的那点烛光,温暖到她死去。 她记得,她死之前,古望辰只是礼部里的一个从七品小官,她那个族妹苏华也在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比她早死两个月,听说古望辰难过得哭了好多次…… 想想前世,苏晴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又胆小怕事,嫡母不许她跟外祖家梅家来往,她就不敢来往,由着他们欺负。若是偷偷跟梅家来往,先打听到那个残废的底细,她拚着出家当姑子也不会嫁过去。 天可怜见,她苏晴重生了,这一世她做好了各种准备。 既然老天让她重生,自然会厚待她,要不怎么紫香兰那样贵重的药能被舅舅在那么短的时间买到。她还真的遇到老神医,用紫香兰换到了如玉生肌膏,同时又「巧遇」到前世想了多年的古望辰。她看得出来,今生古望辰对她也是有意的。但因为有了未婚妻,他对她一直以礼相待。若是他的未婚妻死了,他肯定愿意娶自己。 其实,苏晴内心最想嫁的人是古望辰。但她知道,若自己嫁给他,在复仇的路上他帮不上任何忙。她只有嫁给身居高位的人,才能把那个恶婆子和她的一双儿女踩在脚下。但凡事总会有万一,万一实在答不成那个愿望,退而求其次,再选择他。 不过,不管自己嫁不嫁他,都不会让他再娶苏华那个蠢货,她要让他这一世生活幸福,官运顺畅…… 听到那些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了,苏晴才带着晓荷出门。她知道,古望辰就快回来了,他肯定会中举。自己下个月也要回京,得赶紧把那件事办完。 她的人已经说通了那个茶楼的东家,准备花高价买下茶楼。她不放心,还是想去亲眼看看,是不是如前世听说的那样…… 许兰因匆匆来到肉摊前,指着肉说,「买二斤五花肉,两根筒子骨。」 卖肉的是陈屠夫和他媳妇,屠夫娘子的娘家就在小枣村,夫妇俩都了解许兰因家里的情况。之前原主经常来半斤几两的买肉,他们知道是她偷偷给古家母子买的,很是看不上。自己娘和弟弟身体不好不知道心疼,天天只想着未来的相公和婆婆,而未来的相公和苏家小姐还说不清楚。 听她今天买这么多肉,还是有些吃惊,想着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陈大婶笑问道,「因丫头,这肉买回去是孝敬古秀才娘的?」 许兰因老实答道,「不是,肉是孝敬我爷奶的,骨头是给我娘和弟弟补身子的。」 两口子望望天,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屠夫麻利地割了肉,还笑道,「许小妹知道心疼弟弟了,很好。看看,秤给你称得旺旺的。」又用刀背把筒子骨砍断,说道,「今儿的猪大,骨头里油多。」 许兰因道了谢,付了钱,接过捆着肉和骨头的草绳急急向小枣村走去。 花子大概也知道今天有好吃的,撒着欢地围着许兰因的脚边跑,让许兰因也欢愉了几分。 今天虽然跟书中女主对上了,但无需为一个外人影响自己的好心情。 以后想办法多挣些钱,把家人的病治好,最好在离怡居酒楼不远的地方买个铺子。 苏晴想让古望辰凭借那个功劳升官发财,哪有那么容易。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农女,跟他们身份相差悬殊。但若钱挣多了,又预知发展轨迹,暗中做些手脚搞搞破坏总是可以的。 许兰因进了村,远远看到许兰亭站在自家门口,远处几个男孩子边做鬼脸边跳着脚大声喊着,「小病秧子,小病秧子……」 许兰亭一脸落寞,还舍不得离开。 许兰因的心疼了疼。小正太身体不好,村里的孩子大多不喜欢跟这个小病秧子玩,他出门了还会欺负他。 突然,一个孩子捡起一粒石子向许兰亭打去,另几个孩子也开始拿石子或是沙子扔向他。 许兰亭气坏了,吼道,「你们干什么!」 她冲过去,几个孩子吓得一哄而散。她追上第一个打人的,踢了他几脚骂道,「再敢欺负我弟弟,看我不踢死你。」 这孩子是王三妮的侄子王进财。王进财的爹常年在外跑商,家里买了二十几亩地,修了个大院子,王家在小枣村算是有钱人,仅次于许里正家。王三妮的模样也好,总想勾搭古望辰,原主没少跟她吵架。几年前,王三妮那不要脸的爹王老汉偷偷跑去调戏秦氏,秦氏拿着菜刀把他吓跑了,后来许老头领着儿子孙子把王老汉打得头破血流。 可以这么说,许家与王家有宿怨。 几个孩子跑得没影了,许兰因才回过身说道,「离那几个孩子远着些。走,姐回去给你做骨头汤面吃。」 小正太拉着姐姐的裙子回家,还嘴硬道,「我不想跟他们玩,就是多看了几眼。」 「嗯,姐知道。以后只要有王进财的地方,你远着些。」 许兰因把肉拿进厨房,又舀了水自己洗手,再把小正太身上的泥水拍下来,给他洗了脸。 见小正太郁闷的样子,许兰因又笑道,「以后你的病好了,能跑能跳,就会有很多小伙伴愿意你玩。」 「会有那么一天吗?」许兰亭表示怀疑。 许兰因笑道,「当然有。以后姐多多地挣钱,给小弟看病。」 姐弟两人的对话传进卧房,秦氏欣慰不已,闺女是真的变。 下晌未时末,许兰舟拎着肉,许兰因牵着许兰亭,后面跟着花子,一起去了大房。 本来许兰舟还想背许兰亭,许兰因阻止了,「小弟适当多走动对身子更好。」 第24章 去许家大房要经过古家。古家的大门未关紧,里面传来一阵阵说笑声。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之前古家孤儿寡母穷得叮当响,古婆子嘴碎又抠又爱占便宜,没有哪个亲戚愿意跟她家来往,也没有人帮他们,古婆子只有把儿子卖给许家。自从古望辰中了秀才,古家就开始热闹起来。 古望辰明天就考完乡试,尽管结果没出来,还是来了许多古家族人到他家过中秋节,听说连几十里外的亲戚都赶来了。他们当然不会空手来,都是带了礼物的。古婆子脾气再不好,亲戚们也愿意受着。 这些天,小枣村里除了许老头家的两房人,其他人对古婆子都是尊敬有加,热情奉承。怕万一古秀才中了举,巴结晚了会得罪举人老爷和他娘。 许兰舟和许兰亭听到从古家传出的阵阵说笑声,还有古婆子夸儿子的声音,都沉了脸,许兰因倒显得云淡风轻。 古家的一个族亲从门缝里看见许兰因三姐弟走过,对古婆子悄声道,「二婶,今儿是中秋,是不是请许姑娘来家吃个饭?这样,大家的面上也好看。」 古婆子啐了一口,冷哼道,「那死丫头嘴坏得紧,又不贤惠,请她作甚?你们不知道,她对我极不孝顺,又爱往别的后生眼前凑。我说说她,她还顶嘴……唉,到底是农家小户出生,比大户人家的苏小姐差多了……」 其实,古望辰在走之前再三嘱咐他娘,不要再伸手向许兰因要钱,她偶尔送点肉,最好留她在家吃顿饭,千万不要让别人看出他们有想退婚的意思。只要许兰因的名声坏了,那些巴望他走得更高更好的古家族人自然会出来反对亲事…… 但古婆子气许兰因几次给她没脸,还敢骂她,怎么可能愿意让来吃饭。 古婆子说了一大通许兰因的不好,又忍不住说了几句苏小姐的好。 其他人都跟着附合。 那个提议的人也赶紧陪笑,说自己的眼睛被糊了屎,不像二婶心明眼亮。心里却冷哼,即使古望辰再聪明,这次又中了举,有个这样的娘也会拉他的后腿。想退亲去攀高枝儿,也不能表现得这样明显啊…… 姐弟几人刚来到大房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姑娘在招呼许兰因,「兰因姐,你过来一下。」 小姑娘五官小巧,穿着蓝布印花衣裙,正是王三妮。她满脸喜色,似遇到了什么好事。还叫许兰因「姐」,令许家姐弟都十分纳闷。 在小枣村的未婚小娘子中,最漂亮的小娘子是许兰因、王三妮、许玉兰。 这三个人中,长得最漂亮身材最好的当属许兰因。但她的皮肤黑,穿得破,又败家,别人对她的印象最不好。 王三妮平时不干活,白净清秀,小巧玲珑,穿得好,家境好。但她爹王老汉是村里有名的老不正经,她娘王婆子经常虐待儿媳,王三妮又不太自爱,所以她的名声也不好。 而模样赶不上其他两位的许玉兰相反是最受欢迎的。她是许里正的小闺女,长相不错,嘴甜讨喜,得所有人喜欢,求亲的人家排着长队。 原主最恨这个妄图撬走古望辰的死妮子,肯定不会搭理她。但许兰因比较感兴趣,不知道她叫自己干什么。 许兰因松开许兰亭的小手,对两兄弟说道,「你们等等,我说两句话就来。」 她来到王三妮面前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王三妮笑弯了眼,说道,「兰因姐,听说你不要古大哥了,是真的吗?」 看来,自己上午跟苏晴说的话已经传进了村里。 许兰因说道,「是真的。以后你对古望辰起什么心思,都与我无干了。」 王三妮笑容更盛,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兰因姐。」然后雀跃着跑开了。 许兰因抽了抽嘴角,居然还谢谢她。又一个恋爱脑,古代小姑娘狂热起来,一点不比现代小姑娘差。 许家大房的院子跟二房相似,老两口住上房,许庆明夫妇住东厢北屋,许二石住南屋,许大石一家住西厢,厨房、仓房、柴房在倒座。 许兰因姐弟几人直接进了上房。 许老头被原主气得大病一场,现在走路还不利索。他看到许兰因,狠狠瞪了她一眼,对许兰舟和许兰亭倒是态度温和。 老太太把许兰亭抱进怀里,还说着许兰因,「虽然卖嫁妆得了点子钱,还是要节省些,留着给亭小子看病买药。一下买这么多肉,得花不少钱啊。让你大嫂留一半多抹些盐,拿回去明天吃,给两个小子补身子。」 许大石的媳妇李氏笑着答应一声,拿着肉去了厨房。李氏长得粗壮,性格也爽朗。 大伯娘顾氏不太高兴。她知道二房会买肉来,自己买的肉就要少一些。但老太太说了,她也不敢不给。 顾氏长得五官圆润,身材匀称,穿着也干净,虽然比不上秦氏,但在乡下也属于漂亮妇人。她之所以嫁给了当时还是穷鬼的许庆明,是因为家在山里,比山脚下的许家还穷。 顾氏把怀里的小孙女许满塞给许大石,去了厨房。 许兰因也勤快地去厨房帮忙。来到门口,却看见顾氏把李氏切好的肉拿了一条过来,再切下一小块,把小条的肉抹了盐放在一边。 李氏看见许兰因进来红了脸。 顾氏倒不以为意,笑道,「今天人多,要多炒些肉。」 做好饭菜,许老太让许兰舟先拿了一块月饼和一碗肉菜回去给秦氏吃。许老头夫妇对秦氏不错,虽然没有对孙子好,但还是记挂着她。 今天的菜品很丰盛,三荤四素,一份两盘,李氏的手艺也非常不错。 老两口带着许庆明、许大石、许二石、许兰舟一桌吃,其他人一桌。做为二房的「顶梁柱」,许兰舟得到了小半盅酒,让他极是开怀。 第25章 即使隔了桌,许老太还是几次三番嘱咐许兰因要照顾好亭小子,让他多吃些,吃好克化的食物。 许愿有些吃味,「亭叔叔一来,太奶就瞧不上我了。」 许愿长得不像爹娘像顾氏,小红嘴一翘一翘说着酸话,小模样极是讨喜,把众人都逗笑了。许兰亭笑得最欢,小瘦脸绯红,很是开心。 许老太笑嗔道,「小猴儿惯会捏酸吃醋。你有爷奶爹娘照顾,小身子胖得像小猪,可你二爷爷……唉。」 她的话让许兰因三姐弟和许老头沉重起来。 许庆明赶紧笑道,「吃菜,吃菜,今天是中秋,娘要说高兴的事。」 许大石又笑道,「说说什么时候给二石娶媳妇。」 许二石闹了个大红脸。许二石也长得像顾氏,清秀小后生,家里有地,本人又在铺子里当学徒,很得几个小娘子的喜欢。 众人都笑起来,又高高兴兴吃饭。 饭后,许老头把许兰因叫到身边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即使古家小子中了举人,他愿意娶你,你也不嫁去古家?」 许兰因坚定地说,「想好了,我就是出家当姑子,也不愿意嫁给他。」 还好这个时代比较开明,没有那条女子二十不嫁就官配的律法。女子不愿意嫁人,又不愿意出家,可以自梳或是立女户。 许兰因前世谈了那么多个男人没成功,今生又有那样一个渣男未婚夫,真的觉得好男人跟她无缘。大不了不嫁,总比嫁给渣男过糟心日子强。 许兰舟也赶紧说道,「我娘也不愿意我姐嫁去古家。说古望辰母子心思太坏,我姐与其嫁进去被揉搓死,还不如当个老姑娘。爷放心,我和弟弟愿意养她。」 许老头气得骂道,「她死也是蠢死的。把娘家败光,又不想嫁了。」 一旁的许兰亭红了眼圈,求道,「我姐姐已经知错了,说再不败家了。爷消消气,别骂她了。」 许老太咬牙说道,「古望辰那个小崽子,坏透了,偏长得人模狗样,骗了多少人,因丫头咋算得过他。那古婆子更不是个好东西,让因丫头干了那么多蠢事,居然还指使她去许里正家偷梨。」 许老头气得又瞪了许兰因一眼。他非常遗憾孙女没能当上举人娘子,若家里有个举人女婿,自家的门庭也会高许多。但想到小小年纪就出去闯荡的二儿子,为这个家做了大贡献,却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面,连尸首都不知道在哪里。二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闺女,既然都说古望辰母子不妥,自己也不能强让孙女嫁给过去。 他骂道,「没福气的蠢丫头,把你娘家都倒贴进去了,也没把小子的心拢住。早知道就不供他读书,别说中秀才,考举人,就是童生都没钱去考。」 等老两口骂够了,三姐弟才拎着半条肉回家,秦氏还没歇息。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姐弟几个知道她又在想去世的爹爹了。他们陪着秦氏说笑一阵,才各自去歇息。 许兰因躺在炕上睡不着。她一直对许庆岩的职业感兴趣,虽然她不认为是村人猜测的大盗土匪杀手什么的,但肯定是危险职业,又不能对外明言。那么,他最有可能从事的是暗桩、暗卫、死士这三种见不得光又身不由己的职业,或许还有其它更隐秘的职业,许兰因就猜不出来了。 那种许多人都不知道的「骡散」,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许庆岩卖命的主子,一定不简单。 其他人不知道,但秦氏应该知道,她的身世或许也跟丈夫特殊的职业有关。想想自己的名字,许庆岩和秦氏的结合肯定有美丽的前因。许兰因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打探这些,等以后一切走上正轨了,想办法套套秦氏的话。秦氏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会想。 她又开始琢磨怎样多挣钱。刚来时,她想过平静的小日子,远离男女主配。可是自从知道古望辰利用了许家,骗着原主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直至死去,她就意难平。让那样恶劣的男人升官发财,真是没天理了。书中其他好人恶人她都可以无视,但古望辰必须要付出代价。不能让他像书里那样在仕途上平步青云,当着苏晴的白月光,还顶着深情好男人的光环。 许兰因前世是心理医生,爸爸是公务员,妈妈是老师,一家人都没做过生意,属于老老实实拿工资那种。 之前想的卖点心方子花样子什么的,挣不了大钱,也就是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渡渡难关。 到目前为止,她想破头也没有想出来做什么来钱快。难道没有女主的光环罩着,女配就是这样无用? 许兰因郁闷不已。 第二天早饭后,秦氏拿了几十文大钱让她去镇上多买点冰糖,回来做桂花酱。 还说,「蜂蜜做桂花酱更好吃,可要的钱多,娘都是用冰糖做。」 许兰因笑道,「等咱们以后钱多了,就做蜂蜜桂花酱。」又道,「我想去县城买冰糖。我攒了些药拿去卖,再请大夫给小弟看看病,给娘买几副药回来。」 一旁的许兰亭听说姐姐要带他去县城,双眼亮晶晶的。 秦氏的病是丈夫去世和女儿败家气的,自从女儿「懂事」后,心宽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就好多了。说道,「娘觉得身子轻松多了,不用再花钱买药,再养养就好了。有那个钱,多给你小弟买些好药调养。」 许兰因摇头道,「要继续巩固才能断根,娘的病彻底好了后再说停药的事,一定要给你和小弟把身体调养好。有人才有一切,才能越过越好。娘放心,我懂事了,会想办法挣钱,买多多的地。」 听到一直不省心的闺女讲出这些肺腹之言,秦氏的鼻子都发酸。再想想死去的丈夫,若他能活着,哪怕家里一亩地都没有她也愿意。 秦氏又给了许兰因一个小银角子。笑道,「拿去用吧。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买点你和弟弟喜欢吃的零嘴儿。再买一盒香膏护脸,我闺女长得这么俊,若你爹还活着,一定不会让闺女受这样的委屈。」 第26章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接过银角子。心里却在阵阵发紧,那位采药人给的能增白护肤的药膏,或许已经被原主扔了。 想着能买好吃的零嘴儿,许兰亭抿着嘴直笑。 秦氏不在的时候,许兰舟还是悄声嘱咐道,「钱要花在刀刃上,看病捡药必须花,香脂和零嘴儿就忍忍吧。等家里有了钱,我专门去省城给姐和弟弟买上好的胭脂水粉和零嘴儿。」 许兰因看看抠门的小男子汉,说道,「我听娘的,娘让我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兰因背着装药的筐,牵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大人两文,许兰亭这种可以由大人抱着的孩子就是一文。 村里离县城不远,一般人都走路,只有老弱病残或是东西太多的人坐车。有些人家舍不得花钱,自己用独轮车推着人或是东西去。 驴车坐了五个人就走了。 一个四十几岁的妇人笑道,「都说古秀才这次准能考上举人,因丫头就要当举人娘子了,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是好话,但看她及车上另几人的表情,都是你若当上举人娘子,那老天真是没长眼。 村里的人对许兰因的印象都不好,之前讨厌她败娘家贴未来夫婿,而现在却想的是,俊俏多才的未来举人老爷若娶了这么个败家娘们,真是亏大了。 许兰因很无语。人有许多劣根性,比如墙倒众人推,比如捧高踩低……那古望辰考试的结果还没出来,这些人就先替他亏上了。 她不愿意跟这些村妇一般见识,木着脸转去一边没搭理她。 那妇人自觉被怠慢,气得嘀咕了一声,「真的以为自己要当凤凰了。哼……」 许兰亭不高兴了,翘着嘴说道,「我大姐从来没想过当凤凰。」 那妇人冷笑道,「不想当凤凰,当初干嘛倒贴啊?哎哟,啧啧啧,家里的地,后院的鸡,卖药的钱儿,恨不得把整个家都送过去。」 许兰因不想跟她吵架,吵起来更让别人看笑话。而且,这些话她说得都没错,最好再多说说。 许兰因见许兰亭气得小脸通红,说道,「小弟记住了,无关紧要的人和话,直接无视。搭理他们,你就掉价儿了。」 「哦。」许兰亭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 那妇人气着了,指嗓骂槐念叨开了,赶车的许老汉就把话岔去了别处。许老汉是许家族亲,许兰因姐弟要叫她五爷爷,儿媳妇跟秦氏的关系也不错。他虽然不喜欢许兰因,但总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让别人把许家小辈欺负狠了。 到了县城门外下车,许老汉又说了下晌未时来接,过时不候。 许兰因两姐弟步行去千金馆。两刻多钟的路,还有一半路程是她抱的小正太,这孩子的身体太弱了。 先去卖药,这次的药更少,只卖了四十二文钱。常给许兰亭看病的是韦老大夫,他们又去了他的桌前。 韦老大夫正在给一位姑娘看病,更确切地说,是在给这个丫头的小姐看病。 丫头说,「韦老大夫,我家小姐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还是不见好。现在不光心慌,还心跳过速,脾气也比平时烦躁了不少,晚上睡不着觉,脸上起了许多红疙瘩……」 韦老大夫白发苍苍,一脸的沧桑和慈悲,看着就像医术高明又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所以许多人都愿意找他看病。 他为难地说,「我给胡小姐把了四次脉,她的确不像得了心疾,或许是老巧才疏学浅了。实在不行,带她去省城,或是京城找好大夫瞧瞧。」 许兰因听了个大概,觉得那位胡小姐更像是得了某种心理疾病,还比较严重,造成了内分泌失调。 她当然不可能多嘴了。 等到那个丫头走后,韦老大夫给许兰亭看病。他眼里有了疼惜,说道,「这小儿先天不足,后天又养得不好,以后要精心些。不仅要长期吃药,还要加强养营,多吃肉、蛋、红枣、枸杞、山药……若是条件好,适量吃点人参和燕窝就更好了。」 他的目光让许兰因很暖心。许兰因道了谢,看病加捡药,花了六百多文钱。 这么多钱让许兰亭心疼不已。一出了医馆,他就扯着许兰因的裙子说,「大姐,韦老大夫说了,可以用便宜些的药代替。你花了这么多钱买药,就没有余钱买香脂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瘦脸说道,「那药里加了一片人参,所以贵一些。用了好药,弟弟的病就能好得快。」 许兰亭被感动了,眼里都溢出了泪水,嗫嚅着说道,「大姐,刚刚我还在心里说你败家了,真是不应该。」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不怪小弟这样想,大姐原来是挺败家的。」 许兰亭更感动了,捏许兰因的手也捏得更紧了。 两姐弟正说着,没注意一匹马突然奔跑过来,惊得路上的行人赶紧让开,许兰因抱着许兰亭想避让已经来不及。 眼看马就要踩着他们时,骑马的人猛地拉住了缰绳。马的前蹄高高跃起来,惊叫一声。 骑马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五官俊朗,又高又瘦。他瞪大眼睛喝斥道,「不要命了,信不信小爷一鞭子抽死你们。」 少年正处于变声期,恶狠狠的大嗓门听来甚是恐怖。 许兰因气得要死。明明是他当街纵马险些伤人,却还厉害得紧。但这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她也不敢多话,把许兰亭紧紧抱在怀里躲去路边,怒视着那个少年。 锦衣少年见这个丫头还敢瞪自己,又骂道,「鼓着金鱼眼睛看什么看?告诉你,再看也没用,再看小爷也瞧不上你。瞧瞧你这副鬼样子,长得那么黑,还学着老婆子用破布把头包上,都丑死了。」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股,嫌弃的嘴都撇到了耳后根。 旁边传来几声讥笑,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 第27章 许兰因气得肝痛,她招谁惹谁了,她哪里看上他了,被他这么大骂和嫌弃。这人心理肯定有问题,至少有妄想症,或许还是偏执狂。 她忍不住胡扯道,「这位公子,不知你是否听说过麻痹性痴呆情感性精神障碍,或是智能领域内的障碍?就是思维变态的一种主要表现,感知觉上的紊乱,是在病理基础上产生的歪曲的信念,病态的推理以及判断……呃,属于精分的一种。」 她说得飞快,听得一旁看热闹的人莫名其妙。 锦衣少年也是一脸蒙相,什么乱七八糟的,除了「这位公子」几个字听懂了,其它的话他一句没听懂。不过,他感觉这死丫头说的不是好话,大概在骂他。 他眨了眨眼睛,又想破口大骂,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骑马跑上前来,低声说道,「四爷,这里离京城不远,若你闯了祸被二老爷抓住错处……」 小厮的话让锦衣少年更加气急败坏,蹬着马镫屁股一上一下颠了几下,吼道,「抓住错处又怎么样?我知道,他们恨不得我们两兄弟都去死。呸,偏不如他们的愿,小爷就是要好好活着,气死他们。」 由于生气,瘦瘦的俊脸扭曲得变了形。吼完,又一昂头,一甩鞭子,快马向前跑去,惊得行人快速闪开一条道。 那个小厮没有立马追上去,而是嘴角扯了一下,耷拉着眼皮看了一眼许兰因和许兰亭,说道,「哎哟,把这小娃吓坏了,」又甩了一锭银子在他们跟前,「快带小娃去看看病,莫掉了魂。」然后,才驱马追上前去。 这主仆二人唱的是哪一出? 许兰因一愣,许兰亭赶紧弯腰把银子捡起来,闭着眼睛无力地说,「大姐,我头痛,肚子痛,我吓病了。」 许兰因忍住笑把许兰亭抱起来,没有反身回医馆,而是向前走去。 旁边的几个人议论道,「那小哥儿真好,小娃只是被惊着了,就白得了一锭银子……」 又有人小声说,「那个乡下丫头八成有病,说了半天说些啥呀……」 许兰亭把银子塞进许兰因的怀里,悄声在她耳边笑道,「大姐,二两呢,那个大哥哥真好。」 许兰因冷笑道,「咱们白得了二两银子是真,那个小厮却不见得是真的好。他是那个疯子的下人,可明显是在给主子挖坑。他回去一定会跟他嘴里的什么二老爷说,他主子当街纵马伤了人,他给了银子善后,他主子会更倒霉。」 许兰因前世当了多年的心理医生,看了那小厮一眼,再加上小厮给了银子及他说的话,就判断出他巴不得他主子的祸再闯大一些。 那就是个背主的奴才! 从他主子行事说话来看就是草包一个,身边放着个奸细却毫无察觉也在情理之中。 许兰因讨厌那个自恋的疯子,也对给了他们银子的小厮没有一点好感。 许兰亭自问自答,「大姐怎么知道?嗯,大姐就是聪明。」小正太如今对大姐的好感和崇拜是一日千里。 许兰因笑笑,亲了他的小脸一下。 许兰亭又问,「大姐,刚刚你跟那位公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许兰因笑道,「我话的意思是,那人就是个疯子。」 小正太又自问自答道,「为什么我一句没听懂呢?哦,是了,若都听懂了,那个公子会打人的。」 许兰因又笑着亲了亲他的小脸,许兰亭笑弯了眉眼。 有了意外之财,就要大肆采购啰。姐弟二人先去买了一斤冰糖和一包玫瑰酥,两斤红枣、两斤糯米粉。小正太边走边吃,又去买了两盒桃花香脂,一些新鲜棉花,几尺粗布。 许兰因想做件贴心的小棉坎肩,不好单给自己一个人做,就每人都做一件。当然,棉花有多,主要用于那几天特殊日子,她可不习惯用草木灰做那东东。 这些东西又花去了八百多文,压实沉了大筐才勉强装下。 路过怡居大酒楼时,许兰因停下往里看了看。这座酒楼两层,外表看着很普通,生意也一般,这就是他们想要的不起眼吧。任谁也想不到,这里面风起云涌,谋划着一件又一件破坏大名朝安定团结的大事。 再看看酒楼旁边的茶楼,想必这个楼茶已经易主了吧。正想着,就看到穿着布衣的苏晴和晓荷从茶楼里走出来,上了门前的一辆带棚的牛车。一个掌柜模样的人把她们送上车,还点头哈腰说着什么。 看来,苏晴真的成了这座茶楼的主人,这座茶楼不久后又会易主。 苏晴走后,许兰因又仔细观察了一圈怡居大酒楼周围。 这里不是南平县城最繁华的街道,整条街有二十几家铺子,大铺子是两层楼,小铺子是平房,但铺子后都带小院。 怡居酒楼斜对面一家小铺子,卖果脯的,生意不好,许久看不到一个顾客。许兰因在心里把这个铺子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那里离怡居酒楼有一定距离,又能清楚看到大门。 她顿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一定得赚多多的钱。 许兰因很想进怡居酒楼吃顿饭,仔细侦察侦察,但口袋里不多的钱让她止了步。还有那么多要花钱的地方…… 姐弟二人去了之前许兰因吃面的那个摊子。 花十六文要了一小碗苕子面和一大碗素面。 苕子面给了许兰亭,小正太坚持给了姐姐一半的苕子才肯低头吃面。 这让卖面的大婶都十分感动,笑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个好娃子。」 吃完面赶到西城门外,五爷爷的驴车还等在那里。 车上坐了六个人,其中四个是早上坐车来的,多出的两个人是杏花村的。 他们看着许兰因背的装得冒了尖的大筐,眼里又写满了「败家」二字。 早上那个多嘴妇人又道,「我闻到点心味儿了。哎哟,还是你家有钱儿,不年不节的还要买点心吃。」又了然道,「哦,是送给古家的吧?」 第28章 许兰亭忙解释道,「点心是大姐买给我吃的,药是我和我娘亲吃的,棉花是我们全家做棉坎肩的。我大姐现在一点都不败家。」 「鬼才相信这些屁话。」那妇人嘀咕道。 许兰因扯了扯嘴角,懒得搭理这些人。 他们回到家,秦氏和许兰舟看到这么多东西,都是吃惊不已。 许兰亭得意地笑起来,说了那二两银子的事。 秦氏看看儿女没伤着,又嘱咐了他们几句,那些贵公子视人命如草芥,千万离远着些。被他们伤着了,陪了银子也没用。 许兰因答应,又给了秦氏一盒桃花脂。秦氏已经许久没用过这些东西了,笑得眉目舒展,打开盖子深吸了几口气。说道,「等娘的病好了自己做,娘做的桃花膏比这个要好些。」 许兰因交了一两银子给秦氏,自己留了一百三十文钱,说她有用。 许兰舟不愿意许兰因留钱,不高兴地问,「是不是还想给古望辰?」 许兰因还没回答,秦氏就说道,「她是你姐,既然改正了错误就要相信她。」 许兰亭也赶紧说道,「我相信大姐。」又拉着许兰舟说道,「大哥,大姐都不想嫁给古望辰了,怎么可能再给他家钱。」 许兰舟方没有言语。 许兰因还要求许兰舟办事,也没跟他一般见识,白了他一眼,就拿出一百文大钱给他说,「明天去大伯家把独轮车借来,去大和村买一百块泥砖回来。我要搭个烤炉,做点心。」 青砖要三文钱一块,她买不起,就买泥砖。说烤炉而没有说窑或者灶,是想给他们留个新鲜感。 秦氏惊道,「你会搭什么烤炉?」 许兰因胡说道,「我小的时候在古家看过一本杂书,里面就有搭烤炉方法。」又搂着秦氏的胳膊撒娇道,「娘,那一百三十文钱给了我,就让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做一次吧,我也是想为家里挣些钱啊。若是不成功,以后我再也不折腾了。」说完,还晃了晃秦氏的胳膊。 连秦氏都记不起闺女有多久没有跟她撒娇了,抿嘴笑起来。 许兰亭长这么大就没有看过姐姐撒娇,之前的姐姐就像家里人都欠了她一样。他笑得眉眼弯弯,糯糯说道,「姐姐也会撒娇啊,我还以为只有小满儿会呢。」 许兰舟也喜欢这样娇娇糯糯的姐姐,没有反对不说,还连连点头表示愿意去当小苦力。 晚饭后,许兰因按照秦氏的说法把冰糖桂花酱做好。 第二天一早,许兰舟给老两口送了一小碗桂花酱及小半包玫瑰酥去,又把独轮车借了回来。 许兰舟推着车去买泥砖,许兰因上午又去村后的山里采了半天药。她一点不想做这个费力又挣不了多少钱的工作,可原主勤快得像只小蜜蜂,她也只得向原主靠拢,不让自己同原主差别太大。 回家后她就开始在上房西侧面搭建土烤炉。 如今家里有了渡难关的银子,许兰因不想卖方子,想开个点心铺。这个职业一点都不高大上,却是她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多挣一些钱的法子,同时也能监视怡居酒楼。前世的妈妈退休后喜欢自己做点心,说绿色,她无事就会帮帮忙。 许兰因觉得自己挺没用,来了一个多月,却不像某些书中的穿越女那样马上打开局面。她还给自己找着借口,这就是女主和女配的待遇差别,老天要也看人下菜碟。 她前世喜欢看一个女网红的视屏,那位网红又被人称为知名美食博主,现实中的造梦者,据说年收入过亿。身在城市的许兰因非常喜欢视屏里那些美得如仙境般的山里风景,也极是向往那种自给自足的悠闲及诗意的生活。 如今这里的风景比视屏里还美,青山远黛,蓠下菊花,绿水长流,早晚雾气缭绕,不出门就有菜园子。生活也是自给自足,可一点都不悠闲和诗意,天天都在为钱发愁,累得贼死。 她搭的自制土烤窑就是跟视屏学的,没有水泥,用的是这个时代建房子的有粘性的黄泥。没有玻璃瓶用破瓷器,瓷比玻璃还导热。这些破瓷器是平时许兰因捡回来积攒的,一直堆在后院。 烤窑搭出来后,秦氏和许兰亭笑坏了,没想到一个土灶台能搭得这么可爱。还有耳朵,灶口居然是嘴。 只不过,炉子搭好还没用,古望辰中举的消息就在村里传遍了。 八月二十这天下晌,许兰舟同许庆明、许大石一起去县城买了小麦种刚回来,还帮许兰因带了一小罐白砂糖回来。许兰因的私房钱就都用完了。 许兰因说道,「我记得种子播种前应该用温水泡一泡,容易出苗。」她虽然不懂种地,但前世看种田文里都会这么写。 许兰舟撇了她一眼,得意地说,「你懂什么!我种了这么久的地,就从来没听说过泡种子。你当是做饭呢?警告你,不许把我的种子败掉……」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爆竹声和喧闹声。 许兰舟一下站了起来,「古望辰中秀才的时候就放了爆竹,不会是他真的中了举人吧?」 许兰亭嘟嘴道,「咋办,若他当了举人老爷,大姐更要吃亏了。」 秦氏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么多天,他们全家都在祈祷古望辰千万别中。若只是个秀才,他的能力不会很大,退婚也就能轻松很多。可老天不长眼,他还是中了举。举人就能当官了,不说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巴结他,连县太爷都会给他几分薄面。 许兰舟迈腿向院门走去,「我去古家看看。」 他刚走出院子,许庆明就急匆匆跑来了,说道,「古秀才中了举,公门里的人来报喜了。」又怒其不争地看了许兰因一眼,长长叹了一口气。 许兰因看看大的小的都极沉痛的模样,心里也直叹气。看来,预定好的轨迹不是那么容易逆转的,那对小翅膀到底没有把古望辰扇下来。 第29章 她故作轻松地笑道,「他走的越高,顾忌就会越多,相反不敢把咱们逼急了。」 许明庆摇头叹道,「现在这么聪明,当初咋就犯傻呢?」安慰了秦氏几句,就回家了。 许兰舟想了想,还是去了古家看热闹。 他看完热闹回来,更沉重了。古家热闹得紧,不止村里的绝大多数人家都去送了礼,连镇上和县城的一些员外和地主都来送礼了。还有个古家族亲帮着记礼单,村里的两人帮着接待。古婆子肯定想不到这一步,一定是古望辰走之前安排好的。而且,古婆子看到他还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 他看了一眼许兰因,就这傻样,怎么算得过思虑缜密的古望辰。别说家里的银子要不回来,古望辰为了退亲又不影响自己的名声,不知会怎样对付她…… 许兰舟把古家的情况和自己的担心说了,「你可要小心些,咱们弄不过他,乡里人也都都会帮着他,你别被算计进去。」 许兰因冷笑,原主可不就是被古望辰算计死了,连着这个家都完了。自己预知了他的险恶用心,当然不可能如他的愿。 见许兰因沉默着,许兰舟又道,「实在不行,咱也不要银子了,你主动提出退亲。惹不起,躲得起。」 这孩子不错。虽然抠门,但亲人和银子起冲突的时候,他首先想的是亲人。 许兰因摇头,她不愿意就这么便宜古望辰。说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鱼死网破,古望辰中了举,就更不愿意因为银子的事让自己身败名裂。」 姐弟两正说着话,许里正和许大石来了。许里正四十几岁,跟许兰因这一家是族亲,只不过已经出三服了,许兰因弟姐要喊他三堂伯。 许姓在小枣村是大姓,一大半的村人都是许家族人,许里正的爹二爷爷还是许氏族长。他们父子两人是小枣村的最高领导和许家族人最高领导,在村里两手遮天。除了现在还未回村的举人老爷,豆.豆.网。他们就是老大。 他们一家在小枣村也最富,有一百多亩地,一片种满了梨树的小山坡。 许兰因对这位许里正没有好印象,觉得他家不地道。原主偷摘梨子是她的错,但都是亲戚,梨子也不值多少钱,他们应该私下教育或是索赔,何苦把事情闹大开。小姑娘背着小偷的名声,让她将来怎么办? 许大石沉着脸,许里正笑得一脸褶子。 他是贵客,许兰舟赶紧上前笑道,「三堂伯来了,请屋里喝茶。」 许里正摆摆手,笑道,「古举人中了举,是咱们村的荣光,是咱们所有小枣村人的荣光。就是整个三石镇,百年间也只出了这么一个举人。刚刚县太爷的师爷也来了古家,还代表县太爷送了贺礼。」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更深,真的觉得自己也满身荣光。 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停下,脸一下严肃下来,又道,「最近村里有些对古举人和苗氏不好的传言,我知道是你们家传出来的。」 许兰舟气道,「三堂伯,那些不是传言,是真的。古望辰骗着我姐姐卖了地,还不想娶她……」 许里正更不好高兴了,皱眉说道,「因丫头这么大的人,谁骗得了?她自愿送古举人程仪,是她大气,有眼光,古举人年纪轻轻可不是中了举?他们如此,传出去是一段佳话,哪里有你们说的那样不堪。我从来没听古举人说过不娶兰丫头的话,他敢这样欺负我们许家姑娘我也不会答应。你们万不能因为心疼那几亩地,就坏古举人的名声。要知道,我们村出了个举人,连后生找媳妇都比之前容易得多。他的名声坏了,我们整个小枣村和整个许家都会跟着丢脸。」又指着许大石冷声说道,「这几个孩子不懂事,可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不懂事,回去告诉你奶把嘴闭紧些。若再敢到处去传那些瞎话,我第一个不答应,到时别说我不念亲戚情份。」 许大石的拳头握紧了,却敢怒不敢言。 许里正又换了一张笑脸,对许兰因说道,「因丫头,你有福气,就要当举人娘子了,以后说不定还能当诰命。你当了诰命,咱们许家姑娘都荣光。」又语重心肠地教育道,「嫁进了古家,也不要忘了你爹娘和弟弟们对你和古举人的好,要多帮扶弟弟们……」 这话说的连他都觉得违心,低咳了几声。所有人都知道,那古婆子刻薄抠门,又看不上这个儿媳妇,怎么可能让她贴补娘家。但是,明面不能贴,可以暗中贴啊,以后古举人中了进士当了官,银子多的能打狗,手指缝里漏点出来都够他们一家人过活了。 许兰因没想到古人的「集体观念」比现代人还强,携手把踩高捧低诠释得淋漓尽致。古望辰还没回来,这些人就恨不得把他捧上天。 许兰舟气道,「就那两个人,谁有本事从他们手指缝里捡银子……」 见许里正沉了脸,只也得把后面的话咽下。 许里正斥责了许兰舟几句,又说了些古望辰为村里增光,以后还会为村里带来更多实惠之类的话,让他们识大体,聪明些。如今的古望辰成了整个小枣村的骄傲,不要说他这个里正,就是村民们都不愿意听到有人说古望辰的坏话。 之后就笑眯眯去古家吃晚饭,还对许大石和许兰舟说,「你们是古举人未来的大舅子和小舅子,现在也该去古家帮帮忙,莫让外人说三道四。」 许里正见许大石和许兰舟都沉着脸没动,就自己走了。他实在搞不懂这家人的短视,能嫁给古举人是多大的福气,那是他祖家坟烧了高香,当然也是自家祖坟烧了高香。哪怕古家母子真想反悔,他们也该想办法让古家反悔不了,死命嫁进去才是…… 许大石叹息了几声,回家跟许老头夫妇和父亲商量去了。 许兰因见两个弟弟都沉着脸,秦氏在卧房里的叹气声也异常清晰。便宽慰他们道,「无事,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想到法子的。」 说完,便挽着袖子进了厨房。再难过,饭还是要吃。这个家里,此时只有她撑着。 第30章 饭摆上桌,再把秦氏扶出来,几人沉默地吃完饭。许兰因收拾完厨房进屋,许兰舟两兄弟在秦氏的炕上,几人都没有说话。许兰亭倚在秦氏怀里,手里还摆弄着一个木头玩偶。 玩偶是许庆岩死前最后一次回家做的。许庆岩生前喜欢做木工活计,夫妇两个也很会过日子,家里的许多小家具都是许庆岩回家自己打的。 看到那个玩偶,许兰因想起了那天碰到的县太爷府里的管事婆子,还有她买的各种玩具。 突然,她想到了适合半大孩子玩的「飞行棋」、「跳棋」、「军棋」,轻松又不费神。也想到了前世女孩子们喜欢的各种动物玩偶。 玩偶需要鲜艳的料子,目前家里没有,她的手也没有那么巧,不会裁。跳棋不好做,军棋的下法相对要复杂一些。而飞行棋简单得多,又花哨,应该能得小姑娘的喜欢,最关键的是原材料家里都有。 那就做飞行棋。棋上当然不可能画飞机,画鸟儿,取个新名叫「飞鸟棋」。 许兰因前几天才记起,李大石媳妇李氏娘家的一个表姨丈在县衙当车夫,那个车夫好像还是田木匠的连襟。他属于县衙的杂役,而不是县太爷家的下人。但总会认识县太爷府上的下人,请他帮着引见一下。 许兰因不巴望人家收了一副棋就能帮自家,却也算跟县太爷的闺女扯上了关系。 到时候透点风声出去,古望辰总会有所顾忌。若是那棋得了闽小姐喜欢,闽家或许还会打赏点银子,也能解解家里的困境。 南平县县令姓闽,闽灿。 许兰因前世学过画画,却还没有本事用毛笔在小棋子上画鸟儿,秦氏可以画但身体不好,做不了这个精细活,就直接写鸟的名字好了。 她一阵欣喜,赶紧点上油灯去柴房里翻腾,便宜爹做木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 许兰因在库房里翻腾一阵,还真找到了两块一尺半见方的木板,及几根刨好的木条。许庆岩在家的时候准备给许兰舟做装文房四宝用的小箱子,只是小箱子还没做好就有人来找他提前走了,说下次回来再做,可惜再也没回来。 她把小木条都拎起来之际,居然看到乱七八糟的木块木条里面塞着一小个不起眼的小木牌和小木盒。这里太杂乱了,两样东西又小,当时找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兴奋得心都快跳了出来,这两样东西会不会是那采药老人给的? 她忙捡了起来,正是那位老人所赠。 小木牌一寸见方,上面刻着「张」字,还有一股香味。香味奇特,带着一丝丝的甜,极淡,一般人闻不出来,她也只有放在鼻下才能闻到,她觉得比前世用过的所有香水都令她喜欢。这个味道也让许兰因的精神为之一爽,甚至觉得之前的满腹怨念都飘散了不少。 这个味道不止好闻,还能安神,她欣喜地揣进怀里。 她又仔细端详着小木盒。木纹匀称,浅褐色,圆圆扁扁,大小如前世化妆的粉饼盒。打开小盒盖,里面满满地装着乳白色药膏,油亮亮的,飘散着一股极淡的药香味。 这两样小东西都有味道,但都极淡,混在木头味里,让鼻子好使的她也没能闻出来。 她又把药膏也塞进了怀里。 两块木板上扑满了灰,她把灰擦净,木板已经刨光,画上格子就能当棋盘。一块做飞鸟棋盘,另一块以后做军棋棋盘。那几根木条可以用一根锯下十六个小木块当棋子,剩下的以后做军棋用。至于跳棋,棋子她根本做不了。 她把一块木板和一根木条拿出去,趁着月光用小棍在地上画着。许兰舟两兄弟都跑出来看她,小正太好奇地问,「大姐,你画的是什么?」 许兰因道,「棋盘。」 许兰舟嘴抿成一条缝,认真地看着,没有多问。 几经修改,许兰因才把飞鸟棋的棋盘完全画出来。 她又拿着木板去了东厢,让许兰舟把笔墨颜料围棋子拿出来。 自从许兰舟辍学,这些东西都被他放在箱子里没再用。听了姐姐的话,老老实实把那些东西翻腾出来,也没有纠结费灯油的事。这种棋盘他第一次看见,凭直觉,应该不简单。 在木板上画线当然不好用毛笔了,直接用墨条画。许兰因用木尺比着画线条,用围棋子比着画小圈。画好后,又把颜色上好。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让许兰舟锯棋子和色子,这些简单的木工活他还是会做。 等颜色干了,许兰舟的小木块也锯好了,还把几面打磨光滑了。 此时已经戌时末,许兰亭困得睡眼惺忪,还是使劲瞪大眼睛看着哥哥姐姐做事。 许兰因又给小木块分别上了色,为红色、蓝色、绿色、黄色,又让许兰舟在每块上写了「鸟」字。 这就是棋子了。 色子好做,在六面用锥子挖出不同的小点,再用毛笔填上颜色。 这副奇特的「飞鸟棋」就横空出世了。 许兰舟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好看的棋盘和棋子,吃惊不已。 许兰因便说这叫「飞鸟棋」,讲了下这种棋的规则,及在县城偶遇县太爷家管事婆子的事。 「我想通过大嫂的亲戚把棋送给闽小姐玩。这东西不可能让他们帮咱们对付古望辰,但因为有了这条线,古望辰行事总要有所顾忌。」 许兰舟觉得这棋比他想象的还要好看和好玩。问道,「这种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兰舟跟母亲学过围棋,也跟父亲学过陆搏棋,还跟同窗们玩过石子棋,听起来这种飞鸟棋很好玩,既有趣味又不费脑筋,非常适合小娘子玩。 许兰因不要脸皮地说,「是我想出来的。」 「怎么可能!」许兰舟连连摇头,他真的不相信。 许兰因解释道,「其实,自从卖了地后,我心里就特别不踏实,觉得对不起娘和弟弟,一直在想家里该怎么走出困境。我想了如何做吃食去卖方子,想了好看的图做花样,还想了这种棋卖去铺子里赚些钱。这种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石子不好看,又太简单。鸟儿好看,会飞……」 第31章 许兰舟还是表示严重怀疑。 许兰亭一下来了精神,高兴得直跳脚,「我也要下鸟儿。」 几人拿着棋盘和棋子去了秦氏的屋里。 秦氏着急,也没睡。听说闺女居然自创了一种棋,极是不可思议,眼睛瞪得溜圆。 许兰舟到现在还在梦游,皱眉说道,「咱们家的傻大姐,怎么可能一下变得这么聪明了。」又啧啧两声道,「这种棋,就是聪明人也不发明不出来。」 许兰因说道,「聪明人发明不出来,那更复杂的围棋和象棋又是谁发明的?我之前傻,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古望辰的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身上,并不是真的傻。爹和娘还有你们都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傻呢。娘之前教过我许多,我都没往心里去。后来我不去想古望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便都冒了出来,这或许就叫猢狲灌顶、厚积薄发吧。飞鸟棋是我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改变的,石子棋还是弟弟教我的呢。」」又嘟嘴道,「我就是再傻,也不敢拿这个开玩笑。「 尽管秦氏和许兰舟纳闷不已,也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她的解释,相信他们家出了一个奇迹。因为他们之前从来没见过和听过有这种棋,她也的确没有必要撒这个谎……那么这棋真有可能是她发明的了? 秦氏又吃惊又兴奋,脸色绯红,出了许多汗。许兰因赶紧用热水给她擦了后背和脸。 许兰舟也不敢确定这副棋一定能入那位闽小姐的眼,但家里已经走投无路,总要试一试。若真能跟县太爷的府上拉上关系,哪怕是拉上下人的关系,古望辰都不敢欺人太甚。毕竟他做贼心虚,还是怕他的恶行传进县太爷的耳里。即使他坚持不认帐,但总归落了下成。 两年多来许兰舟第一次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我明天一早就去找大哥,请他陪我们一起去县城。」 许兰因笑道,「原来大弟还有酒窝啊。」 说得许兰舟有些脸红,嘴硬道,「你还是大姐,这么多年才发现啊。」 许兰因干笑了两声。原主真的眼里只看古望辰,心里只想古望辰。 秦氏笑道,「你们三姐弟,舟儿最像你们的爹,你爹就有酒窝。」 母子四个人就在炕上玩起了飞鸟棋。简单,有趣,玩了几把,许兰舟都不想停下来。 许兰因看秦氏和许兰亭的精神明显不济,说道,「已经很晚了,该歇息了。」 她把棋收了,许兰舟把许兰亭牵了出去。 第二天一吃完早饭,许兰舟就去把许大石和许老太带来家里。 老太太昨天一宿没睡好觉,神态憔悴。既心疼银子,又怕孙女再被人算计把名声搞臭。 她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又骂了几句「傻丫头。」 许兰因自是不会同她计较,拉着许大石下棋。 许老太搞不懂,但许大石搞得懂。他心里狐疑许兰因怎么突然变得这样聪慧,嘴上还是笑道,「这种棋简单,又有趣味,看着还花哨,肯定得小娘子喜欢。我马上就带着你们去找李氏的姨丈,请他引见县太爷家的管事,或者直接呈给主子。」又对老太太说,「奶回去跟我娘说,我有急事去县城了。」 许大石少年时也读过两年书,还是许庆岩出钱供的,特别崇拜能干的二叔,也不相信村里有关许庆岩是「大盗」的传言,所以对二房的几个孩子极好。他长得也非常像许庆岩,高大英武,比他亲爹许庆明耐看多了。 许老太听说这东西很可能能入县太爷家小姐的青眼,也是笑得一脸皱子。 许兰因又嘱咐道,「棋送不送得出去还不一定,奶和大哥知道就可,先别说出去,家里人也不要说。」 许老太撇嘴道,「这丫头还真是变聪明了。你爷爱显摆,你大伯娘爱说嘴,还没成的事儿我不会跟他们说。」还叮嘱两姐弟不要冲撞贵人。 秦氏也不放心,撑着身子把他们送出院门。 几人到了县城后,径直向县衙方向走去。 许大石跟丰姨夫并不熟,只在田木匠家看到过两次,知道他们住在县衙后的一条胡同里。 路上买了两包点心,许大石讲了一下青天老爷闽大人,是个好官,为民办事,还听说是京城一家世家的族亲,属于朝中有人好做官那种…… 一路打听到了丰家,丰姨丈和妻子徐氏正好都在。 丰姨丈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觉得自己是公门里的人,态度十分倨傲。听说他们想给县太爷的闺女送棋,心里暗哼,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只会在地上用小棍划几条线,下个石子棋,也敢去县太爷的府上现眼。闽夫人让人去京城买了那么多好什物,五花八门能把人的眼睛闪花,都还入不了大姑娘的眼…… 但徐氏态度很好,偷偷拉了自家男人的衣裳一下,笑道,「拿出来看看,若好,就让我当家的领着你们给汤管家送去。」又解释道,「大姑娘是女眷,我当家的见不到。交给汤管家,若是他觉得不错,就会交给闽大爷,再由闽大爷转给大姑娘。」 徐氏知道许大石虽然在乡下种地,但读过书,人稳当,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糊弄县太爷的闺女。也猜到小兄妹不会特地来送棋,应该是有什么事相求,或者想跟县太爷攀关系。若是想攀关系,见主子的机会没有,认识汤管家已经不得了了。若是想办什么事,就要提醒提醒他们,一副孩子玩的棋能好到哪里去,为难的事还是不要开口。 丰姨丈见自家媳妇这样说,只得扯着嘴角笑道,「拿出来看看,我帮着掌掌眼。若是不行,也不要为难我。」 许大石把棋拿了出来。 丰姨丈夫妇看了飞鸟棋,又听了怎么玩,都笑起来,觉得漂亮又好玩,不说自家姑娘,只要是小娘子都会喜欢。 徐氏又提点了兄妹几句。 许兰舟笑道,「谢表姨母的提醒,一副棋,我们还不敢让姨丈为难。只是听说闽家在四处收罗小娘子把玩的东西,便想到这种棋或许能入她的眼。只要闽小姐喜欢了我们奉上的棋,我们哪怕是孤儿寡母,也没有人敢恣意欺凌。」 第32章 原来是孤儿寡母怕被人欺负,想跟县太爷家套套关系,这也能理解。 丰姨丈笑道,「年纪不大,还是知道个眉眼高低。走吧,我领你们去见汤管家。若这棋真的入了闽大姑娘的青眼,以后有人敢欺负你们,汤管家也会帮着说说话。」又懂行地说,「别看汤管家是个下人,比县太爷跟前的师爷还有面子,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 许大石笑着恭维丰姨丈见多识广。 许兰因几人跟着他出了门。 过了后街,直接到了县衙后院的西角门。前面是县衙办公的地后,后院是家眷住的地方,西角门是下人们进出的地方。丰姨丈跟守门的低语几句,几人进了门,是一个小院子,府里的几个大管事都在这里做事。 汤管家正好不在,小厮说他去见大爷了。 丰姨丈心下一喜。他无事也不敢去见闽大爷,这正是他露脸的机会。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直接把棋拿去给闽大爷看看。这些日子大爷也一直在为大姑娘寻物什,若他感兴趣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许大石几人又赶紧谢过,看着丰姨丈拿着装棋的包裹走了。 一刻多钟后,丰姨丈红光满面跑了回来,笑道,「快走,闽大爷十分喜欢那副棋,他要见你们。」 几人跟着丰姨丈向东走,过了一个月亮门便开阔起来。佳木掩映,庭院深深。又过了三个月亮门,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 进了一间厢房,屋里坐着一位二十左右的青年公子,长得白净斯文。他正在桌上摆弄着飞鸟棋,笑的一脸灿烂。他身后站着一个小厮,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几岁的精瘦男人。 许兰因几人进去给闽大爷闽杉见了礼。 闽杉前年中了秀才,闽县令觉得他考举人还不到火候,一直在家里读书兼管点庶务。 闽杉抬起头问道,「这棋你们在哪里买的?我竟是第一次看见。」又对汤管家道,「知道地方了,去多买两副。」 许兰舟笑道,「小子禀闽大爷,这棋是我和家姐自己想出来做出来的,别的地方没有卖。」他没敢说是姐姐一个人想出来的。 闽杉的眉毛一挑,极是吃惊的样子,「你们自己想出来的?」 他不相信。怎么可能! 许兰因笑道,「是真的,不敢蒙骗闽大爷,这是我们在石子棋的基础上想出来的。我和弟弟画画不算好,所以只在棋子上写的字。若是直接在棋子上画出各种鸟来,更加直观好看。还有,若是棋子做成圆形的,颜色再涂亮一些,也会更漂亮。」 闽杉低头看看棋,笑道,「这倒真是。」 他让许兰舟过去同他下了一盘,大笑道,「极好玩,我家小妹定会喜欢。」 一旁的汤管家顺着山羊胡子问,「许家小哥,这棋你们还拿出去给过别人吗?」 许兰舟忙道,「没有,这棋我们昨天刚做出来,今天就拿过来了。」 汤管家笑得一脸褶子,对闽大爷耳语几句,意思是,自家铺子可以做这个生意,让许家姐弟不要再做这种棋给别人或是卖。 闽杉摇摇头。这棋赚不了多少钱,别人一看就会做,何苦跟平头百姓抢这点财路。轻声说道,「咱们可以做,也不要拦他们。」 汤管家点头允诺。 闽杉又道,「汤管家取五两银子赏他们,这都快晌午了,再留他们吃顿晌饭。」 许家几人忙躬身感谢。许兰舟和许大石想到闽家人可能会赏点钱,却没想到给这么多。许兰因则暗自遗憾,这可是发明啊发明。 闽杉拿着棋起身去了后院。汤管家领着许家几人和丰姨丈回了他做事的小院,取了五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交给许兰舟。 许家几人谢过,许兰舟拿出一两银子奉上。 汤管家摆摆手,这点钱他还看不上眼,让丰姨丈把他们带去一间客房吃饭。 许兰舟又拿了一锭银子塞进丰姨丈手里,丰姨丈谦让一番,还是收了。 丰姨丈的眼睛都笑弯了,今天不仅得了一两银子,飞鸟棋还是他帮着带进府的,他在闽大爷和汤管家面前挣足了面子。 不大的功夫便上来了四菜一汤,一小盆白米饭,其中一个是厚嘟嘟红亮亮的红烧肉。 而闽杉急急去了妹妹闽楠的院子。 闽夫人也在这里,晌饭已经摆在榻边的桌子上,闽夫人劝着闺女多吃一些。 闽楠今年十岁,月初因淘气不慎把左腿摔骨折了。她平时好动,这些天不是呆在床上,就是呆在榻上,难受极了。 闽夫人生了两个嫡子,小妾还生了一个庶子,家里只有这一个闺女。闽楠又长得极像美丽的闵夫人,明眸皓齿,俏丽可人,得家里父母兄嫂所有人的疼爱。特别是闽大人,简直把她宠上了天。只可惜下巴中间有一小块黑疤影响了整体美感。 闽夫人让丫头舀了一小碗骨头汤喂她,「好闺女,吃什么补什么,多喝肘子汤,腿才好的快。」 闽楠小嘴翘老高,扭着身子说,「顿顿吃这些,一闻到就想吐。」 闽夫人吓得赶紧按住了她,「快别动,当心伤着腿。」 闽杉快步走进来笑道,「我有一样好玩的物什,妹妹肯定喜欢。」 闽楠的嘴翘得更高了,「大哥每次拿东西来都说好,可没有一样是真的好。」 闽杉笑道,「这次是真的好,小妹定会喜欢。」又让人把桌上的饭菜暂时撤下,把飞鸟棋摆上。 他如愿看到小妹好奇的眼神,又说了如何玩,就叫上另两个丫头,四人下了一局。 闽楠极是感兴趣,又嚷着下,闽杉就让三个丫头陪她下。 闽夫人看着花花绿绿的棋盘笑道,「还有这种棋,倒是第一次见。是京城新出的花样?」 第33章 闽杉便讲了飞鸟棋是乡下一对姐弟自己想出来的,这是第一副。 闽夫人吃惊不已,「乡下孩子还有这个本事?」 闽彬又说了许兰因改进棋子的法子,「高手在民间。那姐弟二人虽然穿得破旧,但干净整洁,口齿伶俐,一看就聪慧。」 闽夫人点点头,沉思片刻笑道,「尚书府的老太君今年冬月初二满六十,要大办。冬月天儿冷,小娘子和孩子们不能赏花划船,在屋里闷着甚是无趣。这棋多做几副给京城闽府送去,客人们新奇喜欢,又能让闽府当成新棋种推出去,这可是出风头的事。不过,这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先知道。」 闽灿是京城刑部尚书闽楼的族亲,已经离得一帽子远了。闽灿中了举,虽然考了两次也没中进士,但为人活络,又会钻营,把主枝当家人闽尚书和他娘巴结得好,外放到南平县当了县令。若干好了,还有望再升。 听了闽夫人的话,闽杉的眼里也冒出了精光。 闽杉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全。这个风头让京城闽府去出,老太君和闽大夫人都会高兴。既然由他们推出,咱们暂时就不做这个生意了。咱们送去的棋,还要做得更加精致漂亮。我亲自守着人做棋,再亲自送去京城。」又道,「还好我留了许家几人在府里吃晌饭,这就让人去传话,这种棋他们就不要做了,也不能说。之前给的五两银子少了些,就再加十两吧。」 闽楠也听了一耳朵,忙抬起头说道,「这棋我很喜欢,也赏五两银子。告诉他们,以后再有了好玩的,直接来找我。」 客房里,丰姨丈和许家三人已经吃完饭,都走到了门口,汤管家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急匆匆过来。小丫头由于跑得急,鼻尖上冒了几颗汗珠,还有些微喘。 她也认识丰姨丈,笑道,「还好我们赶上了。」 丰姨丈笑得献媚,「红罗姑娘,什么事这么急?」 红罗笑道,「大爷和大姑娘让我来传个话。」 汤管家也笑道,「那棋不仅入了我家大姑娘的眼,夫人也喜欢。」 红罗点点头,对许兰因和许兰舟笑道,「我家大姑娘同大爷玩了几盘棋,喜欢得紧,说难为你们有这么好玩的东西想着她,让我拿了五两银子赏你们,说以后若再有好玩的,直接来找我家大姑娘即可。我们夫人见姑娘高兴,她也高兴,赏了你们一匹细布。还有,我家大爷又赏你们十两银子,说那种棋不要再做了,也不许透露给别人知道。」 汤管家也一再嘱咐几人,这事要保密,万不能透露出去,否则他可不答应。 几人听明白了,这些银子是封口费,忙答应并道了谢。 又多得了这么多银子,让许兰舟和许大石欣喜不已,他们觉得即使做棋拿去铺子里卖也挣不了这么多。 许兰因暗道,飞鸟棋简单易做挣不了多少钱,他们给这么多银子封口,要「买」的一定是自己的这个「发明」了。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强权和蝼蚁,谋夺了自己的东西,还让自己闭紧嘴巴。 不过,以后可以直接面见闽大小姐,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可这事自家不说出去,谁知道他们同县太爷有关系? 想到此,许兰因便为难地笑道,「不瞒汤大管家,我爹去世了,家里孤儿寡母,总会被人欺凌……」 汤管家听明白了,原来是孤儿寡母想找个靠山。他就说嘛,怎么无缘无故跑来献棋,原来是想借着献棋给自家小姐,跟县太爷套关系。 又想着他们是乡下人,能欺负他们的也是乡下人,自己就能搞定。便说道,「这好办。你们就说卖了一盆稀罕的兰花给我家小姐。若有人敢欺负你们,我也不反对你们拿我的名头吓唬吓唬人。」又沉下脸说道,「但是,不许你们仗着我的名头欺负人,更不能擅用我家大人的名儿。」 许兰舟赶紧躬身道,「谢汤管家。我们是良民,不敢坏您的名声,更不敢坏青天大老爷的名声。」 丰姨丈也赶紧证明道,「他们是我媳妇的乡下亲戚,老实本分,这点小的可以作证。」 汤管家满意地点点头。 红罗把银子和细布递给许兰因,许兰因伸手接过,银子揣进怀里。 许兰舟见小丫头把东西递给许兰因,又见许兰因没给自己而是揣进了怀里,又着急又没辙。想着一定要把她看住,别让她突然犯傻把银子拿去古家。 丰姨丈把他们送到了街口,态度更是热情许多。 许兰因终于当了一次购物狂,买了两斤肉,一块豆腐,五斤糙米,五斤白面,一把粉条,一包饴糖,一小罐牙粉,又买了一罐豆油、酱油、辣酱、红糖等调料,还有一小坛酒。另外还去绣坊买了几小块卖剩下的小块绸子,既然闽小姐说了有好玩的东西直接找她,就给小姑娘做几个前世玩偶。 家里挣了这么多钱肯定瞒不过大房,今天不仅要请客,还要大张旗鼓地请。当然不能说送了棋,而是说卖了花。还要说不仅闽大小姐喜欢,闽夫人和闽公子也喜欢,赏了他们银子和布料。 这样既把跟县太爷的闺女套上关系的话说出去,又没有说飞鸟棋的事。 许兰因把这些话跟许大石说了,又道,「送棋的事仅限我们几个知道,再不能外传。」 许大石点头,县太爷家公子的吩咐,他可不敢不听。家里几人,嘴最不牢靠的就是他娘,万一说出去了惹祸。 许兰因还说回去就送许大石一两银子,感谢他的帮忙。 许大石忙道,「我家里的好日子都是二叔给的,你们有难我们该帮,咋好意思再要你们的钱。那些银子不要乱花,买地,给二婶和亭弟治病。」 许兰因几人回到村里,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古婆子。她穿了一身墨绿色绸子衣裙,头上还戴了两根银簪子。这套行头应该早准备好了,专门等到儿子中举后穿。 第34章 许兰因的心颤了颤,买行头的钱肯定也是原主孝敬的。 古婆子看了许兰因几人一眼,头一昂,错身走了过去。嘴里还说着,「死抠的丫头片子,一点子猪肝都舍不得给长辈吃。现如今我家的肉吃都吃不完,等我儿回来,也别二两、三两的拿肉来讨我儿欢心,我们不稀罕。」 许兰因冷哼道,「古大娘,我知道你家有钱,不稀罕那点子肉。唉,家里的地是我爹留给弟弟的,可惜败在了我手里,我对不起他。」 古婆子忙道,「我说了多少遍,我儿从来没拿过你家卖地的银子。再胡说,就让我儿去县衙告你们,打你们的板子。」 她现在的腰杆硬多了,觉着说儿去县衙也不是大话。昨天县太爷的师爷专门来她家替县太爷送了礼,还说等儿子回来请他去县衙做客呢。 她又跟路上的行人说道,「我可怜啊,好不容易把儿子拉巴出来,这个儿媳妇还没过门就不敬我。哎哟,定了这么个不懂孝道的儿媳妇,将来的日子咋过啊。」 又开始演戏了,话也说得更直白。 许兰舟气得要命,想要反唇相讥,被许兰因拉了一下。她说道,「何必跟这种人生气,就是让她说,都当别人是傻子。」 几人向家走去,后面传来附合古婆子的声音。古望辰中了举,许多人都开始说违心话巴结古家。特别是几家田地多的,他们都希望能把田地挂在古望辰的名下避税。 都说乡人大多纯朴良善,但关系到钱财和眼前利益,好恶体现得尤其明显。 几人回到家,许老太也在。觉得他们应该晌午就回来的,几人正急得不行。 许老太着急地问,「怎么样,那棋县太爷家的小姐稀罕吗?」 许兰舟笑道,「稀罕得紧。」又把给了多少钱,让他们保密的话都说了。 老太太笑得一脸深皱子,一叠声地说,「哎哟哟,给了那么些银子啊,你们这个家总算有盼了。」又道,「别说给了这么些银子,就是人家一文不给,不让咱说,咱敢说吗?」 秦氏更是激动的不行,没想到一副棋又让家里活了起来。她顿觉身子都轻松了许多,双手合什道,「岩哥,家里有救了。你说的对,咱们的因儿是聪明孩子……」 许老太见了,又说道,「我儿死了那么多年,也该给他立个衣冠冢,把牌位请进祠堂,你们也能时时烧香祭奠。」 秦氏含泪说道,「再等几年吧。没有准信儿,我心里还有点子念想。」 许兰因和许兰舟又赶紧去厨房做饭。 许老太拉住许兰舟说道,「你是男人,不要进厨房,过会子让你大嫂帮忙。」 她把许兰舟堆出去,自己帮着烧火。秦氏哪里敢让婆婆烧火,要进厨房,许老太又挥手说道,「你快些把身子将养好,我那两个孙子也能少遭些罪。」 没多久许老头和大房一家就来了,只有在县城当伙计的许二石没来。李氏把手里的许满交给顾氏,挽着袖子进厨房把许老太解放出来。 老爷子被原主气得现在走路还不太利索,由许大石扶着。 许兰舟迎出门,亲手扶着老爷子进了正房。 晚上做了四荤两素,蒸了一锅玉米面和白面混合的杂面馒头。 老两口领着许明庆、许大石、许兰舟坐八仙桌,其他几人坐小桌子,许满由李氏抱着吃。许老头又让许大石给许兰舟倒了小半盅的酒,让小小男子汉又是激动又是得意。 秦氏身体已经好多了,加再上今天高兴,身体也就更轻松。她上了桌,还笑着给小许愿夹菜。 顾氏夸着秦氏好福气,夸着二房的几个孩子聪明懂事,把秦氏说得喜上眉梢。 「有福之人不用忙,看看,这就有钱了。弟妹要想开些,有福气的人穷不了。哎哟哟,一盆花挣了那么多钱,还跟县太爷的管家拉上了关系,这种好事我们咋遇不到呢。」 秦氏笑道,「承大嫂吉言,还要谢谢大石和大石媳妇帮着引见。」 顾氏的话很中听。但许兰因知道,顾氏说这话是有用意的。 当时原主偷偷卖了六亩地,秦氏病重,许兰舟辍学,二房一下陷入困境。之前许庆岩每次回家都会孝敬老两口不少银子,但老两口舍不得用,攒着帮大房买了地,他们手头也没有多余的钱。 许老头和许老太的意思是,大房的六亩地是许庆岩给的钱置的,如今二房遇到困难了,大房就必须帮忙。让大房拿十两银子出来帮二房渡过暂时的难关,别让许兰舟辍学,秦氏母子也有治病的钱,等到古望辰考中举人二房的日子好过了,再把钱还他们。 顾氏精明,早就看出古望辰不会娶许兰因,曾几次劝原主长点心,别再把钱丢进凉水缸,到时人财两空。只是原主不听,还不高兴她。后来公婆让大房给二房十两银子她就不干了,古望辰中举了肯定会想办法跟因丫头掰扯开,那钱拿出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还。她大哭大闹了一场,许明庆惧内,便没敢给。 还是许大石过意不去,偷偷送来一两银子的私房钱。 秦氏虽然有些寒心,却也没太怪顾氏。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绝大多数人都是顾氏这种,不是大奸大恶,但有私心,希望自家在亲戚中日子最好过。给了人家就是人家的,人家不给也不能强按着给,像自己丈夫那样顾念兄弟的人又有几个呢。 顾氏真的很会说话,也会来事,因为银子的事把两位老人气得够呛,但没过多久又把老两口哄了过来。 在许兰因看来,这个大家庭还是比较和乐有爱,不像前世看到的某些种田文,极品亲戚一大堆,为了点钱出卖亲人和良心。 许兰因觉得,目前来看,这些人除了说不清的顾氏和两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哪怕他们骂自己,也不会真的对自家和自己不利。许兰因知道顾氏有些小自私,但不知道她心里到底会不会触碰自己的底线。 第35章 顾氏就坐在许兰因的旁边,她的左胳膊挨去了顾氏的右胳膊。 又听顾氏笑说,「如今因丫头懂事了,舟小子又这么能干顾家,哪怕二叔不在了,弟妹将来也有靠……」 心里却想着,「儿女哪里靠得住?没有了男人,你就只能睡冷炕。长得再好屁用,炕头那点事,你是想也想不到了。哪像我,男人儿孙热炕头,好事样样不缺。回去得再给小庆郎炖点子补品,他昨天夜里好……」 许兰因左胳膊猛地动了一下,她没想到古代的奶奶辈还会想这些。 顾氏的胳膊被许兰因的胳膊一碰,还以为许兰因有什么事,又冲她笑道,「好孩子,你娘带你们几个不容易,以后不要再犯糊涂了。男人靠不住,最大的倚仗还是娘家……」 心里却想着,「从小蠢到大,我才不信你不会犯糊涂。等那古白脸一回来,你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被骗了钱财再让我家贴,哼,门都没有。我男人儿子能干,日子若比那秦氏还不如,真是没天理了……」 这是个极其好强的女人。到目前为止,没有想自家的钱,也没有打什么坏主意,只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这些小心思虽然挺讨厌,但不会坏事。 许兰因再看顾氏一本正经地教育着自己,强忍住笑低下头。身子也往一边挪了挪,跟顾氏离开了一些距离。 想到「小庆郎」三个字,她抬头看看另一桌的许庆明,虽然不到四十却十分出老,看着就像五十岁,典型的庄稼汉形象。不过,不管人家出不出老,只要媳妇喜欢就成。 许兰因又笑了起来。 顾氏不知许兰因在笑什么,还夸奖道,「如今因丫头也懂事了,见人三分笑,这就对了。若像原来一直木着脸,任谁都不喜欢。」 许兰因忙笑道,「大伯娘说的是。」 饭后,几个大人围在一起商量许兰因的事。都觉得如今的古望辰自家是惹不起,做为亲戚的许里正不仅不会帮自家,还会帮古望辰压制他们。想让古望辰痛快答应退亲,许兰因得找个不伤双方和气的理由主动退婚,最好能让他退还一些银子。 什么是不伤和气的理由?当然是许兰因身患恶疾,这是许兰因自己提出来的。古望辰卑鄙无下限,又要沽名钓誉,不送上最好的理由,他绝对不会答应退亲。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退亲,退了亲再谋划一切。 许大石道,「这样也成,等退了亲,再说之前是大夫误诊了,因妹妹又重新去找更好的大夫检查,身体没毛病。」 许老太不愿意,「不好,那话传出去了你再反悔,有几个人会信。」 顾氏虽然一直不看好古望辰和许兰因,但有了县太爷家的路子,她还是愿意跟举人老爷沾亲带故。说道,「是了,再加上因丫头败家的名声,哎哟,将来还怎么嫁人?媒婆都不敢说合。之前咱们家势低,现在跟县太爷家有了联系,若因丫头想嫁,古举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敢不娶。咱们家出了个举人娘子,那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 许兰因沉脸摇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摆脱他就是胜利,之后再说其它。」 秦氏也道,「我宁可因儿不嫁人,也不愿意她嫁给古望辰。」 许兰舟说道,「我姐嫁不出去,我和弟弟就养她一辈子。」 许老头得了二房几人的肯定回答,说道,「那就这样吧。等古举人回来了,我和庆明、大石请许里正当见证,去跟他谈谈。就说因丫头前些日子生了病,一直喊头痛,连大夫都查不出病根儿,还说一个不好就会丢命。古举人是文曲星,我家不能把身患恶疾的闺女嫁给他。再说说因丫头去县太爷家给闽小姐献花,及得了汤管家看顾的事。暗示一下,因丫头家里困难,饭都快吃不起了。若他还有点良心,就退些银子。若良心被狗吃了,银子要不回来就认倒霉吧。」 许庆明和许大石忙答应了。 许兰因暗哼,古望辰比你们想的还无耻还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可不会给你们这个机会。书里,他还没回小枣村,就先把原主骗了出去,让原主送了命。 即使奉上这个理由,他为了自己有个好名声也不可能麻溜答应退亲。书里的古望辰逼死了原主,还打着怀念未婚妻的名义,两年后才娶亲。在自己名声没有更坏的情况下,想让他痛快答应,还得自己出面才行…… 商议完正事,许兰因去把闽夫人送的布料拿出来,是藏蓝色的细布。她给家里所有人都扯了一块做衣裳,也就没剩多少了。 众人都高兴地收了。 小正太许愿非常容易被收买,先是吃了这么多大肉,又得了一小包饴糖,还能做衣裳。看许兰因再也没有了嫌弃之色,还讨好地说,「因姑姑,我就知道你聪明。他们说你是傻棒槌,我不信。」 说得众人都乐起来。 许老太笑骂道,「臭小子,就你的嘴儿甜。」 许大石拍了他的胖脑袋一下,嗔道,「怎么跟姑姑说话呢。再胡说,看我不大耳巴子抽你。」 许老太又对顾氏和李氏道,「这料子好,回去马上把衣裳做了,咱们早些穿出去,让人家看看这是青天大老爷的夫人赏的。」 送走许老头等人,许兰因留下两百文做点心用,把剩下的钱都交给了秦氏。买东西花了几百文,还剩二十四两银子几串钱。 许兰因又说道,「现在有钱了,娘和弟弟的药不能停,还要吃好药。」 秦氏点头,她和小儿子的病都要慢慢调理。 许兰因又建议许兰舟去读书,秦氏也是这个意思。 许兰舟摇头道,「我读也读不出来,还不如在家里做事,等小弟病好了让他读。他比我聪明,供他考举人进士。」 村里人对古望辰的态度刺激了许兰舟,他迫切地希望自家也出个举人。但他知道,自己读书天赋有限,再用功也考不上。 许兰因便没有再劝。今天挣的这点银子再加上卖嫁妆的钱只够买四亩地,家里还要养两个病人,等钱多些再说吧。 第36章 几人挤在秦氏的炕上说笑。 许兰因又侧面问了这个时代都有没什么棋牌。她肯定前世的飞行棋和跳棋、军棋是从国外传进中国的,时间也比较晚,都是近代以后。围棋这个时代肯定有,他们家就有一副,却不知道象棋、麻将这个时代有没有。 秦氏特别见多识广,大概讲了一下。这时已经有马吊了,跟前世的麻将比较像。居然还有相棋,规则跟前世的象棋基本一致。 失望之余许兰因又想到了国际象棋,这个时代总不会有吧。国际象棋许兰因下得不好,只知道一些基本规则。 跳棋下法简单,适合孩子玩,就是那么多的棋子不好做。前世棋子是玻璃弹珠,这世没有玻璃,至少原主没见过玻璃。把木头打磨成小珠子或是「小人儿」有些费时,还需要专用工具,等许大石或者许兰舟去木匠铺帮忙的时候再让他们帮着做。 军棋下法比跳棋和飞行棋复杂一些,但相较于围棋和象棋来说算是简单的。许兰因可以自己悄悄做出来。做棋盘的木板已经有了,再让许兰舟锯一些棋子即可。 而国际象棋的下法就复杂和多变了,在前世跟围棋和相棋一样属于「体育竞技」项目,要举办国际大赛的。棋盘好做,棋子还是要让木工做出来。 做任何一种棋都简单,再一知道了下棋的规则,「发明」棋的人真的赚不了多少钱,那么最好赚名和利。以后怎么让那三样棋现世,要找合适的机会。 不过,从秦氏对这些的描述来看,许兰因对她又有了一种新的认知——秦氏的出身绝对不低,不知她为何嫁给了从事特殊职业的许庆岩。 直到秦氏困倦了,三姐弟才各自去歇息。 败的六亩地挣回来一大半,又成功跟县太爷家「搭」上了线,许兰因穿越过来后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许兰舟没下地,拿了几块木头在房檐下摆弄。 许兰亭又求哥哥姐姐给他做副飞鸟棋,他在家里偷偷玩。 许兰舟没做,还教训了他一顿,说人无信不立,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何况那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小姐,自家惹不起。 小正太翘着嘴坐去一边。除了小得多的许愿,他没有一个玩得好的小伙伴。 许兰因悄声安慰道,「小弟不气,姐今天给你做样好吃的点心,你从来没吃过哦。」 她先画了前世的卡通小猪,大头小身子,看着可爱,做起来简单,跟这个时代的玩偶大不一样。她让秦氏帮她裁出来,自己做,以后送闽大小姐玩。 秦氏看了图,呵呵笑出了声,没想到猪还能这样可爱。她说道,「娘的身体好多了,这两样东西简单,娘倚在床头慢慢缝。」 这样当然更好,秦氏的手艺甩了自己几条街。许兰因又给她讲了几点注意事项,让她不要累着,就去做点心了。 想要铺子生意好,就得有新品。 这个时代的传统点心花样繁多,她即使做出来几样不同的,也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一种改变,人家看一看尝一尝就会了。 工艺不一样的西点,别人不容易做出来。但面包需要的是高筋面粉,这个时代的面粉都是普通面粉,做出来的面包不蓬松,口感不会好。目前只能做蛋糕系列,其它的等找到原料再说。 村西头有人家的牛下了崽,许兰因打着伞去买了一大碗牛奶。又去大房买了十个蛋,顾氏假意不要钱,她还是以亲兄弟明算帐硬给了。又用薄竹条做了个自制简易打蛋器。 柠檬汁用几滴醋代替,香精没有办法解决,但绿色食物自带香浓。 下晌就烤出来一个戚风大蛋糕。她说的不是蛋糕,而是大糟子糕。若别人问起,只说像做槽子糕那么做,只不过装点心的模具大了些。 许兰因把蛋糕一拿出来,许兰亭就使劲吸着鼻子,嚷着,「太香了。」 自从蛋糕放进烤炉,小正太就一直在炉边等着了。 许兰因拿刀每人切了一块,连秦氏和许兰舟都吃得直点头,说比县城卖的槽子糕好吃软糯,颜色也要好看些。 秦氏又切了几块,让许兰舟拿去大房。 之后的几天,除了做点心和做饭洗衣裳,就是在秦氏的指导下缝衣裳。 秦氏身体不济,就把顾氏请来帮着二房几人各裁了一身衣裳,一件棉坎肩,让许兰因学着缝。虽然原主针线也不太好,针脚粗浅不一,但总能缝。 衣裳和坎肩一做,那匹布也用完了。 二房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做新衣了,特别是小正太许兰亭,除了一两岁时穿过新衣,自记事起就没穿过。 秦氏不想给自己做,许兰因还是坚持做了。 她最先给许兰亭做,做好就给他穿上。穷人家孩子的衣裳都做得肥大,里面加了棉袄还能穿。 许兰亭穿着美了一会儿又脱下来,「等过年的时候再穿。」 许兰因笑道,「做好了就穿着呗,等过年的时候姐再给你做绸子衣裳。」 许兰亭明显不信,还是坚持把新衣裳脱下来。 秦氏、许兰舟也没舍得穿,要等着年节或是串门子的时候再穿。只有许兰因穿在了身上,想着只要不干粗活,就穿这套新衣。这几年她在长身体,穿的都是秦氏衣裳改的旧衣,秦氏比较娇小,比现在的许兰因矮了小半个头,衣裳捆在身上很不舒服。 许兰舟的衣裳是许庆岩的衣裳改的,而许兰亭的衣裳又是许兰舟的衣裳改的。他们两个的衣裳都偏大,只有许兰因的衣裳又瘦又短,还接了边儿。 老太太穿着新衣到处去显摆,说是孙女采了好花卖给县太爷家的闺女,闽小姐极是喜欢,闽夫人也高兴,赏了这些布料。汤管家还说了,若谁不长眼欺负他们孤儿寡母,就去找他。 听进去的人,自是羡慕嫉妒恨。也有没听进去的,说她吹牛。一盆山里捡的破花,咋可能入县太爷闺女的眼。 第37章 期间,许兰因又试做了蝴蝶酥、梨桂双冻、荷花酥、黄金饼几样点心,口感凑合,还要继续摸索。去镇上买了不少食材,许兰因的钱用完了,秦氏又拿钱出来。 许愿和许满天天跑来她家,等着吃糕糕。顾氏很为自己收鸡蛋钱不好意思,又让许愿拿了十个蛋来。 听说是为以后开点心铺子试做点心,许兰舟和许老太都没有骂许兰因败家。 八月三十这天,天气晴好,秋高云淡。许兰因又穿上最破的衣裳,用蓝布巾包着头,给自己带了两块蛋糕一个玉米烤饼,给花子带了两个玉米烤饼。 她要再去黑蜂岭。 她还是想碰碰运气,往深走走,看能不能再发现黑根草,张爷爷说那是不可能多得的罕见好药。 许兰因偶尔会把张爷爷跟书里的老神医联系起来,把老神医要找的罕见奇药跟黑根草联系起来,把张爷爷送原主的药膏跟书里的如玉生肌膏联系起来。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那样巧! 书里,老神医的名头响彻云霄,属于半仙那一类,医术和制药技术登峰造极。又性格怪异,几乎不与人交往,小半时间住在东海一个偏远的小岛上,大半时间四海采药,行踪不定。也没写过老神医姓什么,找的奇药叫什么。 由于制如玉生肌膏的几味药极其难寻,老神医只给了苏女主大拇手指那么一坨,而张爷爷给原主的可是满满的一小木盒。若是如玉生肌膏,他怎么可能给那么多。 许兰因一次一次把他们联系起来,又一次一次把自己的猜测否了。 不过,她还是试用了一次那个药膏,一擦上就顿觉皮肤白皙细腻了不少,绝对上上乘的美容养颜护肤品。她便不舍得用了,想着等以后自己挣够了钱,不需要经常风吹日晒了再用。 一人一狗沿着燕麦山的山脚往西走着。秋意已浓,树叶发黄发红,野草大多也枯了,青黄红三色相间,让群山浓墨重彩,更加艳丽。虽然阳光强烈,但走在树下晒不着,还有一股青香和湿气,十分惬意。 这个天气,也去不了几次了。 她来到野峰岭,没有上山,而是沿着溪流往侧面的野峰谷深处走去。这具身子的嗅觉非常灵敏,所以比别人更容易发现药材。 她这些天观察下来,许兰舟也有这个本事,而许兰亭没有,她又有了一种猜测。 许兰因和许兰舟两个是继承了父亲许庆岩的这种特质。有这种特质的人,更适合做某些特殊职业。再加上不可多得的骡散,许庆岩最可能从事的就是她之前猜测的职业。做那几种职业的人,一般都不会善终,而且绝大多数人不会成家…… 现在掉了许多落叶,那些茎高的草药容易发现,茎矮的她更多的是靠鼻子闻,还是采了不少板蓝根、白芷、桔梗、柴胡等药。还意外地采了一把金狐藤,这是这个世界比较珍贵的草药之一,磨成粉止血有奇效,价钱也非常高。 她寻寻觅觅,转眼日头已上中天。抬头一看,她已经进入谷里深处了,溪流另一面有一片小树林,透过枝叶缝隙能看到里面有一间小木房子。那是有些猎人进深山打猎时偶尔歇脚的地方,采药人张爷爷也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原主为了多采药,经常要走这么远的路,知道采药老人住在这里。采那两棵黑根草的地方,比这里还要远一些。 许兰因又累又饿,去溪边洗了手,喝了几口水。就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从筐里拿出两个饼丢给花子,又拿出自己的午餐开始吃。 她四处环视着,两边悬崖峭壁,山尖云遮雾绕。特别是对面的黑蜂岭,奇松异石,是附近最著名的风景名胜。北边的山腰还有一座大相寺,听说终日香火不断,连省城和京城都有人专程来烧香祈福。 想着,怪不得原主喜欢来这里采药,走进来些,半天采的药就比去村后山里两天采的还多,偶尔还会碰到能卖高价的好药材,比如说金狐藤。 正想着,就看见树林里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个人身穿棕红色提花锦缎长袍,头戴束发金冠,腰系玉带,身材又细又长,一脸的欠抽样,居然是那天在南平县城当街纵马口出恶言的锦衣少年。另一个是他的小厮,还甩了他们二两银子。 那两人也看到许兰因了。 锦衣少年认出了她,指着她皱眉说道,「怎么又碰到了你?」又皱了皱眉,撇撇嘴,嫌弃道,「这次包头的破布更难看,一个姑娘家也忒不爱好了些,看着就招人烦。我们府只有倒夜香的婆子才这么包帕子。」 许兰因不想跟小屁孩一般见识都不行。这熊孩子就属于父母没教好那种,嘴贱欠打,不仅有妄想症,还有强迫症。 她沉脸骂道,「这位公子,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头上包不包布关你屁事。有病,还病得不轻。」 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甩着手里的马鞭就要冲过来打人,只是被一条近两丈宽的溪流拦住了。这里的溪流比较深,溪中也没有供人踩踏的大石,他过不来。 许兰因知道,想过这条溪,还要往前走不少的路或是往后退不少的路,那少年想过来打人都不成。 她又骂道,「有种跳下河冲过来,没种少废话。那么大个人,说话口无遮拦,思维混沌,又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和情绪,明显有病。回家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多吃几副药。不要像疯狗一样到处乱串,逮人就咬。」 许兰因的话既是骂了少年,也是真话,那人真的有心理疾病。仗势欺人的纨绔多的是,但那人明显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和言行,思维与常人有异。 这个世界没有心理医生做疏导,就应该吃些抑制精神兴奋的汤药,再自我努力控制情绪。 那少年气炸了肺,真的要跳下溪冲过来打人,被小厮死死拦住。 「哎哟,我的小爷,这天儿已经到了秋季,水凉得紧,若是你病倒了,奴才不得被老太爷打死啊。」 第38章 那少年用马鞭抽着那个小厮,嘴里还骂道,「滚,滚,别防碍小爷抽人。那死丫头又丑又不利索,还敢骂小爷……小爷要抽死她,还要把她头上的破布塞进茅坑……」 许兰因实在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跟自己包头的布巾扛上了。 那小厮灵机一动,说道,「四爷,你若病了,还怎么找寻张老神医?」 这话不仅让那少年冷静下来,也让吃着蛋糕看热闹的许兰因的心提了起来。 那个小厮直接在老神医前面加了「张」姓,那么那位张爷爷真的有可能就是老神医了……许兰因一阵激动。 锦衣少年也停止了闹腾,看着许兰因问道,「丫头,看似你经常在这一带采药,你见过一位在这间房子里居住的老人吗?」又补充道,「听说老人六十多岁,比较……嗯,不讲究。」 许兰因想想印象中的老人,不修边幅,衣服脏头发乱,露了脚指头的破鞋子…… 许兰因激动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她说道,「我倒是见过一位曾经住在这间屋子的老人,但不知是不是你想找的人。他岁数很大了,衣裳脏头发乱,穿的鞋子还破了一个洞,说话有些带南方口音,也姓张。」 少年喜得连连点头,说道,「对,对,就是他,张老神医出身蜀中。」 许兰因只说南方口音,而没有说蜀中口音,也是在试探。一听少年说张老神医出身蜀中,那位采药人真的是书中提到的老神医无疑了。 老神医要找的稀世神药就是原主找到的黑根草,所以他才那么激动,拿到黑根草后就离开了。他给的能美白护肤去疤痕的药膏,真的有可能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哪怕不是,也会有大用。还有那块小木牌也会值大钱…… 又想到原主拒了老神医要教她的几手医术,许兰因难受得胸口痛。 锦衣少年见那个丫头傻愣愣地望天,又生气了,吼道,「死丫头,我问你话呢。傻望着天干什么,难不成能把白云望成红花?别做白日梦了。」 许兰因看看那个别扭少年,又看看横在他们中间的溪流,慢悠悠说道,「你不知道女人很记仇吗?你骂了我,还要用鞭子抽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少年一噎,想说「不告诉小爷就抽死你」,但看看面前横着的溪流,直得缓下口气说道,「你说了,我就给你银子。」 少年看到姑娘的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村姑也没有那么丑嘛——若是把那破布扯下来就更好了。 「四爷,你想什么呢?」小厮看见自家主子直愣愣地看着对面的姑娘,问道。 那个少年一下清醒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晃了晃,说道,「若你说了,我就把这银子给你。」 许兰因虽然喜欢银子,但更讨厌这个疯子。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吃着手里的蛋糕。 少年无法,只得把手里的银子扔到许兰因的脚边。许兰因一看,五两的银元宝,在阳光下煜煜生辉。 花子可不愿意了,它以为那个人在拿石头打主人,冲着少年一阵狂吠,厉害得不行。 许兰因又看了看急得满脸通红的少年,几口吃完手里的蛋糕,起身说道,「花子,咱们走。」 那少年急得直跳脚,吼道,「死丫头,不许走。」见那丫头没理自己,又道,「那银子若不够,我再给你一锭。」说着,又掏出一锭银子丢在许兰因的前面。 银子在石头上跳了一下,落在许兰因的脚边。个头更大,是一锭十两的。 许兰因可不会跟银子过不去。而且她也不敢再熬价,毕竟老人已经走了。 她回过身说道,「我上年春天开始看见他在这一带采药,今年春末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了,想来已经走了吧。」 少年失望极了,喃喃说道,「难不成我们来晚了,张老神医已经离开这里了?」他摇着头,似不相信。 那个小厮却是连连点头,说道,「四爷,那个丫头应该没有说谎,小屋里的确有很长时日没人住过了。」 许兰因低身捡起银子,又倒回去捡起另一锭银子,带着花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她面上不显,实则心里雀跃不已。卖嫁妆九两多银子,送棋得了二十五两银子,那个小厮丢了二两,再加上这十五两,把卖地的钱赚回来了还有多。她的心轻松下来,终于把原主捅的大窟窿补上了。 她无心再采药,急急往家走去,想看看那盒药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 路上,一个从深山出来的猎人匆匆跃过她。还招呼了她一句,「小丫头又来这里采药。要注意安全,这时候的野物忒能吃,有大野物跑下山也不一定。」 两年中,原主遇到过这个猎人不下十次,后来见着面都会笑一笑,打声招呼。 许兰因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大叔。」 那个人长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麦色肌肤,一看就是力拔山兮的壮汉。 见他身上挂了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背上还扛了一只野山羊,许兰因又道,「大叔,我今天运气好采了一把金狐藤,跟你换只野鸡和野兔怎么样?」 但凡猎人都喜欢金狐藤,那个猎人站下笑道,「那感情好。」 许兰因放下竹筐,从里面拿出金狐藤给了他两根。 猎人拿着金狐藤笑得一脸灿烂,说道,「这东西金贵,给你一只野鸡和一只野兔少了。」他又舍不得把药还回去,就把山羊放下,用刀割了一斤多羊肉给许兰因。 真是位老实的厚道人。 许兰因把野鸡野兔和羊肉放进竹筐,又拿出剩下的一块蛋糕笑道,「大叔进山这么久,一定饿了,这点心是我自己做的,别嫌弃。」 猎人高兴地把点心接过去,他的确饿了。刚吃了一口,香得他眼睛瞪老大,说道,「老天,这东西咋比肉还香。」也舍不得吃了,随手扯了两片大树叶下来,把蛋糕包起来揣进怀里。又笑道,「不怕姑娘笑话,我小闺女可爱得紧,我把这稀罕点心留回家给他吃。」 第39章 许兰因对这猎人的印象更好了,两人一起走了一段路,到了岔路口才分手。 许兰因也知道了他姓洪,家住南平县城,有一个小闺女叫芳姐儿,刚刚三岁。她暗道,家住县城的猎人可是少之又少。 回到家,许兰舟拿着农具正准备下地。 她把两兄弟拉进秦氏房里,秦氏坐在炕上补衣裳,那两个大玩偶已经做好了。 许兰因拿出十五两银子说了经过,许兰舟和许兰亭具是高兴不已。怎么近段时间好事接二连三往她家涌,更确切地说往许兰因的身上涌。 许兰因没说小木牌的事。百草药堂的东家能跟老神医搭上,应该是大富贵,这块牌子暂时保密,传出去了惹祸。那盒药膏也不敢说可能是如玉生肌膏,更容易惹祸,只说能增白,还能修复小疤痕。 她只说自己遇到一个老采药人,看上她手中一种她也不认识的草药,用一个银角子和药膏换了去。而少年找的老神医是不是那个采药人,她也不知道。 秦氏也听过张老神医的名号,神情严肃下来,她不确定闺女遇到的是不是传说中的老神医,还是嘱咐几个孩子不要把这事说出去,又再三嘱咐许兰因那盒药膏要节省着用。若那人真是老神医,给的就是好东西。 秦氏把十两银子接了过去,说道,「这些银子加上前些天你给的,够买六亩地还有多,那五两你自己留着置嫁妆。以后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还要给你多多的攒……」名声坏了,嫁妆再不多些,哪个后生愿意娶。 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许兰因也猜到了。手里有钱心头不慌,许兰因很爽快地把五两银子接了过去,至于嫁不嫁不以后再说。 许兰舟还是怕许兰因败家,有些不赞同秦氏给她那么多银子,但给都给了,他也不好多说。嘱咐道,「姐要把荷包捂紧些,别再被人骗了。」 许兰因去厨房洗了手,赶紧回自己小屋,从炕柜里拿出那个小木盒。 她打开盖子,用左食指挑了一点抹在右手背的一条刮痕上,这是上午扯金狐藤时被树枝刮伤的。刮痕不严重,细细长长像一根红线,当时只流了几颗小血珠。 药膏一擦上,手背立马感觉冰冰凉凉,抹了药膏的皮肤也莹润白皙了不少。 许兰因笑弯了眼,这药膏即使不是如玉生肌膏,也是极好的美白护肤品。 因为手上抹了药膏,她便不愿意做饭了。借故手痛,指挥许兰舟做,她可没有男子远庖厨的观念。 许兰舟因为姐姐挣了那么多钱,干得浑身是劲。把野鸡收拾干净炖下锅,又把鸡肠子处理好,还能炒碗鸡杂。便不舍得吃野兔和羊肉了,把羊肉抹了盐挂在房檐下,野兔他明天拿去镇上卖。 鸡炖好了,许兰因舀了一大碗端去大房。回来指导许兰舟炒了一个腌菜鸡杂,一个烧豆角。 一家人吃得满足,许兰因和许兰舟没怎么吃鸡,留着给秦氏和许兰亭补身子。 睡觉前,许兰因就发现那道刮痕已经不泛红了。第二天一早,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伸到小窗下,微弱的晨光中,手背上那条刮痕已经消失不见。而且,四周擦过药膏的肌肤也比其它的皮肤微微细腻白皙了一些。 许兰因呵呵笑出了声,这盒神奇的药膏肯定是如玉生肌膏。连烧伤和烫伤受损的肌肤都能修复,何况是这一条细细的刮痕,几个时辰就搞定。 许兰因再把那个小木盒拿出来,这个量,足足有给苏晴的五六倍之多。也不知原主采的黑根草是什么奇药,居然能换这么多玉如生肌膏。书里说这种药膏千金难求,那么跟它等价值的小木牌不知要换多少钱。老神医还说了,他的人情钱买不到,也可以换成求那个东家办事,那么这个牌子暂时还是不要去换钱。又想着,若那东家特别高大上,自己一个农家的事求他办,岂不是杀鸡用了牛刀…… 换钱还是另做什么,再看看吧。 想到傻傻的原主,许兰因很是为她心痛。明明有天大的际遇,却一点不知情,活得那么卑微,为几颗枣子丧了命。 她把小木盒放进炕柜,锁起来。小木牌和小木盒都装在一个普通的荷包里,即使有小偷光顾,也不会注意到它们,而是会去偷装了银角子和银锭子的荷包。 她靠在炕头,想着那两棵黑根草到底有什么奇妙药效,能让老神医给原主这么多如玉生肌膏和那块小木牌还觉得她亏,她仔细回想着老神医的每一句话。 渐渐地,老神医一句话模糊的话清晰起来,「……这真的是黑根草……一个甲子才变种一次,万千茉草中只变种一棵……终于可以……」 「终于可以」什么,许兰因无论怎样也想不起来。但是她已经可以肯定,黑根草是茉草的变异,六十年才能变异一次,万千棵茉草才能变异一棵。而且,应该只有燕麦山的环境才适合茉草变异,也才能把万里之外的老神医引过来……怪不得那么珍贵。 一个甲子一次,就是说过了今年,只有等六十年才会再次有黑根草了。 许兰因的身子一下坐直了,她得再去那里找找还有没有。老神医说原主一下找到两棵是有大机缘,自己这个穿越人岂不是更有大机缘。从黑根草的名字来看,这种药主要是用根。哪怕上面的秧子枯萎了,土里的根也应该还在。 许兰因回忆着原主当时闻黑根草的特性,味道虽然极淡,但真的很奇特,叶子也比茉草稍微肥大一些…… 早饭后,许兰因又带着花子去了野峰岭。沿着之前的路线找到下晌,也没找到变异茉草,没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这是意料中的事,许兰因也不气馁。正好走到可以过溪流的地方,她和花子踏着冒出水面的大石跳了过去。 小木屋周围有一些陷阱,都做了记号。屋里有木床、木桌、木凳,还有一个灶台和一口破锅,几个破瓦罐。她仔细翻着,还真在一个破瓦罐里看到半罐子的药粉。 第40章 她拿起来闻闻,是骡粉的味道。她笑起来,住在这里的猎人不怕野兽虫蛇,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神医肯定怕。他既然知道骡粉,来深山住肯定会带这东东。由于走得太急,也或许出于一片善意,把这些骡粉留下了。 来这里找人或是歇脚的不会只有那个锦衣少年,但他们都不认识骡粉,就便宜自己啰。螺粉密封起不了作用,敞开只有两个月的药效。 她把瓦罐放进竹筐,又抓了两把骡粉放进另一个破瓦罐,还是要为以后的人行方便。有了这个收获,顿觉今天不枉此行。 第二天只采了半筐平常草药,第三天她不仅走得更深,还往野峰岭的山上走了一段距离。也遇到过几次危险,其中两次蛇,一次野猪,两次被植物挡着连她都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她靠近三米外就都逃了。 她看看日头,已经斜阳西下,只得起身。自己还是没有原主的机缘,跟黑根草是无缘了。她鼻子有些发酸,矫情地想着,若是前世的妈妈知道自己这样要钱不要命,会气哭的。 她哀伤地想着心事,一脚踏空,脚下一滑摔下了山坡,花子大叫着跟着狂跑下来。在她以为自己要摔死的时候,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好在是竹筐碰在巨石上,缓冲了身体和巨石的碰撞,头上的布又被树枝刮歪了正好盖住脸,脸也没伤着。她痛得她呲牙咧嘴,睁开眼睛,看到石缝底下的枯草中,一株半绿半枯的苗有些眼熟,她前世专门在网上查过。 许兰因兴奋地站起身,把撒了一路的草药和小铁铲捡起来,回过身小心翼翼挖那棵苗。两刻多钟后,挖出来一根主根肥大根须又密又长的野山参来。 她畅快地大笑几声,这跟人工种植的参可是两回事啊两回事。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北方已经有人种参了。 看来,自己身上还是有光环的嘛。虽然没挖到黑根草,但这根野山参还是值些钱,她感觉那家铺子正在向她招手。 她用头上的布把山参包好放进草药里,带着花子往山下走。走了一段路,居然又看见了那个锦衣少年,他一个人坐在树下的一块岩石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许兰因不愿意招惹这个疯子,脚步匆匆越过他。 那个少年却说话了,「刚才我在山谷听到一声尖叫,以为有人出了事,赶紧跑上山救人。可没过多久,又听到那人的大笑。是不是捡了宝贝,才发出那个怪异的笑声?」 许兰因脚下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去,说道,「我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笑无需跟你多……」 话还没说完,她觉得脚下一空,身子一下陷了下去,是前世掉下阴井的那种感觉。 花子一下咬住她的头发,她才没有掉下去,叶子和泥土撒了她一身。她陷得比较深,只一个脑袋露出地面,赶紧抓住坑边想爬上来,但没有使得上力的树,她抓的野草和泥土松散下来,花子也被她拖得快掉进了坑里。 这时,一只手抓住她肩上的衣裳,把她拖出了大坑,是那个锦衣少年。 少年还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这是猎人布的陷阱,走路也不看着些。」他往陷阱里看了看,又道,「你运气好,这坑特别深,里面有好几根长竹刺,若真掉下去,身上得插几个洞。」 猎人会在人烟罕至的地方布陷阱,但都会做记号,许兰因之前也看到过,会绕开走。可刚才跟这熊孩子说话,就没注意。 不管怎么说,这人救了自己是真。 许兰因拍落身上的叶子和泥土,又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起身说道,「谢谢你。」她看看周围,确定那个小厮不在,又小声提醒道,「你要注意了,你的那个小厮对你不利。」 他救了自己,自己也应该报答他。 少年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愣愣地看着少年,他双眉微皱,眼波里有不解,有倔强和疏离,似乎还有一丝忧郁。却没有一点之前的张狂和暴躁,这哪里是那个控制不了情绪、有心理疾病的人,明明是个有城府的少年嘛。 这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他知道那个小厮是细奸,故意装纨绔和不正常,以此麻痹那些对他不利的人…… 少年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说道,「这么看着我做甚?我在问你话,你怎么知道他对小爷不利?」 许兰因自嘲道,「因为我自认为聪明,结果你比我更聪明……」还是讲了一下小厮扔银子及说的话。 就拍拍花子道,「谢谢你救了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刚走了两步,少年又问,「你确定张老神医已经走了?若你真的知道,就请如实告之,我大哥的病很严重,只有他才能救。」 许兰因想到之前他们说的什么二老爷,还有他人前人后的作派,这孩子和他哥哥的生活环境一定非常艰难。 她回头说道,「我不认识张老神医,若你指的人是我见过的张爷爷,他真的已经走了,我不骗你。好像他找到了他要找的药,就离开了。他还说过跟我无缘再见的话,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锦衣少年难过极了,喃喃说道,「我找了老神医那么久,这次却是擦身而过,难道大哥要永远那样吗?」 许兰因暗道,差了四个月,怎么会是擦身而过,这事她也爱莫能助。说道,「天晚了,你也快回吧。若天黑前走不出山谷,就危险了。」 说完,她就匆匆走了。 许兰因回到村口,已经暮色四合,许兰舟正站在村口焦急地眺望着。若再看不到许兰因,他就要进山找人了。 他吼道,「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了事咋办……」立着眼睛一通碎碎念。 许兰因拉着他回家,「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不会这么晚了。」 许兰舟又吼道,「没有下次了,再不许你进山了。」 秦氏和许兰亭在院门口翘首以盼,见许兰因回来了,才放下心来,又埋怨了她几句。 第41章 进了屋,当那几人看到许兰因拿出的老山参时,都是嘴张老大,有做梦的感觉。 秦氏喜道,「这根参这么大,一看年份就长,至少能卖上百两银子。」又对许兰因道,「这参只有在深山才能采到。一个姑娘家敢进深山,出了事咋办?以后不许再进山采药,有了这参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许兰因没接她的话,说道,「卖了钱,不管古望辰还不还咱家银子,都去买几亩地,兰舟也要再去上学。」 卖地和许兰舟辍学都是原主闯的祸,许兰因特别坚持。 她也没敢说自己摔下山坡,掉进陷阱的事,怕秦氏更不许她进山。她还是不死心,想再去看看有没有黑根草。 秦氏点头道,「舟儿是得再去上学,多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吃完晚饭,许兰因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和头。 第二天,许兰因老老实实呆在家,把采的草药晾在院子里,把老山参晾在窗台上随时看着,又烤了一盘龙眼酥。 她刚给大房送了几块回来不久,院门响了起来。还传来古婆子的声音,「因儿,开门。」 听古婆子她叫「因儿」,许兰因一阵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她过去把门打开,古婆子站在院门外,无比兴奋,春风满面,偏还使劲忍着。 古婆子低声说道,「因儿,刚刚有人来告诉我,说我儿已经回来了。他路过杏花村的时候,去了苏家庄给苏姑娘报喜。你快去把他劝回来,别让苏小姐把他的魂勾走。」 似急得不行。 古婆子虽然讨嫌,但并不会演戏。她看似着急,却压制不住眼里的光芒。 许兰因心中冷笑,这就来了。倒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古望辰让古婆子透话他去给苏晴报喜,原主气不过跑去苏家庄门口大闹。古望辰一定是故意说了什么刺激原主,最大的可能是小偷配不上举人之类的话,以致于原主精神恍惚掉下河淹死,也有可能原主生无可恋跳河自杀。 不管什么情况,原主的死都与古望辰母子分不开。原主不仅死了,还留下了「好妒、泼皮、小偷」的坏名声。古望辰甩掉了麻烦,名声没有受损,还不用还银子…… 原主真是傻,或者说爱的太深。这母子两个的把戏并不高明,特别是这古婆子,心里的事都写在了脸上。还是被他们一步一步牵着鼻子走,最后送了命。 许兰因想着心事,表情变幻莫测。 古婆子以为她听进去了,又循循善诱道,「好孩子,这事不要吵出来,你快些去苏家庄把望辰劝回家。家里已经准备好聘礼了,过些日子就送去你家,年底把你们的亲事办了。哎哟,你就是举人娘子了,等到我儿明年考上进士,你就能当诰命了……」 此时古婆子把着门柱,许兰因把着木门。木头是电的绝缘体,却是「心声」的最佳导体。 许兰因又听见了古婆子的心声,「就你这鬼样子还想嫁给我儿,做梦吧……也不知望辰把你引去苏家庄做什么,难不成是望辰和苏小姐上了床,故意引着这死丫头去看,让她气得拿脑袋撞墙?撞死了最好。这死丫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样讨嫌,仗着长得狐媚,成天价儿地想男人,还命硬,千万不能要……」 古婆子心里那样想着,偏还要装出一副慈善样,巴巴地看着许兰因,一副为她好为她着急的样子。 许兰因恨不得抽这死婆子一个大嘴巴。当初可是她不要脸不要皮来巴结秦氏,说着她儿子的各种好,还各种献殷勤。得了许家和秦氏多年的帮助,现在却是这样想秦氏,还想让自己一头撞死。 许兰因前世是知识分子,一般不骂脏话,现在被这一对黑心母子彻底恶心到了。她啐了古婆子一口,咬牙小声骂道,「呸,你儿子跟你一样不要脸,让你把我骗去苏家庄,是不是他和苏小姐上了床,让我去看热闹?不妨告诉你,就是他们两个赤条条躺在大街上打滚儿,或是苏小姐立马给他生个儿子,我也不会生气,更不会拿脑袋撞墙或是去投河。你他祖母的也别装出这副蠢样子,我看了恶心。还有,你那臭不要脸的儿子我看着都烦,他爱跟谁咋样随他,我才不管。」又嫌弃道,「滚,别再让我看到你这副恶心的老脸。」 古婆子没想到许兰因说了这些话,都气疯了,粗着嗓门骂道,「你这心黑嘴臭的死丫头,挨千刀的死娼妇,竟然敢这么骂我和我儿,看我不打死你。」说着,举起巴掌就抡向许兰因。 许兰因向后一躲,看到有几个人跑过来看热闹,忙难过地质问道,「什么,古望辰又跑去苏家庄私会苏小姐了?即使我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男女有别啊。他是饱读诗书的举人老爷,那苏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们怎么能做这些不知廉耻的事?你知道了为什么不去劝,非得让我去闹,居心何在?古望辰和我已经定亲八年了,我家一直供他读书,连他游学会友的钱都是我家出的。如今中了举,却第一时间跑去私会大家小姐,太不像话了……你是他娘,你都管不了,我怎么管得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去哪里我怎么拦得住……」 「放屁,不要说了,住嘴……」古婆子不停地出言阻止,也打断不了许兰因的话。 等许兰因像放爆竹一样说了一大堆,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 古婆子只得跟人解释道,「因丫头高兴疯了,乱说话呢。」 许兰舟也下地回来了,他冷声说道,「古望辰考上举人就变了心,居然敢明目张胆去私会别的女子。」又拉着古婆子说道,「不行,他当了举人老爷也不待这么欺负人的。咱们现在去找许里正评评理,当初古望辰和我姐定亲,他也是见证。」 说着,许兰舟就要拖古婆子要去许里正家。 古婆子有些抓瞎,再看看人越聚越多,忙挣脱了许兰舟的手说道,「哎哟,我晌午多喝了两盅酒,想是喝迷糊做了个梦,梦见我儿回来先去了苏家庄,就急吼吼来找因儿了,我也是好意。看我糊涂的,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先回家了。」 第42章 说着一路小跑回了家。 还有人附合着她说,「古大嫂子是高兴疯了吧。这话也能乱说,是会坏古举人名声的。」 许兰因冷哼道,「她是高兴,却没有疯癫,怎么可能乱说话。」 大多数人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敢说真话,不痛不痒劝了许兰因姐弟几句,就散开了。 许兰舟把院门关上,说道,「姐,你不要再跟古望辰单独见面,不要再被他蛊惑进去,我总觉得古婆子让你去苏家庄是打了什么坏主意。你们的事,先让爷、大伯、大哥、我,我们四个男人跟他谈。」 许兰因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屋。 秦氏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不放心,也来到许兰因屋里。 许兰因赶紧把秦氏扶着坐下,笑道,「娘,我无事。」又补充道,「哪怕再见到古望辰,我也不会再败家了,只想跟他早些撇清关系。」 秦氏叹着气把她拉着坐在自己身边,说道,「娘知道因儿不会再败家了。」又苦笑了一下说,「古望辰打了那个坏心思,现在你即使给他钱,他也不会再要了。」 许兰因点点头道,「我知道。」 秦氏抬手顺着许兰因的头发,满眼疼惜地看着她,柔声说道,「莫难过。跟古望辰掰扯开,你才有好日子过。之前怪娘识人不清,才误了因儿。」又笑道,「我闺女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识文断字,会有好后生喜欢的。你爹在世的时候,你和舟儿,他最稀罕你。」 许兰因当然不会难过,她只是在想怎么跟古望辰谈判。听了这个话,扶着秦氏的胳膊说道,「娘才是真正的俊俏,勤快,能干,良善,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又傻笑几声,问,「当初爹爹是怎么求到娘的,一定费了很多力气吧?」 「呵呵,」秦氏畅快地笑了几声,嗔道,「还腹有诗书气自华,娘哪儿有你说的这样好。」她的眼神迷离起来,轻声说道,「你爹没有费多少力气求娘,因为娘也看上了他。」 心里想着,「还好有当年的那次相遇,看他傻傻的,心思却那么细致,只一眼就记住了我。在我最绝望和无助的时候,把我救下来……」 「哎哟,」许兰因突觉头晕目眩,扶着头叫了一声。 「怎么了?娘这就让舟儿去请大夫。」秦氏急道。 许兰因拉住她说道,「没什么,头突然晕了一下,歇歇就好。」 秦氏觉得一定是闺女心情不好造成的,忙道,「那就快躺下歇歇。」 许兰因躺在炕上,闭着眼睛对秦氏说道,「我无事了,娘回去歇着,别累着。」 秦氏点点头,自己现在帮不上什么忙,若再加重病情,家里更要乱。 秦氏走后,许兰因睁开眼睛。前世,她不能窃听爸妈、爷奶、外公外婆的心声,一听就头晕,听得越多头晕得越厉害。 她知道了,拥有这种异能的人不能听直系长辈的心声。老天给她开了一道别人没有的天窗,还是规范了她的行为。至于其他还有什么不能听的人,她目前还不知道。 她原以为,秦氏应该算不上她的亲妈,就可以听听。却原来,秦氏还是她嫡嫡亲的妈。 许兰因又想着秦氏的「心声」,其中的几个关键词,相遇、记住、救,这就是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只不知道秦氏遇到了什么…… 她头昏,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起,把许兰因从梦中惊醒。她一下坐了起来,走出堂屋。爆竹声响完了,院外的嘈杂声还是此起彼伏,都是在谈论古举人的事。 许兰舟牵着许兰亭走进院子,再把院门关上。 许兰亭说道,「大姐,是古望辰回家了,村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 许兰因说道,「他回来就回来。不相干的人,不要影响咱们的心情。」又把手伸向小正太,「咱们晌午吃鸡汤面。」 兄弟两个都怕大姐伤心,见她无所谓,知道她是真的放下了,也都高兴起来。 许兰亭快走两步拉着大姐的手,被拉进厨房,许兰舟也跟了进去。 下晌未时末,许里正的小儿子许玉斗跑了过来,「兰因姐,古举人回来了,我爹让你和舟子去古家帮忙,晚上在那里吃席。」又说了一下古家现在的盛况,村里几乎每家人都去送了礼,有身份的人留在那里吃饭,连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许玉斗十四岁,他大哥叫许金斗,二哥叫许银斗。他在县城的一家私塾读书,古望辰如今就是他的偶像。 许兰舟和许兰亭小脸紧绷,摇头不去。 许兰因说道,「我和我弟弟就不去凑热闹了。等古举人忙过了,我们再去恭贺他。」 许玉斗只得走了。他刚才去许家大房请人,许老头和大房的人也没去。 他撇撇嘴,觉得这两房人都不聪明。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有了这样一个未来女婿却不知道死死抓劳,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许兰舟去大房看情况,回来的时候脸更阴沉了,说许里正去大房硬把许老头、许庆明、许大石拉去古家吃饭捧场。 许兰舟说,「大姐是没看到许里正那个样子,对爷厉害得紧,说咱们家不识抬举,居然敢得罪举人老爷。哼,你退亲的时候想让他说句公道话,难!」 这一点许兰因已经想到了。说道,「靠人不如靠己,也没巴望着他帮忙。」 几人坐在屋里商量,许兰因提出再去看望闽大小姐,把做的玩偶送给她,再送些点心。 又道,「那位张爷爷给的药膏,说是能够祛疤。我试过,真的非常好用。闽大小姐摔得那么重,又是夏天穿衣少,八成会在脸上或是身上留下疤痕。我给她挑一点送去,听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最怕哪里有疤了。」 秦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若那药膏真的管用,比送她什么都强。」 第43章 家里有装香脂的旧瓷盒,许兰因找了一个好看的,用木簪挑了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一坨如玉生肌膏。就这一小坨,许兰因心里都在流血。但是没办法,闽小姐的关系必须打点好。 许兰因刚刚做好晚饭,门又响了起来。她去打开门,却看到古望辰站门口,他的身后还站着许金斗和古家的一个族亲。 此时日薄西山,余辉浓艳。 披着霞光的古望辰穿着石青色绸子长衫,带着方巾,五官俊秀,气质干净,笑得一脸温润和气,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封。 外貌真的如书里所描写的一样,难怪能迷惑痴情小原主,还能被重生一世的苏晴看成白月光。他看许兰因的眸光微微一怔,瞬息即逝,马上被温和的笑意所代替,但那一怔依然没有逃过许兰因的眼睛。 许兰因压制住内心的波澜,眼波平静。 古望辰对如此的许兰因很纳闷,自己只离开一个多月,这个丫头的变化委实太大了。还是笑道,「因妹妹,我不负岳父、岳母的期望,乡试中了第七名。」又晃了晃手里的油纸封,「这是我在省城特地为岳母买的,谢谢她之前对我的教导。再请岳母、两个小舅、还有因妹妹去我家吃席。」 态度谦逊,温和,观之可亲。 许兰因真想吐他一口口水,再把他递过来的油纸封砸到他脸上。这个男人的笑容有多温润,内心就有多冷酷。气质有多干净,内心就有多龌蹉。 但许兰因没有。 古望辰现在应该非常气愤才对。许兰因没有如他所愿傻傻地去偷梨,没有让自己的名声更不堪,也没有气得去苏家庄找他理论……一切都没有按照他的设计走下去,他还应该听他娘说了自己如何骂他们。 他都能如此装,那么自己也应该学学他,在人前装一装,不能让真正无辜纯洁的原主凭白被人诟病。等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时候,再卸下自己的面具,扯下他的伪装。 许兰因接过油纸封,强行扯着嘴角笑道,「哦,恭喜古老爷,贺喜古老爷,我娘身体不好不能出门,我们要陪她,就不去吃席了。你先忙,有些事咱们后一步再谈。」 说着,就赶紧把大门关上,把那包烂点心丢在地上喂花子。 自认为是下一任里正及下两任族长的许金斗对自己族妹的表现极是不满,隔着门皱眉说道,「兰因妹子,对待古老爷不得如此无礼。岩婶子身体不好,你留下来照顾,舟子和亭子还是应该去吃席。」 许兰因翻着白眼没理他。 古望辰温润的声音,「金斗兄客气了。一定是岳母身体不好,因妹妹和舟弟他们着急吃不下,这是他们孝心可嘉。无妨,过会子让人送些席面过来即可。」 许金斗的声音,「哈哈哈,谢举人老爷的体恤……」 态度低到了尘埃里,声音渐渐远去。 那厮还体恤了,还要谢他! 许兰舟气得要命,「姐,怎么办?」 许兰因道,「无妨,姐有主意。」 秦氏虽然没有出来,但从小窗里看到了古望辰,也听到了他的话。她愁得要命,「因儿,娘之前还是低估古望辰了。一个农家子考上举人是多么荣耀的事,他居然没有一点沾沾自喜的神态,还装得那么谦逊温和,这样的人吃人不吐骨头……唉,都怪娘当初瞎了眼。」 许兰因忙道,「娘放心,我会清清白白跟他掰扯开。」 他们的饭刚摆上桌,李玉斗就送来一碗蒸扣肉和一碗蒜苗炒肉。 许兰舟把两碗菜放在桌上,自嘈道,「咱们家养了古望辰八年,这是第一次吃他家的肉,还是做给别人看的。」 说完,拿起筷子夹了两片大肉塞进嘴里,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吃的是古望辰母子的肉。 许兰亭小小年纪总能看到本质,说道,「也不算他家的肉,这是大家伙凑的。」 说完,也恶狠狠地夹了一片肉吃。 许兰因又给秦氏夹了一片扣肉,劝道,「娘吃。不管是古家的,还是乡亲们凑的,都没必要把对古家的恨代进肉里,肉没得罪咱们。 乡下人家吃扣肉,不是过年就是办席,平时根本吃不上。 酉时末,热闹的古家渐渐平静下来。吃完席的许大石来了,他说附近的地主、里正都去吃席了,连县太爷的幕僚何师爷和苏家庄的贺老爷都来了…… 「何师爷说了,县太爷明天上午请古望辰去县衙作客呢。你没看到许里正和那几个地主,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古望辰邀请许里正一起去,许里正当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说完,又同情地看了许兰因一眼。 许兰因暗笑,这就更好了。说道,「闽小姐不是说我再有好玩的物什直接去找她吗?我明天上午就去找她。弄不好,我们还会跟古望辰同路。」 几人商量好,许大石才回家。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了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这两样点心样式好看,又甜又香,小姑娘肯定喜欢。 点心做好后,许兰舟拿了几块先给大房送去,又去五爷爷家租驴车。说要领着娘亲和弟弟去一趟县城千金医馆看病,还要去给县太爷的闺女送点心和漂亮玩偶。 大概辰时末,许兰因扶着秦氏、许兰舟抱着许兰亭去了五爷爷家。因为要见闽大姑娘,许兰因还是收拾了一下,头上没有包帕子,穿的是新做的细布衣裙。 五爷爷家的驴车已经停他家院子门口等着,他们几人上了车。 许兰因笑道,「五爷爷再等等我大哥大嫂,他们也要跟我们一起去。」 今天五爷爷很高兴,许家姐弟包车四十文,比平时他跑车还要多赚几文,还会包他一顿晌饭。忙笑道,「不急,不急。」 许兰因把秦氏头上的布紧了紧,给许兰亭裹上一件大厚衣裳。秦氏怕风,把薄棉坎肩都穿上了。 第44章 五爷爷怂怂鼻子笑道,「真香,那就是给县太爷闺女带的点心?」 许兰亭脆声声地答道,「是呢,我大姐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又好吃又好看。」 五爷爷笑道,「闻着就香。」 许兰因笑道,「改天再做了送给五爷爷尝尝。」 五爷爷笑道,「那感情好。」 这时,隔壁许里正家的牛车被许金斗赶着从院子里走出来。为了送古望辰去县城,还专门加了个车棚。 李金斗问道,「你们这是?」 许兰舟笑道,「我们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千金医馆看病,再顺道去给县太爷家的大小姐送些点心。」 李金斗的眉毛挑了挑,笑道,「倒是会钻营。」 车棚没有窗户,许里正从后面的帘子里伸出头来,满脸狐疑问道,「你们去给县太爷的千金送点心?开玩笑吧。」 许兰舟答道,「我们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许里正家的牛车向古家缓缓走去。 小半刻钟后,许大石和李氏才小跑过来。笑道,「让五爷爷久候了。」 他们上了车,五爷爷就赶着驴车向村西头走去。在村口遇到了许里正家的牛车,他们已经接到了古望辰。 两辆车一前一后往前走着,许金斗好奇地打听着许家姐弟送点心的事。 许兰舟尽可能满足着他的好奇心,「上次我们听说县太爷家的大小姐特别喜欢花,正好我大姐在山里找了一株,就通过县太爷家的汤管家把花献了上去。没想到闽大小姐非常喜欢,给了我们一些银子,又赏了不少物什,还说以后再有好玩的东西直接去找她。我们没想到一株花给了那么些东西,很是过意不去。恰巧我大姐这两天弄了些稀罕点心出来,小巧好看,想着小娘子肯定喜欢,就给她送点过去,正好也领着我娘和弟弟去医馆……」 又同许大石一起说了一番感念青天大老爷大公无私,不占百姓一点便宜的话。 许金斗也捧了几句县太爷高风亮节的话后,笑道,「兰因妹子如今是越来越能干了。」又提点道,「既然那点心那么好,晚上回家再孝敬些给古大婶。」 许兰因本来不想多话,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开口了。说道,「古大娘不喜欢吃点心,她只喜欢吃肉和鸭梨。上次还跟我说二爷爷家的梨熟了,让我去弄一些,我没钱买,又不好意思去要,便没有答应。」 「弄」字说得特别重。 她嘴里的二爷爷是许里正的爹许家族长。她说得一本正经,心里暗自好笑,让你们暗中使坏,今天正好把这话明明白白说出来。 许兰因的话让许金斗都替车里的古望辰不好意思。心道,这丫头哪里伶俐了,还是这么傻了吧叽的,啥话都敢往外倒。 忙笑道,「哦,古大婶喜欢吃梨,下晌回家后我就再送些过去。」昨天他家就送了古家一筐梨,听了这话,今天只得再送些了。 古望辰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金斗兄客气了,我娘一定是随口说的,偏因妹妹就放在了心里。」又道,「咱们不好让县太爷久等,金斗兄能否快些?」 许金斗听了,赶紧用小鞭子抽了几下老黄牛。牛车越过驴车的时候,他还给了这家人一个大大的白眼。 真是蠢透了,当初又给钱又给物,特别是这傻丫头,殷勤得连小娘子的脸面都不要。终于等到古举人出息了,却不停地找事,还想退亲,八成是以退为进。或许古婆子有不好的心思,但古举人没有啊,或者说明面上没有。他们不知道把古举人巴结好,赶紧成亲,还跟古举人扛上了。闹吧,闹吧,真把这门亲事闹没了了,看你们不哭死…… 到了县城,驴车先去了千金医馆,秦氏、许兰亭下车,李氏也下了车,由她照顾那生病的母子。驴车又继续走,去了县衙后院墙外。 许兰因和许兰舟、许大石三人下了驴车,让五爷爷去医馆等他们。 直接见闽大姑娘可以找之前见过的小丫头红罗,但许兰因还是决定找汤管家,还专门用油纸给他包了一些点心。这样既让汤管家高兴,也可以给他留下更深的印象。 汤管家听说他们又弄出了漂亮的玩偶,还给自家姑娘和自己带了点心。不管那点心入不入得了大姑娘的眼,但觉得他们会做人。汤管家让许大石和许兰舟在这里喝茶等着,他亲自带许兰因去了闽楠的小院。 小院不大,只有四间上房,廊前摆满了菊花,四周栽了几丛竹子和两棵芭蕉树。 此时闽杉和闽夫人、闽杉的媳妇沈氏都在闽楠的屋里。沈氏上年才嫁过来,如今大着肚子。几人正围着几副做工精细漂亮的飞鸟棋在看,过几天闽杉就会亲自送棋去京城闽尚书府。 听说送这种飞行棋的人又做了好玩的东西,闽楠十分高兴,说道,「快让她进来。」 许兰因跟着汤管家走了进去。 罗汉床上横倚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只腿斜放在罗汉床上的小木架上。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只是下巴上一小块浅红色的疤痕影响了整体美感。 她就是闽大小姐闽楠了。 闽楠的身旁坐了一位年近四十的美貌妇人,闽杉坐在左侧椅子上,他旁边坐着一个怀了身孕的小媳妇。 许兰因暗道,自己这个礼真的能送到他们心坎上,绝对算得上大礼。 许兰因把右手的食盒放下,屈膝行了礼,「民女兰因,见过夫人、闽大爷、大奶奶、大小姐。」 闽楠笑道,「听说你又弄出了什么好玩的?」 许兰因笑着把挎在肩上的包裹取下,从里面拿出两个大布玩偶。一个灰色一个白色,大头,上面一个凸出出来的大圆鼻子,还有两个红鼻孔,一看就是猪。 造型夸张奇异,实在是可爱。 第45章 闽夫人几人都笑了起来。闽楠的笑声最大,大声说道,「快拿给我看看。」 闽杉笑道,「猪的样子那么丑,还能做得这样好看。」 闽夫人见小闺女极是喜欢,让丫头拿了锦凳让许兰因坐。 许兰因又把食盒奉上,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蝴蝶酥和梨桂双花,请你们莫嫌弃。」 一个丫头接过食盒打开。点心香甜好看,特别是梨桂双花,白花和黄花上下两层,还是透明的。许兰因讲了梨桂双花是用梨子捣汁和着红薯淀粉熬制的,又加了桂花酱,所以透明甜糯,吃了对身体也好。 看了这个点心,连刚才一直门缝里瞧人的闽大奶奶也有些佩服这个村姑了。她正在孕期,看到这么漂亮的小点,口水不停地往上涌。 闽大夫人笑着点点头,让人放去了一旁。 许兰因也理解,自己跟他们不熟,送吃食很冒然。他们肯定要在自己走后,让下人尝过了主子再吃。 闽楠没能吃上漂亮的点心,失望了一下下,又被小灰猪和小白猪吸引过去了。 闽夫人问了几句许兰因家里有些什么人,主要靠什么为生等等。 许兰因说了自己经常进山采药的事,又道,「机缘巧合下,我得了一点香脂,是一个采药老人送我的,他说能增白去疤。当时我也没听进去,后来我采药不小心把手背刮了一条大血痕,就用那个香脂擦了擦,结果两天就好了。」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听说闽大小姐摔了跤,就带着了。」说着,她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盒。 她故意把药膏说成了香脂。她一直觉得闽夫人和闽杉虽然算不上坏人,但精明,会算计,绝对不是厚道人,她与他们之间又身份悬殊。她不知道这东西是千金难买的如玉生肌膏,才能让他们占便宜占得心安理得,才会真正开心。 那几人的眼睛都瞪了起来,闽夫人还有些不相信,问道,「效果有那么好?」 许兰因道点点头。 闽楠急道,「娘,快给我抹一点。」 闽楠的那块小疤就是闽夫人心中最大的痛。虽然闺女年纪还小,疤痕会越长越淡,但总怕留下痕迹,将来影响找婆家。 她接过瓷盒,见只有这么一点,所有人的眉头都轻皱了一下。 许兰因暗哼,就是送这么一点,她心里都在流血。那如玉生肌膏值万金啊值万金,苏晴凭着它当上了郡王妃。自己一个小农女想要攀上县太爷家,可是下足了血本。 她笑着解释道,「他给我的本就少,我又用了一些……不过,这香脂极是神奇,每次只需抹一点点就极管用。」 闽夫人用指食点了一点在闽楠的那块小疤上擦了擦。 闽楠笑道,「真舒服,那地方就像吹了冷风一样。」 闽大奶奶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笑道,「真的很神奇呢,擦了香脂的地方明显比其它地方有光泽。」 闽夫人也发现了,她极是高兴,直觉这种香脂哪怕不能完全消除疤痕,也能减轻疤痕的颜色,让人的皮肤更好。她对许兰因笑道,「谢谢你有这份心。若这香脂真的能治好楠丫头的这块小疤,我记你的大人情。」 闽杉笑道,「若好,我也记着这分情。」 许兰因笑道,「闽夫人、闽大爷客气了。」 目的达到了,她起身告辞。 闽夫人还要留饭,许兰因说了母亲和弟弟都在医馆等自己。 闽夫人没有再留。由于高兴,赏了许兰因五两银子,一匹细布,几包点心。话还说得好听,「难为你想着楠儿。我家老爷一直嘱咐我们不与民争利,我也不好让你破费。」 许兰因把心底的郁闷压下去,谢了赏,顺带夸了几句青天大老爷的高风亮节。 闽楠已经非常喜欢许兰因了,送了她一匹江南出的九丝罗,还让她经常来陪自己玩,再有了好玩的一定要记着第一个拿给她。 闽夫人看着许兰因进退得当,气质沉静,一点不像乡下丫头。也笑道,「楠儿喜欢你,你无事就来陪她说说话下下棋。」 婆婆和小姑都送了东西,闽大奶奶也不好不赏点什么,就赏了二两银子,两张罗帕。话说得更漂亮,「我家小姑的眼光颇高,许姑娘再有好物什了,就拿来让我家小姑鉴赏鉴赏。」 这屋里几人,只有闽楠小朋友最可爱。 许兰因抱着东西刚出门,迎面碰上一个婆子。 那个婆子进屋禀报,「老爷请大爷去前衙一趟,说新晋举人古公子有大才,请大爷去会会面……」 许兰因暗哼,德不配位,再有才也是个祸害。 许兰因来到外院,许兰舟和许大石正坐在屋里喝茶,见她拿着这么多东西,想着一定是礼物送出去了,还得了县太爷家眷的喜欢。 几人高兴地把东西装进筐里,谢过汤管家,急急去了医馆。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看完了病,又捡了几大包药,他们和李氏正坐在堂里歇息,五爷爷的驴车停在一旁等他们。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就上了驴车。 五爷爷见县太爷夫人赏了他们这么多东西,羡慕不已。许兰因又送了他几块点心,乐得他胡子都抖了起来。 「哈哈,老头子竟是吃上了青天大老爷府上的点心,祖坟冒青烟了,回村里要好好显摆显摆。」 此时已到晌午,几人去上次去的面摊上吃了面,要的都是苕子面。老板娘还认识许兰因,笑着夸了许兰亭几句。 秦氏和许兰亭已经很疲倦了,也没逛街,只在路上买了两条肉,坐车回了许家村。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 一直注意古家动向的古望辰回来说,古望辰带着古婆子去了县城,坐的是五爷爷的驴车。 许兰因怀疑,他们应该是去县城接收苏晴赠送的茶楼,苏晴快要回京了。书中说苏晴说服了很久才让古望辰接下那个铺子,她哪里知道,古望辰可以拒绝她之前给的五十两银子,不仅因为银子少,还因为他有本事能在另一个傻丫头那里得到。而这么大一个铺子,又能通过这个铺子一直跟侯府千金保持某种关系,他怎么舍得拒绝。 第46章 书里,这时候原主已经死了,许家家破人亡。半个月后古望辰母子就搬去了那个茶楼的后院住,古望辰的理由是不愿意在村里「睹物思人」,他一看到许家的大门,就会想到那个给了他温暖的家……他一直在茶楼里住到第二年春去京城赶考,在他当官后才在京城租了宅子,把古婆子接走。后来得了苏晴的某些提示,不仅在茶楼安排了心腹,偶尔还会回茶楼一趟,发现了隔壁怡居酒楼的猫腻…… 次日上午,古望辰没有外出。 许兰因带着一包点心和那把定亲的木梳,同许兰舟一起去了许家大房。之后,许兰舟和许老头、许明庆、许大石又带着包点去了许里正家。当初定亲的时候许里正是证人,请他一起去古家退亲。他们不巴望许里正能帮着说话,当个见证就行。 许兰因哪怕猜到古望辰不会松口退亲,也想去看看他的表演,但许老头和许老太都不许她出面。 许兰因郁闷地同李氏进厨房做饭,小许愿又被派去二房请秦氏和许兰亭来吃晌饭。 秦氏在家坐立不安,见小许愿来请人,她的身体又比以往好了许多,就穿着冬天的长袄带着许兰亭一起去了大房。 大半个时辰后,只有许兰舟一个人回来,脸色阴沉。 许老太不解地问,「咋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爷他们呢?亲事退了吗?」 许兰舟说道,「没退成,我爷他们和三堂伯都留在古家喝酒了,让我回来跟你们说一声。」 许兰因跑出厨房问道,「怎么回事?」 许兰舟担心地看着许兰因,说道,「大姐,古望辰不同意退婚,还跪下求了爷。说他承了咱们爹娘天大的恩情,又跟姐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论姐姐得了什么病,他都不离不弃,永远对姐姐好。话里话外说他娘做的许多事他并不知情,他替他娘赔不是。至于那个病,让姐姐放心,先看大夫,若实在看不好,他就纳房小妾生孩子,长子记在姐姐名下。我和大石哥跟他说,我姐姐是头痛,跟子嗣无关。可他说,跟子嗣无关的病就更不需要退亲……」 那臭不要脸的居然把她的病往子嗣上带。 许兰因恶心的想吐。她知道古望辰不会退亲,却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那些鬼话哪怕许兰因没有亲耳听到,也肉麻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冷脸问道,「爷就相信了?」 许兰舟道,「爷先有些犹豫,后来古望辰对着祖宗牌位发了誓,还请三堂伯和古家一个长辈当见证。三堂伯猛夸古望辰仁义,说他有才有德,是真正的君子,又让爷把眼睛睁大些,这么好的孙女婿满天下就这一个,不要由着姐姐胡闹,伤了孙女婿的心。古望辰还帮姐姐开脱,说姐姐这些天的反常一定是因为知道得了病,不愿意让他为难。姐姐的仁义让他感动,他除了加倍对姐姐好,无以为报。又说或许因为他娘有口无心,让姐姐产生了某些误会。让姐姐放心,他娘刀子嘴豆腐心,心里是疼姐姐的,也一直记着许家的情……听了这些话,爷就完全相信了。」 许老太迟疑道,「难不成真的是古婆子搞鬼,古望辰是个好后生?」 秦氏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古望辰跟因儿定亲八年,前几年看着还好,后四年真的变了,近两年就没蹬过我家的门。还有,他倒会推祸,坏事都是他娘做的,还把因丫头的病硬跟子嗣扯在一起,其心可诛。这种人因儿必须离得远远的,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惹不起他,只有躲。」 许兰舟也点点头。若不是这些年他亲眼看到古望辰母子如何理直气壮享用着许兰因从家里偷拿的东西,无视母亲病重自己辍学也要收那卖地的银子,自己也会相信他那些鬼话。 秦氏急得脸通红,身子都有些打颤。 许兰因扶住她说道,「娘莫急,我会跟古望辰掰扯开,离他远远的。」 许老太也劝道,「老二媳妇别太着急,老头子定是被古望辰的几句好话骗了进去。等他回来清醒清醒,回过味来,就不会信他的鬼话了。」又豪爽道,「信也由不得他。」 都知道许老头惧内。老太太说了这个话,秦氏几人才放下心来。 众人沉默地吃了晌饭,许兰舟在这里等许老头几人,许兰因三人回家。走之前,许兰因跟许愿轻声耳语了几句,让小正太眉开眼笑。 回家后,许兰因又开导了秦氏几句,服侍她睡下。许兰亭也歇在她身旁,小声劝解着她。 许兰因去了厨房做点心,今天做的是拇指饼干。 许兰舟未时回家,说许老头几人已经回去了。许老太和他说了一大堆,许老头还是觉得古望辰或许有他的缺点,但对许兰因应该是真心的,许多坏事是他帮他娘背的黑锅。这样的好男人天下只有一个古望辰,觉得许兰因错过了,不仅是许兰因的损失,也是许家的损失…… 说来说去老爷子还是舍不得失去能给许家贴金的金龟婿。许兰因倒是十分佩服老太太的清醒、明理,没被富贵迷了眼。这样的老太太,不要说古代乡下,就是前世都不多。 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歇息吧。」 许兰舟没进屋,看看大缸里没有水了,就挑着桶出去了。 不久,许愿跑了来。他戴着小斗笠,样子可爱极了。 「姑姑,糕糕做好了吗?」 许兰因笑着给了他一块小饼干,「今天姑姑做的是你没吃过的拇指饼干。」又把食指放在嘴唇边,「小声些,二奶和亭叔叔还在歇息。」 许愿点点头,两口把饼干吃完了,又伸出小胖手小声道,「好吃,还要。」 许兰因又给了他两根,小声说道,「你去古家跟古望辰说,我找他有事,在村后那条小路见面。告诉他了,你再回来吃个够,姑姑还会拿一大碗给你回家跟妹妹慢慢吃。」声音更小了,「这是咱们两人的秘密,不要跟别人说哦。」 第47章 小许愿虽小,但聪明,这个任务还是能完成。他听了,赶紧用小胖手把嘴捂上。 许兰因笑着扯了扯他的小揪揪,重复了一遍让他说的话后,又让他重复了一遍,说道,「去吧。」 许愿迈着小短腿「嗒嗒嗒」地跑了。 半刻钟后,许愿又跑了回来,捂着嘴小声说道,「姑姑,古望辰答应了,说一刻钟后见。」他看了两眼许兰因,又嘱咐道,「姑姑,你不要当傻大姐,不要给他钱。」 许兰因笑道,「不会的,我就是跟他说两句话。」 她把许愿牵到房檐下坐在小板凳上,拿了一小碗饼干放在他手上,让他慢慢吃。她拿着一把伞,穿上木屐出院门向左走去。 她没有走右边,那里会跟挑家回家的许兰舟碰上。 蒙蒙烟雨中的村落和群山,美得像一幅水黑风景画,但脚下的路却是泥泞不堪。厚厚的木屐底陷进泥里再拔出来,走路很费劲,连裤脚边都沾上许多泥水。 来到村后,古望辰已经在那里了。他站在几竿竹子的前面,穿着湖蓝色长衫,头戴方巾,举着棕色油纸伞,干净挺拔得像他身后的翠竹…… 古望辰也看到许兰因了,笑得眉目舒展,似乎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待许兰因走进了,古望辰深情地看了他几眼,说道,「一晃眼,小妹妹变成了大姑娘。」清了清嗓子,又低声吟诵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这个样子,倒是像足了书里描写的古男配,只不过他用这种眼神看的是苏女主,诗也是为苏女主而诵。 许兰因一个激灵,看来作者没有瞎写,古望辰真的有这个毛病。 她赶紧阻止道,「这些东西拿去给苏小姐念,我听不懂。」 古望辰暗道,小丫头果真是吃苏姑娘的醋了,以退为进来提退亲。你们身份如云泥,凭你,也配! 他笑得更有魅力了,低咳一声,又道,「因妹妹误会了,我说过多少次,我和苏姑娘清清白白。我们相识很偶然,她在路边扭了脚腕,偏偏她的丫头又不在身边,我帮她去找了丫头而已。你我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的眼里只有你……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他心里已是极不耐烦,为了哄这个不识情趣的乡下丫头,自己还要对牛弹琴。 地下都是小水洼,两人穿的鞋子也是木屐,古望辰所思所想都被许兰因听到了。 哪怕他把自己比做牛,许兰因还是被逗乐了,这古男配撩妹的手段的确与众不同。 许兰因似笑非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来是跟你讲和,再奉上县太爷夫人送我家的礼物吧?」 之前古望辰真的是这么想的。他不愿意相信傻了八年的痴心傻丫头,会突然变了性情变了心。 被戳穿了心事,古望辰有些气恼,但他还是压下情绪说道,「因妹妹,之前你贤淑温柔,又识大体,怎么我去了省城不过一个多月,你就变得如此尖锐和不可理喻了?」顿了顿,又深情地凝视着她说道,「因妹妹,我还是心悦之前的你。」 听他提到原主,许兰因眼里的嘲讽变成了冷意,说道,「之前那个被你骗的团团转、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傻丫头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活明白了。」又道,「你无需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恶心。去看富贵人家的姑娘吧,她们会喜欢。」 古望辰又想着,他就说嘛,傻丫头傻了八年,怎么会突然变了心,她就是在吃醋,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想拿捏我。今天必须要把这个傻丫头收服笼住,让她老老实实,不能出去胡说八道,更不许在县太爷家眷面前…… 他笑得自认为更迷人了,说道,「因儿,不要闹了。我跟那位苏姑娘多说了几次话,也只是想通过她结识她的父兄,对我以后的仕途有利。我好了,你和你的家人才会跟着好。聘礼已经准备好了,我又在县城租了个小院,年底我们就在那里成亲。我知道,那一天你想了很多年,我会给你的……」 说完,更加深情地凝视着许兰因。 心里却道,娶你是不可能的,原谅我必须找理由退亲。我出身乡野,要想仕途走的顺畅,做人上人,就必须娶有家势强硬的姑娘…… 许兰因挑了一下眉毛,嗤笑道,「古望辰,你是不是以为我吃醋了,跟你在玩欲摛故纵的把戏?是不是觉得我和苏小姐,一个是天上的云一个是地下的泥,我连吃醋都不配?呵呵,告诉你,我不会为你吃醋,你也不配我玩什么把戏。我还知道你心思龌蹉,目标高远,等不到成亲那一天,就会使绊子让我名声狼藉,你家的族亲自会出面替你退亲。这样,你古举人依然是那个多情念旧的古举人,名声清白,得所有人同情……但你想没想过我,那样我会万劫不复。当然,为了成就你的好名声,你恨不得我去死,怎么会在乎我万劫不复呢。」 古望辰的眸子一缩,这傻丫头怎么知道自己的心思?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慧了?眼前的丫头,根本不像许兰因。 他轻皱眉毛,嘴硬道,「因妹妹,不要妄猜别人的心思,不要以你的心胸度别人的心事。」 许兰因嗤笑一声,说道,「古望辰,你可真会装。只不过,你后四年已经不耐烦应付一个农家小户,又认为我这个傻丫头太傻,才暴露了你的些许心思。还有你的老娘,她可不像你,她的所思所想全都放在脸上,还经常会说‘心里话’。所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思前想后,终于想明白了你。」 古望辰冷笑着摇摇头,反道,「你想明白了我?」 许兰因灿然一笑,说道,「你回家后是不是很失望?我没能如你所愿把自己的名声弄得更臭,也没如你所愿去许里正家的梨园偷梨子,让你家抓住借口退亲。更没有如你所愿去苏家庄捉奸,再被你们刺激一番,气得去撞墙或是去投河……」 第48章 许兰因说出了古望辰恶毒的心思和计划,让他气白了脸,心里「咚咚咚」的打鼓声震得许兰因耳膜疼,她赶紧把意念离开,耳根才得以清静。 古望辰沉脸说道,「许兰因,你不要太过分,若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许兰因嗤笑道,「怎么,被扯下面具恼羞成怒了?你吓唬谁呢,不客气又能怎样,若真打起来,我天天干粗活,比你这个吃软饭的白面书生强多了。我找你来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退亲,你再把这些年吃了我家多少银子全部吐出来。」 古望辰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白。沉思片刻,扯开嘴角一笑,柔声说道,「因妹妹,快莫闹小脾气了。瞧瞧那边,有人看着我们呢。」又好脾气地说,「你说的那些事根本没有发生过,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定是你这些天太高兴太紧张出现了幻觉。明天我陪你去镇上看看病,抓几副安神药吃。哦,还有你的那个病,一起治。」 许兰因已经没有耐心再墨迹下去,说道,「古望辰,别装了,我已经看透了你的心思,知道你不会娶我,还为你送上了最好的理由。现在的许兰因可不是之前的许兰因,若你敢不给我和我家人留一条活路,我不怕跟你死磕到底。你以为吊着我就一定能坏我的名声?告诉你,休想!这么多年来,我满心满眼全是你,早把你摸透了。你撅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放屁,我不会如你的愿。」 古望辰大怒,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一个姑娘竟能说出这样粗鄙不要脸的话。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许兰因冷哼道,「我的话不好听,可话丑理端。不像你,端着一张比谁都干净的脸,行的却是苟且不要脸的事,心思比那茅坑里的屎还脏。」又不耐烦地说道,「别妄费心机了。若是你想吊着我耍坏心思,别怪我不客气。我会把你如何吃软饭,你娘如何撺掇我卖地偷梨,还有你们想方设法诱骗我做坏事,甚至利用苏小姐坏我名声的所作所为说得南平县尽人皆知。若不幸我被人害死了,还有我的家人,若我的家人有难,还有我的亲戚、族人,我早就做好了万全之策。」 古望辰不愿意这样退亲,就是怕被人诟病他中了举就嫌贫爱富抛弃前未婚妻。看到许兰因的变化,更害怕了。这个丫头若出去胡说八道,将后患无穷。 他嘴硬道,「嘴长在你身上,想如何说我也没办法。我古某人顶天立地,没做任何对不起良心的事,不怕你说。但是,你敢造谣当科举子,我的族人告去县衙,你可要吃板子。」 许兰因冷笑道,「跟家破人亡相比,一顿板子又算得了什么。何况我跟县太爷闺女的关系好得紧,这衣裳料子是闽夫人送的,这头花是闽大姑娘送的,这帕子是闽大奶奶送的,县太爷信你的还是信我的还说不准呢。退一万步说,即使县太爷和他夫人都相你不信我,」她又笑得阴森起来,「但女人都喜欢传话,闽夫人和闽大姑娘回京的时候,肯定会把那些话跟刑部尚书闽大人的家眷说一说。然后再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京城,你哪怕考上状元,名声也堪忧啊。若是再传到苏小姐长辈的耳里,丑闻缠身还敢肖想他家闺女的人,别说当苏家女婿,被他们整得生不如死都有可能。」 古望辰的脸色更阴沉了,眼里已经没有了强装出来的暖意,咬牙说道,「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了退路。不管退不退亲,只要你出去胡说八道,就能坏我的名声,那我就更要把你抓在手里了。」 许兰因说道,「若你答应退亲,那些话我便不会说出去,毕竟我也想好好生活,不会自找麻烦。若你妄想把我抓在手里,那我会变成一块燃烧的炭,烧死我也烧死你。你是愿意和平分手,还是想两败俱伤,掂量着办。哼,我是村姑,已经低得不能再低,我不怕陪着文曲星一起死。而你是举子,后面还有进士、大官、娇妻美妾、享不尽的荣华等着你……」 「好了!」古望辰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缓了口气,他又说道,「如你所愿,我们退亲。不过,你要对着你爹的在天之灵起誓,管好你的嘴,也管好你家人的嘴,不许说任何对我不利的话。」 许兰因看看古望辰的冷脸,说道,「好,我发誓,我和我的家人不会说任何对你古举人不利的话。」 古望辰由于太生气,没注意到许兰因偷换了概念,不说古举人的坏话并不代表不说古进士的坏话,除非他一辈子只当举人。 他恨恨说道,「明天让你爷拿着婚书和表礼来我家,退亲。」 许兰因道,「不,今天晚上就退,你还要还我们家这些年来花在你身上的银子。我已经算过了,一共九十八两四百四十文,零头抹了,你就还九十八贯或是九十八两银子吧。听说你中举后发了一笔横财,那些地主财主奉上了不少纹银,够还我们家的了。」 古望辰气得深呼了几口气,待恢复了平静后说道,「你是在讹人吗?我没用到你家那么多钱,今春拿了你家四十五两银子,另外花了五两。就还五十两,顶天了。」又补充道,「我手头没有那么多钱,还要给我几天期限筹银子。」 许兰因鄙夷道,「不算四十五两的卖地银子,八年时间你只花了我家五两?古望辰,这话说出去谁信,你就不怕小枣村的乡民小瞧你?你们占了我家多少便宜,所有村人都看着呢。退九十两,一文不少。」 古望辰想了想,五两银子的确会让人戳自己的脊梁骨,但九十两他可不愿意给。说道,「七十两,我家只有这么多。要就退亲,不要咱们就耗着。」 许兰因严重鄙视,出身限制了眼界,这点银子也要讲价还价。加上没有开阔的胸怀,容人的气度,再有才再会装前程也有限。哪怕踩着狗屎运爬上去了,跌落的也会更狠。 许兰因不想因为银子再跟他耗时间,说道,「好,那些多的银子就算我家打狗了,还七十两即可。不过,该给的银子今天晚上必须给。不要说筹钱的话,远的不说,苏家庄的贺庄头不会少给你吧?还有苏小姐,那可是有钱人哦,富小姐和穷书生的那点事你们该有的都有了,也不会差‘赠银’这一样……」 第49章 古望辰赶紧打断了许兰因的话,「我再说一遍,我跟苏姑娘清清白白,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既然你这么着急,晚上就退。」又看了几眼许兰因,冷声说道,「许兰因,我们认识这么久,我才发现你不止心狠,嘴也毒。这样不好,会嫁不出去的。」说完,抬脚向村里走去。 许兰因的眼前出现了一双执着又充满了祈盼的眼睛。她高声叫道,「古望辰。」 古望辰已经走出了十几脚远,回过头来。 许兰因走上前两步,轻声说道,「古望辰,你的心是肉长得吗?小原……之前的我是那么爱你,爱得情愿自己跌进尘埃,爱得宁愿自己一无所有,爱得把你奉成天神,你怎么忍心那样设计和伤害一个全心全意为你付出的姑娘?」 古望辰似乎有了一丝动容,嘴唇抖动了几下,喃喃说道,「我没有办法,我要做人上人……」觉得自己失态了,又冷下脸恨恨说道,「许兰因,你我已经成了陌路……不,你已恨我入骨,那些肉麻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吧。」 许兰因冷笑道,「我也就多此一问。你说得对,你让我恨之入骨,同时你也恨我入骨。从此后,就你走你的大官道,我过我的小木桥。」 古望辰没说话,冷哼一声匆匆走了。 看到那个修长的背影在雨雾迷离中渐渐远去,消失在一片小树林后。 许兰因提了这么天多的心终于落下一半,快摆脱这个男人了。 她抬脚向村里走去。走出不远,看到穿着蓑衣的许兰舟从小树林的另一边转出来,怒视着她。 等许兰因走到近前,许兰舟气道,「大姐,你又和古望辰私自见面了,万一他害你咋办。」 许兰因说道,「青天白日的,这里又四通八达,他害不到我。若真的打起来,他不是我的对手。」又笑道,「我跟古望辰已经谈好了,他答应退婚,还会退咱们家七十两银子。」 许兰舟喜的嘴一下咧开,笑问,「真的?姐怎么做到的?」 许兰因笑道,「当然是真的,今天晚上你和爷他们再去一趟古家。」又道,「你姐厉害吧,把古望辰一顿臭骂,又用县太爷威胁了他,他就没辙了。」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王三妮举着伞站在不远处。 王三妮看到他们了,一路小跑过来,一脸的献媚和兴奋。 许兰因问道,「你找我有事?」 王三妮笑道,「兰因姐,你和古大哥的事都传出来了。」 「我和他什么事?」许兰因有些纳闷,自己才跟古望辰说好退亲,就一下传出去了? 王三妮说道,「村里都在传,你有那个病,古大哥还是愿意娶你……」又羞红了脸说,「兰因姐,我愿意,我愿意给他当小,你去帮我说说,以后我生了儿子给姐姐,还会敬着你。」 这王三妮也太让人无语了。 许兰因气乐了,说道,「我刚刚跟古望辰说好,我们会退亲。你有机会做大妇。」 说完,就拉着许兰舟回家。 王三妮先没反应过来,许兰因怎么可能傻到跟古举人退亲。但想想许兰因的确是这样说的,才咧嘴笑起来,雀跃着往家跑去。 古望辰回到家,古婆子还在摆弄着那一锭锭的雪花银,她每天至少要把银子拿出来摆弄好几遍。 古望辰极力压下心里的烦躁,说道,「把银子收起来,无事不要拿出来。」若私下给他的东西,他都会自己保管。但当着母亲送的,他便不好自己收着了。 古婆子知道儿子不喜欢她摆弄银子,赶紧把一锭锭小银元宝收进小木箱子。 古望辰又道,「我已经同意跟许兰因退亲,再退许家七十两银子。你把要退的银子准备好。」 古望辰知道自己娘蠢,嘴巴也不牢靠,许多话不会跟她说。之前古婆子以为儿子真的念旧不愿意退亲,非常不高兴。现在听说儿子改变了主意愿意跟那个臭丫头退亲,喜极,刚咧开嘴大乐,却又听说要退七十两银子,便不高兴了。 她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扯开嗓门说道,「啥,给许家七十两银子,凭啥?咱们是举人老爷,还怕她一个乡下泥腿子不成,不给!」 古望辰看了他娘一眼,暗道,若你聪明一些,把他吩咐的事情至少办成一件,自己也不会这么被动。但这些话他不能说出来,说了老娘也听不懂。 他沉了脸,冷声说道,「凭啥?凭许家养了我八年,凭许兰因识破你诱骗她偷梨做不好的事,凭她跟县太爷的闺女相熟,凭我要小心做人……还凭,凭她突然活明白了……」 古婆子一直有些怕儿子,见儿子变了脸,赶紧笑道,「成,退,真是便宜老许家了。你们退了亲,你就能娶苏姑娘了,更好。若先娶了许兰因,她即使死了,苏姑娘嫁进门也是继室,人家侯府千金……」 「够了!」古望辰大声喝道。 古婆子吓得一哆嗦。 古望辰忍了几忍,又缓下口气说道,「娘,算我求你,不要再混说了。我再说一次,以后不要乱收别人的钱,不要跟别人乱说家里的事,不要说我跟苏姑娘有什么事,不要给我惹祸……」 古婆子忙道,「好,好,都听我儿的,我儿说啥就是啥。」 许兰因姐弟回了家,许愿还在吃着饼干,秦氏和许兰亭担心不已。 见许兰因回来了,许愿赶紧起身,扭着指头嗫嚅道,「因姑姑,我没把嘴上的门守好,告诉舟叔叔和二奶了。」 许兰因捏捏他的小胖脸,跟秦氏说了自己已经和古望辰谈妥的事。 二房一家高高兴兴拿了一大碗饼干去了大房。听说古望辰愿意退亲,还愿意退七十两银子,许老太和许大石也非常高兴。 许老头还是舍不得举人老爷这个孙女婿,说道,「因丫头,你可要想好了,举人娘子不当,你这辈子就别再想过上富贵日子了。还被说成有病,以后嫁人也难啰。你还小,爷活了一辈子,看人比你准。那古望辰有出息,脾气又好,跟苗氏不一样……」 第50章 许老太冷哼道,「老头子,就你的眼水,看人还准?当初老二和老二媳妇在犹豫的时候,就是你说古望辰如何如何聪明俊俏,苗氏只是粗鄙,人不坏,老二两口子才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现在看来,那苗氏坏,古望辰更坏,没一个好东西。咱们因丫头傻了吧叽的,惹不起他们,躲远些。」见许老头一脸难受样,又道,「谁不想过富贵日子,二房一家宁可不要富贵日子也要退亲,说明古望辰的确不妥。不信再问问大儿,大孙,是不是都觉得那古望辰不好。」 许大石笑道,「奶说的对,古望辰的确不地道。」见老爷子的脸色不好,又说,「爷也是太想因妹妹有好日子过,才看走了眼。」 许愿也马上说道,「古望辰让因姐姐当败家子,不是好人。」他经常听父母和太奶骂古望辰,本能地讨厌他。 许庆明没有多少心思,父母说怎样就怎样。他在一旁呵呵笑着,二房有了银子又能多买些地,自己也无需为当初没给他们银子而愧疚了。 许老头无法,只得耷拉着眉毛不言语了。 在大房吃了饭,许兰舟同许家祖孙几人又去许里正家,请他做见证。 他们两刻多钟就回来了。许老头愁容满面,走路都有些趔趄。他狠狠瞪了许兰因一眼,独自回自己屋里躺下。失去了举人孙女婿,他的心比想像的更难受。关键是,他真的觉得古望辰是个好后生,都是被他娘连累。 许兰舟喜笑颜开,把一包银子递给秦氏,把一块小玉佩递给许兰因。 小玉佩算不上佳品,大概能值个十几两银子,但对于许家这种人家来说还算好物什了。特别是同古家的小木梳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许兰因不愿意再把它留在身边,想着什么时候拿去当铺当了。 许庆明到现在还有些蒙,之前许里正听说许兰因要退亲,气得大骂老爷子和他太纵着因丫头,而今天晚上的表现却极其反常。说道,「那许里正的眼睛从来都是长在额顶上,平时都不爱搭理咱们,刚刚出了古家咋扶着爹走了一段路,还请咱们无事去他家喝酒?」 许大石道,「八成是许里正有了其它的心思,他的小闺女玉兰今年也十三了不是。因妹妹退了亲,她闺女就有希望了。」 许庆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许老太撇嘴道,「再聪明的人,只要被富贵迷了眼,就识人不清。」 多明白的老太太呀。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笑道,「奶活得最明白了,以后我要跟太奶学着些。」 老太太一直不喜欢许兰因,从来没有跟她这么亲热过,不自在地把胳膊收了回去。说道,「富贵和钱儿都是好东西,任谁都稀罕。但那两样东西你要不要得来,你得想明白了。是你的就去想,不是你的别惦记。唉,若是我早想明白了,早些让庆岩收手,或许他也不会死……」 一说到这事儿,老太太又有些难过。 秦氏的眼圈也红了,说道,「这事怪不得婆婆,有些事身不由己……唉!」 回家后,一家人地整理了一下家底,除了各种花销、交税,还剩一百九十六两银子,再加上能卖上百两银子的野山参,家里能过好日子了。 一家人都欣喜不已,秦氏又夸了一阵许兰因终于懂事了,还让许兰舟和许兰亭以后要对姐姐好。 许兰舟道,「娘放心,我们会对姐姐好。若是有好人家,我们就给姐姐准备一副丰厚的嫁妆。若姐姐真的嫁不出去,我们养着她。」 许兰亭也保证道,「若以后我媳妇敢对姐姐不好,我就休了她。」 说得众人大乐。 许兰因倒是不需要他们养活,但亲事必须她自己说了算。说道,「以后嫁不嫁人,嫁什么样的人,娘和弟弟要尊重我的意思。」 几人都点头允诺。 而老王家,王老汉跟王婆子商量着过两天请人去古家提亲的事,这两人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说话。 王婆子也才知道王三妮居然有给古望辰当小妇的心思。偷偷骂了她好久,还掐了她几把。说道,「进财娘是童养媳,比小妇的身份高多了。看看她的下场,我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若是小妇,挨大妇的打比这个还甚,大妇心肠再黑一些,直接毒死或是卖去见不得人的地方都有可能。」 王三妮吓得缩了缩脖子,每次大嫂被打的惨叫声都让她害怕。她说道,「娘,大嫂也是可怜人,那些事怪不到她,娘就不要再打她了吧。」 王婆子气得又掐了王三妮几下,骂道,「没用的死妮子,平日帮不了老娘一点忙,还帮那个臭娘们说话。她但凡能抓住一点男人的心,让我大儿把她带出去,老东西也不会天天打那些不要脸的主意……」 王三妮被掐得流了泪,却不敢再多话。家里闹心事多,她天天都想早点嫁出去。可又看不上村里那些庄稼汉,就是喜欢俊俏多才的古举人。想着爹娘快去提亲了,自己比许兰因白净温婉,还有不错的嫁妆,古举人应该会同意…… 第二天,雨停终于了,一个劲爆的消息也在小枣村传扬开来。举人老爷的未婚妻因为有隐疾不能生育,主动退婚了。 古望辰是这一带的风云人物,这个消息越传越远,传遍了方圆百里,人们都乐此不疲地谈论着。 许家人再三解释那个病与生育无关,可别人根本不信。 绝大多数人说许家小娘子贤惠,是烈女,为了不影响举人老爷的子嗣宁愿退婚。举人老爷也仁义,退回了许家之前资助他读书的银子。 也有少部分聪明人说,不管许家小娘子有什么隐疾,毕竟定婚八年,读书是女家供出来的,举人老爷不应该同意退婚,完全可以把许家小娘子娶回家当大妇,再纳小妇生孩子就是了。 还有极少部分更聪明的人认为,这或许是举人老爷想攀高枝儿,逼迫前未婚妻主动退亲…… 第51章 小枣村的舆论也有了反转。之前不喜许兰因败家的人觉得她退了亲又要回了那么多银子,还是想着娘家的。又想到之前许家人说古家早就有了退亲之意以及古婆子的一些作派,便都自认为了然了,原来真是古家过河拆桥,不地道。但他们不愿意得罪古举人,不会公开说古举人的不是,而看许家人的目光多了一些同情和怜悯,也愿意跟许兰因说话了。 这个消息传出后,许多自认为配得上古望辰的人家都托人上门说合,其中包括许里正家和王三妮家。 古望辰都以要专心备考春闱为由全部拒绝了。 居然还有一户人家去许家给许兰因提亲,大和村人,是个鳏夫,本人三十二岁,有三个儿子,媳妇生老四的时候一尸两命都死了。 现如今在所有人眼里许兰因就是一个困难户,只有鳏夫、有缺陷的、穷得吃不起饭的男人才愿意娶她。 许家当然没有同意。 秦氏和许兰舟气得要命,这不是明摆了让许兰因去给他家养儿子的嘛。许兰因倒无所谓,没有合适的男人,不嫁就是了。等秦氏不在了,就弄个女户,买两个下人,日子照样好过。 所有人都知道许家二房有了七十两的现银,怕孤儿寡妇不安全,对外的说辞是银子放在许家大房,许大石到处打听有没有卖田的。 几天后,许家院门又响了起来,来的居然是闽楠的丫头红罗和一个婆子,她们身后停了一辆马车。这个婆子许兰因认识,是闽家的管事婆子,当初吃面时碰到的就是她,姓邓。 这两人看许兰因的眼睛都笑弯了,邓嬷嬷道,「许姑娘,我们夫人有事让老婆子过来问问。」 许兰因赶紧把大门大打开,笑道,「贵客临门,请进。」暗道,应该是玉如生肌膏消除了闽楠的疤痕,闽家人来看自己还有没有,或者说问问在哪里得到的。 车夫把马车牵了进来,邓嬷嬷和红罗从车里拿下两匹绸缎,几包糖果。几人进了屋,许兰因拿出炒花生和自己做的黄金酥招待他们。 这几个哪怕是奴才,也是这个家的贵客,秦氏几人都笑脸相迎。 落座后,邓嬷嬷又拿出五两银子,笑道,「这银子和这些东西都是我家夫人赏你的。夫人让老婆子来问问,那种香脂许姑娘还有没有。」又用帕子捂着嘴笑起来,「才几天的功夫,我家姑娘下巴上的那点子小疤全没了。莫说夫人高兴,连老爷都欢喜得紧。」 许兰因觉得,节省着用,那点药膏肯定没用完。一定是他们看着好,还想多要,或是全要。 她肉痛地起身进卧房拿出一个小木盒子,为难道,「我也只剩这么一点了。」 盒里只装了指甲盖那么多。 邓嬷嬷显然有些失望,问道,「只这么一点点?」 许兰因为难道,「张爷爷本就只给了这么一点,」她比了个拇指指腹,「我又用了一些。,给了闽姑娘一些。」 邓嬷嬷有些失望,又问道,「许姑娘是怎么得来的?」 许兰因说道,「今年春天我去野峰岭采药,无意中采了一棵怪异的草,正拿起来看,就被一个采药的老丈过来抢走了。他说那是好药,他没有多余的钱,只给了我一个银角子,还有这一点香脂。还说这香脂能增白去疤痕,让我省着用,能用二十年……」又皱了皱眉说道,「那些话我当时没听进去,还用了些擦脸,后来发现真的能去疤,便没舍得再用了。」 这些话真真假假,闽夫人和县太爷应该会相信。既然苏晴知道那个时间老神医会去那里,后来那个纨绔少年也跑去找老神医,老神医去那里采药的事之后应该传了出去,做为父母官的县太爷肯定更会有所耳闻。 邓嬷嬷又问道,「你采的那种草长什么样?」 许兰说道,「叶子有些像茉草和荠菜,可根要肥大得多。哎呀,时间长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 打听完这些,邓嬷嬷喝了口茶又说道,「最近一直有人在传古举人和他未婚妻退婚的事……」 看来,闽家也知道古望辰的未婚妻是自己了。 许兰因的脸上愁苦起来,低下头扭帕子。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不瞒邓大嫂,我家因儿就是古举人的前未婚妻,他们定亲八年,这期间一直是我家供着他的。先也没想到他能取得这个成绩,居然中了举。只不过我家因儿福薄,前段时间突然觉得头痛,去医馆一检查,大夫说这个病他无法根治,是顽疾……唉,我们想了很久,我家是农家小户,因儿又有这种病,不好耽误前程大好的古举人,就主动提出退婚了。」 这是许兰因跟家人商量好的托词,不管谁问都这么说。 邓嬷嬷暗道,再怎么扯也不可能把头痛跟子嗣扯在一起,也不知许家和古举人谁在说谎。 她惋惜地说道,「哎哟,一桩好姻缘倒是可惜了。许姑娘还小,找个好大夫好好诊治,定会治好的……」 几人又说笑几句,邓嬷嬷和红罗便起身告辞。 许兰因把自家做的一些点心包了两包,又包了一包新鲜地耳,及一些自家摘的菜蔬做回礼,笑道,「乡下东西,别嫌弃。」 还给来的三人一人包了几块点心。 把那几人送走,许兰因看看桌上的五两银子和两匹绸段,郁闷不已。还好她早做了准备,把如玉生肌膏挑到了另一个木盒内,只剩了那么一点连着小木盒都给了他们。 这就叫弱肉强食,这就叫怀揣其璧。但为了避开古望辰,为了以后自己的某些事更好办,她也只得用最好的诱饵去攀附身份更高的人。 邓嬷嬷急急回了县衙后院,直接去了闽夫人的院子。 此时闽灿闽县令也在。 邓嬷嬷把小木盒拿出来,大概说了许兰因的话。 闽夫人已经顾不得关心古望辰和许兰因的事,看到只有那么一点药膏,极是失望。 第52章 闽大人把把小木盒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小木盒,又闻了闻,说道,「你把许姑娘的话再说一遍。」 邓嬷嬷想了想,说得更加详细。 闽大人挥手让下人退下,对闽夫人说道,「这个小木盒看似普通,但纹路漂亮,手感滑腻,色泽暗红,是不可多得的红花楠木,一个乡下丫头可不会有这种盒子。若我猜得不错,那个采药的老丈肯定是张老神医。据说,他上年去了京城一趟,之后就来了燕麦山,今年夏天又有人在金州府发现他的行踪,应该是春末夏初离开这里的。」 想到老神医在南平县的地界呆了这么久自己却毫不知情,他的心都在流血。 闽夫人的眼睛瞪得老大,说话都磕巴起来,「若那人是老神医,这,这个药膏会不会是传说中的如玉生肌膏?」 人们都传说张老神医有三样宝,其中一样就是能去疤生肌的如玉生肌膏。 闽大人点点头,微笑道,「若不是那种神药,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奇效?怎么可能用二十年不坏?楠儿的运气好,居然得到了这种药,否则可要耽误她找好婆家了。」又感慨道,「那许姑娘更是撞了大运,采了一棵连她都不认识的好药,偏偏被老神医看到,得了这宝贝。」 说完老脸一红,药膏都进了自家门,应该是自家撞了大运才对。 闽夫人笑得念了几声佛,又道,「可惜了,只有这么一点点。」 闽大人说道,「你就知足吧。如玉生肌膏不是平常东西,听说有人想尽办法从老神医那里得到,也只有一丁点,还得花上几千两银子。实在是制这种药的原料太难寻,这么一点也是千金难求。还有,这事要保密,若是那些强权知道了讨要,我们给是不给?即使是孩子们,也不要说这是什么。这种药,一定要留到最紧要的关头用……」 闽夫人连连点头,又问,「老爷,你说那丫头手里会不会还有这药?若是有,咱们就再出些银子买下来。」 闽大人道,「许姑娘连这个小盒子都一起拿出来,手里应该没有了。听邓二家的说辞,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膏,只认为是香脂,能美白肌肤,治疗小疤……」捋了捋胡子,又说道,「我是一方父母官,我的家人如此要了那个丫头的宝贝,虽说她不知情,总归不太好。」 脸上充满了歉意,又实在说不出把这宝贝药膏还回去的话。 闽夫人笑道,「我知道老爷廉洁奉公,从来不占百姓便宜。做为您的妻子,我自不会做影响老爷官声的事。放心,我不会让那个丫头吃亏,下晌再让邓二家的拿五十两银子送去。就说楠丫头疤好了,老爷高兴,赏她的。再让她把嘴闭紧些,小姑娘都爱美,不要把楠丫头曾经有疤和送这种药膏……哦,香脂,别把送香脂的事说出去。」 闽大人满意地点点头,「如此甚好,就再加五十两吧,孤儿寡母,日子不会好过。再跟汤管家说说,以后多帮帮他家,也务必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 下晌,邓嬷嬷再次登门,同她一起来的还有汤管家。 秦氏几人都纳闷不已,上午才来了怎么下晌又来,但还是满面笑容把他们迎进屋里。 坐定上茶后,汤管家把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笑道,「这是我家老爷让拿来的,说感谢许姑娘送了那种香脂,让我家大姑娘没留下一点疤痕。还说那香脂好,他是一方父母官,不能占百姓家的便宜,不能与民争利……」 他讴歌了一番闽县令的两袖清风后,又说了一下小姑娘名声要紧,她曾经有过疤痕的事万不能说出去,那么他们献这种香脂的事也不要外传。 许兰因搞懂了,闽大人一定猜到了那香脂是如玉生肌膏,还打量自己这个乡下丫头不知情,用这些银子封口。而且,打着不让说闽大姑娘疤痕的事,实际上是不许他们把这种药膏说出去。也是,闽大人只是一个县令,若更有权势的人知道他有这种宝贝药膏索要,他也保不住。 这样最好,他们知道自己把药膏都给他们了,也不会再来讨要。他们知道那药膏千金难求,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也没处买,自家这个大礼可是送到他们心坎上了。 秦氏和许兰舟则是吃惊那点药怎会值这么多钱。压下吃惊,几人又吹嘘了一通青天大老爷如何官声好,他们在闽大人的治下如何安居乐业,并作了保证。 汤管家很满意,说道,「我家夫人知道你们孤儿寡母,生活不易。若你们有困难,或是被人欺负,就去县衙找我,我能帮的定会相帮。」 许家人最想要的就是这个承诺,自是一番感谢。 汤管家走的时候,许兰因又包了些自家做的点心相送。姐弟二人把他们送到大门外,还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汤管家也配合他们,边说笑着边用手拍着许兰舟的肩膀,一副他们之间关系极好的样子。 马车一走,就有人问许兰舟,「那两人是谁,穿着绸子衣裳,还坐的是马车。」 「哦,他们是县太爷家的汤管家和管事娘子,她家姑娘喜欢吃我大姐做的点心……」 许兰舟跟村人解释着,许兰因回了家。 秦氏看着那些银子说道,「那是什么药能值这么多钱?县太爷可不傻,他让人拿这么多银子来,一定是那种药奇好,拿银子堵咱们的嘴。娘觉得,那个采药人或许真的是老神医,他给的药必不是凡品。早知道你该留一点的,若以后不注意脸上弄了点什么,也有药治不是。」 秦氏也想到了这一层,遗憾得不行。 许兰因说道,「县太爷都差人上门索要了,我不连药带盒一起送出去,以后还会有麻烦。娘也无需心痛,东西太好惦记的人就多,咱们也保不住。穷人脸上有点疤不算什么,只要有吃有喝,日子过得顺心就成。」 她没有跟他们说自己还藏下了那么多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秦氏点头。她把银票收起来,对许兰因说道,「娘心里有数,这些银子都是你挣的,娘还要为这个家和你两个弟弟打算。放心,以后娘会给你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不让你吃亏,这话也会给你两个弟弟说清楚。」 第53章 晚饭前,家里来了几拨人,还包括许里正的媳妇马氏,都是问汤管家来他家的事,连汤管家说了什么都问得清清楚楚。 这些人说着恭喜的话,眼睛都羡慕红了,秦氏还悄悄送了马氏几块县太爷家送的糖果,说是京城出的稀罕糖果。 马氏撇了撇嘴,说道,「听说他们还给你家送了两匹绸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许兰因,意思是该送她几尺。 许兰因点头承认,但并没有说送她几尺的话。无缘无故,干嘛送她重礼。 许兰因始终介怀原主偷梨被闹出来的事。原主是做错了,但因为几个梨就给她扣那么大的帽子,这家人也不值得深交。而且他们一直捧着古望辰,没拿自家当亲戚,自家干嘛还热脸贴冷屁股。 秦氏看出闺女不愿意送,也不好多说。 马氏见许兰因不醒眼,只得不情愿地走了。 几天后小枣村又爆出一个劲爆消息,古举人要搬去县城了,古婆子到处显摆自己要当县城人了。 许里正知道自己这个村庙小,古举人迟早要搬走。但他特别希望古举人能在中了进士之后走,那样小枣村会再一次出名,他也会再一次当上县太爷的座上宾。而且,古望辰非常不给面子地拒了自家的提亲,还只让自家挂了二十亩地在他名下。古望辰的一百亩份额中,六十亩的份额给了贺庄头,古家众多族人也捞到二十亩的份额。 许族长也难得地骂了许里正,说他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那古望辰连供了他八年的人家都不认,怎么会给一个里正面子…… 许里正窝在家里生闷气,也不像之前那样不遗余力地在外面帮古望辰说话了。 这天晌饭后,许兰因去镇上买做点心的食材,好巧不巧在村边碰上了古望辰,他才从镇上的先生家回来。 古望辰装作没看到许兰因,双目直视前方。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许兰因站下了。 她说道,「古举人,苏小姐已经回京了吧?」 古望辰站下,冷冷看了几眼许兰因,说道,「你我没关系了,你怎么还关心苏姑娘的行踪?」又一挑眉,「难道说,许姑娘对我念念不忘,后悔了?」 许兰因似笑非笑道,「古举人自作多情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你,不要太得意了,你不过是苏小姐的一道备——菜。」 古代没有备胎这一说,她就只能说备菜了。 「备菜,什么意思?」古望辰搞不懂。 许兰因解释道,「备菜嘛,就是苏小姐放在角落里等待替补的冷菜。在她有好菜的时候,不会看备菜一眼。在她没有好菜,选无可选的时候,才会想到备菜。在她吃备菜的过程中,若有更好的菜出现,她会马上吐掉吃进口的备菜,转而选择好菜。也就是说,备菜连鸡肋都算不上,丢弃时毫无可惜之感。呵呵,我说的准不准,古举人自己走着瞧。」 说完,许兰因就匆匆走了。干嘛让这一对狗男女上演一出又一出的深情大戏,先在中间挑一挑,给古男配心里种下一根刺。 望着许兰因的背影,古望辰脸色变幻变测。 古望辰母子于九月十六搬去了县城住,家里的破院子委托族人帮着卖掉。许多人家都去送行了,许里正也端着笑脸把他们送到村口。 许兰因的心情爽极了,终于不用再跟那对讨厌的母子有交集了。她去杏花村买了两斤肉,晚上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请来吃饭庆贺。 第二天上午,许兰因揣着野山参和一脸兴奋的许兰舟去了县城千金堂。千金堂是百年老号,有着很高的声誉,童叟无欺,自家也熟悉。在那里卖山参,他们放心。 钱掌柜仔细看了山参后,严肃地把他们请进后院的小屋,又叫来两个制药的师傅仔细看。几人出去商议一番,钱掌柜回来说道,「许姑娘运气好,采到了这种好货。这棵山参在三百年至五百年之间,我们的给价是二百八十两银子。」 这比他们的理想价格还多一些,姐弟两个欣然同意。 钱掌柜给了他们两张一百两、一张五十的银票,三十两的银锭子。 许兰因又笑道,「我家孤儿寡母,卖参这事还请钱掌柜代为保密。」 钱掌柜笑道,「许小娘子放心,这是行规,这种大买卖我们肯定要替卖家保密。」 他们卖了其它草药,得了八十六文钱,给秦氏和许兰亭买了药,又去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在路过怡居酒楼时,看到旁边的茶楼已经更名为「一茗茶肆」,名字与书里古望辰家的茶楼一样。 许兰因冷笑,苏女主为古望辰铺就的开挂人生已经拉开序幕。 她拉着许兰舟去了那家她之前看好的蜜饯铺子前,铺子已经没开了,写着「转让」的字样。 这条街上有两家铺子「转让」,许兰因还是最看好这一家。这里不仅跟怡居酒楼的距离不远不近方便监视,铺子也不大,不是楼房,便宜,租和买都成。 即使自家在这里开点心铺子,许兰因和许兰舟也不可能天天在铺子里做点心或是卖点心。而且,也不能让古望辰觉得她是追随他而来,再自作多情搅些事出来。 她比较看好许大石夫妇。她前世就知道,家族企业发展到后面有许多弊端。但点心铺子不会是她家的主营业务,许大石又让她放心,以后分他们一些利就是了…… 许兰因和许兰舟刚走到县城门口,迎面遇见一个军爷,他笑着跟许兰因打着招呼,「许姑娘,巧啊。」 这个军爷高大健壮,黝黑的脸膛,许兰因愣了愣才看清楚,原来是偶尔碰到的「猎人」洪大叔。看衣裳还是个官,几品官许兰因看不懂。 许兰因笑道,「洪大叔,原来你是军爷啊。」 洪震嘿嘿笑了几声,说道,「我无事喜欢进山打猎,练练手。」又有些忸怩起来,笑道,「上次许姑娘给的那个点心,我家芳儿极喜欢吃。后来我跑遍了整个县城,也没有买到一样的……」 第54章 他没好意思说,闺女香喷喷地吃完了点心,怀孕的媳妇想着那个香味一直到今天。当时他自报了自家住在县城,可人家姑娘并没说她家住在哪儿,想上门买都找不到地方。 许兰因客气道,「那点心是我自己做的,要不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我做好了给你家送去?」 洪震赶紧笑道,「咋好意思让你送去我家,你家住哪里,我让下人去你家买。」又道,「我家住树花街南面的丁二胡同第三家,随时欢迎你们去家里串门子。」 家里有下人,还在县城有房子,树花街的宅子属于比较好的,说明这位洪大叔的家境不错。 许兰因知道,南平县城南郊驻扎着军队,最高长官是守备。大多军属都住在军营附近,能在县城有房子的军官少之又少。 许兰因笑道,「我明天早上多做几样。点心不值什么钱,小孩子喜欢吃,拿些去就是了。」又说了自家的地址。 洪震道了谢,许兰因姐弟才走出城门。 把钱拿回家,秦氏笑得一脸灿烂。这么算下来,家里的存项就有四百七十多两银子了,能治小儿子的病,能供两个儿子读书,还能给闺女一笔丰厚的嫁妆。 她笑道,「娘拿一百五十两另放,专门给因儿置嫁妆。等娘身子再好些,就出去寻摸些田地首饰。」 许兰因从来没想过嫁妆的事,说道,「娘,我的坏名声出去了,现在哪里有好人家愿意娶,我可不想给别人当后娘。嫁人什么的过两年再说,这些银子先给家里置产业……」就把她想开家点心铺,并且铺子都看好的事说了。 秦氏本不是爱操心的人,又觉得闺女如今懂事了,出息了,做的点心与众不同,肯定能赚钱。笑道,「因儿看着办吧。只是你的名声不太好,万莫再过多抛头露面。咱们住在后院,请两个小工做点心,请一个掌柜在前面卖。」 许兰因摇头道,「古望辰的茶楼就在那条街上,我们不能住在那里。」 秦氏听了赶紧道,「那我们不就要租那里的铺子了,换一家。」 许兰因忙道,「那家铺子我早就看好了,不贵,离富贵人家的宅子不远,适合卖精品点心……古望辰明年就会去参加春闱,他人品虽然不好,但才学天赋着实出类拔萃,不出意外能够考上,到时他们就会离开。再说我也不想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点心生意里,两个弟弟还要念书,我是想让大哥和大嫂……」 她又说了想请许大石当掌柜,李氏带着徒弟做点心,再给他们夫妇一成干股。不仅是让他们更努力地干活,还要保密点心的做法和配方。 秦氏和许兰舟听了,也都同意。不过,许兰舟更愿意租铺子而不是买铺子,说有多余的钱不如买地,何况房主卖不卖还两说。秦氏也这样想,她也想多买地和多留银子给闺女攒嫁妆。 晚上,许兰因和许兰舟去大房跟他们商量。老两口和大房一家极喜,都表示愿意。许兰因做的点心连县太爷的闺女都喜欢,肯定好卖。 特别是许大石,他不愿意在地里刨食,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敢像二叔那样把脑袋揣在裤腰带上出去闯荡。这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当然愿意干了。而且,许兰因得闽大小姐和汤管家看重,有他们当倚仗,那些流氓无赖不敢来勒索捣乱。再加上点心好吃,没有不赚钱的理儿。 他搓着手笑道,「二婶家不仅出钱,还要出手艺,我们咋好意思再白要干股,这样吧,爹娘借我十贯钱,我投进去,也不算白拿。」 顾氏不高兴了,嗔道,「给你们干股是因丫头和舟小子仁义记情,你非得给银子,岂不是拂了他们一片好意。」 许老头也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石只要记着二叔一家的好,以后好好做事。非得出银子,倒是见外了。」 许老太气得瞪了许老头和顾氏一眼,暗哼,若大房当初记情,也该在二房最困难的时候出点子血呀。当初二儿给银子的时候你收得高兴,现在二儿的儿女给好处你又收得高兴。也好意思! 老太太说道,「大石做的对,自己出了银子,也硬气不是。」又对许庆明说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可别学妇人,占孤儿寡妇的便宜,说出去让人笑话。」 这话有些重,顾氏满脸通红,不敢再言语。许老头还要多说,见老太太的脸色不好,也住了嘴。 许庆明忙红着老脸表态,「娘说的对。我们凑一凑,再借点,拿十贯钱出来。」 这次许兰因先小人之心,专门坐在许大石的身旁,两把大椅子挨着,听了听许大石的心声。 许大石想的是,终于不用在土里刨食了,终于能当掌柜了,终于能把儿女们带进县城了,虽然是没出息借了堂妹的光,以后好好做事,替二叔把二婶一家照顾好…… 许兰因都有些感动了。之前她就偷听过许大石的心声,没听到许大石有任何算计二房的私心杂念,绝对是个正直热情、有担当的好男人。他一点不像他那懦弱的爹和会算计的娘,有些像许老太,又不完全一样,难道是像有侠肝义胆的许庆岩? 这样的人,不仅可以继续合作,以后还能放心让他做更重要的事。 许兰因已经算过,租一年铺子连装修建焖炉应该用去七十几两银子,再加上近几个月买食材的钱及税钱、工钱,就有近百两银子。加上自家的技术,大房即使出十贯钱,给一成股都多了。但为了许大石夫妇更有积极性,以后两家更好地合作,就给两成股吧。 她笑道,「若是这样,就给大哥两成股。」又大概讲了一下他们会投多少钱,做什么,以及工钱问题。 顾氏一听自家还是占了大便宜,又高兴起来。说道,「那两成股我们出了钱,就不能写在大石名下了,应该写在我当家的名下,我们还有个二石。」 二房的家主许庆岩已经死了,铺子就写在了长子许兰舟的名下。 第55章 众人说好明天许大石和许兰舟去县城租铺子,许氏则去二房跟着学做点心。许老太太和顾氏也得了个特别任务,就是出去放风,说许兰因昨天专门去千金医馆看病,大夫说她身体好得紧,之前是庸医误诊了。 晚上,许兰因依然睡不踏实。想到一个甲子才会出现一次的黑根草,她还是想再去黑峰岭碰碰运气。 近几天忙,过几天再去吧,天冷之前多去找找。 她又想着之前是不是自己忽略了什么,想了半天才想起,她还忽略了原主采到那两棵黑根草的地形环境。又慢慢在记忆里寻找着,好像不远处有个水潭,背阴,近旁有一两棵松树,上面覆盖着腐叶…… 第二天她顶着黑眼圈起床,许兰舟笑话她,「咱家要开铺子当东家了,大姐怎么还睡不着觉?」 许兰因笑笑没言语。 早饭后,许兰舟就同许大石去县城,李氏也来二房报到。 昨天下晌许兰舟就去大和村一家农户买了一小盆牛奶,放在窗口的通风处。 今天做四样点心,葡萄蛋糕、梨桂双花、葱油饼干、奶香动物饼干。动物饼干就是加了牛奶的饼干,造型是猴子、小鱼、小兔等动物,模具是许兰因前些天在木工铺里定做的。 许兰因和李氏忙碌着,秦氏也来帮着烧火,连许兰亭小盆友都会做些剥葱拿蛋等活计。 巳时末,洪家人就来了。 来的不是下人,而是洪震的媳妇胡氏和小闺女芳姐儿。母女俩坐的轿子,丫头跟在一旁走路。 胡氏怀孕五六个月,皮肤白皙,五官小巧秀气。芳姐儿取了父母的优点,长得雪玉可爱。 胡氏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芳姐儿听他爹说许姑娘家今天做糕糕,等不及地要来串门子。」 芳姐儿大方地承认,「糕糕,想七(吃)。」 看到大肚子的胡氏,许兰因才明白洪震为什么那么急着买点心,孕妇嘴馋是忍不住的。 胡氏二十左右的样子,许兰因不好喊她婶子,也不好喊嫂子。只得笑道,「洪太太请。」 胡氏笑道,「许家妹子客气了,叫我洪嫂子吧。」又道,「孩子爹看着老成,也才二十二岁,以后妹子叫她洪大哥即可。」 许兰因有些红了脸。洪大叔长得特别出老,看着像三十岁,原主一直招呼他「大叔」,自己也就跟着那么叫了。忙笑道,「洪嫂子请。」她牵着芳姐儿的小手,把几人请进院子。 抬轿的人问,「太太什么时候走?」 胡氏回头道,「等我们两刻钟。」 此时,许兰亭正带着许愿和许满坐在院子里吃饼干。他过来把芳姐儿牵到自己身边坐下,给她的手里塞了两块饼干。 胡氏进了屋,小丫头把送的礼物奉上,一篮苹果,一篮核桃,一罐蜂蜜,两条猪肉。 秦氏拉着胡氏坐下,许兰因倒上茶又把做好的蛋糕和动物饼干各端了一碟上来,笑道,「葱油饼干还要等一阵子,梨桂双花要下晌才能做好,洪嫂子就在我家吃晌饭吧。」 秦氏也笑着挽留。 桌上点心的味道让胡氏垂涎,再听到那两个没听过的点心名儿,她笑道,「婶子和妹子不要笑我嘴馋才好。」 秦氏喜欢她的爽利劲。笑道,「洪太太说笑了。我怀过三个孩子,知道怀孕时的滋味。」 胡氏见秦氏的模样气度,绝对不是乡下妇人能有的,也是颇有好感。笑道,「婶子客气了,叫我华娘就好。」 她的闺名叫胡华。 芳姐儿和许愿、许满喜欢极了动物饼干,边认边吃,小嘴停不下来。 许兰因去做点心,丫头喜鹊出去跟抬轿的人说了什么时候来接人,就进厨房同李氏一起做晌饭。 晌午做了四荤两素。 饭后,芳姐儿在许兰因的炕上睡觉,许兰因和胡氏坐在炕上闲聊。 从胡氏话中知道,洪震是正六品的营千总,京城人士。胡氏的娘家也在京城,不过二叔在南平县城经商。 武官和文官不同。虽然洪震是六品官,闽大人是七品官,但闽大人的权力大多了,管着近十万百姓,而营千总手下只有五百个士兵。 许兰因对洪震一家的印象非常好。特别是洪震,厚道良善,没有一点架子。若相处好了,可以长期来往。 胡氏还说,她二叔家不仅开了粮铺、酒铺,还开了茶楼,在省城也有铺子,等许家点心铺开业后,会让二叔家的茶楼买许家点心当茶点…… 没开张就有了一笔订单,许兰因笑着表示感谢。 胡氏笑道,「说谢的人是我。我们娘俩第一次登门,就胡吃海喝的,哎哟,妹子可别笑话。」 申时初,抬轿的人来了,胡氏几人才告辞。送了他们蛋糕、饼干、梨桂双花各一大包。 小芳姐儿还不想走,她听亭叔叔和愿哥哥说了许多她没吃过的糕糕。 许兰因捧着她的脸笑道,「欢迎芳姐儿再来玩,许姨做不一样的糕糕。」 下晌,许兰舟和许大石回来了。 许兰舟说,房东不租只卖,价钱是三百五十两银子。许兰舟本来就不想买,又要那么贵,只得放弃这里又去看另外的铺子。两人转了大半天,看上了两个,大小跟之前的铺子一样,在别的街上,说租金不算贵。 许兰因开铺子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监视怡居酒楼,看不到这个目标,再价廉物美的铺子她也不愿意。 说道,「我之前把县城的大街小巷转遍了,在那条街上卖精品小点最好……」她说了各种好处,又道,「只要赚得多,再大的投入都值得。再说,铺子也是产业。」 家里不是没钱,许兰舟和秦氏都被说服了,点头同意。 许大石道,「买下肯定再好不过,可那么多钱……」 第56章 许兰因说道,「之前我在山里采到一根野山参,卖了一些钱,够买铺子了。」又让他们明天买铺子的时候再压压价。 许兰亭激动的小脸通红,「咱们也当东家了。」 许愿更得意,「我爹不止是东家,还是掌柜。」 李氏红了脸,笑嗔道,「胡说什么?」 许愿嘟嘴道,「我才没有胡说,是奶这样说的。」 晚上在大房吃的饭。顾氏高兴,做的很是丰盛。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听说二房要把铺子买下来,惊得嘴张老大。顾氏道,「你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许兰舟又把许兰因采到山参的事说了。 许老头的哈哈声的得老大,「好,好,这真是天降横财。」 许老太忙道,「小声些,二房捡到参的事传出去,招贼咋办。」又嘱咐众人道,「买铺子要悄悄的,对外只说是租的。」看许兰因的目光更加慈善了。 众人讨论了铺子的名字,取的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叫「许氏糕点铺」。 许老太又讲了她跟村里几个长嘴妇吵架的事,她说许兰因没病,是庸医误诊了。 那些妇人不相信,都说,「你当然要这么说了,因丫头生不出孩子,哪个好后生愿意娶……」 许老太气得跟她们大架一吵。这一架没白吵,之前是庸医误诊现在又说她没病的事传得更广了,只不过绝大多数人依然不相信。 正说着,听到外面传来哭闹声和惊叫声,除了秦氏和许满,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他们跟着村民往北跑去,来到王三妮家的门口。 看见一个妇人头破血流跪在地上哭,是三王妮的大嫂王进财的娘夏氏,王婆子还抓着她的头发打。边打边骂着,「不要脸的骚狐狸,死娼妇,男人一不在家就勾三搭四,看老娘不打死你……」 王进财在一旁哭得厉害,嘴里求着,「求奶不要打我娘,不怪我娘的,是我爷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着脸的王三妮捂着嘴硬抱回了家。 村里人都知道,王家这个媳妇是童养媳,从小被王婆子打到大。而她嘴里的「勾三搭四」,指的肯定是王老汉调戏儿媳妇,王婆子不敢管男人,就打儿媳妇出气。 年纪大的人都在说着王婆子,「你就不要造孽了,这样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夏氏那么老实,敢出去勾搭谁呀……」 「做坏事的男人不敢管,这么打儿媳,是要遭天遣的……」 许老太最恨王老汉,那个老不正经的当初还调戏过秦氏。老王家的事她不想管,但同情夏氏可怜,也说道,「进财娘多可怜呀,自从来了你们家就干得多吃得少。你就积点德,行行好,让夏氏好好活着,你们一家姓王的也不用干活不是。」 李氏几个粗壮的妇人过去拉架。 王婆子的胳膊被拉住,她就用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骂着人。 许里正走了过来,骂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你们家时不时就搞这一出,真打死人了,你也得偿命。说说,怎么回事?」 夏氏哭道,「我没有勾搭男人,我没有勾搭男人……」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 许里正心里门清。说道,「王大嫂,付氏六岁就到了你家,天天只知闷头干活,我们都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听风就是雨,这么闹出来多不好看,你也要给儿女留些脸面不是。把夏氏领回家好好安慰安慰,再把大夫请来包扎一下。还有那王老哥,若再胡闹,夏氏没有娘家人,我会让许家人收拾他。省得他的丑事传出去丢我们小枣村的脸,连累后生不好娶媳妇,小娘子不好找婆家。」 他话说得明白,王婆子不敢再闹,扭头回了院子,王三妮又出来把痛哭着的夏氏扶进去。 回家的路上,许兰因心情很沉重。记忆里,老王家隔一段时间就会闹一出。但因为夏氏六岁就被继母卖过来当童养媳,被打得再厉害,娘家人不管,许里正也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男人在外面经商,两三年不见得回家一次,回家对她也不好。 世上,受苦之人何其多。 回家到继续吃饭。秦氏听说后,又咬牙咒骂了几句王老汉和王婆子咋不被天收了。 秦氏的身体已经好多了,虽然不能大动,但走路和做一些轻省的活计不成问题。而且,两腮长了点肉出来,也有了血色,看着比大病时妍丽了不少。 许老头皱了皱眉,敲打许兰因三姐弟道,「那老王家没几个好东西,离他们都远着些。」 许兰舟忙说道,「知道了,我们都不喜欢那家人。」 等众人走了以后,许老头才对许老太悄声说道,「明天你去敲打敲打老二媳妇,寡妇失业的,还抹啥香脂,抹得香喷喷的,给谁闻?」 许老头的嗅觉好,许庆岩和许兰因、许兰舟这个本领都随了他,只不过许庆岩父女的要更好一些。 许老太骂道,「你个老x灯子,往儿媳妇身边凑啥呀,难不成也要学那王不要脸的去调戏儿媳妇?」 许老头气红了老脸,辩解道,「我哪里往她身边凑了,是她路过我面前时,香味硬钻进我鼻子里。」又道,「我是怕她病好以后起什么心思,毕竟她的颜色太好,怕她招蜂引蝶。别忘了,二房的钱都捏在她手里,到时候拿着钱改嫁,那三个孩子就可怜了。」 许老太摇头说道,「秦氏不是那样的人。她嫁进许家十几年,所有心思都放在男人儿女身上,不会改嫁。若她真敢改嫁,我也不答应……」 次日,许兰舟和许大石讲了许久的价,最终以三百二十两的价格把那个铺子买了下来。他们在铺子里看着人装修,许兰因则领着李氏做点心。因为做的多,不止让自家的老人孩子解了馋,还让许兰舟给洪家和闽大小姐、汤管家送过一次。 第57章 此时是九月底,天更冷了。二十二这天,许兰因又不顾秦氏劝阻带着花子去了黑峰岭。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带了一小包金狐藤粉。 秦氏气得咬牙,这个闺女从小就倔强不听话,比两个儿子还不省心。 来到黑峰岭,许兰因找着记忆中的地形环境,向谷底深处走去。原主为了多挣钱真够拚的,这一带的山路她都走遍了。 山上谷底的野草大多已经枯黄,只有极少数还泛着些许绿色。枫叶已经全红,金灿灿的枯叶随风飘落,长青乔木的绿色成了点缀。溪流依旧哗哗地流着,水位底了许多,高一些的石头都露出水面。 第一天累得贼死只采了一点草药,一些蘑菇。第二天比第一天多挖了一株漂亮的菊花,第三天又是草药和蘑菇。 看到越来越不高兴的秦氏和许兰舟,许兰因只得保证,再去一天,不往深处走,不往山上走。 这天晌午,许兰因坐在一处山洼的碧潭吃点心。她望着与天相连的崇山峻岭,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时候一定还有黑根草,但跟她许兰因无缘。 许兰因对腿边的花子说道,「唉,吃完就回吧,以后只把采药当兴趣,偶尔为之……」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半空中传来人的一声惨叫,划破长空,惊得林中的鸟飞了起来。 她猛地起身抬头环视,哪怕是正午阳光正烈,黑峰岭的山尖也依然被云雾环绕着,一眼望不到顶。除了鸟鸣声和泉水叮咚声,四周寂静无声。 许兰因觉得刚才一定是幻觉。她刚坐下,花子吸了吸鼻子,就要往山上冲去。 许兰因喝道,「别乱跑,找不到回家咋办。」 花子只得又倒回来蹲在她脚边吃兔子,今天它凭自己的实力逮了一只野兔子。花子天天陪她辛苦,许兰因并没有把兔子据为己有,让它吃个够。 吃完手里最后一口饼,许兰因拍拍手起身说道,「花子,走吧,没吃完的拿回去吃。」 她刚想去拿兔子,又听见人的叫声,还是男人的声音,虽然只叫了一声,她还是听清了「救命」二字。 许兰因直起身四处望着,又没有声音了,也没看到人。只是右侧一处山崖上斜长出的一棵老松上面,盘旋着许多老鹰似的大鸟。老松枝叶繁茂,她哪怕看不到上面有什么东西吸引那些大鸟,还是她怀疑有人从山上掉下来,正好挂在那棵老松上。 花子扇了扇耳朵,向那个方向跑去,许兰因也跟了过去。 来到长老松的山崖下面,果真看到一个人挂在树上,看不清楚,只能从枝叶缝隙中看到一点衣襟和几绺飘散的头发。 花子一阵狂吠,盘旋的大鸟有些害怕,又飞高了一些。 通向老松的那条路很陡,花子走在前面,许兰因跟在后面,把着凸出的大石和长出的树干向上爬着。 大概一刻多钟后,花子和许兰因坐在了老松根部旁的一块大石上。花子向上狂吠,吓得那些大鸟飞上高空,却不肯定散去,绕着圈飞着。 许兰因也看清了,真的是一个男人倒在松树的树杈上,上面的树杈已经压断,身下的树杈也已经被压弯了。看不清男人的长相,脸上糊着血,被头发挡着看不完整,划烂的长衫缠在枝杈上。 许兰因抬头望望几乎直上直下的悬崖和被云雾遮住的山顶,觉得光是这棵老松根本承受不住从山上掉下来的人,他一定是好命地几次被大树拦挡减缓了力度。 许兰因放下背上的筐,又从里面拿出绳子系在腰间,把坎柴刀插在绳子里。 男人感觉到有人靠近,又轻微地说着,「救我……」 许兰因居然觉得声音有些熟悉。 她安慰道,「不要怕,我来了……」 她顺着最粗的一根枝杈向前慢慢爬过去。快爬到那个男人身边时,居然看到一截血呼呼的断腿横在一旁的树杈上,吓得她差点掉下树。 她又仔细看了树上的那个男人,他的两条腿都在。那么还应该有另一个人掉下来,不知为何他会完整地挂在树上,而另一个人掉在这里只剩半条腿。 她稳了稳心神继续前行,能拉到那个人了,她扯了扯那人缠在树枝上的长衫,没扯下来,取下坎柴刀把衣裳割断。又把腰上的绳子解开,一头系在结实的树杈上,说道,「我把绳子系在你身上,长度正好在下面那块大石的上面。」 许兰因又一次在心里为这个男个庆幸,若没有这棵老松挡着,他摔在石头上得摔成肉饼。 许兰因把绳子系在男子的腰上,再把他身下结实的粗枝坎断,男子掉下去悬在树杈上挂着,又痛得他一声惨叫。 许兰因吓得心肝一颤,赶紧顺着树爬下去。 她把男子放下来,男子已经晕了过去。拨开男子脸上的头发,看到他的脸血肉模糊,有被树枝刮破的长痕,还有往外冒血的小洞,不是树枝戳的就是那些鸟啄的。即使这样,也看出来他是之前救过自己的锦衣少年。 旁边有一股流下来的山泉,许兰因把帕子打湿,给少年把脸擦净,血洞里的血又涌了出来,她把金狐藤粉拿出来撒了许多在伤口上,血才止住。 她把少年已经刮成条的衣袍撕下几截,把脸包住,只露出嘴和眼睛。腿和胳膊、后背也有伤,撒了金狐藤后再包上。 她又捏了捏他的胳膊腿,表面上没断,不知骨折没有。她直觉,这个少年活下来没问题,只是要毁容了……当然,若是用了如玉生肌膏,便不会毁容。 少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也看出是她了。轻声道,「是你?」脸上受了伤,说话含混不清,在喉咙里打转。 许兰因说道,「是我,咱们倒是有缘。」又问道,「你能走路吗?我背不动你。若是能走,先去那间木屋子。若是不能走,只有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叫人。」 第58章 「别,别……有人想我……死。」少年虚弱地说道。 许兰因惊道,「你不是意外,是被人推下来的?」 少年闭上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下。 心里想着,「那个混蛋真敢杀我,那老女人还纵着,祖父也不管我……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如他们的愿……」 听了少年的心语,许兰因的手一顿,自己是不是惹祸上身了? 但看到少年滚下的泪珠,许兰因的心又柔软下来,这还是一个孩子,在前世刚刚上初三,却被至亲害成这样。而且他曾经救过自己,无论如何必须帮他。 许兰因说道,「别难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那么高的山上掉下来都没摔死,上下五千年只有你才这么好命。」 少年轻声说,「帮小爷找一处养伤的地方,小爷会报答你。」 许兰因皱眉道,「都这样了,还跟我充小爷,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养伤的地方嘛,去那间小木屋怎样?」又道,「不行,你的那个坏小厮也知道那地方。」 少年道,「那王八蛋……跟我一起被人推下来了。」 许兰因抬头望望松树,上面那半截腿应该是那个小厮的了。 她又说道,「我背不动你,你坚持一下,我扶你去小屋。」 许兰因没有力气把少年弄回自己家,也不敢,去小木屋养伤是目前唯一的法子。那里隐蔽,一般人找不到。 她把少年扶着坐起来,又蹲下把他的胳膊放在自己肩上,刚把他扶着要站起来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她激动地一松手,少年又倒在地上,痛得直哼哼。 许兰因没注意到他,直勾勾看着少年旁边的几片枯叶,枯叶中露出一株已经枯萎的茉草,香味就是那里传来的。她爬下仔细闻了闻,就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把叶子巴拉开,不敢硬扯,把竹筐放下,拿出小铁铲小心翼翼把那棵茉草挖出来。对着斜阳看看根部,长短胖瘦如小手指一般,黑紫色,正是记忆中的黑根草。 她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待心情平静下来,她才把黑根草放入怀中的荷包里。扭头看看挺尸的少年,说道,「放心,你死不了。」又感慨道,「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真是。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也会给你一个惊喜。」 许兰因把少年扶起来,这孩子腿脚真的无事,还能扶着她勉强走路。二人一狗磕磕绊绊下到谷底,慢慢走到小屋,把少年扶上炕,许兰因拿碗出去装了溪水给他喝了,把盛下的一块蛋糕喂他吃下。 她又去外面割了许多干草回来铺在炕上,还在他身上盖了许多草。 少年说道,「野物来了……怎么办?」 许兰因道,「这里有张爷爷留下的骡粉,专门驱避野兽虫蛇,那些东西来到这里都会绕道。而且树林里和屋外有许多陷阱,双重保险。你乖乖歇息,夜里发烧也不要慌,明天我会带药和吃食来。」 少年「嗯」了一声,有哭音。说道,「我姓……赵,叫赵无。」 心里却哀伤地想着,报完仇以后再姓温,现在跟娘姓赵。若此生没有本事报仇,扳不倒那个混蛋,就永远姓赵。对不起爹娘,还有什么资格跟祖宗姓。 他撇了眼许兰因,想着,这丫头应该有十八、九岁或二十了,比自己大得多。又问,「姐姐姓什么?」 许兰因翻了一下眼皮,自己哪里那么出老。不过,这孩子虽然长得高,看长相的确比自己小。 原来他本姓温,有混蛋要害他,老女人纵着,祖父袖手旁观……应该是宅斗的牺牲品。 许兰因说道,「我姓许,你就叫我许姐姐吧。」 少年道,「谢谢许姐姐,明天一定要来呀。」 许兰因答应着,把野草又堆了些在他身上,在瓦罐里抓了些骡粉撒在炕边。出门后又把门关好,带着花子踏上归途。 他们刚走出山谷天就黑透了,漫天寒星闪烁。还好有花子做伴,「汪汪」的叫声让她减轻了不少恐怖。 想到那个关在小黑屋里的温小弟,许兰因充满了同情。不知怎样的际遇,即使他装成没出息的坏孩子,亲人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也不知他今夜会不会有危险。 还没到村里,就看到一个细长的身影迎面走来,是许兰舟。 许兰舟也看到她了,几步跑上前骂道,「你找死啊,这么晚才回来!」 气不过,还推搡了她一掌。 许兰因拉住小暴力男道,「不要闹,今天遇到大事了,回家再说。」 她必须把她救了人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以后要经常进山给少年换药和送生活用品。 许兰因的表情和话吓住了许兰舟,住了嘴,姐弟两人急急向家里走去。 回到家,秦氏和许兰亭着急地等在门口,李氏也在。 李氏笑道,「因妹妹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当家的也会去找你。」 许兰因道了谢,李氏才离开。 见秦氏又要骂人,许兰因道,「进屋再说。」 进了屋,许兰因才说自己救了一个少年,因为救了少年自己又采到一棵采药老人嘴里的「奇药」。 许兰因没说「黑根草」这个名字,怕传出去了,万一有人知道这种药的好打坏主意。 听说许兰因救了人,秦氏几人都没有再怪她。 秦氏还双手合什念着佛,「阿弥陀佛,那孩子真是命大,这都能活下来,将来定有大富贵。」 许兰因也没敢说那个少年是跟自己有几次奇遇的人,只说了他好像是被家人暗算,家人还有一定的势力,所以她救人的事万不能传出去。 许兰舟皱眉道,「那姐姐岂不是救了个麻烦?若是他的家人找来,他活不了,咱们也得受连累。」 第59章 许兰因道,「害他的人肯定想不到他会活下来,他们害了人躲还躲不及,怎么会再找回来,何况那个地方非常隐蔽。因为救他我找到了奇药,这就是上天的眷顾,咱们应该帮他。」又不可思议道,「那个少年不知有怎样的际遇,从山顶摔下来还能手腿具全挂在松树上。跟他一起被害的小厮摔下来只剩半截腿,其他肢体都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吓死人了。」 秦氏想到了自己的丈夫。在他出意外的时候,若有人伸把手救救他,该多好。说道,「因儿做得对,遇到了,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又道,「以后让舟儿去照顾他吧,你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许兰因说道,「若弟弟天天往山里跑,会引起别人怀疑的。不像我,我天天进山采药别人早习惯了。赵无运气好,就是后背和胳膊被刮伤了,他又比我小……只要我们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为了那个少年和自家的安全,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秦氏也不敢让许兰舟去了。又特别嘱咐几个孩子万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让许兰因照顾他时注意分寸,否则更不好说亲。 他们几人又传着看了一眼「奇药」。 原主因为经常采草药,也懂简单的炮制。这种黑根草像某些中药,比如说老山参,不需要专门炮制,在阴凉处晒干即可,保存时防光防潮。许兰因不可能马上去京城卖掉,先把它保管好再说。而且,她特别好奇这种药到底可以治什么病,会引得老神医万里迢迢来到这里,还换了如玉生肌膏和那块小木牌。 许兰舟问,「这药有那支山参值钱吗?」 许兰因笑道,「我觉得应该更值钱。」 许兰亭眼睛瞪得老大,「那不是能卖更多的银子,咱家会比周里正家还有钱了!」 许兰因不好说老神医说过京城百草药堂,只得说道,「既然是‘奇药’,肯定特别少,我在千金医馆从来没见过。八成这里的人不认识,卖不起价,以后有机会去京城大医馆或是大药堂卖。」 许兰舟说道,「你不认识,不代表别人没认识。钱掌柜和韦老大夫见多识广,他们肯定认识,早些卖了也能解决改善家里的困境。」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又道,「山参都卖了二百八十两银子,若这药比那山参值钱,肯定能卖三百两、四百两。用一半的银子买地,再给姐置一大笔嫁妆。送小弟去读书,将来考科举。我读书天赋有限,就好好打磨身体,多读兵书。若家里条件许可,花钱找个教我骑射的师傅,将来考武举。若是没有条件,我就老老实实做个生意人,挣钱孝敬娘,供弟弟,给姐姐当倚仗。」 小少年因为家里的变故和古望辰的刺激,对未来人生有了更多的思考和规划。 秦氏笑着点点头。她很欣慰,孩子这么小,就能考虑这么长远。她也赞成马上卖,征求许兰因的意见道,「要不,就去千金医馆卖了?」 若是光听许兰舟的这些话,许兰因也替他感到高兴,毕竟才十二岁的孩子,考虑这么周到也是难得了。 但她听到了他的心声,他怕许兰因不同意现在卖黑根草是怕她藏私,想将来带去婆家。怕她又犯老毛病,拿着奇药去倒贴别的男人,那样自家就亏大了…… 许兰因看看许兰舟,若自己藏私还能把这药拿出来吗?这孩子本性不坏,孝敬母亲爱护姐姐弟弟是真,也勤快,但终究小气了些。 小气不单指对金钱和物质的态度,也指气度、格局的大小。若不改了某些毛病,即使考上武举,或是做成大商人,发展也有限。 秦氏是个好母亲,她一心为三个儿女着想,并没有因为许兰因是闺女而轻意她,也没想女儿会藏私。许兰亭还小,只要娘亲和姐姐哥哥高兴他就高兴。 虽然许兰舟有一点小心思,许兰因也能理解,毕竟小小年纪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她依然会跟这个家同舟共济,几雨与共,但她今后说话做事要更讲究方式方法,自己的空间也要留大一些,这样或许对这个家对她自己会更好…… 她为难地说,「也不是我不想卖。这药值大钱是那位张爷爷说的,比野山参值钱也是我猜的。张爷爷还说,让我找认识这种药的人卖,若不认识的人只会把它当茉草,是他建议我若再采到这种药就拿去京城卖的……」 她这么一说,秦氏就为难了,京城离得远,她也不想让孩子们进京。 秦氏道,「那因儿就把药保管好,慢慢打听买家。」 许兰舟顾不上吃饭,跑去杏花村何大夫家买治外伤的药膏和退烧药,只说姐姐进山摔着了。不说钱的事,许兰舟绝对是好弟弟和好苦力。 许兰因洗净脸和手,几人刚吃完晚饭,许老太就来了。 她气势汹汹把许兰因一顿臭骂,「那么大的姑娘,天天往山里跑,天黑还不着家,出了事咋办,你还想不想再嫁人了?哎哟,我二儿那么聪明,咋生了你这么个傻丫头。」 许兰亭把小脸埋在老太太的腿上撒着娇,「奶别骂我姐姐了,我姐不进山,就采不到山参,也开不成铺子了。」 老太太乐了,说道,「可不,这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要记得早些回家,莫出事。」态度好多了。 晚上,许兰因躺上炕,才觉得浑身疼,爬岩爬树不仅刮破了手心,身上也有不少淤青。她拿出如玉生肌膏,挑了一点在手心抹匀,才觉得好过些。又挑了食指指腹那么大的一小坨药膏刮进空胭脂瓷盒里,明天给赵小弟擦脸,感谢他让自己找到黑根草。 再看看放在炕柜上的那棵黑根草,许兰因笑出了声。得了这个宝贝还救了人,一切辛苦都值了。 第二天,许兰因起来看看手心,昨天的血痕已经结痂。她把黑根草拿去秦氏的卧房,这东西不能离开人的眼线,晾晒的时候让秦氏和许兰亭轮流守,万不能给别人看着,也嘱咐他们不要把这种药的长相说出去。 吃了早饭,许兰因把一包软糯蛋糕、二十个鸡蛋、一小包盐、两斤精米、一些菜疏、两包药、一小罐腌菜、一卷干净的旧布、一块火折子装进竹筐,带着花子去黑峰岭。 第60章 她刚走到院子里,便被许兰舟叫住了,他满脸不高兴。说道,「姐,你咋拿这么多东西去倒贴外人。那个人有麻烦,又不知根知底,你嫁给他不合适。」 许兰因真的生气了,自己这个长姐在这孩子的眼里太不堪了。 许兰因沉声说道,「我去帮助一个快死了的少年,就是想倒贴他、嫁给他?许兰舟,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你能不能大度些,把人往好处想?而且,我拿的这点东西,远远比不上我为家里挣的东西,你无权这么指责我。若以后再敢骂我败家、棒槌、倒贴男人,或是对我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让开!」 许兰因气哼哼地走了。 许兰舟气红了脸,在后面说道,「我还不是怕你犯傻,被人骗了。」 秦氏走出来,轻声斥道,「舟儿,她是你姐,你不能那样想她和说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些日子,她为家里做了多少,为你和亭儿做了多少,她有多辛苦,别说你没看到。」 许兰舟小声嘀咕道,「我都看到了,就是怕她上当受骗,好心提醒一句。」 秦氏道,「你那么想你姐就是不对,她只是想帮助人。你伤了她的心,让她难过了,知道吗?」 许兰舟低下头嗫嚅道,「等姐回来,我给她道歉。」 走在路上,许兰因很难受。 穿越过来这些日子,她替原主承受着各种埋怨和骂名,为了替原主「还债」,也为了自己和家里的日子更好过,她不停地努力干活,可还被那臭小子那样说。 走到黑峰岭要两刻多钟,再走到小木屋要三刻钟,这就用了大半个时辰。看到那间小屋,许兰因的心情总算平复下来。 她打开门,看到那堆草堆在炕上,如昨天离开一样。 她快步走过去把草掀开,赵无双眼紧闭,眼皮通红,嘴唇干得起了壳,这是发烧了。 许兰因赶紧把灶台收拾了一下,点上火,把锅洗了再烧上水,又把几个瓦罐洗了。等水开了舀进一个大瓦罐晾着,放了点盐进去,又把药放进一个罐里熬上。 因为灶连着炕,一烧灶炕也热。许兰因把干草铺在小屋的墙边,扶着他躺去那里。 她把赵无脸上的布取下来,用温盐水擦净,先在脸颊、下巴、前额的伤口上抹了一点如玉生肌膏,再抹上治外伤的药膏。 右腿和后背、前胸有几块比较厉害的刮伤,特别是右腿上的那条口子,很深,肉都翻起来了。许兰因给他脱得只剩条中裤,中裤也刮破了,隐约能看到屁屁上的两条白肉。许兰因前世活到三十几岁,面对的又是个孩子,阿姨辈的她很坦然。 赵无看着精瘦,身子倒是结实,肌肉紧绷绷的。 他脖子上挂了一个荷包,不知装的什么宝贝要如此保管。许兰因都替他万幸,若是荷包被树枝挂住了,能把他勒死。 许兰因把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又抹上药膏,再用布包扎好。赵无似乎烧迷糊了,没有一点反应,任由许兰因折腾着。 许兰因前世虽然学的是心理学,但临床的简单包扎还是会。 把伤处理好后,许兰因才端了半碗水来给赵无喂下。赵无渴坏了,迷迷糊糊中把水都喝了。 此时药也熬好了,又给他喝了一碗药。把粥煮上后,又用布巾在冰凉的溪水里浸过,给他盖在前额物理降温。 一通忙碌,很快太阳偏西,许兰因又给她喂了粥和药。离开的时候,赵无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烧也退了一些。 见她要走了,赵无吸了吸鼻子,眼里有了湿意。 许兰因嘱咐道,「灶里的火压得小,一直能烧到晚上。粥和药温在锅里,一个时辰后再喝。等炕不算很热了,就去炕上睡,地下凉……」 赵无答应道,「嗯,谢谢许姐姐,你明天要早些来。」 眼里有浓浓的不舍。 「好,明天再给你带些好吃的来。」许兰因笑道。 回去的路上她又采了一些草药,竹筐下面是草,上面铺了一层药,以遮人耳目。 她赶在天黑前回了家,李氏回家正好走到院门口,手里还端了一小碗四喜丸子。 李氏笑道,「舟弟从县城带回来一条肉,二婶让我帮着做了四喜丸子,说因妹妹最喜欢吃。」 秦氏从厨房里出来,笑道,「因儿回来了,今儿请你大嫂帮着做的菜,都是你喜欢吃的,还有一个煎豆腐,一个蘑菇肉片汤。四喜丸子做得有些多,留两个明天给那孩子带去。」一脸的小心翼翼。 许兰舟也从厨房里走出来,神情有些忸怩。说道,「姐,别生气了。」 许兰因也就没提不愉快的事,几人吃了饭,秦氏抢着去厨房洗碗。 她说,「因儿进山一天辛苦,舟儿装修铺子也辛苦。」 许兰亭马上说道,「我不辛苦,我帮娘收碗。」 秦氏洗完碗,三个孩子都坐去她屋里说话。许兰因才讲了她因为采野山参摔了两跤,一跤踩空滑下山坡,被大石挡住。一跤踩进陷阱,被花子和赵无所救…… 许兰因之前怕秦氏不让她再进山,一直没敢讲。今天讲出来,既告诉他们为了这个家她的全心付出,甚至身陷危险。也告诉他们,赵无救过自己的命,她必须帮他,这个家也必须帮他。 秦氏都留泪了,说道,「傻孩子,钱是身外之物,为了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当。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怎么对得起你爹。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不许再进山采药。」 许兰亭瘪着嘴说,「姐姐以后不要采药了。大夫说我的病好多了,不需要再吃好药。」又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说道,「都怪我是小病秧子,才让姐姐这么辛苦。」 许兰因笑着安慰他道,「你是姐的弟弟,姐姐再辛苦都值当。」 第61章 许兰舟的眼圈也红了,小声嗫嚅道,「姐,我今天早上不该那么说你,娘骂了我好久。赵大哥是姐的救命恩人,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记着他的情,愿意帮助他。」 许兰舟的表态让许兰因很满意。她说道,「弟弟居安思危也正常。无论对谁,你都要多看他的优点和长处,你帮了别人,别人才会帮你。就像我和赵无,因为他救了我,我才能再次上山采药,又恰巧救了他。因为我救了他,才挖到那颗奇药。做了好事,会有回报的,也心安……」 以后有机会,还得再好好教教这孩子,做事不能太小气。他是这个家的长子,必须立起来,必须大气…… 许兰因又把赵无的高矮胖瘦跟秦氏说了一下,让她用粗布给赵无做一套短打,用白细布做一套中衣中裤,再给他做双鞋子。 秦氏说道,「天儿冷了,我再给那孩子做套棉衣。他若能穿你爹的鞋子最好,这一块咱们就能省了。」 许庆岩留下的衣裳都改给许兰舟穿了,只有鞋子还留着。 许兰舟也没再提反对意见,还说明天他去县城扯布和买棉花。 之后的五天,许兰因天天去小木屋,给赵无换药做饭,兼做思想工作,还拿去了被褥及一些生活用品。熊孩子受的不仅是外伤,还有「内伤」。他很少说话,还哭过一次。 少年稳忍压抑的哭泣声,还有他说着「你若是我的亲姐该多好」的话,让许兰因的心异常柔软。 她说道,「我若不把你看成亲弟弟,咋会对你这么好?还有我娘和我弟弟,都把你看成了家人,说你救过我,也就是救了他们。」 赵无的眼睛流得更汹涌了,哭出了声。喃喃说道,「姐姐有福,亲人那么好……」 痛快地哭过后,他羞得脸涨得通红,极是不好意思,转过身装睡。 许兰因放了心,知道宣泄情绪了,心扉才能敞开,才能与人交流 许兰因没问赵无之前家里的事,以及那些人为什么要把他推下山崖,只说现在和将来,让他坚强地活着,有人才有一切,未知的世界有他不知道的美丽和精彩…… 当然,通过听他的心声,他对哥哥的担忧和对混蛋的咒骂,以及对祖父的失望,知道他姓温,有个生病的同胞兄长,父母已丧,家里有爵位。那个混蛋之所以派人推他落崖,是为了争夺爵位…… 许兰因前世是心理医生,又知道他的心病,给他做心理辅导事半功倍。 在给他前胸和大腿换药时,他开始还不意思,要自己来。 许兰因说道,「我现在就是大夫,有啥不好意思的。」又玩笑道,「你不是说把我当亲姐吗,原来说的是假话啊。」 赵无忙道,「不是假话,你就是我姐。」想了想,又红着脸说道,「姐,若你因为给我换药嫁不出去,或是被退了亲,我娶你。」 许兰因笑道,「傻瓜,咱们不说出去,谁会知道?我是你姐,少想别的。」 赵无马上狗腿地说,「好,我谁也不说。」 五天后,赵无的伤势稳定下来,情绪也慢慢好转,许兰因便隔一天去一次了。 许兰因在家教李氏做点心的同时,继续试做新品,为开铺子做准备。 自家的铺子小,必须推出不一样的新品才能快速把局面打开。新品就是前世的蛋糕系列和一些西点,许兰因前世亲手做过的不多,只是看着妈妈做过,偶尔打打下手。她的技术有限,再加上许多做西式点心的原材料没有,有些新品做成功了,有些做失败了。 前世的蛋糕和这个时代的槽子糕很像,但工艺不完全一样,口味和外表也就有了变化。最不同的是蛋糕要先把蛋清分离出来打成奶油状,而槽子糕是把整个鸡蛋直接放进去。这关键的一步李氏必须保密,打蛋清这件事必须她自己单独做。 李氏做饭好,做点心也不含糊,还能举一反三。她学的快,有时还能提些建设性意见,让许兰因非常满意。 其实,有了那个小木牌和黑根草,许兰因去一趟京城百草药堂,随便卖一样,不出意外至少能换个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有了这么多钱,家里不做任何事也能好好生活。 但是,做为职业女性的许兰因不喜欢坐吃山空,而到目前为止,除了买地和开点心铺,她还没想到更好的谋生手段。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要监视怡居酒楼,为生活的这个国家做贡献的同时,坏古望辰和苏晴的好事。 还有一件事,她还是想把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打探清楚。 一晃到了冬月初,天更冷了,山里一片萧索。 初三这天,许兰因一走进小树林,就看到穿着蓝色长棉袍的赵无正坐在小屋前忙碌着,旁边放着竹子和一些树枝,似乎在做长叉。几棵树上系着跑跳的野兔、野鸽、松鼠、野鸡,除了那只鸽子是受伤被他捡到的,其他都是他用弹弓打下的。 动物怕骡散,但强制它们闻了几天后,便会习惯,就像花子一样。 许兰因把许庆岩留下的一个弹弓、一把砍刀、几样木工工具陆续拿了来,赵无既能防身打些小野物,也能砍树筏竹,做些日常用的东西及补破屋子。后来,又央求洪震给了把他不用了的弓拿来,赵无修一修,又自制了几支竹箭,也勉强能用。 赵无看似吊儿郎当不学无术,但真的很聪明,很多事一学就会。环境造就人,一个月多下来,他居然在山里过得很好。而且他有武功在身,偶尔也能打一些野物。 赵无也看到许兰因了,起身迎上前说道,「姐终于来了。你两天没来,我可想得紧。」 之前叫她许姐姐,现在去了姓,直接叫她姐姐或是姐。由于脸上的伤还没痊愈,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他比以前更瘦了,脸也更小了,整张脸上只有一边一个的黑痂最突出,像长了两个巨大的黑痦子,还对称。小脸长脖子长腿,站起来就像挂着衣服的衣架。 第62章 许兰因笑道,「铺子快开张了,忙得要死,昨天又去县城银楼帮你卖玉佩,没抽出空来这里。」把竹筐取下,又道,「带了你爱吃的蛋卷,还有肉,我娘又给你做了双新棉鞋。」 赵无穿的都是许庆岩的鞋子,但多年前的鞋子不保暖,秦氏心软,又重新给他做了双新的。 赵无塞了一块蛋卷进嘴里,拿着新棉鞋摆弄起来,笑道,「姐帮我谢谢娘。我什么时候能回家?真想快些见到她老人家,给她多磕几个头。」 许兰因皱眉道,「别乱叫,我娘什么时候成你娘了,要叫她婶子。」又道,「你再多等等,至少脸上的伤要全好了才能出去。」 赵无不可能一直住在山里,家里有人害他,也不敢住去他的亲戚家。大隐隐于市,许兰因和赵无反复商量,还是决定让他先暂时住去偏僻的小枣村。 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害他的人不会认为他有活下来的机会。他此时正好处于少年到青年的发育期,先老老实实在乡下猫两年,以后的模样身材包括声音都会发生变化。哪怕不注意被之前认识他的人看到,豆.豆.网。也只会觉得两人相像,而不会认为是同一人。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 不过,赵无不愿意自己一个人住,死皮赖脸要租许兰因家的房子。许兰因跟秦氏商量,许兰因是姑娘家,家里不好租房子给一个未婚的后生。就决定到时把西厢收拾出来,锁上朝院里的门,在外墙上开个门,他住那里,也算独门独院了。 许兰抬头仔细看了看赵无的脸,其它的伤痕好多了,掉了痂,露出粉红色的肉,只有脸颊两侧的大痂异常明显,黑褐色,有拇指指腹那么大,还厚的鼓了出来。 若是不用玉如生肌膏治疗,大黑痂那里很可能会长出两坨粉色的肉瘤。听赵无说,这两个洞是被老鹰啄的。 之前许兰因拿的那点如玉生肌膏早就用完了,后来又拿了一点。 这个花脸现在一点都不好看,但他眼里泛着暖意,脸上挂着笑意,嘴巴又甜,比之前那个别扭少年可爱多了。一个月就能把心态完全调整好,也难为他了。 赵无摸摸脸上的疤说道,「男子汉,丑就丑点吧,姐无需为我难过。」 自己什么时候难过了? 许兰因笑了笑,又说道,「你的运气千载难逢,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来,只受了皮外伤,连我娘都说你以后会有大富贵。看看那个小厮,摔到山下只剩半截腿,多可怕。」 因为那半截腿,许兰因还做过几次恶梦。 赵无说道,「我七岁那年,大哥私下给了我一本我爹留下的书,让我偷偷背下来,在没有人的时候偷偷练习防身。我的记性很好,把那本书一字不落的背了下来,夜里趁没人的时候偷偷练习。但总不得法,后来大哥又让我在出府淘气的时候去找俞伯。俞伯之前一直是我爹的亲兵,在战场上腿被砍断了就在府里后街荣养,他偷偷指点我,还说我是练武奇才……」挑了挑眉毛,又道,「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许兰因见他神秘兮兮的,问道,「什么秘密?」 赵无又低声道,「在大相寺,我遇到了一个高僧,武功厉害得紧。有一天夜里他练功被我偷看到,他也看到我了,说我是罕见的练武好苗子,还说我印堂发黑,怕是有一个劫。他让我拜他为师,学好了功夫或许能够化险为夷……」 许兰因好奇道,「连你有劫都看出来了,这世上真有老半仙?」 赵无郑重地点道,「当然有了。我当时根本不信他的话,觉得他只是一个饭头僧,又不是方丈和住持。武功厉害,看相却不一定准。但我喜欢练武,就想拜他当师。可他说要有条件,我办到了,再拜不迟。」又卖了个关子,问,「姐猜是什么条件?」 许兰因知道饭头僧就是寺庙里负责做饭的小头头。虽然职业不够高大上,但武功好看相准,就是高僧。摇头说道,「高僧的想法我们凡夫俗子猜不透。」 赵无笑道,「他让我送两样拜师的礼物。我问他喜欢什么,他就问我,什么不怕巷子深。我说是酒,他念了声佛,说那东西不是他说的。又问我,什么打狗有去无回,我说是肉包子,他又念了声佛,说那东西也不是他说的。他没有明说买还是不买,我也不知该不该买。他就打了我两巴掌,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是他敬畏的美食。我就偷偷去镇上买了那两样东西孝敬他,拜他为师,之后每天夜里去寺后的树林里跟他习武。他只教了我一招绝技三脚功,让我勤加练习。为了练武,那个混蛋几次催我回府我都没回。」 三脚功,三脚猫功夫,许兰因失笑。 而且,那个和尚还是掩耳盗铃的酒肉和尚。她想起了前世一部电影里的台词,随口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赵无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这句话?我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许兰因暗诽,他连这句台词都知道,不会是前世的武打明星穿过来了吧。想想又否定了那个猜测,若真的是前世武打明星穿过来,怎么可能不当将军不当种马,而是自讨苦吃当和尚。 说道,「我回去就研究几个素食点心,以后你能去看望他了,带去送他。」 赵无说道,「我猜测我师父更喜欢吃肉包子。」 许兰因说道,「他要吃肉必须他自己说出来,咱们不好主动引诱和尚犯戒。罪过。」 赵无又笑道,「姐知道为什么我师父那么高的武功只当了个饭头僧吗?」 许兰因道,「难不成是嘴馋惹的货?」 赵无说道,「聪明。后来我在寺里呆久了才听说,他从年少到现在,经常因为犯吃戒被打被罚。小时候是挨打,现在老了,主持是他的师侄,不好打他就罚他面壁思过,每天只吃三个馒头。哦,他老人家的法号叫戒痴。」 「戒吃,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法号?」许兰因不可思议。 第63章 赵无解释道,「那个痴不是吃饭的吃,而是书痴的吃。」他不好意思说痴傻的痴。 许兰因咯咯笑起来。真是一个不一样的和尚,或者说高僧。 赵无又道,「我出事前的两天,我师父因为打死一只野兔偷偷烤着吃被发现,被罚面壁三个月。我想给他送些吃食都不行,有专人看守。唉,若他老人家不被罚,或许我还不会出事。」 说着,他走到一棵树下,树干粗大,盘树错节,叶子已经掉光。 突然他的右脚一使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一、二、三,在树干、树杈上连蹬了三下,人也越来越高,树干被蹬得抖动起来,两根树杈被他蹬断。在四、五米高的时候开始往下落,人在空中居然保持平衡翻了几翻,倒在地上再一滚,站了起来。 许兰因看得热血沸腾,跳了一下双手击掌,赞道,「太帅了,太漂亮了。」 赵无得意道,「漂亮吧?我掉下悬崖的时候,身体先翻转过来蹬了一下崖壁,避过了一块大石,砸在一棵树上,树断了又继续往下落。砸断了几棵树的树枝,又蹬了一下崖壁避过另一块大石,又砸断了两棵树,最后才落到那棵老松上。那时我的身体像抽空了一样,没有了一丝力气。我以为会挂在树上饿死,再喂了那些老鹰。何其有幸,被你看到救下来。」 许兰因唏嘘道,「先有你大哥和俞伯,以及你平时努力练习,再遇到了你师父,后又碰到了我,这几样缺一不可。天时地利人和,你一样不差,这才能平安活下来。」 这孩子或许真有大福。 赵无说道,「我师父说我现在只练到了三成功力。若我能练到九成,即使是顶尖高手,也顶不住我的三脚。」又嘱咐道,「这是我保命的绝活,姐不要说出去。」 许兰因保证道,「好,我谁都不说。」 两人进了小屋,许兰因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给他,说道,「那块玉卖了六百五十两银子。」 前几天赵无交给许兰因一块玉佩,让她去当铺当了。许兰因没去当铺,而是去了上次她卖嫁妆的南平银楼。由于她能听到铺柜心里实际价位和想法,讨价还价卖了个好价钱。 之前赵无一直没有安全感,做了各种准备,脖子上随时挂着一个荷包塞在内衣里。荷包里装了一根赤金钗上燕,这是她母氏赵氏留下的念想,一直贴身带着。还有一块是羊脂玉佩,玉佩是他自己私下买的,样式普通,没有任何特殊标记。 赵无吃惊道,「你真会卖,这玉佩我买成八百多两,原以为能死当四百两就不错了。」他留下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把另几张塞进许兰因的手里,又道,「这银子姐姐拿着,你救了我的命,以后我还要去住你家的吃你家的。」 许兰因把银票又还给他,说道,「你这个大少爷我家可养不起。住我家是暂时的,以后你得找营生养活自己,要独立,也不要惦记吃老本,这钱留着你将来买房娶媳妇养儿女。」 赵无固执地把银票又塞进许兰因手里,说道,「姐把我说得忒没出息,我将来当然要找营生挣钱,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给姐买花戴。这是救命钱和以后的饭钱加租金,姐拿着。」又道,「我的命远没有这么贱,以后我挣多钱了,一定多多的孝敬娘和姐姐。至于娶媳妇,这几年我不会考虑。」 许兰因哭笑不得,自己这么年轻就有人孝敬了。 她看看一脸倔强的赵无,说道,「好,我先帮你保管着,等你要用的时候再给你。」又提醒道,「别乱叫,要叫我娘婶子,叫习惯了以后出去了不好改。」 提醒了熊孩子多次,他每次都答应,可还是经常乱叫。 许兰因把银票收起来,就拿出一个小瓷盒给赵无擦如玉生肌膏。这药珍贵,在两块大痂的边上抹了一圈。手上还残留了一点,又在其它好了的疤痕上抹了一下。嘱咐道,「三天不要洗脸。」 赵无笑道,「我听说老神医有三样宝,其中一样就是如玉生肌膏。若这膏子是那种神药就好了,我不会毁容,还是能继续当小白脸。」 许兰因说了这药膏是疑似老神医的张爷爷给的,但没说她也认定这药就是如玉生肌膏。说道,「但愿吧,若这药真治好了你的脸,你又欠了我一个大人情。」 赵无讨好道,「弟弟连命都是姐的,这张脸和所有的大人情当然也是姐的了。」 许兰呵呵笑道,「我只要你的大人情,你的命和脸我都不要。」 两人离得近,赵无看着许兰因略黑的皮肤和比较粗的毛孔,说道,「姐,男人丑点就丑点,这药还是留给姐用吧,听说如玉生肌膏能让皮肤变得白皙细腻。」 许兰因一下想到了他之前骂自己的话,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扭着他的耳朵嗔怪道,「你当初骂我是丑丫头,招人烦,嫁不出去,再看你你都不要,还说我戴着帕子像你家倒夜香的,要把帕子塞进茅坑……熊孩子也太瞧得起自己了,我什么时候看上你了?」 还有她不好说的,他暗中觉得她个子高胸大皮肤粗,岁数或许有二十了,纳闷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没嫁人,还梳着双丫髻。想着她肯定定亲了,可能因为守孝等原因拖着没成亲。还觉得她皮肤又黑又糙,应该多擦香脂…… 想到这些,许兰因的手又用了一些力。 赵无被揪得歪着头,赶紧陪笑道,「那不是当着奸细的面演戏吗,不当真。姐姐在我眼里,明眸皓齿,花容月貌,唇红齿白,气质如兰,比什么公主、郡主、几大美漂亮多了。姐的好模样,那是七里八村一支花,怎么会嫁不出去呢,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早定人家了。」 许兰因被逗笑了,放开手说道,「熊孩子,少贫嘴。」 赵无认真说道,「姐,我说的是真话。其实你头上的帕子也不难看,若是换成绣花的绫帕会更好看。你等着,我以后能去县城了,就给你买漂亮帕子和珠花,还有擦脸的香脂。等挣到大钱了,再买漂亮首饰。」又问道,「姐,你快嫁人了吧,跟我说说姐夫好吗?我猜他一定高大英武。」 第64章 许兰因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老,老得应该马上就嫁人?」说着,她起身走去灶台边准备烧菜。 赵无忙道,「姐不老,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姐比我小,真的……」 许兰因不耐听他胡说八道,「行了,少胡说,过来帮着烧火。」 赵无答应着,屁颠颠坐下烧火。从不会到会,在许兰因的调教下他已经会做很多事了。也特别勤快,只要许兰因做事,他都会抢着帮忙。 原主跟许兰舟、许兰亭的关系并不亲近,哪怕许兰因穿来后有了改善,她说话行事也非常注意分寸,特别是跟小暴力男许兰舟。 而跟赵无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她一直帮他擦身擦药、帮他做饭洗衣及作思想工作,除了不该看的地方都看光光,两人相处随意得多。而且这孩子跟她也不拘谨,他们真的像一对亲姐弟,甚至比亲姐弟还要亲密一些。 许兰因喜欢跟他相处的轻松感觉。 今天她带来十二个杂面馒头当赵无三至四天的饭,他热一热就能吃。还带了大半碗切成块的猪肉,一把粉条,一棵酸白菜,十几个鸡蛋。做个酸菜粉条炖肉,再烧个酸菜汤。 因为灶连着炕,火一烧起来整个屋都暖和不少。 许兰因又嘱咐道,「天越来越冷,你要多捡些柴备着。不许偷赖,这个天睡冷炕对身体不好,不要以为现在年轻就可以透支身体,等以后坐下病根后悔也晚了……」 赵无认真听着,不时点着头。之前他想了十几年若娘亲在世会跟他说什么,在听了许兰因的若干碎碎念后,才觉得一定是说这些话。 许兰因念叨完,见赵无愣愣地看着她,嗔道,「傻了,我的话听到没有?」 赵无所答非所问,「姐,有时候我觉得若我娘在世,一定是你这个样子。」 许兰因知道他的心思,还是说道,「我就那么老,还成你娘了?」 赵无赶紧解释道,「姐误会了,我不是说姐老,我是说姐像我娘……哦,不是长得像我娘,是跟我娘一样好。」 由于着急,脸都涨红了。 许兰因笑道,「看你急的,我知道你的意思,跟你开玩笑呢。」 赵无又说,「昨天有一个路过的猎人来了这里。他才从山里出来,打了几样猎物,先还想在这里过夜。我用袖子蒙住脸说,我好像得了麻疯病,被家人赶到这里来,他吓得一溜烟地跑了。」 许兰因笑起来,这是他们之前商量好的,为赵无一个人住在山里找的借口。 酸菜粉条炖肉盛了两大斗碗,今天吃一碗明后天吃一碗。 赵无吃了两个馒头,一大半粉条和几乎全部的肉都进了他的嘴,边吃边夸许兰因的好手艺。 许兰因摇头笑道,「我一辈子听过的好话,加起来也没有你这些天说的多。」 赵无笑道,「姐喜欢听,以后回了家就天天说给姐听。」 许兰因摆手道,「别,你还是留着以后说给你媳妇听吧。」 赵无拽拽道,「除了姐,我不耐说给任何人听。至于媳妇,咋能跟姐姐比呢?」 许兰因道,「你不要这么说,以后娶了媳妇,她就是陪你走过一生的女人,要对她好。」 赵无嘴硬道,「我觉得,对好我再的女人也不会比姐对我更好。而且,我不急着找媳妇,先要练本事把我哥救出来,查明我爹娘的死因,把那混蛋踩下去。」 洗完碗,许兰因把她偷偷做的军棋拿出来。说道,「这是我想出来的,想着你寂寞,可以自己摆弄着玩。」又嘱咐道,「这棋以后我别有用处,连我娘和两个弟弟都没看到过。要保密,不许跟任何人说。」 一听许兰因没拿自己当外人,甚至超过她的两个亲弟弟,赵无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脸上的肌肉一扯把两块黑痂扯得生疼。他疼得赶紧捂住脸,一叠声地答应。 棋盘是在一块木板上画出来的,布局跟前世的一样。 棋子中除了「军旗」的叫法一样,其它棋子都改了名字。每方的棋子各有二十五颗,分别为军旗、元帅、总兵各一;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强弩各二;千总、把总、斥候、陷阱各三。之前的铁路线改成官道线,公路线改成小路线,大本营改成中军帐…… 许兰因把棋子在棋盘上摆好,给他讲了规则。各字从大到小为,元帅>总兵>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斥候,小棋遇大棋被吃,相同棋子机遇同归于尽。只有斥候能排除陷阱,而其它棋子不能排陷阱。强弩与任何棋子相遇时都同归于尽…… 获胜方法,杀光对方所有能移动的棋子获得胜利。或者用斥候挖掉对方陷阱后再用本方的棋子吃掉对方的军旗,也能获得胜利。 当赵无看了军棋和听了这些规则后,眼睛和嘴张得老大。好半天嘴才闭上,说话都有些磕巴了,「我,我,我的姐姐,这,这是你发明的?你也太聪明了,是我见过的最最聪慧的女子。」 人都喜欢听好话,许兰因穿越后被人打击得一无是处,天天被骂「傻丫头」「傻棒槌」「大傻子」,乍一听到赵无夸奖她聪明的话,再看他崇拜的眼神,心里还是非常受用。 许兰因谦虚地笑道,「也不能说全是我发明的。我爹在世时喜欢陆搏棋,回家后经常教我下。无事的时候,我又增加了一些人物,改变了一些规则,就成了这样。其实,也不拘泥于这种下法和规则,还可以设计另外的规则。你没事就想想吧,或许还能想出更好玩的。」 赵无连连点头。 两人开始下棋,下了一盘,赵无输了,又拉着许兰因下第二盘、第三盘,还说着,「我顶不喜欢下围棋,主要是静不下来,又觉得太费时。相棋比较喜欢,这军棋比相棋简单得多,但也算异曲同工,都要运用许多军事智谋,要胆大心细……姐姐,我太崇拜你了,连这东西都能想出来。能给你当小弟,被人推下山崖也值了。」 第65章 许兰因笑出了声,说道,「少拍马屁,肉麻的要死。」抬头看看赵无又道,「我记得你原来的样子特别拽,好像谁都欠了你银子一样,却原来也有这一面啊,肉麻的话张口就来。」 赵无落下手中的棋子说道,「我只跟姐姐这样。我爹娘早死,该怎样跟他们相处,我也不知道。我大哥严肃,心情和身体一直不好,在他跟前我连笑都不敢。这世上,除了你和我大哥,还有俞伯和师父,我没有感受过别人对我的好,我为什么要对他们笑。」又补充道,「还有咱们的娘,她没见过我,就给我做衣裳做鞋,还让你拿这么多吃的给我,我记她的情。」 倒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许兰因看赵无情绪低落下来,说道,「你的那些亲人泯灭良知,为了自己目的不顾亲情迫害你,他们不配为人。但是,这世上还是好人居多,或者说有良知的普通人居多。以后出去了,你时刻保持防人之心没错,但也要静下心来感受和接受别人的善意,你再传达出你的善意。这样,不仅你会活得快乐一些,帮助你的人也会更多,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当然,人有人的劣根性,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为了各自利益会使些小手段,但大多数普通人还是有良知的。像那种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他人性命的人,毕竟是少数……」 许兰因又给赵无灌着心灵鸡汤。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赵无的心里本就有心阴影,再加上这次被人推下山崖,阴影更加严重。许兰因希望他以后能融入进普通的人群中,快乐地生活。致于他想的那些「夺回来」什么的事,也要先立足了,继续成长,再去谋划,最后实施。他的武功再高,也是一拳难敌「数」手。即使他的三脚功练到了炉火纯青,打死了仇人,但该得到的未必能得到,朝堂中的强者靠的不是武功。所以,若他强大不起来,就当个普通人吧,至少能保住小命,快乐地生活。 这些日子,这样的「鸡汤」没少灌。 两人边下棋边说话,斜阳很快偏西。 许兰因赶紧起身,招呼跟屋外动物们玩得欢的花子道,「花子,要走了。」见赵无极其不舍的样子,笑道,「我家的糕点铺就要开张了,近几天都不能来。这样吧,我把花子留下跟你做伴。」 赵无一个人在这里太寂寞了,有聪明的花子相伴当然更好。可他不放心许兰因一个人回家,摇头道,「别,你一个姑娘家没它陪着多危险,我有那几个小东西陪着就够了。」 他从大木盆里拿出一条三斤多的鱼用草绳捆住鱼嘴,又从桌上拿起一个小包裹说道,「松茸是我前天捡的,鱼是我昨天在溪里叉的,两条小鱼我烤着吃了,这条大鱼专门留着给娘和姐、弟弟们吃。」见许兰因皱起了眉,又道,「好,好,给婶子和弟弟们吃。」 又过去把捆松鼠的绳子从树上解下来用一块破布包起来系好,塞进筐里说道,「小东西送给亭弟玩。」 许兰因不好说,许兰亭长在山下,对松鼠这些东西根本不稀罕。他送了也不好拒绝,以后送给芳姐儿玩吧。 赵无背着弓箭,拿了一把刀把许兰因送到山谷边,看着一人一狗的身影在晚霞中渐渐远去,直到看不到一点踪影,才不舍地往回走去。 除了几声鸟鸣,山谷里寂静无声。他的脸严肃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暖意。 许兰因回到家,许兰亭果真对松鼠不感兴趣,但看到这么大的一条大肥鱼,倒是笑弯了眼睛。 许兰因笑道,「晚上做个弟弟喜欢的糖醋菜。」 许兰亭口不对心地说,「还是做酸菜鱼吧。」 他知道姐姐喜欢吃酸菜鱼。 许兰因捏捏他长了一些肉的小脸,还是做的糖醋鱼。 饭菜做好,许兰舟才一个人从镇上回来。从今天开始,许大石夫妇就会住在「许氏糕点铺」的后院。家里的二亩地赁了出去,许兰舟在县城找了一家私塾,明天起也会住在铺子里。下学后帮着记帐,以后私塾放假才回家。 铺子规模小,暂时由许兰舟兼任帐房,以后生意做好了会专门请人。许大石是掌柜兼小二兼采买,又招了两个学徒跟着李氏做,以后生意好了也会再招人。 月钱暂定许大石五百文,李氏四百文,许兰舟二百文,以后生意好了再加。 许大石两口子不用分红每年就能挣十两多银子,让顾氏乐开了怀。 铺子的品种有十二种,其中蛋糕、蛋挞、梨桂双花等八种是新品,桃酥、绿豆糕等四种是传统点心。 第二天,许老头夫妇穿着一身新衣带着大房、二房所有人包了五爷爷的驴车一起去县城。 老两口得意,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似乎走路都是横着的,自己家是小枣村第一个在县城开铺子的。许里正家和老柴家也开有杂货铺,却是一个在镇上一个在村里,哪里比得上县城好。 村里人羡慕嫉妒恨,不显山露水的许方子家居然在县城开了铺子。许老头的脸长得方方正正,别人私下就起了这样一个绰号。 村人有恭喜的,有说酸话的,老爷子都一句话,「都是乡亲,去许氏糕点铺里买点心,让大石把秤称旺些。」 显摆的样子让许多人暗啐。 五爷爷的驴车加了个简易棚,能够挡风,秦氏把最厚的衣裳穿上,许兰亭戴了帽子,还同许愿兄妹一起用褥子裹着。 来到铺子后院,他们从后门进了院子。 小院很小,里面有口井。三间正房,三间左厢房,右边一堵砖墙。等以后自家把右边墙外的一点地买下,再建三间厢房。 正房是两间卧房一间堂屋,许大石夫妇住一间,许兰舟住一间。厢房是厨房、烘房、库房,烘房里专门请人来做了大焖炉,特别逼仄。 前面一大一小两间铺子,租了一间小的给别人卖干杂。 穿着绸子长衫的许大石正在里外忙碌。 第66章 许兰因笑道,「许大掌柜很有些大老板的派头嘛。」 逗得众人大乐,顾氏的笑尤为响亮。 许兰因挽起袖子帮忙。李氏领着两个小学徒天不亮就开始做点心,再加上昨天、前天做的,几十个大木盘都堆满了。 在柜台上摆了十二个碟子,装着切成小块的各种点心,旁边放着牙签,这是前世流行的试吃。 门前还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写着,第一天打六折,第二至三天打七折,第四至八天打九折。 为了宣传,许兰因让许兰舟写了几十张「广告单」,上面不仅写了铺子的地址,几种新品名字,还写了些前世的广告语,贴在县城的各个角落。 这在前世属于破坏城市形象的「牛皮癣」,这一世不仅不是「牛皮癣」,还是一道奇观。因为只有通缉犯人和朝廷有大事发生,才会各处贴告示。 许兰因当然不敢犯忌。告示一般都是贴在城墙上和醒目的商家、住家墙上,而「许家糕点」的广告单贴的是树上。 许多人非常好奇地围着看,认识字的更得意,给不识字的人念着。 「填嘴,更甜心。蛋糕会说话,不信你咬它」等广告语逗得这些古代人不时哄堂大笑。 所以,今天一大早铺子外就围了一些人。站在最前面的是穿着官服的洪震及胡氏、芳姐儿,还有胡氏二叔家的采买,以及胡家在县城开的茶肆的采买。胡氏送过一些许家做的点心给胡家,他们都非常喜欢吃。今天他们一早来这里,不止是捧场,还真的想买。 许大石赶紧出来请他们去后院坐着喝茶,洪震笑道,「让芳儿娘进去歇着,我和芳儿在这里给铺子凑凑人气儿。」 许兰因还远远望到了古婆子,她站在她家茶楼门前往这里看着,一脸的愤恨。许兰因暗乐,气死那一对母子。 爆竹响过,正式开张。 第一个进来的顾客当然是洪震父女,接着是被广告吸引来的人和附近的住户。因为一大半点心都是这个时代没有的新品,样式又好看,卖得很好。 晌午前,汤管家又带着闽家的采买亲自来了。 汤管家还笑说,「我家大奶奶和大姑娘最喜欢吃许姑娘做的点心,每样都买些。虽然大姑娘去了京城,可大奶奶还在家。」 他们买了糕点后,被请去后院。洪震一家和胡家采买、茶肆采买也都在这里,许家要请他们吃晌饭。许兰因把那只小松鼠送给了芳姐儿,喜得小姑娘拉着绳子不松手。 顾氏和秦氏在家里就准备了一些菜,今天拿来这里,再在怡居酒楼买几个菜就行了。 听汤管家说,闽夫人带着闽大姑娘前几天就去了京城,尚书府的闽老太君过大寿,他们去祝寿。 许兰因给他们上了茶,就拎了一篮子点心去怡居酒楼买菜。 酒楼大堂里坐了三桌,生意不好不坏。 掌柜三十几岁的年纪,微胖,长相普通,一脸和气,正站在柜台后面打着算盘。 许兰因直接过去把点心放在掌柜上,笑道,「我家的点心铺今天开张,还请大叔多多关照。」 那个掌柜一下笑起来,抱拳说道,「祝贺贵铺开张大吉,财源滚滚。哎哟,还给我带了点心来,多谢。」 两人客套几句,许兰因点了酱大肘、胭脂鹅、罗汉虾、珍珠鸡几个大菜。 小二帮着把菜端去许家铺子,酒足饭饱后,洪震一家和汤管家等人才告辞。 点心味道好,广告又到位,铺子生意非常好,顾客络绎不绝。那些想来收保护费或是「借」钱的闲汉混混,看到这家不仅跟当官的军爷关系好,连县太爷家的汤管家都跟他们相熟,便不敢来捣乱要钱了。 他们不认识洪震,可认识他身上的六品武官服。而汤管家的脸就是金字招牌,这些想在南平县城里混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 第二天许兰因又去了点心铺子。她要看回头客有多少,听他们的反馈,再对每样品种做多少做了调整。 下晌,她正跟许大石在前面铺子里忙碌的时候,一个小学徒过来跟她说,「许姐姐,后院来了个客人,说找你。」 许兰因出门一看,居然是古望辰沉脸站在院子里。 许兰因走过去,沉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走吧,这里不欢迎你,也不做你家的生意。」 古望辰冷哼道,「你当我想来吗?我来是说两句话,说完就走。」又作出一副极是无可奈何又怒其不争的样子,说道,「你追到这里来又有何用呢?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你就换个地方开铺子吧。」 许兰因讥讽笑地出了声,说道,「古望辰,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这家铺子口岸好,适合卖点心,我家堂堂正正租了铺子做生意,怎么就成了追你追到这里来?我为什么要换地方,你不愿意看到我,你们尽管换。」 古望辰被怼得脸通红,说道,「不可理喻,强辞夺理。你一定要在这里随你的便,枉费心机起不了任何作用,还让人生厌。」说完,便反身离去。 许兰因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会费尽心机做很多事,但绝对不包括你。可你费尽心机想的那点事,倒真是想不来。」 古望辰的脚步顿了一下次,想到许兰因曾经说过的「备菜」,捏紧拳头气冲冲走了。 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被自己牵着鼻子走了八年的傻丫头突然转了性,多少次午夜梦回,第一个跃进眼帘的就是这丫头,手里捧着大钱冲他傻笑…… 可是,今天再次被她占了上风。之前的一切不是偶尔,这个傻丫头真的变得自己不认识了。又想着,口舌占上风又如何,不过一个泼妇,离开她是对的。 古望辰回了茶楼后院,见古婆子正跟林掌柜算着帐,她总怕掌柜贪了自家钱。 古望辰对林掌柜笑道,「林叔自去忙,你做得很好,我和我娘都信你。」 第67章 林掌柜走后,古望辰小声对古婆子说道,「娘,你不要再找事,不要再跟林掌柜多说一句话。否则,咱们就搬回小枣村住吧。」 自从许家来这条街上开铺子,儿子的心情就不好。古婆子看儿子的脸阴沉得能扭出水来,以为他又在生许家的气,便商量道,「儿啊,娘让茶肆里的小二去许家铺子买两斤点心回来,就说吃到了老鼠屎,去许家铺子大闹,还说要去县衙告他们。他们害怕了,兴许就会搬走,离咱们远远的。」 古望辰看看他娘,头戴金簪,穿着绸缎,可气质和想法还是那么粗鄙和上不得台面 他气得脑门痛,说道,「别人吃了没事,就咱们吃了有事,咱们跟许家又有那样的公案,你让别人怎么想?到时搬走的不是他们是我们。」 古婆子又道,「那咱们就花钱请人去闹。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赶不走这一家泥腿子。」 古望辰张了张嘴,想着跟老娘说再多道理她也听不懂,或者说不会听,得花钱买个厉害些的婆子把她看住。 他强压住怒气说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许家背后也有倚仗。他们铺子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我们,或许他们正等着我们钻进套子里。若我被他们抓住把柄告去衙里,连明年的春闱都参加不了。娘,算我求你了,千万不要出去闹事……」 古婆子一听弄不好会耽误儿子的前程,便暂时放下了那些整人的心思。 第三天和第四天许兰因又连着去了铺子两天。第四天把许兰亭带去了,在铺子里吃完晌饭,就带着他去医馆看病抓药。 还送了钱掌柜和韦老大夫各一包点心,两人都高兴地接了。 见没有外人了,许兰因小声问韦老大夫道,「前儿我听人说有一种叫黑什么草的药值大钱。你知道它长什么样子吗,以后我采药的时候认着些,到时也能卖个好价钱。」 韦老大夫想了想,说道,「小丫头说的八成是黑及草,咱们这里没有那种草药。因为这里没有,要卖得要比寻常草药稍高些,但也值不了多少钱。」 许兰因似恍然大悟,笑道,「哦,好像是叫黑及草,没有就算了。」 她很是遗憾,韦老大夫不仅医术高,年纪大,见识广,为人还良善,她才敢跟他打听。货再好也要知道能干什么,不知道还不如换成钱,心里很是纠结。 之后,姐弟二人又拎着两包点心去了洪震家。 现在许家同洪家走的非常勤。许兰因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一个是为许兰舟打算,还有一个是为赵无打算。 洪家是一个装修精美的三进宅子,有四个下人服侍,日子过得很是富裕。光靠洪震的俸禄还达不到这个生活水平,主要靠胡氏的嫁妆。胡氏的娘家在京城经商,她出嫁的时候陪了五百亩良田、三间铺子、上千两银子。 一进门,许兰因就觉得今天来错了,洪家有客人,是胡氏的二婶胡太太,之前许兰因见过她一次。胡太太此时哭得眼睛通红,胡氏也陪着一起落泪。 许兰亭被下人带去了芳姐儿住的厢房,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许兰因很尴尬,想着坐半刻钟,说几句客套话就走。却看见胡太太身后的丫头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只听胡氏劝着胡太太,「二婶也莫太难过,省城不行,就去京城。都说京城百草药堂有几个坐堂大夫不错,去那里看看。」 胡太太摇头道,「再好也比不上太医院的御医。」又拉着胡氏的手说道,「华娘,二婶求你了,能不能麻烦你女婿求求伯爷,听说太医院的李院判医术极好,特别是治心疾,在御医里都是顶尖的。」 胡氏很为难,丈夫的族叔是平进伯,可丈夫家跟平进伯府已经出了三服,丈夫每次回京时会去平进伯府拜见伯爷,话都说不上几句,怎么敢去替亲戚求这件事。 胡氏知道为难侄女了,又流泪道,「我也是没法子了,那些大夫都说她没有心疾,还说郁结于心。可依丫头就是说她没有不开心的事,天天喊胸口痛,心慌,睡不着觉。她担心自己会死,都有些魔怔了……」 许兰因想起那个丫头为什么有熟悉之感了,是几个月前带许兰亭去找韦老大夫看病时遇到的丫头,她说她家小姐得了心疾,可韦老大夫却说没有。现在听了胡太太的话,一定是胡小姐到处求医,也没看好病。 她觉得,既然那么多人都没诊出胡小姐得了心疾,那么她八成不是心疾,而是心里有病,不好明说,只有说心里难受。 但这话她又不好说,想着以后跟胡氏私下暗示一下。就起身告辞,胡氏也没多留,抱歉地送走了姐弟二人。 初八那天,许兰因背着竹筐带着花子又去了野峰谷。昨天夜里下了今冬第一场雪,雪不大,但下了一宿,把大地染得白茫茫一片。 走在山谷里,看到一片银装素裹,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圣诞老人和他住的小木房子。又想像着赵无打扮成圣诞老人站在木屋门口的情景,不由笑起来。 赵无知道许兰因今天肯定会来,哪儿都没去,还把屋里烧得暖暖和和。山里比山外冷得多,木头房子比砖房和土坯房更冷。他一个人的时候会偷点懒,若许兰因要来,天不亮他就起来烧火。 听到远处传来花子的叫声,赵无赶紧迎出去,大声说道,「姐来了,我昨天打了只鹿,拿回去孝敬娘……」 声音里透着欢愉,在山谷中回荡。 树林外传来许兰因咯咯的笑声,花子也叫得更起劲了。 突然,一只野鸽子飞到了花子的背上,低头啄着它的毛。花子不仅不生气,还高兴地回头用嘴哄着它。 这只鸽子平时都是用绳子拴着的,今天没有拴,居然没有逃跑还跑来跟花子嬉戏。 这是养家了? 赵无迎出了树林,笑道,「我给它取了个名儿,叫麻子。」 第68章 许兰因摇头笑道,「这是什么名字,太难听了。」 赵无笑道,「这个名字虽然不好听,但符合它的形象,而且一听就跟花子是一家。」又伸出左手,冲麻子叫道,「麻子,过来。」 麻子真的听懂了,一下飞到他的手上站着。花子也跑去咬赵无的裤脚,它喜欢来这里,不仅可以跟麻子玩,还有多多的肉吃。 许兰因极是不可思议,问道,「它来这里也就半个多月,怎么被你训练得这么好?」 赵无笑道,「鸟禽跟人一样,有傻的也有聪明的。我运气好,正好碰到一只聪明的。我从小不学无术,专爱提笼架鸟,知道怎样让它听话。」又问,「姐,你记得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许兰因边往小屋走边笑道,「当然记得,今天你满十五岁,是大人了,姐带了好东西来给你贺寿。」 她六月十二满十五岁,而赵无是冬月初八满十五岁,正好比她小五个月。 赵无笑得一脸灿烂。 小屋门口躺着一只雄鹿,足有二百斤。 赵无得意道,「我昨天上山打的。」 「你一个人,不要上得太高,危险,只在山脚边转转即可。」 「嗯,听姐的。」 两人进了屋,灶台上摆了一只剥了皮的兔子,还有一只拔了毛的野鸡。只不过鸡皮赖赖疤疤没有几块好地方,有些是拔毛时拔掉的,有些被开水烫卷了。 许兰因把竹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套套棉袄棉裤的粗布衣裤,一双用兔皮做的靴子,一顶搭耳帽,一些吃食,还有一小壶酒。靴子和帽子是在铺子里买的,衣裤是秦氏做的。 她又拿出一个绣了几枝梅花的荷包笑道,「这是我绣的,绣工不好,别嫌弃。」 赵无高兴地拿着荷包翻来复去地看,笑道,「我喜欢,谢谢姐。」他先是系在腰间的麻绳上,想了想,又解下来揣进怀里。 许兰因仔细看了他脸上的两块痂,痂的边缘已经脱离,快掉了。她净了手后,先在痂的周围擦了一点如玉生肌膏,再在脸上擦了一圈,嘱咐他三天不要洗脸,也不许抠。 赵无让她下次记着带个铜镜来,他要看看自己的模样。 之后许兰因做饭,赵无处理鹿。许兰因不可能把整只鹿背回家,他先把鹿皮扒下来,又把鹿坎成了四大块,把下水收拾出来。 晌饭整治了四菜一汤。 许兰因先给赵无满了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了小半杯,拿起酒杯笑道,「祝弟弟生辰快乐,永远快乐。」 赵无的酒杯跟她的酒杯碰了一下,说道,「谢谢姐姐,我的快乐都是姐姐给的,我永远记着。」 许兰因抿了一口酒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快乐是心境。你放下了不开心的,剩下的就是开心了。」 赵无很想说,有些不开心真的放不下……他笑了笑,把杯中的酒喝完,问道,「姐的生辰是哪天。」 许兰因道,「六月十二。」 「哦,今年生辰已经过了。姐芳龄几何?」之前一直不好问许兰因的年龄,喝了酒的赵无胆子大了不少。 许兰因忽悠道,「二十。」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老吗,就多说几岁。 赵无真相信了,但还是拍着马屁,「姐果然长得面嫩,我之前一直以为姐才刚刚十七岁。」 许兰因白了他一眼,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小子!自己还是十五岁的花季少女好不好,怎么在他眼里那么老。 她也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过这副容颜,五官无可挑剔,还带着稍许稚嫩,就是皮肤黑了些,毛孔粗了些。再加上穿越过来的她在前世活了三十几岁,眼神安然,气质沉静,就给了赵无这样一种印象。 看来,以后不能再不顾寒冬酷暑上山采药了,要爱惜脸和手。 饭后,许兰因把洗净的鹿下水煮在锅里。煮熟后切成块放在小屋外冻着,要吃了拿些进来炒一炒就能吃。山里的冬天是天然冰箱,比山外的温度要低十几度。 两人又下了四盘军棋,许兰因才起身告辞。这次她带回去了鹿皮和一大块鹿肉,剩下的肉以后再带。 赵无时常给家里送野物,许兰因又把他如何要孝敬秦氏的话说了,让秦氏很感动,也把他当成了儿子。 秦氏拿着鹿皮说道,「我用这皮子给他做件坎肩。造孽哦,这么冷还一个人住山里。」 几十斤鹿肉,自家留五斤,其它都去镇上卖了。没敢给大房送,不好说出处。 初十上午,许兰因正准备进山,院子里就响起许兰亭兴奋的声音,「娘,洪大哥和洪大婶、芳姐儿来了。」 这一家人可是贵客。 秦氏、许兰因、许兰舟赶紧迎了出去。 洪震带着一个士卒,他手里牵着两匹马的缰绳。 洪震站在院门口笑道,「我就不进屋了,今儿天气好,带兰舟去外面跑跑马。」他知道许兰舟想学骑马射箭,今天专门来教他。 许兰舟喜得赶紧跑出去。 许兰因笑道,「我整治几个好菜,晌午请洪大哥和这位军爷喝个够。」 那个人赶紧抱拳笑道,「不敢。」 胡氏笑道,「那人是我家爷的亲兵,叫刘用。」 几人进屋,丫头奉上礼物,两条猪肉,一篮子苹果,一篮子核桃。 秦氏要陪客,许兰因一个人忙不过来。她跑去大房请顾氏来家里帮忙,又请许二石去镇上买两坛好酒,再买一条大鱼,中午让许老头和许庆明、许二石过来陪客人喝酒。 许老头夫妇一听二房来了贵客,一叠声让顾氏去帮忙,让许二石去买酒。 许愿和许满也一起过来跟芳姐儿玩耍。 顾氏麻利地捉鸡杀鸡,许兰因进厨房忙活,她要做个稀罕菜——蜜汁鹿肉,鹿肉说是许兰舟昨天在县城买回来的。 第69章 为了节约柴伙,冬月初厨房就搬到了厅屋。厅屋的东墙和西墙边有两个小灶,春夏秋用木板盖上不用,天冷的时候在这里烧水做饭,能烧东西屋里的炕,厅屋也暖和。 许兰亭已经搬去了秦氏的屋里住。许兰舟小时候也会住去秦氏屋里,现在大了不怕怜,被褥厚些,晚上被窝里再塞个汤婆子就够了。 今天客人多,菜多,就在厨房里做。 又做了蒸扣肉,热窝鸡,红烧肉,酸菜粉条炖肉,糖醋鱼,拌萝卜丝,炝白菜,炖菜干,鸡汤。 蜜汁烤鹿肉得所有人喜欢,特别是几个小孩子,只吃这个菜。怕他们不克化,几个大人把剩下的分着吃了,芳姐儿还流了泪。 许兰因笑道,「下次芳姐儿来了,姨姨做道更好吃的蜜汁烤大排。」 芳姐儿方才止了哭。 许愿忙道,「做了那好菜,因姑姑别忘了叫我。」 许兰因笑道,「我家有好吃的,什么时候落了你?」 许愿挠着头傻笑道,「哦,也是啊。」 饭后,许老头等人带着孩子走了。洪震喝得有些多,刘用和许兰舟扶他去东厢歇息,胡氏和芳姐儿去许兰因屋里歇息。 许兰因洗完碗回了屋,见胡氏拿着她没做好的衣裳缝着,芳姐儿躺在炕上睡着了。 许兰因和胡氏坐在炕上闲话,许兰因故意把话题引去了胡家姑娘的身上。 胡氏叹道,「依儿是我的堂妹,我二叔的三闺女,乖巧单纯,长得也好。今年春天开始就说胸口痛,心慌。原来说的亲事也放下了……」 说了一下胡依的病症。 许兰因说道,「那么多大夫都没诊出她有心疾,八成就不是这种病。兴许她有什么心事,又不好明言。让她的家人多开导她,查一查她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兴许比到处找大夫强……」 胡氏很信许兰因的话,点头道,「我回去就提醒一下二婶。」 申时洪震睡醒了,才带着家人离开。 许兰舟对考武举更有信心了。他一直忍着澎湃的心情,等客人走后才得意地地说,「我已经学会了骑马,洪大哥说我有天赋,还说以后带我去军里的校练场长见识……」 许兰亭捧着场,「那大哥一定能考上武举了。」 许兰舟点点头,端着肩膀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回屋学习洪震送给他的《孙子兵法》。 秦氏的眼圈都有些发红。若丈夫当初走的是武举,不,哪怕进军营当士卒,也比做那种差事强,至少不会随时有丢命的危险,连死了都不敢声张……当然,若不做那种差事他就不会遇到自己。但她宁可丈夫遇不到自己,也希望他能快乐而惬意地活着。 第二天许兰因进了山。 赵无站在树林外面等。远远望去,最先看到的就是少年脸上的两块大痂。 真丑! 许兰因笑了起来。 赵无很受伤地说,「我以为姐昨天会来,天不亮就起来烧炕。」 许兰因笑道,「本来要来的,洪大哥一家来了,就只得在家做饭招待客人。」 两人进屋,许兰因把昨天专门多做的一盘蜜汁烤鹿肉拿出来,让他把火压小,在锅里倒了点油,把鹿肉放进锅慢慢煎。 香味让赵无吸了吸鼻子,一煎好就直接拿着筷子吃。吃完了,他掏出帕子擦了嘴,才笑道,「姐真能干,做的菜比京城全聚坊里的菜还好吃。」眼睛亮晶晶地畅想未来,「等我出去了,天天都能吃姐做的菜了。」 许兰因问道,「出去了,你有什么打算?」又大包大揽道,「你若是想从军,我可以求洪大哥。你有功夫在身,人机灵,又有他的帮衬,混个官当不难。」 这是许兰因帮赵无想到的最好出路。不可能让这孩子种地,他似乎对经商也不感兴趣。之前装纨绔不敢努力学习,肚里真的没有多少墨水。即使有墨水,假造的身份也不敢让他去科考。 赵无说道,「没出事前,我最想的就是能进军营,当将军,当元帅,坐上高位……可是现在,对我来说进军营不是上策。在军营里,若不是打仗的非常时期,没有人脉和背景的小卒,升迁何其难。姐说的洪大哥,不过是个六品官,若是没有天大的际遇,以后他能升到四品就顶天了。我跟着他混,顶多只能混个五品。最关键的是,天天住在军营里,身不由己,没有时间和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事,连偷偷练武功都难。」 许兰因问道,「那怎么办,种地,经商?出去了,你表面总要有个身份。」 赵无摇头道,「这两样当然更不行。再看看吧,若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也只能去当兵,再慢慢谋划。」 下晌,许兰因才在赵无的依依不舍中离开。 冬月十九这天许兰因又去了山里。 刚刚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但山里的积雪更厚了。 她刚进谷里,一只鸽子就向她飞来。 麻子一个俯冲飞下来,站在许兰因的肩膀上,许兰因笑着拍拍它,花子又高兴得立起身子一阵狂吠。 还没到树林边,就看到赵无站在雪地里冲她笑。阳光下的少年,穿着鹿皮坎肩,脸上洁白如玉,笑得一脸灿烂,如从画中走出的如玉少年,比脚下煜煜生辉的白雪还亮眼。 真是一个俊俏少年郎! 「你脸上的痂掉了?」许兰因激动地说着,加快了脚步。 赵无也迎面走来,笑道,「姐,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更俊了?」 走到她的面前,还故意抿起了嘴,显得双颊上的酒窝更大更明显。 许兰因不可思议地惊叹道,「老天,那两块痂居然变成了酒窝。还好位置在这里,若是在下巴或其它什么地方,真的是毁容了,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第70章 如玉生肌膏能修复皮肤,也能再生皮肤下的肌肉,可若伤口深,里面的肉无法生,就形成了小坑。而小坑正好在脸上的那个位置,就被称之为酒窝了。 此刻,许兰因绝对相信赵无是有大福的人。被老鹰啄了,正好啄在脸颊的正中,还对称。老神医给的如玉生肌膏治好了表面的皮肤和肌肉,两个小坑形成了两个酒窝。不仅让少年更漂亮,也跟以前的形象差距更大。就是现在遇到故人,人家也不敢把他当成温什么。 这就是妥妥的整容啊。 只不过,洒窝的皮肤还是粉红色,要再养一养。 赵无又说道,「姐,你给我擦的那药真的是如玉生肌膏,我脸上的伤不仅好了,比以前还白嫩多了。你连这种神药都给我用,亲弟弟也不过如此了。姐,谢谢你。」 许兰因笑道,「你是我弟弟,有什么谢的。只要你以后好好生活,姐就没白忙乎。」 赵无接过许兰因背上的筐,两人向树林中走去。 进了小屋,许兰因在小盆里净了手,又拿出小瓷盒要给赵无擦脸。 赵无赶紧把小瓷盒夺过去,说道,「我的脸再养养就好了,这药珍贵,留着姐姐以后用。」 许兰因又把小盒拿过来,说道,「只剩沾在盒底的一点,今天都用了,把整张脸擦一擦,皮肤要一个颜色才好看。」 赵无把脸偏到一边,说道,「多长一长,颜色就会一样了。」 许兰因道,「你看看这个天气,若再冷了,不说你的日子不好过,我进山也难。」 许兰因把小盒里的药都抠出来给他擦上。 赵无又把小盒子拿了过去,往里倒了点水,用手指使劲在盒底搅了搅,蘸着水给许兰因轻轻擦着手心。 这双手一点不像姑娘家的手,除了经常擦药的右手食指指腹细腻白嫩,其它地方都非常粗糙,颜色黑黄,茧子厚,还有些疤痕。 赵无的手很轻,静静地擦着。 这个世界虽然民风比较开化,但一般的情况下亲弟弟对亲姐姐也不会如此。许兰因没有听他的心声,也知道赵无在心疼自己。他不仅是把自己当成亲姐了,还是当成他亲娘了。 许兰因又好笑又感动。这孩子傻得可爱,她没白疼。 赵无把许兰因的手心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那小盒里的水擦完才停下手。 他抬头说道,「姐,等我出去了,不会让你再干重活,更不让你再进山采药。你手里不是有五百多两银子吗,那些钱够你花一阵子了,最好买个丫头服侍你。我再找差事努力挣钱,把姐养得白白嫩嫩的,以后婆家人才喜欢。」 这话说的煽情,许兰因笑道,「你是富家公子,哪里知道小老百姓活的不易,我们乡下姑娘都是这样干活的。不会干活的姑娘,婆家人才不会喜欢。」 「别的乡下姑娘我不管,但我不能让姐姐再这样劳累。」 赵无不许许兰因今天在这里干活,还不许她今天回家干活和洗手,明天才能洗,要她把手保护好。 许兰因坐在炕上,看他麻利地往灶里添了一把柴火,又把从家里带的锅头和一小盆酸菜豆腐炖肉蒸在大锅里。 许兰因说道,「看你脸上的伤势,过几天就能去我家了。正好我大弟今天晚上回家,明天我领他来跟你见见面,让他过几天装病请两天假……」 赵无听说终于能出山了,笑得眉眼弯弯。他的眼睛是丹凤眼,长长的,眼梢有一点点向上挑,再加上两个大大的酒窝,挺直的鼻子,棱角分明的嘴,真是个漂亮孩子。 许兰因觉得比前世影视剧里的小鲜肉还漂亮。 两人商量了一阵赵无怎样出去,怎样同许兰舟碰面,又编了一下他的身世情况,到时说户籍丢了,请汤管家帮忙补办一个。还告诫他不要说自己有如玉生肌膏的事,这事传出去惹祸…… 赵无听说许兰因手上有如玉生肌膏的事连她的家人都没说,只告诉了他一人,心里更加欢愉。 许兰因又嘱咐道,「你的模样出众,在乡下就更突出,要收敛些锋芒,平日里不要打扮得太光鲜。还有啊,不许欺骗小娘子的感情,若是到处招蜂引蝶,我可不轻饶。」 赵无有些红了脸,笑道,「看姐说的,哪能呢。我敢那样,姐就拎我的耳朵。」又道,「以后,若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姐只管教我,骂我打我拎我耳朵,我都受着。」 许兰因认真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别埋怨我管得宽。」 赵无忙道,「姐是为我好,我不会不知好歹。」又说道,「我近几年不会娶媳妇,要练本事,要想办法把我大哥接出来,再把那个混蛋踩下去,夺回我们应有的……」 她又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你家在京城,你再不受待见也是富家少爷,怎么会独自带着小厮在大相寺住这么久呢,我记得第一次在南平县城看见你是八月。」 提到往事,赵无的眼神又暗了下来,说道,「九月十八是我爹的四十冥寿,我祖母让我来大相寺给我爹抄经茹素一个月。她怕我不愿意呆这么久,还暗示有传言老神医在这一带出没过。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我爹,过去从来没有让我们祭拜过我爹,不知道这次为什么会让我在山里抄经一个月。 我爹的冥寿一过,府里就派人来催我回府,特别急,连着几天派人来催。我正在悄悄跟我师傅练武,当然不愿意回去。没成想他们却突然出手,把我推下悬崖。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他们是故意让我来南平县的,又故意把我绊在这里一个月,后来又急着让我回去。我没回去又突然出手,把我推下悬崖。」 给他爹抄经还要跑去南平县城游玩,差点当街纵马「踩死」人,若传进京城,又是一大罪状。 许兰因问道,「既然是给你爹抄经茹素,为什么中途会跑去县城,还当街纵马?」 第71章 赵无道,「那个奸细说了几次南平县如何繁华,我就知道那些人想让我去南平县溜一圈,再给我这个纨绔多加一条罪状。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怀疑,我就去了,还当街纵马把事情闹大。」 许兰因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在脑海闪了一下,要抓却没抓住。又问,「你祖母为什么帮他们害你,难不成不是亲祖母?还有你祖父,若他心疼些你们,那些人也不敢下这个狠手。」 赵无叹道,「是亲的,我和我大哥一直猜不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至于我祖父,他除了天天练丹,万事不管。 从小到大服侍我的人都是那个混蛋……哦,就是我二叔指派的。为了能平安长大,不像大哥那样被整残废,我不爱学习,不聪明,无事就养鸟养蛐蛐,当着混蛋加笨蛋。我五岁开蒙,上过两年国子监,除了会认字写字,写的文章狗屁不通,几乎天天被先生骂,凡是认识我的就没有不烦我的。 想着我都这样了,祖父肯定不会把爵位传给我,那个混蛋应该放心才对。我知道我文不成,就一直偷偷练武,想在长大了以后去军营,凭着祖宗留下的荣耀和自身的武功挣前程,脱离那个混蛋的掌控,把大哥接出来,查明爹娘的死因……我始终想不明白,之前还三翻五次催我回府,那天为什么突然对我下了杀手。」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忙埋下头吸了吸鼻子,又道,「长贵在我身边服侍四年,我一直提防着他,没想到背后出现了第三只手,连着他一起推。」 听完赵无的讲述,许兰因的心狂跳起来,那丝不确定的疑惑终于抓住了。 赵无本姓温,祖父有爵位,爹娘早死,他大哥是残废而不是生病,他和他大哥特别恨二叔二婶,他在南平县城当街纵马的那天苏晴也在县城出现过,之后「跳崖自杀」…… 难不成,这位小弟是书中苏女主前世那个残废丈夫温卓丰的弟弟,为苏女主跳崖殉情的无名小男配? 若真是,他们把赵无支来大相寺就想得通了,因为野蜂岭到苏家庄不过几里的路程,他和苏晴又在南平县城有过「交集」。他们可以说他见到苏晴后茶饭不思,听说她和自己兄长定亲后,受不了刺激跳崖自杀…… 苏女主的嫡母和赵无的二叔二婶这是一石三鸟,既除了赵无,又给苏晴扣了个屎缸,还能让他的大哥一辈子痛苦。 他们有多恨这三个人,才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法子,真是太缺德了。 不过,许兰因记得苏女主是在回京后一个月定亲的,也就是十月中旬定的亲。赵无落崖的时候是九月二十五,在燕麦山,而书里的小男配是十月中在京郊西山,时间和地点对不上。 许兰因觉得,一个或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赵无根本不是书里的无名跳崖男配,许多事只是巧合,京城还有一家姓温的,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一个是他们把赵无落崖的事隐瞒下来,等到苏晴和温卓丰定亲后,再找机会把事情传出去,为了好圆谎把地点改成了西山。也或许是由于自己的穿越引起蝴蝶效应,小翅膀把那件亲事扇的提前了…… 「姐,你怎么了?」看见许兰因双眉紧皱,一只手还捂着胸口,赵无问道。 许兰因赶紧压下心思,说道,「我是吃惊,你们有钱人家太可怕了,为了利益连亲人都能痛下杀手。还好上苍有眼,你活下来了,又以这样一种形式脱离了他们。你还小,先在乡下躲两年,长大会有一定的变化,再加上这对大酒窝,哪怕你的亲人看到你,也不会把现在的你原来跟原来的你看成同一人。你又这么聪明,好好练本事,好好谋划,能完成你的理想当然最好。实在不行,当个普通人快乐地生活,也不错。」 其实她很想问你和你大哥叫什么名字,你大哥残废在哪里。但这是人家心底最深的秘密,她不好冒然问出口,以后有机会再问,或是再「听」吧。她原来听过他的心声,可他只叫大哥没叫名字,他一直叫的「混蛋」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他二叔。 赵无摇摇头,轻声说道,「姐,我什么都听你的,可这件事,我想按我的意愿做。我不能当普通人,我必须要想办法把大哥接出来,要查明我爹娘的真正死因,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要夺回属于大哥和我的东西。姐放心,我会好好谋划,不暴露身份,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许兰因还真怕他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来,她身后有一个家,一个家族。 看看少年稚气的脸,没长开的细细的身材,还有坚定的眼神,许兰因点头道,「好,那你就按你的意愿做吧。那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你一定要好好练本事,好好谋划。记住,万不能莽撞,活着永远是第一位的。」 赵无点头道,「我也不想死,要活着把大哥接出来,还要给姐姐撑腰。姐帮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时刻,我变的不止是模样,也有心性。」 赵无无时无刻不在赞扬着她,让老皮老脸的许兰因也有些不好意思。 现在天黑的早,许兰因申时初就起身告辞。 她还要背鹿肉,赵无道,「明天舟弟不是要来吗,让他背。」 回到家天已经微黑,正好碰到回来的许兰舟。好些天没见着他,一家人围着他问长问短。 许兰舟说他在私塾很用功,回铺子就抓紧时间学着记帐,大堂兄夫妇把他照顾得很好…… 秦氏知道儿子今天要回来,早早做了几个菜出来。她的病已经大好,基本的家务和针线活都能做了。 她让许兰舟去大房把老两口请来,他们也一直惦记着这个孙子。 老两口高高兴兴来了,小跟屁虫许愿也跟来了。 想到赵无的嘱咐,再看看比平时有光泽的双手,许兰因也不愿意把手心残留的如玉生肌膏洗净。吃饭的时候她喊了几声累,饭后就领着两个小朋友到一边玩去了。 许兰舟非常自觉地帮着收碗。老两口沉了脸,秦氏赶紧叫住儿子,她自己收进去洗了。 第72章 许兰因装作没看到老两口眼里的不满。无论原主还是她,在这个家里从来没偷过懒。 等到老两口走了以后,又等许兰亭睡了,许兰因才把秦氏叫去许兰舟的屋里商量怎么把赵无接来家里。 这事重大,不能告诉许兰亭。虽然许兰亭见过一次赵无,但见面的时间不过小半刻钟,赵无的变化又大,他不会记得。 许兰因交给秦氏十两银子,说道,「这是赵无一年的房租和伙食钱,他还养了只鸽子。」 赵无当时给了许兰因四百四十两银子,她会拿四十两出来给赵无平时零用,留下四百两以后还给他。 秦氏忙拒绝道,「乡下的房子哪里有那么贵,何况他还救过你的命,正该帮忙。还给他,咱们不能要。」 许兰舟忙道,「一码归一码。赵哥救过我姐的命,可我姐也救了赵哥的命,还照顾了他那么久,娘也给他做了衣裳鞋子。他以后吃住在咱们家,又不会干什么活,都要靠娘和姐姐照顾,改西厢也要用钱,收这些钱应当。」 许兰因也道,「娘,亲兄弟也要明算帐,这样才能长久相处,这钱收着吧。」又道,「将心换心,以后娘多疼他些就是了,弟弟也要跟他好好相处。」 劝秦氏把钱收下没错,可许兰舟说的话有些小家子气了。许兰因跟赵无说话随便,但跟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小暴力男却不敢太随便,有些话不好直说,只能旁打侧敲。 秦氏只得把银子接了过去,说道,「那我先收着,以后他要搬出去了,再把多的还给他。那是个好孩子,娘会疼他。」 许兰舟也点头允诺,「这是自然,他救姐姐的情份我一直记着。」 第二天上午,许兰舟就同许兰因一起领着花子去了野峰谷。 刚进入谷里,麻子就飞来站在许兰因的肩上。当许兰舟听说它叫这个名子时,也笑了起来。 还没到小树林,就远远看见赵无已经等在那里了。看见他们,他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赵无的人才让许兰舟愣了愣,他侧头看了许兰因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姐,这位赵哥的相貌风姿一点不比古辰望差,还更有贵气和英气,你万不要再被盅惑进去。」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当自己是色坯啊,看到漂亮男人就被盅惑。 她皱眉说道,「你姐还没有那么肤浅。我只把他看成弟弟和救命恩人,还有租客。」 许兰舟才满意地点点头。他给走上前的赵无抱了抱拳,说道,「赵大哥,久闻大名。」 赵无也跟许兰舟抱了抱拳,说道,「麻烦舟弟了。」又堆满了笑对许兰因说道,「姐,我等你好久了。」 许兰因笑道,「走,我们进屋说。」 进了小屋,几人商量许兰舟和赵无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汇合,赵无对县城去小枣村的地形不熟悉,许兰舟还给他画了路线图。 他们一直商量到下晌才走。 路上,许兰舟不高兴地学着赵无的口气说道,「姐,姐,姐……赵哥比我这个亲弟弟叫得还亲热。你也不比他大多少,叫你许姑娘岂不是更妥当。」 许兰因说道,「他把我当亲姐还不好?以后他也会把你们当亲弟弟。他人很好,武功也好,还会骑射,你要多跟他学。」 赵无即使不把三脚功的绝活亮出来,他的武功也算好的。 许兰舟听说赵无武功好还会骑射,更加欢喜。还是提醒道,「反正姐姐要记住古望辰的教训,别再被小白脸骗了……」见许兰因沉了脸,赶紧道,「好,好,不说那些了,我保证跟赵哥好好相处。」 回家后,许兰舟又悄悄跟秦氏说了赵无的人才相貌和自己对许兰因的担忧。 秦氏说道,「你要相信你姐姐。她被古望辰坑得那么惨,不会再上当受骗了。因儿和赵无情同姐弟,你和亭儿就算又有了个哥哥,以后也能互相帮衬。还有,对你姐姐不要再疑神疑鬼,要尊重她。真把她的心伤了,姐弟二人起了嫌隙,娘会伤心的。」 听了母亲的话,许兰舟才放下心来,又赶紧表了态。 冬月二十五下晌,寒风凛冽,阳光却格外灿烂,射得人睁不开眼睛。现在是农闲,许多人把手揣在袖笼里,在村里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许兰因挑了水回家,又烧了水在房檐下洗着衣裳。 许兰亭穿成个圆球,在大门口同许愿和五爷爷的小孙子许有福等几个孩子玩着跳房子。许兰亭跳得还没有许愿远,但有孩子跟他玩,他就高兴。而另几个孩子有饼干吃,也乐得陪他玩。 经过调养,小正太的身体比原来好一些了,也快乐多了。脸上有了些许红晕,经常跟几个乖巧的孩子在家门口玩。 秦氏在厅屋绣许兰因给她画的一副「花熊逗趣图」。几竿翠竹,几株红花,两只花熊挤在一起玩闹着。 这个世界也有大熊猫,称之为花熊,生活在川陕一带。人们对它们远不像前世那样宝贝和感兴趣,也没有人说它长得有多可爱。 当许兰因画出这个花样的时候,秦氏的眼睛都瞪大了。她没见过真正的花熊,只听说这种野物体型硕大,毛是黑白相间,长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她惊道,「花熊原来长得这么漂亮啊,太可爱了,比那些京哈巴、波斯猫还漂亮讨喜。娘一定好好绣,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许兰因嘱咐她,不着急,想好用什么针绣更好看。她也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秦氏专门坐车去县城最好的绣坊买了素绫绣线,说要绣幅双面绣,才不至于辱没这么好的花样。 许兰因洗完衣裳,刚在院子里晾上。就听到许兰亭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了?」声音带着哭腔。 许愿和许有福都大叫道,「舟叔叔,你生病了吗?」 许兰因赶紧跑出门外,看到许兰舟一脸痛苦,弯着腰,正被赵无扶着向这边慢慢走来。 第73章 为了逼真,许兰舟饿了三顿饭,又走了那么远的路,是真的脸色发白,极度虚弱。 赵无脸上的疤痕已经完全看不到,穿着蓝色棉长袍,头上束着一根木簪,背着一个包裹,肩上还蹲着一只鸽子。 即使赵无穿着最普通的衣裳,头发也乱篷篷的,依然遮挡不了他的俊美容颜。许兰舟已经算是乡下非常出众的少年,但跟赵无比起来,长相气质都差了一截。 村里聊天的闲人慢慢聚过来,问着,「哟,舟小子这是怎么了?」 还有人指着赵无问,「这后生是你的同窗?」 …… 所有人眼睛无一例外都瞥着赵无。 许兰舟没有力气说话,无论什么话都是摇头。 许兰亭都吓哭了,许兰因跑过去扶着许兰舟另一边。 许兰舟微弱地喊了一声「姐」。 赵无才说道,「大姐,我遇见这位小兄弟坐在桥边,他说犯病了走不动路,我就把他送来了。」 口音带着南方腔。他小时候的先生是南方湖州的,说话带着浓重的湖州口音。他为了气先生,专门学先生说话,为这没少挨先生的骂和打,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许兰因忙道了谢。 几人进屋,秦氏也赶紧迎出门,把许兰舟扶去东厢炕上躺下。 几人心里都知道怎么回事,但表面煞有介事地演着戏。秦氏和许兰因说着感谢的话,赵无谦虚着。 看看还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许兰亭和许愿,许兰因说道,「没事了,亭儿领着愿儿去外面玩吧。」 许兰亭看看大哥躺在炕上好多了,就把许愿牵了出去。 屋里没有其他人了,赵无才跪下给秦氏磕了三头,每磕一个头说一句,「谢谢婶子给我做了那么多衣裳和吃食。」 「谢谢婶子的收留。」 「谢谢婶子生了这么好的闺女,是她救了我。」 秦氏看见赵无本人后,更加怜惜他了。这么好的孩子,那些亲人怎么忍心下手。再想到自己的往事,更是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她赶紧把赵无扶起来,说道,「好孩子,安心在这里住着……」 外面传来许老太的说话声,「我的孙孙,你怎么了,可不要吓奶啊……」 屋里的几人赶紧收敛面上的表情,许兰舟又躺了下来。 坏阿姨许兰因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个「吓奶」让人出戏。 许兰舟气得瞪了她一眼,秦氏也有些脸红。 许老太进了屋,拉着许兰舟的手问,「舟儿,你怎么了?」又骂着秦氏,「老二媳妇,咋不让因丫头快去杏花村请大夫?你若舍不得那点子汤药钱,老婆子给。」 许兰因忙道,「刚给弟弟喝了糖水,他说好多了,不让我去请大夫。」 许兰舟也说道,「奶莫急,我无大事,就是看书看得晚,累着了,歇一歇就好。」 许老太才放了心,嗔怪他不知道爱惜身体。又上下看了看赵无,笑道,「哟,好整齐的孩子,这对大酒窝一看就讨喜。」又问,「小哥家住哪里,等舟小子病好后让他上门给你家长辈道谢。」 赵无作了个揖,说道,「许奶奶叫我赵无就好。我老家在湖州,爹爹早世,三年前我娘也去世了。家里族人不慈,我守满孝后便来南平县寻找出来讨生活的舅舅。可是,我拿着地址找来,邻居却说他在多年前就搬走了……」 秦氏同情道,「可怜见儿的,要不,赵小哥先暂时住在我家,以后慢慢寻亲。」 赵无一喜,说道,「那感情好。谢谢婶子,我不白住,会出租金,还会出搭伙的伙食钱。」 许老太不太愿意,皱眉说道,「因丫头才退了亲,本来就不好找婆家。这又住进来个半大小子,将来岂不是更不好找婆家?」 听了老太太的许,赵无的眼睛在许兰因的身上转了一下,把惊诧压下去。原来姐姐是被退亲了啊,怪不得这个岁数还没嫁人。是哪个王八蛋这么没眼光,以后得会会,再想办法揍他一顿。 许兰因太了解这个孩子了,看懂了眼里的意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秦氏笑道,「我家这么大,人又少,西厢房一直是空着的。就把西厢的门锁了,在外面重新开个门就行了。」 许老太一听这也使得。她看出赵无这个气度风姿不是乡下孩子能有的,猜测家里或许让他受过良好教育,将来有造化也不一定。让舟小子和亭小子多多跟他亲近,以后也是个帮衬…… 老太太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还是客气道,「赵小哥帮了我家舟小子,怎么好收租金。你尽管住着,以后舟小子的病好了,让他陪着你去寻亲。」 赵无忙道,「租金该给,改房子也要花钱不是,何况我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人的饭量当几个人。」 他的话把几人都逗笑了。 许老太笑得一脸褶子,算是同意,又说道,「这里的房子没改好之前,你就住去我家里,暂时住我二孙子的屋。」 赵无一听许老太让自己去她家住,十分不乐意,眉头皱了皱说道,「就不麻烦许奶奶了,我暂时跟舟弟睡一个屋即可。」 许老太十分坚持,说道,「赵小哥儿是城里孩子,不知乡下人家最好说嘴。」 赵无还要坚持,见许兰因对他轻微摇了摇头,也只得听话地答应。 这事定下来,许老太起身说道,「我这就回去让老大媳妇收拾房间。」 许兰因笑道,「奶和爷还有大伯他们晚上都来我家吃饭。」 老太太答应道,「好,我家还有一壶烧酒,让老头子和老大陪赵小哥儿喝两盅。」 许兰因起身去做饭,赵无习惯性地说,「我去帮大姐烧火。」 自己今天第一天来,他不好喊得太亲近,在姐前面加了个「大」字。 第74章 许兰因笑道,「不用,你歇着。」 秦氏听了「大姐」的称呼哭笑不得,这孩子跟因儿差不多大吧,咋能叫她大姐呢,没那么老都被他叫老了,以后得提醒他一下。 秦氏起身说道,「赵小哥儿坐,我和因儿两个人做就行了。」又嘱咐许兰舟把客人招待好。 赵无忙道,「婶子客气了,叫我无儿就好。」 家里有腌肉,又杀了一只鸡,还有些干蘑菇,做了四荤两素。其实家里还剩些鹿肉,但不敢拿出来。 长得好看任谁都喜欢,何况赵无还特别有礼貌,嘴也甜,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都十分喜欢他。 乡下人喝的烧酒可不是赵无之前喝的酒,辣得他嗓子像冒了火一样,但还是坚持喝了两盅。以后自己的身份变了,要适应一切才好。 饭后,赵无去了大房,麻子留在了二房。它跟花子熟悉,一鸟一狗住在东厢南屋,怕麻子乱飞,还是用绳子拴在桌腿上。 晚上睡在温暖的炕上,许兰因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了。赵无顺利地来了家里,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以后自己也不用在这个鬼天气进山了。 第二天许兰因请来泥瓦匠和木匠。 赵无也一直在西厢帮忙,人员关系不好的许家二房陆续来了许多人串门子,或是在她家门外转悠,尤以小姑娘居多。 她家有一个俊俏后生来租房的消息传出去,没什么新闻的村里像炸了锅。 过去的古望辰有才有貌,但是「名花有主」,除了王三妮别的小姑娘不敢惦记。而这个赵无是单身,又有钱租房子,看气度风姿也不像乡下人,许多适龄小姑娘便动了芳心。特别是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原来用眼白看许兰因,现在对许兰因的态度一下来了个大转弯,还叫她「兰因姐」。 还有小花痴王三妮,以及李大丫、许二娘,等等,跟秦氏和许兰因说两句话,就跑去西厢外面看热闹。连顾氏都话里话外地说,她娘家侄女如何貌美勤快。第二天,连杏花村和大和村都有小姑娘过来看热闹。 王三妮跑得最勤,打扮得花枝招展,擦了胭脂抹了口红。许家人都不搭理她,她讪讪地走了,过一阵又拉着另一个小姑娘来转一圈,一天起码要来五六次。 秦氏和许兰因、许兰舟都烦死了,只有许兰亭小朋友高兴。他喜欢热闹。 当然,村人还是有些疑问,许兰因不会为了小白脸又败家吧?更多的是暗骂许兰因的小姑娘,这个败家子的运气咋就那么好,一个两个的漂亮后生往她家钻…… 西厢之前的门和窗都不动,直接在西厢外墙开扇小门,两天就弄好了。还在那扇门外围了个篱笆墙,非常逼仄,也就两步宽的样子。这个建筑属于违建工程,占地面积不到半分地,又是临时的,许里正过来看了一圈也没管。 之前修房子的时候,直接在西厢北屋盘了炕,铺上被褥就能住人。 门上好后,赵无就去了大房。向许老头夫妇和许明庆夫妇道了谢,还送了许老头一壶在货郎那里打的烧酒,就拿着小包裹回了「自己家」。 许兰因抱了一捆柴在烧炕,西厢建好后就一直锁着,非常潮湿。 见赵无来了,她玩笑道,「这一路走来,又收到数不清的‘秋波’吧?」 赵无故作痛苦地说,「唉,被太多人惦记,也是件愁人的事。」 他之前在京城人烦狗嫌,即使偶尔去参加一个什么「宴」,那些贵女也躲他躲得远远的,就连府里的丫头都不爱搭理他。而现在自己如此受异性欢迎,这感觉让他很是新奇。 许兰因笑嗔道,「自恋。」 赵无经常听许兰因说一些新鲜的词和句,也大概明白什么意思。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过脸仔细看了几眼许兰因,说道,「姐,亭弟说你只有十五岁,还让我叫你许姑娘,不要叫大姐。你怎么能骗我?」 许兰因嘴硬道,「不管二十岁还是十五岁,我只要比你大,就是你的姐。除非你觉得用不到我了,不把我当姐。」 赵无赶紧道,「哪能呢,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姐。」 「那不就得了。」 赵无又道,「亭弟还说了古望辰的事。姐等着,以后我想办法收拾他。」 许兰因忙道,「你别惹祸,老老实实猫着。那古望辰课业好得紧,不出意外明年肯定能中进士,不要去招惹他。」 赵无问道,「离开那个人,姐现在还难过吗?」 许兰因说道,「难过个屁!打住,不说他了,一说他就心烦。」 赵无暗道,粗话都说出来了,还说不难过,却也不敢再提古望辰了。 两人说说笑笑把屋里收拾干净,从许家搬来一张小桌子两个凳子,一个箱子,及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新买的水缸和木桶、木盆,许兰因又把秦氏这两天赶出来的新被褥抱来铺在炕上。 除了箱子摆在北屋卧房里,其它东西都摆在厅屋,南屋空着他专门用来练功。 这就是一个简朴又温暖的家了。 许兰因拿着一把大锁往外走,说道,「你歇一歇,晚上来我家吃饭。」 赵无央求道,「姐,外面这扇门做给外人看,里面的门就不要锁了吧,我进出家里方便。」 许兰因摇头道,「那道门必须锁。否则外人看到不好,我娘和兰舟也不会同意。」见他一脸的不自在,又笑道,「只是多走两步路,当你锻炼身体好了。」 她忽略掉赵无眼里的失望,出了门又把门锁上。 赵无走去卧房窗前,把小窗打开,看着那个高挑的背影进了厨房。他的心里又高兴起来,以后天天都能在「自家」看到这个身影了。 许兰因在厨房把白面揉好,拿去上房的灶上蒸着。又去厨房把剩下的一点鹿肉剁细调好,酸菜豆腐切好,烧一个鹿肉丸子汤。 第75章 这就是晚上的饭菜了。 饭做好,天已经微黑。 她出去对着西厢的窗户喊道,「赵无,过来吃饭了。」 还想去院外叫许兰亭,就看见西厢的窗户打开,麻子先飞了出来,花子又跳了出来,接着许兰亭被赵无抱出窗外放在地上。 许兰亭高兴极了,咧着大嘴笑。 赵无冲许兰因笑笑,把窗户关上。他从门口出去,锁上门,出了自家的篱笆门,右边就是许家大门。 他还没进许家门,就有「偶尔」路过这里的小姑娘笑着招呼道,「赵大哥,去吃饭啊……」 赵无点头道,「嗯,是。」 门是虚掩着的,他推门进去,把小姑娘没说完的话关在了门外。 许兰亭笑道,「赵大哥,你比古望辰还得小娘子的待见。」 说完又后知后觉捂上嘴,怕姐姐听了不高兴。 赵无哈哈笑着,一把把他抱起来夹在腋下走进屋里。 没有外人,赵无同秦氏几人一桌吃饭。通过两天的相处,赵无给人的印象是嘴甜有礼貌,敬老惜幼,眼里有活又勤快,得几乎所有人喜欢。 秦氏就更加心疼他,觉得这孩子命苦,还跟自己「同病相怜」,真的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儿子来疼。 吃饭的时候,许兰亭说道,「姐,下晌王进财还来请赵大哥去他家吃饭呢。」又撇了撇嘴,「一定是王三妮让他来请的,真不要脸。」 许兰因呵呵笑了起来。 秦氏嗔道,「小孩子,胡说什么。」又对赵无道,「那老王家不妥,少跟他们家人来往。」 赵无道,「谢婶子提醒,我知道了。」 吃了晚饭,赵无还想帮许兰因干活,被秦氏拦了,母女两人把碗收进厨房洗干净。 赵无和许兰亭、花子、麻子在院子里玩了一阵,许兰因连连向他使眼色,他只得告辞回家。 许兰因送他出院门,见他一脸不舍,笑道,「你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等兰舟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呆晚些。」 赵无又道,「你明天起来做早饭的时候,就先把西厢门帮我打开,有些武功要在院子里练才施展得开。」 许兰因点头。若他太早来她家,别人看到要说闲话。但不能耽误他练武,他从西厢门过来别人看不到,对双方都好。秦氏喜欢孩子们出息,肯定会同意。 赵无出了门,许兰因便关门插上。 赵远四周望望,星光下,看见斜对面有两家的院门开了一条缝,缝里有半个脑袋,远处还有四五个人在向这边眺望。 他心里一阵烦躁,这些人干嘛不去地里忙乎,专门关心别人家的事。 回了自己屋,他先去南屋摸黑练了一个时辰的武,才洗漱上炕睡觉。 闻着新棉花的香味,感受着炕上的暖意,再望望屋内简单的家具,自己终于活着走出大山了,还住进了这么舒适的房子。想着窗户不远处的另一扇小窗里的许兰因,心里更是有些异样。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披着棉袍下炕。 打开小窗,冰凉的夜风袭进来,让他缩了缩脖子,把衣裳裹紧了一些。 小院撒满清辉,所有窗户都是黑黢黢的,上房西屋小窗离自己不到一丈的距离。他咧开嘴笑了笑,拿出一颗花生米打向小窗。没动静,他又打了一颗。 小窗开了,许兰因伸出头望向他。 赵无冲她眨眨眼睛,又做了个鬼脸。 许兰因冲他笑了笑,无声说了「睡觉」二字,就关上了小窗。 赵无也满足地关上窗户,躺下后很快进入梦乡。 之后的日子,无所事事的赵无天天带着花子去村后的山脚训练麻子,他也可以练武。上午快吃晌饭的时候回家,下晌天快黑了回家。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一大捆柴伙,还专门说了,以后捡柴的活计他来做。 两天后,他就看中了离家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间有一块宽敞的地方。夜里在这里练武,既能施展开,又不会被别人看到。 秦氏私下问许兰因,「赵无不会一直这样呆下去吧?后生小子心性未定,若心玩散了,将来不会愿意做事。」 许兰因说道,「当然不会。他要考虑考虑以后做什么好,若找不到更合适的差事,年后就让他进军营。」 她专门去问过洪震,洪震说自己弄个大头兵进军营还是容易,随时可以去。 赵无的户籍也没办,闽楠母女去京城还没回来,许兰因想等到她们回来后再去求汤管家,这样把握会大一些。 现在许兰因也轻松自在多了,除了做饭就是跟着秦氏做针线,偶尔去铺子一趟。 还有人来跟秦氏打听,问她是不是有意招赵无为女婿。秦氏义正言辞地否认了,说许兰因比赵无大,自家没有这个打算。赵无帮过许兰舟,又离乡背井很是可怜,自己把他看成了另一个儿子。还说赵无说自己岁数小,要过几年再说亲。 得知赵无没有当许家女婿的打算,那些人家的希望更大了。小姑娘们去许家二房串门子的热情也更高涨了,甚至有的人跟着赵无去山脚。 赵无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只要看见有小姑娘跟着,就甩开长脚开始跑。小姑娘不好意思追,也追不上,只得悻悻回家。 许兰因再一次感叹,这个时代的民风真开化。 腊月初九,秦氏带着儿女和赵无一起去村口坐驴车去县城。听去铺子里买点心的闽家管事说,闽楠母女前两天回家了。许兰因今天去给闽楠送些东西,再请汤管家帮着办户籍。 可刚一出门,天阴就沉下来,北风呼呼刮着,还夹杂着小雪。 许兰因说道,「娘,变天了,你和弟弟就别去了。」 秦氏望望天,这个鬼天气她和小儿子还是呆在家里的好。嘱咐了许兰因几句,拉着不情愿的儿子反回家里。 第76章 只有许兰因和赵无两个人了,便都不愿意坐驴车。天儿冷,坐车还不如走路暖和。 两人匆匆向县城走去。 赵无很有眼力见儿,风从左边来他就会站去许兰因的左边,风从右边来他就会站去右边。 看到许兰因不时拍落头上那块帕子上的雪花,赵无说道,「姐,今天我给你买块好看的帕子包头,再给你买香脂擦脸护手。」 许兰因说道,「我有香脂,无需你买。」又问道,「我头上的这块帕子还不好看?」 今天要去闽家,许兰因还是收拾了一番。穿着新做的细布小袄长棉裙,包头的帕子是块绸缎,秦氏还在上面绣了宝相花纹。 穷人家的姑娘买不起皮毛做的昭君套,穿带帽子的斗篷又不方便干活,就喜欢用帕子或头巾把头包上,既利索又挡风雪。 赵无笑起来,说道,「这块帕子好看,我再买块好看的姐换着用。」 许兰因摇头道,「你别浪费钱,我家有几匹好料子,想裁多少帕子都成。」 进了城门,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不时有巡街的衙役走过。 赵无的眼睛一亮,小声说道,「姐,我想到要做什么了。」 许兰因问道,「你想做什么?」 赵无道,「我想做捕快,我有武功,脑子好使,年纪又小,好好干,争取干去提刑按察司,最好干到刑部的六扇门。把破案的本事学好了,正好可以查查我家的事。」说完,眼里的喜气又息灭下来,丧气地说,「我现在就一个小老百姓,弄个户籍还要靠姐姐,怎么可能当得上捕快。」 捕快大多世袭,实在缺人了,才从民众里选拔。 许兰因知道,这个时代的捕快虽说地位不是很高,但比前世历史上的捕快还是要高一些,不是贱藉,没有后人不能科考之说。而且做好了还可以提官,比如县衙的捕吏有可能提成管理治安的县尉,州府的捕吏有可能提成管理刑事和治安的典使,按察使司下的捕快有可能提成巡检,六扇门里的捕快就更不得了了,可以提成巡检甚至总捕领,总捕领相当于五品郎中。 当然,真正能从捕快提成官的少之又少,属于凤毛磷角,但也不是没有。 这条路的确比较适合赵无,他可以公私兼顾。关键是,让赵无当捕快这件事许兰因应该能够办成。 许兰因之前只跟赵无说自己认识县太爷家的汤管家,并没有说得很具体。笑道,「你想当捕快是吧,姐想法子帮你。」 赵无有些吃惊地看着许兰因,「我的姐姐,这事你也能办成?」 许兰因笑道,「嗯,有八成把握。」 他们直接去了许氏糕点铺,远远就看到排在门口的长队。铺子生意非常好,口碑甚至超过了县城最好的佳味斋。但规模小做的数量少,基本上是点心做完就卖完。许大石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新招了一个小二卖点心。 许大石已经听许兰舟说过赵无,对他很是热情。 几人说了一阵话后,许大石就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许兰因跟出去,他悄声说道,「前两天我去石姨丈家串门子,看见有人在他们木匠铺定做了两百幅飞鸟棋,说这种棋在京城已经传开了,颇得年轻小娘子和小娃的喜欢。还说是从刑部尚书闽家传出来的……」 许兰因了然,闽夫人不让他们说出去,原来是为了去讨好闽尚书府。 他们讨到好了,高兴了,今天要办的事更有把握。 她问道,「大哥没说那棋是我们送闽小姐的吧?」 许大石笑道,「大哥不傻,人家都说是从闽尚书府传出来的了,我怎么敢多事。」说完,还用手掌比了比脖子。 许兰因轻声笑道,「大哥聪明,这事我再跟奶和我娘、弟弟们说说,以后就烂在肚子里。」 她让赵无在铺子里呆着,自己拎着两包点心及秦氏做好的一双小鸭子玩偶去了县衙的后院。 来到县衙后街,遇到了去过许家的邓嬷嬷和红罗出门,她们正准备上一辆停在门口的马车。 邓嬷嬷看到许兰因,笑了起来,说道,「真是巧,我们正要去许姑娘家,你就来了。我家夫人和大姑娘前天才回府,大姑娘一直想着许姑娘呢。」又掀开车帘子笑道,「看看,这是夫人在京城买的东西,让我们给许姑娘送去。」 车里有两匹绸缎两匹细布,两个锦盒,还有四封油纸包。 这又是去堵自家嘴的了?那一副棋能让高高在上的县太爷家眷送这么多东西,许兰因极其纳闷,这不符合他们的个性啊。 许兰因笑着表示了感谢,几人一起进了后门。 来到闽楠的院子,看到小姑娘正在院子里同两个小丫头踢毽子。小姑娘明眸皓齿,肌肤赛雪,穿着水红色锦缎棉裙,下巴上那点小疤已经没有了,漂亮得像个小仙子。 闽楠看到许兰因笑眯了眼,迎上前笑道,「许姐姐来了,我很想你的。」又嘟嘴道,「本来我还想去你家找你玩,可我娘不同意。」 这次她和母亲哥哥去京城给闽老太君祝寿,他们送的飞鸟棋让闽老太君、尚书夫人等人极喜欢,特别是生辰那天拿出来请小娘子及岁数小的公子少爷玩耍,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之后,飞鸟棋也在京城流传开来,让闽府出尽了风头。 因为老太君和闽尚书夫人高兴,留她们母女在尚书府多住了一段日子。后来老平王妃不慎摔了一跌,正好左脸摔在铜鼎炭炉上,脸被烫伤。听说连皇上和太后都非常着急,赐了无数好药,但御医说老王妃脸上的烫伤会留下一块大疤,除非有张老神医的如玉生肌膏。母亲在尚书夫人的陪同下,去献了治烫伤的药膏,说是机缘巧合下得了一点如玉生肌膏。擦了药膏后,老王妃的伤疤果真越来越淡。老王妃高兴,又遣人把她接去郡王府住了半个月……她问过母亲那药膏是不是许兰因给的,母亲说不是,还让她万莫跟许兰因说他们献药膏的事。还不许她在许兰因面前提飞鸟棋如何受小娘子的欢迎…… 第77章 虽然母亲极力否认,但闽楠就是觉得母亲送老王妃的药膏肯定是许兰因当初送给自己的,原来那是神药如玉生肌膏。 如今许兰因在闽楠心目中,就是帮了自己大忙的人。若是没有那种神药,自己破相了不说,更不可能当上平郡王府的座上宾。 许兰因不好接小姑娘的话,只得笑道,「现在天儿冷,乡下的确不好玩。等到春暖花开,我们村后的山上开遍杜鹃花,那时候的景致才漂亮呢。」 几人进屋,许兰因把两个玩偶拿了出来。 这次的玩偶是两个嫩黄嫩黄的小鸭子,一只提着嘴角笑,一只嘴角向下似乎在生气。 小姑娘高兴地接过,拿着在脸上挨了挨,笑道,「太漂亮了。」又道,「我让下人照着姐姐之前给我的小猪多做了几个,送给京城的几个姐妹和小侄女玩,她们都喜欢得紧……」 闽楠拉着许兰因坐在罗汉床上,得意道,「姐姐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吗?」 许兰因笑着摇摇着。开玩笑,她怎么会知道。 闽楠说道,「我去平郡王府住了半个月。老平王妃端庄和善,平郡王爷年轻睿智,颇得圣意,平郡王府当真是富贵无边,一个湖赶得上一个县衙大……」 许兰因的眼睛都瞪圆了,说道,「你去郡王府住了半个月?」 这不是该苏女主享受的待遇吗? 她觉得自己失态了,又赶紧调整一下面部表情,笑道,「王妃王爷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你居然去跟他们相处了那么久。」 闽楠的眼睛都笑弯了,说道,「是啊,之前别说去郡王府住,就是想跟老王妃说句话都不可能。」又道,「冬月初老王妃的脸被烫伤了,呆在家里烦闷,说我天真烂漫,性格讨喜,就让我去陪她住了半个月。」 「脸上烫伤了,岂不是会留疤?那些贵妇最讲究了。」许兰说道。 闽楠的小脸有些红,讪笑道,「不会留疤。不知道她擦了什么,一个月内烫伤几乎都好了。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是那个地方的颜色同其它肌肤不太一样,偏红,御医说长一长就会一样了。」 许兰因的心里惊涛骇浪。闽楠没有说苏晴献药膏的事,她作为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女居然去陪老王妃住了那么久,而闽夫人手上正好有玉如生肌膏。 那么,很可能闽夫人为了攀附郡王府,抢在苏晴前面去献了膏。书里也写了,苏晴为了逃出苏大夫人的掌控偷偷去平郡王府献药膏,很是费了些周折。 许兰因真想仰天大笑几声,自己送闽家药膏真的不是为了坏苏女主的好事,却没想到蝴蝶的小翅膀扇了那么远……之前送药膏的心疼统统全没了。 苏女主没献成药膏,就没有机会得到高高在上的老平王妃和平郡王的青眼,想当平王妃是不太可能了。这是不是说古望辰这个备胎有希望了……哦,不对,他们两人之间还插着一个温卓丰,希望苏晴如书里一样有本事把这桩亲事退掉。不过,没有老平王妃当倚仗,苏晴想斗过苏大夫人何其难。 许兰因强压下心思,又听闽楠说着京城如何好玩,她除了在平郡王府陪了老王妃半个月,还去了哪些名门世家做客,交了多少个手帕交,又说了京城的一些八卦…… 其中一件震惊京城的消息,庆国公的四孙子因为喜欢的姑娘跟自己胞兄定了亲,跑去京郊的西山跳崖殉情,众人搜山,只找到半截胳膊和一根他常戴的乌木簪…… 许兰因又惊了一跳,脱口而出,「还有这样的事啊!」又赶紧把声音压小,「太惨了。」 闽楠见许兰因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是啊,听说那位公子才刚刚十五岁,唉,可惜了……」 闽楠说,跳崖殉情的人叫温卓安,在温家行四。为了给他死去的父亲抄经茹素,长辈让他去大相寺住一个月。但那位公子从小顽劣异常,不好好抄经不说,还经常跑去南平县城玩耍,身边的人又管不住他,有一次还当街纵马伤了人。他无意中看到长户候家的苏二姑娘,立即惊为天人,经常乔装改扮去苏二姑娘住的苏家庄附近转悠。温家长辈听说后,几次三番派人去接他,他就是不回来……在温大公子和苏二姑娘定亲后,温四公子却回来了,由于受不了刺激,跑去西山跳崖…… 许兰因彻底肯定,温卓安就是赵无,是书中那位跳崖殉情的无名小男配。 许兰因没想到,一直想远离书中男女主配的自己还是跟男配产生了交集,那个黏人的孩子甩都甩不掉。 她又问,「那温四公子是什么时候跳崖的,温家怎么知道他去西山殉情了?」 「好像是十月中,温大公子跟苏二姑娘定亲的事一传出去,他从大相寺跑回府跟温二老爷大吵一架后跑去了西山跳崖。他的贴身小厮没拦住,被拉扯着一起落下去,另一个小厮跑回府禀报,说他跳崖之前大喊了三声‘苏姑娘’。」 闽楠皱眉说着八卦,不时叹惜着,很是惋惜的样子。 许兰因暗忖,温家没能提前把赵无接回府,怕他再闹出别的事不好让他在规定的时间段「自杀殉情」,只得先下手杀了他,拖到十月中温卓丰定亲后再说出他跳崖的消息。 温家那几人真够坏的了。赵无连苏晴的面都没见过,就这样抵毁他。若真的温卓丰娶了苏晴,他将情何以堪,除了恨温家二老爷夫妇,就只有恨自己无用和恨苏晴「勾引」弟弟了。书里,苏晴前世嫁给温卓丰就是这样的…… 许兰因感慨了几句后又问,「苏二姑娘还嫁给温大公子吗?出了这件事,即使嫁过去,两人也不会幸福。」 闽楠撇撇嘴,说道,「听说,开始苏大夫人和温二夫人商量,不能因为温四公子跳崖就破坏兄长的好姻缘,那门亲事还是要结。那时我正住在平郡王府,连老平王妃都说苏大夫人和温二夫人薄凉,这样的两人凑成一对,能好吗。」 第78章 苏女主不会这么认输吧? 许兰因轻声道,「我也觉得那两人心肠忒坏。」 闽楠又笑道,「天无绝人之路。冬月底长户侯府出了事,一天夜里老太君的小佛堂里起了火,火势越来越大,烧了半个院子。那天恰巧苏二姑娘陪老太君抄经,住在老太君的院子里。苏二姑娘为救老太君脸前额和后颈被烧伤,头发烧没了一半,老太君的手背也烧伤了。还好苏二姑娘有神药如玉生肌膏,治好了老太君的胳膊。她的伤势严重得多,我回家的时候听说她还没有完全治愈。她的药有限,能不能完全治好就不知道了。老太君和苏侯爷感念苏二姑娘孝心可嘉,居然还有福气得到那种好药。便不愿意让她年纪轻轻嫁给脾气不好的瘸子,主动退了婚。听说温家人极其不高兴,到处骂苏家不守信用,骂苏二姑娘水性扬花,害了温家两兄弟……」 听小姑娘的口气,很是同情苏晴。 那场火肯定有缘头。苏晴冲破了那桩婚姻,许兰因也替赵无松了一口气。 许兰因暗道,苏晴没能如愿给老平王妃献药,没有攀上平郡王爷,为了摆脱同温卓丰的婚姻还要纵火自残,一定气得吐血吧? 闽楠还小,老平王妃接她进郡王府住,肯定不是撮合婚事,而是为了给闽县令一家长脸,感谢他们献了如玉生肌膏。不知英俊潇洒的书中男主平郡王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也不知书中的苏女主会不会真的嫁给备胎古望辰。 两人正说着话,闽夫人来了。 闽夫人笑眯了眼,拉着许兰因夸奖着她如何好看、如何聪慧,让她以后经常来玩,还说自己已经交待了汤管家,自家的点心都在许家糕点铺里买…… 闽夫人也是越看许兰因越喜欢,觉得她给自家带来了好运。 飞鸟棋让闽老太君的寿宴出尽了风头,如玉生肌膏让自家攀上了平郡王府。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都说了,以后闽楠的亲事他们会帮忙牵线,定给她找个好人家。平郡王还暗示闽灿,让他好好干,以后会给他挪挪位置…… 闽灿和闽夫人心里都明白,闽灿只是一个举子,跟主支的关系已经离了一帽子远,能做到县令顶天了,即使挪动位置也会是没人愿意去的偏远地方。若平郡王愿意帮忙,将来的位置和地方都不会差了。 寒喧一阵后,许兰因才迟疑着说道,「我有两件事想求汤管家,不知行不行……」 闽夫人问道,「什么事?能办的我交待他办。」 许兰因便说了赵无的事,「……老家的亲戚不慈,他不想回去了,想在这里找个事做,边做边寻访他舅舅。他身手好,就想当个捕快。本来我不想管这事,可我娘说他帮了我弟弟,又租了我家房子,让我帮着问问。」 闽夫人还以为什么为难的事,笑道,「这两件事都好办,我让汤管家直接叫人办了。」 她现在特别想帮许兰因办事,办了事,也就两清了。 许兰因马上表示感谢。这两口子凭着如玉生肌膏攀上了平郡王府,肯定更要记自己的情。送她的那些礼物,不仅因为飞鸟棋,更因为如玉生肌膏。 不久汤管家就来了,听了闽夫人的吩咐,点头出去。 一刻多钟他回来,对许兰因笑道,「让赵小哥下晌来找我。办了户籍,还要去捕房见章捕头,表面的过场要走一走。」 赵无的身高、身手都不低,别说表面的过场,就是真考也不怕。 许兰因谢了闽夫人和汤管家,赶紧回去给赵无报信。 因为自家送了一些东西,闽夫人还贴心地让马车把许兰因送回铺子。许兰因又道了谢。 许兰因看出闽夫人有些自私小气,却也不是那种得了小老百姓的好处还想把人踩死的人。而且他家跟刑部尚书有亲,又攀上了平郡王府,闽灿应该还有上升的空间。那么就想办法跟他们把关系打点好,让他们看到自己有可用之处,又要把握好分寸…… 坐在车上,许兰因还在想赵无的身世。书里说温家属于没落公府,老公爷只知道炼舟,有本事的大老爷早死,二老爷又不学无术。苏晴由于痛恨温卓丰和他的二叔二婶,当上郡王妃后想办法弄到温二老爷强抢民脂民膏至人死亡的证据,在平郡王的推波逐澜下,温二老爷被斩,温家被抄了家,温卓丰也「上吊自杀」了。 苏晴没有当上平郡王妃,后面那些事也就没有了。 而且,既然温家既然是没落公府,那么耳目和爪牙便不会那么多,消息也不会太灵通,赵无藏在乡下也更加安全。至于如何救温卓丰,如何把温二老爷扳倒,还要等到赵无成长起来…… 回到铺子,赵无去街上买东西才回来。 听说两件事都办成了,赵无喜极。 许兰因见赵无笑得一脸灿烂,不知他听说了那个传闻会怎样,晚上找机会跟他说吧。 几人在铺子里吃了饭。许大石夫妇去忙,厅屋里只剩下许兰因和赵无。 赵无便拿出他买的礼物,有送许兰因的上好的茉莉膏、胭脂、香饼、眉石,一方雨过天晴色提花锦缎,四朵珠花。给秦氏买了一小截人参,给许兰舟和许兰亭买了四支笔四条墨,给许老头夫妇买了一坛好酒,给许愿小兄妹买了竹呼球和波浪鼓。 这么多东西,至少得花二三十两银子。许兰因都替他心疼,真是个败家孩子。 而且,赵无送别人的礼物都送得好,唯独送许兰因的,哪里像是外男送一个姑娘的礼物。一个是他真把许兰因当姐姐了,还有一个是他从小少人教,许多礼数不懂。这个朝代再是开化,那些东西也只有送给亲姐亲妹,连表姐妹都不能送。 自己知道他的心思,若是别人看到肯定会误会。 许兰因先表示了感谢,又嗔怪道,「你手里的钱不多,干嘛浪费在这上面啊。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要经常跟同僚应酬,还要时不时的孝敬上峰……」又给了他一个二两的银锭子,「下晌送汤管家。」 第79章 赵无没接银子,笑道,「我身上有钱。」又道,「姐放心,我会跟他们相处好的。都说京城沁淑阁的胭脂水粉最好,以后我争取进六扇门,在那里给姐姐买胭脂水粉。」 许兰因无奈地笑笑。也不能马上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只得以后慢慢教。 未时,许大石领着赵无去县衙找汤管家。走之前,许兰因还悄声嘱咐他,他的本事不要都亮出来。县衙的小捕快,不需要那么高的武功,太耀眼了相反遭人妒。以后有机会了,再亮不迟。 赵无说道,「这些事不需要姐提醒,我知道。不说三脚功,就是之前的功夫都会有所保留。」 他们走后,许兰因就出去买了两斤肉和一坛酒,晚上要庆贺庆贺。 没多久许兰舟也回来了,明天他休沐,会回家住两天。听说赵无要去当捕快,很是不以为然,觉得赵无那么好的身手,不进军营可惜了。 他说道,「赵大哥看着精明,目光却是有限,捕快哪里比得上军人有前途。姐怎么不劝劝他,可惜他一身好武艺了。」 许兰因不好多解释,只得说,「我劝了,可他的性子拧,听不进去。」 申时,赵无和许大石回来了。赵无不仅拿到了户籍,还领了两套捕快的「制服」,两双皂靴,一块特制腰牌。 许兰因呵呵笑道,「赵爷如今是公门里的人了,恭喜赵爷,贺喜赵爷。」 许兰舟和李氏也笑着恭喜了赵无。 赵无眉开眼笑地说,「汤管家带我去见了章捕头,还见了县尉孙大人,他们考教了我的武艺,都非常满意。让我准备准备,后天去衙里当差。」 还趁人不备给许兰因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还没有亮真本事,就把那些人震住了。 许大石满脸的佩服,说道,「没想到,赵兄弟看着白白净净,竟是有那样一手好功夫,一却能踢碎一张桌子。而且,他当的是捕吏,不是捕役,月钱是一两银子。我的怪怪,闽大人和闽夫人真……真好。」 他想说真记情,赶紧改了口。 一副棋,给了那么多银子和物什,还办了这件大事,他们对泥腿子也能够这么好。高高在上的青天大老爷形象在许大石心目中更加高大上了。 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许兰因也为赵无感到高兴。 捕吏是正式编制,朝廷发工资,钱也要高一些。而捕役是临时工,县衙发工资,还容易被辞退。大多捕吏的终级目标是县尉,而大多捕役的终级目标是捕吏。 几人匆匆回了小枣村。 回到家天已经微黑。 秦氏和许兰亭听说后,也为赵无感到高兴。母女二人去厨房忙碌,秦氏又让许兰舟去把老两口和大房一家请来吃晚饭庆贺。赵无主动要求去,他要把自己买的礼物送过去。 片刻后,赵无一个人回来,没请到人,神情还有些讪讪的。 许兰因看出他其实是恼羞成怒,强压制着火气。问道,「怎么了?」 赵无摇头道,「不知何故,许爷爷不太高兴,说不舒坦,不来吃饭。」 他不好说的是,许老头何止是不太高兴,是极其不高兴,使劲瞪了他,还吼了他。若不是看在姐姐的面上,他才不会受一个乡下老头子的气。真是气死小爷了! 许兰因想一想便明白了。说道,「怪我,先我没想那么多,我再去请。」她得跟他们解释一下。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一定是认为自己又犯了吃里扒外的老毛病,有那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求给许二石。 之前点心铺要再招一名小二,顾氏就提出让许二石去当小二兼帐房,许兰因和许兰舟都没同意。若那样,点心铺岂不完全被大房把持着。而且许二石像顾氏多些,不喜欢种地,不愿意吃苦,他进糕点铺他们都不会同意,何况是担任帐房。 许兰因还强调,以后无论点心铺开得多大,大房和二房都只能出一人进管理层,缺人宁可在外面招。 老两口也想到其中的关节,并没有帮着许二石说话。 顾氏非常不高兴,说都是亲戚,二房宁愿许二石在外面吃苦受苦,也要便宜外人。为此,她还专门跑去糕点铺骂了许大石夫妇,说他们不帮亲兄弟说话,跟堂妹堂弟穿一条裤子。 许兰因很无奈,这就是「家族企业」的弊端。 赵无一走,许老头就拍着桌子大骂,「那个死丫头死性不改,又开始吃里扒外了。」 许老太吃惊道,「你吃错药了,作甚摔东西骂人?」 许老头气得手都有些哆嗦,说道,「傻老太婆,枉我们一直帮衬那个傻丫头,她就没把咱们、没把许家放在心上。有那个好门路,为什么不谋给咱们家的二石?二石现在只是一个小二,若他能去衙门里当个书吏,不仅钱拿得多,受人尊重,还好说媳妇。若干得好,兴许还能当师爷。实在不行,等舟小子再大两岁,谋给他也成啊。那死丫头却把这个好机会给了一个外人,她一定是看赵小子长得俊……」 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起来,好似被挖了心肝一样难受。 许老太一想,也对啊,自家这是吃大亏了。 许庆明连连叹气,为自己儿子亏。 顾氏更是气得肝痛,觉得赵无那死小子硬生生抢了儿子的好位置。说道,「是啊,有这样的好事,因丫头为什么给外人,而不给自己的堂弟?气死人了。难不成,她又看上了那个赵家小子?」 许老头喝道,「即使她看上那小子,也不许她把这种好事谋给别人。去,把那死丫头叫来,我要跟她说道说道。」 许愿刚跑到门口,许兰因就来了。 许老头喝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主动上门了?」 许老太也痛心地说道,「傻丫头,你咋就不长长心!」 第80章 许兰因笑道,「赵无没把你们请动,我就亲自来请。爷和奶这是怎么了,生谁的气?」 许老头道,「听说你把赵无弄进公门当了捕吏,这不成。明儿赶紧去找汤管家,把赵小子弄下来,让二石顶上。」 许兰因解释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能直接把赵无弄去当捕吏。是衙门正好要招一名功夫好的捕吏,我就请汤管家带他去捕房试一试。听陪着赵无去的大石哥说,不仅捕头考教了他,连县尉孙大人都考教了,他们满意赵无的功夫好,才招了他。」 许老头狐疑道,「那赵小子就一小白脸,还会武功?」 许兰因说道,「人不可貌相。听大石哥说,他的功夫极好,会骑马射箭,一脚就能把桌子踢碎……」又道,「捕快是个苦差,奶和大伯娘舍得二石去干那差事?」 许家几人听了,也就消了气。二石不会武功,身材也不像许大石那样高大,的确不是当捕快的料。 许老头咂吧咂吧嘴,又说道,「以后若是衙门招书吏,因丫头就帮着引见引见,二石念过两年书,字也写得不错。」 许兰因没想到老爷子的心气这么高,要的是书吏。书吏可不是衙役,能去当书吏的人,一般都是秀才,至少也是写字漂亮的童生。就许二石那一手鸡爪似的字,连她都看不上。 许兰因也只得说道,「若是真有那个机会,我就帮着跟汤管家说说情。不过,书吏不是衙役,成不成我就不知道了。」 老两口这才高兴起来。 许庆明想到什么,又说道,「爹,你刚刚骂了赵家小子,他如今是公门里的人了,还是捕爷,若是寻私整你,咋办?」 所有衙役中,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捕快。真的被他们纠缠到,安个什么罪名敲诈勒索一番,连那些地主乡坤都怕。 许老头混沌的眼珠转了转,也有些怕了。 许老太说道,「不会的。赵家小子承了因丫头的情,也是记情的好孩子,不会为难咱们。」 许老头摇头道,「那孩子记不记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狡猾得紧,把老二一家都哄得团团转,又是租房给他,又是帮他办户籍、找差事。」 老太太赶紧说道,「你老糊涂了不成。赵家小子租房是给了钱儿的,一年十两银子呢,就是县城里的三间房也不一定能租到这个价。虽然包了吃的,但能吃多少呀?若我认识汤管家,我也会帮这个忙。他在家里多住两年,家里就能多得二十两银子,一个壮劳力几年也挣不到这个数。」 老头算算的确是自家得了便宜,便也放开了心思。 老太太起身道,「走,咱们去二房吃饭,恭贺赵家小子成了公门里的人。也谢谢他还记得咱们,买了好酒送来。是咱们刚才想错了,委屈了他。」 顾氏似笑非笑对许兰因说道,「赵家小子长得好,如今又是公门里的人了,倒是个好女婿人选。」 许兰因真的不高兴了。她能理解顾氏心里有小九九,毕竟谁都会为小家打算,看在许大石的情份上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但这么说自己就过份了。 许兰因冷笑道,「大伯娘是看上了哪家好姑娘?若是有,让我奶帮着掌掌眼,拿拿主意。毕竟赵无救过我弟弟,我娘拿他当亲儿子。」 然后说自己还要回家忙,就先走了。 许老太也不高兴顾氏这么说许兰因,瞪了她一眼骂道,「你这臭娘们,那是大伯娘跟侄女说的话吗?我老许家的闺女,还轮不到外人欺负。以后再敢胡说八道,看老娘怎么收拾你。」又骂着许庆明,「没出息的东西,你不扶着你爹,还让老娘去扶?」 说完,拉着许愿就往门外走去。 这是不愿意让顾氏跟着去二房吃饭了,顾氏再气也不好意思跟着去。 老太太一到二房,就拉着赵无解释,刚才是老头子跟她吵了架,正在气头上,让赵无受委屈了,又不停地夸着他如何有本事,才化解了尴尬气氛。 饭后那几人走了,许兰舟一直拉着赵无教他武功。许兰亭和秦氏歇息了,赵无和许兰舟还在房檐下比划,一直到深夜。 雪依然下着,红灯笼在檐下飘摇。 许兰因没找到机会跟赵无说京城的那个传闻。她也没有先睡,烧了热水让两个少年擦汗,冬天农家洗澡不方便。 第二天,赵无武功好,被破例提成捕吏的消息就在小枣村传开了。 第一个去「赵家」串门子的是里正接班人许金斗,还带了一套细瓷碗碟的礼物来,赵无很给面子地接了。 接着是王三妮的祖父王老汉,邀请他去吃饭的同时,还送来了礼物,赵无两样都拒了。 再接着就是杨家的、李家的、丁家的,在赵家和许家二房院子外面转悠的小姑娘也更多了。 晌午来许家吃饭的赵无很是无奈的样子,却又掩饰不住得意。 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 秦氏又嘱咐着赵无,说他聪明,武艺好,若干好了会大有前途。劝他不要跟着那些不上进的捕快学,不要做勒索、讹人那些招人恨的事,不仅毁了前程,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赵无一一答应,还说,「我也想混个前程,将来孝敬姐姐和婶子。」 他的话逗乐了几人。 许兰亭笑得直咳嗽,说道,「说错了,对我姐姐不是孝敬。赵大哥跟我姐姐一样大,咋总觉得自己比我姐姐小得多。」 许兰因说道,「大一天也是大,什么叫做一样大。」 赵无有些红了脸。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许兰因比自己大得多。又改口道,「我说错了,是报答姐姐和婶子。」 晌饭后,许兰因悄悄跟赵无说,过会子她有事要跟他说。 赵无本来要跟许兰舟一起去山脚坎柴,听了也不去了,说累了想睡觉。就回屋把篱笆院门和房门都插上,坐在屋里等许兰因。 第81章 秦氏和许兰亭睡着后,许兰因悄悄出了上房门。 雪已经停了,灿烂的阳光把房顶和地上的积雪照得泛着红光。院门到上房门扫出一条小路,小路中间到东厢门又扫出一条小路。四周和西厢门外铺着一层白雪,上面只有一些狗爪印和鸟爪印。 许兰因可不敢在上面留下人脚印,而是从房檐下去了西厢,轻轻打开门进去。 赵无低声笑道,「姐搞得这么神秘,有什么好事?」 见许兰因表情严肃,又收了笑容。 许兰因在桌前坐下,才小声说道,「我听闽姑娘讲了件京城传闻,不知跟你有没有关……」 随着许兰因的叙说,赵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用拳头狠砸了桌子一下,在嗓子眼里低吼道,「那一对老混蛋、老贱妇,居然,居然这么说小爷。他们害了我不算,还让我枉背那个名声,让我大哥痛苦内疚一辈子,让他和他的妻子永远不睦……」 这是承认他跟那件传闻有关,他就是「跳崖殉情」的庆国公府四公子温卓安了。 许兰因安慰道,「听说苏家主动退了亲。出了这件大事,想来你大哥的亲事会放一放。」 赵无的眼睛通红,似没听到她的话,许久才喃喃说道,「这样也好,从此以后,世上就没有温卓安这个人了。」又补充道,「不,是暂时没有这个人了。」 许兰因点头道,「嗯,他们认为你死了,你才好做你想做的事。」 赵无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兰因见他不想说话,起身道,「你歇歇,我先走了。」 赵无望向她,轻声说道,「姐,我心里难受,再陪陪我好吗?」 许兰因又坐下,「好。」 两人都没说话,少年的嘴抿得紧紧的,眼神虚无空洞,似想着心事,或是回忆着往事。许兰因没有去偷听他心里想什么,默默坐在一旁。 许兰因很同情面前的这个少年,父母双亡,为了活下去要装傻充愣,最后还是被推下悬崖。这还没完,那不要脸的温二老爷夫妇还要利用他的「死」,让他的大哥痛苦和内疚一辈子。 她在前世看书的时候,对温卓丰的印象非常不好,觉得他是个变态瘸子,冷酷地对待女主苏晴,让她年纪轻轻死于非命……现在看来,温卓丰也是受害者。他有苦无处排解,怎么可能对「勾引」并「害死」弟弟的女主好呢。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拍篱笆门及叫赵大哥的声音,又是王进财。 许兰因皱了皱眉,那王家人随时都在讨嫌。她只得起身出来,怕那孩子声音太大把秦氏和许兰亭吵醒。 许兰因出了西厢门,再把门锁上。 王进财吼破喉咙也没把门吼开,倒是把秦氏和许兰亭都吼了起来。 呆得百无聊赖的许兰亭也带着花子和麻子去赵无家的篱笆门外大叫,也没叫开。 秦氏有些担心,悄声说道,「会不会是无儿生病了?」 许兰因笑道,「不会,应该昨天太高兴没歇息好,今天补觉。」 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又拿着绣花绷子来请教秦氏绣花,还带来了几个鸭梨。如今,许玉兰已然成了许兰因家的常客,找各种理由来她家串门子。 小姑娘家庭好长得好,极有优越感,觉得自己讨所有人的喜欢。 许兰因不太喜欢许里正的家人,但也不愿意明面得罪他们,热情地把小姑娘请进屋里。 小姑娘一直坐到许兰因开始做晚饭,也没能等到赵无过来,只得起身告辞。 她回家后,许里正沉脸骂道,「又跑去找赵家小子了?他撑破天也就是个捕吏,长得再俊有屁用。我的闺女,不说嫁给进士举人,至少也得嫁个秀才。」 许里正虽然不敢得罪捕吏,还想巴结好了,却不屑找捕吏当女婿,觉得辱没了自家门庭。他实在想不通,赵无长得一表人才,看样子还颇有些家底,哪怕买几十亩地或是做点小生意,也比当捕吏强啊。 许玉兰跺脚道,「那钱秀才跟我一样高,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说完就进屋把门关起来。 许里正气得又小声咒骂了几句,让马氏把闺女看好。还不敢骂大声了,怕老爹听到连着他一起骂。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无才过来,笑眯眯的,拽拽的,一如平时的样子。 许兰亭过去拉着他的衣襟问,「赵大哥,你睡得咋那么死呢?我和花子、麻子去你家门口叫了好久,都没把你叫醒。」 赵无笑起来,把许兰亭抱起来往上扔了几下。刺激得许兰亭高声尖叫,叫完以后又激烈地咳嗽,吓得赵无赶紧把他抱在怀里。 秦氏走去过把许兰亭抱去一边拍后背。 看许兰因的眼里充满探寻,赵无低声说道,「我想通了。我会努力练本事,让他们血债血偿,让他们把吃了我们兄弟的东西都吐出来。」又道,「改天我去趟大相寺。」 那些人真的以为他死了,他就可以去大相寺看望师父了。 许兰因放了心。 夜里又飘起了小雪,风刮着枯枝呼呼叫着。 大概寅时,相当于前世四点,家里的公鸡打了第一声鸣,许兰因就咬牙爬起来,要给赵无做早饭。 这个时代公务员上班时间跟前世历史上比较像,上班早下班早。春冬两季,清晨卯时正签到。夏秋二季,清晨卯初两刻签到。若是无故迟到,可不是前世批评扣钱那么简单,是要挨荆条或板子的。 从这里走到县城再到县衙,赵无快走要半个时辰左右。 许兰因把火烧上,麻利地把昨天发好的杂面揉好蒸进锅里,另一个小锅做玉米糊。怕把秦氏吵醒,她的动作很轻。秦氏的身体虽然好多了,但不能累着,还要保证睡眠时间,所以早上都是辰时才起床,还要晌歇。 洗漱完后,许兰因才去西厢敲了敲门,表示饭准备好了,又去把院门打开。没管许兰舟,他上学的时间是辰时。 第82章 赵无基本都是寅时起床练武,早起来了。听见敲门声,就穿戴好走了过来。 他穿着玄色缁衣,戴着幞头,穿着皂靴,胸前写了个大大的「捕」字。稚气的脸上故作深沉,很是威风的样子。 赵无挺了挺胸脯,小声问,「姐,我这样威风吗?」 许笑道,「嗯,非常威风。」 赵无又说了句心里话,「其实,这套衣裳远没有戎装威风。」 年少时的理想是永远不可能实现了。 许兰因把饭菜摆上桌,看着赵无吃着饭,又念念叨叨一阵,无外乎是怎么跟上司和同僚搞好关系,不要学坏,不许跟着某些不良捕快做欺压良民的事…… 她说一句,赵无就非常乖宝宝地答应一声,「嗯」「好」。 连许兰因都觉得,自己就像第一天送儿子上班的妈,也不怪赵无看自己比他大得多。 赵无吃完饭,许兰因把他送出院门,目送他消失在雪夜中。 许兰因关上院门,去厨房喂了鸡。天儿冷,把鸡圈搬进了厨房,现在养了十只母鸡两只公鸡,一天能捡两、三个蛋就不错了。 许兰舟也起来了,他吃了饭,匆匆去私塾上学。 走之前,许兰因给了他五十文,嘱咐道,「你在长身子,不要省钱,若私塾里的伙食不好,就去外面买。你想考武举,必须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许兰舟每个月挣二百文钱,秦氏一文没收。一百二十文交给先生娘子,包他们一个月的伙食,另八十文是他的零用钱。但这孩子节省,除了必要的应酬舍不得用,连铺子里的点心都舍不得多拿一块,许兰因觉得他又瘦了。 许兰舟没收,说道,「姐留着攒嫁妆,莫胡乱花了。」 许兰因说道,「咱们家会越来越有钱,不在乎这一点。零钱都买吃的,若是买书和笔墨,让娘再拿钱。」 许兰舟还是没收,说自己有钱,让许兰因把钱捏紧些,不要随便用了。 白天,许兰亭坐在炕上读《千字文》,秦氏带着许兰因做针线。快过年了,要给自家每人做一套衣裳和鞋子,还要给老两口和赵无各做一身。 花子和麻子也没有出去野,老老实实呆在屋里。若是天气好,它们会去山里玩,一般要到天快黑时才回来。 申时末天就黑透了,雪花依然飘着。 晚饭已经做好,许兰因和秦氏、许兰亭围着昏黄的油灯坐着,盼望着赵无快些回来,连蹲在门边的花子和麻子都把脖子伸得老长。 酉初,终于传来敲门声。许兰亭赶紧起身跑出去开门,一狗一鸟也随后跑(飞)了出去。 随着脚步声,扛着许兰亭的赵无走进屋里。秦氏笑眯眯地拿鸡毛弹子把他身上和头上的雪花扫落,就像对待刚回家的儿子许兰舟一样。 许兰因端来一盆水让他净脸净手。 赵无非常得意地告诉他们,「孙大人和章捕头让我跟着贺叔几人干,管辖的地界是咱们三石镇及辖内的八个村子。」 秦氏和许兰因都是一喜,他管着这一片,可再没有人敢欺负自家了。就算是许里正,也不敢再对他们端架子。 赵无又道,「我要好好干,争取当马快,就能参与破大案了。」 「马快」就是配备马匹执行任务的捕快,跨县、跨省甚至参与朝廷破获大案。而赵无这种徒步者,属于「步快」或是「健步」。 许兰因脑补,觉得赵无现在是民警或是片儿警,而「马快」属于刑警,若是进了提刑擦使司和刑部六扇门,可能就是特警了。 大家都替他高兴。 许兰亭更是激动,说道,「若以后谁再敢打我,我就让赵大哥打他们全家。」 赵无笑道,「即使赵大哥没当捕吏,谁若敢打你,我也会打他全家。」又道,「我不打女人,会打他哥和他爹。」 许兰亭更得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饭的时候,许兰因问他做了哪些事,赵无一一说了。贺叔介绍了他们管辖区的基本情况,其他捕役对他如何,在哪里吃的饭,等等。还讲了有人因为没按时破案,受了笞刑,被打了十荆条。还有人破获了一件案子,奖励三贯钱…… 前世历史上好像也是这样的。这种处置看似赏罚分明,弊端也极是明显。 许兰因道,「破案限定了时间,若想领赏或是不挨打,岂不是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赵无道,「有些人不愿意受罚,肯定会找替罪羊。我一定好好练本事,在我的手下不能出冤案,争取多得奖励,孝敬……哦,不是,是报答,报答婶子和姐姐。」 秦氏忙道,「报答就算了,千万不要弄虚作假,那些被冤枉的老百姓多可怜啊……」又让他要学好的,那些不好的捕快千万别学。她怕赵无年纪小,被带坏了。 赵无笑道,「婶子放心,我虽然岁数最小,但知道好歹,不会学坏。今天下晌贺叔要带我去……」赶紧住了嘴,心虚地笑了笑,又道,「我没去。」 许兰因好奇地问,「是妓院吗?那些肮脏的地方不许去。」 秦氏红着脸瞪了许兰因一眼,嗔道,「姑娘家家的,混说什么呢。」又对赵无说道,「你是好孩子,那些腌臜地方万万不要去。」 赵无点头作了保证。 看看稚气未消的赵无,许兰因又有些后悔让他去当捕吏。现在可不是前世,妓院、赌坊、私寮都是国家允许的娱乐行业,许多捕快的人品也不好。意志力不强的人都容易被带坏,何况他从小到大假扮纨绔,怕他经不住诱惑,再近墨者黑,真的养出一些坏毛病。想着得经常敲打敲打他,以免走歪路。 刚吃完饭,许庆明就来了,他也是来关心赵无具体做什么。当他听说赵无管的是三石镇及其辖区,高兴得哈哈声打得老大,赶紧回家跟老两口报信去了。 第83章 许兰因送赵无出门的时候,悄声道,「你要时刻记着你的理想,你要去京城六扇门,你大哥还等着你去营救,那些恶人还等着你去收拾。不要染上不好的恶习毁了前程……」 之前许兰因觉得赵无当个普通人也不错,可是现在,她必须得用这些理想提醒他。 赵无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不会忘。若是我敢忘了初衷,做那些坏事,姐使劲揪我耳朵。」又悄声道,「今天我专门去一茗茶楼看了一眼,正好遇到了那个小白脸,听别人叫他古举人。那人一看面相就不好——阴,配不上姐。姐等着,我找机会收拾他。」 许兰因赶紧道,「万不要因小失大,他是举人,你若打了他,县太爷都不会轻饶你。」 监视怡居酒楼才是大事。赵无干了这个职业,也有利做这件利国利民的事,以后慢慢提点他。 赵无一副这还需要你提醒的神情,说道,「我又不傻,当然不会正面跟他起冲突。」一只脚都走出院门外了,又回过头说道,「我现在忙,没有时间捡柴火。若柴火不够,姐不许去山里捡,出钱让村里的小子帮着捡,那钱算我的。」 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兰因也不会自找苦吃,她也想把脸和手护好。笑道,「我知道,以后我家的柴火都买,不需要你拿钱,我家有。」 赵无出去,许兰因刚把门关上,就听见王三妮娇滴滴的声音,「赵哥……」 赵无的声音,「你这东西我不能收,快回家吧,被别人看到不好。」然后,就听到开篱笆门的声音。 又听王三妮追上去说道,「赵哥,兰因姐有病,生不出孩子,所以古举人才不要她的。」 赵无怒道,「若你再敢乱嚼舌根乱说我姐的是非,女人我也揍。」 王三妮不仅没生气,反而非常欢喜地问,「你只把兰因姐看成姐姐?」 「我不把她看成姐姐,还看成什么?有病!」赵无用了句许兰因骂人的话,走进篱笆门,又把王三妮关在外面。 王三妮满脸笑意,看着赵无把门打开再插上,才雀跃着往家跑去。 即使许兰因没看到王三妮的表情,也能想到她此时有多么欢喜。 许兰因哭笑不得,那王三妮就是个女色狼,看着长得好的男人就上,没长脑花又胆子忒大。 她回屋洗漱完,就上炕睡觉,她已经习惯这个时代的早睡早起。 她刚躺下,秦氏就端着油灯走了进来。 秦氏按住要起身的许兰因,笑道,「娘来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你觉得赵无怎么样?」 许兰因道,「当然不错了,否则我怎么会多事把他带来家里住。」见秦氏眼神异样,才觉得秦氏或许误会了,又赶紧道,「娘别多想,我只是把他当弟弟。」 秦氏笑道,「你把他当弟弟,他把你当姐姐,感情多好啊。你们又互相救过对方,特别是你还照顾了他两个月,这是难得的缘份。赵无心肠好,记情,也长得好,有本事,将来前程不会错,还有些家底,最主要的是对你好。我看他对你的尊重和依赖,肯定不会相信外面那些对你不好的传言,娘想跟他透透话,若是他愿意……」 许兰因急得一下坐了起来,说道,「娘,我跟赵无真的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什么。娘也看出他对我的情感是尊重和依赖,这是对姐姐,甚至对亲娘的感情,而不是心悦。」 许兰因到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想过嫁人的事,更没想过嫁赵无。她一直把赵无当小弟弟,也知道赵无一直把她当姐姐,两人都没有这种心思。若是秦氏不管不顾去赵无那里透话,让赵无误无以为自己这个老瓜瓤子惦记他,那多尴尬啊。 又吓唬秦氏道,「娘忘了,赵无不是无缘无故摔下悬崖的。咱们家就是一普通农户,可别搅和进某些事里。」 秦氏一听这话,就放下了那个心思。自己已经是个寡妇,她不愿意女儿将来跟自己一样命苦。虽然很遗憾赵无这么好的后生不能当自己的女婿,还是说道,「好,娘知道了。」 第二天,许兰因如昨天一样早早起床,把早饭做好。赵无吃早饭的时候似有话要说,脸都憋红了也没好说出口。 许兰因问道,「什么话那么难开口?」 赵无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我问了,姐姐别生气。」 许兰因道,「我不生气。」 赵无问道,「姐姐真的得了那种病?」又劝解道,「若真的有那种病也莫怕,我多挣钱,以后带姐去京城看病。听说百草药堂有位大夫被誉为送子娘娘,看好了许多妇人。我的模样跟原来大不一样,温家不会认出我。」 说完还很不好意思垂下眼皮,脸蛋红如胭脂,神情也有些忸怩。 许兰因笑起来,这个弟弟在某些方面比亲弟弟还想的周到,真是个好孩子。 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说道,「我什么病都没有。之前是因为想跟古望辰退亲,怕他不愿意才说我有病。那个人缺德,愣把我的病跟子嗣扯在一起。」 赵无大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皮看向许兰因,笑道,「我就说姐姐的身体好嘛,怎么可能得那种病。」又恶狠狠说道,「下次我再听谁传这种瞎话,一定不会放过他。」 许兰因又想到如今的赵无可算得上钻石王老五,有些人家提亲他好距,但有些人家提亲他不好拒,不如想个不得罪人的借口搪塞。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赵无想想也是,说道,「我留在这里的借口是找舅舅,那就说我少时跟舅舅的闺女定了亲。要先找他们,实在找不到再说。」 这倒是个好借口。若他遇不到适合的,就说要继续找舅舅。若遇到合适的了,就说找不到舅舅。 饭后,许兰因把赵无送出去,目送他消失在灿烂的星光中。 第84章 天亮以后,赵无负责三石镇及辖区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样很快在村里传开了。 许多人都到许家来串门子,许里正媳妇马氏也来了,还带了一篮子鸭梨和一块尺头来送礼,尺头让他们转送赵无。 许里正家算是附近一带有名的地主,多年前被捕快抓住小辫子狠狠敲了一笔竹杠,现在想起都肉痛。 之后的几天,邻村的地主也有来串门子送礼的,还有几家请秦氏帮着透个话的。秦氏是寡妇,不好说合,但透个话,若是赵无愿意,再请媒婆帮着说合。 许兰因感慨不已,古代的小老百姓比之现代的老百姓更加不易。不仅要承受各种苛捐杂税,还要被小小的衙役盘剥。一个捕快,就有这么多人巴结。 不过,若是衙役盘剥的事被告去衙门,又坐实了,对衙役的惩罚也大,轻则笞刑或丢掉饭碗,重则流放允军或被斩。所以,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衙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而且,若是自己管辖区域犯案率高,捕快也会被被罚被打。所以负责某地的捕快都会想方设法把自己管辖区的情况摸透,还会培养自己的暗线,以便管理。 当事人赵无还没怎样,许老头却是得意极了,无事就在村里狂刷存在感。之前在族中老人开会的时候不敢多说一句话,现在发言也积极踊跃了,亢奋的状态回到了他二儿子许庆岩还活着的时候。 许里正和一些看不惯他的人气得肝痛,暗骂「小人得志」,那赵家小子又不是你孙子你孙女媳,只是个房客,你得意个屁! 这天,老两口专门去了二房一趟,把许兰因支去镇上帮他们买棉花。 许兰因走后,他们就悄悄跟秦氏商量,赵无是个好女婿人选,是不是找人给许兰因和他说合一下,可别被别人撬走了。还说赵无样样好,看样子还有些家底,家又不在这里,若把许兰因嫁给他,他的所有心思都会放在许家…… 秦氏忙说道,「有好几家托我去透话,可他说年少时跟舅舅的闺女定了亲,他一直在找舅舅和表妹。」 许老头不高兴地说,「天大地大,他到哪儿去找。因丫头帮他拿了户籍,还帮他当上捕吏。我觉着你只要说了因丫头,他肯定愿意,也不会惦记找人了。他若不娶因丫头,就是不记情。」 秦氏皱了皱眉,怎么能拿亲事去要挟人家呢。为难道,「我也喜欢赵无那孩子,可人家已经说了那话,我怎么好去为难他。若咱们把这层纸捅破,他还是不愿意,肯定不好意思继续住在我家了。或者,他推说让因丫头等五年,五年找不到人再说,咱们等不等?」 这两样许老太都不愿意,不住在家里二房就挣不到钱,这个靠山也没了。等五年因丫头就二十了,万一他找到表妹了咋办。 她赶紧说道,「这事不能强求,强求也求不来。」 秦氏知道他们的心思,又笑道,「赵无跟舟儿和亭儿处得都好,只要他不说亲,就会一直住在我家。」 许老头就是怕赵无被别人撬走,听说一直能住在这里,也就歇了心思。 许兰因不仅给老两口买了几斤棉花,又去杂货铺买了一些调料。 就听卖杂货的妇人小声咒骂着,「那几个挨千刀的,半个月前来要了钱,今儿又来要。」 她男人叹道,「有啥法子,要过年了,他们想过个好年,就得从咱们手上抢。那姓贺的还算好的,胸口没有那么厚。若是遇到心凶的,还不得刮层皮下去。」 许兰因暗忖,这两人八成在骂以贺捕快为首的几个捕快,其中也包括赵无。她心里又为赵无感到为难,有些事他不想做,若那些人都做他怎么办。不做,会被别人排挤。做了,他还小,做惯了拿惯了,又该怎么办。 还是得想个办法,早些调他去当马快。既能多学本事,也不会天天跟这些商户或是农家打交道,想着法的从最低层的人身上压油水…… 她刚走出铺子,就看到远处有几个穿捕快衣裳的男人在人流中大摇大摆地走着,另五个二十岁到四十岁不等,年纪最小的正是赵无。 在那几人的衬托下,赵无显得更是长身玉立,气质绝佳。许多小娘子都偷偷看着他。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汇入人流中直至看不见。看样子,赵无跟那几个捕快相处不错。 回到家中,秦氏讲了许老头夫妇为什么把她支走。许兰因听秦氏彻底绝了老两口的心思,便放了心。 晚饭后,许兰因进厨房洗碗,赵无跟了进来。 他掏出一个银角子,说道,「今天贺叔领着兄弟们弄了点过年钱,这是我得的,姐收着。」 许兰因没收,沉脸说道,「商家也不容易,你们那样做不好。都说了不能勒索,你还要做这事。」 赵无辩解道,「我没做,是贺叔他们做的,分了点给我,我拿得最少。这钱我不能不拿,不拿,他们会不高兴,还会防着我去告密,我就没有办法在那里立足了。」又把银角子揣进自己怀里,说道,「算了,这钱不干净,就不让姐收着了。下次得了月银和赏钱再给姐。」 许兰因跟他说了自己想去求汤管家帮他换差事的事。 赵无居然不同意许兰因去求人。他说道,「我也想去当马快,但要凭我自己的本事去。若一个小小的马快也要靠姐姐帮忙,还说什么去六扇门当差,做什么大事……姐放心,我不会学坏的。」 许兰因提了一天的心才放下来。觉得自己真像他的娘,患得患失的。 腊月二十,私塾放冬假,要到翻年正月二十一才开学。 头一天下晌,许兰舟就回来了。而赵无已经有四天没有回来了,他让人带信回来,好像哪个村有案子要破,他们忙。 二十这天一早,许兰因一家坐驴车去县城。秦氏领着许兰亭去医馆开药及买年货,许兰因和许兰舟要去给县太爷家送年礼。 第85章 年货包括四篮子许兰因自己做的点心,秦氏给闽楠做的一套软缎衣裙,两篮子自家做的干菜,两小坛酱胡瓜。还有专门送子汤管家两篮点心。 胡瓜是百年前才从西域传过来的,大名朝百姓也用胡瓜做腌菜,但制作简单,味道一般。许兰因做的这种酱胡瓜,是她跟前世妈妈学的老式北京酱黄瓜的作法,好吃,经放。秋天的时候她一口气做了十小坛。 东西有些多,许兰舟还多付了五爷爷五文钱,请他把驴车赶到县衙后院门口。 车上的人听说这是许家给县太爷家送的年礼,没有不羡慕的。 驴车把秦氏和许兰亭放在千金医馆的门口,又赶车去了县衙后院。 他们找的依然是汤管家。汤管家见他们也给自己带了礼,虽说不值什么钱,情还是领了。 汤管家笑着收下,让一个婆子带许兰因去闽楠的院子,他自己带着许兰舟去见闽杉。年礼都送去外院,许兰因只拿了那套衣裙去。 软缎是在绣坊里买的好缎子,秦氏的手巧,配色漂亮,针脚细密。绣的花不是这个时代常绣的花样,而是许兰因画的前世的卡通花朵,简单却十分别致。 小姑娘果然喜欢,觉得比下人做的和绣坊里买的都好看。如今在小姑娘眼里,只要许兰因送的,就都好看。笑道,「闽老太君说了,年后让我去尚书府住一段时间,我就把这套衣裳穿去。」 闽夫人见了衣裳也喜欢,笑道,「哎哟,原来花儿还可以长这样。看着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却别致得紧。」 闽大奶奶的肚子已经非常大了,也是十分喜欢那个花样,说要给孩子的包被和衣裳上绣这种花。 闽夫人说道,「人家都说你要生男娃,这花只适合给闺女绣。」 闽大奶奶红了脸,她当然也希望生个长子了。 闽夫人留许兰吃晌饭,又派人让闽杉留许兰舟吃饭,再给许家准备些回送的年礼。那个下人回来的时候,拿了一小碗许兰因送的酱胡瓜。 闽夫人和闽大奶奶都非常喜欢吃酱胡瓜,说下饭,还解油腻。特别是闽大奶奶,一个人吃了半碗。 许兰因见她们喜欢,说明年结了胡瓜再多做些送来。 饭后,许兰因告辞,闽府送了回礼,一匹细布,一套细瓷碗碟,五斤红糖,同时还派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铺子。 赶车的是丰姨丈,他虽然是县衙的车夫,但经常为闽家服务。 许兰舟坐在前面跟他闲话着,现在老丰对许家姐弟的态度好得紧。 马车绕到县衙前面的时候,迎面碰到几个才从县衙出来的穿缁衣的捕快,其中一个正是赵无。 赵无也看到许兰舟了,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许兰舟笑道,「我们才去给闽大公子家送了年礼。」他不好说闽大人,只得说闽公子。 赵无又问,「姐也来了?」 许兰舟道,「嗯,在车里呢。」 另几个捕快也认识老丰,跟他打着招呼。 赵无来到马车的车窗前,低声叫了声,「姐。」 许兰因掀开一点车帘望出去,赵无头发零乱,衣裳脏兮兮皱巴巴的,一看就是夜以继日忙着破案的人。 她笑道,「累着了?晚上我炖猪脚汤给你补补。」 赵无点点头,等不及地轻声汇报,「我们破了个大案,我立了功还拿了赏……」忍住了要给姐买好物什的话。 马车骨碌碌走远了,贺捕快才收回望马车的目光,拍了拍赵无的肩膀说,「小子,行啊,怪不得一来就能当捕吏……」一副尽在不言中的表情。 赵无忙笑道,「我初来乍到,还要贺叔多多教导多多提携。」 贺捕快说道,「好说,但凡贺叔我知道的都会教给你,多学着些。」 一个高个捕快挤着眼睛笑道,「过会子咱们去那里放松,贺叔可要把那个绝活教给赵兄弟。他还是个雏,哇哈哈哈……」 一个矮个捕快又说,「若赵兄弟学不会那一招,贺叔以后就不带他玩。哈哈哈哈……」 赵无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几个捕快哈哈笑着往前走去。 许兰因姐弟到了点心铺,许大石请老丰进屋喝了茶,还送了他一包点心。 秦氏和许兰亭也在这里,上午秦氏专门去银楼给许兰因买了一银簪和一对银丁香,还给许老太买了一根银簪。她觉得自己是寡妇,没给自己买。 他们又去买了果脯、糖果、烟花、红纸、酒、飞鸟棋等物,才招了辆牛车回家。 猪肉没买,现在村里许多人家都在杀年猪,他家昨天才去买了四只猪脚、一扇排骨,就是等许兰舟和赵无回来给他们补身体的。 昨天晚上炖了黄豆芽排骨汤,今天晚上就炖黄豆猪脚汤。许家大房养了两头猪,一直没杀,也是要等许兰舟和赵无都在家时再杀。 回到家里,许兰因就开始做饭。猪蹄汤,酸菜炖豆腐,煮干菜,还焖了一锅米饭。等人回来,再炒个蒜苗腌肉、炝绿豆芽就行了。 许兰因又把西厢门打开,在里面烧了一大锅水,赵无回来好洗澡。 水烧开了,她把火压小,正准备回家的时候,赵无就回来了。 赵无右手拎了一坛酒和一个油纸包包的卤猪头肉,左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他见许兰因在这里,咧嘴笑起来。说道,「姐,我今天立了功,得了赏,还分了赃。给家里买了酒和肉,给姐和婶子买了礼物。」 「分赃」二字异常刺耳。 许兰因皱眉问道,「分赃,什么意思?」 赵无先没回答她的话。打开包裹,里面有几吊串好的大钱及一些零散的钱,还有一个锦盒。说道,「柳河村里的一个脚商张三郎五日前刚回家,夜里就丢了一百两银子。这是他在外面辛苦三年挣的,来报案的时候难过得用头撞地……」 第86章 偷盗一百两银子以上就算大案,接到报案后,贺捕快就领着他们去柳河村调查、取证。 贺捕快调查发现,失主家养了狗,而狗却未叫,觉得应该是自家人或是经常去他家的熟人作案。这个村里的「暗线」又告诉他一个关键点,脚商不在家的时候,他媳妇李三娘有姘头…… 贺捕头带着他们去那个姘头家翻遍了也一无所获,就把张三娘和姘头抓起来审问,打得两人皮开肉绽。两人受不了酷刑招了供,认了却拿不出银子来。 古代断案也是要讲证据的。 贺捕快就换了一种思维,让新人赵无化妆成货郎去柳绿村转了两天。还真的有发现,张三郎及父母一点都不难过,还天天买肉吃,打酒吃。 贺捕快昨天就带人把张三郎及其父母抓起来分开审问。原来张三郎回家听说自己媳妇跟别人「乱搞」后非常气愤,为了报复那两人,就想了这个监守自盗的法子。自己把银子埋在后院树下,跑去县衙报案,还告诫父母不要把张三娘有姘头的事主动说出来。那件事不是秘密,自然有人说。 贺捕头等人一开始还真的钻进了圈套,把罪名扣在了张三娘及其姘头身上…… 许兰因赞叹道,「那贺捕快还是有些真本事,以后你要跟他多学学。」又问,「那几人怎么处理的?」 赵无道,「张三郎监守自盗,还报假案,没收那一百两银子,杖五十,坐一年牢。他父母知情不报,窝藏罪犯,看在其已年老,笞二十。张三娘和姘头犯了和奸罪,各杖五十,坐牢两年。」 监守自盗加报假案才判一年,而通奸的张三娘和姘头却判两年,这就是古代和现代的大不同。若是现代,张三郎是真的犯法,肯定要坐牢。而张三娘二人属于道德犯错,批评教育后就会无罪释放。 许兰因忍不住说道,「张三娘和他奸夫太冤了,怎么比张三郎判得还重。」 赵无一副极懂行的样子,说道,「和奸罪当然比监守自盗严重了。等张三娘出狱,弄不好还会被沉塘。姐不要帮他们说话,传出去有碍姐的名声。」 好吧,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确不太懂古代律法。 许兰因又问,「分赃是怎么回事?」 赵无说道,「我们被张三郎耍得团团转,贺叔极是气愤,找张家强要了十五贯钱。五贯孝敬上头,贺叔得三贯,我们各得一贯五百文,剩下的钱喝酒和……」他没敢说下去,干笑了两声又说,「破获了大案,缴获了那么多钱,我立的功又大,得了四贯赏钱,跟贺叔一样多,其他兄弟只得了两贯。」 许兰因道,「赏钱该拿,可贺叔强要人家的钱,还是属于公然勒索,不好吧?」 赵无说道,「贺叔给我,我总不能不要。姐放心,为了张三郎,张家也不敢把这事闹出来。何况本来就是他们先折腾我们,跟上次硬收的保护费不一样。贺叔还算手软的,只要不过分上面不会管,不然那五贯钱他们也不敢收。」 许兰因虽然不赞同这个做法,也知道赵无不敢不收。又强调了一遍,「不管怎样,你绝对不能去勒索别人。特别是那些穷苦人家,一点钱就能把他们搞得家破人亡,你自己的前程也有可能搭进去。」 「我知道。若张家穷,我还会帮着说说情。」 赵无把锦盒拿起来打开,里面装着两根银簪,笑道,「这是我给姐和婶子买的簪子,蝴蝶簪是姐的,莲花簪是婶子的。」 许兰因嗔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再给我们买东西,钱要存着。我娘上午才给我买了银簪。」 赵无没接她的话,又把剩下的两贯多钱推给许兰因,说道,「给姐挣的。」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要,你挣的你自己留着。」 赵无又道,「那姐就帮我保管。我还有几十两银子傍身,先用那些。」 许兰因看看这么一大堆的钱,觉得他身上少放钱也是好事。便说道,「好,我帮你保管,再记个帐。你以后要用了,找我要。」 说完正事,许兰因才觉得有一股廉价香粉的味道往她鼻子里钻。她打了个喷嚏,问道,「你回家之前,去了哪里?」 赵无不习惯对着许兰因说谎,眼神移去别处,说道,「去,去买了酒和卤肉。」 「买酒肉之前呢?」许兰因问道,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赵无最怕她生气,忙陪笑道,「姐别生气,我没做坏事。就是被贺叔和兄弟们硬拉去,拉去了一处私寮……」 私寮,还称窑子,是下等妓女呆的地方,由一个老鸨带一个或是几个女人,接待的客人都是没钱的贩夫走卒或是混混。 许兰因能容忍赵无跟着分一点勒索的钱财,只要量不大,上面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这是行规,他不接就挡了别人的财路。却不能接受他去「嫖」,不仅恶心,还因为这是个人喜恶,没有人会强押着别人做这事。 她气得一下揪住赵无的耳朵扭了几扭,瞪着眼睛骂道,「若我知道你这么不成才,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她使足了力气揪,痛得赵无呲牙咧嘴,脑袋歪着,嘴里求着,「轻些,轻些,痛……姐听我说完,我就是被王大哥强拉着手摸了一下小桃红的胸,只一下下,就挣开他的手跑了。真的。」 许兰因又扭了几扭才放手。 赵无揉着耳朵苦着脸,见许兰因还生着气,坦白道,「姐别生气,那里的女人我怎么瞧得上。」又撇撇嘴,嫌弃地说,「有什么摸头,感觉跟隔着层布摸窝头一样,也不知那些人咋就那么喜欢。」 许兰因哭笑不得,轻喝道,「胡说什么呢,他们怎么就放你出来了?」 赵无说道,「贺叔见我实在不愿意,就说我是好孩子,别把我吓着,让他们放我走。」还怕许兰因不相信,又保证道,「真的,我没骗姐,我向天发誓。」连他都有些纳闷,贺叔怎么那么痛快就让他走了。 第87章 许兰因揪他耳朵时已经听到他的心声,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她看看陪着小心的赵无。这孩子性格矛盾,从小少人教又有那种成长经历,不太懂人情事故,却又善于伪装知世间险恶,属于有些方面非常精明又有些方面特别天真的那种。她怕他真的被人教坏,或者说为了复仇甘愿同流合污,那样这孩子就毁了。 许兰因叹了一口气才说道,「我还是不确定,让你去当捕吏到底是对还是错。」 赵无忙说道,「当捕吏没错。姐放心,我不会学坏的,我还想去六扇门,后面还有那么多事要做,怎么可能因小失大。」 许兰因说道,「没忘初衷就好,你要一直记着。」又道,「那个贺叔还不错,至少没有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也有些真本事,过年的时候你去他家送些礼……」知道他家的真实情况,才知道怎样跟他相处,能否深交。 赵无点头道,「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许兰因把装大钱的布包起来,礼物没拿,让他自己拿过去,说道,「洗完澡就过来吃饭,再把脏衣裳拿过去,我明天洗。」 她出了西厢,又把门锁上。 路过厅屋的时候,秦氏看到沉甸甸的包裹问,「什么东西?」 许兰因便说赵无得了赏,没敢说「分赃」的事。 秦氏也觉得赵无身上的钱不宜多放,说道,「他相信你,你就要保管好,记好帐。」 许兰因答应着,去自己屋里把钱锁进了炕柜。 赵无洗完澡过来,穿着秦氏给他做的竹青色细布棉袍,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俊秀舒朗,身姿挺拔。 秦氏暗自遗憾,这孩子太好看了些,不知对他是祸是福。 赵无把酒和卤肉放在桌上,就献宝似地把锦盒打开,笑道,「我们破了大案得了赏,这是送婶子和姐姐的。」 秦氏心里还是高兴,觉得这孩子懂感恩,记情。笑嗔道,「你花钱的地方还多呢,何苦浪费这些钱。我和因儿有首饰,这簪子就留着给你以后的媳妇戴。」 赵无把锦盒塞进秦氏的手里,说道,「你们是你们的,我送是我送的。婶子给我做衣裳我都不客气,婶子干嘛还跟我客气。再说了,我的媳妇在哪里还不知道呢……」 许兰亭接嘴笑道,「你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脚心里。」这是大人时常跟他说的玩笑话。 说得众人大乐。 赵无笑道,「若我的媳妇在丈母娘的脚心里,那你的媳妇肯定还在丈母指的脚指缝里。」见许兰舟笑得直拍桌子,又道,「兰舟的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腿肚子里。」 许兰因笑道,「你们的媳妇都还没走到丈母娘的肚子里,那你们要多老才娶得上媳妇啊,娘可要着急了。」 秦氏红着脸笑嗔了一句,「胡说八胡。」 卤猪头肉有些多,许兰因切了一半让许兰舟给大房送去。顺便告诉他们,赵无有两天假,明天和后天。 明天他们要去洪家送年礼,最好后天杀年猪。大房一直没有杀年猪,就是在等许兰舟和赵无。 吃饭的时候,许兰因还想着赵无的那个比喻,还好今天晚上吃的是米饭不是窝头。 赵无在这边玩的很晚,主要在教许兰舟练武。走的时候,许兰舟请求道,「赵大哥,你明早起来来我家院子里练武,我跟着你一起练。」 赵无答应道,「只要你起得来,跟我去林子里练,不影响婶子和兰亭歇息。」 第二天上午,许兰因和许兰舟、赵无一起去洪家送年礼。年礼和闽家的一样,只不过把给闽楠做的衣裳换成了给芳姐儿做的衣裳。 许兰因一直想把赵无介绍给洪震认识,总是没找到机会。想着今天白天虽然洪震不在家,也算去了他家。 他们都走出院子了,许兰亭哭着追了出来,他想去跟芳姐儿玩,秦氏不许。 几人只得带着他。 五爷爷依然把他们送到了洪家门口。 他们刚把东西从车上拿下来,洪震就牵着芳姐儿迎了出来。 许兰舟笑问,「洪大哥今天没去军营?」 洪震笑道,「前些天外出公干,这两天在家歇息。」 许兰因又介绍了赵无。 赵无抱拳躬身行了礼。 洪震笑道,「我已经听芳儿说了赵兄弟的武功非常厉害。」 芳姐儿糯糯说道,「嗯,我是听亭小叔叔说的。」 许兰亭得意道,「是的,我赵大哥武功最厉害,能跳房子那么高。」 芳姐儿不服气了,翘着小嘴说,「我爹爹的武功更厉害,他跳得比房子还高。」 许兰亭说的是真话,芳姐儿是吹牛,但别人都以为许兰亭也在吹牛。 洪震哈哈笑着,把他们迎到前院厅堂,却没有如往常那样请去正院。 落座上茶,洪震问了些赵无衙门里的事,说道,「孙县尉和章捕头我都认识,我们偶有合作,章捕头还住在这条胡同里。改天我请他们喝酒,赵兄弟也来。」 赵无笑着表示感谢。 几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洪震红了脸,忙起身走了出去。许兰因几人不好出去看热闹,觉得是不是今天来错了。 嘈杂声越来越大,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声,声音又移到了前院,就在厅堂门前。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女人的尖叫声。 芳姐儿吓得大哭了起来。 许兰因让许兰舟把两个孩子带好,她掀开棉帘走了出去。一听就是女人在闹腾,赵无想去看热闹也不好意思出去。 一群女人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姑娘,姑娘坐在地上,还在挣扎着。两个婆子拉着她,胡太太抱着她哭。好在她穿的是褙子,又厚,若是穿分开的袄裙,已经走光了。 第88章 胡氏挺着大肚子焦急地站在一旁,一个丫头扶着她,一个婆子护在她前面,以免有人碰到她。洪震站在廊下,又气又急又不好意思过去。她这样闹,邻居们听了多不好。 胡氏见丈夫脸色不好,很不好意思,走过来说道,「爷,不知依妹妹怎么回事,突然发起狂来。」 见许兰因出来了,又道,「那我的堂妹胡依,今天二婶带她来家里串门子,说是让我开导开导她。先我们还说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二婶又不愿意让人叫大夫,怕对依妹妹的名声有碍。」 许兰因明白了,应该是胡姑娘压抑得太久,今天彻底崩溃了。 她喊着「要去找他」,难不成,她得的是「相思病」? 一阵刺耳的尖叫又响了起来,「放开我,我要去找他,啊……啊……」叫声凄厉。 胡依挣扎得厉害,但因为她是胡太太的宝贝闺女,婆子怕弄痛她一直不敢下死力气,又不敢捂她的嘴。 芳姐儿的哭声更大了,院外邻居的高声议论也传了进来。 洪武道,「不能让她这样闹下去,先弄进屋里再说。」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我有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洪震不太相信,诧异地问,「你能行?」 许兰因道,「我行,再让人去熬一碗安神汤过来。」 她听胡氏说起过,洪震睡眠不太好,家里一直备着安神的草药。 洪震看看许兰因的坚定,想着她不是乱说话的人,也想试一试,点头道,「好。」 洪震让人把芳姐儿和许兰亭领去后院,又让一个丫头去熬安神汤,才走近那一群人说道,「赶紧把她抬去屋里。」 婆子听了洪震的话,使劲把胡依按住抬了起来。 胡依的尖叫声更大了。 离这里最近的屋子就是厅堂,婆子把她抬了进去,又压在圈椅上。 胡依被婆子固定死了,还在挣扎着,耸着肩扭着腰。许兰因走过去,把手压在她的左肩上,貌似安慰着她。 胡依的心里喊着,我要去找他,我要杀了他……新大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滚,不许拉我的手,不许亲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我还是想见你…… 她的思维非常混乱,许兰因知道了她还不是纯粹的「相思病」,应该是被哪个男人始乱终弃,才气得犯了病。出于害羞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都气犯了病,还是没把所思所想说出来。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他’正在来的路上。」 胡依真的听进去了,瞪着许兰因问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笑起来,缓缓说道,「我不骗你,是真的。不过,你这样大吵大闹,让他看到了会笑话你。平静下来,让自己美美的,比所有的女人都美……」 她说得很慢,声音柔柔的,听了让人心安。 那个「他」应该是另娶或是跟别的女人定了亲,所以才刺激了胡依。许兰因说比所有女人都美,胡依果然听了进去,挣扎便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了。 丫头端来安神汤。 许兰因接过,亲自喂胡依,「喝了这碗药,就能平静下来。」 胡太太不愿意了,说道,「给因儿喂的什么药?」 洪震忙道,「是安神汤。」 胡太太方没阻拦。 胡依喝下后,药起了作用,她又因为刚才的闹腾身心疲惫,没有再挣扎,眼神也迷离起来。 许兰因从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在她眼前左右摇晃起来,轻声说着,「看着荷包,看着它,上面绣的花漂亮吗……」 许兰因说着话,既不让胡依清醒,又不让她彻底睡着,声音轻柔又十分有魔力。 胡依盯着荷包看了半刻多钟,眼神更加涣散。 许兰因是在给胡依作催眠。一般有精神病的人不太适合催眠,因为思维混沌,集中不了精力。而且她刚刚犯过病,精神亢奋,只得让她喝点安神汤稳定下来。再加上许兰因知道她的所思所想,说到了她的心底深处,催眠真的成功了。 许兰因暗喜,直起身轻声说道,「无关紧要的人出去吧,我要问一些私密的话。」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胡太太,胡氏,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怕胡依突然发狂,胡氏站在比较远的地方。 洪震和赵无、许兰舟都有些好奇许兰因下一步会怎么做,虽然退出屋了,还是站在门口听屋里的动静。 许兰因又安慰了几句胡依后,才轻声问道,「那个他是谁?」 胡依摇头道,「我不能说,说了我娘要难过,会哭的。」 许兰因又问,「他说过要娶你吗?」 胡依闭着的眼里渗出泪珠,喃喃说道,「他拉着我的手说要娶我,回京后就遣人来我家提亲……」 许兰因又问,「后来他娶了别人?」 胡依的语气急促起来,语无伦次地说,「他娶了别人,他不要我了……我想忘了他,新大哥,我想忘了你……我不敢说,不敢说,不想我娘难过……」 声音越来越弱,睡了过去。 胡太太一下用手捂住着嘴,哭道,「怎么会是他,那个混帐,挨千刀的,他对依儿做了什么……」 许兰因也不便再问了,在古代,姑娘被男人摸了手,清誉就没了。 胡氏也是一脸的惊愕,她压下情绪,拉着胡太太的手说道,「二婶,我会让我家爷回去找洪昕算帐,给依妹妹一个交待。」 胡太太甩开胡氏的手哭道,「交待?我的依儿已经被他毁了,他怎么交待?难不成,他能休了他的媳妇娶依儿?若是想让依儿做小,我宁可把依儿打死。」 胡氏喃喃说不出话来,自己和丈夫都惹不起胡昕,胡昕媳妇的娘家更不是丈夫能惹得起的,怎么有那个本事让他休了媳妇娶胡依。 第89章 洪昕是平进伯府的嫡四子,上年底来洪震家住了一段时间,今年春娶了早就订下的媳妇。不知他和胡依什么时候有了首尾,他倒是走了,却把胡依害成这样。 这时,洪震走了进来。他给胡太太深深一躬,说道,「二婶,对不起了,依妹妹也是我的妹子,我一定会回京找洪昕算帐,拚着不要前程,也会揍得他满地找牙,还会找伯爷要说法。」又道,「他那样的人,即使依妹妹嫁给他都是所托非人,更不能给他作妾了……」 胡太太坐在椅子上,痛哭着。 胡氏不好意思地说道,「二婶,咱们先想办法把依妹妹的病治好,再找个老实的后生嫁了。」 胡太太哭道,「这个病闹出去,依儿的名声就毁了,将来怎么找媳妇。再说,她这个病是癔症,治不好的。」 古代把所有心理有障碍的人都称为癔症。 胡依得的的确是癔症,现代又叫分离转换性障碍,是由精神因素,如生活事件、内心冲突、暗示或自我暗示,作用于易病个体引起的精神障碍…… 若是自己早认识她就好了,早些进行心理干预,也不会转换成这种病。 许兰因看看手足无措又满脸愧疚的洪震和胡氏,还有睡着了的胡依,小姑娘才刚刚十四岁,满脸稚气。 她想帮帮他们。 小姑娘没有轻易说出「昕大哥」,说明症状还不算很严重,潜意识知道压制情绪。自己知道病因,对她进行心理治疗,让她尽情舒泄情绪,再加上汤药,还是能够治愈。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信我吗?我说胡姑娘有治愈的可能。」她不敢把话说满。 胡太太抬起头来,才想到这个姑娘有本事让狂躁的闺女安静下来,有本事让闺女说出一直压在心里不愿意说的丑事…… 她起身拉住许兰因说道,「许姑娘,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子?你真的能治好依儿?若你治好了她,我一定重重感谢。」 洪震和胡氏刚才一直震惊胡依和洪昕的事,这时候也想起了刚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胡氏说道,「许妹妹若是能治这个病,就帮帮忙吧。我记你的情。」 洪震也道,「许姑娘能帮就帮帮吧。」 许兰因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就有治愈的可能,至少可以大大减轻病症。」 胡太太马上道,「只要能治好依儿的病,我什么都愿意。」 许兰因说道,「胡姑娘的病只是初期,今天是第一次犯,对吧?」见胡太太点点头,又道,「我在一本书里看过,说癔病是压抑久了引起的精神障碍,治这种病要找到诱因,再想办法舒通心理压力,给予安慰和鼓励,再附以汤药。诱因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过程有可能很短,也有可能很长,家人要关爱她,有耐心,万不能急躁……」 古人也懂心理治疗,只不过没有现代那么科学和规范。 几个人经过商量,许兰因先想办法跟胡依交朋友,再开导她,以后每天上午胡家马车去小枣村接许兰因,下午再送她回去。胡依有癔症的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现在派心腹去千金医馆请大大夫来这里,只说洪府的一个丫头得了这个病…… 半个多时辰后,韦老大夫被请来洪府后院的一间厢房,隔着帐子摸了脉,开了几副安神的药。 下晌未时初,胡依终于睡醒睁开眼睛。 她的眼睛木呆呆的,倒是没有犯病,问胡太太道,「娘,这是哪里?」 胡太太笑道,「你忘了,咱们来你华姐姐家串门子啊。你累了,就在这里歇息了一阵。」她亲自帮女儿穿上衣裳,又笑道,「华姐姐家来了一个小妮子,人巧得紧,绣出的花跟别人不一样。你吃点东西,就出去去跟她见个面。」 胡依现在特别抵触见生人,但听说有不一样的绣品,吃完饭后还是鼓足勇气跟着胡太太来了正房。 胡氏见胡依来了,笑着招手道,「依妹妹,这是许家妹子,你叫她许姐姐就好。」 胡依一见生人就不喜欢,停下了脚步,嘟嘴说道,「娘,我想回家。」 胡氏又笑道,「依妹妹快来看看,这是许表妹给芳儿做的小衣裳,看看上面绣的花,很不一样呢。「 胡依喜欢做针线,尤其喜欢绣花。看了小衣裳上绣的小花小朵也笑起来,说道,「这小花儿很别致呢。」 许兰因呵呵笑道,「胡妹妹也喜欢这样的花样?我还怕人不喜欢呢。」又道,「我还会画不一样的,胡妹妹想看吗?」 胡氏见胡依在迟疑,赶紧道,「侧屋里就有笔和纸,走,让许妹妹画出来咱们都瞧瞧。」 胡氏拉着许兰因,胡太太拉着胡依,几人去了东侧屋。 胡氏拿出纸笔,许兰因就坐下画了起来。这次不止画了花朵,还画了花朵上的翩翩蝴蝶,草丛中的小鸭子。她边画边讲着花涂什么颜色好看,蝴蝶涂什么颜色好看…… 又笑问,「胡姑娘觉得呢?」 胡依十分感兴趣地看着,听许兰因问自己,就说道,「我觉着这朵花应该涂黄色才好……」 胡氏和胡太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去了。这是许兰因事先讲好的,做心理辅导时不能有外人,还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胡氏和胡太太惴惴不安地坐在厅屋里,尖起耳朵听东侧屋里的动静。屋里偶尔会传来两个姑娘的几声轻笑,更多的是许兰因说话的声音。说的什么听不清,只感觉到声音轻柔舒缓,似有魔力一般。 斜阳西坠,一直在外院跟着洪震练箭的许兰舟和赵无停了下来。 该回家了。 洪震对还有些不舍的许兰舟说道,「你现在放假了,有更多的时间。无事白天去营里找我,我带你去训练场练骑射。」 许兰舟躬身谢过。 洪震去了内院,看见胡氏和胡太太、胡依、许兰因走出正房,胡依还跟许兰因手拉手,像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 第90章 他极是纳闷,胡依怎么一下子变正常了,跟上午疯魔了的样子判若两人。而且,她和许姑娘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胡依嘟着小嘴道,「许姐姐,说好了,明天你要去我家玩,咱们一起做。」 许兰因笑着答应道,「好,一定去。」 「还要带着跟画里一样的小鸭子玩偶。」胡依明显比实际年龄单纯多得。 「忘不了。」许兰因又笑道。 胡太太一定要让自家的马车送他们回去,正好让车夫认认门。洪家回送了年礼,在之前的基础上又加了几成,两匹绸缎,四只板鸭,四坛酒,十斤大枣,十斤核桃。 到了小枣村的家门口,几人下车,请车夫去家里坐。车夫笑道,「不了,明天上午我来接许姑娘。」 许兰因又进屋给车夫拿了一包自家烤的点心。 送走车夫,赵无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对许兰因说,「姐,你行啊。」 许兰舟也说道,「姐,为什么你问什么胡姑娘就会说什么呢?有些像跳大神。」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说道,「神婆是我这样做的吗?胡姑娘喝了符水吗?」 许兰舟嘿嘿笑道,「当然不是。」眉毛又皱到了一起,撇嘴说道,「那胡姑娘够不要脸的了,跟王三妮一样。」 赵无摇头哼道,「她比王三妮还丢脸,姐以后不要再跟她说话,把你都丑到了。」他上午就想让许兰因回家,被许兰因劝住了。 许兰因说道,「你们不能那样说胡姑娘,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只是被坏人骗了,一时想不通,又无人开解,才会这样……」 秦氏纳闷道,「你们说什么呢?」又道,「哎哟,咱们送了洪家那点子东西,怎么当得起人家这些年礼。」 几人小声跟秦氏说了胡依的事。许兰因又再次强调了一遍,万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连许老头夫妇都不能说。 秦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听说许兰因还要天天去胡家开解胡依,更不愿意了。说道,「不行,娘不同意。那位胡姑娘哪里像个正经姑娘,你不要跟她再见面,带累了你的名声,将来更不好说婆家。」 赵无和许兰舟也第一次听说许兰因要天天去胡家,都表示不同意。 许兰因说道,「洪大哥和洪大嫂很好,帮了咱们不少忙,我也想帮帮他们。再说了,跟胡家打理好关系,于咱们的生意大有益处。听说他们家在省城也有生意,咱们以后把生意扩展到省城也有个帮衬……胡姑娘没有不学好,相反正是因为她太单纯,不知道人心险恶,才会上当受骗……」 她讲了一堆理由,赵无最先被说服,他从来都是盲目相信许兰因。 接着是许兰亭,他说道,「我相信大姐,大姐说得有道理。」 再接着秦氏也被说服,剩下的许兰舟也无话可说了。 赵无又问道,「姐,你还没说呢,你那个法子不是跳大神,又是什么?为什么能让得癔症的人安静下来,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 许兰因故作思考了一下,说道,「那叫催眠术,也就是让人保持在清醒与睡眠之间的特殊状态,能与催眠者保持密切关系,接受暗示指令……哎呀,我也说不太清楚。这是之前张爷爷教我的,说可以治疗心理有病的人。我今天第一次用,没想到还成功了。」 她一竿子支到了无所不能的张老神医那里。她觉得,她和这些人不可能再见到老神医,也就拿来利用一把。 「姐真行。」赵无眨着崇拜的眼神看着许兰因,他对许兰因从来都是盲目相信。 许兰亭的嘴翘得老高,「是我姐真行。」 「我姐」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赵无有些受伤了,鼓着眼睛说道,「她也是我姐。我叫声姐你都吃醋,以后别跟我练武了。」 他很没品地跟几岁孩子一般见识。 秦氏忙说道,「亭儿说错了。赵大哥是你们的大哥,也就是因儿的弟弟。」 她非常高兴,闺女是个有福气的,不仅遇到了老神医,还跟他学了这一手。 许兰亭赶紧说道,「好嘛,好嘛,是我说错了。姐姐是我们的姐姐,也是赵大哥的姐姐。」 成了香饽饽的许兰因乐坏了。 饭菜摆上桌,几人吃饭。赵无又说道,「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明天我陪你去胡家。」 许兰舟皱了皱眉,这话不是应该他说的吗? 许兰因道,「不用,胡太太我之前认识,为人不错,明天洪大嫂也会去胡家。我爷和奶为了等你才明天杀年猪的,你要去捧捧场。」 许兰亭赶紧抢着说,「我让奶给姐留杀猪菜,姐晚上回来吃。」 许兰因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说道,「我知道弟弟最乖,一直想着姐。」 饭后,许兰因在灯下赶着做小鸭子玩偶。灯光昏黄,透出小窗。赵无领着许家兄弟在院子里比划着,他不时地望望印在小窗上的剪影,心里满满的温暖和安稳。 而南平县城的胡家,却是不平静的。 胡少更听说闺女在洪家丢了那样的人,并没有特别生气。还嘱咐胡太太,不能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那样既得罪了平进伯洪大人,闺女得病的事也会传出去。 胡太太现在也觉得是这个理儿,白天太过气愤,没想这么多。点头应允。 但胡少更不愿意让外人来陪胡依,闺女得疯病的事传出去咋办?他想着偷偷把闺女的病治好,到时让闺女给洪昕当贵妾。洪昕是平进伯的嫡子,若闺女给他当了贵妾,自家跟平进伯府的关系比通过洪震绕个大弯子近多了。 胡少更仔细问了许家丫头的法子,说道,「这么容易,咱们也试试。若是能把依儿的心事都问出来,再解开,就不需要许家丫头来插一脚了。那丫头跟闽大人家关系匪浅,依儿的事若传进闽家人的耳里,咱们胡家的名声毁了,依儿也嫁不出去了……」 第91章 胡太太狐疑道,「老爷能行吗?」 胡少更道,「一个乡下丫头都行,我怎么不行。」 胡太太说道,「若是老爷真能让依儿解开心结,当然最好不过。」 让人熬了安神汤,把下人遣退,胡太太亲自喂胡依喝了。 在胡依困倦的时候,胡少更拿着一个荷包在她的眼前晃起来,说道,「依儿,看着荷包。」 胡依眨了眨惺忪的睡眼问,「爹,为什么要看荷包啊?」 胡少更噎了一下,吹着胡子说道,「爹让你看你就看。」 「可我困,想睡觉。」胡依打了个哈欠,闭了闭眼睛,嘴里嘟囔道,「天晚了,爹和娘请回吧。」 胡少更的声音大了一些,说道,「依儿不能睡,睁开眼看荷包,左转右转,荷包动起来……」说着,他晃荷包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胡依看了几眼荷包,还是抵不过睡意沉入梦乡。 胡少更急切起来,问道,「依儿,爹问你,那胡昕是怎么对你的?除了拉手,还做了什么?」 胡依睡得很沉,还有极轻微的鼾声,自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胡少更只得让胡太太把胡依弄醒,又问了刚才的话。 胡依揉揉眼睛问道,「爹说什么?」 胡少更慢慢说道,「爹是问你,那胡昕除了拉你的手,说他会娶你,还做了什么?」 胡依怔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下瞪起来,大叫一声,手脚开始舞动起来。站在她面前的胡少更遭了秧,脸被抓了一把,胡子被扯了两下,身上挨了好几脚。 胡依挣开父母,大叫着往门口跑去,「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啊……啊……」 两个守在门口的婆子赶紧进来,同胡太太一起把胡依按在了床上。 胡依一直闹到半夜,才筋疲力尽地睡去。 胡少更夫妇一身狼狈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胡太太哭道,「老爷,你的法子不行,这么弄下去,依儿的病会越来越严重。那许姑娘聪慧得紧,无论问话还是说话依儿都不反感,还愿意亲近。她像是依儿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依儿爱听什么就说什么……华娘说她可靠,不会乱传瞎话……」 胡少更也无法了,说道,「那就让许姑娘来治吧。不过,你还是要好生敲打敲打她,万不能把这事传出去。咱们胡家虽然是商户,可也是得罪不起的。」又捋了捋乱篷篷的胡子说,「等依儿的病好了,就让她给洪四爷做贵妾,也能给万儿当倚仗。洪四爷先来招惹的依儿,不敢不依。」 胡太太停止了哭泣,抬头怒视着胡少更,捏紧帕子说道,「那两个小妇养的丫头,你愿意送给谁当妾我管不着。可依儿是从我肠子里爬出去的,我绝对不允许她给男人做妾,特别是洪昕那个畜牲。万儿也不会愿意踩着亲妹子往上爬,何况咱家这些年可没少孝敬平进伯府……」 胡少更已经非常疲倦了,再看胡太太又哭又闹,气得骂了句「不可理喻」,就去小妾屋里了。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舟、许兰亭和赵无就去了许家大房。赵无是第一次看杀年猪,很是兴奋。 大概巳时初,胡家的马车来接许兰因。 到了胡家,马车直接去了二门,胡太太正焦急地等在门口。她的眼睛发红,一看就哭过,还没睡好。 许兰因下了车,胡太太就拉着她低声道,「许姑娘,依儿又闹了起来,怎么办啊。」 许兰因有些不解,昨天离开时胡依的情绪很好,若不受刺激不应该犯病。问道,「她又受了什么刺激?」 胡氏红着脸把昨天的事说了。 许兰因哭笑不得,催眠师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又再一次强调,「胡太太要跟胡老爷说清楚,要有耐心,不能急躁,不要再刺激她。还有那个法子,是有讲究的,不是谁拿荷包晃几下就起作用。」 胡太太红着脸连连称是。 来到胡依的屋里,胡依还斜靠在美人榻上,眼睛木呆呆的。 许兰因拿出一只嫩黄的小鸭子玩偶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可爱吗?」 胡依的眼睛随着小鸭子移动,眼里也有了神彩,赞道,「呀,好漂亮,小鸭子还能戴头巾?小头巾也漂亮,还绣了花。」 许兰因笑道,「谁说鸭子就不能戴头巾了?来,我教你做。」 丫头上了茶退下。这个丫头许兰因认识,就是之前去韦老大夫那里问病情的丫头,叫萌儿。在胡家,胡依的真实情况,除了胡太太夫妇,就只有她和胡太太的两个心腹婆子知道。 屋里只剩下许兰因和胡依,两人看了一阵玩偶,又讨论了一阵,就开始做起来。 胡氏带着芳姐儿来串门,胡太太陪她们在另一间房聊天。 胡氏告诉胡太太,昨天胡依在她家里闹过后,许多邻居都到她家打听消息,他们说是家里的一个下人受了刺激。同时又对几个下人下了封口令,若谁敢传出去,直接打个半死卖进山里。让胡太太放心,这事不会扩散出去。又不好意思地道了歉,毕竟事情是在自家发生的…… 胡太太心里还是有些生胡氏和洪震的气,觉得是他们疏忽,才会在他们家发生这种事。但是,洪震是官,背后还有一个平进伯府,自家对他们有所倚仗。特别是要把这个侄女拉在自己这一方,万不能由着丈夫让闺女去给洪昕当妾。 胡太太说了一下昨天胡少更做的事,又红着眼圈道,「我家老爷还想让依儿给洪昕当贵妾去巴结平进伯府,他怎么敢想!」 胡氏也皱眉道,「二叔糊涂。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不管是谁,依妹妹都不能给别人做妾。那洪昕更不妥,之前从来不拿正眼瞧我家爷,我家爷也不喜他,两人甚少交集。不知何故上年突然来我家住了些日子,就搞出了这种事。」又拉着胡氏的手说道,「是我不好,之前没看好依妹妹。二婶放心,我不会让她再去受苦,会让我家爷说服二叔改变主意。何况依妹妹又这样,即使病治好了,也不能受刺激。只要去当小妇,就不可能不被欺负……」 第92章 胡氏总算放了心。又嘱咐胡氏,别让洪震去平进伯府闹,这事闹得越大胡依吃的亏就越大。自家门户低惹不起那些贵人,吃了这个暗亏自认倒霉,以后躲远些就是了…… 下晌申时,许兰因要回家了。看到闺女如常的神色,胡太太欣喜不已。她送了许兰因一袋精米,一袋白面,五斤茶叶,一只火腿,两坛酒,一匹缎子,又请求许兰因姐弟几人一定要保密。特别是赵无,他是捕吏,那事若在公门里传开,别说胡依,就是胡家在南平县都没脸呆下去。 许兰因说道,「胡太太放心,我那两个弟弟和赵无都不是多嘴的人,我也再三嘱咐了他们。」 回到家,秦氏看到这么多东西,笑道,「过年咱家不需要再买粮了。」 大房杀猪,不仅给许兰因留了一大碗杀猪菜,还送了二房五斤肉一叶猪肝,猪肝是专门给许兰亭补身子的。 许兰亭指着杀猪菜邀功道,「我专门让太奶多给姐留了血肠,好吃得紧。」 看着血肠,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香肠,好像这个地方还没有香肠,不知南方有没有。若没有,自己以后又可以指着这东西挣点小钱。 一晃到了腊月二十九,许兰因连续去了胡家七天。之前的六天,许兰因只跟胡依说绣花和做玩偶的事,没涉及其他。胡依照许兰因画的花样绣出了一条帕子,做了两只小鸭子,又开始绣春夏用的软帘。 这天,许兰因似是无意地说起了自己的私事。她从小跟古望辰定亲,后来看出古望辰不是良人,想办法跟他退了亲…… 她只说古望辰不是良人,没有说得具体,也不算违背承诺。 她现身说法,更能引起共鸣。 古望辰是南平县的风云人物,胡依也知道。她上下打量着许兰因,说道,「许姐姐就是古举人的未婚妻啊。我听说,古举人跟之前的未婚妻退婚是因为未婚妻得了恶疾,不能生育。」 许兰因否认道,「古望辰气不过我提出退婚,硬把我的病跟子嗣扯在一起。你看看我,身体好着呢,哪里有恶疾。」 胡依愣愣地看着许兰因,说道,「我远远看过古举人一次,真真长得风神俊朗,温润如玉,却原来不是良人,还那样说你。真是太过分了!」 许兰因道,「不是长得好的人都是好人,要不咋有‘衣冠禽兽’这个词呢。」 「你跟他定亲八年就这样断了,不难过吗?」胡依还是有些不理解。 「刚开始有些难过,后来就不难过了,还特别庆幸自己及早抽身,跟他一刀两断。这叫及时止损,不让自己受到更多的伤害。虽然我家白花了那么多钱供他,又浪费了我八年的时光,但至少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娘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弟弟们也有我护着。以后睁大眼睛再找一个,天崖处处有芳草嘛。」 胡依眨眨眼睛,还能这么想啊……好像,也对…… 她又问,「你不怕别人笑话你吗?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当举人娘子了,却退了婚。」 许兰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道,「我是为自己活,为我的亲人活,干嘛在乎别人笑话不笑。话再说了,世上还是好人多。自从我跟古望辰退亲后,绝大多数人不仅不笑话我,对我还比以前更好。」 胡依愣愣地想了片刻,眼里涌上泪水,吸着鼻翼说道,「我就没有你想得开。那段日子,昕大哥跟我说了好些话,说我长得美,说我可爱,说要娶我,还拉还过我的手,他还,还……」她的眼泪流出来,说不下去了。 许兰因的心一沉,不会是这个小妮子被那人吃干抹净了吧,这可不好办,将来嫁人容易露馅。她之前听过胡依的心声,却没听到她说自己失身的事。 胡依用帕子擦了眼泪,用手指点了点左脸颊,又道,「他还亲了我这里。」 声音在嗓子眼里咕噜,说完后又用帕子捂着脸哭。她哭得很伤心,含糊着说道,「可他一回京却娶了别人……」 许兰因放了心,只是亲了亲,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兰因搂着她说道,「早把那个人的本性看清楚,依妹妹应该感到高兴啊。那个人本性不好,你没嫁给他,比他现在的媳妇幸运多了。」 「可是,他拉过我的手,还亲过我,若是别人知道了……」胡依捂着脸啜泣道。 许兰因说道,「你不说,谁知道?」 「可我骗不了自己,我难受。」胡依又用帕子使劲擦着左脸,把脸都擦红了。 许兰因拉住她的手说道,「依妹妹不妨换个角度想,把那个人想成癞蛤蟆,你只是被癞蛤蟆摸了一下,亲了一下。虽然有些恶心,但没有实质性的损失,以后远离它就是了。古望辰也摸过我的手,还亲过我一次,我就是这样想的。」又赶紧叮嘱道,「我被古望辰拉过手和亲过脸的事情谁都不知道,我只告诉了你,你一定要保密哦。」 这事许兰因也没有全然撒谎,古望辰的确在原主给了他四十五两银子后拉了一下原主的手。当时把小原主激动的要命,回家被许兰舟和许老太痛打都觉得值。至于亲亲嘛,只得让那两人背黑锅了。 胡依见许兰因说得这般云淡风,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叮嘱道,「我被那人拉手和亲脸的事只跟许姐姐说了,许姐姐要帮我保守秘密。」 「当然了。被癞蛤蟆碰了一下,多恶心人啊。」许兰因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个有共同秘密的小娘子又挨紧了一些,悄声交换着彼此更多的秘密,和怎样让自己忘了伤痛快乐生活。 吃晌饭前,窗外传来萌儿的声音,「二姑娘,三姑娘现在有客,不让人打扰。」 胡二姑娘胡柳道,「我好些天没看见三妹妹了,想她的紧。她的客人也是我的客人,我去见见。」说着,就要硬往屋里走。 那天胡依不知为何哭闹了半夜,她的生母赵姨娘问她爹,她爹不仅没说,还斥责了赵姨娘。后来她们母女又打探了几天,还是没打探出半点消息。想着经常来陪胡依的乡下丫头或许知道些什么,可是那丫头来去都有马车接送,她们也没找到机会去问。今天,她就亲自上门来看看。 第93章 萌儿伸手拦住胡柳,不许她进。 胡柳大怒,喝道,「你一个下人还敢跟我动手动脚,真是反了天了。」 萌儿道,「奴婢不敢。只是太太刚刚才走,她专门交待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三姑娘。二姑娘等等,奴婢这就让人去请示太太,若太太答应了,二姑娘就进去。」 便示意一个小丫头去禀报胡太太。 胡柳就是趁胡太太不在才敢来的,哪里敢让人去禀报她,只得跺跺脚走了。 胡依沉下脸,两个小腮帮子也鼓了起来,显见非常不喜欢那个庶姐。 许兰因笑道,「不喜欢的人,你还跟她置气,就是自己在找不痛快。」 胡依嘟嘴说,「我也不想跟她置气,可就是忍不住。」 许兰因道,「那你不妨学学我……」 许兰因听胡氏讲过,胡太太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胡依,儿子叫胡万,是嫡子,也是这个家的独子,现在省城官办书院学习,据说已经中了秀才,今年乡试没中。胡大姑娘和胡二姑娘都是庶女,大姑娘已经出嫁,二姑娘只比胡依大半岁,姨娘得宠,偶尔会给胡太太和胡依添些堵。 很快到了未时末,许兰因要走了。明天是大年三十,她要初四以后再来胡家。 看到许兰因和胡依手拉手走出来,胡依满脸笑意,眼睛里多了几分神彩,还跟许兰因咬着耳朵说话,似又回到了一年前。胡太太高兴得眼圈都红了。 胡依把许兰因送到院门口,胡太太又把她送到二门门口。亲手递给许兰因一个红包和一个锦盒,说道,「许姑娘,大恩不言谢,我家依儿有今天,多亏了你。」 许兰因接过,笑道,「要想依妹妹不再犯病,最主要的还是家人的关爱和轻松的环境,不要让她不喜欢的人接近她,刺激她……」 胡氏咬牙骂道,「那两母女蛇蝎心肠,打着诛心的算盘。我下晌已经让人去掌了赵姨娘的嘴,立了那个死丫头规矩,以后断不会了。」 胡太太原来还这么彪悍,这当然最好。胡依现在的情况非常好,若是有人刺激她,就前功尽弃了。 许兰因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并说好,若胡依的情绪一直这么好,年后她就隔一、两天来胡家一次。 虽然胡太太希望许兰因天天去,但人家还有人家的事,也只得同意。 许兰因坐上马车去许家铺子,跟许大石夫妇汇合后一起回村。 铺子明天关门,初五才开张。 马车里,许兰因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对水透很好的玉镯子。再把荷包打开,是两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帮忙还挣了一笔意外之财。她想了想,银票自己留着,她有大用。 马车来到铺子前,许兰因下车送了两包点心给车夫。 去了后院,许兰舟也在,正跟许大石一起盘点货物和帐目,二人都是一脸欢愉。 因为许兰因的远见,许氏铺子事先定做了一些草编篮和竹编篮,又买了许多红纸裁成花朵的形状,上面写了「福」字。 这是送年礼的特殊包装。简易包装就是在油纸封上盖上红纸,精品包装就是把点心装在篮子里,还用彩绳做了装饰。 近半个月李氏等人加班加点,挣了不少。 而距这里两条街的地方,两个身穿缁服的年轻捕快正急匆匆地走着。其中一个是赵无,他一条胳膊夹着两匹棉麻布,一手拿着两个包裹,一个包裹里装着一包盐两包砂糖,一个包裹里装着几贯钱,是衙里发的过年的物和钱以及炭火钱。昨天发了米和面,已经拿回家了。 另一个捕快年纪跟赵无差不多大,个子矮了小半头。他只夹了一匹布,拎的两个包裹也要小一些。 王捕快羡慕道,「还是赵兄弟运气好,小小年纪就当了捕吏。我爹干了二十几年都没提成吏,我这辈子也没希望了。平时还不觉得如何,一到分钱分物心里就发堵……」 赵无心里美滋滋的,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好好干,一切皆有可能……」 话还没说完,他的视线就盯在了前方。 古婆子正在骂一个卖豆芽的小姑娘,说小姑娘的豆芽不好,还卖得忒贵,要拉她去衙门,把小姑娘都吓哭了。 赵无只要在县城就一直注意着古家。县衙离这里不远,他偶尔会找借口来附近转转,遇到过几次古婆子,她身边几乎都跟着一个婆子。 而这次只有古婆子一人。 赵无知道自己的模样突出,又经常去许家铺子,不愿意被古家母子认出来给许兰因找事,就从包裹里抓出一百多个铜钱塞给王捕快,说道,「王哥,那婆子与我有怨,你去收拾收拾他。」 王捕快比赵无大几个月,是衙门里除了赵无岁数最小的人。他爹在抓捕案犯时死了,他十三岁就顶替父亲的缺当了捕快。 王捕快揣好钱笑道,「好说,咱们是兄弟,你不给钱哥哥照样替你出气。」 王捕快把手上的东西交给赵无,看赵无退到一个角落里,就转身向前走去。 他假意问了两句,就说古婆子欺压人,口出恶言,强抢乡民菜蔬,掏出绳子要绑古婆子去衙门受审。 古婆子吓坏了,哭喊着自己是古举人的娘,没有欺压人,坐在地上怎么拖都不挪地方。 王捕快根本不信这婆子是古举人的娘,骂道,「敢冒充举人老爷的娘,罪加一等。古举人我也见过,真真神仙般的人物,他的娘怎么可能这样粗鄙无礼。」 他是真不信。 旁边有人知道古婆子就是古望辰的娘,但都讨厌古婆子粗鄙贪财,不愿意帮她说话,在一旁看着热闹。 王捕快当然不可能真拉古婆子去衙门,拉扯揉搓了一番,又教育了古婆子一顿才走了。 第94章 他来到赵无面前,晃着手里一撮灰色头发说,「我揪下了那婆子一撮头发,还掐了她的老腰两把,踢了几脚。」 赵无高兴,搂着王捕快说,「王哥做得好,改天弟弟请你喝酒。」 王捕快的眼睛一亮,笑得猥琐,「哥哥想喝花酒。」 赵无收回胳膊,说道,「花酒就算了,请你去酒楼,再送几斤许氏点心。」 王捕快的嘴撇到了耳后根,严重鄙视道,「哥哥我上年就开了荤,你都十五了还是个雏,捕快里找不出第二个,哪里像个老爷们,真是给兄弟们丢脸。」 赵无有些不好意思,为自己找着借口,「那里的姑娘我一个没瞧上,不是老就是丑,再不就有缺陷。楼里的姑娘水灵,可我又没有那么多钱。」 王捕快看看赵无,这个长相的确太俊俏了些。说道,「其实小桃红还是不错,白白嫩嫩,翘嘟嘟的小嘴像极了红樱桃,只要她不走路,看不出跛。你这个小白脸,说不定人家愿意倒贴……」 赵无还是嫌弃地摇摇头。 两人在路口分开,赵无直接去了许家铺子。 许兰因几人已经查完了帐。冬月初开张到现在,除去成本和下个月的流动资金以及一些孝敬,铺子一共挣了七十一贯钱。许兰因又提议给许大石奖励一贯五百文,李氏一贯,许兰舟和其他几人各八百文。 这样下来,还剩六十六贯钱。为了方便保管,许大石拿了六十贯钱去钱庄兑换成六十两银子。 按照股份分成,二房拿了四十八两银子四贯八百文,大房拿了十二两银子一贯二百文。 两个月不到挣了这么多钱,几人都高兴不已。 许大石笑道,「家里有这么好的光景,都是托因妹妹的福。」 许兰因谦虚地笑道,「那也是大石哥能干,大家团结。争取明年再招两个小工,多做多卖。」 李氏问道,「这地方小了些,用不用换个大些的铺子?」 许兰因摇头道,「这个铺子的风水旺咱们许家,不能换。」 她不好说监视怡居酒楼的话,拿风水说事。 许大石一听是这个理儿,非常不高兴地瞪了李氏一眼,喝道,「什么都不懂,还尽出馊主意。这么小的地方咱还挣了这些钱儿,说明这里风水好。」 李氏红着脸不敢再吱声,也觉得是自己考虑不周。 见赵无来了,许大石笑道,「赵兄弟咋提前下衙了?」 赵无说道,「我明天歇息一天,初一到初四连续当值,不能回家。贺叔就让我提前回来了。」 他又得意地显摆了一番,「我是捕吏,比那些捕役多拿了一倍。今天还发了月钱和炭火钱、过年钱,五贯多呢,回家都交给姐。哦,还给亭弟买了些爆竹……」给姐和婶子买了香脂。 后一句话有心眼地没当着外人说出口。 许兰因也没客气,说,「好,姐帮你管着,帐都记着呢。」 赵无又讲了刚才收拾古婆子的事,说得几人大笑。 许大石劝道,「那古望辰阴险得紧,赵兄弟不要明着跟他们交恶。」 赵无道,「嗯,我心里有数。」 许兰因叫上赵无一起去怡居酒楼,要买两只扒鸡、一斤卤猪肘子过年吃。她还拎了两包包了福字的点心送金掌柜。 许大石又道,「再帮我带一只扒鸡、一斤卤肉。」 许兰因买两只扒鸡,有一只就是孝敬老两口的。她笑道,「我给你带一斤肉,鸡我家孝敬爷奶一只。」 怡居酒楼的生意比平时好一些。要过年了,许多人在这里客请喝酒。 许兰因是酒楼邻居,偶尔会来这里买卤味,还偶尔会包几块点心送金掌柜,金掌柜貌似很喜欢这个小娘子。每次她去买菜,金掌柜都亲自接待。 今天亦是如此。她旁边还跟了个穿捕快衣裳的人,金掌柜就更热情了。 之前许兰因听过金掌柜的心声,没有大的收获。而今天,靠柜着台的金掌柜表面跟赵无和许兰因寒暄着,心里闪了一句「王县丞怎么还没来,急人……」,这种心声刚被许兰因捕捉到,赵无的一句话又把金掌柜的思绪岔开了。 许兰因很无语,心里给了多嘴孩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扒鸡和卤肉等几样菜是酒楼的外卖菜,做了许多放在大盘子里。小二秤了用油纸包上,系上麻绳递给赵无。 金掌柜谢了许兰因送的点心,又送了她一斤卤猪头肉。 他把他们送到门口,笑道,「鄙人提前祝赵爷、许姑娘来年大吉。」 许兰因又说了些祝福话,在她转身的时候,正好有人掀开门帘从后院走来大堂,帘子掀开落下的瞬间她看到后院里有个人影快速晃过。 走在路上,许兰因还觉得刚才一晃而过的那个人有些面熟,只是晃得太快她想不起是谁。 赵无见许兰因表情凝重,问道,「姐想什么呢?」 许兰因悄声道,「你无事多注意这个酒楼和金掌柜,事无巨细,还不能让他们发现。哦,还要注意旁边一茗茶肆的罗掌柜。先别问我为什么,只记住就是了。这事暂时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包括我娘和我弟弟。」 只要许兰因把他放在许兰舟兄弟前面,赵无就高兴。他以为许兰因让他注意罗掌柜,或许是想找机会对付古望辰,又不好明说。便笑道,「好,我记住了。」 天已经微黑,几人锁上铺子雇了牛车回村。 回到家里,赵无把衙里分的东西献宝似地都送给了秦氏,又把香脂分别送了秦氏和许兰因。 秦氏痛快收了盐和糖,道了谢,指着两匹麻布笑道,「这布以后给你做衣裳。」把香脂还给他说,「这东西婶子不能收。」 赵无又把香脂塞给了她,笑道,「婶子一直把我当儿子,这是儿子的孝敬。婶子不接,儿子该难过了。」又道,「那布的颜色深,不适合给姐做,也给婶子和舟弟、亭弟做。」 第95章 他把装铜钱的包裹交给许兰因后,就先回了自己家,他知道许家要算帐。 许兰因把钱都交给了秦氏,许兰舟又说了一下分配情况。他还要把自己得的八百文钱上交,秦氏没要,让他留着零花。 秦氏又给了许兰因一贯钱,说道,「拿去零用,别舍不得花,花完了娘再给。娘知道,那铺子是你一个人鼓捣出来的,你的功劳最大。」 许兰因笑纳,又把锦盒拿出来说道,「娘,这镯子是胡太太给我的,咱们一人一只。」 秦氏拿出镯子看了看又放回去,笑道,「这镯子真漂亮,留着给因儿当嫁妆。」 许兰因说道,「以后咱家会更有钱,买更好的嫁妆。这镯子给娘戴。」 秦氏摇摇头,叹道,「娘是寡妇,戴这么漂亮的镯子人家要说闲话。」 这个理由让许兰因无法辩驳,回了屋。 把自己的钱和镯子锁好,就开始数赵无的钱。共五贯三百六十文,她拿线把零散的钱串好,记好帐,把钱和帐本放进一个专门的小木箱子,再把箱子放进炕柜。等以后铜钱攒多了,就拿去换成银子,银子再多了就换成银票。 饭菜摆上桌,许兰亭去敲西厢门,「赵大哥,吃饭了。」 赵无正不耐烦地应付着王进财,王老汉和王三妮又打发他来请赵爷去他家吃饭。 赵无把王进财拎了出去,把篱笆门锁好,去了许家。 许兰因开的院门,赵无悄声跟她说,「那些钱都交给了婶子,我的钱你随便用。」 许兰因笑道,「不用花你的钱,我娘给了我零花钱。」 赵无又道,「花完了再用我的钱。」他特别希望许兰因能用他挣的钱。 王进财看看紧闭的许家大门,闷闷地向自家走去。他非常不明白,自己的姐姐比许兰因白净,自家又比许家有钱,为什么赵大哥就是喜欢许家而不喜欢自家呢? 又想着,若自己是赵大哥,也不会喜欢自家,自家天天吵架打架,许家天天都乐呵呵的。若是赵大哥能娶小姑姑就好了,爷和奶也不敢再欺负娘亲…… 刚吃过饭,许二石就来叫许兰舟去大房,商量明天祭祖的事。许兰舟非常高兴爷奶把自己看成大人,挺着小胸脯去了大房。 许兰因把碗收进厨房,洗着碗,赵无走了进来。 许兰因洗完一个,他就接过来撂好。 赵无故作神秘地说,「姐,你猜猜咱们小枣村里谁是贺叔的暗线?」 许兰因想了想,一般暗线都是爱说爱打听的人,许多还是人嫌狗烦的混混。说道,「村南头李家老三?村东头余家老六?再不就是五爷爷家的民二叔……」 赵无都摇着头,笑道,「你一百年也猜不出来,是你大伯。」 许兰因不可思议道,「我大伯?」由于吃惊,碗差点摔在地上。 她真的没想到。许庆明老实木纳,又不爱凑热闹,居然是捕快的暗线! 赵无笑道,「想不到吧?贺叔找的人跟别人不同,说这样的人心里有数,是装傻,不容易说谎,也不会轻易被人识破。还说你爹都那么聪明,他也傻不到哪里去。」又道,「贺叔最关注小枣村的,就是老王家,说这家人有三个不正常,要防止他家出事。许里正一直压着王老汉和王婆子,帮着夏氏,也是得了贺叔的授意。真把夏氏打死了,出了命案,贺叔有责任。他嘱咐让我把王家看好,别出什么事。」 许兰因汗颜。自己是心理医生,许多事更喜欢从常人的角度去分析和看待。而且,能被贺捕快看中并发展成暗线,许庆明也不应该像表面那么老实。 她说道,「贺捕快还是有些真本事,你要好好跟他学。」又补充道,「学破案的本事,不好的毛病别学。」 赵无笑道,「姐不提醒我我也知道。贺叔跟汤仵作的关系也好,汤仵作极有本事,我会找机会请他们两个喝酒……」 又念叨了些捕房里的事。好像章捕头几代在衙门里经营,他爹和祖父都曾当过捕头,他还想把自己的位置传给他儿子。他家势大,黑白两道通吃,连县太爷和县丞、县尉都要给他面子。 许兰因认真地听着。那章捕头就是是盘踞在南平县的一霸,而县太爷这些流动的官自然不会轻易招惹他。 她嘱咐道,「那个章捕头要敬而远之,这种人不仅凶狠,势力盘根错节,比流水的官更不能得罪……」 收拾完。两人才出了厨房。 秦氏把给赵无做的新衣拿出来。中衣中裤和袜子是秦氏做的,棉袍外裤和鞋子是许兰因做的,还配了腰带和一个荷包。 这套衣裳也是许兰因学着自己裁剪的,还在领边绣了云纹,荷包上绣了竹叶。 秦氏拿着棉袍给赵无比划着,笑道,「就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又长高了半寸,肩也宽了。」 赵无的手比划了一下,「之前姐到我眉毛的位置,现在在我眼睛这里。」又道,「婶子到我的嘴。」 秦氏笑道,「你都快比婶子高一个头了。我让因儿给你做长些做大些,她不听,现在刚刚好,过些时候又该短了。」 许兰因笑道,「我做长了的,卷进去了一寸。等他再长高了,放了边就是。他穿不了,给兰舟穿。」 她已经做长做大了,可秦氏还嫌不够,觉得一套衣裳至少要穿两年才够本。 赵无拿着衣裳眉开眼笑,夸道,「衣裳做得真好,荷包上的花也好看,姐的针线越发进益了。」又怕秦氏多心,说道,「婶子的针线一直这么好。」 说得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 许兰亭羡慕道,「我能长赵大哥这么高就好了。」 秦氏道,「能的,你爹比无儿现在还要高两寸。」 比完赵无,秦氏又拿着小衣裳给许兰亭比。 第96章 屋里灯光昏黄,饭菜味及做饭飘出的烟味还没有完全散去,赵无就是觉得温暖舒心,比之前那个装饰华丽四处弥漫着暗香的大宅子好得太多太多。 他又想到了大哥,致于有些负罪感。自己这么快乐宁静,而大哥还在那里受苦…… 许兰舟回来后,脸色不太好,还偷偷给许兰因使了个脸色。赵无也看出许兰舟有事,先走了。等秦氏和许兰亭歇下后,许兰因就去了东厢。 「怎么了?」许兰因问。 许兰舟说道,「得知咱们家分了那么多钱,大伯娘不太高兴。说铺子生意做得好,钱挣得多,是大石哥经营得好,大嫂手艺好,咱家得了那么多银子,她家却得了那么一点……」 许兰因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伯娘那么精明的人,该怎么算帐她心里最清楚。说来说去,还是看到利大了,想欺负咱们孤儿寡母多分钱。」 许兰舟又笑道,「奶骂了她,说她不记情。说那铺子是姐姐弄出来的,她嫌钱少就拿着十两银子的本钱退出去。大石哥也说了她,说铺子能挣这么多钱不是靠他,而是托了姐的福。姐还额外分了他和大嫂那么多钱,已经非常大方了。」 还好有明白人。 「还有什么事?」许兰因觉得,这件事许兰舟不可能找自己单说。 许兰舟又苦着脸说道,「爷又问了我咱家挣的钱谁管,我说当然是我娘管了。可爷说,咱们家的情况跟别人家不同,爹去世了,娘还年轻……」他的脸红起来,说不下去了。 许兰因气道,「爷的意思是,怕娘带着家里的钱改嫁,所以咱家的钱不能给娘管?照他的意思,该给谁管,你吗?」 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艰难的时候大家能够齐心协力,一旦钱多了心思反倒多起来。 许兰舟的脸更红了,忙说道,「我没有那个诛心的心思,也跟爷说了,我相信娘不会改嫁。」 许兰因想想秦氏,今年才三十一岁,比自己前世死的时候还小一岁。若真能找到另一半,改嫁也正常。 她说道,「我相信娘不会害我们,」又强调了一遍,「最关键的点是,她不会害我们。钱在她那里,哪怕她真的想改嫁,也不会拿着家里的钱改嫁,而不顾子女。」 许兰舟前额的青筋都鼓了出来,拳头也握起来了,小声喝道,「不对,最关键的是娘不会改嫁。咱们的娘,绝对不会改嫁。你不能那么说娘,更不能那么想她。」 看到小暴力男紧握的拳头,小小年纪大男子主义思想颇深,许兰因皱眉说道,「怎么,又想打人?」 许兰舟的拳头松开,闷闷说道,「姐不能那么想娘,娘会伤心的。爹爹死后,娘有多么伤心,姐又不是没看到。」 许兰因当然看到了,秦氏对许庆岩的爱刻骨铭心。又想着,这里是古代,不能用现代人的观念去看待问题。就若有所指地说道,「我只是想说,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做伤害我们的事。娘是长辈,管家里的钱应当,我们放一百个心。」 这点许兰舟认可。他知道母亲绝对不会改嫁,也不会做伤害儿女的事。但爷爷有些话说得也没错,自己是这个家的长子,爹又死了,应该帮着寡母一起管家。听了许兰因的话,却不好再说那个话说了。 许兰因看出了他的心思,又讲了一家人应该互相信任,要心胸宽阔,以后无论交朋友还是当上峰,都应该以心换心、用人不疑,这样才能得到别人的信任和关爱,等等。 许兰舟知道姐姐看出了自己的小心思,有些不好意思,连连点允诺。 姐弟两个谈得很晚,许兰因才出了东厢。 来到院子里,漫天寒星闪烁,清辉撒满小院。一阵夜风袭来,许兰因缩了缩脖子。 她听到一声极低的口哨声,往那个方向看去。西厢的小窗开了个缝,露出了赵无的半张脸,正冲她笑呢。蒙胧中,显得那一口白牙更加洁白。 许兰因冲他笑笑,招招手,进了正房。 而许家大房,许老头两口子也没睡着,躺在炕上低声说着悄悄话。 许老太还在埋怨许老头,「你咋能跟舟小子说那些话,若是传到秦氏耳里,她该多伤心。」 许老头气道,「你就相信秦氏病好后能一直在许家守着?之前是她病着,起不了什么花花心思。你看看她现在,病好了,擦得香喷喷的,还穿绸子衣裳,像什么话。那天她出门,我看到好几个男人盯着她瞧。二房的钱儿都攥在秦氏手里,到时拿着去改嫁,我看你咋办。」又道,「我也是心疼庆岩留下的两个孙子,怕他们白白辛苦,最后便宜外人。」 许老太不太相信秦氏会改嫁,说道,「秦氏嫁进门十几年,勤快,本分,对男人儿女好得紧。二儿死后,她有多难过,大家伙都看着的。我觉得,她不会改嫁。」 许老头说道,「可万一她经不住别人的勾引呢?你别忘了,她刚来村里的时候,村人是怎么议论她出身的。」 许老太的眼睛都瞪圆了,骂道,「死老灯子,她是二儿带回来的媳妇,我相信二儿,不许你那么想她。」 许老头叹道,「她是咱许家媳妇,我也希望她出身清白,好好在家为庆岩守着,可我怕万一。现在她手上攥着那么多钱儿,以后会更多,比庆岩活着的时候还多得多,怕她钱多心思多……我觉着,应该让兰舟管钱,兰舟虽然岁数小,但懂事,手紧。」 许老太沉思片刻,还是摇头说道,「再看看吧,若秦氏没有那种想法,这话说出来伤人,别再把她气病了。只提醒兰舟注意些就是了……」 许老头又道,「要不,咱们明年起跟着二房过,帮着孙子把钱看住?」 许老太的头摇得像个波浪鼓,「我大儿大孙子还活着呢,干嘛去拖累人家孤儿寡妇……」 第二天,许兰舟、许兰亭跟着许老头等男人在许家族长的带领下去祠堂祭祖,秦氏去大房帮忙准备饭菜,晌午会在大房吃团圆饭。 第97章 因为今天过年,秦氏还把赵无送她的银簪戴上。她穿着墨绿色绸子半旧棉褙子,领边只绣了一圈淡淡的绿萼梅,显得脸色和唇色更加苍白。因为要做饭,还带了件许兰因用旧衣裳改的戴袖围裙。 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但脸颊长了些肉,眼角的皱纹平复了不少,看着年轻多了。 许兰因目送那个纤弱的身影走出院门。若秦氏不是寡妇,上点妆容,会更年轻漂亮。 家里只剩下赵无和许兰因,两人一起打扫院子。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灿烂,碧空万里,让人的心情也格外欢愉。 打扫完卫生又开始贴对联和窗纸,赵无高个子胳膊长,他贴许兰因递。 贴完了,赵无在檐下挂了四盏红灯笼。两人来到树下,赵无站在凳子上又挂了两盏灯笼在树上。 一般农户过年贴些对联、「福」字就够了,但秦氏愿意把家布置得再喜庆些,不仅给自家买了六个红灯笼,还给赵无买了两个让他挂在大门前。 他往下看着,阳光射过没有叶子的树枝撒下来,在许兰因的笑脸上印出一道道暗影,祼露在阳光下的肌肤显得滢润白皙,泛着光泽。 赵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惊喜道,「姐,你变白了,一定是擦香脂擦的,下次我再给你买。」 许兰因哭笑不得,摸着脸说道,「也不光是擦香脂的原因,跟我没进山采药也有关系。」又道,「别再买那些东西了,我还没擦完呢。」 赵无跳下凳子,又仔细看了许兰因的脸一眼,问,「姐,我还给你买了胭脂香粉,你怎么没打个腮红,再擦个红嘴唇呢?香饼你也没用过。」 许兰因被逗乐了。为了保护皮肤,她没有抹粉和胭脂,香饼是因为不太喜欢那个味道。她嗔道,「你一个后生小子,关心这些作甚?」 赵无嘴硬道,「我又不关心别人,只关心姐。」 许兰因怕他又乱买东西,说道,「胭脂水粉种类繁多,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类型,别再乱买了。」 赵无一想也是,说道,「好,下次要买了把姐带着。」 灯笼一挂好,农家小院立即变得喜气洋洋。 两人又拿着东西字去「赵家」门前贴。 做完这些,许兰因就开始准备晚上自家吃的菜。许兰因不许赵无插手,他就一路跟着。 午时初,许兰舟两兄弟回来,几人换上新衣裳,许兰因还戴上秦氏给她的银簪子和银丁香,拿着送老两口的孝敬去了大房。 虽然赵无不是许家人,但他家不在这里,许老头请他一起去吃团圆饭。几人后面跟着花子,花子背上站着麻子。 二房孝敬了老两口各二两银子、一套冬衣、一双鞋子,以及一根银簪、二十斤白面、两斤茶叶。赵无单送了老两口两块尺头,大房两坛酒、小兄妹两样玩具。自从铺子赚了钱,二房每个月给老两口的孝敬钱就增加到了一两银子。 这是许庆岩死后许家最高兴也是最富裕的一个年。看到这么多东西,老两口笑眯了眼。 许二石无事就缠着许兰因说话,「姐姐」叫得脆甜。许二石比许兰因小一岁,之前一直不喜欢她,难得说句话,如今态度大变样。 许兰因知道他是想让自己帮忙,无论是去许家铺子还是去衙门里,都比他现在强。 但这两条路目前许兰因都没有办法帮到他,装傻跟他说着客气话。 饭菜摆了满满两桌,许老头作了重要讲话,他主要表扬了许大石、许兰舟、许兰因,许家铺子开得那样好,主要得益于这几个人。又说了许庆岩可怜,为家里作了贡献却没享到福,年纪轻轻就死了,若谁敢忘了他自己不答应…… 许老太忙拦了许老头的话,「我们都不会忘了我二儿,不说咱们和他媳妇儿女,就是老大一家都没忘。」 许兰舟和许大石赶紧表态。 老爷子没明说,但秦氏七巧玲珑心,猜到他说这话的意思,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嘴起身去了侧屋。 许老太瞪了许老头一眼,大声安慰秦氏道,「老二都去了这么多年,老二媳妇也莫太难过了。」又骂着许老头,「老x灯子,大过年的说那些伤心事作甚……」 老太太非常聪明地把秦氏难过说成思念许庆岩难过。 许兰因起身去劝解秦氏,许兰舟和许兰亭还要跟着去,被她拦住了。 秦氏抹着眼泪悄声道,「我知道你爷的意思,他怎么能那样想我,让我还有什么脸出现在人前。我说他今天咋紧着盯着我头上看,定是不喜我戴了这根簪子。」她拨下头上的银簪,说道,「以后,娘只戴木簪,穿布衣……」 许兰因也气老爷子无端找事,劝道,「我爷有些老糊涂了,娘莫跟他一般见识。等咱们以后钱挣多了,就在县城买套房,离他远远的,想怎么过怎么过。」又把银簪给她插上,说道,「娘若现在取下来,有人该多心了。再说,娘的穿戴没有任何不妥……」 秦氏也怕被顾氏看出来,平添事端,任闺女给她把簪子插好。 母女两人说了一阵话,秦氏知道今天过年,不能太任性,又忍着气去了吃饭。 众人正吃得热闹,外面就传来哭闹声,以及「打死人了」的尖叫声。 许老太放下筷子说道,「肯定又是老王家,那两个老x灯子,无事就欺负老实儿媳妇,上天咋不收了他们。」 李氏道,「进财爹这个年又没回来,王婆子是不是把气撒在王大嫂身上了?」 顾氏冷哼道,「自己儿子在外面有了人,凭啥怪儿媳妇,八成还是因为那老不要脸的。」 哭闹声越来越大,除了秦氏和三个小孩子,所有人都起身出去看热闹。 王家大门紧闭,门前围了一群人,还有些人远远往这里看着。 第98章 哭闹声是从王家院子里传出来的,有王进财和他娘的哭声,还有王婆子的尖叫声,「打死人」的话就是她叫的,八成王老汉在揍她。 许里正敲门大骂着,里面不仅没开门,哭闹声一点没减弱。 众人议论着,「那王婆子泼皮不要脸,咋能这么欺负儿媳妇,王老汉应该再打狠些。」 「也不能全怪王婆子,哪有公公调戏儿媳妇的,那王老汉真不要老脸。」 「要怪也要怪自己男人不要脸,干啥逮着儿媳妇打?」 「那不是不敢打自己男人,才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 …… 赵无挤进人群拍着门大声喝道,「再敢打人,我就把你们统统锁去衙门,每人先打二十板子再说。」 院子里的声音立马小了,王老汉的声音,「赵爷,没啥大事,就是老娘们不听话,松松她的筋骨。好了,好了,没事了。」 院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围观的人也逐渐离开。 许里正没想到一个刚来村里的愣头青说话比自己这个里正还管用,挤出几丝笑跟赵无点点头,就气哼哼地回家了。 许老头更得意了,一路拉着赵无的手回家,像是拉着自己的孙子。 许兰因的心情很不好,刚才的哭嚎声让她极度不适。 吃完了团圆饭,二房一家和赵无回家。 应赵无的请求,秦氏同意今天西厢房的门打开,孤单的赵无今天是这个家的一员。 赵无眉开眼笑,说道,「婶子,若这扇门一直不锁就好了。」 秦氏笑道,「等因儿出嫁了,这扇门就一直开着。」 赵无无奈地想,若姐姐不在这个家了,这扇门开不开都不打紧了…… 许兰因沉默地在厨房忙碌着。 秦氏看出闺女去看了王家打架后的情绪就不太好。叹道,「这人世间,有人生来是享福的,就有人生来是受苦的,这就是命。王老头和王婆子可恶,他们的坏,进财娘的苦,别人都能看到。可是,有些人的坏别人是看不到的,有些人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许兰因同意这个说法,哪怕是前世的法治社会,照样有人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方,活得苦不堪言,生不如死。从秦氏的嘴里说出这些话,许兰因又想到了她迷一样的身世。她跟了许庆岩,或许就是为了逃脱之前的困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兰因很想再套套秦氏的话,但看到她的情绪变得比自己还沮丧,许兰因只得笑道,「今天是过年,咱们咋尽说扫兴的话呢。」 秦氏听了,才把心思按下,笑了笑。 天色渐黑,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摆在桌上。 除了自家四口和赵无的碗筷,秦氏还多放了一副,又给碗里夹了些许庆岩生前喜欢吃的扒鸡和酱排骨。 秦氏低声念叨着,「岩哥,等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回来。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出息了。特别是因儿,聪明程度你想都想不到……」 她不愿意相信丈夫死了,拒绝给他立衣冠冢,可心底深处还是不得不承认丈夫确实死了。想着,今年应该把岩哥的衣冠冢立上了,让他魂归故里…… 赵无在外面点上一串爆竹,噼噼啪啪响完,众人吃起了年夜饭。 乡下人家穷,舍不得把钱多花在烟花爆竹上。过去许里正家的响声最多,今年就换成许家二房了。不只许兰因买了,赵无也买了不少。 戌时吃完饭,秦氏和许兰亭去屋里睡觉,许兰因、许兰舟、赵无三人在正房厅屋守岁。许兰因让赵无把军棋拿出来,两人下棋,输了换另一个上,玩得乐此不彼。 听说这是姐姐新想出来的,许兰舟看许兰因的眼神亮晶晶的,这次他没有任何怀疑。边玩边说着,「姐越来越行了。我敢肯定,这种棋连状元郎都想不出来……」 这话赵无爱听,笑弯了眼。说道,「何止是状元,连首辅都想不出来。」 两人的吹捧让许兰因颇有些不好意思。 玩到子时放了爆竹,许兰因三人才去歇息。 似乎才入睡,就又被公鸡打鸣声吵醒,许兰因起来给赵无做早饭。 赵无要四天不回家,许兰因不仅给他准备了牙粉、布巾等生活用品,还有几包点心,让他跟同僚们分享。 送走赵无,许兰因又去睡了个回笼觉。 早上起床,看见秦氏穿着洗得发白的布衣,头戴木簪,连护脸的香脂都没擦。 许兰因暗骂了几句许老头,他一个恶意的猜测,就让秦氏不敢再随意的生活,即使在许家守着寡也要心如止水。这就是古代寡妇的悲哀和不易,不仅要承受丈夫早死的悲痛,还要看别人的脸色,活得小心翼翼。若不是老太太明事理,秦氏在这个家会更艰难。 几人先在墙根给许庆岩烧了纸,又去大房给老两口磕头拜年,拿了红包,才回家吃早饭。 许老头看见秦氏的穿戴非常满意,觉得自己提醒得对。看来,想让妇人记住本分,还是得时常敲打才行。 饭后,穿着绸子长衫的许兰舟赶往县城,他要去给县太爷家和洪家、胡家、先生家拜年。平时过年洪震夫妻都会回京,但因为胡氏预产期在下个月,哪里都不敢走。 许兰亭跟着许大石、许愿一起去给村里的长辈拜年。 晌午时许兰舟回来,笑得眉目舒展,很是得意的样子。 许兰舟说,县太爷专门在县衙后堂招见了他,闽大爷出去拜年了,闽二爷、闽三爷都在坐,他坐了大半刻钟,回答了县太爷诸如在哪里学习等提问。 小少年一说这个就激动,小脸红扑扑的。之前他一直觉得肯定见不到青天大老爷,能在汤管家面前说说话就不错了。 胡家大公子胡万回家过年了,让许兰舟转达对许兰因的谢意,跟他讨论了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并送了他一本字贴及两条上等油烟墨。 第99章 洪震说自家初八请客,请赵无和许兰舟去作客。还专门说了,这次会请军里的几位军官,为了赵无,还专门请了县尉孙大人及章捕头。 大年初二,由于秦氏没有娘家,许老太让许二石来请秦氏母子四人去二房吃饭,这个身体的姑姑许枝娘一家、堂姐许大丫夫妇要回娘家。 秦氏不去,她说以后没有大事就不出门了,让许兰因三姐弟去。 许兰因也不想去,原主同许枝娘和许大丫的关系都不好。 许枝娘之前非常不喜欢原主败家,每次回娘家都要骂原主,生气的时候还掐过她。 许大丫和原主的岁数差不多大,小时候玩的很好,自从原主跟古望辰定亲后,关系慢慢就不亲近了。主要是顾氏不许她们多接触,怕许大丫跟许兰因学着败家。 可许二牛又来叫她,说大嫂回娘家了,他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许兰因过去帮忙。 许兰因去的时候,许大丫和相公方三发已经来了。 许大丫长得像顾氏,属于乡下的漂亮小娘子,又从小娇养,所以才嫁进了在镇上开杂货铺的方家。方家听说许家点心与众不同,几次让许大丫回家讨要方子。 顾氏不知道方子,李氏不敢给,方家没能如愿,对这个儿媳妇非常不待见。 许家人非常不高兴方家的做法,但顾及许大丫以后的日子及跟男人的关系,又不敢太得罪方三发,只能旁打侧敲,让他出面说服家里。可方三发是怂蛋,这边答应得好,回去照样不敢出面帮媳妇。 许兰因去上房打过招呼后,就去了厨房。顾氏忙活着,大肚子的许大丫在帮忙烧火,娘俩说着悄悄话。怀了孕的许大丫不仅没长胖,还脸色憔悴。 见许兰因来了,顾氏悄声求道,「因丫头,就帮帮你大丫姐吧。不多要,只给一个方子就行。大名朝这么大的地界儿,小小的许氏铺子连县城的生意都做不完,哪里还顾得到别处。给方家一个方子,咱们许家亏不了。再说,那几个学徒还不是学会了,将来他们自己也可能出去单干……」 许兰因也同情许大丫,但这个忙她不能帮。方家人不地道,哪有这样逼着儿媳妇强要娘家秘方的人,这是明摆着欺负乡下人。 她笑道,「许家铺子是许家的,我若敢把方子擅自说出去,爷和奶会打死我的。要不,大伯娘先问问我爷和我奶,若是他们同意,我就说。」 顾氏气得不行,她哪里敢去问许老头夫妇,若敢问,挨骂都是轻的。之前她也问过李氏,李氏也是这个话,大儿子还不高兴。 看看愁苦的许大丫,许兰因又劝了她几句,几外乎是要爱惜身体,孕妇心事重对胎儿不好,等等。 许大丫吸吸鼻子没搭理许兰因,想着她卖地都不怕被打死,给个方子就怕了。只一个方子,又影响不了铺子的生意,这些人宁可许家闺女在婆家受气,也不帮这点小忙。 许兰因没再说话。 听许大丫说着在婆家的不易,顾氏心疼极了,咬牙骂着方家人和方三发。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又热闹起来,是许枝娘带着丈夫儿子来了。 他们进屋给老两口见了礼,许老太就把十岁的毕力搂进怀里。许枝娘的大儿子毕壮一家去了儿媳妇家,只带了这个小儿子来。 许兰因几人又进屋打了招呼。 许枝娘在许庆明和许庆岩中间,三十六岁,是个豪爽妇人,跟许老太很像。毕姑夫长得其貌不扬,憨憨的,特别怕老婆。他虽然是庄稼汉,但家里有二十几亩良田,还请了长工,算是村里上等户,一家人的日子十分好过。 许枝娘跟秦氏的关系很好,见秦氏没来,赶紧让毕力把自己带给秦氏的礼物送去二房。她难得地对许兰因有了笑脸,夸了几句,就拉着许兰舟和许兰亭说起话来。还特别心疼小病秧子许兰亭,抱在怀里逗弄着。 「哎哟哟,脸上终于长了点肉,多不容易啊……」 许兰因和顾氏、许大丫又去厨房忙碌,稍后许枝娘也进来了。 许枝娘劝许大丫道,「傻孩子,方家那么做就是不地道,觉得咱许家是乡下人该被他们拿捏。是人都知道,要紧的手艺都是传男不传女,何况是挣大钱的秘方……你要放宽心思,等将来许家铺子开大了,娘家有了底气,他们方家巴结咱们许家还来不及……」 许枝娘是应老太太的要求来给许大丫做工作的。 许大丫没有言语,眼泪汪汪,还是委屈得不行。许枝娘说了半天,只得叹着气走了。 原主跟许枝娘和许大丫的关系都不亲近,吃过中饭后就回家了。许兰舟兄弟跟毕力玩得好,继续在这边玩。 转眼到了大年初四,胡家的马车又来接许兰因了。因为明天要开店,许大石和李氏、许兰舟也一起坐上马车,去铺子里作准备。 来到胡家,胡依的精神状况比较好,特别是兄长胡万回来,让她十分开心。 见许兰因去了,她先是埋怨许兰因好久没去她家,之后就把绣好的软帘拿出来献宝。白色软绸上,草丛中的小花小朵星星点点,两只小鸭崽爬在里面。虽然不太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但别致,清新,可爱。 「真漂亮,」许兰因由衷赞叹道,「我就是再绣两年,也绣不出这个水平。」 胡依高兴得不行,笑道,「许姐姐太谦虚了。」又得意道,「等到天气热了,我就把这个帘子挂在卧房门口,天天看小鸭崽。」 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许兰因和胡依手拉手坐去美人榻上说起了悄悄话。这次主要是胡依说,夸着她哥哥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能干。还说她哥哥不想再读书了,他自认为再读书也中不了举,还不如把家里的生意做大。父母先是不同意,最后如何被她哥哥说服。以后她哥哥就会在省城金州府长驻,把家里的生意逐步发展去那里…… 第100章 她又非常遗憾地说,「可惜我哥哥昨天就去金州府拜望我外祖家和他未来岳家了,你都见不到他。」 之前许兰因一直以为胡万在书院读书是想考科举。听他有这个打算,也算认得清现实,次次考不上次次考,还真不如在商界大展拳脚…… 许兰因不好对胡万多作评价,听胡依眉飞色舞地说着。 胡依的情况非常不错,陪她半天就行了,而且也不需要再天天来。许兰因又告诉了她怎么做小猪玩偶,算是给她留的「作业」。吃完晌饭就离开胡家去许家铺子。 她依然坐的胡家马车。掀开车帘的一个角看出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店铺大都开了,挂着红绫彩灯,甚是喜气。冷风中,许多孩子都手拿糖葫芦满足地吃着,她想着也给许兰亭和许愿小兄妹买几根回去。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赵无,他陪着两个男人才从怡居酒楼出来。三个人喝得脸通红,赵无的表情甚是恭敬。 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缁衣,应该是贺捕快。一个男人穿着灰色长棉袍,五十几岁,十分有学问的样子。 许兰因猜测,那人很可能是赵无说的汤仵作。只不过,貌似他用眼白瞧赵无,赵无想贴贴不上。 许兰因对汤仵作充满了敬意,法医啊,在前世是绝对的知识分子,可在古代地位却很低。 赵无殷勤地送走那两人,才转身向许家铺子走去。 马车路过赵无身边时,许兰因下了车。 她笑道,「才去喝了酒,那两人是贺捕快和汤仵作吧?」 赵无见是许兰因,笑得一脸灿烂,说道,「嗯,是贺叔和汤仵作。汤仵作的手艺非常好,经常被州府调去帮忙,参加破获过许多大案子。」 许兰因笑道,「你又想改行当仵作了?」 赵无道,「当仵作倒不至于,但我想多听他说说说大案子,对我以后抓犯人有益。也想跟着学几手绝活,以后……唉,可惜他不大瞧得上我,还是贺叔极力邀约,他才来喝酒,我也没能跟他说上什么话。」 许兰因知道赵无一直觉得他爹娘死得蹊跷,想查明他们的死因。难不成,他想开棺验尸? 见赵无的神色颇有些遗憾,许兰因想了想,说道,「我想到一样好东西,若是做成了,汤仵作肯定会喜欢。」又问,「你不去衙里了?」 赵无道,「贺叔让我回家,再歇息三天。」 许兰因停下脚步说道,「走,咱们去集市,看看有没有我要买的东西。」 路上,赵无说明天贺捕快也在家,他想去贺家一家。还说会送两篮点心,六两银子。就是贺家有些远,快走也要近一个时辰…… 六两银子是赵无的半年工资,绝对算得上大礼。不过,能跟贺捕头搞好关系也值了。 许兰因和赵无来到集市,肉摊上还真有羊肠,只剩一付肠子、一个羊头、两截羊脖子。屠夫说都买了便宜些,许兰因就都买了。 赵无抢着付了钱,又接过捆那些东西的草绳。 回去的路上,赵无纳闷地问,「姐,这些东西能做什么能让汤仵作喜欢?」 许兰因卖了个关子,「羊头和羊脖子炖汤喝,用羊肠做那东西,等做好你就知道了。」 赵无想到羊肠貌似只能做那东西,脸上的红更深了,瞪着眼睛说道,「姐,汤仵作都五十二了,听说老伴死了好些年。你做那东西给他,我不挨打才叫怪。」 许兰因想到古人会用羊肠做避孕套,这熊孩子一定想到这上面去了。她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揪赵无的耳朵。 赵无赶紧用手捂住耳朵,说道,「这是在大街上,姐不能揪我。」 许兰因看看周围的行人,放下手骂道,「你这小屁孩子,想什么呢,想什么呢,我哪儿是做那东西!」 赵无非常不喜欢被人说小,翘着嘴说道,「我是大人了,姐不能这样说我。」又问,「不做那东西,羊肠还能做什么?」 许兰因气道,「偏不告诉你。」又道,「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的,是不是又去了不妥当的地方?」 话一出口许兰因就后悔了,赶紧捂上了嘴。自己当他长辈当顺溜了,以至于真的以为是他的长辈,连这话都问了出来。 赵无没想那么多,十分幽怨地说道,「难不成在姐的眼里,我连男人都不是吗?若连这东西都不知道,多不爷们。」 见许兰因抬了抬手,赶紧离她远了一些,又道,「我没有去不妥当的地方,就是听那些人说了那什么,嘿嘿……」 到了铺子门前,赵无见许兰因还在不高兴,又陪笑道,「不管姐做了什么,我都送给汤仵作。」 许兰因噗嗤笑出声,问道,「我做那东西你也送,就不怕挨打?」 赵无挺挺胸脯笑道,「挨打也送。」 他刚才是问急了,想想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做那东西,还让他送人。 许兰因在铺子里帮忙做点心,忙到天微黑,几人才步行回村,半路上还买了六根糖葫芦。 回到家,秦氏已经做好饭了,半锅酸菜咸肉汤,一窝蒸杂面馒头。 许兰因催促众人吃了饭,急急洗完碗,就用一条布巾围住口鼻,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赵无还要进厨房帮忙,被她不客气地撵走了。 她把羊肠翻过来,洗掉脏东西,再用碱水泡一下,然后用刀背刮肠子上的脂肪等物。羊肠多,只刮了她用得上的那么多。清理干净后,羊肠就变得半透明了,剪成若干截。她记得库房里有细竹竿,拿来把羊小肠套上,这是做手指套的。再把肓肠部位套在多根筷子上,这是做手掌部位的。 看到这些东西,她又想到古人的特殊用途,一阵恶寒。 许兰因忙到后半夜,才扭着发酸的脖子出了厨房。 第101章 正想进正房门,就听见赵无在低声招呼她,「姐,姐。」 许兰因见西厢的小窗开了条缝,赵无正看着她笑。 许兰因走过去悄声说,「这么晚了还没睡?」 赵无说道,「我才从小树林里练完武回来。我又有了大长进,一脚能踢断这么粗的树干。」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许兰因也替他高兴,笑道,「恭喜你,又有进益了。」 赵无又道,「姐,我们去小树林,我踢给你看。」 许兰因摇头不去。开玩笑,深更半夜跟着他去小树林,万一被人看见了,还不定怎么说。她说道,「我信你的话,改天有机会了再踢给我看。」 赵无点点头,又道,「后天,」他抬头看看夜空,又道,「应该说明天了,我明天就去大相寺看我师傅。我变了样子,除了师傅,寺里其他人跟我都不熟,他们不会认出我。」 他有三天假,今天去贺家,后天去洪家,明天就去大相寺,他想让师傅指导他练武。 许兰因悄声道,「好,我再给你师傅做些素食点心带去。」 许兰因睡到辰时末起床,干了的羊肠有些发硬,用清水一泡又变软了。她自觉还没有本事用羊肠做出手套来,吃完早饭后,在纸画出手套的样子,把秦氏叫去了屋里。 两人关着门在屋里忙活,许兰因只做饭的时候出来,晌午和晚上都是做的面条,秦氏只吃饭的时候出来。赵无下晌申时从贺家回来,想看稀奇不成,就带着许兰舟和花子去山下训麻子了。 她们忙乎到戌时初,终于做出大名朝第一付羊肠手套。 许兰因把手套拿出去给正在教许兰舟练武的赵无看,并说使用前要泡泡水。 赵无把手套戴上,就知道了它的特殊用途,赞叹不已。之前他看到汤仵作尸检时戴的手套是厚布或皮子做的,又大又厚,哪里有这种手套方便好用,看着还漂亮。 赵无的嘴像抹了蜜,好听的话成筐往外倒,逗得秦氏和许兰因大乐。 许兰舟也是极稀罕,夸了半天。 次日,许兰因一大早起来做点心,由于这两天太劳累,只做了一样金丝糕。有些像前世的萨其马,这也是为铺子新开发的一种点心。只不过素食不能加鸡蛋,没有那么香。 赵无没有练武,跑过来帮忙。做好后,就拎着食盒去了大相寺。本来许兰因还想跟去看看高僧,赵无说现在山上的积雪厚不好爬山,等到春暖花开时再带她去。 赵无是在深夜回来的。许兰因一直没睡着,听着西厢的动静。觉得他应该洗漱完了,才打开小窗望出去,一阵冷风袭来让她一激灵。 西厢北屋的小窗也开着,露出赵无明媚的笑脸,一看心情就爆好。 两人招招手,才各自关上小窗歇息。 第二天许兰因起来做早饭,赵无想跟她说话,早早过来了,其他人都还在睡觉。 赵无悄声讲了他之所以回来这么晚,是一直跟着师父练武,师父说他大有进益,三脚功练到了四成。 还说他去了寺里后,之前认识他的和尚都没有认出他。 见到戒痴和尚,他以为要先做个自我介绍,没想到戒痴不耐烦地说,「别整那些没用的,贫僧已经闻到香味了,赶紧拿出来。」 许兰因笑道,「真是高僧,一眼就认出你了。」 赵无说,「师父看出我的脸擦了如玉生肌膏,还擦了不少。他说张小施主抠门,从来不做亏本买卖,定然是姐姐给他的东西值那个价。还说姐姐给张神医的东西最有可能是那种药,所以他才忙不迭地走了,都没有去跟我师父告别。」 许兰因暗道,那戒痴和尚也认识张神医,也知道黑根草。什么时候去见见他,问问黑根草到底能治什么病。而且,他居然叫张老神医为「张小施主」,不知道他有多老。 赵无又道,「我师傅非常喜欢吃金丝糕,让我以后去看他的时候多带些。」 听说高僧喜欢吃自己做的点心,许兰因也高兴,笑道,「好,下次我多多地做。」 赵无又道,「不过,我师父说金丝糕里若再加点东西会更好吃。」 许兰因想起那位和尚是酒肉和尚,问道,「不会是让我加肉馅吧?这种甜点心加肉不好吃。」 赵无生无可恋地摇摇头,讲了他和戒痴的对话。 戒痴说,「这金丝糕里若加点那什么圆圆的带壳的东西,更香。」 赵无懂行地说,「师父说的是核桃吗?已经加了。」 戒痴听了赵无的话,气得拍了他的头一下,骂道,「蠢,核桃壳那么硬,我说的东西壳是脆的,一敲就破。」 赵无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西瓜。」见戒痴的手又抬起来,赶紧抱着脑袋说,「是鸡蛋。」 戒痴双手合什念了声佛,「阿弥陀佛,那东西不是贫僧说的。」 许兰因听了捂着嘴直笑,那和尚倒会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戒痴又说道,「金丝糕里若再加点东西,会更更香?」 赵无见戒痴不愿意说那东西的名字,知道又是荤腥,说道,「不会是猪油吧?」他看许兰因做点心有时放的是猪油。 戒痴又拍了他的头一下,骂道,「蠢才,贫僧才因为犯吃戒被罚,你还想引着贫僧犯戒。该打!」又循循善诱道,「傻小子,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什么?」 赵无想了想说道,「是汗?」 戒痴气得又拍了他一下,说,「蠢,再想。」 「是力气?」赵无的话声刚落头上又挨一巴掌。 「笨,再想。」 「那是鼻涕,或者眼泪?」 戒痴气得连甩了他几巴掌,骂道,「笨死了,那东西那么恶心,能吃吗?」 第102章 戒痴见赵无实在想不出来,只得说道,「回去跟你姐说,那位女施主兰心惠质,比你这个傻小子聪明多了,肯定会想明白。」又道,「若她想明白了给贫僧做出来,贫僧给你喝样好东西,让你练习三脚功事半功倍。」 许兰因的眼睛瞪得老大,连那句名言都知道,不会真的是同乡吧。 赵无问道,「姐,你知道我师父说的是什么吗?我想了一夜都想不出来。」 许兰因看看这个倒霉蛋儿,这个时代还没有奶牛,也没有那句名言,他一个后生小子当然想不到那里了。笑道,「我猜你师父想说的是,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那样东西应该是牛奶。」又嗔道,「笨,有些点心里我加了牛奶,你看到过的。」 赵无的嘴张开半天合不拢,最后气道,「我师父他老人家太不靠谱了。公牛也吃草,牛犊也吃草,没生牛犊的母牛也吃草,它们能挤出汗和力气,还能挤出鼻涕和眼泪,独独挤不出奶。我师傅说的因不见得是后面的果,是他没说对,那么多打我白挨了。」 许兰因笑起来。那和尚的确不靠谱,不仅喝酒吃肉,掩耳盗铃,还特不讲理。怪不得武功高强佛法精深,还那么大岁数了,最后只混了个饭头僧。 她还是正面教育道,「这世上的人行行色色,许多人不按常理出牌,比如你师傅。你考虑问题要因人而宜,不能较真。你是捕快,许多罪犯都与常人有异,要善于从多方面去分析问题……」 赵无觉得很有道理,不住地点头,也不纠结他师父的不着调了。 许兰因实在猜不透。若戒痴是穿越人士,又嘴馋不想守寺里的清规,哪怕穿越过来的原主是和尚,还俗就行了,干嘛继续当和尚。 若他不是穿越人士,说的妙语金句只是巧合,那他的理念可够前卫的了。 想着,不管他是不是穿越人,自己暂时不要去见他的好。那和尚太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对自己有利还是有弊…… 下次赵无再去看戒痴,金丝糕里就按他的要求加些鸡蛋和牛奶,以后不再弄太过明显的现代点心给他了。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雪。巳时,胡家的马车来了,许兰因和去洪家吃席的许兰舟、赵无一起坐马车去了县城。 马车绕路把他们两人先送去洪家住的胡同口,才去了胡家。 许兰因来到胡依的院子,看见一个青年公子正在那里。公子十八、九岁的模样,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五官不是特别突出,但气质温润,观之可亲。 他的这个气质一点不像商人之家的孩子,倒像出身书香门第。其实,胡依也不像商人家的孩子,不知胡太太是怎么教育这两个孩子的。 许兰因见过一次胡少更,一脸精明相,留着山羊胡子,一看就是会钻营的商人。 胡依见许兰因来了,笑着介绍说,「这是许姐姐,这是我大哥。」 胡万给许兰因深深作了个揖,笑道,「谢谢许姑娘。我妹子从小单纯良善,胆子也小,没有多少手帕交。她能有你这样的知己,是我妹子之福。」 他是感谢许兰因对胡依特殊的救治办法,但当着胡依不好明说。 许兰因屈膝笑道,「胡公子客气了。我与胡妹妹兴趣相投,能有她这个好朋友,也是我之幸事。」 胡依见他们说得高兴她也高兴。 几人客套了两句,许兰因又问,「胡公子也做茶叶生意?」她之前听胡依和胡太太说过。 胡万笑道,「是。我岳家就是茶商,在福建有上千亩的茶园……许姑娘也对茶叶感兴趣?」 许兰因笑道,「我想开一个茶坊,又不太懂茶。」又笑道,「这只是一个设想,成不成还不一定。」 胡万笑道,「若是许姑娘开茶楼,我一定提供最好的货……」他又介绍了茶叶的系列,哪里的人喜欢喝什么茶及大概价位。 许兰因听得兴味盎然,这位很可能会是自己今后的供应商。她又问了一下这个时代茶坊的特点。 之前她听赵无说过,这个时代的茶坊比较兴荣,不仅是文人雅士喝茶交流的地方,也是许多老百姓玩耍和交流的地方。大茶坊为了吸引客人,会请说书先生,或是唱大鼓、唱小曲儿的姑娘来捧场。也有少数高雅茶坊会开辟专门的棋室,甚至举办斗棋会,吸引文人雅士…… 南平县城有几个茶坊,但规模有限,许兰因想知道最好的茶坊是什么样。 胡家也开了茶坊,胡万讲得更加仔细,讲了京城省城的大茶坊,连如何经营都大概讲了一下。 几人又说笑一阵后,胡万才起身告辞。 他走后,胡依还笑问道,「许姐姐,我大哥是不是特好特能干?」 许兰因见胡依笑得眉目舒展,她这位兄长在家,也是治她病的一剂良药。 许兰因笑道,「嗯,胡公子的确非常能干。」在胡家吃了晌饭,许兰因就要走了。 一个丫头送来半斤茶叶,说是胡公子送的茉莉香片,是新品。 胡家送茶叶都是两斤三斤的送,这次只有半斤,应该是罕见好茶。 许兰因道了谢,坐着马车去许家铺子等许兰舟和赵无。 下晌申时初他们才回到铺子。 两人的表情极佳,特别是许兰舟,他看到了传说中的守备蒋大人。蒋大人听说他的理想是考武举,还专门叫去跟前勉励了几句。 赵无也高兴,今天是第一次跟县尉孙大人一起喝酒。 许兰舟说道,「赵哥,章捕头把他的闺女介绍给你认识,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用意?」又摇头啧啧两声,说道,「那位章小姐的模样真不敢恭维,跟章捕头忒像。」 章家也住在那条街上,他们到了街口,就那么巧的遇到章捕头的老婆闺女。章捕头作了介绍,貌似他的老婆闺女都很喜欢赵无,不错眼地看着他。 第103章 一说到这事赵无就无奈。他叹了口气说道,「年前章捕头就跟我似是无意地说过,他闺女出嫁会给多少嫁妆,谁若当了他的女婿,不仅衣食无忧,还能助他得到想要的前程。若后生小子读过书,人又机灵,将来孙大人高升了接他的班都有可能……我都装傻,没有接话。」 许兰因暗叹,怎么越想避开的人越避不开呢。她说道,「章捕头这是在给你透话呢。」 赵无道,「之前有人跟我说亲,我已经说了我少时由父母作主跟表妹定了亲,一直在找他们,这事章捕头应该知道……」 「那不是你没找到嘛,他是希望你识时务,不要再找了。」许兰因说道,「我远远看过章捕头一次,一脸横肉,霸道又不好相与。虽然你身后有人,但人家在这里经营了几代,跟你来阴的,一点辙没有。」 许兰舟叹道,「要怪就怪赵哥长了一张祸国殃国的脸,又不赶紧找媳妇。要我说,要有不错的小娘子就赶紧定下亲事,任谁也打不了你的主意。若真被章家那位姑娘惦记上了,」他的脸皱成一堆,又道,「那真可惜你这朵鲜花了。」 赵无的脸更苦了。 许兰因宽解道,「还好我们跟闽大人有关系,跟洪大哥有交情,章捕头不敢明着对你怎样。你以后当差更要小心,不要有把柄被他抓住使阴招。」 赵无点头道,「我会小心,也希望他们能想通,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回到家,许兰因拿出家里最好的细瓷茶盅,泡上茉莉香片。随着氤氲雾气散开,茶汤黄绿透亮,茶汤上飘浮着几片白色的花瓣,茶香花香淡雅芬芳,啜一口满嘴生香,甘醇绵长。 之前胡家送的都是绿茶和红茶,而许兰因独爱这花茶,有些像前世喝过的一款。她已经在心里为这个茶起了个名字,若她开茶楼,一定主推这款茶,名字就叫碧波飘雪…… 正月十一衙门开印,赵无把羊肠手套和四个用白麻布做的口罩送给汤仵作,汤仵作极喜。正好下晌有一具尸体需要察看,不仅把赵无带去了,还给他做了详细的讲解。并说以后赵无想知道什么随时去问他,前提是再给他做两付手套,十个口罩。 赵无一叠声地答应,跑去集市买了两副羊肠,晚上同许兰因一起把肠子收拾干净。第二天,秦氏和许兰因便把手套做出来。几天后赵无又买了两副羊肠,收拾好后,请秦氏和许因因做好,这是他的。 二十四这天,许兰因听胡太太说闽大奶奶昨天生了个闺女。二十五闽家举办洗三宴,虽然没请许家,许兰因还是携礼前往恭贺。 她先去正院拜望了闽夫人。 闽夫人看到许兰因的皮肤较之前白皙多了,不禁心中一动,笑道,「许姑娘肤色白嫩了不少,看着更漂亮了。」 这就是心中有鬼。 许兰因忙笑道,「托闽夫人的福,现在家里日子好过多了,我不需要再像以往那样风吹日晒去山上采药,去地里忙活。天天在家里捂着,还要擦香脂,可不就变白了一些。」摸了摸脸又笑道,「我这种肤色,在乡下算白净的,可跟闽姑娘这些大家闺秀比起来,还是差多了。」 闽夫人再仔细看看许兰因,方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丫头虽然变白了,但皮肤还是比较粗糙,毛孔也较粗大,绝对不是用过玉如生肌膏的样子。 她心下满意,笑得更慈善了。说道,「楠儿在京城给你买了胭脂水粉,是艾芳阁的。多擦擦,会更水嫩。」又跟在坐的人说了闽老太君如何喜欢闽楠,年后专门派人来把闽楠接去京城玩了半个月,还去平郡王府住了三天。 在坐的人又恭维了她和闽楠一番。 在正院坐了一阵,许兰因就被闽楠拉去了她的小院说悄悄话。许兰因就像捧哏的人,逗得小姑娘十分开心,引着她讲了许多京城传闻。 许兰因最想听的就是苏晴和温家。 小姑娘没说温家,说了一些苏晴的近况。 苏大夫人和苏大姑娘再次联合设计迫害苏晴闹了出来,成了京城的一个笑话,被苏侯爷狠狠训斥。苏晴也能出来走动了,平安侯府举办梅花宴,闽楠跟着尚书府的夫人和姑娘们去了,她也看到了苏晴。许多夫人都怜惜和喜欢她,说她孝心可嘉,才貌双全。 「……虽然苏二姑娘不是顶顶美,但真的很有才呢,做的咏梅诗极好。哎呀,当时她在苏家庄的时候,我都没有跟她结交过,好遗憾哦。」 小姑娘极是遗憾,小嘴也翘起来。 许兰因宽慰道,「你现在得老平王妃和闽老太君的疼爱,经常接去京城玩,以后总有机会跟她结交的。」 观完礼,吃完饭,许兰因就拿着闽楠送她的胭脂水粉和四朵珠花告辞离开。刚刚走到县衙前面,好巧不巧又遇到了从县衙出来的古望辰。 古望辰明天要动身去京城参加二月初的春闱,今天特地来跟闽大人辞行。 他也看到许兰因了,知道她又去「巴结」县太爷一家,心里特别烦躁。本来想一走了之,脚却像生了根一下站着没动。 在许兰因路过他身边时,说道,「我要去京城参加春闱了,若是诅咒我名落孙山什么的,就省了吧。」 许兰因在洗三宴上就听了许多议论古望辰的话。古望辰是南平县城的风云人物,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无数芳心。据说县城的许多人家去古家提亲,他都以「春闱后再考虑」的借口推了。 许兰因站下说道,「我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干,去关心那些已经不在意的人。呃,既然你都问出口了,我就说说吧。举人老爷有大才,我预祝你金榜提名,最好再能被高门榜下捉婿。当然,最好被苏家捉住。」 古望辰扯着嘴角冷笑两声,说道,「许姑娘到底忘不了我,总爱拿我的亲事说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在下就不劳你多惦记了。」 许兰因冷哼道,「惦记你,还不如惦记我家花子和麻子。古举人,你记住了,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灵,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会遭报应的。」说完,就快步走了。 第104章 古望辰知道花子是她家的狗,却不知道麻子是什么东西。他阴沉着脸,自从自己考举人回来,与许兰因发生提口角就从来没占过上峰。他望着那个轻盈的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再想到自己那个爱惹事又口无遮拦的娘,古望辰心情更加烦躁。县城不比乡下,苏姑娘又暗示怡居酒楼貌似有不法交易,不远处还有个许家铺子。他怕自己走后老娘闯祸,几天前就把族中一位厉害的老太太接来茶楼后院坐阵。 许兰因回到铺子,赵无下衙过来,两人一起走着回村。 见赵无的脸色不好,许兰因问道,「你怎么了?」 赵无道,「今天章捕头让贺叔帮着说合他闺女和我的事,我说还要继续找舅舅和表妹,拒了……」 贺捕头见他没同意,才说了真话。说章捕快有四个儿子,只有一个闺女章曼娘,简直把她宠上了天。那丫头不仅长得像章捕头,性格也像,黑壮泼辣,从小打架出了名,偏眼界颇高,喜欢小白脸,亲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又说既然赵无不同意,就让他以后尾巴夹紧些,随时把屁股擦干净,章捕头睚眦必报,别被他抓住小辫子整人。 赵无说道,「我也知道不能被他抓住小辫子。可是,有些事我不能不跟着做,有些钱也不能不跟着拿,不做、不拿,就得罪了兄弟们。若做了、拿了,别人无事,我就有事。」 许兰因知道赵无说的是公门里的一些行规和偏门。说道,「贺捕头不会为难你,有些事他知道厉害关系,到时请他帮着挡一挡,实在不行请洪大哥和汤管家出面。你要小心的是,别着了那人的暗道……」又灌着心灵鸡汤,「人生之路总会有坎坷,想办法迈过去了,就是胜利。想想过去你在那个家,更艰难,你还不是过来了。」 赵无呼了一口气,说道,「甚是。我是平静日子过久了,有了点破事就心烦。跟姐姐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是我一生中最舒心快乐的日子。」 什么叫做「跟姐姐在一起」呀,许兰因知道他没有别的意思,还是有些耳刺,却也不好提醒小屁孩子。 一晃到了二月初,大地回春,枝头抽出了点点新绿。 胡依天天忙着作针线,偶尔跟许兰因和胡太太、胡氏说说话,心情舒畅,精神面貌又好了一些。 许兰因提出,以后她隔四、五天来胡家一次。 对于胡依的变化,不说胡太太高兴,胡少更和偶尔回家的胡万也高兴。又给了许兰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一匹软罗,两斤茶叶。 回家后,许兰因把这一百两银子交给了秦氏,让秦氏笑眯了眼。 前天,许兰舟晚上从私塾赶回家,说他的一个同窗家里有急事,要卖三十亩地。那片地连成片,就在邻镇,是一片良田,下晌他专门绕路去那里看了看,真的非常不错。 那家银子要的急,要一起卖,共要二百三十两银子。 秦氏也动了心。田地是根基,若那些地真的不错,都买下来这个家以后就不愁了。 许兰因一直想多攒些钱在县城买套好些的宅子,再就是开个茶坊。但成片的地不好买,她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昨天,许兰舟也没去上学,带着许老头和许庆明去地里看了。许老头父子也觉得地非常好,若有钱就都买下来。下晌,许庆明就陪着许兰舟去买了地。 许家二房有这么多钱,老两口专门来问了秦氏,秦氏还是说山参卖的钱。 家里的存款加上铺子挣的钱几乎都填了进去,日子一下觉得紧巴起来。 许兰因想想手里的二百多两银子有大用,还是没拿出来,而今天得的一百两银子她都交了出去。 晚上,赵无看许兰因一个人在厨房洗碗,走了进来。说道,「姐,若你想在县城买房,就用我放在你那里的银子吧。五百多两,足够在树花街南面买一套三进宅子,装修买家具都够了。那里离洪大嫂家近,你也好玩。」 他一直知道许兰因想在县城买套好些的宅子。现在家里的钱都用光了,挣那么多钱不知道还要用多久。 许兰因说道,「那钱是留着你以后娶媳妇买房子的,我家的事你甭管,钱用完了以后再挣就是了。」 赵无笑道,「我媳妇还在丈母娘的脚心里,谁知道什么时候才娶得上。娶媳妇的钱我慢慢挣,手里的钱先买房。」 许兰因还是摇头没同意。 许家二房如今开了铺子,还有三十亩地,排在许里正家和老王家的后面,属于小枣村的第三富了。不仅让顾氏羡慕得红了眼睛,也让村里的人羡慕嫉妒恨。他们听说许兰因上年秋在山里采了根山参卖了不少钱,都纷纷进山碰运气。 虽然许家二房是孤儿寡妇,但因为有了赵无,小偷小摸们也不敢打他家的主意。 因为许家二房发了「大财」,许兰因的行情又好了起来,连着两天媒婆光临了三次。 三家求娶的人中,一家是小枣村人,两家是邻村人。这三人都是鳏夫,都有儿子,都是年近三十,一家很穷,两家日子过得去。 不要说许兰因、秦氏看不上,连许兰亭都气得小嘴翘老高。 晚上赵无从衙里回来,许兰亭翘着的小嘴还没有缩回去。 赵无取笑道,「怎么,尿了床,被打屁屁了?」 许兰亭的嘴翘得更高了,一翘一翘说了媒婆给姐姐说合的那几个糟心男人。 赵无听了也是气得够呛。饭也不吃了,起身走了出去。 许兰因刚把菜饭摆上桌,追出去问道,「你去哪里?」 赵无道,「我去柳媒婆家。」 许兰因还要再问,他已经一阵风似地走出院门了。 柳媒婆家住在村北头,一家人正在吃饭。 见赵无来了,柳媒婆的儿子柳老大迎了出来,笑道,「哎哟,赵爷来了,贵客。」又让媳妇赶紧拿好酒出来,再整治两个下酒菜。 第105章 赵无摆摆手说道,「不用忙活,我跟柳大娘说几句话就走。」 柳媒婆也不敢惹这些恶汉,赶紧笑道,「赵爷是看上了哪家闺女?老婆子不取分文,一定帮赵爷把亲事说下来。」 赵无说道,「不是我要说亲,是我姐。」 小枣村所有人都知道他嘴里的姐是许兰因。 柳媒婆又问,「因丫头看上了哪家后生?」 赵无道,「目前还没有。我先把能让我姐看上的人跟你说一说,」他想了想,说道,「后生要没成过亲的。」 柳媒婆懂行地说,「哦,就是要找童男子。」 赵无噎了一下,说道,「也算是吧。还有,个子要跟我差不多,长得不能寒碜……」 柳媒婆为难道,「比着赵爷的模样找,老婆子可没那个本事。」 赵无道,「我还没说完呢,要比我好才行。」他掰着手指说起来,「要有瓦房,有田产,脾气要温和,哦,还要读过书……暂时就这些。以后想到了,我再跟你说。」 柳媒婆的大嘴张开合不拢,半天才说道,「赵爷,因丫头有那个病,说给没有后人的童男子,老婆子不被打出来都是好的。再加上那些条件,难啊……」 赵无眼睛一鼓,厉声喝道,「我姐没有病,她是为了退亲故意那么说的。我姐长相美丽,身姿姣好,聪慧贤良,家里又有产业,不是那些生了一堆孩子的老男人能惦记的。」 说完,还甩了一个银角子给她。 柳媒婆喜欢银角子,却不敢糊弄赵无。为难道,「赵爷,因丫头就算真的没病,但那个名声传出去了,再加上败家的名声,老婆子没有本事说到那样的好后生。」 赵无沉思片刻,又道,「暂时说不到也不打紧,但要把那些条件传出去,把我姐没有病的事也传出去。不够条件的人就省省力气,若他们再敢托媒婆去许家说亲,给我姐和我婶子找不自在,我不止打那家人,连着媒婆一起打。」 说完还比了比大拳头。 柳媒婆吓得一个哆嗦。心里冷哼,那因丫头就等着当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吧。自己没本事帮她说成亲事,但传个话就挣这么多钱,也是一笔好买卖。 她捏着银子笑起来,说道,「好说,好说,那话我一定传出去,也帮因丫头留意有房有地有学识的俊俏好后生。」 赵无才满意地回了许家。 听了他的话,许兰因虽然觉得鲁莽,却也所有谓,她的本意就是能找到好的就嫁,找不到好的宁可不嫁。那些不着调的人家,不来跟前碍眼最好。 秦氏却气红了脸,虽然她觉得自己闺女配得上更好的,但赵无这样不管不顾跑去媒婆跟前胡说八道,对闺女的名声更不好。 她提高声音说道,「媒婆的嘴,骗人的鬼,没影的事儿还会被她们说得天花乱坠。你这样不管不顾去说了那些话,不知我家因儿会被传成什么样。」她饭也吃不下了,把筷子一撂进卧房生气。 赵无有些蒙,说道,「婶子生气了?我就是不想那些臭狗屎惦记姐,想让姐找个好人家,才去说的那些话。」 许兰因说道,「有些事并不一定会按你的意愿走,方法不当会凭添许多事端……无妨,你和小弟先吃饭,我去劝劝我娘。」 许兰亭也觉得赵大哥说得对,不知为何娘会那么生气。 许兰因进了卧房,卧房没点灯,借着从门缝里射进来的烛光,只能看到屋里模糊的影子,秦氏斜靠在炕上,拿帕子抹着眼泪。 她坐去炕沿边劝了几句秦氏。说自己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否则来说亲的也不会是那些人,那些话传出去也好,至少没有糟心的人来眼前碍眼。不管赵无说不说,她在附近都不会说到好亲事。等以后家里的条件好了,去县城甚至省城找人家都有可能…… 秦氏茅塞顿开,是啊,闺女不在这里找亲事,这里也没有配得上闺女的人,以后去更好的地方找。 赵无本意是为了闺女好,她也不好怪罪他,又跟着许兰因出去吃饭了。还是说了赵无几句,让他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第二天许老太气冲冲来了二房,先说了村里的传言,后大骂秦氏一顿,说她由着赵无跑去媒婆家大放厥词,现在许兰因就是个笑话,这辈子甭想嫁出去。 老太太都气流泪了。 许兰因搂着她的胳膊说道,「奶,那些人想让我给他们养儿子,还惦记着我的嫁妆。我宁可嫁不出去,也不愿意去给别人当后娘。」 许老太道,「我也不希望你去给别人当后娘。可听听赵小子说的那些条件,要童男子,要有房有地有学问,还要健壮漂亮,要好脾气,我的乖乖,你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吗……人家现在都在笑话你,说你不止身体有病,还脑子有病,皮厚不知羞。」 「童男子」三个字让许兰因抽了抽嘴角,她相信赵无绝对不会这么说,可一到媒婆嘴里就变了样。 许兰亭对许兰因非常有信心,底气十分地说道,「奶,这些条件也不算高,我姐就要找那样好的人。」 许老太道,「你个小人儿,懂啥?」 许兰亭钻进她的怀里,撒娇道,「我当然懂了。奶莫急,那些人瞧不上我姐,我姐还瞧不上他们呢,我姐以后要找省城人……」 他偷偷听了秦氏和许兰因的对话。 小人儿的童言童语又把老太太说乐了,小声道,「哎哟,这话可不能再传出去。因丫头现在都让人笑掉了大牙,再把她要找省城人的话传出去,人家要连槽牙一起笑掉了。」 许兰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自己哪里那么差了,连找省城人都成了笑话。想前世,她连博士生都没看上眼,博士生可相当于这个时代的进士或者庶吉士。 看看瘦弱的许兰亭,调养了几个月,虽然比之前好一些,但还是不能大动。今年他就六岁了,非常想去私塾念书,可附近几个村没有私塾,镇上有,却要走三刻多钟的路,路也不好走,他去不了。 第106章 许兰因想着,得找借口去一趟京城,把他带去找好大夫看看。 这一天许家二房的人都没好意思出家门,秦氏绣着绣品,那幅「花熊图」快绣好了。许兰亭坐在桌前写大字,这是秦氏教他的。 许兰因在想开茶楼的事。她想弄个不一样的茶楼,把不一样的棋推出去,让茶楼名声雀起……但她总有些信心不足,在平南县城这个小地方肯定达不到预期效果……或许,去省城更好。 而且,手里要多一些银子才行。黑根草不知道有什么妙用,她还舍不得卖…… 这天晚上赵无没回来,他在衙里值班。第二天晚上回来,买了卤肉和三本书,还一脸的歉意。 他去柳媒婆家的事连贺捕快都知道了,好把他洗涮一顿,又说他帮许兰因闹了这个笑话,许兰因的名声更差了,也更没有好人家愿意要她。 赵无听后很难过,觉得自己一时脑热给许兰因惹了麻烦。 他先分别给秦氏和许兰因深深一躬,就端起碗沉默着吃饭。许家几人跟他说话,他也吱吱唔唔,饭后直接回了自己屋。 许兰因洗了碗,对秦氏道,「娘,我去看看赵无。」 秦氏已经把赵无当成了亲儿子,见他难过,知道他是知错了。点头道,「告诉他,事情已经出了,再难过也于事无补,就当教训吧。」 许兰因拿了钥匙,直接打开西厢房的门走进去。 赵无正在灯下读书。 许兰因笑道,「难得,居然看书了。」 赵无惭愧地说,「姐,对不起,我害了你还不自知。贺叔说我脑袋倒精不精,做事不动脑筋。汤爷爷说都是读书少惹的祸,读书使人明智,我就买了几本书,以后多学习。现在我才知道,读书和练武一样重要。」 许兰因笑起来,贺捕快看着一副大老粗的模样,说话还蛮有意思。她在他对面坐下,看那三本书分别是《礼记》、《论语》、《朱子阳全集》,朱子阳是这个历史著名的理学家。 不管目的是什么,喜欢看书都是好事,值得鼓励。 许兰因觉得自己也有失误,没有提醒赵无多读书。想着他不可能科考,还不如把有限的时间用来练武,在实践中也能长见识。 她说道,「那以后你就多抽时间读书。我提前预祝你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横刀捉匪徒。不过,社会也是课堂,只要慢慢品味,总结经验教训,也能学到不一样的知识,你看贺叔就很通透。要适事读书,有益而读,才能融汇贯通,学以致用……」 赵无点点头道,「姐,你懂得真多,我会好好读书,好好做事。」又低头嗫嚅道,「姐,你的名声更不好了,咋办!」 「凉拌!」许兰因笑起来,说道,「看你难过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的名声在在附近一直不好,你说不说那些话我都找不到好亲事。等以后家里条件更好了,你也出息了,就在远地方找好亲事……」 赵无感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说道,「姐,你对我真好。我闯了那么大的祸,你不仅不怪我,还宽慰我。」 许兰因笑道,「你叫我姐,我当然要对你好了。」 赵无抬头望着她说,「姐,若你以后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说话算数!」 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真挚和郑重。 许兰因呵呵笑出了声,搞得她像嫁不出去要赖上他一样。 赵无红了脸,极是不好意思,嘟囔道,「我说的是真话,有什么好笑的。 许兰因嗔道,「怎么不好笑,你说的就是笑话,你姐姐我有那么困难吗?你愿意娶,我还不愿意嫁呢。」 赵无很受伤,翘着嘴说道,「姐就那么嫌弃我?」 许兰因用手敲了他脑袋一下,说道,「这不是嫌弃。你是我弟弟,咱们是手足,不能说嫁和娶的事。放心,姐姐我会找到好男人,你也会找到好媳妇。」 她很想说实在找不到好男人就不嫁,又怕赵无要说「捡漏」的话,便没有多说。 赵无一直纠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笑道,「姐,我一定好好干,做姐的倚仗。以后,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学习,做事要三思……」 许兰因点点头,又轻声道,「还有,那个承诺太重,以后不要轻易说出口。感情,婚姻,这些关乎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时的脑热、豪情能代替的。」 赵无以为许兰因质疑他的诚心,忙道,「姐,我说的是真心话,没有骗你。」 许兰因笑道,「你还小,等以后遇到心爱的姑娘,就懂我的话了。」 赵无嘟囔道,「我只比你小几个月。」 许兰因道,「我早熟……」她不想继续谈论这个问题,又问,「章捕头现在对你怎样?」 赵无道,「表面看不出两样。贺叔告诉我,他越这样我就要越小心。」 两人说到很晚,听见院子里秦氏的咳嗽声,许兰因才起身。 赵无一下拉住许兰因的胳膊,说道,「姐,你看我练武好不好?我想跟你分享成功和喜悦。」 赵无充满期盼地看着许兰因,眸子如窗外的星辰一样明亮。 他说的成功和喜悦,肯定是指三脚功,不能在院子里练。 许兰因有些为难,她现在的名声够臭了,若再被人看见她跟后生大半夜跑去小树林,秦氏和许老太会气死。 赵无笑道,「我不会让姐为难。子时你出来,我把你带上房顶,你看我在远处练。」 许兰因立即联想到前世影视里的画面,她笑得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出了西厢,她只把门掩上而没有锁。 回屋后也没有睡觉,想像着过一会儿该是怎样的刺激场面。前世今生,她还没爬过房顶呢。 子时,许兰因换了一套深色比甲,脸上还蒙了一张帕子,感觉自己也成了女侠。她轻轻出门,穿着黑色夜行服蒙着脸的赵无也走了出来。 第107章 这套夜行服还是许兰因给他做的。 东厢南屋里的花子叫了一嗓子,赵无赶紧小声「嘘」了一声,花子乖乖闭了嘴。 赵无先侧耳听了听动静,再跃上围墙四处看了看。许兰因觉得,他的身姿比在山里时更轻盈矫健了。 赵无跳下来,比了个手势,就让许兰因爬在他的背上,蹬着墙壁两步就跃上了西厢房顶。许兰因感觉,她就像风一样飞了上去。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把尖叫声强压下去。 坐在房顶上,自由得像夜里的风。她吸了几口气,感觉高处的风比地下的风清凉得多。天上的星辰不多,却异常明亮,一闪一闪眨着眼睛。夜幕下的村落静悄悄的,她能清晰看到邻近几家的院内,还有远处那条蜿蜒的小河闪着银光……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许兰因新奇不已。 赵无见许兰因坐好了,就跳去西厢外面,往后面那片树林跑去。他没有进树林,在许兰因看得到的地方站下,再回头跟许兰因招招手。 许兰因也给赵无招了招手。 只见赵无一下跃了起来,瞬间三根树杈断裂落地。 许兰因激动地捂住嘴,太帅了! 赵无站定又给许兰因招招手,才快步向这边跑来。他站定后,又侧耳听听动静,才跃上房顶,搂着许兰因一起下到院子里。 许兰因扯下脸上的帕子,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真棒!」 赵无扯下帕子冲她一笑,洁白的牙在星空下煜煜发光。他悄声耳语道,「我的功夫比顶尖高手还差许多,但收拾捕房里的人易如反掌。」 他快速进了西厢,许兰因把门锁上,回了自己屋。 院子里静谧极了,如没发生过前一幕的惊心动魄。 二月十四,许兰因又去了胡家,没看到胡太太,听说胡氏已经发作,胡太太去了洪家。 许兰因同胡依做着针线,心里都挂着胡氏。晌午,胡太太高高兴兴回来,说胡氏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还说洪震得了儿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哈哈声打得老大。 许兰因和胡依都替胡氏高兴,胡依还闹着要去洪家看孩子。 胡太太笑道,「你姐姐才生了孩子,辛苦。你们要看,就在后天的洗三宴上看吧。」想着闺女不喜欢人多,又改口道,「算了,娘明天带你去看小侄儿。」 十六一大早,天还没有大亮,地上的薄雾也未散尽。许兰因就携着礼物带着许兰亭去村口坐驴车,去参加胡氏儿子的洗三宴。 他们不知道,驴车刚刚驶出村口不远,村里一户人家就传出杀猪般的哭嚎,划破清晨的宁静,极是惊悚。几个孩子被吓得大哭,许多人都涌去了那家。 驴车走得早,许兰因姐弟只得先去许家铺子。等到巳时,两姐弟才去洪家。铺子离洪家不算远,许兰因牵着小正太走了一段,又背了一段,便到了树花街口。 他们刚要拐进胡同,迎面碰上一对姐弟。姐姐体型粗壮,五官硬朗。脸上打了不少白粉和胭脂,还是能看出肤色不白。年纪么,十四、五、六、七、八、九,许兰因看不出来。不过,她觉得这姑娘眼神精明,应该没有什么坏心思。 弟弟七八岁的样子,跟姐姐有八分像,脸黑似铁,很壮实,厚度赶得上许兰亭三个。 许兰因不认识他们,拉着许兰亭脚步慢下来,想等他们先走,那姑娘却停了下来。 章曼娘直勾勾地看着许兰因,说道,「我见过你,你跟赵无很熟,对吧?」 许兰因便猜到她是谁了,故作纳闷道,「咦,姑娘在哪儿见过我?」又笑道,「赵无是我家的租客,我们是比较熟。」 章曼娘豪迈地笑道,「我就是见过你。」又道,「你姓许,是吧?我还知道你比我大一岁。」 看来,她把自家情况都打听清楚了。许兰因点点头。 章曼娘走上前两步,压低嗓子说道,「许姐姐,你帮我给赵大哥带个话,我虽然长得粗糙,但心思细腻,心眼也好,本人跟外面的传言不一样。若他实在找不到表妹,不妨考虑考虑我。」 章铁旦的脸一下红得像长了锈的铁板,鼓着眼睛说道,「大姐,你咋好意思说这些话,爹爹听到要骂人的。爹还说,小白脸都阴险狡猾,不可靠,让你断了那个念想。」 章曼娘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嗔道,「你不说,爹咋知道!赵大哥虽然是小白脸,但他肯定不阴险。」然后,不眨眼地盯着许兰因表态。 许兰因瞠目结舌,这位姑娘不仅是个恋爱脑,脸皮还这么厚,居然求到她面前了。 许兰因只得说道,「好,你的话我帮你转给赵无,至于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迟疑了一下又说,「若他说要多找表妹几年,章妹妹就不怕把年纪等大了?」 听了许兰因这话,章曼娘高兴起来,搂住许兰因的胳膊说道,「若是赵大哥愿意考虑我,我多等几年也无妨。若他的确不中意我就算了,我不会纠缠他,更不会恨他。」 这姑娘是真性情,也很可爱。许兰因笑道,「章妹妹活得洒脱,很少人能像这你样拿得起放得下。」 听了许兰因的话,章曼娘更高兴了,笑道,「我也喜欢许姐姐的性子,还听了你的一些传言。我觉得许姐姐更洒脱,未婚夫不想要自己了,毫无留恋退亲。想找什么样的人大大方方说出来,成不成是一回事,努力过了也不遗憾。我也是这种人呢,我觉得咱们两能成为手帕交。我顶烦那些装得扭扭捏捏的小娘子,明明喜欢得紧,却要欲拒还迎,忒讨嫌。」 还用了个成语。 章铁旦再次为自己有这样的姐姐不好意思,他羞得捂住脸,自己走去了前面。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许兰亭,回过身把他拉着,两人向前走去。 许兰因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现代,跟同学们毫无顾忌地谈论着找男朋友的事。她挣不开章曼娘的一双铁掌,被她拖着向洪家走去。许兰亭居然跟章铁旦说到了一起,两人手牵手一路说笑着。 第108章 路上,章曼娘说,她娘生病了,就让她和弟弟来洪家吃洗三宴。又补了一句,「我知道赵大哥跟洪将军关系好,肯定会来吃席。」 章铁旦回过头来说道,「爹也会来吃席,你不许跑去前院跟姓赵的说话,丢爹的脸,也丢咱家的脸。」 章曼娘翻着白眼说道,「你当我跟你一样傻呀,我就是想跟赵大哥见面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去见。」 许兰因觉得,章曼娘和章铁旦是两个性情中人,跟他们的父章章捕头和两个哥哥章钢旦、章铜旦完全不一样。 听赵无说,章钢旦和章铜旦都在衙门当差,章钢旦在捕房当马快,也是内定的章捕头接班人,章铜旦在站班。 到了洪家,章曼娘碰到她认识的小娘子,许兰因才得以摆脱她,去了胡氏的卧房。 胡氏的头上包着帕子,一脸的欢喜。 许兰因笑道,「恭喜洪大嫂,儿女双全。」 胡氏笑道,「我家爷给孩子取名叫洪文,文哥儿,期许他文武双全。」 许兰因看看躺在床上的孩子,小家伙像洪震多些,偏黑,正闭着眼睛睡得香。 「好可爱。」许兰因笑道,用食指点了点。她虽然会抱奶娃娃,却没敢抱,这一世她还是个未婚姑娘。 等屋里没人了,许兰因才跟胡氏说了路上碰到章曼娘的事。 胡氏笑得肚子痛,说道,「曼娘和铁旦虽然也爱打架,但本性不坏,打的都是那些爱惹事生非的混混。特别是曼娘,有些传言过了。」又道,「我家爷也跟章捕头说了赵无在寻找表妹的事。章捕头说,他知道结亲结好,要两厢情愿才行……」 许兰因暗道,希望章捕头真的能放下。不过,她更信贺捕快的话,因为贺捕快及其父亲跟章家共事了几十年,应该更了解章捕头的尿性。而洪震来南平县只有两三年,看到的都是表像。 晌午,收生婆婆给小洪文洗了三后,众人去厅里吃饭。 席上,有人说着哪个村出了命案,跟洪家关系不错的县尉孙大人和章捕头都没来,去案发现场了。 命案是大案,不仅县尉、相关衙役会去,县太爷也会亲身前往。众人都议论纷纷。 章曼娘挨着许兰因坐,她悄声说,「我刚刚去偷瞧了前院一眼,好像赵大哥也没来。」 赵无也去了,命案应该发生在三石镇及其辖区,也包括小枣村。 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说得更具体,是小枣村一户姓王的人家出了事。 许兰因的脑海里立即涌现出王进财娘夏氏的面孔,难不成她被王老汉夫妇折磨死了? 她饭也吃不下了。她和原主虽然没见过几次夏氏,但夏氏的哭嚎声让她想起来就难受。那个女人,死了或许是一种解脱。人死了,那两个恶人也就犯了法,必定受到法律制裁。 好不容易等到散席,许兰因去跟胡氏告辞后,牵着许兰亭赶紧出去叫驴车。 章曼娘还跑过来跟她告辞,「许姐姐,以后我无事了去你家玩。」 许兰因随口说道,「好,欢迎。」 驴车还没到村口,就看见三五成群的外村人在村边看热闹。 有人议论着,「天哪,儿媳妇敢杀公爹,就不怕判剐刑?」 又有人说,「听说那王老汉就是个老畜牲,经常调戏儿媳妇。兴许那妇人受不了了,才下了杀手。」 许兰因的心又一沉,夏氏是个可怜人,许兰因既不希望死的是她,也不希望她杀了王老汉。在古代,晚辈弑杀长辈,是要处极刑的。 她下了驴车,一路走着听人议论着。 进了村,路上更是站满了人,大多本村的,也有外村的。远远望去,王家院子被人围了个严实。许兰因想着把许兰亭送回家再去看热闹。 秦氏开了门,许兰亭问,「娘,咋回事?」 秦氏叹道,「听人说,进财娘毒死了王老汉,还在他身上坎了好些刀泄愤,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不止县太爷、县尉和衙役来了,正好一个省城的大官来县里巡查,也跟着来了。唉,进财娘进了那个家,是进了狼窝,可怜啊。」 许兰因道,「我在路上听人说,王老汉该死,村里人要联名帮王大嫂求情呢。」 秦氏道,「但愿求情能管用。」又拉住要出去看热闹的许兰因,「莫去,老实在家呆着。」 自从赵无找了柳媒婆后,秦氏把许兰因看得更紧了。 许兰因只得呆在院子里,听院外的人议论。 到了晚上,县太爷等人才离开,赵无等捕快押着夏氏带着王老汉的尸体及重要人证王婆子回了县衙。他们离开时,胆子大的村人还在替夏氏向官老爷求情,历数王老汉的罪恶,夏氏如何被欺,求青天大老爷能手下留情,给夏氏一条活路…… 许兰因在院子里听到都有些激动,恨不得自己也冲出去帮着求情。 如今王家成了鬼屋,空无一人,路过王家的人都要绕个大弯子。离他家最近的几户人家也在门口贴了红纸条辟邪…… 许兰因心痒难耐,还是跑去大房打听消息。 许庆明和许里正几人都被县太爷招去回答问题,还帮着端茶递水,知道得比较详细。 许庆明说,王老汉是被夏氏用砒霜毒死的。夏氏也承认了是她下的药,毒死王老汉后,气不过,又在他身上砍了好些刀,具体的还要等到明天审案时再问。 许庆明和许里正等几个人作为证人明天还会去县衙作证。不仅他们,许多人都会去看审案,要帮着夏氏求情。 许庆明难得像今天这样出风头,很是有些得意。 想到王进财和王三妮,虽然这两个人许兰因都不喜欢,现在也有些可怜他们了。问道,「王进财和王三妮不在家?」 第109章 许庆明道,「听王婆子说,他们昨天去了王婆子的娘家给她兄弟祝寿。她娘家离得远,在邻县。」 许老太道,「要我是夏氏,反正背了一条人命,不如把那个欺负自己的臭娘们一起杀了解恨。」 许庆明吓一跳,忙道,「娘莫乱说,这话传出去是会惹祸的。」 许老头也瞪了老太太一眼,难得地骂道,「臭娘们,你的心比夏氏还狠。」 许老太说道,「夏氏二十年前被买进王家当童养媳,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见男人儿子都瞪着她,又笑道,「我就是在家里说说,不会出去说的。说这些话,人家会说咱们许家女人不贤。」 许兰因没说话,她也是许老太的想法。 正说着,许金斗来了。村人委托他写了保夏氏的《联名状》,明天呈给县太爷。绝大多数村人都划了押,许家几人同情夏氏,也在纸上按了手印。 第二天,小枣村人带着《联名状》成群结队去县衙看审案,不仅有男人,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妇人。许兰因也想去,刚说了半句话,就被秦氏狠狠瞪了一眼。 很快熬到了下晌,去看审案的人陆续回来了。 人们站在外面大声议论着。仵作在王老汉的嘴里和胃里检查出了砒霜,大堂上夏氏也交待是她蓄谋杀人。 王老汉是个畜牲,不仅强睡了夏氏几次,还经常摸她亲她。她实在忍无可忍,前些天去镇上买了砒霜,前天晚上放在茶水里给王老汉喝下,他死了后又补了几刀。王婆子生病,睡在屋里不知道,等她早上起来才发现老头子死了,闹了出来…… 捕快又去镇上的药店查实,五天前夏氏的确去买过砒霜,她说是毒耗子用。卖砒霜这种毒药,药店是要问明原因,并且记录在册的。 人证物证齐全,凶手认罪,这个案子似乎明明白白。县太爷今天虽然没有结案,但夏氏弑杀公爹证据确凿,所有人都认为王老汉就是夏氏杀的。 这天晚上赵无依然没有回家,许兰因想问得更详细都不成。 次日,又有少部分村民去看审案。他们未时就回来了,说结案了,夏氏老实木讷,被公爹王老汉欺压得忍无可忍,蓄谋杀死了王老汉。因为夏氏也是苦主,又有村民的联名求情,王婆子的谅解,县太爷酌情量刑,没有判夏氏斩刑或剐刑,而是流放。但命案要上报提刑按察司,提刑按察司审过后再上部刑部批准,夏氏最终的结果会不会这么好,还难说。 这个时代弑杀长辈是非常严重的刑事犯罪,杀人者是会判剐刑的。 闽县令如此判决,让看审案的老百姓大受感动,嘴里唱颂着青天大老爷,甚至还有人给他磕头的。 王婆子也被放了,一路哭着回来。村人又开始同情王婆子了,许多妇人堵在路上劝解她,居然还有人端了饭去给她吃。 秦氏还是同情「杀人犯」夏氏,长嘘短叹着。 许兰因道,「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疑点。」 从犯罪心理学来讲,老实人性格内向,胆小怕事,容忍力比一般人要强,这类人被压迫欺辱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这种负面情绪是非常可怕的。若夏氏真的是凶手,她在毒死了王老汉以后,还气不过补砍了几刀。这种情绪下,就是平时袖手旁观的王三妮若在场,都有可能被她迁怒杀死,别说一直欺凌她的王婆子了…… 秦氏嗔道,「县太爷睿智,况且还有省城来的大官,他们经常断案,有疑点岂会看不出来。姑娘家家的,莫瞎想。」 许兰因当然不好跟秦氏说这些。 晚上,一脸疲备的赵无回来了,连走路都有些打颤。他不止是累的,还是饿的。 昨天晚上,他听汤仵作说了解剖的经过,夜里又跟着去验尸房亲眼看了尸首,看汤仵作掰开尸首的嘴巴,再巴拉开尸首的喉咙和胃,告诉他中毒和没中毒以及自己服毒和死后灌毒的区别…… 赵无恶心得吐了,一天没吃饭。 他觉得自己接触了死人,不好直接去许家,先回屋洗漱完,换了衣裳才过来。 秦氏心疼道,「哎哟,怎么累成这样,快来吃饭,婶子专门给你炖了猪肚汤补补。」 听到猪肚,赵无又有些反胃,吃不下东西。 许兰因了然,笑道,「来,多吃素菜。」给他碗里夹了许多酸菜炖豆腐,这种菜开胃压恶心。 秦氏听说赵无居然去看了王老汉的尸首和肚子里面的东西,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去看那东西作甚,多吓人哪。」 赵无道,「以后我当了马快,肯定要接触这些,先学学。」 吃饭的时候,众人都不敢多问。饭后赵无回屋,许兰因洗完碗就拿着钥匙去了西厢。 秦氏在屋里听到了动静,知道闺女好奇心重,也没管他们。 赵无穿着中衣裤,披散着头发。他见许兰因一脸的探究,又把案情讲了一遍,夏氏的表情和供词,王婆子的证词,王老汉的尸检情况,比村民们讲的更加详细。 许兰因听后,沉思了片刻说道,「我觉得不是王大嫂杀的人。她因为某种原因被真正的凶手胁迫,甘愿当替罪羊。而真正的凶手,目前来看最有可能是王婆子。她性格彪悍,经常被王老汉殴打怀恨在心,有杀人动机。她杀了王老汉,又诱骗王大嫂帮她顶罪。」 赵无眼睛一下瞪圆了,问,「你怎么会这么说?凡事要讲证据。」 许兰因说道,「王婆子也在案发现场,你刚刚说的那些证据,也适合用在王婆子身上。」又道,「你细想想,欺凌王大嫂的不只王老汉,还有王婆子。若王老汉是在她身上割伤口的凶手,王婆子就是在她伤口上撒盐的帮凶。王大嫂对王婆子的恨,不会比王老汉少。若真是她杀了王老汉,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王婆子……」 赵无恍然大悟,说道,「对呀,王婆子在床上‘挺尸’,应该更好动手才对。因为夏氏主动承认一切,闽大人只问了她与王家人的关系,却忽略了王婆子和王老汉、王大嫂之间的关系。如今王婆子貌似成了苦主,乡民们也都同情她了,没有说她跟王老汉如何交恶,只讲了王老汉平时如何欺辱夏氏……」他想了想,又说,「可是,夏氏那么恨王婆子,她为什么要帮王婆子顶罪呢?」 第110章 许兰因道,「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可能因为王进财,也可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要审案的人审问才知道。在我看来,夏氏已经不属于老实人了,二十年来被王家欺负得麻木不仁,或者说已经有些痴傻,她不知道反抗,只知顺从,承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那么清晰的思路,先买好砒霜,再打发王三妮和王进财去外家,然后再杀人。若她真的还知道杀人泄愤,绝对不会放过王婆子……」 许兰因运用犯罪心理学给赵无上了一堂课,赵无更加佩服许兰因了,看她的小眼神冒着小星星。说道,「明天我就去跟县太爷说说这些疑点,再说说王家的具体情况……」 许兰因又嘱咐道,「说话要讲究技巧,只需说王家人复杂的关系和性格,而不要把咱们的分析说出来。闽大人心眼有些小,不能让他觉得你在说他断案失误……」 若非人命关天,许兰因也不想让赵无去多此一举。 赵无知道是许兰因在提点他,频频点头道,「姐放心,我知道。」又笑道,「姐,省城来的那个大官是提刑按察司副使,名字叫闽户,是闽尚书的长子。他十八岁中了探花,在翰林院当了两年编修后外放为官。前几年在胶东历任通判、知府,上年秋才调来咱们省当提刑按察司的副使。他小时候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得所有人喜欢和欣赏。他跟我大哥同岁,他们曾经在国子监里同窗两年。后来我大哥虽然没有再上国子监了,可他偶尔会去看我大哥,哪怕外放为官了,回京后也会去看望他。」声音又低沉下来,「闽大哥是好人,是唯一个记得我大哥的同窗和朋友。」 「闽户?」许兰因反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大。 赵无说道,「他是叫闽户。姐听说过他?」 许兰因忙摇头否认道,「没,没听说过。」 许兰因清楚地记得,书里,古望辰掌握怡居酒楼幕后是西夏国的确凿证据后,秘密禀报时任河北省提刑按察使的闽户,闽户带人端掉了这个西夏国安插在大名朝十余年的「情报站」。那时应该是三年后,刚刚二十八岁的闽户是大名朝最年轻的正三品文官。只可惜天妒英才,破完案不久闽户就得隐疾去世了。至于什么隐疾,书里也没写。 书中对闽户的描写不多,只说他德才兼备,少年得志,是男主平郡王爷的至交好友。却原来,他现在是按察司的副使,还是闽尚书的儿子,闽县令的族亲,温卓丰的朋友加同窗…… 赵无又道,「因为我大哥的原因,我和闽大人之前在京城见过面,虽然不算熟悉,但认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他都没认出我来。」又补充道,「他善于断案,都没认出我来,看到我后只是愣了愣。」 许兰因说道,「好啊,以后你进京也不怕有人认出你了。」 暗道,当然不可能认出来。正在长身体的少年两年间的变化本就大,何况这个时代没有整容这一说,两个大酒窝怎么可能凭白长出来。不过,想到闽户年纪轻轻就病死,还是有些替他惋惜。 次日一早,赵无在捕房点卯后,便去求见闽县令。 闽县令正在后堂跟闽户禀报「夏氏杀人案」的详情。昨天和前天闽户没有去前堂看审案,而是忙着查看南平县历年的审案案卷。 闽户皮肤白皙,长相俊朗,长身玉立,偏瘦,美中不足的是眼圈发黑,下眼袋偏大。他去各县巡查刑狱,前两天正好来了南平县,也是他巡检的最后一站。 按亲戚关系排,闽县令是闽户离了一帽子远的族叔。 听说有捕吏因夏氏一案求见,闽县令便让赵无进来了。 赵无进来,抱拳躬身给两位闽大人行了礼,才说道,「小人在小枣村居住,深知王家的情况……」 闽县令和闽户听完赵无的话,对视一眼后,闽县令说道,「之前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 闽户点点头,说道,「嗯,这么说来,苦主赵氏(王婆子)也有嫌疑……」 闽县令大声说道,「来人,提审夏氏,本官要重审此案。」 闽户看了几眼赵无,说道,「倒是生了一副好人才,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 赵无躬了躬身,用浓郁的湖州口声自我介绍道,「小人是湖州人士,上年底来到这里寻亲……」又不好意思地笑道,「小人不记得见过闽大人。」 闽户失笑,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说道,「你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去吧。」 夏氏是重刑犯,带着枷被带上县衙大堂。 闽县令一拍惊堂木,对夏氏喝道,「大胆夏氏,居然敢藐视律法,欺蒙本官。那赵氏已经供认,王老汉是她所杀,你作何解释?」 夏氏一下跪坐在地上,本来木讷的眼神更直了,喃喃说着,「都死了,进财咋办。都死了,进财咋办……」 无论闽大人怎么问,她都这一句话,似傻了一般。 闽县令更加认定中间有蹊跷,见暂时问不出什么,让人把夏氏押下去,并没有上刑。听了小枣村民及赵无的话,闽县令对夏氏这个妇人也深表同情。又让贺捕快领人去小枣村捉拿赵氏。 贺捕快和赵无等人再次去了小枣村。 村民们见这些凶煞恶人又来了村里,都害怕不已。许里正壮着胆子问,「贺爷,赵爷,你们又来作甚?」 赵无道,「我们来抓涉嫌杀人的赵氏。」 王婆子正躺在炕上偷着乐,没有了那两个碍眼的人,这个家终于清静了。等三妮和进财回来,就领着他们好好过日子,给三妮找个好人家,几年后再给进财娶个好媳妇…… 突然听到院门猛响,还有贺捕快的骂人声。王婆子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吓得全身发抖。她前天就是被这个恶汉押去县衙大牢的,身上挨了他几脚,青痕现在还在。 她哆哆嗦嗦去开门,还故作镇静地说道,「哎哟,各位大爷,该说的话在大堂上我都说完了,还有什么事啊?」 第111章 贺捕快把手中的绳子往她身上一套,又踢了她一脚,骂道,「可恶的死婆子,还要麻烦爷爷再跑一趟。」 王婆子吓得一下瘫软在地,哭道,「我是苦主,绑我作甚?冤枉,冤枉啊……」 赵无冷哼道,「我劝你留点力气,到县太爷那里喊冤。」 许兰因也把大门打开,看着赵无等人把王婆子再次押去县衙,许里正和许庆明、几个胆子大的村民一同跟去看热闹。 村民们又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还问许兰因,「因丫头,赵爷跟你说王婆子犯了什么事吗?」 又有人猜测道,「不会王婆子是帮凶,帮着夏氏杀人了?」 许兰因摇摇头,关上门。 秦氏狐疑地问,「你把怀疑跟无儿说了?」见许兰因点头,急道,「事关重大,若无儿说错了,是会挨打的。」 许兰因道,「县太爷都让他们来抓人了,说明我的怀疑没有错。」 王婆子被押上堂,闽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喝道,「赵氏,你可知罪?」 王婆子吓得浑身发抖,一下爬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不,不,不知。」 闽县令喝道,「夏氏已经翻供,说那砒霜是你让她买的,毒也是你下的,王老汉被毒死后,你又补砍数刀。你认是不认。」 王婆子磕头如捣蒜,大哭道,「冤枉,冤枉啊,都是夏氏做的,夏氏毒死了老头子,又用菜刀砍了几刀。我不敢撒谎,是她杀的……」 闽县令喝道,「还敢狡辩!来人,拶刑等候。」 当衙役拿来刑具往她面前一扔,王婆子就吓摊了,刚把刑具上在她的手指上,她就交待了一切。 王婆子一直痛恨王老汉霸占儿媳妇还要打自己,恨夏氏不要脸还到处装可怜。前些天她终于想到一个可以一下除去两个眼中钉的计划,让夏氏去镇上买回砒霜,又打发王三妮和王进财去给她弟弟祝寿。 晚上,她把王老汉毒死后,又想起这辈子经常被王老汉痛打,身上到处是伤,气不过又补砍了几刀。 王婆子做这一切没有避夏氏。夏氏本来反应就迟钝,看了经过,吓得瘫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完事后,王婆子对夏氏说道,「那老x灯子死了,我杀了人会被砍头,你也犯了窝藏罪,八成会被流放三千里。我们两人都走了,进财咋办?我儿已经明说了,他在外面有了女人,那个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不会管进财。三妮一嫁,小小的进财就可怜了……」 夏氏所思所想都是儿子,听了王婆子的话,「哇」地一声哭起来,说道,「那咋办,我进财儿咋办……」 王婆子心里一喜,说道,「不如你把杀人的罪认下,村人同情你会为你说情,你死不了,坐个几年牢就出来。而我会一直在家照顾进财,让他衣食无忧,以后给他娶媳妇,那个院子和家里的田地钱财我都留给他。我对进财有多好,你是看着的……」 虽然夏氏有些傻,但也知道王婆子对儿子是真的好。她被王婆子连吓唬带蛊惑,就答应帮着顶罪,想着哪怕自己死了,只要儿子日子好过就好…… 王婆子认罪划押。 闽县令重新把案子定性为「赵氏杀夫案」,判了赵氏秋后处斩,并把案情报往刑部批准。另判赵氏和王老汉「义绝」,就是官府直接判他们二人合离,赵氏不能进王家祖坟和祠堂,不再受王家子孙香火祭拜。 这个案子本来就在南平县引起哄动,青天大老爷再一反转,更是大快人心。人们奔走相告,诉说着青天大老爷如何睿智如何为民作主,群情激昂,闽县令的风评也更好了。 闽县令暗自高兴,有了这个风评,正好闽户又在这里目睹了一切,他的政绩又加分了。 两天后,闽家父子设宴为闽户送行,他明天要回省城了。 席上,闽户对闽县令说道,「赵无年纪虽小,却心细如发,武功也不错,我想把他调去提刑按察司。好好培养培养,会有不错的前程。」 闽县令也愿意看到赵无今后的路好走,毕竟是从自己手下走出去的。笑道,「赵无得闽大人的看重,将来定会大有前程,我自不会耽误他。让他把手上的事务交待完毕后,再去省城找你。」 饭后,闽户去后院跟闽夫人辞行。闽夫人已经准备好一些礼物送他,礼物都是送他闺女闽嘉的,包括两套衣裳,四篮许氏糕点的点心。 闽户笑道,「婶子有心了。」 闽夫人先笑得开心,之后又叹道,「那孩子虽然我没见过几次,就是觉得她长了个福相,相信那个病会治好的。」 闽户说道,「承婶子的吉言,希望如此。」叹了口气,又道,「张老神医在燕麦山住了半年,还在金州府呆了两天。只可惜我上年秋才调来金州府,他已经走了。若早知道去找他求药,嘉儿和我的病兴许就能好了。」 说完又要打哈欠,赶紧手握成拳抵住了嘴。想到跟张老神医失之交臂,他的胸口都在痛。 闽夫人也叹道,「我们也是在老神医走后才听说他曾经来过燕麦山,哎哟,我家老爷遗憾得什么似的,说早知道就去帮你和嘉姐儿求药了……哦,我们上次得的如玉生肌膏,是在另一个人手上花重金买下的。」又问,「你现在还在吃那种药吗?你还年轻,那种虎狼之药吃多了不好。我在京城的时候,说起你吃那种药,老太君哭过几次呢。」 闽户苦笑道,「只要能坚持我都会坚持,实在坚持不住了,才会吃。唉,是我不孝,祖母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为我操心。」 闽楠又拿出一个许兰因送她的猫眯玩偶,笑道,「这只猫玩偶很特别吧,送给嘉姐儿把玩。」又指着那些点心说道,「这些点心是许家铺子出的,极好吃,比京城的点心还好。」 闽户笑着道了谢。 次日送走闽户,闽县令就把章捕头叫来,说了闽副使非常赏识赵无,要调他去提刑按察司的事。 第112章 「你让赵无把手中的事务交待完,过几天就去省城吧。」 章捕头眼里的戾气一闪而过,干笑了几声,摇摇头,很是担心的样子。 闽县令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妥?」 章捕头叹息了两声,为难地说道,「赵无那孩子聪明,之前我也喜欢。只是太过精明了,年纪也太小,欠些磨练和火候。我怕他由大人举荐上去,惹了祸,对大人不利。」看了闽县令一眼,又低声道,「比如‘赵氏杀夫’这个案子,我们都知道是闽大人您明察秋毫,心系百姓,为夏氏翻了案。可那赵无却私下说,大人是得益于他的提点,没有他这个案子就翻不了……兄弟们还说,他仗着捕吏的身份行事狂妄,欺压良民。曾经跑去媒婆家大打出手,起因就是媒婆给他租房子那家的姑娘说了门不太满意的亲事。他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喜欢向百姓伸手,要的不多,也就几百文或是几斤肉……可这总归不太好。」 闽县令从心里不喜欢章捕头这个人,也不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他相信无风不起浪,特别是「提点」两个字,让闽县令如梗在喉,非常不舒服。之前夫人帮那小子忙看的是许家丫头的面子,却不想帮了个愣头青。 他拿起茶碗,用碗盖刮了刮水面,说道,「那孩子年纪小,有些事做得欠考虑也情有可愿。以后你要好好带带他,毕竟人才难得嘛。」 见闽大人没再说调赵无的事,章捕头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躬了躬身退下。 回到捕房,他对服侍他的一个捕快说,「去,把老贺找来。」又马上摆手道,「算了,把徐大棒找来。」 片刻的功夫,徐大棒跑来,笑道,「头儿找我有什么吩咐?」 章捕头勾勾手指,徐大棒来到他身边,低下头。 章捕头耳语了几句,又道,「把那小子弄出去,老子想办法把你在大儿子弄进来,还让他当吏。」 徐大棒大乐,不住地躬身道谢。他大儿子进来,以后他的位置就能传给二儿子了。 章捕头挥挥手,徐大棒咧着大嘴出去了。 章捕头才拿起茶碗痛快地大喝几口。恨恨地想,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以为把县太爷和军里的一个小官巴结好了就敢小瞧他,找死!当官的都有走的一天,可他不会走。他们这些在衙门里经营了几代的人,比县太爷还不能得罪。如今连县太爷都恨上了他,看他还翻得起风浪不成……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大四喜》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大四喜》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大四喜》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大四喜》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