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喜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许兰因几人起身给闽户行了礼。 许兰因又把那架「虞美人」桌屏拿出来给他。 闽户接过,笑道,「谢谢许姑娘,谢谢你母亲,以后我出门,会一直带着它。」 闽户留在这里吃的晚饭。 饭后他并没有回外院,而是同闽嘉、许兰亭一起下跳棋,许兰因和赵星辰在一旁看着。 灯光下,一对青年男女,三个小孩,几声软糯的童语,两声轻柔的娇笑…… 闽户手上下着棋,脸色微红,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和满足。 他想着,过两天就把事情跟她挑明吧……不行,嘉儿这段时间最关键,不好让她分心。那就年后吧,过了年就说。她治好了自己的失眠症,再治好了嘉儿,祖母会同意的,父亲也没理由反对。至于大夫人,自己无需再留脸面了。自己在外为官,也能给她一份好生活。等到回京为官时,自己的翅膀更硬了…… 玩到戌时初,三个孩子都睡眼惺忪起来。 丫头领着许兰亭和赵星辰去西厢歇息。 把不相干的丫头打发下去,正房里只剩闽户、许兰因、洗漱完的闽嘉、刘妈妈,及赶过来的郝管家。 之所以把郝管家和刘妈妈留下,一个是上房里只剩下闽户和许兰因不好,二个是他们都知道安氏的情况,以后还要他们配合把某个故事演下去。 闽嘉很纳闷,平时她洗漱完就该上床睡觉了,可现在却把她牵来了厅屋。 许兰因笑着把她从刘妈妈的手中接过来,牵去坐在罗汉床上,笑道,「今天,许姨跟嘉儿玩个游戏,好吗?」 闽嘉聪明得紧,心道,玩游戏应该同小叔叔和小星星一起玩啊,这几个大人站在这里干什么,总不能爹爹和郝爷爷也玩吧? 许兰因看懂了她的心思,使了个眼色,郝管家和刘妈妈暂时退去了门外。 许兰因又笑道,「这个游戏你爹爹、小叔叔、小星星都玩过,就是看着晃动的荷包能不能睡着。」 说着,就把一个小荷包拿出来在闽嘉的眼前晃,问道,「嘉儿看到上面展翅飞翔的燕娘亲了吗?哦,看到了。再仔细看看它的嘴,它的嘴里衔着着一根小虫子,正急着飞回家喂它的宝宝。它的宝宝好小,连羽毛都没长出来,在窝里等着娘亲给它喂好吃的……」 许兰因轻柔又有魔力的声音慢慢讲着,闽嘉的眼睛渐渐迷离起来,闭上。 许兰因收起荷包,像平时讲故事一样,开始叙述起来。 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阳光明媚,百花吐艳,百鸟争鸣。风一吹,湖面皱起层层涟漪,长长的柳丝摇曳着,枝头的桃花纷纷飘下,竹叶也沙沙响着…… 小嘉儿就像小鸟儿一样欢快。她穿着朱红色小襦裙,翠色绣花鞋,咯咯笑着,小跑着,偶尔刘妈妈再抱一抱她。她们先在湖边看了白鹭,过了小桥,又去后花园里穿梭。她在地上捡了一朵桃瓣,又随手摘了一朵月季,她旁边跟着春分姐姐、春至姐姐和刘妈妈, 春至指了指远处那片绿油油的竹林,春分率先往那边跑去。小嘉儿也调转了方向,跑向那里,还超过了春分…… 随着许兰因的叙述,闽嘉也似乎回到了那一天,她在园子里跑着躲猫猫,可总是甩不掉春分姐姐和春至姐姐。春至姐姐说去竹林里躲,那里不容易被发现……她想笑,却发不声,憋急了只能发出几声「啊」。 闽户的脸则越来越阴沉。 许兰因继续讲着,闽嘉跑在最前面,春分和春至紧紧跟着跑进竹林。闽嘉看见母亲、表舅舅、碧荷姐姐都在竹林里,母亲被表舅舅搂着 刚讲到这个场面,闽嘉一下咧开嘴大哭起来。 她哭得厉害,脸憋红了居然憋出几句话来,「舅,抱,娘亲,碧、荷,推娘亲,推了——娘亲……娘亲,不要死,娘亲,没有,不要脸……」然后就一直哭,没有再说话。 她的声音很难听,很粗,含混不清,但「碧荷推娘亲」几个字却把屋里的几个人都镇住了。 许兰因望望闽户,郝管家瞪着双目,刘妈妈捂住了嘴巴。闽户摇着头,表情极其痛苦和狰狞,喃喃说着,「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催眠能够还原真相,他已经见识过。小小的嘉儿,不可能撒谎。原来是春至和春分引着嘉儿去那里…… 这几个人中,只有刘妈妈当时在现场。据她之前所说,她走在姐儿、春分、春至的后面,中间又有竹叶挡住了视线。她听见春分和春至尖叫声后,跑上前看到的情景是,大奶奶和大奶奶的表哥祝三爷愣在那里,大奶奶的丫头碧荷不知所措。祝三爷看到来了这么多人,吓得提脚跑了。这几个人中,只有刘妈妈说没有亲眼看到大奶奶和祝三爷抱在一起。 在不远处的闽大夫人及两个婆子也走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碧荷、春分、春至、刘妈妈都跪了下去,前三人摇头不敢说话。刘妈妈实话实说,「奴才走在最后面,不知她们为何尖叫。哦,刚才祝三爷也在,他跑了。」 大奶奶捂着脸哭着跑了,春分才战战兢兢说道,「奴婢刚才看见大奶奶倒在祝三爷的怀里。」 春至也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也看见祝三爷抱着大奶奶。祝三爷看到我们来了,吓跑了。」 大夫人看向碧荷,沉声问道,「你说,是这样吗?」 碧荷是安氏的大丫头,她磕头如捣蒜,依然只哭不敢言语。 闽大夫人厉声喝道,「再不说话,就拖出给我打,用铬铁烙,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停。」 两个婆子过来拖碧荷,碧荷才哭道,「大夫人饶命啊,大夫人饶命啊,是大奶奶让奴婢把祝三爷约到这里来,说想跟祝三爷说几句话。奴婢没想那么多,就去跟祝三爷说了。谁知他们说到动情处就,就抱在了一起……这些不关奴婢的事啊,奴婢也没想到大奶奶会那样做……」 闽大夫人怒道,「安氏那个贱人,太不要脸了,男人一不在家就做出这等下作事,她怎么敢」 闽嘉一直在这里,先是吓傻了,后听到闽大夫人骂她娘,哭道,「我娘没有不要脸,你不要骂我娘,你坏」 刘妈妈吓得赶紧把闽嘉抱走了。 晚上便传出安氏突患暴病死亡的消息。实则是安氏羞愤难当上了吊,长辈把这事按下,说她暴病身亡。 闽尚书等人又密审了碧荷、春分、春至。碧荷招供,安氏时常抱怨大夫人严荷,大爷冷漠,心里有万般委屈无处诉说。听说幼时经常在一处玩耍的表哥祝三爷要去蜀中的军里历练,便让碧荷把祝三爷约去竹林里见一面。闽家竹林离侧门比较近,买通看门婆子进出都方便。他们见面没说几句话,大奶奶就扑进了祝三爷的怀里 春分和春至也说自己看见大奶奶和祝三爷抱在一起。她们吓坏了,才大叫出声。 闽家找到祝家,祝三爷祝江的说词是,他要去蜀中军营里历练,去同安氏告个别。又说,是他头脑发昏突然抱的表妹,任打任罚都由闽家,万不能怪到表妹身上 第2章 他也纳闷表妹怎么突然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跑来的丫头看见并喊了出来。他想着,不管表妹为什么扑进他的怀里,作为男人,他都应该把错认下来,不能让闽家怪表妹。 祝家家主气得把祝江打了个半死,送去蜀中。 无论家世还是安氏做的事,安氏娘家都没有底气。他们自知理亏,觉得闽家没把自家姑娘做的丑事说出来已是仁至义尽,安氏自杀没人敢去闽家兴师问罪,连讨要说法都不敢,甚至还感谢闽家大人大量 安家曾经门第显赫,祖父是帝师,还当过次辅,父亲官至侍郎。安氏跟闽家可谓门当户对,闽家嫡长子才求娶了安家嫡次女。可安氏出嫁前的三年内,她的父亲、母亲、祖父相继去世,最有出息的叔叔现在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官,还在外地。在京城的几个出仕的男人,都是四品以下,安家比起闽家差了许多。或许因为这个家世,小文氏才敢那么欺负安氏。 闽户那时正在胶东任职,接到信后立即回府。有这么多证人,祝江也承认了,他同安氏的感情一直淡漠,没有细想同,便也认为安氏做了那等丑事 闽嘉的话里,却是碧荷把安氏推进祝江的怀里。 许兰因觉得,今天没有必要再继续催眠了,之前想好的记忆重姐也不需要了。 想好的故事是,竹林里没有表舅,只有她母亲安氏和贴身大丫头碧荷,她母亲不注意摔了一跤被碧荷扶住。母亲看见女儿来了,笑着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汗,才牵着她回了母亲和她住的青枫院。她的母亲温柔,美丽,贤慧,爹爹和母亲非常恩爱。不幸的是,母亲生病死了。虽然母亲死了,爹爹一如既往地爱着她 等闽嘉痛哭了一阵,许兰因作了个手势,郝管家和刘妈妈退去了侧屋,闽户还像木头一样呆立在那里。 许兰因在闽嘉的眼前打了个指响,说道,「好孩子,醒了。」 闽嘉睁开湿润润的眼睛,看见许兰因,又扑进她的怀里抽咽起来。 许兰因搂着她的小身子说道,「你刚才的梦是真的,你娘亲是个好女人,是有人指使恶奴陷害她。好孩子,你爹爹也听见了,会为你娘平反报仇的。」 做为外人说这种话不妥,还替闽户做了主,但许兰因就是这样说了。 这些情节一看就是连环套,碧荷把安氏和祝江两个主角凑在一起,等到证人春分和春至去了,就把安氏推进祝江怀里。春分春至大喊出声,恰巧不远处的闽大夫人听到走过去「捉奸」 偏偏安氏软弱,又自认为闽家没有人相信她,百口莫辩选择了上吊。祝江头脑简单,以为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以替安氏开脱,实则更加坐实了他们有染。 可怜的小姑娘目睹了一切。她当时看到的的确是安氏扑进祝江怀里,却没注意到碧荷推安氏,又听到安大夫人对安氏毫不客气的辱骂,最后安氏上吊由于受刺激过大,又恨闽家所有骂她娘亲的人,再是不愿意承认安氏扑在表舅怀里,小姑娘再不愿意说话,也拒绝与人交流。 而她刚才说的碧荷推安氏那一幕,应该是在催眠状态下想起来的。包括说话,也是在催眠状况下说出来的,清醒后还要继续引导才能让她正常说话 闽尚书是刑部尚书,职责就是断案,闽户当时是知府,也管断案。若他们不是平时对安氏有偏见,多想一想,多问一问,肯定能找出破绽。 闽尚书选择相信自己老婆就不说了,人家是两口子。闽户看似聪明,实则傻了吧叽,由着媳妇被人陷害,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她。媳妇被逼死了,连闺女都差点搭进去 他居然还肖想自己,自己再傻也不会嫁给他 许兰因气恼不已。 闽嘉听了许兰因的话,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向闽户。 闽户的脸色苍白,拳头紧握,眼睛赤红。看着闺女望向自己的眼睛,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另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面有委屈、无助、期盼,可他都忽略了,还有些厌烦,觉得她娇气,不贤 闽户的眼里涌上水雾,走过来坐在闽嘉的身边,抚着她的头柔声说道,「嘉儿,是爹爹不好,是爹爹失察。你娘亲是个好女人,好妻子,温柔,贤良,与人为善。之前是爹爹不好,错怪她了,家里人也都错怪她了。放心,爹爹会找出恶人,替你娘报仇,还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娘的好」 闽嘉「哇」地哭出声来,声音比平时都大,扑进了闽户的怀里。 这是闽嘉第一直主动扑进闽户的怀里。哪怕安氏在世的时候,闽嘉还正常,因为闽户对安氏比较冷淡,闽嘉对他这个亲爹也算不上亲热。 闽户抱着小小的身子流出了眼泪。他愧对过世的妻子,愧对小小的女儿。 闽嘉哭了许久,终于憋出了两个字,「爹——爹!」 声音依然不好听,也含混不清。 闽户却是激动不已,答应道,「诶,好闺女,爹爹听见了。」 闽嘉又哭了一阵,渐渐疲惫和困倦起来,刘妈妈进来把她抱去了卧房。 闽户、许兰因、郝管家去了西屋密谈。 闽户坐在桌前,嘴唇抿得紧紧的,前额和手背上的青筋都涨了起来,不停地用拳头捶打桌面。他既痛恨闽大夫人,又愧对安氏和女儿,还觉得无颜面对许兰因。 郝管家站在闽户旁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知道,大爷从小优秀到大,从来都自信心十足,这次可是栽了个大跟头,还把妻子闺女搭了进去……大夫人太坏了,大奶奶真无辜,小主子更可怜。 许兰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不语。她很生气,也不想劝闽户。 沉默了半刻多钟,闽户深吸了几口气,压制住暴怒,才声音平缓地说道,「碧荷和春分、春至的幕后主使肯定是小文氏。」又问郝管家道,「你知道那三个丫头后来去哪里了吗?」 连「大夫人」的尊称都没有了,直接称之为小文氏。 郝管家躬身道,「老奴记得,大奶奶出事后,春分和春至的娘老子就求了大夫人,说她们年纪大了,想接回家嫁人,大夫人准了。至于碧荷,因为她参与了那件事,大夫人让人打了她二十大板,卖出去了。」 闽户心里又是一阵气。这是明显把知道内情的人都弄走了,若自己稍稍留意一下就能看出端倪,他却忽略了。这种不算高明的作案手段,居然出在刑部尚书和时为五品知府的家里,还没被发现。真是讽刺! 闽户说道,「买碧荷的人肯定是小文氏安排好的,让人秘密把这几个人找到。只要活着,就想办法关进别院秘密审问。看好,我还会亲自审问,再把她们的家人严密地监视起来……记住,做这些事的人要调查清楚,不能跟京城府里有一点关系。」 郝管家躬身应道,「是。」 闽户又对许兰因说道,「我年幼时非常依赖小文氏,真的把她当成了亲娘,即使她没有自己的儿子,我也会像亲儿子一样孝敬她。当时把安氏留在京城,就是做的一个姿态。她也应该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为何还要下如此的狠手。她让安氏背负那个不堪的名声,就是要把安氏逼死,连嘉儿都不放过……」他气得用拳头在书案上砸了一下,又低声吼道,「可恶至极,丧尽天良。」 第3章 许兰因说道,「闽大夫人生不出孩子,原因不在你,不应该把过错都归结在你身上。况且,即使怪在你身上,这种恨也达不到逼人至死的地步。为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她最有利的做法是,跟你相处得更好,让你愧疚,保证她余生过好日子……她是个聪明人,否则之前也不会对你那么好了。她如此作为,就是想让你一辈子不幸,一辈子痛苦,她真正要报复的是你。我觉得,她对你应该还有别的什么的仇恨,你不知道……」 闽户也是这种猜测,说道,「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她的事,她恨我做什么?」沉思片刻,又道,「只得查查她在文家出过什么事。我娘的同胞兄弟都在外地为官,京城有几个亲戚都是庶出。我会派人去找在陕西任右参政的大舅,正好陕西离蜀中近,再让人找到祝江,把情况问清楚。这些事我会查个水落石出,洗涮安氏的罪名,让小文氏付出代价。至于嘉儿,就要请许姑娘多费心了。」 许兰因道,「我自当尽力。况且嘉儿也知道了真相,知道她娘是无辜的,心结已经解开,剩下的就是如何引导、训练她说话和正常生活。」 闽户又交待郝管家,这段时间一切来府里探望闽嘉的人都挡下,说她身体不好不宜见客。 商量完,几人起身,闽户逃似地先走了。他的无能被这么多人看到,他现在谁都不想见,特别是许姑娘。而且,他已经感觉到,许姑娘今天对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冷。 许兰因躺在床上睡不着。伴随着赵星辰的鼾声,她想想闽家的事,再想想柴家的事,还有闽户这个男人。 书里,无论是作者,还是书中的人物,对闽户的评价都极高。真实生活中,赵无,还有百姓,及闽府的下人,对闽户的评价也是如此。睿智多才,品性高洁,温润如玉,为民办实事,体恤他人,等等。 可就是这样的优质好男人,她的妻子却极其不幸。活着时不快乐,不要说夫妻间的恩爱,连点信任都没得到,最后那么没有尊严地死了。 许兰因更不愿意嫁人了。想想前世,历经女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妇女能顶半边天,「妇女翻身把歌唱」唱了多少年,头顶整片天的男人生生被挤成了半边天……她都没找到一个可心男人把自己嫁出去。 如今来到这个男人为整片天的封建社会,亲身经历过渣男古望辰,听说过渣男柴正关,连最最优质的闽户都是这样…… 男人,真没意思。 许兰因撇撇嘴。 哦,对了,还有个小赵,熬蜜糖的小灶,那是个好孩子,将来他的媳妇享福了。 许兰因想到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窗外唧唧喳喳的麻雀把她吵醒。睁开眼一看,天光已经大亮,应该辰时末了。 她赶紧坐起身,见赵星辰正看着她笑。 赵星辰见姑姑坐起来,他也坐了起来,笑道,「太阳照屁屁了,姑姑跟我一样,还在睡觉觉。」 厅屋里的掌棋听到动静走进来,笑道,「看到大姑娘睡得香,奴婢没忍心叫你。亭少爷已经起来了,去了上房。」 「不会嘉儿也起来了吧?」许兰因问。 掌棋笑道,「起来了。听妙语姐姐说,嘉姐儿辰时初就自己起来了。」 许兰因洗漱完,带着赵星辰去了上房。 丫头刚把棉帘子掀开,许兰亭就跑了过来,笑道,「姐姐,你知道嘉嘉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她一直笑一直笑,问她,她就把猫娘亲和鸭娘亲举给我看,还使劲亲它们。」 闽嘉也走了过来,她一手举着大猫咪玩偶,一手举着大鸭子玩偶,笑得眼睛都弯了。她给许兰因示意着,嘴里还「啊」了两声。 许兰因明白了她的意思。 许兰因把几个孩子拉到罗汉床边坐下,笑道,「我知道嘉儿为什么高兴。因为他爹爹告诉她,她的娘亲是好娘亲,好妻子,她美丽,温柔,贤慧,知礼,还颇有学问……」 一旁的刘妈妈又凑趣道,「我家大奶奶还会弹琴,会做诗,是才女。」 许兰因又遗憾道,「若我早些跟她结识就好了,一定会成为最好的手帕交。」 许兰亭又自觉搞明白了,赶紧说道,「我知道了,嘉嘉的娘亲是才女加美女。怪不得嘉嘉这么俊又这么聪明,原来有个那么好的娘亲呀。」 赵星辰要实诚些,问道,「嘉姐姐的娘亲那么美,有我姑姑美吗?」 刘妈妈笑道,「我家大奶奶跟许姑娘一样漂亮。」 赵星辰了然道,「哦,那的确是个大美女。」 这孩子真是养家了,真舍不得把他还回去。许兰因拎了拎他的小耳朵笑道,「你个小人精,还知道‘的确’,不简单呢。」 几人都大乐起来,闽嘉居然发出了「咯咯」的声音。虽然短促,众人都听到了。 饭后,许兰因似是跟刘妈妈闲聊,都是引着刘妈妈说安氏之前的各种好。刘妈妈已经知道大奶奶是被人陷害,也知道闽嘉喜欢听那些话,全都捡着好话说。 刘妈妈是闽府的奴才,调给闽嘉当乳娘的时候,安氏同闽户已经有了隔阂,又经常被大夫人找茬,几乎日日以泪洗面。现在想来,真是个可怜人。她想破头皮想着安氏的各种好,再夹杂着各种夸张讲出来。 加上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捧哏的,安氏的光辉形象越来越高大上。 只不过,那些陷害、报仇之类的话都没讲,那属于绝密,仅限于昨天在场的几个人知道。 闽嘉觉得幸福极了,她什么都不做,只看着许兰因和刘妈妈说话,小表情得意得不行。意思是,你们谁的娘亲都比不上我娘亲。 这一天在都欢笑声中渡过。华灯初上,闽户来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来,无颜面对闺女,也不好意思面对许兰因。但闺女不得不看,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他又有了黑眼圈,神绪也不高。但看到笑得开心的闺女,还是强打起精神装作高兴的样子。 许兰亭和赵星辰向闽户汇报闽嘉今天两次笑出了声,说了好几个「啊」字。又汇报今天他们听了什么话,再一次讴歌赞美了闽嘉的娘亲。 闽户听得频频点头,不住地说,「我闺女真能干……嗯,她母亲非常贤慧,对的,是这样……」 爹爹又一次证明娘亲的好,让闽嘉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 看着笑得一脸灿烂的闺女,闽户心如刀割般难受。 饭后,许兰因带着掌棋同闽户一起去了外书房,给闽户催眠。 在外书房坐定,清风上了茶,见主子似乎有话不想让自己听见,就默默退下。 闽户昨天彻夜未眠。 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博学,多才,睿智,有众多好品质,还仕途顺畅,几乎得所有人赏识……可是,昨天他才知道自己就是个傻子,被一个内宅妇人牵着鼻子走了那么多年。他还辜负了最亲近的人,错怪妻子,忽视女儿,害得她们一死一病…… 若不是许姑娘会催眠,让嘉儿还原那个真实情景,他会冤枉妻子一辈子,无辜的妻子还会永远背负那个骂名。 第4章 自己枉为丈夫,枉为父亲! 而且,自己最无能的表现还让许姑娘看到了…… 他眼里盛满浓浓的哀伤,说道,「许姑娘,若是你能给我记忆重组就好了,我宁愿忘了这一切……」又摇摇头叹道,「记忆重组只是自欺人,不能改变事实,不能让人死而复生,不能抹去我犯下的错误。若我当初对安氏稍稍耐心一些,多听听她的感受,多安慰安慰她,她也不会活得那么辛苦和无助。遇到那件难事她不会马上上吊,会等到我回家,把真相告诉我,让我替他洗清冤屈……她那么决绝,一定是认为我不会信她,她百口莫辩……我为官几年,破了那么多桩案子,替许多人洗刷不白之屈,却让我的妻子含冤上吊。若不是许姑娘,屈死的她还会继续背负那份耻辱……我无能!我对不起诗诗,对不起嘉儿……」 安诗诗,是安氏的闺名。 闽户悔恨不已,掩面呜咽起来。 许兰因没有说话,是得让他多痛一痛。 闽户继续叙说着,安氏当初如何说小文氏对她的荷责,自己如何不相信,安氏如何越来越沉默,两人只新婚的一个多月琴瑟合鸣,之后渐行渐远…… 随着闽户的描述,许兰因的眼前出一个满眼愁苦的美丽少妇,被继婆婆无故训斥,被下人鄙视,被丈夫无视,只得对着小小的嘉儿垂泪。在如花的年纪,那么屈辱地死去…… 古代媳妇不易,古代豪门媳妇更不易,有个恶婆婆又不被丈夫理解的古代豪门媳妇就更更不易了。 闽户讲完了,才后知后觉自己是对着一个姑娘讲自己的「家丑」和「不堪过往」,自己还哭了。他羞得不好意思抬头,用手抚着前额,遮住自己的视线,也想遮住许兰因看到他的窘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许兰因起身说道,「闽大人请倚在靠枕上,闭上眼睛,放轻松……」 许兰因这次把个人情绪带进了给病人的治疗当中,没有开导闽户。她虽然没有见过安诗诗,却实在是同情她。 这次催眠用的时间有些久,两刻多钟闽户才睡着。 闽户不好意思面对许兰因,加上公务也繁忙,之后的半个月很少回府,即使回来也非常晚。偶尔来看闽嘉一眼,都是闽嘉睡着了,许兰因回房了。他匆匆看闽嘉一眼,又匆匆离开。 许兰因猜到了闽户的心思。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些看不起闽户。好孙子、好儿子、好继子、好朋友,好臣子,好老板……他拥有这么多个好,却独独不是好丈夫。 闽户不好意思见她,她也不愿意见他。 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快快乐乐过了半个月,没有任何人来打扰。 闽嘉有了诸多进步。首先是爱笑,从早到晚都是笑着的,偶尔还能笑出声,刘妈妈说她睡着了都在笑。 第二是她特别想说话,虽然表达迟缓,话声难听,就是想说,已经能说「爹」「娘」「姨」「妈」「叔」「星」「坏」等十几个单音,还会说「看书」「娘亲好」「许姨好」「想爹爹」等几个短句。 第三是,跟闽户这个当爹的彻底没有了隔阂,晚上没看到爹爹来看她,非常失望。许兰因就会告诉她,爹爹忙公务回来得晚,他来看她时她都睡着了。 进步可谓一日千里。 这段日子,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连闽府都没出,她也没办法管生意。有什么想说的,就让人去一趟茶舍告诉伍掌柜。连给许兰亭开药,都是闽府的车去回春堂把大夫接过来,诊了脉后闽府下人去堂药买药。 二十这天下晌,几个孩子午歇后,闽户让人来请许兰因去外书房一趟。 这是冷静了一段日子,又能面对自己了。 许兰因也正有事找他。她想二十六回家过年,初六再回来,希望这段时间闽户能多多陪伴闽嘉。再是想告诉他赵星辰的事,及打听一下赵无的消息。人都出去四个月了,怎么还没回来。 天空阴沉沉的,飘着小雪。 来到书房厅屋,里面烧了地龙,非常暖和。 闽户穿着湖蓝色便装,大大的黑眼圈,更瘦了,下眼袋也异常明显,完全是许兰因最初见到他的样子。 许兰因虽然鄙视他对妻女的漠视,但他这样,许兰因还是挺难过。毕竟闽户是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他也的确是为民办实事的好官,这下都倒回去了。 许兰因坐定,闽户交给她一个锦盒,扯着嘴角笑道,「这里的二百两银票是我买小屏风的钱,二百两银票是你这几个月的月钱及给我催眠的工钱。另六百两,是你给嘉儿治病的报酬。」见许兰因想说什么,又道,「亲兄弟,明算帐,许姑娘对我及嘉儿的帮助用金钱衡量不了,我也只有付点银子,略表寸心。」 经过半个月的冷静,闽户也有勇气面对许兰因了。关键是,他不愿意面对也不行。 许兰因不再矫情,接下锦盒放在旁边的几上,说道,「我已经出来这么多天了,嘉儿的情况比预想好得太多。我想二十六回家过年,等到初六再过来,年后茶舍也该开业了……」 闽户为难道,「我正想跟许姑娘商量一件事,那个,我现在非常忙,今后一段时间,别说回府,就是回宁州府都不容易。现在那大件事正是紧要关头,我同军中的某将士一直在注意着那些人的动向。家里的所有私事目前要暂时放下,等忙过了这一阵再说……」 闽户的脸沉了下来,继续说道,「许姑娘还不知道,春分病死了,绿荷在牙行还没卖出去,也死了。只有春至的娘求了老太君的恩典,放了奴契,嫁给了千里之外的表哥,生死不明,我的人已经去找她了。」 许兰因惊道,「小文氏是杀人灭口了?」又道,「那几个恶奴,以为卖主可以求荣,得到她们几辈子得不到的荣华富贵。却没想到,小文氏怎么可能留活口。那个春至的爹娘倒是狡猾,不知这个活口能不能留下来。」 闽户叹道,「小文氏狠戾,害死了这么多人,我不能让嘉儿回京。可我又不放心嘉儿一个人在家,她的病刚刚有了起色,怕前功尽弃……这样好不好,我派人去把你母亲和弟弟接来省城过年,你家在这里有宅子,偶尔也能把嘉儿接去你家住。行吗?」 见许兰因犹豫,闽户又说道,「听说你大弟弟明年春天要考武秀才,我已经让闽灿找了一个善长教授策略的好先生,专门指导你弟弟的策略。」之所以让闽灿找,是不想让他跟许家关系好被太多人看到。 许兰因有些动心了。许兰舟的骑射和拳脚功夫都不错,除了有天分,洪震和赵无调教得也非常好。但策略不行,若是有名师指点策略,倒是对他大有益处。 有了这件事,秦氏也会愿意来省城吧? 而且,那件大事不仅关系着朝庭,也关系着赵无和洪震等人,自己的确不应该让闽户再分心想着闽嘉。 她刚要答应,闽户又说话了,声音放得更小,「隆兴客栈那件案子,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只有赵无没回来。为了不让人生疑,我们只好对外放风说,他去查的那个私矿最危险,现在都没消息,可能是被人暗害了。」又赶紧解释道,「这是我们摆的迷魂阵,假的。不过,这个消息已经传去了南平县,你们回去,就要装作很难过的样子。演戏很累人的……」一副我替你着想,不想让你辛苦的表情。 第5章 许兰因没想到他们放了这个风出去。急道,「赵无现在好吗,他在哪里,不会真的有事吧?」 「他没事。哦,我的意思是,没有他的消息就代表着他没事。」闽户回答得没有多少底气。 屁话!许兰因气得暗骂一声。 许兰因又说道,「闽大人这些天没有歇息好,我再给大人催次眠,好好歇歇。」 闽户说道,「有劳了。」他早就想好好睡一觉。 许兰因拿出小荷包站去罗汉床边,小腿靠在罗汉床上,又道,「马上要过年了,不知赵无年底前能不能回来。」 她靠着罗汉床问这话,就是想听听闽户的心声,知道赵无的真实情况。 闽户佯装不确定地说道,「赵无的任务特殊,年底前应该回不来……」 心里想着,年底前肯定回不来,西夏国路途遥远,老妖又失踪了一年多,哪里那么容易找到,还要营救出来。再不济,也要把情报带回来…… 许兰因宁可没听到这个劲爆消息。原来赵无去了西夏国,去寻找并营救一个失去联系的叫老妖的人,这比去查私矿危险多了。怪不得当初赵无一点消息都不愿意给她透露,一定是怕她太心焦太着急。 她气得撂了脸子。 闽户看到许兰因不高兴了,脸色变幻莫测。心下不由后悔说了真话,这姑娘善于察言观色,听了前半句话就有可能猜出后半句话。不知为何,他现在有些怕这位许姑娘,还特别怕她生气。 闽户忙解释道,「让赵无去执行那个任务不是我的意思,是……是上面的人。」他挺为自己的没有担当而脸红,但他就是不想让许兰因不高兴自己。顿了顿,又宽解道,「他听说赵无武功高强,又心细如发,特别是知道赵无是戒痴大师的俗家弟子,更是极其欣赏,点名让他去的。许姑娘不要担心,他们同去的有十几个人,个个都是武功高手,还有接应他们的人,一定会平安回来。」 赵无肯定不会对别人说戒痴是他师傅。那个什么上面的人认识戒痴,他不仅知道戒痴的厉害,还知道赵无是他弟子,他与戒痴应该很熟悉…… 许兰因连个笑脸都欠奉,开始给闽户催眠。 待闽户睡着后,她回了闽嘉的小院。 几个孩子都起来了,上房小窗里飘出许兰亭和赵星辰的说笑声。许兰因才想起来,刚才被闽户一打岔,又忘了说赵星辰的事。等以后闽户不忙了再说吧。 许兰因直接去了西厢房,坐在床头想闽户的话。 「老妖」,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那个人的真名,而是化名,还有什么情报。那么,老妖极有可能是大名朝打入西夏国的间谍,正如西夏国的金掌柜打入大明朝一样。应该是老妖掌握了什么绝密情报,又被西夏国发现了,他藏匿起来。闽户上面的人派这么多高手去找寻找并营救他,他即使死了,也必须把情报带回来…… 许兰因的心都抽紧了。她又暗自埋怨起闽户和他上面的人,赵无只是一个捕吏,干嘛让他去做死士的工作啊。这不符合用工制度,属于强力剥削……太气人了!赵无这次回来,一定让他好好干,升大大的官。劳心者治人,屈居人下总是要受制于人…… 许兰因气得快失去理智了,胡思乱想起来。 要吃晚饭了,掌棋过来请她,她才出去。 刘妈妈看出她情绪不高,饭也吃得少,说道,「许姑娘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就去歇歇。」 许兰因摇头道,「无妨,只是有些累着了。」 几个孩子都有眼力见儿,自己玩,也不烦她。 夜里,许兰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梦到赵无被人追杀。在一个陌生的城镇里,赵无拉着一个男人死命地往前跑,后面好多人拿着大刀在追。 追过大街,追过小巷,一转眼,赵无拉着的男人又换成了许兰舟。许兰舟还受了伤,半边肩膀都被血水染红了。他们死命地跑着,来到一堵高墙前,后面的人已经追到,举起了亮晃晃的大刀……许兰因吓得一下清醒过来,心脏狂跳不已。 她坐了起来,感觉背上、前额都是汗,脑袋嗡嗡响着,心都快要跳了出来。赵无一个人已经让她六神无主,怎么又出现个许兰舟。他不会也遇到了什么危险吧? 许兰因摸索着把厚罗帐挂在钩上。窗外月光异常明亮,即使隔着厚厚的窗纸,也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旁边的赵星辰睡得正香,打着轻鼾。 这个情景把她完全从那个恶梦中抽离出来。原来是一个梦! 许兰因从枕头下抽出帕子擦了汗,下地穿上绣花拖鞋,披上衣裳来到窗边。把小窗推开一条缝,一股寒冷的夜风吹进来,她的头脑才有了一丝清明。 半轮明月高挂天空,周围撒落着稀疏的寒星,更觉寒彻透骨。夜空下的另一片天地,不知赵无在做什么。 都说梦是反的,许兰舟正在南平县,怎么可能在西夏国。从这点就说明刚才的梦不准,赵无没有被人追杀,他兴许已经找到老妖并把他带出了西夏国,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而且,高墙对别人来说是死路,可对赵无来说却能绝处逢生…… 许兰因不停地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关上小窗躺去床上。 另一片天空下,月光依然明亮,赵无正拉着一个大汉拚命地跑着。跑过大街,跑过小巷,一堵高高的城墙阻断了他们的去路。 大汉回头看看追兵,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赵无说道,「你快跑,别管我。」说着,就要冲过去跟追兵拚命。 赵无一只手接过油纸包揣进怀里,另一只手并没有松开大汉。说道,「跟着我,活下去。」 他看到离墙不远处有一棵参天大树,就拉着大汉跑去树下,抱着大汉的腰三脚蹿上了高高的树杈,又再次运用三脚功一蹬树杈蹿上了城墙。 若是带着这么重又没有任何武功的大汉,赵无的两招三脚功不会能完成得这么漂亮,跃不跃得上城墙都不知道。而这个大汉的武功也高,在被带动的同时,也用力蹬着树和墙,顺势向上,让赵无轻省了许多。 追兵已经到了城墙下,看着高高的城墙以及上面的两个人头,齐齐向上射箭。刚才想抓活口,不愿意放箭,还把他们赶向了这里。以为高高的城墙让他们无处可逃,却是阻继了自己的追击。 赵无和大汉宿回脑袋躲过乱箭,向城墙的另一边跑去。 此时不是战时,城墙上隔很远才有一个站岗的士卒。 待士卒看到他们并往这里跑来时,他们已经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赵无和大汉落下地打了个滚,两人又站起来继续往前跑。后面乱箭齐发,都被他们躲过了。 城外西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东南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漠,在惨白的月光下,更显得广袤而苍凉。 他们不停地往东南方向跑着,穿过这片荒无人烟的大漠,就是大名的地界了…… 他们跑了许久,后面已经没有了追兵,那堵高高的墙城也变成了连绵的黑线。大汉停了下来,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似被抽空了,一下摔倒在地。 第6章 赵无赶紧把大汉扶着坐起来,又扯下衣裳上的一块布帮他包扎了肩膀。 大汉笑了起来,说道,「好兄弟,你有大本事,我本以为这个情报递不出去,大名的天要变了……呵呵,因为有你,我也算不辱使命。我身上有伤,这个鬼天气又不好,会拖累你,不要被敌军追上了。你快走吧,把情报交给周老太师,不能让那两个人任何一人得呈。我会慢慢爬去大名的地界,哪怕不能死在故土,头也会朝着那边,值了。」 赵无看看空旷的四周,清冷的月光下,隔老远才会有几棵枯树,后面是敌国的城池,西面是隐隐的群山,前面一望无际,狂风卷着漫天黄沙,天寒地冻,呵气成霜……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嘴唇干得起了壳,肩上渗出的血又把绷带染红了。 理智上,赵无知道此刻他应该丢下大汉,保存自己的体力回到大名,把要紧的情报奉上。可他再看看大汉,居然有一种熟悉之感,又有些不忍把他丢下。 赵无说道,「大叔,再坚持坚持,往前走走,或许就能遇到接应我们的人了。」 大汉摇摇头,说道,「不了,我是个拖累,你自己走吧。大叔求你一件私事,你回去后,去我家看看,再把小妞妞带过去交给我的妻子。她心肠好,会善待那个孩子。」他的声音哽咽起来,眼里也有了泪光,「再跟她说,是我食言了,我对不起她,欠她的情和债来生还。我的家在……」 腊月二十五,闽府派去接秦氏和许兰舟的人回来了,说已经把他们母子送去了城北许家。 知道许兰舟平安,许兰因更放心了,那就是个梦,反的。她也更加庆幸把许兰舟接来了省城,否则她还要天天挂心。 许兰亭和赵星辰也不想在这里吃晚饭了,拉着许兰因回自己的家。 「想奶奶。」赵星辰说道。 「嗯,还想我大哥。」许兰亭又说。 闽嘉的小脸愁苦起来,憋红了脸又憋出三个字,「我、也、去。」 这些天来小妮子的表情都是笑,一下子变成这个小模样,让人心疼。 许兰因笑道,「我家已经好久没住人了,冷得紧,要在屋里多烧烧炭盆。明天请你去我家玩几天,再住几宿,可好?」 闽户难得回府,小姑娘一个人住家里冷清,不如把她带去自己家住。 闽嘉又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吃完——晚饭,再走。」 这个要求不过分,许兰因几人在这里陪她吃了晚饭才走。 回到许家,不仅秦氏和许兰舟在,连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都来了。只留了卢氏母子看家,又让许老头夫妇住去帮着看院子。 秦氏几人刚吃过晚饭,神色都不好。王三妮和王进财明显哭过,秦氏似乎还瘦了。 连小小的许兰亭和赵星辰都觉得家里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许兰因问道,「娘,你们怎么了?」 许兰舟看看许兰因几人,说道,「难道,赵无被害的消息闽大人没跟你们说?」 他的话音刚落,许兰亭就扯开嗓门哭起来,嚷道,「赵大哥那么厉害,他不会死的……」 家里,除了许兰因,就是许兰亭跟赵无最亲近。 赵星辰先没听懂被害是什么意思,听许兰亭一说便明白了,也扯开嗓门嚎起来。他跟赵无没有多么接触,但赵无救他的事情一直没忘,再加上经常听到姑姑和家人说爹爹,对爹爹记得非常牢。 王进财又跟着哭起来。刚才听说赵无死了,他似乎失去了人生的奋斗方向。 秦氏和许兰舟、王三妮、李氏害怕地看着许兰因。他们知道,许兰因跟赵无的关系最好,怕她知道这个消息受不了。秦氏那么痛快地答应再次来省城,就是为了宽解闺女。 许兰因知道这是假消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似乎又不能不哭,但她又哭不出来。只得沉着脸快步走去自己屋里,关上门。 一群人跟进了西侧屋,隔着门七嘴八舌劝解着她。 许兰因只得带着哭腔说,「让我静静,现在我什么话都不想听。」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去了厅屋,连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哭嚎声都小了不少。 许兰因只得躺在床上挺尸。 等到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走后,她才走了出去。 许兰亭和赵星辰还在抽咽。秦氏和许兰舟愣愣地看着她,觉得她是不是伤心傻了,连哭都不不会了。 「因儿,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硬挺着,不要吓唬娘。」秦氏红着眼圈说道。 许兰舟也说道,「姐,想哭就哭,不要把人憋坏了。」 许兰因说道,「闽大人已经跟我说了赵无被害的事。但没有发现他的尸首,他就属于失踪。」顿了顿,又道,「赵无的武功到底有多厉害,只有我知道。他的命有多好,只有我们一家人知道。他从那么高的山顶掉下来都没摔死,对不对?」 许兰舟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对啊,他挂在了树上,又遇到姐姐救下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说不定也能遇到贵人,遇难成祥。」 许兰因点头道,「就是这个理儿,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这事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默默盼着他回来……」 秦氏想想也是,赵无的功夫好,命也好,倒真有可能受伤后被哪个人救下,过些日子就回来了。而且,她现在特别迷信闺女说的话,闺女说他没死,他肯定就没死。 秦氏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娘是急疯了,忘了无儿有大福。哎哟,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就像针扎一样难受。那是个难找的好孩子,重情重义。你奶也哭了,说可惜了一个好……好后生。」 她没好说「好孙女婿」,改成了「好后生」。 听说赵无没死,一家人又高兴起来。 许兰因问道,「我爷那么痛快就放你们来省城过年了?」 秦氏说道,「你爷听说闽大人帮着找了好先生,恨不得兰舟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又道,「这次我铁了心,不管他同不同意都要来。你奶也怕你想不通,让我来劝劝你。」 许兰舟道,「姐,闽大人在南平县的时候对咱们一般,咋一到宁州府就这么好了?爷还说,等我过了武秀才,他要去庙子里给闽大人点长明灯。」 许兰因不好细说,只说道,「人怎么可能突然改变,肯定有原因。」 秦氏倒是想到了是闽户帮着办的,但不好明说出来。现在她已经知道了闺女的能干和心思,不再怕她被哪个男人蛊惑去当妾。 许兰舟又说了南平县点心铺的情况,赚了不少银子,也分了红。他们走之前,又提前把给老两口的二十两孝敬银子和秦氏做的衣鞋给了他们。 他还专门嘱咐老两口,大房如今的日子非常好过,这些钱不要再拿出来帮他们买田地,留着自己用…… 翌日辰时末,晚起来的许兰亭和赵星辰刚吃完早饭,闽嘉就领着几个下人来了。带了好些日常用的东西,连几对玩偶及它们的小房子都带来了,一看就是要在他们家长期住。 第7章 刘妈妈笑道,「姐儿今天辰时初就起来了,着急要来这里呢。」 闽嘉给秦氏行了礼,喊道,「许、奶、奶。」 秦氏笑眯了眼,说道,「哎哟,姐儿真能干,会说这么多话了。」 这么多人,又做了一番分配。 许兰亭住去自己的房间,赵星辰暂时跟秦氏睡,闽嘉跟许兰因睡。刘妈妈及两个丫头睡耳房,两个男下人睡外院倒座的客房。 为了鼓励小妮子,许兰因的话说得好听,「嘉儿这些天进步大,许姨就奖励你跟许姨一起睡。」 闽嘉听了这话,乐出了声,还得意地看了赵星辰一眼。 赵星辰嘟了嘟嘴,也没好意思说不想跟奶奶一起睡的话。 郝管家也来了,他来领许兰舟去认先生家的门。除了大年三十,以及明年正月初一、初二,许兰舟每天都要去先生家学习三个时辰,正月十九止。 那位先生是宁州书院的教谕,正月二十书院开课。虽然教授的日子短,但画龙点晴,也大有益处。人家为了许兰舟连年都过不好,许兰因准备了不少好礼物,让许兰舟带去。 许兰因又同秦氏商量着买些什么年货,以及给闽户家和闽通判家、胡家送什么年礼,拟了单子让丁固和杨忠去街上买。 她把闽户买小屏风的二百两银子都给了秦氏,剩下的八百两银子她自己留着。茶舍用钱如流水,她的私房已经告急了。虽然她手里有不少珠宝,但那东西不好马上变现。 杨婶子又拿着秦氏从南平带来的花生和许家点心去了邻居家,每家送了一斤炒花生几块点心。无论住哪里,邻里之间都要搞好关系。 她回来的时候,身后又跟来了三个六、七岁的孩子,同许兰亭几人在院子里一起玩。 许兰因也愿意闽嘉多跟同龄的孩子相处,可以培养她的自信心和交际能力。 晚上,闽嘉先被刘妈妈服侍上床歇息。等许兰因忙完上床,看见被窝里的闽嘉没有睡,还睁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许兰因笑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闽嘉笑道,「高兴,睡——不着。」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又亲了她一下,笑道,「睡吧,很晚了。」 她刚躺下,闽嘉就从自己的被窝中钻进了许兰因的被窝,四脚并用挂在她的身上。 怕许兰因撵自己,闽嘉闭着眼睛说,「我——睡着了。」然后就故意发出轻鼾声。 许兰因笑出了声。这孩子,跟她和她的家人相处已经非常随意和正常了。再好好引导一段时日,让小妮子跟其他人相处和交流融洽,再把话说清楚,就是个正常讨喜的孩子了。 许兰因很有些成就感。 次日,许兰因又带着两个孩子去逛百货商场买东西。 商场里熙熙攘攘,人特别多,他们直接去了许氏糕点屋。以后,省城总店叫许氏糕点斋,这里的小铺子叫许氏糕点屋,南平县的铺子叫许氏糕点铺。 屋里有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桌上摆着热茶、果子露等饮品和点心,窗口还排了一队人在买点心。 掌棋进屋跟李氏打了招呼,李氏赶紧抬了一张小几出来,又让人拿出几个凳子,招待孩子们喝果子露水和吃点心。 李氏悄声跟许兰因说,「商场二十八停业,初五开业。正好我能赶回家过年,初四那天再赶回来。」 许兰因很心疼李氏,说道,「钱是挣不完的,大嫂多歇息几天,初十再回来。」 李氏摇头笑道,「谁会嫌钱多呢?我还是想按时回来上工。」 许兰因道,「这里和北街的许氏糕点斋装修和买东西花了不少钱,这两个月赚的钱就暂时不分红了。除了给你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年底奖励你十两银子,那两人各一两银子,正月十五前你们上工每天按三倍的工钱算。」 李氏道了谢。今年她在南平县的铺子里干了九个多月,也给了她不少钱。这一年的辛苦非常值得,除了大房的分红,他们两口子单赚了好几十两银子。 吃点心的时候,居然还遇到了闽夫人和闽大奶奶沈氏亲自来逛商场买年货。逛累了,过来歇歇,再吃点东西。 许兰因让人再拿两个锦凳出来,笑问,「闽夫人,闽大奶奶,楠妹妹呢?」 闽夫人笑道,「楠丫头去京城了。听说老太君身子不太好,我家老爷让她去老太太那里敬孝。」 闽夫人不好说的是,之前她也想去京城,可男人不让。说只让闽楠回去,既代表他们孝敬了老太太,又能去拜望老平王妃,闽大夫人还不好从孩子嘴里打听消息。而且,闽楠看着单纯,实际上心里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拿捏得很好。 而她回去就不一样了,问她某些事,她说是不说?说不说真话? 闽夫人想想也是,只得歇了某些心思。 这次闽嘉非常乖巧地招呼了闽夫人「十二祖母」,沈氏「婶子」,这又让她们婆媳惊掉了下巴。 再看到闽嘉同另两个孩子笑得灿然,边喝果子露吃点心,还能边说几句短语。除了声音不好听,吐字不清晰,跟正常孩子没有两样。 沈氏惊道,「嘉姐儿怎么一下变得……了?」 她虽然忍住「正常」二字,所有大人都明白她要说什么,刘妈妈和清音、妙语撂了脸子。 闽嘉聪明,知道沈氏忍下的不会是好话,阴阴看向她。 许兰因笑道,「闽大奶奶在夸嘉儿变漂亮了呢。」她不是在帮沈氏圆谎,而是纯粹不想让小姑娘难过。 看到这种情况,许兰因也更加坚定了闽嘉在彻底变正常之前都留在自己身边的想法。小姑娘不能不跟外人交流,但若是有人对她不善,或是相处时不注意方式方法,都容易打击和伤害到她。 闽夫人也忙笑道,「嗯,嘉姐儿不仅变漂亮了,还长高长胖了。」 沈氏的脸憋得通红,知道自己又差点闯祸,也赶紧笑道,「是,是,我就是说嘉姐儿变漂亮了。」 闽嘉方低下头喝起水来。 吃够喝够,跟闽夫人婆媳告别,几人又去购物。孩子们负责点东西,许兰因和刘妈妈负责掏银子。闽嘉买了东西,许兰因想付银子,都被刘妈妈抢付了。之后,就去了心韵茶舍。 茶舍已经全部收拾好,只等开业。 许兰因检查了一圈,非常满意。对伍掌柜和王三妮提出了表扬,还奖励他们各二十两及五两银子,另几个小工各五百文大钱。 王三妮看许兰因像没事一样,怕她把气憋在心里,开解道,「若难受就哭出来,说出来,你这样反倒容易生病。」 许兰因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是指赵无「死」了的事。叹道,「只说赵无失踪,并没说他死。我还是有些念想,希望他能吉人天相,哪天回来也不一定。」 想到生龙活虎的赵无,王三妮也觉得这么好的人不会年纪轻轻就丧命,心里默念着上苍保佑…… 许兰因领着一行人去了后院。 第8章 后院有一棵大榕树,还在院子里的四周上空搭了小木格架,只剩中间二十坪空着。春天就会种上三角梅、蔷薇、长春蔓等藤蔓植物,美化环境的同时,不让楼上的客人看清后院。冬天藤蔓枯了,就挂些假的。还不能让藤蔓太过浓密,影响后院的光线,为此茶舍还要请一位专职园丁。 东厢的南耳房和南屋是专门给许兰因准备的套房,几个主子和和贴身服侍的下人进屋,另外的人坐在偏厦里喝茶。 玩到申时,众人才出了茶舍。 刚出门,就遇到了才逛完百货商场的朱壮,他身后的两个小厮抱的东西比他们头还高。 朱壮一溜烟地跑来许兰因跟前,笑道,「许姑娘,快过年了,不去银楼买些漂亮首饰?去麒麟阁买吧,那里做了好几款新样式,还有番邦过来的祖母禄、红翡翠,许多人家的女眷都去买。除了材料和工匠的手工费,我给你原价。够意思吧?」 许兰因笑道,「谢谢朱公子,我已经买过了。」她倒是想通过朱壮脱手些珠宝,朱壮肯定不会骗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壮又道,「我跟你说件秘事,别人都没讲过哦。我知道许姑娘口风紧,才说的。」声音压得更小了,说道,「我姨丈又要升官了,我的背景更硬了。」说完还挑了挑眉,神情极是得意。 许兰因一直想说「秘事就不要说了」,可朱壮嘴巴不停她插不上嘴。到后来听说秦澈要升官,还是极其高兴。希望是真的! 朱壮看到许兰因粲然一笑,以为她是在为自己高兴,喜得眼睛眯得更小了,双脚还踮了踮,也跟着「嘿嘿嘿」地傻笑起来。 许兰因又对他说了心韵茶舍的开张时间,介时请他光顾。 朱壮连连点头,表示开业那天带家人来喝茶,以后带朋友来喝茶。 几个孩子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许兰因才跟朱壮道别,上了马车。 一回到家,闽嘉就把她买的两把梳子拿出来分别送给秦氏和许兰因,说道,「送——奶奶,送——许姨,谢谢。」 是荣顺梳篦,镶了玉的。秦顺梳篦行也在百货商场租了一个小小的摊位,专门卖荣顺梳篦。秦红雨曾经让许兰因报她的名号就能打八折,许兰因没好意思报。 小小人儿还懂得感恩,许兰因和秦氏都领了小姑娘的情,笑着说「谢谢。」 小姑娘还给父亲买了两支笔,等到回家再送给他。 许兰亭也给娘亲、姐姐、哥哥买了胭脂水粉和笔,赶紧拿出来送给他们。 只有赵星辰没想那么多,他买的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糖果和点心。他很没面子,很惭愧,也赶紧拿出来送人,还说是他专门给奶奶、姑姑、叔叔们买的。 许兰因几人也领了他的情,笑着说他「乖」。 闽嘉在许家住了四天,可以说乐不思蜀。 他们在院子里玩,在家门口同其他孩子玩,还会由下人陪着在胡同口玩。不仅可以去街口买东西,还会买挑担子走家串户卖的豆腐脑、小糖人儿…… 有孩子注意闽嘉口音的时候,小丫头便会给孩子几颗糖或是两块点心,许兰亭也会适时打岔。孩子高兴地吃着糖果点心,不仅不嫌弃闽嘉说话不好听,还跟她玩得非常好。 闽嘉融入到普通孩子中间,体会其中的乐趣,把孩子好玩的天性彻底释放了出来。 大年三十巳时,许兰因亲自带着许兰亭和赵星辰送闽嘉回家,还带去了送闽家的年礼。包括两套小姑娘的衣裳、两双鞋子、两个荷包,一套小孩子戴的玉头面,许氏糕点屋做的一些点心和糖果。 闽嘉的小嘴翘得老高,说着,「不想——回家,许姨——撵,难过。」 许兰因很是无奈,给闽嘉暗示过很多次,要过年了,她爹再忙大年三十和过年的几天总会在家,小姑娘应该回府去陪爹爹过年。可小姑娘就是不走,刘妈妈让走也不走,她只得亲自送。 到了闽府,郝管家笑道,「大爷刚刚派了人回府,说他会回来吃晌饭。我正准备去接姐儿呢,你们就来了。」 在闽府呆了两刻多钟,许兰因几人起身告辞,说闽户一上衙就请闽嘉去许家住。小姑娘虽然包着眼泪,却懂事地没有哭,她也知道过年该陪爹爹过。 许兰因几人来到外院,郝管家又送了许家年礼,包括两匹缎子,两头肥羊,二十斤胭脂米,二十斤苹果。 回到许家,大门上的对联和福字都贴好了,门前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 院子里也是一派喜气,后罩房的菜香都飘到了内院。 许兰因又想起了赵无,去年过年是他们两人贴的对贴挂的彩灯…… 秦氏看到胭脂米时,眼圈都红了。她还是小时候在江南时吃过这种米,这些年连看都没看到过。 晌午随便吃了一点,申时末,杨忠带着几个男孩子放了一长串爆竹,年夜饭正式开始。 厅屋里摆了一桌一几,主子在桌上吃,几个下人在几上吃。桌上还摆了一套空碗筷,是给许庆岩摆的。 如往年一样,秦氏先看着空碗筷说了几句缅怀丈夫的话,「岩哥,你在那边还好吗?别太惦记我们,孩子们都出息了,因儿挣了大钱,舟儿明年就要下场,亭儿身体好了,又聪明得紧。如今咱们家在省城有了房子、铺子,以后还会搬来这里住……」念叨完了,才对众人说道,「都吃吧。」 许兰舟自从决定要下场考武秀才开始,稳重多了。他畅谈了这一年的变化,端着酒盅感谢秦氏教导有方,感谢许兰因为家里做了大贡献,以及对两个弟弟的教导。还说,没有许兰因这个长姐,家里就不可能这么快在省城安家。做为家中长子,他实在有愧,云云…… 许兰因嘴里谦虚着,心里也很有成就感。她自己都没想到,穿越过来一年多的时间,家里就实现了从乡村到县城,再从县城到省城的华丽大转变。 秦氏又道,「家里一切都好,只一样,因儿翻年就要满十七岁了……」 她没好再往下说。心里想着,若赵无那孩子真的回不来,就把风放出去,该给闺女说门好亲事了。省城离小枣村远,闺女之前的坏名声不会传过来。 她没明说,众人也知道她是想说许兰因找女婿的事。 许兰舟笑道,「我一定好好发奋,有了功名,家里改换了门庭,姐姐以后也好……嘿嘿……」 许兰因很忧伤,这个时代十七岁的姑娘没说亲,就属于剩女的范围了。她也很郁闷,穿越这么久,好像只有闽户和朱壮对她有意思。这两个男人一个有势一个有钱,可都不是她的菜。 吃饭过程中,许兰亭和赵星辰不时拉着杨忠跑去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年夜饭吃到戌时,吃完了饺子,年夜饭也结束了。 许兰舟和两个男下人去前院守岁,其他人睡觉。即使许兰因不想睡,家里也没人陪她玩。 许兰因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断断续续的爆竹声,想着前世的爸爸妈妈,不知他们现在从失独的悲痛中走出来没有。还有赵无,他到底找到老妖没有,什么时候能回来。此时,她一点过年的喜悦都没有…… 第9章 初一起床,主子奴才都穿上了新衣,许家二房长子许兰舟领着秦氏和许兰因、许兰亭给许庆岩和许家长辈的牌位磕头上香。 赵星辰也想跟着一起磕头,被掌棋拉住了,气得嘴翘得老高。 拜完祖宗,就开始拜年。晚辈拜了长辈得了红包,下人们又拜了主子得了红包,才开始吃早饭。早饭后,许兰舟代表许家去闽副使家、闽通判家、胡家、他的先生家、王进财家,及几个邻居家拜年。 王进财和伍掌柜的儿子及几个邻居的儿子来许家拜年。令人没想到的是,连闽通判的庶子闽二爷闽榕都来拜年了。 许兰因很诧异,闽通判的姿态怎么会摆得这样低? 大年初二,一家人清清静静过了一天。 大年初三,吃完早饭的许兰舟就去先生家上课了。 他刚走不久,丁固来报,闽家姐儿又来了,陪她来的居然是闽户。 闽户可是贵客,许兰因和秦氏、许兰亭、赵星辰都迎了出去。 闽户牵着闽嘉走在最前面,刘妈妈等人拿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看架式小姑娘又要在许家长住了。 闽户的精神状态尚可,虽然依旧那么瘦,也有黑眼圈,但并不算很明显,每天应该保证了两个时辰的睡眠。 闽嘉笑得一脸灿烂,甩开闽户的手向许兰因跑来,说着,「许姨,爹爹——忙,我又来这里——住,高兴吧?」 说话更顺溜了。 许兰亭和赵星辰笑着喊道,「高兴!」 许兰因搂着奔过来的闽嘉笑道,「嗯,高兴。」 闽嘉又道,「我爹爹——要在这里吃——晌饭。」 闽户脸色微红,抱拳给许兰因和秦氏躬了躬身,笑道,「感谢许姑娘,嘉儿的进益一日千里,若不是亲眼看见,真不敢相信。」 上房两个女人在住,不好把男客请进去,许兰因就把闽户请到了东厢厅屋。 秦氏陪闽户说了两句话,就让许兰因和几个孩子陪他说话,自己去厨房看看。 许兰因笑道,「晌午就弄羊肉火锅吧,过会子我去拌蘸酱。」 秦氏点点头,亲自带着杨婶子和闽府的一个婆子准备食材。 闽户跟许兰因说了几句这两天闽嘉表现得如何好,就对许兰亭笑道,「带着嘉嘉和小星星去院子里玩。」 许兰亭知道闽大哥要跟姐姐说悄悄话,便一手牵一个走了出去。 许兰因也看出闽户有话要说,她正好也有话要跟他说。就给掌棋使了个眼色,掌棋也退了出去,屋里只剩清风服侍。 闽户的脸色阴沉下来,低声说道,「我还要感谢许姑娘给我提了那个醒儿,桂斧那个竖子,真的是唐末山的人。我在胶东时他就跟着我,来了这里我还把他带上,居然背叛了我!」他又一次感到挫败。 许兰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真的?我只是以防万一多了一句嘴,没想到他真的是间……奸细。」 她心里暗暗庆幸,桂斧是闽户的心腹,许多秘事他都有参与。书里闽户和秦澈死于非命,很可能就是桂斧告密,关键时候被人暗害了。 闽户点点头,说道,「许姑娘和赵无都是我的福将,因为你们,我破获了隆兴客栈的大案,这个案子又帮我找出了两个内贼,他们还关联着另一个更大的案子。」又道,「我明天要外出公干一段时间,又要麻烦许姑娘照顾嘉儿了。只有把她放在你跟前,我才放心……」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客气了,嘉儿很乖,我们一家都非常喜欢她。」 看到盈盈浅笑的许兰因,闽户心里极是无奈和忧伤。 之前想着一过完年就跟她把心里的话挑明,她今年该满十七岁了,不要她先说了婆家,那件事就不好办了。可是,诗诗被陷害的事刚刚浮出水面,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他无论如何不能马上把心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许兰因看出闽户看自己的眼神带着些许柔情和忧伤,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赶紧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跟闽大人说,若是闽大人公事繁忙,这件事靠后再办也成。」 「何事?无妨,有些事我没时间办,会让别人帮你办。」闽户说道。他以为是许兰因的什么私事,他非常愿意她有事求自己。 这时,窗外适时地响起了赵星辰的大笑声。 许兰因说道,「是有关小星星身世的。我给他过催眠,又听了一些有关南阳长公主府的传闻……」 当闽户听完许兰因的话,眼睛都瞪圆了,惊道,「他的名字也叫柴子潇,跟南阳长公主淹死的重孙子同名同姓,而且,一个淹死,一个在荆昌府出现,时间相差不过数日……」他又仔细想了想,说道,「小星星跟柴俊还真有几分相像,我跟小星星接触那么多次,居然没有注意到。」他再一次感到挫败。 许兰因又说,「若是同一个人,我始终想不通,南阳长公主府怎么把河里的孩子当成了他家孩子?」 闽户说,南阳长公主只有一个重孙子,名叫柴子潇,五月的生辰,是长公主和老驸马的掌中宝,死的时候还不满三岁。 上年二月中,柴子潇同父亲柴俊去西山上香回家途中,他看到耍猴人在耍猴,吵闹着要下车看。 柴俊无法,只得带他下车。 柴俊正好遇到了几个熟人,就站去一旁跟人叙话,让下人陪着他看猴子。突然遭遇了惊马,现场一片惊乱,等到忙乱过后,柴子潇却失踪了。长公主府的下人,五城兵马司的人,京兆府衙役,还有御林军找了两天两夜都没找到。 第三天却在京郊白马河发现一具孩子尸首,尸首被水泡得又白又肿,脸和身上被咬得面目全非,衣裳也冲没了,但左手腕戴着一个赤金镯子,而这个镯子正是柴子潇一直戴着的。或许由于镯子比较小,没有被水冲掉…… 闽户皱着眉,不解道,「那个乳娘肯定参与了拐骗孩子,可他们为什么没把孩子真的处理掉,而是拐去了荆昌府?」 许兰因道,「是啊,把孩子拐出来了,却不弄死,还找了个假尸首……我猜测,有可能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孩子逃出来了,只得弄个假的。也有可能是实际办事的人出于什么考虑,没把孩子弄死,而是带去了荆昌,孩子又趁乱逃跑了……」 闽户道,「那孩子受了那么多罪,还好赵无捣毁了那个客栈,否则他还不知能不能长大。不管怎么样,回京后我就跟柴俊私下说说。柴俊虽然有宗室子弟的一些骄纵,但总体还算不错,很得皇上喜爱,风评也比较好。在捉住主使之人前,最好不让孩子回去。」想了想,又道,「这事跟赵无有牵扯。那件事大过天,还是等赵无回来后再说吧……」 两人又说了一阵话,许兰因起身去厨房。 许兰因走了很久,闽户还在消化赵星辰是柴子潇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太想不到了,太巧合了…… 清风也低声说道,「大爷,真没想到,南阳长公主的心肝宝贝,居然是小星星。」 闽户没言语。没想到的事太多太多了,包括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第10章 闽户给清风使了个眼色,清风就去院子里把几个孩子叫进来。 闽户把赵星辰拉到面前,摸了摸几分相熟的眉眼,又捏捏白白胖胖的脸蛋。再想到自己在乞丐窝第一次看到他时的情景,浑身是伤,瘦得脑袋比肩膀还宽,这孩子比嘉儿还不幸。还好他们都遇到了许姑娘,改变了不幸的命运,又生活得这样开心。 赵星辰不解道,「闽大伯,我的脸脏了吗?」 闽户笑笑,对许兰亭和闽嘉说道,「小星星岁数小,你们要好好爱护他。」 许兰亭和闽嘉都给了他一个这还用你说的小眼神。 「我们一直爱护他。」 「喜欢,小星星。」 许兰因来到厨房,鸡汤和羊骨汤已经熬好了,菜也准备好了。荤菜有羊肉卷,五花猪肉卷,鸡肉丸子,鱼肉丸子,虾丸子,墨鱼。素菜有泡松茸,豆芽,木耳,萝卜,豆腐,豆腐皮,泡黄花,白菜。 冻虾和冻墨鱼、干松茸是闽府今天送的。 许兰因做了几样蘸酱。 闽户带着许兰亭、赵星辰在东厢房吃,许兰因、秦氏和闽嘉在上房吃,清风等人由丁固陪着在外院吃。 饭后,闽户感谢了秦氏和许兰因的款待,急急带着人走了。 走之前,他还说,「茶舍开业那天,我即使在城里也抽不出时间去恭贺,我会让老季和郝叔去,也会跟秦大人和闽大人说说,让他们派家人和幕僚去恭贺。」 许兰因表示感谢。有这几位大官的家人和师爷去恭贺,就摆明了这几人是茶舍的保护伞。 他一走,赵星辰就说道,「闽大伯好能吃呀,我都怕他吃出个胃下垂。」 这是许兰因爱说他的话,他原封不动地送给了闽户。 许兰亭又笑道,「闽大哥说咱家做的锅子比酒楼的还好吃,特别是肉卷,又薄又好夹,他下次来了还要吃。」 听说爹爹这么喜欢吃许姨家的羊肉锅子,闽嘉就像喜欢自家的东西一样,得意极了。 看到她的小表情,秦氏和许兰因都笑起来。在这孩子的眼里,许家比闽家还像她的家。 还剩下放多肉和菜,晚上,许兰因又让人去王家把王三妮和王进财请来家里吃火锅。 初四下晌,李氏又回了省城,还带来了丁晓染,及一些大房和许枝娘送的花生和豆芽。 初五开始,许兰因就和王三妮一起去茶舍,准备开业事宜。怕孩子们捣乱,没带他们,许诺回去给他们带多多的好吃的。 请人抄写广告单子,以新型棋种为主打,有适合成年人玩的围棋、象棋、西洋棋、军棋,适合孩子玩的跳棋和飞行棋,还有陪下棋和教授棋的棋生。茶楼里不仅有最顶级的茶,还有茶舍调制的适合女人喝的养颜茶。开业前三日,茶品七折优惠,免费教授新棋种西洋棋、军棋、跳棋…… 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二月二十,茶舍会举办西洋棋、军棋、跳棋月度赛,一年以后会举办年度赛,并有精美礼品。 跳棋限制了年纪,参赛者为十岁以下的孩子。这个条款是许兰因专为闽嘉特定的,至少月度赛闽嘉应该能拿第一。许兰亭下跳棋也好,但他是东家的弟弟,没有资格参赛。闽嘉听说有这等好事,天天在家勤练跳棋,想得跳棋状元。 广告单抄写了几百份,贴去宁州府的各处显眼位置。 还制作了十张会员卡,闽户一张,秦红雨一张,闽楠一张,让下人送去他们府上。胡万一张,许兰因亲自去百货商场交给本人。又请郝管家送了宁州府书院副院长棋痴周书一张,请他不是喝茶,而是为了让他去钻研新型棋种。 剩下五张再看送给谁。 还订做了许多漂亮花篮和灯笼。请了一个弹古筝的乐女和一个吹洞箫的乐女,她们换着上工。 正月十一衙门开印,一件大事在宁州府传开了。就是原宁州府知府调去别处为官,原同知秦澈升为知府。 秦澈真的高升了,许兰因喜极。她不止因为秦澈升了官高兴,而是秦澈直接当了正四品的知府,就不会再去当提刑按察司的副使了。小翅膀彻底把秦澈的命运扇变了。他的官越大,以后自家的倚仗才越硬。 她买了许多吃的回家庆祝。 当她把这件事悄悄告诉秦氏,秦氏也是喜不自禁,默默为表兄祝福。 正月十五元宵节,几个孩子都想上街看灯会。秦氏和许兰因都不愿意,想想柴子潇看个猴子就被人劫跑了,哪里敢让这三个宝贝去。 正月十六,许兰因起了个大早,好好打扮了一番,还画了个淡妆。同秦氏吃了饭后,就带着掌棋、丁晓染坐着骡车去茶舍。骡车拐了个弯,带上站在胡同口的王三妮。 王三妮也打扮了一番,十分漂亮的小妮子。 来到心韵茶舍天还未大亮,伍掌柜和小二、棋生、厨师、伙夫、杂役、乐女就都来了,其中女小二有六人,一共四十人。 许兰因让王三妮把「工作服」分发给他们,各自换上。 许兰因最看不惯这个时代酒楼和茶楼里的人长头发、宽袖子、大裤脚,碍事又显得邋遢。所以,除了高级员工和棋生、乐女,茶舍里的所有人员都用帽子和头巾拢住头发,都带了袖套和围裙。 男小二统一戴棕色船形帽,棕色长围裙,棕色袖套。女小二戴绿色三角头巾,绿白相间荷叶边短围裙,绿色掐荷叶边短袖套。 包括丁小染在内,共有十个棋生。他们的年纪在十三至十六岁之间,长得都十分俊俏,穿着竹叶青长袍,墨绿色腰带,头戴黑色圆形小帽。 伍掌柜和王副掌柜、何帐房三个高级员工穿靓蓝色便服,也是茶楼统一做的。 工作服漂亮、另类、简洁、干练,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只有乐女没发工作服,她们自己把自己打扮漂亮就成,服装费茶舍发。 面对这么多员工,许兰因做了简短发言后,伍掌柜和王三妮也做了简短发言。许兰因再一次对王三妮刮目相看,她可是真正的十五岁本土女,虽然脸色通红,声音也有些发抖,却没出一点错,很有主管的派头。 一切准备好,已经辰时末。茶舍里的众人各司其职,小二把花篮都摆了出去,灯笼也挂上了。 茶舍广告打得好,巳时初就有人陆续来了茶舍。 第一批来的客人是胡万和妻子徐氏,及徐氏娘家的三位公子、两位奶奶、两位小姐,还有两个朋友,徐氏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 他们要了一间三楼的樱舍和一间二楼的茅舍,又点了一个棋生。本来想点两间三楼的花舍,今天人太多,伍掌柜婉拒了。 接着是闽杉、沈氏和闽楠,以及闽二爷闽榕。他们要了三楼的棠舍。 一群不认识的客人后,秦儒、秦红雨、朱壮、朱家一位公子两位小姐。朱壮还豪爽地想把三楼剩下的花舍都包下,被秦儒拦了,只要了三楼的一间丹舍。 两个闽府和秦府的三位师爷一起来的,他们要了二楼的萱舍。 三楼共有八间花舍,许兰因留下一间,是专门为棋痴周书预留的。 第11章 茶舍里响着古筝舒缓的音乐,众人都很自觉地不再大声喧哗。 客人们要了茶后,就开始看桌上新型棋种的说明和规则,点军棋的最多。 有些客人不懂,又不愿意花钱点棋生,小二会作粗略的说明,棋生也会过去作简短的讲解。 只要有女客人来,王三妮都会出面接待、问好、安排房间,并介绍茶舍自己调制的美颜茶。 午时初,居然连大厅里的座位都坐满了,来晚的客人只有失望而去。 许兰因一直呆在后院自己的厢房里。觉得差不多了,就去三楼看望秦家人和闽家人、胡家人。 秦红雨和闽楠几个小娘子玩跳棋正玩得起劲,都没时间跟许兰因寒喧。她们笑道,「许姐姐现在不要打扰我们,过会子再跟你絮叨。」 秦儒则是对西洋棋感兴趣,正跟棋生认真地学着。 闽家兄弟下军棋下得高兴,胡万和朱壮对棋不感兴趣,站在窗边看热闹。 许兰因走出棠舍,就碰到棋痴周大人带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年青人上楼,这个年青人许兰因觉得有些面熟。伍掌柜亲自陪着,他们也点了一个棋生,就是丁小染。 六个棋生,五个都被点走了,客人可能觉得丁小染太小,棋艺不会好,只剩下一个他,就被周书点了。 周书觉得许兰因面熟,笑道,「上次同闽家姑娘在一起,还说跳棋是孩子玩的一种棋,就是姑娘你吧?」 许兰因给他屈膝行了礼,笑道,「周大人好记性。」又对伍掌柜说道,「你去忙吧,周大人我来招呼。」 周书笑道,「谢谢你给了我一张会员卡。」又指了指身边的年青人,笑道,「这位是户部的柴大人,来宁州府办事,我就把他拉来了。」 户部的柴大人,许兰因终于知道那一丝熟悉之感来自何处了。 好巧! 许兰因又给柴俊屈膝行了礼,笑道,「柴大人。」 这位不仅是赵星辰的亲爹,自己拐了弯的表兄,还是古望辰的顶头上司。这么多头衔,许兰因打足了精神应付。 柴俊瘦高个,长相俊朗,气质清贵慵懒,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暗道,民间还有这等容貌气度绝佳的姑娘,可惜了,抛头露面开茶铺。 几人进了兰舍,小二奉上茶单。 周书接过看了看,要了两杯碧波飘雪,说道,「把西洋棋、军棋、跳棋都拿出来我看看。」又道,「西洋棋,顾名思方,是西洋那边的棋种,你怎么知道?还有军棋和跳棋,又是出自哪里?」 许兰因早就想好了借口,也同秦氏和许兰舟通了气。笑道,「我和我弟弟从小就喜欢下棋,凡是有棋的记载,都留意了的。西洋棋是我无意中在一本特别旧的杂书上看见,就自己做出来跟着学,可我资质有限,下得不好。跳棋也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下法简单,适合孩子玩。军棋么,是我在陆搏棋的基础上引伸出来的,改变了一些规则。我弟弟喜欢军事,后来他又增加了几个人物,让军棋较之前更加完善了一些,并取名军棋。不过,军棋如两军对垒,变化莫测,应该还可以再设计出更多的规则和玩法。我们愚笨,想不出来了,希望有高人能再想出来一些。想出来了,我们会奉上茶舍的会员卡一张。」 最后两句话既是谦虚,也是为茶舍打广告。 周书笑道,「许姑娘过谦了,你们能创造出一种新型棋种,怎么会愚笨。」 许兰因赶紧笑道,「周大人过誉了。我们不是创造,是引伸。」 柴俊不耐听他们废话,四处打量着。这里的装修风格奇异,还能隐隐听到琴声,让人赏心悦目,心情舒畅。而且,小二的打扮非常标新立异和好看,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么简洁利索的着装的确让茶舍更显洁净,令人多了几分好感。 他又看了几眼许兰因,倒是个聪明伶俐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妮子。 待茶上来,芳香四溢。 柴俊说道,「碧波飘雪,名字起的好听,实际上就是香片。」再看看飘在茶汤上面的白色花瓣,又笑道,「名字倒也有几分贴切。」 周书的所有注意力都在拿过来的几种棋上,说道,「从简至难,你们示范一下。」 许兰因和丁小染先示范最简单的跳棋。 他们走了几步,周书就笑出了声,说道,「虽然简单,思路却是新奇好玩,棋子也好看,的确适合孩子玩。」 他一说到孩子,柴俊的脸上就出现了几分悲伤。隔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还没有从失去儿子的痛苦中走出来。 周书的心思都在棋上,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许兰因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柴俊,倒是看到了。 跳棋下了一半,周书就喊停,太简单了,完全提不起兴趣。 他们又下军棋。 当周书看到棋子上的名字,又听了一下规则,轻笑出声,说道,「贴切,直白,真的像两军对垒。」 柴俊也被吸引了,说道,「真正的棋上论兵,有点意思。」 等到许兰因和丁小染下完一盘,柴俊收起玩味之色,说道,「这军棋看似简单,但想要下好却不易,要胆大心细,还要运用许多军事智谋。好玩,又能启发人的智力,的确还能想出更多的玩法……不错,不错。」 周书频频点头。心里暗道,可惜许姑娘是女的,若是男儿,这辈子定大有作为。想到她弟弟也参与了,又问,「你弟弟多大了,在做什么?」 许兰因大概介绍了一下许兰舟的情况,又笑道,「他从小喜武,今年春会下场考武秀才,这些天一直跟着宁州府书院的张先生学策略。」 周书马上说道,「让他二十那天去书院里找我,我会再给他安排好先生,让他暂时住在书院里学习。他是个人才,希望他能考中。」 许兰因笑着道了谢。这一年多来,许兰舟把军棋研究了个透,也不怕周书起疑。如此,许兰舟考武秀才更希望了。 最后下西洋棋。 跳棋小儿科,军棋相对围棋和象棋要简单一些,周书和柴俊虽然感到新奇,看看也就会了。而西洋棋一下起来,把他们完全吸引了进去。 许兰因和丁小染下了几步,丁小染又讲了一遍规则,先同周书下起来,柴俊在一旁认真观看。 许兰因观了一阵棋,才退了下去。 回身关门时,又看了一眼柴俊。 单从外表来看,柴俊的确如闽户说的那样,有宗室子弟的傲气,但该有的礼貌还是有,至少明面上比之前北阳长公主的孙子王瑾随和多了。从他对棋的理解来看,非常聪明,也是爱棋之人。 而且,许兰因从柴俊的眼里看到他初见自己时一刹那的惊艳,但随后的眼神清明,并没有龌龊的心思。 心韵茶舍背后站着几位宁州府的大势力,没有混混甚至官家子弟敢来找麻烦,而柴俊可是皇亲。他要找麻烦,闽户几人还是要费些事才能摆平。 可以说,许兰因对柴俊的印象非常好。 她刚走下楼,就又碰到了一位「熟人」——唐纪德,唐二公子,他带了几个年青公子来玩。 第12章 唐二公子沉着脸,对伍掌柜说道,「爷只要三楼的花舍,不管是谁,拾掇一间出来。」 伍掌柜十分为难,现在别说三楼的花舍,二楼的草舍,就是一楼大堂都没有位置了。 许兰因不想招惹这个纨绔子弟,低头错过身去了后院。 她把王三妮招了过来,说道,「去跟秦公子和闽大公子说一声,请闽姑娘和秦姑娘及朱家姑娘来后院玩,让闽公子跟秦公子他们拚在棠舍玩,空出丹舍给唐公子。」 秦红雨和闽楠、朱三姑娘、朱四姑娘笑眯眯地来了后院。 秦红雨抬头看看上面的小木格和假叶假花,笑道,「若是夏天,我们就在院子里喝茶下棋,更有意思。」 闽楠嘟嘴说道,「许姐姐,干嘛规定参加跳棋比赛的人在十岁以下呀,我也想参加。」 许兰因笑道,「跳棋本身就是孩子玩的,你要参加就参加西洋棋和军棋那两组。」 秦红雨咯咯笑道,「下跳棋楠妹妹还有希望进前三甲,下军棋想都别想,好些公子都喜欢下呢。我哥哥还说,等到军里的将士看到这种棋,肯定会更喜欢。至于西洋棋,呵呵,比象棋还无趣,楠妹妹肯定更不喜欢。」 闽楠皱着鼻子点点头,非常认可秦红雨的话。 许兰因笑道,「那我就请你们两个当跳棋裁判,岂不是更威风。」 秦红雨和闽楠没想到有这种好事,喜道,「我们行吗?其它茶楼请的裁判,不是官吏就是先生,至少有个秀才功名,可我们……嘿嘿……」 许兰因笑道,「当然行了,跳棋简单,你们下得又好。不过,比赛的时候,要秉承公平公正的原则。」 两个小姑娘连连点头保证,欣喜得不行。闽楠笑道,「有熟人就是好办事,咱们也能像京城的黎三夫人一样,当裁判了。」 黎三夫人是大名朝著名的才女,经常在大家族举办的各种宴上当才艺评委或是裁判。 二位朱姑娘在厅屋里下跳棋玩,闽楠就拉着许兰因和秦红雨去内室说悄悄话。 闽楠道,「秦姐姐,刚我看见唐二公子一直偷偷看你。他爹虽然官大,可都说他不成材。」 秦红雨红了脸,说道,「我爹跟他爹说了我已经定亲,可他家的人还是总往我家跑……」虽然没说烦死了,但眉毛都皱紧了,一看就烦得不行。 许兰因也道,「秦妹妹要多提防他们家,在你家这里碰了壁,别是去别的地方说你的不好,坏你名声,让人误会。」 秦红雨听明白了许兰因的意思,红着脸点点头。 已经时至晌午,绝大多数客人都舍不得走,要了甜品、面食之类的食物。之前许兰因还想让许氏糕点屋提供茶点,但他们太忙,只得等到许大石他们来了以后再说。 饭后,二位朱家姑娘去百货商场玩,许兰因、秦红雨、闽楠继续喝茶聊天,听着闽楠说京城八卦。 她在闽尚书府住了十二天,在平郡王府住了三天,去周老太师府参加了赏梅宴,跟着老平王妃去南阳长公主府吃了驸马爷的寿宴,还看到了曾经在南平县住了一年多的苏晴,等等。 秦红雨问道,「那你看见北阳长公主了吗?都说她非常……端庄和威严,是不是?」 闽楠道,「我离老远看了一眼,没看清楚。」 秦红雨的眼珠转着,不知心里在想什么。挨着她的许兰因听见了,她是在想,北阳长公主肯定是个恶老太婆,否则也不会把儿子王冀教成那样,吓得姑母宁可跳河自杀也不愿意嫁过去…… 下晌未时末,刘妈妈等人领着闽嘉、许兰亭来了茶舍后院,他们也要来看茶舍开业的盛景。看到赵星辰没来,许兰因放了心。之前她已经让人回家给秦氏送信,下晌不能让赵星辰过来。 许兰因虽然非常憧憬柴俊和赵星辰见面的激动时刻,但闽户已经说了,在这紧要关头,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许兰亭和闽嘉像做了小坏事的人,见到许兰因一脸坏笑。 许兰亭悄声道,「娘亲说小星星太小,怕被拍花子拐了,不让他来,就说我和嘉嘉去街口给他买糖油果子……」 闽嘉笑眯了眼,故作神秘地说,「小星星,好傻,还信了。哈哈哈……」 虽然声音依旧不好听,但说话比之前连惯多了。 闽楠和秦红雨极是不可思议,睁大眼睛看着她说道,「嘉姐儿能说这么多话了!」 闽嘉不高兴了,用后脑勺对着她们。 许兰因笑道,「楠姑姑和秦姨是关心你,为你的进步高兴,要有礼貌。」又对秦红雨和闽楠说道,「嘉儿的进益非常大,不仅会说很多话,还会打络子了呢。」 「哦,真好,恭贺嘉姐儿。」秦红雨笑道。 闽楠也笑道,「我知道,嘉姐儿从小就比许多孩子聪明。」 闽嘉听了,才转过头来叫道,「楠姑姑,秦姨。」 许兰亭和闽嘉在后院转了一圈,又去前堂看了看,还煞有介事地表扬了伍掌柜和王二掌柜几句,就回屋下跳棋了。 闽楠看了几眼闽嘉,跟许兰因悄声说道,「闽大夫人不太高兴呢,说即使大堂兄忙于公务,也应该让嘉姐儿回去替父亲看望长辈,让老祖宗和她尝尝含饴弄孙的滋味……大夫人还问我嘉姐儿是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我说我和我娘去看望大堂兄和嘉姐儿,大堂兄忙得家都回不了,郝管家又不让我们见嘉姐儿,到底病成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又不好意思地说,「我娘一直说我没心没肺,什么都不上心,呵呵。」 许兰因笑起来。这个姑娘看似单纯,却很伶俐,也没有坏心思。她经常跟上流社会的贵妇们打交道,越来越游刃有余了。 许兰因知道,宁州闽府除了郝管家、刘妈妈等几个老人是从京城闽府过来的,其他都是闽户在胶东和宁州府买的。后来他知道闽大夫人不善,又悄悄请老太君把郝管家几人的直系亲戚调去了闽大夫人管不到的地方。闽大夫人想知道这里的确且情况,不太容易。 闽灿只让闽楠回京,又不透露闽户家里的事,应该是在闽户和闽大夫人之间选择了投靠闽户。 虽然许兰因心里一直不怎么待见势利的闽灿夫妇,但对闽楠小姑娘还是真心喜欢的。 申时以后,茶舍的客人们才渐渐离开,许兰因也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之后,许兰因当起了甩手掌柜,茶舍的事情都交给伍掌柜管理,王三妮偶尔会来许家汇报,说生意非常好。 点棋生的人非常多,有时还要两至三家拚一个棋生才够用。时间久了,客人们才知道这些棋生里,水平最高的是年纪最小的丁晓染,点他的人还要早来才行。 茶舍共有十个棋生,其中三个是宁州书院的生员,只有休沐的时候能来。四个在私塾上学,他们的时间相对宽松,偶尔间错着请假来茶舍上工。除了休沐日,平时茶楼里的棋生在三至五个之间。 跳棋和军棋很快在宁州府流传开了,再越传越远。许多铺子都开始卖这两种棋,许多茶楼也引进了这两种棋类,还有些茶楼也招棋生了。因为这两种棋是在心韵茶舍流传开的,人们还是最喜欢去心韵茶舍玩。喜欢玩军棋的人很多,包括一些军中将士。 第13章 而西洋棋因为比较复杂,还没有流传开来,喜欢下这种棋的人只有去心韵茶舍,或是让棋生陪,或是两个爱好者自己下。比如说周书,书院开学前天天泡在茶楼里。柴俊也延后了几天回京,一直在茶舍下西洋棋。经过许兰因的特批,他还在茶舍买了西洋棋、军棋、跳棋各一副回京。 心韵棋舍不仅在宁州府名声大噪,也渐渐在河北省乃至更远的地方传开。许多来宁州府的外地人有两件事必做,一个是去百货商场买东西,一个就是去心韵茶舍喝茶兼下棋。当然,这是后话了。 正月二十书院开课,许兰舟去了宁州府书院,并住在了那里。周书不仅给他找了一位教略策的先生,另外还帮着找了一位指导他骑射和武功的师傅。 秦氏让人给老家送了信,说了许兰舟现在得宁州书院副院长的赏识,去了书字演习。他们只能在许兰舟考试前回南平县了。 许大石的来信说,许老头都快乐疯了,还专门去大相寺烧香添香油钱,感谢孙子遇到了提携他的贵人,还是省城著名的大儒。 天气渐暖,院子里的树上抽出了新绿,后院的几棵红梅竞相绽放。 闽嘉在许家快乐地生活着。听偶尔来看望闽嘉的郝管家说,闽户大多时间不在宁州府,哪怕回来也很少回家。 许兰因又买了两个下人,一个是十三岁的小丫头,起名为护棋。一个是三十几岁的钱婶子,除了帮杨婶子做饭,就是专门照顾许兰亭和赵星辰。 正月二十八下晌,天空碧蓝如洗,阳光亮得刺眼。虽然早春料峭,寒风呼呼刮着,但阳光晒在人身上还是很暖和的。 刚午歇起来的许兰亭、闽嘉、赵星辰精神头十足。他们刚喝完蜂蜜水,就听到胡同口有喊「糖葫芦」的叫卖声。 赵星辰跑去许兰因的面前说道,「姑姑,想吃。」 许兰因笑着拿出九文钱交给闽嘉,几个孩子在清音的带领下去了胡同口。 卖糖葫芦的大爷已经熟悉这家孩子了,专门站在这里叫卖。三个孩子各挑了一串心仪的糖葫芦,闽嘉把手中的大钱递给老大爷。 几个孩子吃着手中的糖葫芦,许兰亭说了句什么,逗得闽嘉咯咯笑出了声。 不远处的闽户正好看到这一幕。 他才从刑狱中审完犯人出来,回家洗了个澡就急急赶来。一看到如此模样的闺女,他似从簌簌寒风中的严冬一下走进鲜花遍地的春天,心里暖暖的,无比的欣慰和满足。 闺女又长高长胖了,穿着芳绿色的小襦裙,跟身边的人正常交流着,小脸笑靥如花……如那片乐土上的花束,清新,自由,耀眼,又生机勃勃——真是,真是谁带像谁。 大半年前,闺女如一汪死水,静静的,无论什么都激不起一丝涟漪。自从遇到许姑娘,一切都变了。 许兰亭第一个发现了他,大叫一声,「闽大哥。」就向他跑去。 闽嘉和赵星辰见了,都跑了过去。 来到他的跟前,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没有说话,齐齐看向闽嘉。 闽嘉先咧开嘴笑了笑,说道,「爹爹,想你,好想,好想。」 闽户感动极了,笑容如天上的日头一样灿烂。赶紧说道,「好闺女,爹爹也想你,很想,很想。」又夸道,「闺女的声音真好听,像燕子。也更漂亮了,像花儿。」 许兰亭一下瞪大了眼睛,夸张地说道,「原来闽大哥的嘴儿这么甜啊,比糖葫芦还甜。我姐姐还说我和赵大哥的嘴甜,我们都及不上你。」 小豆丁的这个夸奖让闽户有些脸红,朗声大笑了几声。大嗓门连他自己都有些微愣,自己的温润儒雅呢? 他一手牵着闽嘉的手,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许兰亭和赵星辰的头顶,向胡同里的许家走去。 路上,闽嘉汇报道,「爹爹,我要得——跳棋、状元。」 见闽户有些蒙,许兰亭解释道,「我们家的茶舍要举行西洋棋、军棋、跳棋比赛,嘉嘉会参加跳棋比赛。我姐姐为了嘉嘉能得跳棋状元,专门走了个后门,把参加跳棋人的年纪定在十岁以下。」 闽户第一次听说「走后门」,也明白其意思是不像走大门那样正大光明。 他又大笑几声,说道,「那我先预祝闺女旗开得胜。」 闽嘉喜不自禁,一进了垂花门,就甩掉闽户的手,拉着许兰亭陪她回屋下跳棋,生怕懈怠了就得不到状元。赵星辰见了,也赶紧跟了上去。 今天的闽户格外不同,哪怕还有黑眼圈,也看得出他喜形于色。 许兰因和秦氏把闽户请去东厢厅屋,秦氏说了几句话后,又领着人去厨房做羊肉火锅。闽府给的羊肉已经吃完了,赶紧让杨凡去集市买。 秦氏知道闽户喜欢吃薄薄的羊肉卷,可现在天气暖和了,羊肉冻不硬,不能用刨子刨,就让杨凡花钱请屠夫把羊肉片成薄薄的大片。 屋里没有外人了,闽户对许兰因说道,「告诉许姑娘一个好消息。」 许兰因喜道,「赵无回来了?」 闽户摇摇头,说道,「目前还没有他的消息。」又老生常谈,「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许兰因失望不已,说道,「这样啊,他已经出去五个多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又问,「闽大人说的好消息是什么?」 闽户笑道,「怡居酒楼已经被端了。」声音放得更小,「京城来信说,洪希焕和洪伟父子也被秘密活捉了,不过放风出去说他们死于一场大火。」 这倒是个大好消息。许兰因忙问,「洪震洪大哥呢?他没事吧。」 闽户说道,「洪震无事,他和我的几个手下还活捉了金掌柜及帮助他逃跑的桂斧。」 原来金掌柜是在桂斧的帮助下逃跑的。书里,闽户和秦澈的死也应该跟他和唐末山有关吧。 书里,知道内情的洪家父子自杀,金掌柜失踪,办案的闽户和秦澈死了,一切矛头和证据都指向现太子一人。最终现太子被废自杀,三皇子当上太子。 现在捉住了这么多个活口,三皇子应该不能如愿。 闽户又遗憾道,「昨天夜里唐末山自杀了。我们是秘密抓捕桂斧和金掌柜的,不知他怎么闻出了味道。」一脸肉痛的样子。 唐末山是关键人物,他死了真是可惜。 闽户还说,凡是河北省跟怡居酒楼相关的人都被抓了起来,其中包括王县丞等人,大概有两百多人。章捕头……不,现在要说章黑豹,他也来省城了,他是证人,证明章钢旦曾经参与过的事。 原来,赵无上年就已经跟章黑豹有所联络,知道了章钢旦死前跟章墨豹说的事。章黑豹大义灭亲弄死章钢旦,又提供了许多证据,章家应该会将功折罪。 洪震也是如此。虽然洪希焕等人犯了灭门大罪,但洪震又立了大功,除了跟着洪希焕干坏的洪家人,没参与此事的洪家族人兴许都会保下来。 许兰因笑道,「恭喜闽大人,破获了这件通敌和谋害先太子及谋害朝臣的大案。」 闽户说道,「这件案子还不算完。那个人及其一党已经开始弹劾太子,说太子指使洪家父子勾结西夏国残害先太子,牺牲大名朝利益,贩卖情报,做了许多有损大名的坏事,居然还拿出了许多证据……他一定觉得,跟他和怡居酒楼同时有直接联系的人都死了,只要金掌柜咬紧牙关,没有人会知道他也是判国者。哪怕有所怀疑,但他有皇上的信任和宠爱,我们又拿不出确切证据,拿他也没办法。哼,先等他得意几天,只等他们回来,拿出更有利的情报,就可以收口了……」 第14章 他们肯定是指赵无和老妖了。赵无已经出去那么久了,不知怎么还没回来。 闽户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许兰因喜忧参半。 听闽户说,南平县的县衙震动很大,不仅王县令被抓,还有十几个帮他办事的县衙小吏及衙役也被抓了起来,现在暂由汤县丞代理县令一职。 许兰因便讲了许二石的事,闽户提笔给汤县令写了一封短信。 晚上,闽户在许家吃了羊肉锅子后才回府。他没有带闽嘉回家,因为他还要忙着审案,过几天又要去京城。 闽嘉早就把许家当成了自己家,也没有要跟爹爹回家的意思。在她想来,只要爹爹偶尔过来看看自己,她知道自己有个爹爹,就行了。 许兰因把闽户的短信交给秦氏,许二石的事算是解决了。她又对许兰舟和许兰亭进行了「识人教育」及「官场入门教育」,举例说明哪些人能交,哪些人不能交,为什么。还必须有底线,什么事不能越雷池半步。 她平时没少对哥俩说这些,这次说得更透。 特别提醒许兰舟,「你这么大了,又志向高远,凡事要多想,多看,少说。特别是交友、站队,要慎之又慎。看看王县令他们,就是只看眼前利益被收买,害死了自己,也害了一家。虽然章黑子霸道无理,树敌无数,但是他有底线,关键时候救了一家……」 王县令就是反面教材,听得许兰舟连连点头,不时表着决心。 对于这个大弟弟,许兰因没有太多奢望,只要他拎得清轻重,不要犯大糊涂就行。想要他变得特别大气,完全不计较金钱和得失,不可能。 次日,秦氏和许兰舟回南平了。许兰舟要回去报名,月中就要参加县试。许兰因没回去,二月二十茶舍要举办西洋棋和军棋、跳棋的月度赛,她离不开。 秦氏走了,赵星辰就由钱婶子带着睡觉。他非常不愿意,哼哼叽叽想跟许兰因和闽嘉挤一张床,刘妈妈第一个表示不同意。 她说,「姐儿今年五月该满七岁了。一起玩玩还好,怎么能跟男孩子一起睡。」 二月初八那天,家里来了两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是章曼娘和章铁旦。两人一脸愁容,相较以前瘦多了,显得更黑。还带了不少山货来,其中包括一支山参。 许兰因和许兰亭都吃惊不已,他们居然找来了这里,还送这么大的礼。 章曼娘不高兴地说道,「看把你们吓得,我们又不是鬼,只不过是我大哥惹了事,我爹来省城说明情况。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许兰因才反应过来,过去拉着她笑道,「看你心眼多的,我们什么时候怕你连累了?」 章曼娘听许兰因说自己心眼多,一下笑了起来,说道,「我们昨天下晌来的,来之前先去南平县城问了许婶子你家的住址。许姐姐,王三妮都能在你家茶舍做事,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件差事做?我虽然不识字,长得又粗壮了一些,但有力气,能打架,若是有人敢在茶舍闹事……」 章铁旦皱眉打断她的话,「姐,咱们来干什么,你咋把最重要的事搞忘了?」 章曼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忙说道,「许姐姐,我们有事想求你帮帮忙。」 几人进屋里坐下,丫头上了茶,章曼娘才说道,「许姐姐,听说你认识闽大人,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 原来章曼娘和章铁旦是来打听章黑子在提刑按察司的情况,再问问这件事会不会连累整个家族。 「我爹没有叛国,这一点赵大哥可以作证,他当初还找去了我家。我爹大什么灭亲,已经把我大哥处置了。」 章铁旦忙道,「是大义灭亲。上年赵大哥去老家找到我爹,我爹跟他说了我大哥死前都做了哪些事,这算不算举报有功?还有,我们能不能见我爹一面?」 章曼娘又问,「朝廷不会杀我爹,或是灭我们全家吧?」 许兰因前上次专门关心了洪家和章家的事,闽户的意思是,洪家父子是做坏事的头儿,但洪震将功抵过应该能够保全自己和一些族人。而章钢旦当初只是一个跟班,章黑豹又下重手处置了章钢旦,还提供了一些情况,现在又是「污点证人」,也应该不会连累到家人。 但这些话不好明说,只得说道,「你爹是个聪明人,先解决了你大哥。我觉得他不会有大事,你们家也应该无事。至于见他,这件大案还没落定,怕人串供,肯定不会让你们见面。你们也别急,我再请人帮着打探打探他的消息。」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章铁旦依旧愁眉不展。 章曼娘却笑了起来,说道,「还愁什么,许姐姐说没事,就会没事。」又问道,「都说赵大哥死了,我觉得不会。赵大哥多厉害啊。我爹听说隆兴客栈的事后,就说他的腿肯定是赵大哥踢断的。我爹还感激赵大哥把他踢残,否则我大哥不说实话,我爹也不会知道他敢做那些坏事。他被抓了,我们老章家就会被灭门。看看王县令一家,都被收了监,多可怕。」 许兰因好笑,这还打出交情了。能说出那种话,章黑子也算是条汉子。 她说道,「现在还没有赵无的消息,但愿他无事。」 许兰因没让他们姐弟再住客栈,留他们住在了许家。 至于闽嘉,只说是朋友的孩子。 听说赵星辰是赵无认的干儿子,又让章曼娘乐了半天。说道,「赵大哥洒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我特别像,我们是真真的兴趣相投。可惜了,他不喜欢我。」 章铁旦羞得红了脸,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大概亥时末,几个孩子都已经上床睡觉,章曼娘还拉着许兰因在厅屋里说笑,垂花门突然响了起来。掌棋去开门,回来说闽大人的小厮清朗来了,有要事禀报。 天已经很晚了,内院又没有成年男子,不好让清朗进来,许兰因走了出去。 清朗站在垂花门外,满面带笑,给许兰因抱了抱拳,低声说道,「大爷让我来跟许姑娘说一声,赵爷已经在京城了,他完成了任务,一切安好,让许姑娘放心。」 许兰因惊叫出声,赶紧用手把嘴捂上。 赵无有了消息,还去了京城。之前,他们约定一起去京城。他去看望兄长,许兰因去卖黑根草兼讨要仙骨丸。可现在他一个人先去了…… 许兰因平复了一下心情,笑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清朗说道,「信里没说,我家大爷也不确定。」又道,「明日我家大爷要带着一部分重刑犯去京城受审。他太忙,就不过来跟姐儿告别了。」 许兰因点头,又问道,「你知道章黑豹的情况吗?」 清朗道,「重刑犯里不包括他,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但他还会继续呆在刑狱里,等到案子落定后再看怎么判决。」 不算重刑犯,家人肯定安全了。 送走清朗,许兰因跟章曼娘说了一下章黑子的情况。 听说爹爹不算重刑犯,没有被押去京城,章曼娘乐不可支。 她看许兰因双目发光,小脸通红,喜悦之情掩都掩不住,又问道,「你还有什么喜事?我爹无事,你不至于这么高兴啊。」 第15章 许兰因有些脸红,这么大咧咧的女孩都看出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嗯,是有件好事,是朋友家的。」 章曼娘撇了撇嘴,说道,「朋友家的事你也不至于这样吧。是不是婆家的?」 许兰因道,「胡说什么啊,我没有婆家。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找婆家。」 章曼娘道,「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不找婆家,那真是可惜了。若是我有你一半的漂亮就好了,一定找个喜欢的小后生,好好过日子……」 许兰因问道,「你还没说亲?」 章曼娘摇头道,「在乡下,有几家人来我家说亲,可我都没看上,不是太黑,就是太壮。」 许兰因又老生常谈劝了她一番。 章曼娘遗憾道,「我已经不惦记小白脸了,可也不能太黑了。那几个连我爹都没看上,说两个人都那么黑,生的娃肯定更黑,掉炭堆里都找不着……」 许兰因笑起来,想起前世的黑人。 她虽然讨厌章黑子,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两个优点,一个是坚决不当卖国贼,一个是特别宠爱这个闺女。 章曼娘去歇息后,许兰因在箱子里翻了一阵,找出两匹缎子。她要给赵无裁两套春衣。想着那孩子正在长身体,衣裤稍微做大一点。 她的手艺不太好,比划了半天,在后半夜才裁好,等那两姐弟走后再缝。 第二天和第三天,许兰因领着几个孩子同章家姐弟一起去街上逛了两天,去百货商场买了东西,去何氏香煎等铺子吃了小吃,还去心韵茶舍喝了茶下了棋。 章家姐弟着急回去跟家人通报好消息,十一那天一早,丁固在车行租了辆驴车送他们回南平县,许家又送了他们不少礼物。 之后,除了给孩子们讲讲故事,许兰因就开始给赵无做衣裳,默默盼着他的回归。 二月十八那天晚上,家里都吃完晚饭了,丁小染还没回来。 大名朝规定,除了夜市,平时茶楼和商铺最迟打烊不得超过酉时正,酒楼不得超过戌时正。每天丁小染都在酉时三刻之前就回家了。 许兰因让丁固赶骡车去茶舍接他。 戌时末,孩子们都睡了,丁固才把丁小染接回来,同来的还有王三妮。 「什么事拌住了?」许兰因问。 王三妮说道,「今天遇到一个怪人刘公子,下棋下上了瘾,就是不走,还不许陪他下棋的小染走。说他要好好练棋,争取十六那天拿西洋棋和军棋、跳棋的三棋状元。后来好不容易放小染走了,可他还是不走,说他要歇在茶舍里,明天继续下……」 居然有这样的傻冒。 许兰因道,「你们应该去找衙役请他走啊。」 王三妮苦笑了一下,说道,「陪刘公子来的就是知府家的秦公子,还有一位是京城的柴大人,柴大人在茶舍开业那天来过……」 王三妮的声音又放小了,说道,「他们劝了刘公子半天,刘公子不听他们也没办法,最后只得陪他住在了茶舍,伍掌柜也留在那里陪他们。我觉得,刘公子八成是哪个大官家的公子,我看到有二十几个护卫住在茶舍保护他,外面还有不少衙役在巡街。」 丁小染又小声说道,「大姑娘,那位刘公子看着长得不错,可行事说话像孩子,这里好像有些不对。」他指了指脑袋说,又道,「不过,他的棋的确下得非常好。我练了那么久,军棋根本下不过他,西洋棋勉强能打个平手,跳棋他就不稀得下。还有哦,他说他想出了一种军棋的新玩法。」 丁小染的西洋棋和军棋下得极好,目前为止,只有周书下西洋棋能跟他打平,军棋还没有人下得过他。 那个怪人下了一个月就达到这种水平,的确是个天才。 他姓刘,连南阳长公主的孙子都拿他没办法,秦儒又全程陪同……肯定是皇亲国戚。 皇上有五个儿子,大儿子刘兆印没了左臂,现太子刘兆平和三儿子刘兆显正处于夺嫡白热化,他们三个都不可能来。五儿子只有十岁,四儿子是个傻子…… 难不成,大闹茶舍的刘公子是四皇子刘兆厚? 皇子不会这么容易出宫吧,还出京了!而且,傻子怎么可能下棋下得这样好,居然还想出了新玩法。虽然丁小染说他行事说话有异,但总不会是傻子。 那么,那位刘公子最有可能是皇上的哪个侄子或是侄孙。 许兰因说道,「既然秦公子都惹不起他,就由着他吧。明天一早跟伍掌柜说清楚,一定要招待好那位刘公子。我明天也会去茶舍一趟。」又问,「比赛的各种准备事宜都做好了吗?」 王三妮道,「都做好了。到今天为止,来报名参赛的有二百多人,经过棋生考核允许参赛的有八十人。参加军棋的最多,有四十六人,跳棋的二十人,西洋棋的十四人,其中包括十五名文武官吏。秦公子和闽大公子也入围了,可秦公子今天又退出了……周大人说,何师爷、李先生他们都答应当裁判了……哦,还有京城的柴大人和刘公子,他们也报了名。柴大人报的是西洋棋,刘公子三种棋都报了。」 许兰因笑起来。这么多人捧场,算得上盛事了。周书担任总裁判是许兰因前几天专门去茶舍当面跟他说好的,除了秦红雨和闽楠两位跳棋裁判,十个棋生是副裁判,还请了两位西洋棋裁判,四位军棋裁判。这六个裁判,其中三个是书院里的先生,一个是闽灿的幕僚何师爷,还有两个是开馆先生,都有举人以上的身份。 颁奖人也请好了,是闽灿和周书。 王三妮又问,「刘公子能参加跳棋比赛吗?」 许兰因道,「不行,这是规定。他一定要参加跳棋比赛,就让最后的跳棋状元跟他下一盘友谊赛。」 让王三妮和丁小染去外院吃了饭,再让丁固把王三妮送回家。 次日巳时初,许兰因一个人坐车去了茶舍。 几个孩子要撵路,许兰因说道,「还想着玩,明天想不想当状元了?」 闽嘉一听,赶紧拉着许兰亭陪她下棋。两个大孩子不撵路了,赵星辰也就老实下来。 许兰因来到茶舍,看到人很多,除了纯来喝茶和玩的客人,还有些是准备参加明天比赛下棋的人,也有不少小少年。 王三妮迎了上来,悄声说道,「刘公子和柴大人在三楼丹舍,秦公子和伍掌柜、小染陪着他们。」 许兰因点点头,楼下楼上看了一圈,又看了奖品、参赛者带的号牌和裁判带的徽章,以及明天装点茶舍的花卉及彩绫、灯笼,等等。 明天军棋比赛会在二楼的草舍举行,总决赛在二楼大厅举行。西洋棋比赛在三楼的花舍举行,总决赛在三楼大厅举行。而跳棋比赛会隔出半个大堂举行,总决赛也会在这里举行。 许兰因看完了,就去了三楼丹舍。她刚靠近丹舍的门,就被两个护卫一样的男人拦住了。 王三妮说道,「这是我们茶舍的东家,她的棋艺非常好。」 若不说她的棋艺好,东家也不会让进。 护卫缩回手,许兰因轻轻开门进去,看到周书在和一身华服的柴俊下西洋棋,丁晓染在和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年在下军棋,秦儒坐在一旁观看,伍掌柜和一个小二站在一旁服侍。另外还有两个眼生的人在服侍。 第16章 那个少年穿着棕红色绣团花长袍,头戴八宝金冠,长得白白胖胖,五官圆润,弯弯的笑眼十分讨喜,哪怕此时正凝神望着棋盘,也觉得他是笑着的。 周书最先看到许兰因,笑着招呼道,「许姑娘,来看看刘公子的新玩法,若是行,你可是要给会员卡的。」 许兰因笑着给他们屈膝行了礼。 刘公子看向许兰因,澄澈的眸子溢满了笑意,说道,「就是这位姐姐要发卡呀,没想到姐姐这么漂亮呢。」 他一笑,还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话若是从其他后生嘴里说出来,就是调戏姑娘了。可从他的嘴里说出,连许兰因本人都不觉得他有轻薄之意。而是觉得他很可爱,说的是肺腹之语。 这位公子脑筋的确不正常,像几岁孩童。 许兰因笑道,「刘公子过奖了。」 她走过去,刘公子和丁晓染又用一种新玩法下起军棋来。这种玩法更适合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之前棋盘上的小路,被设定成了山路。 他们下完后,许兰因由衷地赞道,「妙极,这些设定也更适合战场博弈。」又对刘公子粲然一笑,说道,「刘公子有大才,这种玩法比之前我们想的还好玩,也更容易被人接受和喜欢。」 刘公子笑得眼睛更弯了,伸出手道,「姐姐可以给我会员卡了吧?」他不知道会员卡是什么东东,有什么好处。但他觉得,设计出新玩法才能得到的东东,肯定是好东东。 他的手白皙修长,骨结匀称。 许兰因暗道,这么聪明讨喜的孩子,怎么会不正常呢?可惜了。 她笑道,「哦,刘公子请等一等。」她回头让王三妮去她屋里拿一张卡来。 会员卡是用松花笺制成的,淡雅飘逸,还有一股茶香,写「会员卡」三个字的墨里加了点珍珠粉,隐隐泛光,极是别致好看。 许兰因拿着卡双手奉上,刘公子起身双手接过,喜道,「我喜欢这张卡,也喜欢姐姐……」 柴俊赶紧阻止道,「小四说什么呢。」 刘公子嘟嘴道,「我没有那么傻,话还没说完呢。我是说,我也喜欢姐姐家的茶舍,布置摆件跟别处不一样,棋生和小二穿戴的帽子也好看。我还喜欢姐姐家的军棋、西洋棋,比围棋和象棋好玩。跳棋么,一般般吧。」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刘公子又提出,想参加三种棋的比赛,想拿三棋状元。 许兰因讲了一下比赛规则,笑道,「刘公子可以跟跳棋的第一名比赛,赢了,就是无冕之王。」 刘公子觉得无冕之王比状元还好听,极喜。说道,「姐姐说话好听,我听姐姐的,不仅要当西洋棋、军棋双棋状元,还要当跳棋的无冕之王。」又指着丁晓染和小二道,「我喜欢他们的帽子,姐姐再送我两顶……哦,买,掏银子买。」 这个要求许兰因没敢答应。棋生和小二在贵人眼里是低下的职业,怎么能让贵人出身的刘公子戴他们的帽子。 柴俊又劝道,「表弟,你出身高贵,不能戴他们的帽子。」 刘公子嘟嘴道,「我又不傻,我是想让他们戴。」他指了指旁边服侍他的两个小厮。 那两个人十三、四岁,白净清瘦,有些女气,许兰因觉得他们或许是传说中的太监。 刘公子这样说了,许兰因笑道,「好,那两钟帽子不值钱,我送刘公子两顶。」 晌午,茶舍灶房做了面条、馄饨、蒸蛋、几种甜羹,许氏糕点屋又送来了许多点心。 刘公子吃得十分欢喜,又说道,「姐姐,我喜欢在这里下棋,也喜欢这里的吃食、摆设,我能不能一直住在这里?」 这话许兰因不好接,呵呵傻笑几声,其他人也都装作没听见。柴俊又把话扯去了别处,让刘公子忘了自己说的话。 饭后,刘公子睡在罗汉床上,柴俊和周书睡去其它花舍,许兰因等人回了后院。 秦儒也跟了过来,悄声跟她说道,「听柴大人和周大人说,那位刘公子是贵人,一定要招呼好,不能出差错。」 许兰因点头。她已经肯定,这位刘公子就是四皇子刘兆厚。他的确是个傻子,却傻得另类,属于跟天才只差一步那种。 许兰因在屋里闭目养神。她没想到,书里只出现名字没出现人物的四皇子,居然以这样一种形式出现在她面前。 有时候当傻子比当聪明人好。比如现在,他的几位兄长正在京城斗得厉害,失败一方将付出惨痛教训。而他却身在花团锦簇的茶舍,玩得高兴,吃得高兴,睡得高兴,满心满眼想的是如何取得「两棋状元」及无冕之王。 下晌,刘兆厚等人又下了半天棋。 许兰因比较懂得如何跟这种不正常的人说话,她的话不多,都能挠在刘兆厚的痒痒处,让刘兆厚极是受用,又不让其他人感到突兀。 刘兆厚不止一次表达,「姐姐,我喜欢这个茶舍,也喜欢听你说话。」 而秦儒的心思几乎都放在柴俊身上,殷勤地忙前忙后。 中途喝茶休息的时候,许兰因居然听到秦儒提到他去世的表姑柴清妍。 柴俊说道,「我至今还记得二姑母。我祖母和我娘都说,若没有她送的如玉生肌膏,我兴许就是大麻子了。唉,她出了事,我祖母祖父也非常难过。」 秦儒忍了忍,才把「柴正关卖女求财」的话压下,只说了句,「若是柴大人不定那门亲,我姑母就不会出事了。」 柴俊点点头,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又道,「秦大人官声很好,也很有能力。你们跟我二姑母有血脉之亲,以后去了京城,去南阳长公主府找我。」 他居然因为柴清妍的关系,愿意跟秦家人人亲近。这让秦儒很是高兴,忙一迭声地答应。 听到这两位表哥同时说秦氏,许兰因暗自心酸。是亲戚,却不敢相认。特别是这位秦表哥,他如此讨好柴俊,一定是因为姑母柴清妍吧? 申时末,茶舍该打烊了。刘兆厚就是不走,要住在茶舍里继续玩。后来来了几个貌似大官的人,许兰因只认识秦澈。不知那些人是怎么说服他的,刘兆厚就极其不情愿地翘着嘴同柴俊一起去驿站歇息了。 回到家,居然看到许二石来了。他是许老头派来送信的,许兰舟过了县试,名次还比较靠前,第八名,下个月初就要去府城参加府试。由于秦氏是女人,又是寡妇,不好陪他去,会由许大石陪他。 这真是个好消息,许兰因大喜。 许二石的笑容更盛,说道,「我已经把闽大人写的信交给汤大人了,他让我写了几个字,」许二石的脸有些红,又笑道,「他就把我分去了招房,专门负责被告填表及整理口供笔录事宜……」 他还专门来到许兰因前面,嘱咐她道,「姐姐,明天你要来看我下棋哟,我喜欢听你说话。」 许兰因笑道,「一定。」 许兰因回家了,伍掌柜等人又开始布置明天的比赛场地。 许兰因才注意他今天穿的是长袍,碧蓝色,显得他更加白皙秀气。头发束的玉簪,笑得眉目舒展,倒是有几分白面书生的气质。若眼神再沉稳些,不乱闪,身子不随意晃动,就更好了。 第17章 她笑道,「嗯,不错,很俊俏。」 许二石红了脸,笑道,「这都是托了因姐姐和二婶的福,爷奶和我爹娘都非常高兴,谢谢你们。哦,这是我娘给因姐姐和亭弟买的两块绸子尺头,爷和奶还让我娘给舟弟做了两身绸子长衫两双千层底鞋。」 因为字丑,这么硬的关系都没有分去六房,而是分去了次一等的招房。 许兰因笑道,「哦,恭喜你了。」 许二石扯了扯身上崭新的衣裳,又道,「过几天我就去当差。我娘还专门给我做了几身绸子长袍,爷和奶也让我好好当差,要对得起因姐姐的帮忙。」 许兰因不再乎他们送的礼,也知道这是许多古人的特有思维,但就是不太高兴。 她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勉励了许二石几句,最后说道,「让杨忠陪二石哥在省城好好玩两天。」 许二石性格有些像顾氏,有些小聪明,爱占小便宜,但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亲戚之间还是会帮些小忙。 许二石能当书吏不关许兰舟一文钱的事,送他的礼却最厚。许兰因一再说明是秦氏让她办的这件事,秦氏却分文没有,只有「谢谢」二字。 许兰因相信,她的尺头肯定是老太太让送的,否则她连这块尺头都没有,有的只是嘴上的「谢谢」。 许二石这样大大方方说出来,一定也不觉得这事做得有什么不妥,还觉得给二房长子送厚礼是正该。 次日,许兰因和许兰亭、闽嘉起了个大早,悄悄吃了饭,悄悄起了个大早,悄悄出门。 想到赵星辰起床会大哭,闽嘉十分不忍。说道,「把小星星——关在后院——屋里,不就行了?」 许兰亭也道,「是啊,门锁上,他就出不来了。」 许兰因不太喜欢他,但也不是非常讨厌他,敬而远之。 许兰因让丁固和杨忠陪他在外院喝酒。又悄声嘱咐杨忠,这两天带许二石去最繁华的黄石大街及几个著名衙门看看,千万不要去青渠街,陪他吃好喝好玩好,再买些送老家的东西,两天后送他回乡。 许兰因开茶舍的事没有跟许老头夫妇说,怕老爷子知道茶舍不是许家的闹起来,让人心烦。 许兰因掀开车帘,天未大亮,天边还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凉爽的晨风又让她的头脑清明了几分,默想着今天有哪些程序,有没有没想到的事情…… 没去接王三妮,她和丁晓染及一些茶舍的员工昨天都歇在了茶舍。 到了茶舍,居然发现闽灿和他两个儿子、秦儒都来了。 许兰因不让赵星辰去的借口是,比赛时人多,怕他太小被拍花子拐了。 许兰因道,「把他关在屋里,他大哭怎么办?会影响别人比赛的。」 听说会影响比赛,两个孩子都不言语了。困倦袭来,他们又在车里睡着了。 她的表情也严肃下来,连连点头允诺,去跟伍掌柜和王三妮商量。 大概辰时,一个裁判长和八个裁判都来了。 王三妮把裁判的徽章发给他们戴上。徽章就是一个圆形小木牌,上面刻了个「裁」字,吊在一条布带上,套在脖子上即可。总裁判的小木牌是紫色,裁判的是棕色。 闽灿对许兰因说道,「秦大人让我告诉你,那位刘公子是贵人。因为他来参加比赛,布政使李大人、都指挥使徐大人、学政梁大人等官员都会来观赛。你们要准备好茶汤和茶点,万莫出了差错,秦公子和我家的老二任由差遣。另外,我和周大人就不颁奖了,请李大人、徐大人、梁大人颁奖为好,再请秦大人说几句祝辞……」 闽灿说了一堆话,意思就是,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茶楼斗棋比赛,而是一项政治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出事。 许兰因没想到,自家举办的一个民间比赛吸引了这么政府要员,规模搞成了前世奥运会,广而告之不言而喻。她四下望望,舍里舍外,有许多名正装或是便装士卒和衙役在巡逻。 秦红雨和闽楠把徽章套在脖子上,激动的小脸通红,偏还要装作十分严肃的样子。她们是第一次参与这么有意义的大事,多了不起呀。 闽灿见闺女这个模样,笑了起来。他有三个儿女,最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宝贝闺女。 辰时末,除了选手柴俊和刘公子没来,所有参赛选手都来了,王三妮又发给了他们参赛号牌,告知他们在哪间房比赛。 不久,刘兆厚和柴俊就在一些人的簇拥下来了茶舍。 刘兆厚的脸皱得像个包子,嘴翘得能挂个葫芦,明显不高兴。 他一看见许兰因,五官立即展开了,笑得像天上的旭日一样灿烂。跑过来说道,「姐姐,我只喜欢听你说话,不喜欢听他们念叨,烦人。」 这话所有人都选择没听到。 许兰因笑着给他们屈膝行了礼,亲自把号牌发给刘兆厚和柴俊。 巳时一刻,秦知府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辞后,比赛正式开始,茶舍里立即安静下来。 能来茶舍观棋的人都要经过茶舍的人和衙役选择,人不多。因为有许多官员和衙役在,茶舍里异常安静。有些小选手吵闹出来,带着他们的家长赶紧制止。 闽嘉和许兰亭一直呆在后院,直到开始比赛前才出来。闽嘉是选手中最小的,其他小选手大都九岁和十岁,还有两个八岁。 小选手看到这么小的女孩来参加比赛,都十分瞧不起她。还有个男孩直接用手比划了一下,意思是才打到他的肩膀,还敢来斗棋。 闽嘉翘起了小嘴。她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许兰亭替她说道,「有志不在身高,比试了你才知道嘉嘉的厉害。」 正好那个男孩跟闽嘉一组。闽嘉看看裁判是自己认识的秦姨,许姨也在一旁看着她笑,她挺了挺小胸脯,两刻钟不到就把那个男孩打败了。 那个男孩不愿意了,还想悔棋。 秦红雨马上说道,「不能悔棋,否则一切成绩都取消。你这盘输了,还能参加下一局,若胜了还有可能进入半决赛。」 那个孩子方老实下来。 刘兆厚先参加西洋棋比赛,再穿插着跟军棋半决赛的选手比。那的确是个下棋天才,场场赢。 许兰因忙前忙后,大多心思放在刘兆厚和闽嘉两人身上。 闽灿楼上楼下跑得满头大汗,充当起了临时组委会会长及保安队长的角色。一有机会,就跟李大人、梁大人等高官禀报并请示两句。 许兰因虽然不喜欢闽灿的作派,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狗腿子哪个年代都有,而且有些场合还因为有了他们会让人感到愉悦。 跳棋最先结束,午正三刻全部下完了,闽嘉不付重望得了第一名。除了前三名留下领奖,其他孩子都被家长带走了,其中两个小姑娘是哭着走的。 晌午封棋,用两刻钟时间吃饭。 军棋下晌申时二刻全部结束,刘兆厚拿了第一名。之后他又参加西洋棋决赛,酉时一刻结束,他又得了第一名。真的拿到了双棋状元。 第18章 柴俊得了西洋棋第三名。 颁奖仪式在一楼大堂举行,李大人给西洋棋获奖者颁奖,徐大人给军棋获奖者颁奖,梁大人给跳棋获奖者颁奖。 第一名的奖品是刻着「状元」的奖牌,及一副水楠木棋。第二名是刻着「榜眼」的奖牌,及一副香樟木棋。第三名是刻着「探花」的奖牌,及一副南榆木棋。选手参加什么棋种,奖品就是什么棋。 最先发跳棋奖。 闽嘉最小,又是获奖者中唯一的女孩。她穿着大红刻丝短袄,杨妃色长纱裙,站在领奖台上可爱极了。 众人都知道她是闽户的闺女,闽尚书的孙女,虽然纳闷这孩子跟传说中的傻子不太一样,但都极给面子的大大褒奖了一番。 跳棋组第二名的是学政梁大人的大孙子,九岁的梁录。众人自是夸奖了一番。 接着发军棋奖。 第一名是刘兆厚,第二名是书院的一位先生,第三名是军中的一个把总。 这个把总没想到,给他颁奖的是徐指挥使。以这样一种形式在大长官面前露脸,让他大喜过望。 最后发西洋棋奖。 第一名是刘兆厚,第二名是著名大儒王通,第三名是柴俊。屈居那二人之下,柴俊一点不觉得委屈。王通的老脸通红,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稚儿」打败。在他的心里,只有周书能跟他一较高下。 奖品与众不同,获奖人都非常喜欢。许多茶楼的奖品是直接发银子,有的也发笔和墨。 颁完奖,刘兆厚较真地一定要跟闽嘉下一盘。 闽嘉昨天晚上就被许兰因说服,不管赢不赢,自己的状元头衔都不跑不了。 刘兆厚又赢了,成了跳棋无冕之王,仰头大笑几声。 一天没说话的闽嘉忍不住讥讽道,「我七岁,你呢?」 刘兆厚指了指留着白胡子的王通,说道,「他更老,比岁数,找他。」 这话让闽嘉语塞,也逗乐了众人。 离开茶舍之前,刘兆厚又来跟许兰因说,「姐姐,明天我还要来茶舍玩,你要等我哦。」 样子极是可爱。 许兰因笑着答应。心道,明天你想来也不一定来得成了。 等送走所有斗棋的人,闽嘉才扑向许兰因的怀里,举着胸前的奖牌说,「状元,告诉爹爹。」 许兰因亲了她一下,笑道,「好,请郝管家派人去京城送信。」又道,「祝贺嘉儿,你是最聪明的孩子。」 许兰亭说道,「我早就知道嘉嘉是最聪明的女娃。」 他很有心计地用了「女娃」二字,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最聪明的「男娃」。 回家途中,马车专门绕去何氏香煎,买了赵星辰喜欢吃的煎豆腐和煎茄盒。 回到家,赵星辰的眼睛还是肿的,一看到他们就把脸埋在钱婶子的怀里,用小翘屁股对着他们。 钱婶子给许兰因无声说着,「小星星哭了一整天。」 闽嘉的心爱最先泛滥,赶紧把自己得的奖牌和奖品拿出来献宝。说道,「我心里——一直想着小星星,才得了——状元。」 许兰亭又把香煎拿出来,说着,「我和姐姐、嘉嘉都没忘记小星星,专门给你买的。」 赵星辰才好过些,他抬起头,用满含眼泪的双目看着许兰因。他最想听的,是姑姑怎么跟他解释。 许兰因忙把他抱起来说道,「姑姑就是太稀罕小星星,才舍不得让你去的。今天人特别多,姑姑怕有拍花子混进来。若是你再被拐走,姑姑会哭死的。」 听了许兰因的话,赵星辰哽咽道,「我知道姑姑稀罕小星星,小星星也怕拍花子。」 许兰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很为自己骗小朋友不耻。怎么办,她都舍不得把他还给老柴家了,若是他能给自己当一辈子儿子多好。 几人吃了饭,许二石也回来了,他由杨忠陪着在外面酒馆里吃了酒,喝得满脸通红,双腿打晃。 次日,许兰因带着丁晓染坐车去茶舍,骡车拐了个弯接上王三妮。 许兰因今天去茶舍主要是处理赛后一些事情,听帐房报帐。还有就是等刘兆厚,怕他真的会再来茶舍。 参加斗棋的人也要收钱,入围的人每人二两银子。一共收了一百六十四两银子,除了做奖品,请裁判的工钱,以及昨天免费提供茶水茶点,还不能营业,帐面上茶舍算是亏了。但斗棋的意义远大,这次更与别家不同,无形的广告效应是巨大的。 不过,等到午时初刘兆厚和柴俊也没来,闽楠和秦红雨倒是来了。她们说,今天一早就把刘公子和柴大人送走了。 昨天晚上,她们才知道傻乎乎的双棋状元居然是四皇子刘兆厚。说是柴俊把那几种棋拿回去,送给喜欢下棋的四皇子。没想到四皇子极是喜欢,天天钻研,想出了一种军棋的新玩法。他听说茶舍要斗棋,茶舍的东家还说发明了新玩法的人会奖励会员卡,闹着要来宁州府玩。太后娘娘被吵得头疼,同意让柴俊把他带来…… 闽楠道,「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听说四皇子喜欢下棋,还只喜欢下象棋,特别不喜欢下围棋。没想到,他的军棋和西洋棋下得这样好。」 昨天闽杉跟刘兆厚对了一把军棋,半刻钟就败下阵来。 下晌,许兰因回了家。许二石已经回来了,东厢厅屋堆了一些她让杨忠买的给老家人买的东西。 「因姐姐不回家看看吗?舟弟下个月初就要去府城考试了。」许二石说。 许兰因笑道,「你也看见了,闽家姐儿在我这里养着,我走不开。若是兰舟过了府试,他还是要回这里参加院试,我在这里等他就好。」 这个时代的县试是二月,府试是三月,院试是四月。所以,若许兰因要参加院试,他三月底四月初就会再次来省城。 许兰因不想离开这里,不完全是因为闽嘉,她完全可以把闽嘉带回南平县,现在那里已经安全了。而是基于另两个原因,一个是在这里等赵无,若是赵无回河北省,他肯定先要来提刑按察司,毕竟当初明面上派他外出公干的是提刑按察司。二个是为赵星辰,闽户办完公事,很可能会跟柴家说明情况,柴家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见赵星辰。 许二石因为闽大人当了书吏,当然要以人家的闺女为重了。忙笑道,「闽家姐儿是贵人的闺女,不能委屈她。因姐姐在这里忙,丹弟去府城我大哥会照顾他。」 晚上,把李氏和王三妮、王进财请来一起吃了饭。李氏又给老人和儿女带了一些东西回去。 次日,许二石回了南平县。王三妮和王进财跟他一起回去,春天了,他们要去看看自家地里的情况。 许兰亭以后要长期住在这里,许兰因就请周书推荐了一家好私塾,每天去那里读书。 许兰舟的格局有限,无论如何不会有太大出息。而这个小弟弟却不同,许家的振兴将来要靠他。这孩子本来就聪明异常,再加上许兰因日日把他带在身边调教,又见惯了「大场面」,不仅功课好,也人情练达,讨人喜欢。 第19章 同时,也安排丁晓染去私塾读书,并跟先生说好,一旬上课五天,请假四天。许兰因对丁晓染寄以厚望,觉得未来西洋棋大师应该更有内在修为才对。还允诺,若将来丁晓染在西洋棋上有大造化,会放他的奴籍。 丁固父子喜得又去给许兰因磕了头,谢谢她对丁晓染的栽培。 许兰因带着三个孩子在家过着平静小日子,偶尔去茶舍看一看。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草长莺飞,天气渐暖。 皇子在心韵茶舍参加斗棋的事已经传开,三种棋也流传开来,茶舍生意生意更好了,超过了宁州府所有茶楼。尽管茶舍收费非常高,但依然是人满为患,休沐日客人要早去才能占到位置。在许多人的心里,在心韵茶楼喝茶下棋,是一种风雅。 中旬,春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满院子落英缤纷。 十三这天下晌,上房厅屋开着门。屋外烟雨蒙蒙,屋里一片祥和。 许兰因同两个丫头做着针线活,闽嘉和赵星辰坐在门口念着连环画。闽嘉大声念一遍,赵星辰就跟着念一遍。 闽嘉的口齿较比前好多了,但有些字念得依然不清晰,赵星辰就会及时纠正她。 「嘉姐姐,是‘娘’,不是‘梁’。我都说了好几遍,你又忘了。」赵星辰纠正道。 闽嘉马上改正,「梁,梁,娘……」 「嗯,这次念对了,嘉姐姐真棒。」赵星辰表扬完,还拍了一下小胖手。 许兰因笑着抬眼看他们一眼。 岁月静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已婚妇女,带着三个孩子过着小日子,盼望着出差多日丈夫的回归……她被自己的错觉吓了一跳,不止轻笑出声,两朵红运飞上脸颊。 赵无就是她调教出来的熊孩子,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觉得自己是「意淫」,有了残害小花朵的犯罪感,甚至羞耻感。这个错觉若是被赵无知道了,还不得笑话她,多尴尬。她赶紧撇开这个想法,抬头望向两个孩子。 阴雨绵绵,光线不太好。闽嘉手里的书和小脑袋都向外伸着,尽可能的让光线更好。赵星跟她一起,也伸着小脑袋。 闽嘉还在继续念着。 念了几句,赵星辰又纠正道,「嘉姐姐又说错了,是‘七’,不是‘鸡’。」 闽嘉说道,「你说得也不对,是‘鸡’,不是‘七’。」 然后两个小脑袋都看向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是‘吃’……」 两个孩子都跟着大声念起来。 「七。」 「鸡。」 许兰因和掌棋、招棋笑出了声。 许兰因说道,「是吃,吃,吃。」又笑道,「不着急,慢慢来。」 她起身,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果子露水喂他们喝。 喝完水,赵星辰又道,「快去胡同口接小叔叔了吗?天上没有日头,算不到时间呢。」 每天去胡同口接放学的许兰亭,是赵星辰最重要的日程之一。 闽嘉道,「还没呢,天要麻麻黑了,我们再去等。」 「麻麻黑」是许兰因前世爱说的,不注意说了几次,就被几个聪明的孩子学会了。 赵星辰又看向许兰因,「姑姑,我想吃街口的芝麻软糕。」 正说着,就看见举着伞的丁固匆匆走进了垂花门,站在门外禀报道,「大姑娘,闽大人来了。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位爷,说是柴大人。」 许兰因起身道,「快请。」 她牵着两个孩子站去庑廊下,看见闽户和柴俊走进了垂花门。他们步履匆匆,打伞的清风和清朗紧跟在他们后面。 闽户的精神状态很好,虽然依旧清瘦,但没有黑眼圈,眼里溢着喜色。而柴俊跟上两次见到的明显不同,没有了清贵公子的傲慢,满脸疲惫,瘦了,衣裳也有些皱巴,十分接地气。 「爹——爹。」 「闽、大、伯。」 两个孩子大叫起来,赵星辰的大嗓门完全碾压闽嘉,还高兴地跳了两跳。他们喊完就要冲进雨里,被许兰因强拉住。 看见这两个人,许兰因既高兴又心酸。今天,两个一直跟她相伴的孩子很可能都要离开了。闽嘉还好,她就住在这里,过几天又有可能回来。可是赵星辰,他一走就难得再见了。 柴俊猛地停下脚步盯着赵星辰看几秒,接着就一个箭步冲过来,蹲下一把抱住赵星辰。看看他的脸,又掰开他的小手看了看掌纹,眼里瞬间涌上泪来,喃喃道,「是潇儿,真的是潇儿,你还活着,真的还活着……」他边说,还边摇晃着赵星辰。 赵星辰吓坏了,使劲扭动着小身子,想逃脱柴俊的「魔爪」,喊着,「拍花子,拍花子,姑姑,怕,怕……」竟是大哭起来。 闽嘉跑过来试图掰开柴俊的手,说着,「坏人,放开——小星星,许姨,爹爹,快来——帮忙,打他……」 闽户走过来劝道,「柴大人,不要吓着孩子。」 柴俊似才恢复了理智,他的手刚一松开,赵星辰就跑到许兰因后面。 他抱住许兰因的腰,把小脑袋埋在许兰因的后背,哭道,「姑姑,我怕,拍花子又来抓我了。他要打我,烫我,疼,呜呜呜……」 闽嘉听了,跑到许兰因的旁边,伸手双臂说道,「小星星不怕,姑姑不会让他——带走你。我爹爹——是抓坏人的,他也不会——让人带走你。」 许兰因也反手轻拍着他,安慰道,「莫怕,他不是拍花子,拍花子不敢来咱们家。」 赵星辰听了,才抬起头,又把头伸出去看向柴俊。 这个人有点面熟,赵星辰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不管见没见过,他这样就像拍花子,让他害怕和不喜。 柴俊又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潇儿,不认识我了?」 一年过去,儿子长高了半个头,五官比离家时长开了不少,白白胖胖,非常壮实的小子。只不过,之前的瓦前头换成了脑袋顶上的小揪揪,锦绣衣衫换成了半旧的绸子衣裳,赤金盘璃七宝璎珞圈换成了银项圈和小银锁。 赵星辰说道,「我不认识你,我认识闽大伯,他是抓坏人的。还有我爹爹,他专打坏人,一脚能把坏人踢到天上去。」又对许兰因说道,「姑姑,我和嘉姐姐都不喜欢这位叔叔,让他回家。」 儿子的声音跟当初差别不大,只是口语有些变化。而且,会说这么多话,居然还会吹牛了。 柴俊欣喜不已,还要说话,闽户提醒道,「柴大人,在京时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听了闽户的话,柴俊站直身子,向许兰因抱了抱拳。说道,「许姑娘,谢谢你和赵无、闽大人,谢谢你们救了潇儿,又让他生活得如此快乐。」 说完,又向许兰因深深一躬。 许兰因赶紧屈膝还礼。 许兰因让招棋带着闽嘉和赵星辰在上房玩,她把闽户和柴俊请去东厢厅屋,有些话不好让孩子听见。 第20章 柴俊走进东厢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闽嘉和儿子手牵手站在庑廊下警惕地望着他们,俨然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姐弟。儿子不仅生活得很好,还被教得非常好。 他又给闽户和许兰因抱了抱拳。 掌棋上完茶后退下。 闽户见许兰因看他的眼神,知道她关心什么。笑道,「赵无不是案件的关键证人,不会在大理寺呆得太久,过些天就能回来了。如今,现太子和三皇子同时被圈禁,他们的党羽也都被抓进大牢,等待三司会审后才能出结果……放心,我们的证据确凿,做了坏事的人跑不了。」 赵无终于快回来了,三皇子也被圈禁起来了。许兰因笑起来,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一些。 许兰因又跟柴俊讲了当初如何遇到赵星辰,如何第一眼疼惜他,他在乞丐窝遭了哪些罪,他如何懂事讨人喜欢,自己如何治疗他的烫伤及如何养育他,等等。 她讲得生情并茂,以致于自己都不时用帕子擦眼泪。她这样,不仅是想让柴俊更加怜惜小星星,以后好好待他,也是在柴俊面前狂刷自己的好人分,希望他以后能尽最大的能力帮助秦氏。 听到儿子遭了这么多罪,柴俊掩面而泣,甚至哭出了声。 因为赵无是「通敌及刺杀先太子案」的关键证人,暂时不允许见不相关的人,柴俊也没见到他。柴俊只听闽户大概讲了一下救助赵星辰的经过,却并不详细。现在听许兰因讲出来,儿子的遭遇比之前想像的更可怜可怕。 柴俊的情绪平复下来,他又仔细端详了许兰因一眼。美丽,沉静,气韵别样,跟自己妹妹那些娇养在大宅子里的贵女不同,又有别于小家碧玉。 想想那三种新型棋种,茶舍,还有孩子们手里的连环画,这位姑娘的聪慧是如此与众不同。 在京城时,他就得知救儿子的是心韵茶舍的许姑娘,没想到会这么巧。 闽户一讲到这位姑娘,眉目间就不由自主地带着喜悦……他的闺女也一直由许姑娘教养,还从传说中的「傻女」变得这样聪明。那么,自己的儿子暂时由她带着,也是一桩好事了。 柴俊又说道,「闽大人跟我说了潇儿的事后,我把这事私下跟家人说了,他们都开怀不已。不瞒你说,我祖母和内人因为孩子死了,一直卧病在床。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她们都喜极而泣,身体也好多了。你们救的,不止是孩子的命,也是我祖母和内人的命……」脸又阴沉了下来,眼里也闪过一丝狠戾,说道,「不过,孩子却暂时不能带回去,我们先要找出是谁要加害他。目前已经有了些猜测,待查定并处置了那些人后,再把潇儿接回家。」 柴俊说完,又起身给许兰因深深一躬。为了保密,这件事他只跟妻子、父母、祖父母说了,还让妻子继续装病。这次来宁州府,是找了个公差,来许家更是连一个下人都没带。 柴俊明确说出有人要害赵星辰,又有了大概方向,让许兰因放心了许多。而且,赵星辰不会马上离开她回家,能多相处一些时候,她心里还是窃喜的。 许兰因起身还礼,说道,「柴大人客气了,我和我的家人,包括嘉儿,我们都非常喜欢小星星……哦,潇哥儿。我也希望他今后能平安快乐,不要再出意外。他从小锦衣玉食,我们是柴门蔽户,在我家都是过的普通人家的生活,委屈他了。」 柴俊道,「许姑娘客气了。你把他教得非常好,我看得出来,他在这里生活得非常快乐。你们之前如何待他,以后也如何待他。哦,我很喜欢小星星这个名字,你们这样叫他即可。」 许兰因又说了为何给赵星辰起这个名字,「我最先被他吸引的,就是他的眼睛,亮得像夏夜中的星辰,漂亮极了。后来我的眼前会时时出现那双眼睛,就让赵无注意这个孩子,若找不到他父母,我愿意收养他。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身世……」 柴俊连连点头,「夏夜中的星辰,说得真贴切。潇儿的眼睛最像我的祖母,极亮,又充满智慧……」 他向清风伸出手,清风递上一个锦盒。他双手奉上锦盒,说道,「许姑娘,大恩不言谢,这是我祖母和我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许兰因不想收他的钱,想让他欠自己最大的情。笑道,「柴大人客气了,我一直把小星星看成我的亲人,他将来一切安好,才是我及家人最大的愿望。」 柴俊说道,「许姑娘放心,家里安全了,我才敢接他回去。这是我们的一点小心意,还请许姑娘收下。」 许兰因不好再矫情,接过锦盒。 正说着,外面传来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闽嘉和赵星辰在丫头的带领下,去胡同口把许兰亭接着了。杨忠赶着骡车去私塾接的人,两个孩子爬上车,你一言我一语地告了「坏叔叔」一状。 许兰亭听了,气得小心肝「扑棱棱」乱跳,下了车就一手一个牵着他们跑进来,吓得招棋打着伞跟在他们后面跑。 进了东厢,许兰亭恨恨地看着柴俊说道,「小星星是我赵大哥的儿子,是我和姐姐的小侄子,是我娘的孙子,还是嘉嘉的弟弟,我们不许你打他的坏主意。敢打,我就让闽大哥把你抓进大牢。」 闽嘉和赵星辰都恨恨地看着柴俊,使劲点了点脑袋。说道,「我们都不喜欢你。」 看着这几个孩子,柴俊苦笑着直摇头。 闽户的笑容也有些苦涩,觉得现在的柴俊跟自己一样可怜可悲,没处理好家事,让孩子遭罪,甚至恨。 许兰因赶紧说道,「你们误会了,这位是柴大人,在朝廷为官,他是因为小星星太可爱,才亲近了一些,没有打坏主意。」 原来是这样啊。 许兰亭非常不好意思,先小声对闽嘉和赵星辰说了一句,「看看,闹笑话了吧?做事要动脑子,若他是坏人,你们的爹爹和姑姑就不会让他进门了。」又给柴俊作了个揖,笑道,「是我们误会了,见笑,见笑。今天请柴大人和闽大哥在我家吃饭喝酒,陪罪,陪罪。」 扎着小揪揪的小豆丁说出这番话,极有喜感,逗得闽户和柴俊都笑起来。柴俊笑道,「叫我柴叔叔……」想到许兰亭人小却是老辈子,又道,「叫我柴大哥,叫柴大人客气了。」 闽嘉也不好意思地说道,「哦,是这样呀。柴叔叔,刚才是我们——急切了。」 闽户才注意到,闺女的口齿较之前又清晰了不少,说话也国连贯多了。喜道,「好闺女,你又有进益了。」 赵星辰不好意思地看了柴俊两眼。扭着指头说道,「柴叔叔,你不是拍花子,不打我的坏主意,我就不讨厌你。」 听赵星辰这样说,柴俊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儿子明显是被吓破了胆。他伸手想拉拉儿子,又怕再把儿子吓着。缩回手笑道,「我是好人,保证不打你的坏主意。」 闽户招手把几个孩子叫到他面前。柴俊就坐在他旁边,这样赵星辰离柴俊更近了。柴俊不敢再造次,先摸摸许兰亭的脸,再按按闽嘉的包包头,才敢捏捏儿子的小脸。 小脸嫩嫩的,滑滑的,同记忆中的一样。离近了,甚至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都跟过去一样。 第21章 闽户问闽嘉得状元的经过,闽嘉主要汇报,许兰亭作补充,赵星辰负责捧哏。 三个孩子的童言童语不时逗得闽户和柴俊大笑。闽户是真的开心,柴俊是喜悲参半。 许兰因见他们说得热闹,气氛也很好,才抽身出去,吩咐杨婶和钱婶做些什么菜。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又让丁固去酒楼里端几个大菜回来,家里还有闽府送的好酒。 晚饭,依然是许兰亭和赵星辰两个小男人陪闽户和柴俊两个大男人。 许兰亭先用小手比了个请,说道,「柴大哥,闽大哥,请,请。」 赵星辰也跟着说道,「请。」 然后,赵星辰就拿起小木勺开始吃饭。他的小木勺是特制的,把儿比这个时代的小勺长一些,还有弧度,好拿好用。他先舀一口菜吃进嘴里,又低头巴拉一口米饭。不小心把油炸鹌鹑蛋掉在了桌上,又用左手捡起来吃进嘴。 若他想吃离得稍远的菜,就会指一指,负责服侍的掌棋就会帮他夹在碗里。 柴俊又有些心酸了,儿子还不到四岁,居然自己吃饭。 他夸奖道,「小星星真能干,都会自己吃饭了。」 许兰亭说道,「柴大哥不知,当初小星星在乞丐窝里呆了好久。若他不自己吃饭,那些乞丐还会喂他?小星星不仅会自己吃,吃得还比我和嘉嘉快,我们都抢不过他。」 赵星辰的小嘴翘了起来,说道,「要抢得快,还要吞得快,他们抠嘴巴。」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抠嘴的动作。 乞丐窝里的许多事赵星辰都不记得了,但被打被烫,以及被饿急了的小乞丐从他嘴里抠吃食的场面还记得一些。 柴俊的眼眶发热,也吃不下了,不是看着赵星辰吃,就是帮他夹他喜欢吃的菜。 他这样,又让许兰亭警惕起来。 看到许兰亭阴恻恻的小眼神,为了不让他怀疑,柴俊只得又给许兰亭夹菜。 饭后,不仅柴俊舍不得走,闽户也舍不得走,听闽嘉拿着连环画教赵星辰念书。 三个孩子排排坐在小凳子上,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一个负责点评。为了光线更好,招棋举着一盏羊角灯站在他们身后。 闽嘉咬字不清楚了,赵星辰又纠正道,「嘉姐姐,下午才说了,你又念错。是‘娘’,不是‘梁’。」 「嘉姐姐又念错了,是‘七’,不是‘鸡’。」 「你也念错了,是‘鸡’,不是‘七’。」 「你们都念错了,是‘吃’。来,跟着我念,吃……」 两个好学宝宝都跟着大声念起来。 「鸡。」 「七。」 …… 看着他们如此好学和认真,闽户和柴俊都极是开怀。在自己家里,是亲人还算计,而在这个家,他们几人都没有血缘关系,还如此相亲相爱……而且,自己的闺女(儿子)聪明得超乎想像。 柴俊看儿子看得高兴,许兰因又低声问闽户古望辰的事,他当初是报案人,也牵扯在其中。 闽户小声说道,「古望辰入仕不久,官职又低,表面上跟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没有牵扯。不过,他的岳家似乎跟三皇子有些牵绊。皇上开恩,没有把苏家划进三皇子一党,但也会有些连累。」 古望辰居然抽身出来了,而苏家却陷了进去…… 这跟书里完全是背道而驰。这以后,许多发展轨迹跟书里的情节都不会重叠了。 柴俊又对闽户笑道,「闽大人年轻有为,甚得皇上欣赏。肖大人身体不好,之前的一些做法又让皇上极是不满。若不出意外,闽大人又有高升了。不要说当朝,就是自我朝建朝以来,二十六岁能当正三品的文官,闽兄头一份。」 闽户摆手笑道,「柴大人此话说早了。」 许兰因了然,这件案子结束之后,闽户很可能会升官,升的还是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倒真是年轻有为。也笑道,「那我就提前恭贺闽大人了。」 闽户又笑着摆摆手。 戌时初,闽户和柴俊再不舍得,也不得不起身离开。 来到院子里,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似被关在家里久了,一下子全跑了出来。 星光明亮,把庭院照得亮堂堂的。 闽户对许兰因笑道,「我刚回来,衙门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忙,嘉儿暂时不接回去。」 许兰因点点头,闽嘉则是高兴得打了几个哈哈。赵星辰也怕嘉姐姐回家,听了也喜得跳了两跳。 柴俊对许兰因抱拳道,「许姑娘,还要麻烦你一段时日,我回去就把有些事料理清楚,还家里一个清明。」 说完,又躬了躬身,许兰因屈膝还了礼。 星光下,盈盈万福的姑娘眉目如画,琼姿花貌。柴俊的眼前鬼使神差晃过另一个面容,就是记忆里的二姑姑柴清妍。 真像! 柴俊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眼波流转间满是沉静自信,跟娇小怯懦的二姑姑完全不一样。 他想着一定是自己由于太过震惊,出现了幻觉。 柴俊又走到三个孩子面前,先对许兰亭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叔叔,以后要继续对小星星和嘉儿好。」 许兰亭点头道,「我是长辈,一直对他们爱护有加。」 柴俊笑笑,又对闽嘉笑道,「你是好姐姐,要继续当个好姐姐。」 闽嘉觉得柴叔叔说的不完全对,纠正道,「不是继续,是永远。」 柴俊点点头,又俯身跟赵星辰说道,「这个家你最小,要听姑姑的话,同小叔叔和嘉姐姐好好相处。」 赵星辰乐了,现在他觉得这个柴叔叔很好。说道,「我一直是这样做的。」 柴俊笑起来,眼里似有水光。他伸手摸摸赵星辰的小揪揪,再是小胖脸,小鼻尖,肉嘟嘟的小嘴。 他觉得自己的眼泪要涌出来了,赶紧起身急步走出了垂花门。闽户也随之走出去。 赵星辰纳闷道,「姑姑,我怎么看见柴叔叔哭了呢。他那么大的人,羞羞。」 许兰因笑道,「我怎么没看到,一定是你看错了。」 赵星辰「哦」了一声,又道,「柴大叔很好呢,以后他再来咱家串门,我不说他‘拍花子’了。」 几个孩子上床歇息。 烛光下,许兰因把柴俊给的锦盒打开,里面有一对水透极好的白玉镯子,两支赤金嵌宝孔雀簪,最下面是几张银票。许兰因拿出来数数,共六千两。 许兰因没想到,自己当时的一个善举,又让她发了一笔横财。最关键的是,有了柴俊身后的南阳长公主帮忙,秦氏再次成为柴清妍,光明正大生活的愿望更容易实现了,还能收拾柴正关和沈氏那两个恶人 她把锦盒放入暗格藏好。这些钱中,还有赵无的一半。 躺上床,身边是软软娇娇的闽嘉。 许兰因已经看出柴俊有些嫌弃赵星辰身上的衣裳。其实,赵星辰和许兰亭都有两身好衣裳,只不过平时没给他们穿。包括闽嘉,若她不回闽府,穿的也比较随意。这样更容易跟邻家孩子玩到一起,也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第22章 想着柴俊给了这么多钱,还是再给赵星辰做几身好料子的衣裳,哪怕他不穿 三月十九,衙门里的事告一段落,闽户下衙后就去了许家。他想闺女,也想许兰因了。去的借口早想好了,去接闺女回家住。明天,再送闺女来许家,想闺女了又可以去许家探望闺女放在许家,不仅对闺女有益,自己也能经常看到许姑娘。 来到许家,已经华灯初上,许兰因和几个孩子刚吃完饭在院子里说笑。 闽户还没进垂花门,就能听到内院里传出来的笑声,还有闺女的。 看到闺女灵活欢快的身影,还有那个曼妙的身姿,闽户的心又溢满了甜蜜。 许兰因要亲自领着下人去给他和几个随从做饭。 闽户笑道,「让下人做吧,我有话跟许姑娘说。」 许兰因想想家里没有肉,也不好给他们吃剩菜,就让杨婶儿杀一只小公鸡,做个蘑菇烧鸡,炒个韭菜炒鸡蛋、蒜苗豆干,再烧个酸萝卜鸡血粉丝汤即可。蒜苗和韭菜家里后院墙根处栽了两垅。现在青黄不接,又没有大棚菜,时令菜蔬很少。 已经晚上,不好孤男寡女在屋里,孩子们在东厢廊下玩,他们二人就坐在西厢廊下低声说话。 闽户道,「这次回京城,我不仅办了公事,也办了一些私事。」 许兰因知道,他指的私事应该跟安氏的死有关,看向他。 闽户的眼里涌上哀伤,说道,「我的人找到了春至,并秘密带回京城关在我的一处别院里。春至已经招供,是小文氏的心腹谭婆子让她这么做的,并承诺事后给她一百两银子。春至做这件事,不光是为了银子,而是不敢不做。之所以参与的几个人中只有她一个人保住了命,是因为她的一个嫂子也是小文氏的心腹,帮她求了情。她嫂子还是怕小文氏不放心她,就把她嫁去了千里之外。既不碍小文氏的眼,也不会坏小文氏的事」 许兰因问道,「小文氏为什么会那么做」 闽户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当初分析得对,小文氏逼死诗诗是为了报复我,她就是想让我一辈子痛苦。更确切地说,她是为了报复我的外祖母。是我连累了诗诗,我对不起她。」 许兰因吃惊地看着他。 闽户有些难以启齿,按了按眉心,还是说道,「我接到我大舅的来信,说了一件陈年往事。当初我母亲病逝,我娘有两个庶妹的年龄适合嫁给我父亲做继室」 文老夫人为了保护外孙子的利益,还定了一个苛刻的条件,不管谁嫁去闽家,都必须在闽户满十岁后生孩子。当时,文老夫人更倾向于另一个庶女,觉得她性格温婉,长相也比小文氏逊色。而小文氏毛遂自荐,愿意嫁进闽家十年后,等到闽户成人,再生自己的孩子。 小文氏的这个条件打动了文老夫人,最终她嫁进了闽家。 而在小文氏备嫁的几个月时间里,文老夫人让人给她下了一种药。这种药会导致宫寒,却不致于完全不孕,大夫也检查不出她曾经服过虎狼之药。但若是长年坚持喝避孕汤,跟那种药一结合,就会造成真正的不孕,连神医都治不了。 为了外孙的利益,文老夫人就没打算让庶女生自己的孩子。 小文氏很聪明,也留了一手。那十年间,哪怕她依诺不要孩子,也经常请御医给她诊脉,喝药调养身体,期望一到约定的时间马上怀孕。 「十年期满后,她一直没怀上孩子,或许有所怀疑,调查了文家老人吧。毕竟我外祖母和外祖父已去逝多年,文家的家势远比不上闽家。做为闽家当家夫人,又有我爹的一些人手,她有人脉和钱财能够打听出一些旧事唉,我外祖母护我心切,那件事对小文氏的确有失公允。但是,小文氏却不该把气发在无辜的诗诗身上,把诗诗逼死。为了报复,她已经疯了。她不惜跟我反目,也要想办法把她的侄女外甥女嫁给我,应该是她好控制那些人,不仅想让我一辈子无后,还要让我一辈子不痛快」 闽户的拳头握紧了,砸了自己的大腿两下。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小文氏也是受害者。当初她或许是真心爱慕姐夫闽尚书,也或许是向往闽家的泼天富贵,不顾一切嫁进了闽家。她依诺善待小闽户,也依诺没要自己的孩子,一直喝着避子汤。但是,当她知道文老夫人对她做的事后,心态发生变化,开始疯狂报复。 不过,正如闽户所说,她的恨不应该出在安氏身上,还那么狠心地将安氏逼死当然,安氏不死,肯定不会听小文氏的摆布,跟闽户找事 许兰因问道,「事情查实了,处理小文氏了吗」 闽户摇摇头,说道,「处理小文氏,肯定得我爹亲自出手。我爹现在忙于那件大案,经常连家都不回。这件事一直压着,等到我爹忙过后,我就会揭露小文氏的真面目,让我爹和祖母惩治小文氏。」 许兰因劝慰道,「惩治了小文氏,安姐姐的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 闽户点点头,又道,「谢谢你,若没有你,诗诗会被冤枉一辈子,小文氏会继续向我下黑手,」抬头看看咯咯笑着的闽嘉,又道,「嘉儿不会这么快乐。」 他的目光望向许兰因,眼里盛满温柔。柔声说道,」许姑娘,我「 许兰因赶紧截住闽户的话,笑道,「闽大人客气了。发现那件事,也是意外。」又招呼着赵星辰,「小星星过来,姑姑给你擦擦汗,莫着凉了。」 许兰因知道闽户要说什么,才打岔让赵星辰过来。 许兰因通过这么久时间跟闽户的接触,对他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闽户的名声是好,博学多才,温润如玉,品性高洁,官声很好,又不好女色,她也非常欣赏他。 但是,闽户是封建社会所推崇的典型的士大夫形象,看着温和,有修养,实际上比较大男子主义,对自己的要求非常高,把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朝事上,生活得很累很压抑。 自己现在是他的朋友、下属、「恩人」,他跟她以这样一种形式相处,互相之间很轻松。若她成为他的妻子,相处模式发生改变,他必定会要求妻子跟他一样…… 从前世起,许兰因给别人的感觉是脾气温和,想他人所想,但只有她自己和前世父母知道,她其实性子很拧,不轻意妥协,眼里揉不得沙子。她前世一直没嫁出去,跟她听得见别人的心声有关,也跟她的性子有关。 若她必须嫁人,必须压抑自己,嫁给闽户做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也不是不行。但她明明好运气地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可以立女户,她更愿意无拘无束过自己的小日子。她有不少资产,也有很多关系自保,何苦再找个男人以及男人的一家子来服侍。想她前世没嫁人,日子过得也开开心心的。 而且,闽户是个君子,他绝对不会因为她的拒绝而不满报复…… 赵星辰笑嘻嘻地跑了过来,把脸伸到许兰因面前。许兰因就笑着抽出帕子,给他擦了脸上的汗,又把手伸进衣裳擦他后背上的汗。 这个情景让闽户想起多年前的一幕,小小的他依在小文氏怀里,小文氏用帕子帮他擦着前额的汗。那个软滑细嫩的手滑过脸颊,他似乎现在还能感受到那丝温度……随后,那个场面又换成了安氏,她低头默默地擦着眼泪…… 第23章 闽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公务上再复杂,他都能想办法处理好。可家事,繁复得让他缩手缩脚,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他的心情又烦躁起来,刚才想说的事也忘了。 许兰因能理解闽户此时的矛盾。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文老夫人,她是第一个加害者,又自认为是为了保护小闽户。而被害者小文氏又逼死了无辜的安氏,成了更坏的加害者。 这三个女人都跟闽户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痛苦和纠结可想而知。 大宅门的后院,真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许兰因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闽户,只是沉默地望望那几个孩子,再给闽户续续茶。 饭菜做好了,闽户进东厢厅屋吃饭,小男子汉许兰亭带着闽嘉和赵星辰作陪。清风等几个下人由丁固陪着,在外院喝酒。 许兰因就回屋给闽嘉收拾东西,明天闽户休沐,今天肯定会接闽嘉回家。 她想着,或许闽嘉会在她自己家里住一段时间,那几对母子玩偶和它们的小房子也打包好,还准备了几本连环画给她带回去。 闽户吃完饭,闽嘉牵着赵星辰和许兰亭的手准备送爹爹回家,才听说爹爹今天要带她回家。 她摇头道,「这里是我的家,爹爹想我,就来这里看我,还能吃顿好吃的。」 她连贯的话语不仅让闽户欣喜,也让许兰因几人吃惊。着急,也能刺激人的能动性。 赵星辰挣脱她的小手,比着两个大拇指说道,「姐姐姐姐你真棒。」 上了学的许兰亭越来越像男子汉了,没有像赵星辰那么幼稚,而是深沉地点了点头,用闽户的口气说道,「嘉嘉又有进益了。」 闺女的进步让闽户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笑道,「这样吧,今天回去住一晚,再陪爹爹玩一天,明天下晌再送你过来。」 想着明天下晌又能回来,闽嘉只得免为其难跟闽户走。还对许兰因说道,「许姨,明天做我爹爹——爱吃的涮羊肉。」 许兰因无语,亲生的就是亲生的。人还没走,就给她把任务布置好了。 闺女的贴心让闽户极是感动,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晚上许兰因一个人睡一张大床,极是舒适自在,她兴奋得滚了几圈。又想着,还是一个人过好,整个大床自己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次日上午,许兰因让杨婶早些去集市买羊肉和羊头,再买些适合做羊肉火锅的其它配菜,比如五花肉,剁肉圆子的大鱼、公鸡等等。 大概巳时,外面又传来卖豆腐脑的吆喝声。 赵星辰管许兰因要了几文钱,拉着许兰亭去胡同口买豆腐脑,拿着两个碗的招棋跟在他们后面。 走在胡同里,看见一个牵着马的高个子男人迎面走来。 男人也看到他们了,一下笑了起来,说道,「兰亭,小星星,还认识我吗?」 许兰亭先顿了一下,才兴奋地大叫起来,「赵大哥,你可回来了。」向他跑去。 赵无抱起许兰亭,哈哈笑着向天上抛了几下。 他放下许兰亭,又向赵星辰招了招手,「小星星,快过来。」 赵星辰虽然不记得这个男人,但听到小叔叔叫他「赵大哥」,就知道他是自己的「爹爹」,把他从坏人手中救下的人,也向他跑去。 赵无又抱着赵星辰抛了几抛,刺激得赵星辰高声尖叫。 之后,赵无把两个孩子放在马背上坐好,牵着马向许家走去。 招棋看到许兰亭招呼「赵大哥」时,就跑回去向许兰因禀报了。虽然她没见过赵无,但已经从主子和掌棋的话里知道赵爷在这个家的份量。 许兰因正在屋里做衣裳,听说赵无回来了,喜得赶紧跑出去。 来到外院,正好赵无牵着马走进来。 守门的丁固接过赵无手里的缰绳,把两个小主子抱下马。 赵无走去许兰因面前,笑道,「姐,我活着回来了。离开姐这么久,真想你呀……」又上下打量许兰因一眼,笑道,「半年不见,姐越发水灵了。」 赵无比走的时候长高了一点,五官也长开了一些。肤色稍暗,不像之前那么白,但也不黑。笑得眼睛都弯了,显得酒窝更深。 这孩子,少了些许青涩,哪怕笑容灿烂,也能看出多了几分男人的硬朗。 又长大了! 赵无见许兰因愣愣地看着自己,又笑道,「难不成我又长俊俏了,俊得连姐都不认识了?」 一旁的许兰亭和赵星辰急道,「姐姐(姑姑),他是赵大哥(我爹爹),我们都认出来了。」 许兰因极力忍住要去揪他耳朵的冲动,口是心非地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呀,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说最少两个月,最多年后就能回来,可现在都三月底了。你知不知道我们等得很着急呀,怕你再也回不来……」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赵无上前两步,想像原来一样去拉她的袖子,又觉得太幼稚,捏紧拳头忍住了。说道,「姐,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实在是遇到了一些意外,耽误了归期。姐快别生气了,姐生气,弟弟我心里不好过呢……」 许兰因笑嗔道,「你的嘴从来都是这么甜,我什么时候真生过你气了?你的屋早收拾好了,快回去洗洗,再把衣裳换了。」 赵无笑着给许兰因眨了眨眼,意思是我就知道姐不会真生我的气。他回头跟丁固说了马吃什么饲料,就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包裹,同许兰因几人走进垂花门。 许兰因把西厢门打开,又让钱婶去烧热水让他洗澡,她则去了自己屋,把给他做好的衣裳和鞋子拿出来放进西厢,又去厨房做中饭。 她很想知道赵无的西夏国之行,也想多看他几眼。但两个小豆丁缠他缠得紧,有些话不好多说,只得等到晌饭后单独问。 西部牛羊肉多,许兰因晌午没做这两样菜,准备做白崭鸡,糖醋鱼,蒜苗回锅肉,再炒个油菜尖、炝豆芽,烧个蘑菇鸡汤。 她和杨婶和钱婶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洗漱完穿着新衣裳的赵无就领着许兰亭和赵星辰来到厨房外,两个小豆丁的手里各拿着一柄镶着铜花纹的牛角号。 赵无身上的竹叶青长袍很合身,湿漉漉的墨发披在身后。或许刚洗完澡的关系,皮肤白里透红,眼睛还有些水润,薄唇红艳艳的,整个人笼罩在阳光的金辉里……显得温暖随意,居然有种谪仙的气质。 谪仙……这个词是许兰因第一次用在赵无的身上,至少此时此刻还比较贴切。 许兰因打量了他好几眼,笑道,「我想着你会长高,所以做的衣裳和鞋子放长放宽了一些。」 赵无笑道,「姐的手从来都是这么巧,衣裳很合身。」 这话夸得许兰因都有些脸红。她的针线活,只有赵无夸,还夸得这样不切实际。不过,任谁都喜欢听好听的,从赵无一回来,许兰因的心情就愉悦欢快得像山涧里的浪花。 赵无本想像原来一样进厨房跟在许兰因身边,但人太多,只能站在门口同许兰因说话。他的视线随着许兰因的移动而移动,哪怕在回答小豆丁的话,目光也是看着许兰因的。 第24章 杨婶和钱婶的目光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了然。 许兰因问了些无关紧要的,比如路上吃住好不好,受没受伤,顺不顺利,等等。 两个小豆丁则汇报着家里的大事,大哥(大叔叔)过了县试,茶舍如何生意好,几种棋如何受欢迎,听说他死了,他们和家人如何大哭,等等。 等到饭菜做好,也到晌午了,把饭菜端去上房厅屋。 赵无每样菜闻了闻,笑道,「真香。在西边的时候,一看到那些饭菜就痛苦,特别想姐,想姐做的饭菜。尤甚是饿极了的时候,想得直吞口水。」 许兰因极是疼,就每样菜给他夹了一些,把他的碗堆得冒了尖,说道,「快吃,晚上我再下厨给你做。」又随口问道,「你救的人救回来了吗?」 赵无正夹着一块鸡肉往嘴里送,听了这话,把鸡肉放回碗里,望望许兰因,又望望许兰亭,才说道,「嗯,救回来了。」 许兰因见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以为案子没完那事还要保密,又道,「若是保密,算我没问。」 赵无笑笑,又问,「婶子呢,她还在老家?」 许兰因道,「兰舟要考武秀才,我娘陪他回老家了。」又问,「你办完差事,会回南平县继续当差,还是有所调动?」 赵无说道,「周老太师本来想让我留在京城,说进军队也可,去刑部或是京兆府也可。我现在还不想留在京城,就请求来闽大人手下当差。我任巡检的令已经下了,过几天回南平县衙办完手续,就来这里当差。周老太师还说,等到大案全部落定,还会有封赏。」 听说赵无当官了,还在省城当官,许兰亭和赵星辰笑开了怀。 许兰因笑道,「你回去的时候,我也回去一趟,该把家和铺子都搬过来了。」 赵无看看许兰因,欲言又止,点点头。那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和许婶子说,许叔也不让他说。还说他自己会回去向妻子陪罪…… 他看看赵星辰,又笑道,「离开京城前,柴大人和柴统领约我见了一面。没想到,事情这么巧。居然,居然……柴统领还说我的身手好,若愿意去御林军当差,他会帮忙……我也拒了。」 真没想到,赵星辰居然是柴统领的孙子,南阳长公主的重孙子。在京城时,他也认识柴俊,只是不熟。 吃完饭,许兰亭和赵星辰还想跟赵无一些玩,许兰因没同意,硬打发他们去午歇。他们又把目光投向赵无,希望他能帮着说说情。 赵无摆手笑道,「别看我,我也要听我姐的。」 两个小豆丁只得去睡觉。 许兰因同赵无继续在上房秘谈。 两人坐在桌前,没有了外人,赵无不眨眼地看着许兰因,看得肆无忌惮。 任许兰因再是老皮老脸,也被看得红了脸,嗔道,「那是什么眼神,看够没有?」 赵无笑起来,目光移去别处又移回来,说道,「这半年来,真想姐,我连我大哥都没这么想过。那时我经常在想,若我还有命回去,一定不眨眼地看姐,看上两天两夜。姐,你想我吗?」 许兰因很老实地回答,「当然想了。我还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你救的人是兰舟,兰舟的肩膀还受了伤。你们在前面跑,后面许多追兵追。你们跑到一堵高墙前,我就被吓醒了。」 赵无的眼睛瞪得牛眼大,说道,「姐的梦真准,我救的许……哦,老妖,他就是伤到了肩膀,我们的确被西夏国的追兵追到了城墙,才跳上树再跳上墙,逃了出来。」 许兰因没想到这么巧,笑道,「真的?那个梦把我吓死了,后来想到你有三脚功,遇到高墙或许是别人的死路,却是你绝处逢生的机会,心里才好过些。」 赵无笑道,「姐说的对,那堵城墙的确让我们逃了命。否则,我或许能逃脱,老妖却真的完了……」又问道,「姐做梦的那天是什么时候?」 许兰因道,「腊月二十,半夜。」 赵无又是一阵唏嘘,「我们逃出生天也是在腊月二十的半夜。真是巧……不,不是巧,是神。一定是姐太记挂我,老天把我们的真实情景带入了姐的梦中。」 许兰因也不可思议。不过,她都能穿书,老天帮着带一段梦似乎也有可能。 许兰因又问道,「你们腊月二十就逃出来了,为何这个月才回京?」 赵无又说道,「还是一个巧字……」想想那件事不好自己先透露,又改口道,「我们逃到城外,老妖肩膀受了重伤流血过多,已经走不动了。我不忍把他一个人丢下,没去之前约定好的地带找接应我们的人,而是背着他跑进山里。我们在山里多呆了半个多月,等他的伤好些了,才出去……本来我的封赏会更高,但因为我感情用事,差点误了大事,回来后挨了教训,还只让我当了个巡检。不过,我不后悔。老妖的命和前程比起来,他的命更重。」 许兰因没注意他的最后一句话,而是想通了之前想不通的事。她先还纳闷,赵无先是破获了隆兴客栈大案,后又千里迢迢去敌国把手握重要情报的老妖救出来,怎么只当了个八品巡检……原来还有这一出。 她还怕赵无想不通,宽解道,「没有耽误大事就好。你救了那个人,等于救了他一家,做得对。年纪轻轻就当了巡检,已经非常了不起了,以后再继续努力。」又道,「老妖回家了吗?他去做卧底,家人应该不知道。冷丁看到他,不知道得多欢喜呢。」 赵无玩味地看看许兰因,点点头。想着,天下之大,怎么就那么巧!若老妖不是她的爹,自己有天大的胆子和无边的同情心,也不会擅自偏离方向,宁可耽误送情报的时间,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他死…… 他说道,「他还在大理寺,要等到整个案子落定后才能出来。唉,他去做这么重要的事,肯定不敢跟家人说。做卧底的人,许多事都身不由己,他也是……」 许兰因觉得这熊孩子词语闪烁,吞吞吐吐,似乎有心事,看自己的眼里也有内容,就伸手抓他的袖子想听他的心声。 赵无一看她的这个眼神就害怕,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姐,你一这样看我,我就觉得你像看穿了我的心一样。」 许兰因没想到他居然言中了,也没心思再去偷听他的心声,而是伸手抓住他的耳朵扭了几圈。嗔道,「讨厌。是不是你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才这样害怕?说,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无揉了揉耳朵,笑道,「在西夏国的时候,我最想姐揪我耳朵了,感觉像挠痒一样舒坦。嘿嘿……」又道,「我跟姐说的话都是真的,从来没有口是心非……」 话没说完就住了嘴,的确有一件大事他隐瞒下了。又非常实诚地说道,「姐,我都这么大了,有些不想与人言的心事也正常。」 听了这话,许兰因也觉得自己的确不能总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这与前世说的掌控欲强的母亲无异。她自己也有心事没告诉赵无,为什么要强求人家事事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赵无也不例外。 以后,应该给熊孩子一些空间才是。 第25章 她讪讪说道,「好,你该有隐私,我不多问了。不过,遇到大事还是要先跟我商量。」 赵无如释重负,起身把一个包裹拿过来打开,拿出一座小莲花玉摆件和一双玉镯子说道,「这是米脂玉,西夏国的特产,在西夏没时间买这些,是在大名边界买的。值不了多少钱,给姐留个念想。」 玉白中泛黄,虽说成色不是很好,但雕工精湛,也要要些钱。 许兰因嗔道,「你才带那么点钱,让你吃好住好,何苦把钱浪费在这上面。」 赵无笑道,「吃好了,否则怎么又长了个儿。」 许兰因又问,「在京城,你见过你大哥吗?」 赵无道,「夜里偷偷去见过两次。我大哥不太好,那几个老东西一直在逼迫他娶亲。姐,我去南平办完手续后,闽大人肯定会给我放个长假,我们一起去京城,你把黑根草卖给百草药堂,好吗?等拿到仙骨丸,就想办法把我大哥弄出来治病,闽大人答应借我一个别院。」 许兰因说道,「不需要借,这次柴大人给了咱们六千两银子,有一半是你的。你拿些银子出来在京城买个宅子,可以安置你大哥,你回京也有地方落脚。」 赵无笑道,「给我一千两买宅子就成,其余都是姐的。」 许兰因说道,「以后你花钱的地方多,总不能随时都找我要。」 她起身进了卧房,拿出三千两银子的银票交给赵无。 赵无想想以后的确有好多地方要花钱,便都接了过来,说道,「我先接了,以后再给姐挣。」 许兰因又问道,「现在温家人想弄死你也不可能了,你不想正大光明恢复身份,再揭穿他们害你的阴谋?」 赵无摇头道,「听我大哥说,那个推我下山的奴才已经死了。他们可以说我得罪了人,买通下人谋害我,把责任推干净……我想查明我爹娘的死因,现在我更怀疑我爹娘的死不简单,特别是我爹的死。若恢复身份,行动就会被监视,反倒束手束脚。我愿意在闽大人手下当差,也有我的私心,他会为我的调查大开方便之门。不过,我还是跟周老太师说明了我真实身份,他说若我有事相求他会帮忙。」又解释道,「周老太师是先太子刘兆印的外祖,先皇后的父亲。老妖和我的西夏国之行,都是受他之命。」 原来周老太师是先太子的外祖。许兰因想到秦氏说他在周府遇到许庆岩,若那个小公子是先太子,许庆岩就应该是这位周太师的暗卫。 许兰因想着以后把秦氏的真实身份告诉赵无,让他在查别其它案子的时候,也注意一下柴正关。多抓些那个人的把柄,也好打击他。 时间过得飞快,似乎没过多久许兰亭和赵星辰就起来了,跑来西厢房碍眼。 申时初,闽户和闽嘉又来了。 看到下人带了许多东西,知道小妮子以后又要在这里长住。不过,这个愿望这次肯定是不能实现的了。 赵无出去给闽户抱拳行礼,笑道,「见过闽大人,以后小人要在大人的手下讨饭吃了。」 听说赵无调来了自己手下,闽户很高兴。还是遗憾地说道,「若你进军营,或许发展会更好。」 赵无苦笑道,「闽大人也知道,有些事我也是不得已。」 闽户表示理解,又道,「我同卓丰情同兄弟,你以后私下叫我闽兄即可。」 孩子们被下人领去街口买吃食,赵无、闽户去西厢秘谈,许兰因领着下人去厨房忙活。 晚上要做闽户喜欢的羊肉锅子,也要做赵无喜欢的几个卤味和炒菜。 晚饭都在上房厅屋吃,赵无和闽户一桌喝酒,几个孩子跟许兰因在另一桌。 闽户看到一直忙碌着的许兰因,心里还是有些泛酸。似乎许姑娘从来没有为自己洗手做羹汤,自己还是借了赵无的光来上房吃饭…… 许兰因把一道鱼丸汤端上桌,她的任务才算完成,去桌前吃饭。 赵无和闽户已经说好,明天赵无去提刑按察司办事,后天同许兰因一起回南平县,再去京城。许兰亭现在在上学,不能耽误,他和赵星辰一起住去闽府。 几个孩子都舍不得许兰因,但他们几个还能继续住在一起,家里以后又要全部搬来省城长期住,总是好的。当然,他们不知道许兰因要去京城的事。 闽户走后,孩子们都歇息了,赵无也不好意思继续呆在上房。他回了西厢,许兰因把西厢对着内院的门锁了,这么多下人,总要做做样子。 许兰因躺上床,想到西厢的那个人,心里踏实多了。她躺下许久睡不着,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没做。 突然,她听到了小窗上有响声。侧耳再听听,又响了一声,似是花生米打的。 好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她笑起来,起床穿上绣花鞋,去窗边打开小窗。 清辉落满庭院。 许兰因向西厢看去,西厢北屋的小窗里,赵无正伸个头冲她笑着。由于有庑廊,光线比较暗,但还是能看清他的大白牙。 许兰因笑着向他招招手。 两人对视一会儿,许兰因才关上小窗,躺上床一觉到天明。 次日,赵无去提刑按察司,许兰因就领着几个孩子去茶舍玩。王三妮听说赵无真的回来了,极喜。 她双手合什念了几声佛,笑道,「好人有好报,我就说赵大哥没那么容易死。」 赵无办完事去茶舍找许兰因几人,他们又去酒楼里吃饭。并跟王三妮说好,晚上让李氏和她、王进财去许家吃饭。 赵无私下跟许兰亭说,闽户说他辛苦了,给了他一个月的长假,进京办事足够了。 下晌买了许多带回老家的东西,就回了家。 晚上,王进财见到赵无还激动地流了泪。赵无勉励他好好学习,送了他一个米脂玉挂件。 李氏听说赵无以后会在省城长期住,也是欢喜不已。她知道许老太一直的打算,也看到许兰因和赵无一直亲厚,若赵无长期在省城,许兰因一家和点心铺子也快搬来省城了。那么,丈夫和儿女也快来了。 饭后送走李氏几人,许兰因把回老家的东西及孩子们带去闽府的东西都收拾好。钱婶及杨忠会跟去闽府,钱婶照顾许兰亭和赵星辰的日常生活,杨忠负责接送许兰亭上学下学,相当于许兰亭的长随。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同赵无就带着掌棋出门了。送他们的只有马上要去上学的许兰亭,另两个孩子还在梦周公。 清风也来了,他来送麻子,以后赵无又会训练麻子识别京城和宁州府之间的路。 如过去一样,麻子在天上飞,赵无骑马,许兰因和掌棋坐马车。马车是闽府的,赶车的是老熟人何东,何西另骑了一匹马,他们会陪赵无和许兰因去京城。 昨天,闽户就把何东、何西两人的奴契交给了赵无,以后他们就是赵无的奴才了。 何东、何西是闽户在胶东买的,身上有些功夫,跟闽府没什么牵绊,今年十八岁。这几个月他们都跟着服侍许兰因,很尽心,许兰因对他们的印象也很好。 第26章 赵无现在需要得力心腹加干将,何东、何西各方面都能够马上上手。至于能不能完全收为己用,就要靠赵无的本事了。 赵无没有犹豫,非常痛快地接下奴契。 许兰因也不怕他们有外心,若是有,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三月二十四下晌,赵无一行进了南平县城。 许兰因掀开车帘,看到熟悉的街景,很有些亲切。 走在一条街上,远远就听到贺捕头的声音,「赵无,回来了?哈哈哈,我们南平县城可装不下你了。」 说着,贺捕快跑了过来。 赵无也赶紧下马,抱拳跟贺捕快寒喧着。又让许兰因先回家,他后一步回去。 马车来到家门口,卢氏开了门。 花子第一个冲了出来,使劲往许兰因身上扑着,呜咽着,眼泪都出来了。它觉得主人实在太怠慢它了。 许兰因笑着抚摸花子的头,安慰着它。麻子也从天空飞了下来,站在花子的背上啄着它。 秦氏听说闺女回来了,喜得迎了出来。见只有她一个人,许兰亭和赵星辰都没回来,很有些失望。但听说赵无平安回来,还升任了提刑按察司的巡检,又高兴起来。 她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那孩子终于回来了,还有了出息。」又赶紧吩咐卢氏,快去集市买肉买菜买酒。 许兰因跟秦氏回屋,悄声讲了她要去京城卖黑根草的事。明天赵无去县衙办事,后天去大相寺看望他师父,大后天启程去京城。 秦氏担心地说,「娘还是不愿意你去京城,怕被人认出来。」 许兰因笑道,「哪儿那么容易认出来,赵无在京城呆了好些天,也没人认出他。娘放心,柴俊已经去了咱们家,也没认出我来。他确认了小星星就是他的儿子柴子潇……」她把赵星辰暂时不回南阳长公主府的事说了。 尽管原来有怀疑,现在坐实了赵星辰是柴俊的儿子,秦氏还是唏嘘不已。 许兰因又道,「娘,这次让赵无外出办事的就是周老太师。他还说周老太师是先太子刘兆印的外祖父,他会不会是我爹之前的主家?」 秦氏说道,「应该是了。早前我跟你爹相遇的地方就是周家,只不过那时他还不是太师。唉,真没想到,无儿又被他派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还好那孩子命大回来了。」 她的脸沉下来,心里对周家还是有些埋怨的。丈夫死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哪怕让人来告知丈夫死在哪里,他们也能过去祭拜啊。 她说道,「还好无儿没有留在京城,离周家远着些好。你爹是他家的暗卫,为他家卖命身不由己。无儿今后在闽大人手下当差,他们总不能时时是把手伸到这边来,让无儿去做那些丢命的事儿。」 许兰因不好多说,又扯开话题问了些家事。 秦氏念叨着,算日子,许兰舟的府试应该考完了,等到出了成绩就会赶回来。家里的田地都是由老爷子帮忙看着的,老两口的身体还好。许二石虽然能力一般,但嘴甜,又得汤大人看顾,目前在衙门里混得还成。胡家快搬去省城了,洪震去了京城,胡氏带着一双儿女也回了京城的家…… 许兰因让秦氏在家准备准备。若是许兰舟过了府试,秦氏就先陪他去省城考试。许大石回来后,让他准备铺子的搬家事宜。若是没考中,让他们回来准备东西,等她和赵无从京城一回来就搬家。 秦氏的内心一点不想去省城,但孩子们都去了,她也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老家。 晚饭前,赵无、贺捕快、汤仵作都来了许家。 赵无先来内院跟秦氏见了面,就陪那两个人在外院喝酒吃饭。 秦氏和许兰因在上房吃饭,母女两人许久没有这么清静地吃过饭了。 秦氏笑道,「因儿快满十七岁了,好些姑娘这个岁数都嫁了人,当了娘。前些时候,有几个媒婆来家里提亲,有两个后生小子不错,没娶过亲,家里还开了铺子……」 许兰因忙道,「娘,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随意给我定亲。」 秦氏道,「娘知道因儿的眼界高,不会瞧上他们,都找借口推了。」又道,「无儿那孩子不错,长得好,性子好,现在又有了大出息,你们两个……」 许兰因赶紧拦了她的话,红着脸说道,「我和赵无是姐弟情分,不可能的,这话早跟娘说过了。」 秦氏看了一眼许兰因,笑出了声,说道,「你们又不是亲姐弟,成为夫妻也不是不可能。原来说这事你从来没脸红过,看看你现在,自己去照照镜子。」 许兰因不用去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有多红。她很纳闷,前世去相亲那么多次都从来没红过脸,一副御女范儿。哪怕有些脸皮厚的男人见了一两次面就求抱抱求亲亲,她也脸不红心不跳地拒绝。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 连她都有些唾弃自己,是不是小姑娘当久了心性也变幼稚了,居然因为小赵红了脸。 秦氏见闺女不好意思了,又道,「要不,娘去透透话?」 许兰因制止道,「不行,娘可不要去他面前乱说话。他不止把我当姐,甚至还把我当娘,从不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若是知道你们有这个心思,他同意不好,不同意也不好,我们以后相处多尴尬啊。再说,那就是个熊孩子,什么都不懂,不适合做我的夫君。我早就想好了,若没遇到非常合心意的男人,宁可一个人单过。」 也不再理秦氏的念叨,她把碗里的饭巴拉完,就回了自己屋。 她没有点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漫天星辰,隐约还能听到前院贺捕快的大嗓门。 想到赵无不在时对他的思念,以及他回来后自己的欢喜,还有刚才情不自禁的脸红……难不成,自己这个老茄子真的对小花朵动心了? 许兰因抽抽嘴角,有些不敢置信。 再想到赵无明媚的笑容,干净的眸子,还有对她的一切不设防,以及她曾经听到过的他的心声,就是坦荡荡的小弟弟对大姐姐的依赖和信任,没有一点别的心思。 那就是个熊孩子,还是拿他当弟弟看吧。不要有其它非份的想法,让这种纯粹的亲密的姐弟情谊一直延续下去…… 许兰因觉得胸口有些钝钝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外院没有声音了,西厢房也亮起了灯。 掌棋在门外敲门说道,「大姑娘,浴汤好了。」 许兰因才起身去净房洗漱。 或许坐了一天车累着了,许兰因一落枕就睡着了。 她正睡得香,几声响动把她惊醒,是花生米在打她的小窗。 许兰因没动,小窗继续响着。一下,两下,三下,八下…… 许兰因无奈起身来到窗前,看见赵无正在西厢北屋的窗前冲她笑。 星光明亮,他的脸色酡红,五官比白天柔和了许多,笑容灿烂……不,是甜,甜到了她心里。这个甜蜜的笑,自始至终,似乎只给过她这个救了他命的姐姐。 郁结半天的许兰因释然了,冲他笑笑,又招招手。 第27章 这个大男孩能一直给自己当弟弟,挺好。她充分相信,他一定比许兰舟那个亲弟弟更贴心,自己一手调教的许兰亭也比不上他。甚至,哪天她真的遇到了对人的嫁了,也不一定能比这个弟弟对她更好…… 次日早饭后,赵无去县衙办事。不仅办理他自己的公事交接,还要办他和许兰因的文碟和路引。 望着赵无的背影,秦氏止不住地叹息。她就是觉得赵无喜欢自己的闺女,看闺女的眼睛都是笑着的。可闺女怎么会说赵无拿她当娘看呢?闺女那里有那么老,只比他大半岁而已…… 秦氏已经习惯听命于闺女,闺女不让她说,她再想要那个可心女婿,也不敢擅自做主。 许兰因带着掌棋去点心铺子看了看,回家时买了一些做点心的食材,又让人去胡家把胡依请来。 胡依跟许兰因撒了半天娇,在许家吃了两顿饭才走,她家过几天就搬去省城。 送走胡依,许兰因带着卢氏和掌棋在厨房里忙碌,明天赵无要去大相寺见戒痴,得带些加了料的点心给他吃。晚上做了些饼干、桂花糯米枣,又把明天早上做雪团儿和金丝糕的材料准备好。 前几个月许兰因不在南平县,就请许大石定期去大相寺给戒痴和尚送素食点心。哪怕赵无不在,都替他尽了心。 赵无亥时末才回家。推开小窗,看着不远处开了条小缝的雕花窗棂。里面没有亮灯,姐姐应该已经睡了。 他想再看看她,看看她的笑,就拿起碗里的一粒花生米想扔过去。又想着明天许兰因要早起做点心,不好把她从梦中惊醒,他又放下花生米,望着小窗出了半天神,才去歇息。 次日天刚蒙蒙亮,许兰因就起来做点心。掌棋和卢氏去帮她,都被赵无打发走了。 赵无手里忙活着,嘴上说道,「姐知道我在西边最想的两件事是什么吗?」 许兰因笑道,「当然是想怎么救人和怎么送情报了。」 赵无摇摇头,一本正经说道,「错,我最想姐,还有就是同姐一起做点心。」 许兰因手里的活没停,抬头瞥了一眼他说道,「信你才怪。」 做好点心,赵无也吃完了早饭,拿着四个食盒骑马去了大相寺。 赵兰因和秦氏吃完饭后,坐着马车带着礼物去小枣村看望老两口。路过集市,又买了两斤肉两只猪蹄一叶猪肝。 此时正值春季,远远就能看到燕麦山多姿多彩,翠绿中夹杂着一簇簇鲜艳的杜鹃花。许兰因又想起了过去艰难的岁月,包括原主的,没有心情欣赏风景,有的只是怎样采药挣钱。她是养家,而小原主是给古望辰…… 已经有小半年没看到许兰因了,老两口十分高兴,一叠声让顾氏杀鸡做饭。 想着顾氏一个人忙不过来,老太太拎了一小条肉去把三河媳妇请来帮忙做饭,又拿了二十文钱请两个半大小子去邻村和邻镇叫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来吃饭。 许愿和许满拉着许兰因的手问,「因姑姑,我娘亲呢,她怎么不回来?」 许满的眼圈都红了。 许兰因把礼物送给他们,笑道,「她在省城等着你们,下个月你们爹就会带你们去跟她团聚了。」 听说儿子孙子马上要当省城人,许庆明和顾氏笑得一脸褶子。他们心里也有小九九,等老两口以后不在了,他们就去省城跟着大儿子过。 许老太回来问道,「不是说赵家小子回来了吗,他怎么没来,老婆子可是想他得紧呢。」 许兰因笑道,「他忙得紧,以后再来看你们。喏,这是他给你们二老买的礼物。」 赵无给他们买的是两坛酒和四块尺头。 老太太道了谢,又把许兰因和秦氏拉去一边,开始说赵无的好。 许兰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给秦氏使了个眼色,让她帮自己说服老太太,她去许里正和五爷爷家送礼物了。 许里正的小闺女许玉兰比许兰因还要小一岁,今年初就出嫁了,许兰因还让上年底回乡的李氏带了添妆回来。 许枝娘的家近些,一家人一个时辰后就来了。 许大丫一家远些,午时末两口子才来,众人等到他们来了才开始吃晌饭。 如今许大丫的婆家老方家对许大丫客气多了,男人方三发对秦氏和许兰因的态度也极是谦恭。 饭桌上,许大丫压低声音对许兰因说道,「因妹妹,你们全家和我大哥要去省城了,我二哥又在公门里当差,都顾不上县城里的点心铺子。用外人不如用自己人,你姐夫能干,心里有成算,家里也一直开着铺子,让他去点心铺当掌柜,再合适不过了。」 顾氏也压低声音求道,「因丫头,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就帮帮你姐吧。」 许兰因愣了愣,她没想到解决了许二石,又冒出个许大丫。比之许二石,许兰因更不喜欢许大丫两口子。 秦氏也愣了愣,她也不知道顾氏母女存了这个心思。 许枝娘看看顾氏母女,没吱声,眼里闪过一丝不赞成。 许兰因还是老生常谈,「那个铺子叫‘许氏糕点铺’,顾名思义,就是许家的铺子。我一个姑娘怎么好参言,是爷说了算。只要爷同意,我没意见。」 她笃定,老爷子会为许二石谋划,却不会为许大丫谋划,更不可能让老方家插手许家产业。 她的话音一落,许大丫就沉了脸。 顾氏又求道,「大伯娘知道因丫头最能干,只要你愿意,就有办法说服你爷同意。」 许兰因笑道,「大伯娘太看得起我了,我……」 她们几个低声说话的时候,邻桌的老爷子就注意到了她们,沉下脸冷冷看着许大丫。 之前许庆明求过老爷子,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有出息了,就想提携提携女婿,让女婿去县城的铺子当掌柜。 许老头当时听了许庆明的请求,立马怼了回去,说老方家心思不好,是想占老许家便宜。若方三发被他娘老子撺掇着贪墨铺子里的银子,告是不告?告了,这个女婿要挨板子坐牢。不告,老许家就成了冤大头。他们是打定了主意我们不敢告…… 看到他们今天还不死心,许老头怒了。大声喝道,「我劝你们掐掉那个心思,我老许家的产业,还由不得嫁出去的闺女惦记。你现在姓啥,你现在姓啥,姓方,方许氏!还想把男人弄来把持我许家产业,做梦……」 他的话还没说完,许大丫就哭着起身跑去了顾氏住的东厢,顾氏也红着眼圈跟过去。方三发沉着脸大口喝酒,一句话不说。 虽然许兰因也不愿意让老方家来插一脚,但非常不喜欢许老头说的话,低头吃饭不言语。 这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饭没吃完许大丫和方三发就气冲冲地走了。 许老头骂,许老太气,顾氏哭,许枝娘劝,闹哄哄的。 许兰因不想听许家家务事,大房的事她更不会参与,带着许愿和掌棋去村后的山下转了一圈。 此时已经暮春,下午的阳光正烈,还是有些热。但到了山下,绿荫浓密,泉水淙淙,四处迷漫着草香和湿气,耳畔响着哗哗的树叶声,立即凉爽下来,也让人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第28章 许愿一路拉着许兰因的裙子,皱着眉翘着嘴,非常不高兴的样子。 这孩子今年五岁,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候。这么好的孩子,可别再让许老头和顾氏教废了。 许兰因说道,「向你爹娘学习,自己努力,不去惦记别人家的东西。」 许愿点点头,嘟嘴说道,「我爹让我向二爷爷和赵大叔学习,自己挣前程。」又道,「我特别不喜欢姑姑来我家,她跟我奶不是说钱,就是说铺子,烦!」 许兰因摸着他的小揪揪说道,「去了省城就去私塾读书……」 许愿道,「书中自有黄金屋,我省的。」 他的话把许兰因和掌棋都逗笑了。 从山下回来,他们又去了之前的家,打扫完卫生,也到了申时初。 许兰因和秦氏几人才坐车回县城。 回到家,卢氏打开门笑道,「刚刚许二爷来报喜,说府试的成绩过来了,大少爷中了,中的是第三十八名。」 许二爷指的是许二石。 秦氏和许兰因喜极。不管许兰舟过不过得了院试,都是武童生了,算是有了功名。刚满十四岁的孩子当童生,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而且,自家的门庭也算换了。之前不管挣多少钱,买多少地,都只能称商户或者地主,而以后就能称「书香门第」了。 送告示的衙役从府城快马加鞭今天下晌来了南平县,而许兰舟和许大石看了榜后立即出发,也要等到明天下晌或是后天才能回来。而许兰因和赵无明天一早就走,是见不到他们了。 等许兰舟一回来,秦氏就会陪他去省城参加院试。 许兰因想到卧房里的那么多珠宝,嘱咐秦氏,他们走的时候,还是要请许老头夫妇来帮着看院子。等到了省城,再让许兰舟去找周书,请他帮忙找个先生,做好考前冲刺。 又特别嘱咐,」还得提醒我爷,万不能擅自替兰舟应下哪家亲事,找个他眼中的‘高门’。哪怕之后咱们不同意,也凭白得罪了人。再让我奶把他看紧了。」又道,「这话娘说不管用,需得让兰舟亲自跟他说。「 秦氏也怕老头来这一手,郑重说道,「娘省的,一定让兰舟跟他说清楚。」 秦氏高兴,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菜,又备了一小壶酒,等着赵无回来。 赵无是在关城门前进城的。到家,天都黑透了。 听了这个喜讯,赵无也是眉眼带笑。他先给秦氏和许兰因斟了半盅酒,又给自己斟了一盅,端起酒盅笑道,「咱们预祝兰舟旗开得胜,蟾宫折挂。」 秦氏满脸喜色,笑道,「承你吉言。」 几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饭,赵无才自去屋里歇息。许兰因跟过去,帮他把要带去京城的东西收拾好。 许兰因回屋,从抽屉里拿出那根黑根草。叶子已经成了黑褐色的枯叶,黑色的根颜色更深,溢出一股比新鲜时更浓郁的药香味。 不知这根小小的草是否真的能既治好温卓丰的瘸腿,又挣下一笔不菲的钱财…… 她又去暗格里把那块刻着「周」字的小木牌戴在脖子上,塞进衣服里。 她曾经问过闽户百草药堂的东家是谁,闽户只说姓周,是京城望族。 是京城望族,又能让闽户保密的,她猜测八成就是太子的外家周家。 若是他家,小木牌肯定能管大用。她虽然带去了,但若没有大事她不会拿出来用。 次日卯时,赵无和许兰因带着何东、何西、掌棋、麻子出发了。 花子看到又只带麻子不带自己,气得不住地狂吠。 想到女儿要去自己曾经不顾一切逃出来的京城,秦氏陪着马车走到胡同口,眼圈都是红的,眼里盛满了担忧。她昨天夜里一直没睡好,既为儿子有了出息高兴,又为闺女进京担心。 许兰因掀开车帘安慰道,「娘放心,有赵无同行,我无事的。」心里暗道,一定要想办法让秦氏光明正大地活着,不能让提心吊胆一辈子。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一个小城,找了家客栈住下。 由于隆兴客栈的遭遇,他们对陌生客栈都格外留意,赵无把几间屋子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饭后,赵无过来找许兰因说话,掌棋很知趣地去了赵无的房间。 没有外人,许兰因便把秦氏的真实身份说了。 赵无眼睛瞪得牛眼大,「你娘是柴家女?就是王翼那个跳了河的媳妇……」话没说完,赶紧住了嘴。 许兰因不高兴了,嗔道,「你怎么说话呢,我娘还没过门,怎么就成了他媳妇?你出去办差,说话也这么不过脑?」 气不过,又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使劲扭了几圈。 赵无耳朵被揪红了也不敢躲,讪笑道,「跟姐在一起放松,不设防,对其他人定不会如此。姐别生气,刚才是我失言了,婶子是许叔的媳妇,与别人无关。」感觉「许叔」二字叫得太溜,赶紧补充道,「我叫你爹许叔,没错的。」 许兰因还在想王翼的事,没听出他话里的漏洞,问道,「你认识王翼?」 赵无点头道,「王翼曾经是我爹的下属,我爹活着的时候我见过他多次,长得又黑又壮,脾气暴躁。都娶了后来的夫人,一说起柴……哦,婶子,还一口一个‘我第一个媳妇儿’。这话我听得多,到现在都记得。」又道,「姐,婶子的这个身份一定要保密,那王翼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又极得长公主疼爱。若他知道婶子还活着,不会轻松放手。」 许兰因气得肝痛,气道,「那个下流胚子,说这话忒不要脸,都娶了几个老婆了,还惦记别的女人。」喝了一口茶,又道,「我觉得王翼看上我娘是柴正关和沈氏设的局,王翼在娶亲前闹丑事也脱不了那二人的手笔。他们就是想逼死我娘,扣下我她的嫁妆……只是这事隔久了,不太好查。」 赵无道,「只要做了,总会留痕迹,以后我会留意的。」心里想着,不用他留意,老妖恢复自由也会调查。 许兰因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我一个闺阁女儿,有些事到底不方便做。以后你帮我留意着柴正关和沈氏的事。」 许无点头道,「这是自然。」又迟疑道,「不过,婶子和王翼过了三媒六聘,柴府也没归还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哪怕查实柴正关和沈氏在中间做了手脚,只要王翼咬死不放,你娘也不好脱身。」 许兰因叹道,「我知道这事棘手。可我不愿意让我娘一辈子偷偷摸摸地活着,她本没有错。我们先收集证据,总会想到办法的。」又问,「北阳长公主府,就没有被牵扯进那件大案」 赵无摇头说道,「没听说北阳长公主府牵扯进去,即使有也不会深,不太可能有大影响。」 许兰因很失望。若是王翼牵扯进去被砍了头,就什么都好办了。 想到赵星辰,赵无又觉得实在太巧,说道,「婶子出自柴家,那你和小星星就是亲戚,你真的是他姑姑。」 许兰因说道,「可不就这么巧。之前我还想着,我们救了小星星,南阳长公主会帮帮忙。现在看来,即使她愿意帮忙,若王翼死缠烂打,有些事也难办。」 第29章 赵无眼里的许兰因一直是乐观自信的,看到她此时的无奈和沮丧,宽解道,「姐不要发愁,再难我们会也想到办法,惩治恶人,让婶子光明正大地做人……」 两人谈得很晚,听到门外掌棋的咳嗽声,再听听远处打更的声音,赵无才起身离开。 在车上颠簸一整天,许兰因很困,可这一宿到底没睡好。次日起来眼睛是红的,也无精打采。 赵无心疼道,「要不姐再歇息半日?」 许兰因摇头道,「赶时间要紧,困极了车里也能睡。」 在路上跑了两天,歇了一宿,一行人马在三月二十九的日暮时分终于到了京城,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京。 何东把他们领到闽户的一处别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这是一个二进宅子,地处市井胡同,只有一对老夫妇守着,他们都认识何东兄弟。 赵无几人暂时住在这里,以后赵无会在京城买个自己的宅子,再搬过去。 赵无和何东、何西住前院,许兰因和掌棋住内院西厢客房。 老夫妇没想到会来人,家里没有准备什么吃食,天黑了又没处买,只能下几碗素面,再卧几个鸡蛋。 何东笑道,「麻烦老伯、大娘了,素面挺好,份量足些。」 赵无又道,「再请大娘多烧些热水给许姑娘送进去。」 许兰因爱干净,在路上跑了几天,肯定想好好洗个澡。 夜里又下起了雨。听到嘀嘀嗒嗒的雨声,许兰因心里特别踏实。若是在路上,他们又要耽搁行程了。 次日雨没停,许兰因和赵无还是决定去百药草堂。 许兰因穿着一身半新旧的绿色衣裙,那株黑根草用布包了,外面又用油纸包上一层揣进怀里,打着油纸伞去前院坐马车。 何东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赶车,赵无已经坐在车上。 何西去京城各处逛逛,要尽快熟悉这里。何东、何西只来过一次京城,还是去闽府办事,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不甚熟悉。 到了药堂门口,赵无先下车打开油纸伞,才让许兰因下车。因为这里人来人往,他没敢伸手扶她。 百草药堂在住宅区,是宅子改建而成。十间倒座打通了当药堂,专门卖药。从东到西放着一排排数不精的药柜,许多人在排队捡药。 赵无直接说有要事找万掌柜,一个捡药的学徒就领他们穿过药堂向后走去。 一进院非常大,院中间有一棵枝叶繁茂的百年老树,粗树干要四个成年人才能环抱。东西厢房是医馆,一间间小屋单开门,大夫坐在里面诊病。哪怕下雨,也看得出病人很多。四周迷漫着浓郁的药香味,各处都彰显着百年老药堂的气韵。 走过游廊和月亮门来到二进院,二进院要比一进院小些,非常静谧,这里是堂药管事办公的地方。听说第三进是制药堂,也是百草药堂最核心的地方,等闲人不得进去。 游廊里站着几个男人在悄声说话。 学徒对一个四十几岁的人说道,「万掌柜,这位小爷和姑娘说找你有要事。」 万掌柜偏瘦,留着山羊胡子,气质儒雅斯文,不像掌柜,倒像个先生。 万掌柜不认识他们,想着应该是来卖药的。说道,「你们是来卖药的吧?找这位佟师傅即可。」 他指了指旁边一位五十几岁的老者。 许兰因给万掌柜屈了屈膝,笑道,「是一位姓张的爷爷让我来百草药堂。他说,那种药只有万掌柜识货。」 万掌柜愣了愣,马上笑道,「请小爷和姑娘跟我来。」把赵无和许兰因带去东厢的一间屋里。 万掌柜坐去案后,笑问道,「姑娘有什么药,还只有我识货?」 许兰因把黑根草拿出来打开放在案上,说道,「万掌柜可认识这种药?」 万掌柜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后背也挺直了。看着那个东东几秒钟后,才颤抖着双手把药连着布一起捧在手里,觉得这里光线不好,又走去窗下,闻了又闻,看了又一看。 他看了近一刻钟才说道,「这,这,这,这,姑娘是在什么地方采到这种药的?」他呼吸不畅,说话也不利索了。 他不太相信传说中的这种药真的出现了,还出现在他的手中。 他的这个表现让许兰因很满意。万掌柜不仅认识黑根草,还知道它的价值。 许兰因说道,「这是我前年春天在燕麦山采到的,张爷爷说这叫黑根草,还说只有百草药堂的万掌柜识货,也能给我个公道价。」 时间、地点都能对上,那位「张爷爷」一定是老神医了。 万掌柜没倒张老神医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心里很是激动。他把黑根草轻放在案上,笑道,「你们想卖多少钱?」 许兰因说道,「我也不知道黑根草值多少钱。不过,我相信张爷爷的话,也就相信万掌柜不会欺瞒我。只是卖这个药还有个前提,就是制出的仙骨丸必须帮我治疗一位腿断了十年的病人。」 万掌柜又是一惊,这姑娘居然还知道黑根草能制出仙骨丸。 他迟疑着说道,「我可以作主买下这株药,却不能作主帮你医治病人。」他沉吟了片刻,又道,「你们在这里稍候,我要去请示东家。你们贵姓?」 许兰因和赵无对视一眼,赵无说道,「好,我们等。她是许姑娘,我叫赵无,兴许你们老东家还认识我。」 若东家是周老太师,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温家人,知道兄长的腿断了,就把话说透。若不是周老太师,自己是赵无,他的兄长就是「赵有」。 万掌柜匆匆坐马车走了。 许兰因把黑根草拿起来包好,递给赵无。防人之心不可无,赵无拿着这药保险些。 他们被请去另一间屋里喝茶。 半个多时辰后万掌柜回来,还扶着一个白发苍苍颤巍巍的老翁进来。 老翁拿着黑根草看了看,又闻了闻,笑道,「是黑根草无异,这种神药又现世了,我还是后生小子的时候见过一次。」由于牙齿掉了大半,说话关不住风。 万掌柜对赵、许二人笑道,「我请示了东家,若你们要医治的病人在仙骨丸能够医治的范围内,我们药堂会尽力医治。不过,黑根草的价钱就要压低了。原价十万两银子,现价五万两。」又道,「五万两银子治那个病还是我们东家压价了,因为是你们卖的黑根草,东家同赵爷也熟识,才出的这个低价。」 能够治好赵无的大哥,还能得到五万两银子,远远超出了许兰因的预期。真是贫穷限制想像,她自认为是见过世面的人,也以为能卖一万银两银子就非常不错了。而且,万掌柜的话已经说明周太师就是百草药堂的东家。 许兰因压制住内心的狂喜,笑道,「好,成交。」 赵无更是心情澎湃,大哥终于能站起来了!他对万掌柜抱拳说道,「谢谢你们东家,谢谢万掌柜。」 他又充满感激地看了许兰因一眼,没有说话。他觉得,一切感激的话相比同许兰因的情谊,都太过苍白和无力。 第30章 万掌柜又说道,「赵爷先莫高兴早了,那位病人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治,先同黄老大夫说说。」 他指了指那位老翁。 看来,制药和治病都离不开这位黄老大夫了。 赵无同黄老大夫说了温卓丰的病情,伤的双腿,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伤的,现在的情况如何。 黄老大夫听后,跟万掌柜点点头。又道,「五日后,把病人带到这里来。」 赵无又问,「需要治多久?」 黄老大夫道,「治这个病,需要断骨,接骨,治疗,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一个月。接着就是康复,这个阶段的时间很长,半年到三年不等,要看他的病情恢复而定。不过,以后虽然能走路,但毕竟跟常人有异。不能剧烈跑跳,若恢复得不算好,还会出现微跛。不过,双腿受伤好过一条腿受伤,否则还有可能出现长短腿的情况……」 赵无道了谢。又想着,这么说来第一个月肯定不能离开京城,倒是不好闹失踪,若留在京城,就必须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才行…… 许兰因提出,最好给两万两银子的银票,三千两金子。某些时候,金子比银票好保管,也更保值。 万掌柜就给了十张两千两银子的银票,又给一个雕花木匣,里面装了三十根金条。金条比金元宝好保管多了,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数好数目,放进小木匣里。 两人出百草药堂。 雨依然下着,蹲在墙根处避雨的何东看到他们,赶紧赶着车来到门口。 上了马车,赵无抓着许兰因垂下的手说道,「姐,自始自终,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这话有些深沉,不像他之前说的孩子话。 许兰因侧头看了看他,他薄唇抿着,眼内无波,似把激动的情绪强压在心底。生怕压制不住暴发出来,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许兰因笑道,「你叫我姐,有些事是应该的。」她把手不露痕迹地抽出来,理了理自己前额的头发。 手心里的温暖一空,赵无低头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再看看理头发的纤纤玉指,心里涌上几丝异样的感觉。这个姐姐不是血脉之亲,可她比任何一个血脉亲人都让他想亲近再亲近,包括爹娘、大哥。 虽然他从小少人教,但也懂得男女大防,知道跟女子,包括姐妹不能太亲近。可他就是想亲近她,没有任何不敬和亵渎…… 赵无有些红了脸,讪笑道,「不知为什么,我跟姐从来不外道……我们,像兄弟。」他没好意思说像娘亲。 许兰因白了赵无一眼,嗔道,「我的身份还真多,先像你的姐,后像你的娘,现在又成了你兄弟。」 赵无也觉得用「兄弟」来形容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准确,但他就是想跟她亲密无间,比姐弟还亲密,只得用了「兄弟」二字。 还是嘴硬道,「我只说过你像我姐和兄弟,没说过你像我娘……」又有些不确定,他之前的确想过许兰因像他娘,至于说没说出口就记不清了。 他又看了许兰因一眼,觉得这个姐姐实在太聪慧了,他的心事她怎么总能猜到?又一想,许叔那件事她肯定不知道,否则也不会这么平静。这说明,也不是自己所有的心事她都知道。 这么想着,赵无又松了一口气。他虽然想跟许兰因亲近,但还是不想自己所有心事都让她知道,否则被揪耳朵的时候会更多。 到家已经午时末,掌棋和丁大娘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把掌棋打发下去,两人吃着饭。 赵无道,「晚上我去温府见我大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许兰因道,「注意安全。」 赵无不屑地撇撇嘴,说道,「就温家那一帮子酒囊饭袋,还没本事发现我。下晌我去买宅子,方便咱们和大哥住,就不回来吃晚饭了。」 许兰因笑道,「挣了这么多钱,我也想买个宅子,再买个铺子。若是可以,以后在京城开个心韵茶舍分店。」 只要不打仗,无论哪个时代房地产都是赚钱的买卖,京城更是寸土寸金。不过现在许兰因只能给自己买,而不是家里,因为秦氏不会愿意她和儿子在京城置产。回去在宁州府周围多买些田地给他们,许兰舟兄弟都要走仕途,「耕读之家」可比商户好听得多。再给他们一笔银子,让家人的生活更好过…… 赵无的话打断了许兰因的沉思,「现在不是买房的好时机,最好再等等。那两位倒了,肯定会牵连一些官员,那时候会有不少的宅子、铺子空出来,不仅好还便宜。我着急买是没法子,马上要用。」 许兰因抬眼看看他,取笑道,「不知油米贵的公子哥儿也懂庶务了。」 赵无笑道,「在姐家那么久,看也看会了。」 饭后赵无同何东出去看房子,还在下雨,许兰因没有同去。 她把银票和金条藏好,就坐去窗边。望着外面的小雨,又想起了傻傻的小原主。一株黑根草值十万两银子,那么那盒如意生肌膏和小木牌也应该值这个价。拥有二十万两银子的巨款不自知,还美美地拿着两个小银角子跑去古家献宝。 好在小原主不知道它们的价值,知道了肯定会傻兮兮地奉上。若是古望辰得了这两样宝贝,用来当他升官的筹码,那真是没天理了。 再想到家里还剩小半盒如玉生肌膏,许兰因的脸上又堆满了笑。那用出去的大半盒膏子,可是改变了几个人的命运。而那几株黑根草,不知道又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晚上,只有何东回来,他说赵无办事去了。还说赵无已经买下一个三进宅子,用了九百六十两银子。虽然贵了一些,但宅子比较新,买些日常家具和用品就能住。 此时,赵无正一个人坐在庆丰酒楼三楼的一间包间里喝酒。 他坐在窗边,外面细雨蒙蒙,漆黑一片。但他知道北边远处有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宅子,那里坐落着几户高门大宅,庆国公府温家也在那里。 他的大哥温卓丰,被关在温家十年,连二门都没出过。 而他,从小不学无术,进进出出闹翻天,这一片都跑遍了,被所有人嫌弃…… 这家酒楼他曾经也光顾过十几次,可这里的掌柜和小二都没认出他就是那个还在这里赊过账的温府四公子。他们都觉得他面熟,以为他是曾经来这里喝过酒的人。 赵无先要了一碟卤肉,半只烧鸡,一壶酒。慢慢吃,肉和鸡都吃完了,酒还没喝完,他已经学会了不贪杯。 又要了一碟花生米。过了那么久的苦日子,他还学会了节俭,哪怕怀里揣着上千两银子的银票,也不像两年前宁可赊帐也要打肿脸充胖子,要上一桌子的酒菜。 戌时,酒楼要打烊了,赵无才走出酒楼。雨已经停了,他还是戴上斗笠,不紧不慢向北边走去。 夜黑风高,天边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街道上的行人很少,都步履匆匆。 小半个时辰后赵无来到温府西北边的院墙外,这里离温卓丰的院子最近。小巷又窄又长,有两个人往这边走来。 赵无只得继续慢慢往前走,那两个人越过他向东边走去,他又倒了回去。站在那里左右看看,没有人,就一蹬脚跳上院墙,又跳了下去。 第31章 这里栽了十几株杏树,此时正是杏花怒放时。在微弱的星光下,枝头浅红色的花蕊依稀可见,地下则铺满了被雨打下的落花和叶子,他的鞋子也陷进泥里。 他还没起身,就听见一个男人的低喝声。 「谁?」 声音是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传来。 赵无吓得赶紧猫腰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后,掐着嗓子学猫叫了两声。 那个男人的声音,「宝贝儿,是野猫,莫怕。快,让爷爽一爽。」 即使隔了一年半,赵无也能听出这个声音是温家二公子温卓麟,温二老爷温言的嫡长子。温卓麟从小比他还不成才,不学无术,十一、二就会调戏小丫头,不过在外面的名声却是比他还强些。 「二爷,若是让二奶奶知道会弄死奴婢的……」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 温卓麟悄声骂道,「那个妒妇,莫提她,没来由的扫兴。好人儿,把爷服侍舒坦了,爷想办法让你离开那个瘸子……」 接着,是这一对狗男女压抑着的呻吟声。杏林旁边的那棵大树摇晃着,不时有叶子和积在叶子上的雨滴落下来。 「奴婢的后背湿透了,要得风寒了……」 「明天赏你一支金簪……」 赵无闭着眼睛,堵着耳朵。他恶心得要命,今天怎么会遇到这破事儿。 一刻多钟后,那两人完事走了,赵无才起身从大石后绕出来。 看到那个女人的背影,赵无气得狠狠吐了口唾沫。她是温卓丰的大丫头香冬。 温卓丰和赵无都知道香冬是二房的人,却没想到她居然跟温卓麟有这层关系。 赵无又等了近两刻钟,才向那个偏远的小院跑去。 他来到小院墙外,从怀里掏出一根小竹管用火镰点燃一头。这是迷烟,去西夏国时拿了许多「装备」,其中就包括迷烟迷药。 他跳进围墙,看到所有屋都是黑的,就径直去了西厢房的一扇窗户前。用指头戳了个小洞,把竹管塞进去一截,在另一头吹了两口。 温兆丰知道自己身边的两个丫头和两个婆子都是那两人派来的,从来不让她们在上房守夜,那几个人也巴不得离他远着些,守夜都住在这间屋里。 赵无等了小半刻钟,觉得里面的人睡得更沉,才走去温卓丰的窗前轻轻敲了两下。 温卓丰咳嗽一声,赵无又学了一声猫叫。 温卓丰大喜,忙从床上坐起来,也顾不得穿外衣,摸索着坐上床边的轮椅,自己转着木轮向门口走去。出了卧房,来到厅屋把门打开。 赵无走进来关上门,又推着轮椅去了卧房,低声说了许兰因已经把黑根草卖给百草药堂,他们东家答应给温卓丰治脸的事。 温卓丰的手紧紧抓住赵无的手,激动得身子都在抖动,颤声说道,「是真的吗?」 赵无笑道,「当然是真的,黄老大夫让你五日后去百草药堂。不过,要断骨接骨,可能会遭些罪。」又把治好后会出现的一些后遗症说了。 对于一个久坐轮椅的残废来说,有些跛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还不一定跛。至于那些疼痛,就更不值一提了。 哪怕屋里漆黑,赵无也能看到大哥眼里蓄满的眼水。 温卓丰说道,「只要能让我重新站起来,哪怕是到地狱里走上一遭,也忍得。还有那位许姑娘,她的大恩大德,我们兄弟要牢记一生。明天你代哥哥谢过她,改日哥哥见到她,再郑重谢过。」 赵无笑道,「那是当然。等大哥身体好一些了,我就带她去见你。不是弟弟吹牛,论模样、聪慧、品性,就没有哪个姑娘能比得上我姐。京城的什么四美,也差得远……我没有一点夸张,是真的」 这是赵无每次来都要说的话。 温卓丰笑道,「我当然相信弟弟的的话,许姑娘还有一个优点你忘了说,就是义薄云天,豪爽仗义。你与她萍水相逢,她不仅救了你的命,还把那么珍贵的如玉生肌膏用在你身上。五万两银子,搁在许多大富之家也要争得头破血流,她却用在了还没见过面的你哥哥我身上。」 赵无听了连连点头,心花怒放。 两人商量了如何出去看病,赵无才说了来时遇到的一幕,「温卓麟找上香冬,就因为她是你的大丫头,他想羞辱的是你。哼,等这个风头过了,我会找机会把温卓麟弄瘸,这是他们欠咱们的一点利息。」 温卓丰也被恶心到了,骂了句,「贱婢。」 他没好意思说,温言和刘氏曾几次暗示想把香冬给他做通房,他都拒了。香冬也曾爬过他的床,也被他骂跑了。 温卓麟一定是觉得香冬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人,所以才找上了她…… 次日早上,掌棋从前院把饭端进来,笑道,「赵爷回来了,正在前院吃饭呢。」 许兰因吃完饭,掌棋把碗收去前院,赵无就进来了。 「夜里去见你大哥了?」许兰因问。 「嗯,我大哥听说百草药堂答应五日后帮他治病,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仙骨丸,他的病真的能治好。还让我替他谢谢你……」说着,真的向许兰因作了个长揖。 许兰因笑着避过。 赵无抬起着,看到许兰因秀美的面容,眉眼间尽是暖意,还有高挑曼妙的身姿,他突然想到昨天那个场面,一下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太无耻了,抬手打了自己脸一下。劲有些大,脸都打红了。 许兰因不知他是何意,正待问,赵无又装作被口水呛到,使劲咳了起来,还越咳脸越红。 许兰因真以为他呛着了,过来帮他拍背,他赶紧往旁边躲了躲。心里不停地唾弃自己。这么美好又对自己有大恩的女子,自己怎么会联想到那个不堪的场,太不应该了,太狼心狗肺了,呸呸呸呸呸呸…… 他不知道呸了自己多少口,人才平静下来。他站去窗边,跟坐在桌前的许兰因隔了几步距离,还不敢正跟看她。 他望着窗外说道,「姐,今天我去办宅子的契书,还要去周府一趟。你们把屋子打扫打扫,买些日常用的东西,就能搬过去了。以后,再买两个下人在那里守宅子。」 不待许兰因说话,就快步出了门,生怕他刚才的心思被许兰因看出来。若看出来,可不是揪耳朵那么简单,八成会好些天不理自己…… 许兰因还想问他去周府干什么,人都跑得没影了。 她摇头失笑,觉得这孩子莫不是高兴得不正常了。她也理解,挂心那么久的大哥终于要重新站起来了,搁谁也会兴奋异常。 她没让掌棋一起去新宅子,这里放了那么多金条,总要有个人守着。她没明说,只让掌棋就在西厢守着。 这次赵无没坐车,而是骑的马。何东和何西坐在外面赶车。到了岔路口,赵无直接办事去。 宅子在东平街,靠近南城门。这一片的宅子都是三进,青砖粉墙,青石铺路。虽然不像大富人家那样高门大院,也算中产阶级的集中地,很是清静和整洁。京城寸土寸金,这么一个宅子,地方还比较偏,就花了近千两。 第32章 宅子比较新,里面栽了不少花草树木,但许兰因还是不愿意随便收拾一下就住进来。可以不重新装修,但必须要把宅子从里到外打扫一遍,几间要住的屋子也得重新换窗纸和窗纱。 许兰因让何西去对面的那条街,那里的院子要小得多旧得多,去那里花钱找两个婆子来帮着打扫卫生,顺便打探一下附近的大概情况。又列了个清单,让何东去街上买回来。 一刻多钟后,何西就花五百文大钱找了两个婆子来。 他们忙碌的同时,赵无去衙门办完契,去摊子上吃了碗面,到了周家时已是下晌未时末。他想请周老太师帮忙,只不知他在不在家。 太师是虚衔,不需要天天上衙。 赵无之所以去找这位通天的大人物帮忙,一个是因为周太师已经知道赵无的真正出身,也知道那种药是由他和许兰因卖给百草药堂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赵无去西夏国不是他职责所在,是私下受周太师派遣。他九死一生保护老妖拿回最重要的情报,却因为差点贻误大事而没得到该有的封赏。哪怕做为补偿,周太师也会帮他。 他走去角门,对门房抱拳笑道,「我叫赵无,求见老太师。」即使离开温家有一段时间,他还是不习惯对门房自称「在下」。 大户人家的门房最是狗眼看人低,暗中撇了下嘴,我家大人是个人就能见?嘴里问道,「哪家的,贴子呢?」 赵无道,「我没有贴子,老太师认识我,肯定会见。」说着,掏出一个小银锭子给他。 这种人家的门房经常会得些好处,大都是小银锞子或是碎银角子,一两的小银锭子很少。 门房心下犹豫。若求见哪位小爷,跑一趟就是了,可他要见的是老太爷。要见他们家老太爷,即使是大户人家承上贴子,老太爷也不一定会见。而眼前这个后生,虽说长得一表人才,可小小年纪,又没有好出身,有什么资格去见老太爷? 赵无又道,「老太师身边的平风大哥认识我。」 门房才露出笑意接过银子,道,「小兄弟稍候。」 门房给另一个小门房使了个眼角,小门房腿脚麻利地跑了。 一刻多钟后,小门房跑回来说道,「平风管事请赵爷进去。」神色恭敬多了。 门房见了,赶紧躬身笑道,「赵爷请。」 赵无被带去前院小书房外,再由门口的平风领去屋内。 周太师正伏案写字,只用手示意赵无坐去一旁。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头问道,「为你兄长而来。」 周太师七十几岁,头发胡子灰白,穿着玄色挑金直裰,满脸威仪。 赵无老实答道,「是。晚辈惭愧,老大人日理万机,还要用琐事来劳烦您。」他讲了想把兄长接出来住一段时间为他治腿的事,又道,「若晚辈托别人去接,那几人肯定不会放人。若晚辈把我大哥偷弄出来,国公府丢了人,也算京城的大事,无论把他藏在哪里都无法安心治病。所以,晚辈斗胆来请老大人帮忙,想法子救救我大哥。」 说完,起身深深一躬。 听了赵无的话,周太师把手中的茶碗重重往案上一撂,冷哼道,「温家老二行事越来越狠辣,亲侄子也能这么一个两个地加害。你祖父祖母就由着他们,不加管束,也怪不得庆国公府越来越败落。想当初,温家祖上同我周家祖上一起跟随太祖打天下,一起被封国公,是多么聪明睿智的人。没成想后辈如此不成器……」数落了一番庆国公府的不是,又道,「这样吧,梓峻跟卓丰在国子监时是同窗,后日让梓峻拿着我的贴子直接去温府接人……」 周梓峻是周太师的三孙子,年少时最是顽劣。虽然跟温卓丰同上国子监,但一个好文一个尚武,一个是学霸一个是学渣,之前的关系并不亲近。周梓峻现在是宫里的四品当带刀护卫,再历练一两年,就会放出去担任军中要职。 听了周太师的安排,赵无喜得起身跪下给他磕了一个头。 周太师让他起身,又问道,「跟你一同来卖黑根草的许姑娘,就是许庆岩的大闺女?」 赵无道,「是。」之前,他已经跟周太师讲过许兰因如何救过自己,自己才不忍心把她父亲许庆岩丢下的事。 周太师说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记恩是一种美德。不过,国难当前,个人任何得失荣辱必须让步,老夫亦是如此。我这次压制了你,只是想给你一个教训。你有栋梁之才,还年轻,吴王和我心知肚明你的本事和功劳,将来必会重用于你。以后万不能再感情用事,因小失大。这次没出事,不代表下次不出事。」 刘兆印的太子之位被废后,封为吴王。 赵无起身抱拳应道,「是,小人谨记老大人的教诲。」 周太师才满意地点点头,端茶送人。 赵无出了小书房,被平风领着从一条甬道往角门走去。 正走着,远远看到一群孩子和几个护院从另一条小路跑出来,向一个大院子跑去,他们是去练武场练武。 周家军功起家,男孩子五岁以后不仅要开蒙,还要练武。由于教养得当,家里文官武将出了不少有出息的。不像温家,子孙们不仅不好好用功,还不思进取,窝里斗,以致于一代不如一代。好不容易自己父亲强一些,又不知何故不讨祖母的喜欢,死得不明不白…… 赵无正想着,看到那群孩子里有一个小身影特别显眼。另几个都是穿着短衣长裤的男孩,只有她穿着绿色比甲,梳了个包包头,系头发的红色丝带随着她一蹦一跳上下飞舞着。 虽然看不清脸,赵无也觉得那个小身影肯定是小妞妞。他和许大叔一起快马加鞭回京,许大叔固执地一直把小妞妞背在背上。他们被带去大理寺,小妞妞也被周家人接走了。 平风笑道,「赵爷看出那是小妞妞了吧?小姑娘喜欢练武,老太爷就让她跟少爷们一起练习。」 能跟周家少爷一起练武,又如此欢快跳脱,周家应该是厚待小妞妞的。 赵无走出周府已经是斜阳西下,望望沉沉落日,他没有去新宅子,而是直接回了小院。 小院地处偏僻,跟豪门大户聚集的地方离得很远,骑马也用了半个时辰才到。 何东何西已经回来了,向赵无禀报了今天收拾宅子的情况。 赵无没敢进内院见许兰因,他还是有些心虚,怕许兰因看出自己的心事。吃完晚饭,他又步行去了温府。 从这里到温府快步要半个多时辰,慢走要一个时辰。 赵无慢慢走着,在路过一处酒楼时,迎面碰上几个才从酒楼出来的公子哥。 其中一人指着低头走路的赵无说道,「你,站住,小爷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那几个人赵无都认识,曾经跟他从小一直淘气到大,说话的是陈家二公子陈赞。 赵无不想多事,只得站下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让酒窝更大一些。略带南方口音说道,「这位爷,在下似乎没见过你。」 陈赞上前两步看看他,笑道,「是我认错人了。不过,兄弟的确有些像我的一个故友,只不过他没有你高,也没有酒窝。唉,可惜他已经死了近两年了。」 第33章 赵无抱抱拳,扭头走了。 后面传来另几个人的声音,「嗯,的确有些像温老四那个饭袋。」 「白兄说错了,温老四不是饭袋,是多情种。」 「哈哈哈……」 陈赞的声音,「人都死了,各位嘴下留点情。」 赵无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他一直觉得之前交的朋友都是混吃等死的酒肉朋友,没想到还有一个替他说话的真朋友。 次日早饭后,赵无才满脸笑意地去见许兰因。隔了一天一夜,他终于能够平静面对她了。 许兰因刚吃过早饭,正准备去收拾新宅子。见赵无虽然面露疲态,却是眉飞眼笑。问道,「这么高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 掌棋知道主子要说重要的事,避了出去。 赵无坐去椅子上,悠闲地伸出长腿,答非所问道,「我今天凌晨才回来,没歇息好。」 许兰因道,「那你再回去歇着,我和何东何西去收拾。」 赵无道,「我大哥暂时不会住去新家,不着急搬过去……」便讲了了温卓丰会在太师府里养伤的事。 许兰因没想到他有本事请到周老太师帮忙,也替他们高兴。在周府,温卓丰出府算是过了明路,更安全了。 赵无用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跟许兰因详细讲了周家的事。 百年前,周家祖先携女周合追随太祖打下江山。周合被封皇后,与太祖一生琴瑟合鸣,是这个朝代的传奇女子,得所有人敬重,被尊为明贤皇后。周家先祖也被封世袭罔替的护国公,满门荣耀。 为表忠心,明贤皇后和周家家主立下周家后人只孝忠皇上一人、不得干涉立储、站队、周家女不得再嫁进皇宫的遗嘱。因为周家女嫁进了皇宫,就意味着周家必须站队…… 周家几代都是这样做的,在大名朝地位超然,得每一位皇上看重。每位家主把护国公的爵位传给儿子,就会被封太师衔,一直延续到这位家主周用。 而周家女周蒹嫁给当今皇上,意外地成为皇后还有一段事故。当今皇上登基前有四位能干的兄长和一位能干的弟弟,那五位皇子争先恐后在先皇面前挣表现,只有这位六皇子刘通(前面有一位皇子先死)对那个位子不感兴趣。 在刘通十五岁时,更是求娶了周家女周蒹,被提前封王离开皇宫开府建衙,彻底失去成为储君的机会。 天下人都知道六皇子没有争位之心,也知道开国皇后的遗嘱,私下传扬他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多情王爷。 可架不住老天成全,刘通的几个皇兄从刘通几岁时就开始互斗互残,一直斗了十几年,最后斗得两个死一个残一个逃,那个皇弟也受同母兄长连累惹了老皇上的厌。在当今皇上刚娶了周家女的一年后,老皇上驾崩前把皇位传于无心争位的刘通。 虽然周蒹跟着皇上进了皇宫,被封皇后,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也不算违背明贤皇后和周家祖先的遗嘱。因为她嫁进去的是王府,而不是皇宫。 周皇后进宫两个月便生下大皇子刘兆印。刘兆印聪明好学,甚得皇上喜爱,五岁时被封太子。在周皇后年近三十时又生下第二个儿子,却是个痴儿。 为了不让皇上多心,也为了不落人口实,周家更低调了,很少跟皇后和皇子来往。却没想到,先太子在外出途中被逆王带人砍断左臂。 大儿子残废,二儿子痴傻,被人说成不听先祖遗嘱遭了报应,周皇后郁郁而终。当今虽然嘴上说周蒹是他一生的挚爱,不再立后,却还是废了刘兆印的太子之位…… 周家气极,觉得种种迹象表明刘兆印被刺一事应该另有原因,开始暗暗布局…… 书里,三皇子上位,周家成了落魄公府,男人在官场都被边缘化,叙述得不多。许兰因穿越过来后又听说了一些,远没有这么详细。特别是周家什么时候开始暗中布局,许兰因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书里,哪怕周家暗中布局了,也只抓住了二皇子的罪证。他们是把老妖派去西夏国了,但因为没有赵无参与救援,老妖没被救回来,情报也没拿回来。知道一些内幕的闽户和秦澈又意外死亡,最终还是便宜了三皇子。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想成事,还得看老天帮不帮忙。老天把她派来这里,不仅帮了赵无、闽户这些人,也间接帮了老妖、周家和周家想辅佐的人…… 许兰因又隔着衣裳摸了摸小木牌。周家欠张老神医的情,应该是他救先太子的命吧。娇贵的太子生生被崭断一只胳膊,能活下来,这在古代何其不易。 赵无见许兰因目光有些涣散,招呼了一声,「姐。」 许兰因「哦」了一声,收回思路说道,「皇家无亲情,兄弟斗得这样你死我活。在皇宫里,或许只有四皇子是快乐的。」 赵无冷笑道,「没有亲情的何止皇宫,温家同样如此。」 许兰因无语。 柴家也是如此,为了钱财亲父继母妄图逼死亲生女。只要有了大利,总会有不择手段的贪心人。 两人沉默了一阵,许兰因起身对赵无说道,「你再去歇歇,我们去新宅子打扫卫生,我还是想早些搬过去。住自己家,总比住这里好。」 赵无最高兴许兰因不跟自己外道。听见她把那个宅子称为「自己家」,也来了精神,起身跟他们一起去了。 几人和两个婆子在宅子里忙了半天。晌饭后,赵无带着何西去了周府,他要同周梓峻商量明天接温兆丰的事。以后何西会在周府服侍温卓丰,所以也把他带上。 赵无跟何东、何西和掌棋大概讲了一下他之前同温大公子的弟弟交好,要帮助温大公子的事。几个下人都是聪明人,主子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赵无和何西不仅晚上没回来,次日也没回来。许兰因虽然记挂,还是领着何东去了宅子,又收拾了一天。 看看整洁漂亮的宅子,许兰因很高兴,明天便可以搬过来了,在京城终于有了真正的落脚点。 她又赏了那两个婆子各二百文大钱,就同何东回了小院。 此时已经酉时末,路上行人很多,大多要赶着在关城门之前进城和出城。 周府三爷周梓峻穿着一身便服,带着两个随从和一辆马车去了庆国公府温家。 周梓峻长身玉立,长相俊朗,嘴角噙着笑意。 他今天才知道,为苏二姑娘跳崖殉情的痴情种温家小四居然没死,真相是被人谋害推下崖,却好命地活了下来。而温卓丰十年前摔断腿也不是意外,是被人谋害。虽然兄弟两个都说是温二老爷派人动的手,可目前手上没有证据,直接害人的人都被处理了。 更令周梓峻想不到的是,救回老妖、火烧隆兴客栈的著名捕吏赵无,就是曾经的温小四。因为从崖上摔下来破了相,又被如玉生肌膏治好,以致于容貌大变。祖父还说他是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 这个秘密,除了祖父、父亲、世子大哥,就只有他知道了。 虽然他觉得祖父有些言过其辞了,不认同温小四是「难得一见的」武功高手,应该把那五个字去掉更合适,也不妨碍他从心底佩服那个小子。做为世家子,能成为武功高手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第34章 一行车马到了温府,周梓峻下马,让随从递上周太师的贴子,求见温国公。 此时,除了温国公和温兆丰,温府所有人都在温老夫人的庆福堂用晚饭。温国公从来不愿意过来吃饭,温兆丰是从来没有人让他过来吃饭。 温家共三房,还没分家。 大老爷温行、妻子朱氏和次子温卓安都死了,只剩一个残废儿子温卓丰。二老爷温言,妻子刘氏,有二子一女。三老爷温贺是庶子,妻子江氏,有一儿一女。 众人吃完饭,温言亲自扶着温老夫人去上房坐定。众人也跟了过来,之后的几刻钟是他们彩衣娱亲的时候。 说笑间,一个婆子进屋,来到温言身后低语几句。 温言吃了一惊,沉脸问道,「父亲同意了?」 婆子躬身道,「同意了,大爷已经被接走了。」 温言气得拍了一下椅子扶手,骂道,「岂有此理,父亲……哦,温梓峻怎么能如此行事!」 他差点把骂温国公的话说出口,赶紧打住改口说温梓峻。 温老夫人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温言道,「娘,周梓峻把卓丰接去周府了。」 温老夫人有些没搞懂,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周梓峻是周太师的三孙子,问道,「什么,周家小三把卓丰接走了?怎,怎么可能!他们如此,所为何事?」 温言道,「周梓峻跟父亲说,他跟卓丰在国子监时情同兄弟,怜卓丰十年未曾出过门。就去求了周太师,周太师让他接卓丰去周府住几日。」 温老夫人道,「你父应允了?」 温言气得握紧了拳头,说道,「人都已经接走了。」 温老夫人说道,「老二两口子留下,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走后,二夫人刘氏慌道,「是不是周家人知道了什么,所以把卓丰接走了?」 温言也怕,说道,「我现在就去周府把人要回来。卓丰残了十年,除了开始的一两年有人来看望他,后来只有闽户偶尔回京去他那里坐坐。周梓峻连个影子都没有,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突然怜惜他了。」又对刘氏道,「再好好查查,这些日子卓丰是否跟外界有过接触。」 温老夫人皱眉道,「看看你们,这个年纪了,还如此沉不住气。确定那两件事都处理干净了?」 温言道,「当然。」 温老夫人又道,「干净了,还怕甚?一个十年没出过家门,连路都走不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人,你们怕什么。况且,周家势大,你笃定你去了就能把卓丰要回来?」 庆国公府越来越败落,国公爷已年近七旬,身上除了爵位没有任何官职。可他这把年纪了,不仅不把爵位传下去,连世子都没请封,只知道天天炼丹。而温言和温贺,一个是四品武官,一个是七品文官,几个孙辈更没有出息。若不是有个爵位,温府连京城的中等人家都算不上,怎么惹得起京城顶级豪门周太师府。 温言红着脸没言语。心里气道,若是父亲把爵位传给他,他就敢理直气壮去要人。他始终不明白,别家的老人气一气就能背过气去,可他家的老人却越活越健壮,无论怎么气都精神奕奕。难不成那些丹药真的管用? 温老夫人想着往事又难过起来,用帕子抹着眼泪道,「唉,但凡你们让卓丰兄弟好好活着,你父亲也不会到这个岁数还抓住爵位不放。老婆子一直巴望着,老二能承爵,那两兄弟能活下来,可看看你们做的那些事儿。再如何,也该给卓安留条命啊。」 温言叹道,「儿子也不想让他死。可是,总不能卓丰残了,再把他弄残,别人会起疑……」 周梓峻带着两辆马车到了太师府西角门前,多出来的马车是温家派来的。 他下了马对后面的马车说道,「到地方了,你们回吧。」 车夫有些蒙,车里的两个人是大爷的丫头,国公爷专门让她们来周府服侍大爷。 车里的香冬听了,也掀开车帘笑道,「周三爷,我们是大爷的丫头,不能离开我家大爷。」 周梓峻沉了脸,冷哼道,「都说庆国公府上不上,下不下,还真是,一个丫头居然如此不懂规矩。你不愿意离开,就呆在这里吧,周府你还没有资格进去。」 他一挥手,两个随从牵着马进了角门,周府的马车也跟着进去。后面温府的马车到底不敢进门,被关在门外。 周梓峻又骑上马,让那两个随从停步,他一个人带着马车七拐八拐,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了一座偏僻的小院。 这个小院叫静思院,在周府的最西边,之前是犯错的周家子弟面壁反省的地方。无论主子下人,一般都不会来这里。 因为周卓丰的到来,周家还在附近安排了两个护卫,勒令闲人不得靠近,这里也就更加安静。 赵无正站在门口翘首以望。见马车进来了,他给周梓峻躬身抱拳笑道,「谢谢周三哥,三哥这个情弟弟记下了。」 暮色中,赵无白净如玉的肌肤略微泛着红光,两颊大大的酒窝平添了几分喜气。 周梓峻又一次地感叹,这小子的运气也太好了。被人救了,偏偏那人还有如玉生肌膏。不知道给他抹了多少,让这张小白脸比姑娘家还细嫩。 因为祖父跟老神医有交情,每次老神医来了京城都会给周家一点如玉生肌膏。真是一点点,只有食指指腹那么多。每次拿到了,都被女眷猴急地要过去,给待嫁或是准备找婆家的姑娘用…… 周梓峻收敛心思笑道,「不客气。听祖父说你武功高强,改天跟哥哥切磋切磋。」 赵无笑道,「好,改天请周三哥多多指教。」 院子里除了赵无和周梓峻,只有一个车夫,何西,以及一个专门过来服侍温卓丰的周府下人李阿贵。 赵无下意识地撇了一眼已关上的院门,才过去掀开车帘,先把轮椅端下来,又把温卓丰抱下车。飘轻的双腿让赵无的手一顿,心里涌上浓浓的酸涩,把他人在轮椅上。 温卓丰脸色青白,双颊深陷,即使晚霞浓重的色彩给他敷上一层胭脂色,还是能看出他的肤色极不正常,没有一点血色。双腿上盖着一条毯子,依然能看出双腿极瘦,窄窄的,跟上半身完全不成正比。 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最亲的弟弟,温卓丰才真正有了终于逃出生天的感觉。 哪怕他刚刚在路上掀开车帘的一角窥视外面,陌生又熟悉的街景,匆匆赶路的行人,还有小路边的孩子,鸡、狗,嘈杂的声音,这十年间只有在梦里出现过的一切,又真实地展现在眼前……他也怕下一刻又被送回那个狼窝,不敢有一点放松。 温卓丰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看一看无边的天际,以及西边灿烂的云霞。他眼里有了湿意,含着眼泪笑道,「终于离开那里了。十年,被困一隅,苟延残喘,已经忘了风来自四面八方,天地有如此之广阔……」 看到这样的温卓丰,再想到十年前那个文武皆优、英姿勃发的少年,周梓峻也有几分心醉。说道,「温兄,你才二十六岁,等到日后重新站立起来,还有大把的好时光。」 第35章 温卓丰抱拳对周梓峻说道,「谢谢梓峻,再代我谢过周老太师和周国公,这份大恩,卓丰铭记于心。」说完,又坐着躬了躬。 周梓峻和车夫走后,赵无让何西回去跟许兰因说一声,这几天他都不会回去,黄老大夫明天下晌会亲自来周府为温卓丰治病…… 赵无把温卓丰推进上房屋里。这里已经改建好,把台阶和门槛都拆了,门口处平了一个斜坡出来。 李阿贵已经把酒菜摆好,赵无给温卓丰满上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笑道,「弟弟预祝大哥重新站起来,健步如风。」 温卓丰把酒盅拿着鼻子底下闻了闻,一口而尽,笑道,「哥哥承你吉言。」 一杯酒下肚,脸上方有了两分红晕。 自从残废,温言总是让人给他拿酒过来,他知道温言的恶意,坚持不喝。他不能让自己眼「盲」,心再盲。但自从弟弟出事后,他痛不欲生,便开始酗酒,天天醉生梦死。后来闽户来看他,知道弟弟大难不死,才又对未来生出希望,没再喝酒。 他又亲自拿起酒壶,给弟弟满上一杯,再给自己满上一杯,举杯笑道,「今天是哥哥的重生之日,愿我们兄弟齐心协力,查出真相,为爹娘和我们报仇。」 两人又是饮尽杯中酒。 何西快马回到小院,向许兰因禀报了赵无兄弟的情况。 许兰因放了心,也替他们兄弟高兴。说道,「跟二爷说,我们很好,明天就搬家。让他别记挂,只忙那头便是。」又道,「好好服侍温大爷,有什么事随时回来跟我说。」 赵无让下人叫温卓丰大爷,叫他二爷。 许兰因又去赵无屋里收拾了几件衣裳,让何西带去周府。 次日上午,许兰因带着何东和掌棋告别老夫妇,又赏给他们各一两银子,搬去了新宅子。 之前的分配是,赵无和温卓丰住二进正院,许兰因和掌棋住三进后罩房。温卓丰不来这里治病,赵无就想让许兰因住来正院,他住去外院。 许兰因没同意,温卓丰总会出来住。 尽管屋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样家具,许兰因也有一种家的感觉,比住在那个小院安心多了。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门关上,把金条和银票藏好。 之后她带着掌棋去厨房做了几个菜,今天是开伙饭,总要正式一些。 饭菜做好,三个人三张桌,很是冷清。 掌棋笑道,「等大爷和二爷回来,家里就热闹了。」 晌饭后,许兰因的心里七上八下起来。此时,黄老大夫开始给温卓丰治病了吧。 想想书里,虽然对温卓丰记叙的不多,却都不是好话。说他性格阴郁,对苏女主使用冷暴力,不跟苏女主同房,以致于苏女主郁郁而终。苏女主恨极了他和温二老爷夫妇,在她当上人生赢家平郡王妃后,想办法弄死了他们…… 而赵无的话里,温卓丰是爱护弟弟的好兄长,残废之前更是一个阳光少年,文武兼备,长相俊逸,在世家子里也出类拔萃。 许兰因终始想不明白温国公夫妇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孩子,比没有出息又心狠手辣的温言强多了,他们为何不护着他。最可气的是,还由着温二把温卓安教「歪」,最后害死。真是两个狠心又冷漠的老糊涂。难不成,赵无的父亲不是他们的亲儿子? 希望因为自己的穿越,能让温卓丰重新站起来,开启新的人生之路…… 他快乐了,赵无才能真正快乐。 晚上亥时末,何西快马加鞭回来送信。 他笑道,「大姑娘,二爷让奴才回来送个信,好让大姑娘安心。黄老大夫下晌未时初开始为大爷断骨,接骨,他还说,若无意外,大爷的腿能够重新站起来。大爷痛昏过去两次,在戌时三刻,奴才来之前,又清醒过来。黄老大夫会在那里守他一天一夜……」 说完,何西又急匆匆走了。 许兰因一直没有上床歇息,就是知道赵无会第一时间派人回来送信。知道一切顺利,她的心总算放下来。 一夜无话。 第二日第三日,连续两天许兰因事带着何东去牙行买人,跑遍了京城六个牙行。 这次没有人帮着掌眼,又买得急,许兰因创造条件每个人都听了一下心声,觉得没有坏心思,手腿还算麻利,外貌马马虎虎过得去,共买了五个人回来。 他们中,一对中年夫妇林大叔和林婶儿,三十几岁。这是给赵无买的,东平街的那个宅子以后就由他们看守打理。 一个小子名字叫黄齐,十四岁,若温卓丰看中,就给他当小厮。若看不中,就给赵无。 一家三口,方叔、方婶儿和闺女方丫,方丫十二岁。他们是许兰因自己的,方丫改名叫抱棋。 这几个人不需要学规矩,他们之前都是别人家的奴才,因为犯了错被主子发卖。人牙子和他们说了各自所犯的事儿,方大叔一家是因为同方大叔一起做事的下人偷了东西栽在他头上,黄齐是因为小主子跟人打架被迁怒,林大叔夫妇是因为主家赌博破产被发卖。 许兰因听了他们的心声,知道他们没撒谎,那些事还真不能怪他们,便买了下来。 回家后让他们洗了澡换了衣,又讲了一下规矩。 几个男人暂时住在外院,几个女人住在三进院的厢房。 这天晚饭前,赵无回来了,他直接来到后罩房。人瘦了,满脸倦色,唇边有了一圈青茬,看着似乎一下大了好几岁。不过精神很好,眉眼带笑。 许兰因心疼道,「这么疲倦,怎么不多睡睡,有事让何西回来送个信就是。」 赵无笑道,「几天没看到姐,想你了。」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你回来得巧,我正要吃饭呢,有你喜欢的热窝鸡,多吃些。」又让掌棋去拿壶酒来,问道,「大哥怎么样了?」边说,边往赵无碗里夹着肉。 这四天三夜,赵无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看温卓丰。温卓丰再次陷入昏睡后,他就跑了回来。 他说道,「药里加了催眠药,大哥多数时候是睡着的,清醒的时候痛得厉害。黄老大夫说,这种情况要大概持续近两旬。我不能按时赶回去应卯了,明天让何东回宁州府跟闽大人送个信。」 许兰因亲自为他斟了酒,安慰道,「半个多月的时间说快也快,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也让何东跟我娘和兰舟说一声。」 赵无道,「我也是这么想,姐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他又拿出一张纸来,「这是我大哥的尺寸,姐领着下人给他做几身衣裳,多做几身中衣裤。」 许兰因接过纸说道,「我正想跟你要呢。做几身这时候穿的,再做几身尺寸大些的,站起来穿。」 或许酒喝得有些多,也或许心情彻底放松了,赵无饭没吃完就仰在椅背上睡着了。 许兰因没打扰他,给他盖上薄被。见他脸上有几颗饭粒,就用手去拈,手却一下被赵无抓住。 「姐,姐。」赵无嘀咕着,眼睛却没睁。 许兰因的手一顿,刚要抽出来,赵无的手又紧了一些,抓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游走着。 「姐,姐……」 第36章 这小子在说梦话呢。 许兰因把手使劲抽出来,赵无依然没醒,调换了一下姿势继续睡。 许兰因怔怔看了他一眼,暗骂一句「熊孩子」,去了侧屋。 赵无睡了近两个时辰,亥时末才醒来。 许兰因和掌棋一直在侧屋做针钱,听见赵无起来了,出来笑道,「醒了,还去周府吗?」 赵无望着许兰因有些蒙,昏黄的烛光中,这张美丽的脸庞跟梦中的人重叠在一起…… 他不敢面对许兰因,站起来匆匆向外走去,嘴里说着,「要去,我不放心大哥。」 他暗骂着自己,姐姐是他的救命恩人,是这个世界对他最好的人,连爹娘、大哥都比不上,自己怎么能那样想她…… 他在正院里打了一套拳,待心情平静下来后,才进屋给闽户写了一封信。去前院把信交给何东,让他明天回宁州府一趟,又让黄齐明天直接去周府找他,以后专门服侍温卓丰。 次日,送走何东和黄齐后,由方叔赶车,许兰因领着掌棋和抱棋去七锦阁。之前许兰因没少听闽楠说七锦阁好,是京城最好的几个绣铺之一,她早就想去逛逛了。不仅要买料子,还想买几样像样的绣品送人和自己用。 路上,许兰因先去布庄买了几匹细布和品质差一些的绸子,这是给几个下人做衣裳的。 七锦阁在京城最繁华的华安街上,两层小楼。来这里买东西的人不算多,但来人都是非富即贵。 许兰因穿的是绸缎衣裳,戴的是玉簪,看着清新雅致,却不显富贵,还只带了两个小丫头。绣铺里的小二虽然招呼周到,但并不热情,眼里也有审视。 许兰因无所谓,自己本来就不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还想让人家怎么对你。她先买了几匹做中衣中裤的素绫,几匹适合男人做衣裳的锦缎,适合女人做夏衫的丝罗,就开始认真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二见这位姑娘买的看的具是中上等价位的东西,马上变了脸,忙前忙后招呼着。 楼上楼下挑了一阵,又买了三架小桌屏,二十对娟花,十把团扇,几十股上等绣线。两个丫头抱不了,又有两个小二帮着抱。 刚下楼就遇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古婆子,一个是苏晴。 这真是冤家路窄。 古婆子穿着酱色锦缎提花褙子,头上插了好几支嵌宝大金钗,还化了妆。华服裹身,珠翠满头,粉黛厚重,也没能遮住她的粗鄙和乡土气息。 这一身行头,她那个当官不久的儿子可挣不来,压榨的依然是儿媳妇。 苏晴也变了,虽然依旧白净美丽,眼里却少了之前想改变命运的倔强和不干,幽深沉静了不少。 也是,她除了退而求其次地嫁给古望辰,轨迹不仅没有按照她预计方向走,甚至跟她前一世的走向都不一样。何况,真正跟古望辰母子在一个房檐下生活,没有距离了,她才能体会出个中滋味…… 古婆子太熟悉许兰因了,尽管许兰因变化很大,她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这个死妮子九岁前就是这么细皮嫩肉,只是后来许庆岩死了,开始干粗活整个人才变粗糙了。 古婆子上下打量许兰因几眼,还是怕认错了人,狐疑道,「你是因丫头?」 苏晴是真的没看出眼前这位漂亮姑娘是许兰因,吃惊不已。这模样,哪里是两年前跑去苏家庄大哭大闹的那个傻丫头? 苏晴不知道哪里出了状况,这一世有太多太多变数,这个许兰因就是其中一个。不仅没有死,小偷的坏名声没有传出来,还变得如此漂亮,甚至一点不比世家女逊色。 只听古婆子又说道,「你跑来京城做甚?穿得这么体面,还买了这么些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儿?」 许兰因本来不想理这个心黑嘴臭的老太婆,这话却是把她气乐了。她冷笑两声说道,「当然是凭自己本事挣的。难不成学某些人,想着法地去谋夺别人的钱财?」 古婆子怒了,瞪着眼睛喝道,「死丫头,你是在骂我儿吗?我儿才不稀罕你那点钱,我儿当了大官,我们现在住的是大宅子,穿金戴银,天天吃肉,还用着好些奴才……」 儿子一直让她少说话,可被许兰因一气,又口不择言起来。 苏晴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她赶紧截住古婆子的话,强笑道,「婆婆,咱们去楼上挑料子。」 说着,给一个婆子了个眼色,婆子赶紧扶着古婆子上楼。 古婆子跟来绣铺,就是想买几块好料子做衣裳,也就由着婆子扶着她向楼上走去。边走,嘴里还念念叨叨他儿子如何能干。 铺子里还是有几个买东西的人,她们虽然没有围过来看热闹,却不时往这边张望。 苏晴气得要命。婆婆如今在京城就是一个笑话,夫君根本不敢让她出门和见客。她今天出来是买礼品,夫君上峰母亲要过寿辰。婆婆非得跟着,她也只得带了出来。想着去绣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成想又闹出事来…… 她违心地对许兰因说道,「许姑娘,我婆婆没有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 许兰因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当然不会往心里去,还要感谢古夫人抢走了一个宝,活宝。」说完,就带着丫头小二出了绣铺大门。 苏晴气得咬了咬嘴唇,只得向楼上走去。 许兰因心情好,上了车还在笑。苏晴想尽办法跟古望偶遇,培养他当备胎,真正抓到手了,才知道那是不是个宝。古望辰真正得到梦寐以求的女主了,不知道还对她诵那些肉麻麻的诗没有,是不是还那么深情地望着她…… 抱棋岁数小,又天真烂漫,笑道,「那个老夫人说话真粗鄙……」又瞪大眼睛说道,「难不成她就是户部古大人的娘?」 许兰因点点头,咯咯笑道,「她还成这里的名人了,连你都知道。」 抱棋笑道,「京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古大人的娘粗鄙,都说可惜古大人了,那么好的人才学识,却有那样的一个娘。」 掌棋在许家的时间久,听说了一些许兰因和古望辰的事。冷哼道,「那样的娘,养出来的儿子会好吗?好也是装的。」 古望辰的确是装的。温润无害的形像骗过小原主,骗过活了两世的苏晴,骗过小枣村的所有人,现在又骗到了京城。 想到刚才苏晴沉静的眼神,没有一点新婚期的甜蜜,婚后的日子肯定不是那么美好。她把复仇的希望全部放在男人身上,没如愿嫁给平郡王,也就没能把上一世的仇人苏大夫人母女和温家人弄死。现在又想培养古望辰强大,强大后再复仇。古望辰可不是她眼里无害的白月光,两人的战斗力就没有可比性…… 苏晴前世只是一个闺阁中的女儿,还是没有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庶女,哪怕重活一世,后宅斗一斗或许还可以,但绝对斗不过自私阴狠的古望辰。 就像秦氏,活了三十几岁,又在乡下过了这么多年,她即使重活一世,许兰因也笃定她不可能打败柴正关和沈氏。 苏晴这一世,在嫁给古望辰那一日起,就注定会成为悲催重生女。 第37章 苏晴勾着古望辰做备胎,让小原主品偿了更多的痛苦。不管苏晴有没有别的错,只凭这一个错,许兰因接受了小原主这具身体,就对她生不出怜悯之心。 回家后,许兰因拿出料子分派活计。两个丫头做下人的衣裳,方婶和林婶做温卓丰的,她给赵无做鞋子。那个熊孩子,脚又长大了。 晚上,古望辰下衙。他一进了自家朱色大门,如沐春风的笑容便没了。 他心里极是压抑,没想到三皇子跟现太子一样,都是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有联系,只不过一个勾结的是西夏国周王,一个勾结的是西夏国二皇子,而金掌柜真正是为西夏国的周王和大名朝的三皇子办事。周王府里还打进去了一个周太师派过去的细作,把细作救出来的居然是跟许兰因家有关系的那个捕吏…… 亏自己那么相信苏晴,觉得她聪慧有前瞻,见她的建议去揭露怡居酒楼通敌,却当了闽户的棋子,差点把自己搭进去。还好自己刚刚进入仕途,行事谨慎,说话留有余地,才能干干净净脱身。想到同僚们的讥讽,心里更是烦躁。 进了正院,古望辰的脸上才重新有了几丝笑意。 苏晴起身帮他把官服脱下换上家居服,又殷勤送上一碗冷热适宜的茶水。笑道,「今天把李老夫人的寿礼买好了。是湘绣七面围屏,花了七百多两银子呢。都说李老夫人喜欢绣品,她肯定会满意……」 古望辰的笑容真诚了几分。不管怎样,苏晴有钱,还善解人意。虽然苏家这次也被连累,但牵连不深,并没有把苏侯爷抓进大牢。苏侯爷只是被圣上斥责,降了职,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如何,一个侯府总比自己这个穷进士强大得多…… 古望辰拉着苏晴的手笑道,「晴儿辛苦了……」看到她的眼睛微红,又问道,「母亲又找事了?」 苏晴羞惭道,「大爷,都是我的错。今天婆婆跟我一起去银楼,遇到许兰因了……」 哪怕自己会被夫君怪罪,也不敢有所隐瞒。即使她不说,婆婆也会说漏嘴。 她没好意思把古婆子的话说得那么直白,但古望辰最了解自己娘,脑补一番就什么都猜到了,气得脸通红。 还是说道,「这不怪你,她是婆婆,要跟你出去,你还拦得住?」 苏晴感动得鼻子都有些发酸。父亲祖母怪她乱出主意害了苏家,恶毒嫡母又重新当家,婆婆粗鄙不省心……有太多太多的不如意,可她还有丈夫的爱。虽然丈夫因为怡居酒楼的事有些怪自己,这也怨不得他。等到丈夫强大起来了,那些害她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想到这些,苏晴就势依偎进了古望辰的怀里。古望辰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下一刻又搂紧了她。 一晃到了四月中,温卓丰的情况好些了,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就是依然疼痛难熬,赵无几乎日夜都陪在他身边。 期间,温言和温贺来了周家一趟,说温卓丰在周府呆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再麻烦周府,该接他回家了。 周老太师没见他们,而是由现任周国公,也是礼部侍朗周卿明见的。他直接以老父怜惜卓丰病弱,要多留他一段日子做托辞。 周卿明是周太师的嫡长子,不仅承了爵,也是周家文臣中走得最高的一个。 温言再气也不敢说不。温贺面上无表情,心里却替那个侄子高兴。他也心疼温卓丰,只不过他是庶子,一直被温老夫人和温言压制,不敢明目张胆帮温卓丰。 温言又提出见温卓丰一面,依然被拒。 温言觉得有些蹊跷,回府后请父亲温国公去周府把温卓丰接回家。 温国公任儿子把嘴唇说干,只是一言不发,忙活着炼丹。 温言气得牙床快咬出血也没法子。 第二天,温老夫人又去了周府。 周府的太夫人已经过世,由周大夫人接待她。 温老夫人提出看一眼大孙子。 周大夫人笑道,「卓丰说待在府里闷,老太爷今天上午就让人送他去了庄子上住。到底哪个庄子,我也不甚清楚。」又道,「老夫人请放宽心,周温两家是世交,卓丰可怜,我们断不会委屈他的。」 这话打了温老夫人的老脸,她自己的孙子,怎么由着一个外人来可怜。她气道,「卓丰是我嫡嫡亲的大孙子,虽然腿断了,可我们从来没委屈过他。人参燕窝我都舍不得多吃,要先由着他,老二两口子还到处给他找好姑娘当媳妇……」 说着,便抹起泪来。 周大夫人笑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我们知道老夫人有多心疼那孩子,他在家里闷久了,想多在我家庄子里住几天,老夫人不会不允的。」 温老夫人无语,只得无功而返。 温言便派了一些人在太师府周围转悠。 周府抓住一个跟踪周梓峻的人痛打了一顿,又扔去了温家,温言只得老实下来。 赵无进出走的是周家侧门,每次都小心地先确定一下有没有人跟踪他,还好温家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貌似周家下人的人。 四月二十,温卓丰已经半个月没有归家,温言彻底坐不住了。下晌,他去找温国公未果,只得又带着温贺去了太师府。 这次连护国公周卿明都没见他们,被下人带去世子周梓林的书房。 路过一条小径时,迎面碰到一个长相俊俏的年青后生。 赵无也看到温言和温贺了,他刚被老太师叫过去说了几句话。赵无恨不得一脚踢死温言,还是忍住情绪,装作不认识他们,目不斜视地错身而过。 温言惊得胡子都有些抖动。像,真像! 他低声跟温贺说,「那个人怎么长得那么像卓安?」 温贺说道,「嗯,是有几分挂像。不过,他比卓安高些、壮些、白净些,还有气势得多。」 温言做贼心虚,又问带路的小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小厮道,「都叫他赵爷,是我家三爷的朋友。」 世子周梓林是晚辈,两家是世交,再如何也应该在外堂接待温言。可周家人摆明了就是没把温言放在眼里,让他去书房见人。 之前温言还在心里怄气,现在也顾不得怄气了。双方客套几句落座,温言就说道,「刚刚我遇一个后生,长得忒像死去的卓安。他,他是谁?」 周梓林喝了口茶,笑道,「不瞒温二叔,我第一次看见他,也是惊了一跳。」 温言强作镇定,鼻尖上都冒了点汗,问道,「那他是?」 周梓林暗哼,就这点手段,也只敢整两个孩子。他笑了笑,说道,「他是赵无,这个名字温二叔应该听过吧?」 温贺插嘴道,「就是给隆兴客栈点了一把火的捕吏赵无?」 周梓林点头道,「对,是他。他不仅为破获隆兴大案立了大功,还深入西夏国,仅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救出我大名朝在敌国的探子。柴统领曾经放言,他的武功,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敌。温二叔觉得,温小四若活着,能有这个本事?」 温言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人的本事越大,也就越不可能是温卓安。他觉得自己是小心过头了,摔下悬崖的人,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他哈哈笑道,「我看他长得像卓安,也就是问问。」又道,「卓丰已经出来半个月了,我母亲想他想得生了病,让我来接他回府。」 第38章 周梓林讥讽地笑了笑,说道,「当初温小四跳崖殉情,也没听说老夫人想他想得生了病。」又忙说道,「当然了,老夫人年纪越来越大,想孙子的心情也不能同日而语。这样吧,我去求求我祖父,请他老人家早日把卓丰接回京,最尺下个月初。」 他前面的话让温言气愤不已,后面的话又给温言吃了颗定心丸。几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温言兄弟告辞回家。 温言直接去了老夫人住的庆福堂。走到垂花门口,就听守门的婆子说,蒲家老夫人来了。 蒲老夫人是温老夫人的表姐,也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嫂子。已经六十几岁高龄,有许多年没登过这个门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温言喜得加快了脚步。他一直想贴上这门表亲,可怎么贴都贴不上。 他进去给两位老太太行了礼。 蒲老夫人慈眉善目,雍容华贵,比瘦削的温老夫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 温老夫人着急地问,「卓丰什么时候能回来?」 温言笑道,「卓丰还在京城庄子里。周梓林已经答应,最迟下个月初就让他回家。」 温老夫人听了,见蒲老夫人没生气,才满意地点点头。 蒲老夫人面上不显,暗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周家行事越来越霸道,还有这样霸着别人家孙子不还的理儿。太后娘娘时常跟我们说,做为外戚,更要谨言慎行,不能让皇上为难。」 老太太平时和言悦色,难得这样骂个人。 温言拍着马屁,「太后娘娘贤明,蒲家乃外戚楷模。哪里像周家,皇后娘娘都不在了,还端着国丈、国舅的款,行事霸道蛮横。」 这话蒲老夫人爱听,又说笑一阵,谢绝留饭回府。 傍晚,何东从宁州府回来,恰巧赵无也回家看望许兰因。 何东带回来了闽户给赵无的信,让他不着急,处理完私事再回去。 许兰舟和许兰亭还给许兰因写了信。他们说,院试还没开始,周书帮许兰舟找了一位教策略的先生和一位教骑射的师父,许兰舟很用功。许大石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省城,正在筹备新铺子。许兰亭和闽嘉、赵星辰非常相信许兰因,特别是闽嘉,哭过好几次…… 家里一切安好,许兰因能就更加安心在这里住着。 今天晚上赵无没有去周家,而是在自家正院歇息。他把许兰因叫去正院看他练武,好久没放松了,若大一个院子随他折腾。 没有点灯,月光如水。朦胧中,那个飘移不定的身影神秘莫测,来去如风。 许兰因看得兴味盎然,不时叫着好。 突然,许兰因感觉身体落入一个人的怀中,双脚离地,瞬间她就站上了房顶。 许兰因硬生生把尖叫声压进嗓子眼,低声笑道,「太刺激了,若是能叫出声就更畅快了。」 赵无呵呵笑出了声,说道,「想叫就叫,干嘛忍着。」 许兰因摇摇头,在赵无的搀扶下坐在瓦片上,说道,「我若是叫出声来,别人还以为这里出了谋杀案。」 想到那个情景,赵无也笑了出声。他挨着许兰因坐下,说道,「许久没有跟姐这么轻松自在地坐坐了。」 许兰因也有这种感觉。 赵无又道,「等我大哥好了,我领你去西山玩,再去看看温小四殉情的地方。」 许兰因笑出声,「好。」 两人在房顶上吹了阵风,看了阵星星和月亮,才各自去屋里歇息。 次日早上,赵无在后罩房陪许兰因吃完早饭便去了周家。 他还没走进温卓丰住的院子,就被周梓峻叫住了。 周梓峻笑道,「今天我休班,咱们去练武场比比?」 他早就想找赵无比试了,只不过因为温卓丰病情严重,他之前一直不好打扰赵无。 赵无找着借口,「我这身衣裳不好比试。」 他真不想跟周梓峻比试。周梓峻虽然是武将,但跟自己这个戒痴的徒弟,又经过残酷撕杀的人比起来,还差得远。 手下留情多了别人看得出来,留情少了人家败得惨也没面子不是? 周梓峻固执地说,「咱们身形差不多,你换我的练功服。」 赵无也没有理由推辞了,跟着他去了练武场。 小厮把练功服拿来,赵无换上。 赵无减了力道,还不敢用三脚功,跟周梓峻比试起来。 两人大战上百回合没分出胜负,周梓峻站下说道,「兄弟,你没使全力吧。就这个身手,能把老妖救出来?」 赵无还没有说话,一声大喝传来,「他当然没有使全力,连全招都没使。你下去,让暗卫来跟他比。」 是周老太师。不只他来了,还来了许多周家子侄。 周梓峻这些主子偶尔会找暗卫陪练,暗卫也不会使全力。暗卫厉害,因为他们除了练武和卖命,几乎什么事都不干。主子打不过暗卫正常,否则还要这些人做甚。 周梓峻不服气的是,赵无跟自己一样是世家子,自己或许打不过他,但不会连跟他比试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不服气也不敢忤逆祖父,只得去一边站着。 来了一个暗卫,跟赵无抱了拳,两人打到一起,几十招后赵无就一脚把暗卫踢倒在地起不来。赵无虽然没用三脚功,但腿上功夫依然厉害。 又来了三个暗卫,皆是如此。 赵无知道周家肯定没把最厉害的暗卫叫出来,那样就露底了。他抱拳对周老太师笑道,「承让了。」 周老太师有些想不通,问道,「你才十几岁,内力怎地如此厉害?」 赵无笑道,「我师父曾经给我喝过一种药蛇血,长了内力。」 周老太师知道他师父是戒痴,点点头说道,「难怪如此。你父泉下有知,也欣慰了。」又对周梓峻说道,「赵无还没用最厉害的功夫,你觉得你接得过他二十招?」 周梓峻也服气了,就是亮出来的功夫他都不一定能接住二十招,没亮出来的或许连几招都接不过。 抱拳对赵无笑道,「赵兄弟武艺高强,为兄干拜下风。」 赵无抱拳客气道,「周三哥过谦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周家小辈小声嘀咕道,「逞匹夫之勇,不过武夫罢了,跟那些暗卫有什么区别。劳心者治人,三哥是将军,将来会统领千军万马,如何长一个武夫的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捕吏,只不过做了他家暗卫做的事,就让祖父和伯父天天夸,还让他们向他学习。不仅他想不通,本家的几个子侄和几个族亲也想不通。 周老太师气得骂道,「住嘴,自以为是的东西。这两年来,我曾经派了三批暗卫去西夏国接人,皆是无功而返。」指了指赵无,又道,「只有他,找到了老妖,又突破重围把情报和人都带了回来。还有隆兴大案,他不止发现端倪,还凭着一把火让恶人露馅,又护住了妇孺。这些,不仅要有一身硬功夫,还要有勇有谋,明察秋毫。我问你,只会逞匹夫之勇的人能做到吗?」 第39章 那个小辈赶紧躬身认错。 赵无抱拳谦虚道,「老大人过奖了。」 周太师没理赵无,继续骂着周家子弟,「别瞧不起暗卫,你们比他们强的只是出身罢了。许庆岩是暗卫,他化名老妖在西夏国呆了七年,有本事进入王府,利用敌国内部矛盾,拿到他们最核心的机密。换成你们,谁有那个本事?别说你们,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本事。」 周家暗卫中,像许庆岩这种聪明人只此一个,其他人都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当初许庆岩十三岁才当暗卫,年纪明显大了,但因为他有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才要了他。没想到他还是个宝,武功不错,遇事沉着,反应敏捷,才把他派去当卧底……当然,为了正面教育,这些话老太师没有说出口 一众周家子弟又是齐齐躬身认错。一旁的几个暗卫更是心情澎湃,有了那个榜样,自己也有出头之日了。 赵无暗喜,老太师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许庆岩便不再是隐藏人后的暗卫了。而且,「通敌案」基本落定了。 恭送周太师等人出了练武场,赵无向一个混在一帮男孩子中的小女孩走去。笑着招呼道,「小妞妞。」 小妞妞大名许兰月,只有五岁多,看着却像六、七岁。脸蛋两团浓浓的酡红,一看就是烈日晒多了。最显眼的,是她脸上一道粗粗的疤痕,从前额过左眉梢、眼角到下巴,再偏一点点眼睛就瞎了。长疤还有些泛红,粗粗的像脸上趴着一条肉虫子,很是有些狰狞。 小女孩并不觉得自己难看,笑得十分灿烂。 每次看到这个孩子,赵无的心情都很矛盾。既心疼她曾经遭过的罪,又因为她同许兰因姐弟两分相似的眉眼而不敢太过亲近。 他知道,许兰因非常抵触一个男人同时拥有几个女人,称这样的男人为「种马」,还说这是对妻子的背叛。之前,他觉得一个男人有几个女人很正常,大多男人都如此。后来听了许兰因的说辞,再想想自己父亲就只有母亲一个人,哪怕母亲去世父亲也没有续娶,也觉得这样的感情更美好…… 小妞妞抬头殷殷望着赵无,笑道,「赵大哥来这里,是来看我的吗?」他以为赵无是专程来看她,被周三哥拉着比武的。 声音清亮,带着浓郁的西部口声。 面对这双纯净的眼眸,赵无无论如何说不出「不是」二字。点头笑道,「有些日子没看到小妞妞了,甚是想念。你在这里可习惯?」 他很不好意思,早知道要遇到她,该给她买些小东西的。 小妞妞说道,「这里很好,房子好看,衣裳好看,吃得也好。就是想爹爹,想娘亲。」说到后面,声音小了下来,眼里涌上哀伤,又道,「赵大哥,我娘死了吗?我问周爷爷和平风大哥,他们都不说。可是,我觉得她肯定死了。」 赵无柔声说道,「你爹爹就快出来跟你团聚了,你娘……应该还在原来的家吧。」 有些话外人不好说明,只有他爹亲口告诉她。 小妞妞又道,「爹爹说,他一出来就会带我去见母亲和哥哥姐姐,我娘也让我要听母亲的话。赵大哥,你见过他们吗?」 赵无点头道,「见过。」 小妞妞扭着手指头,眼神变得茫然起来,「那他们好吗?会喜欢我吗?」又摸摸自己脸上的疤,「我长得丑,会吓到他们吗?」 赵无没有多想,摸摸她的包包头说道,「他们都非常好,非常善良。小妞妞这么可爱,他们肯定会喜欢你。而且,你哪里丑了,明明很好看的。」 小妞妞笑起来,非常开心。 赵无又道,「小妞妞喜欢什么,告诉赵大哥,下次赵大哥给你买。」 小妞妞摇头说道,「这里什么都有,不用买东西。」放低了声音,又道,「下次赵大哥来了,就去我的院子里,带着我上树上房顶,就像带我爹爹上城墙那样。」 赵无看看小妮子,这孩子在那种环境中长大,非常清楚哪些能露底,哪些不能露底。知道在这里不好带她上房上树,提出去她的院子里。 赵无笑着承诺道,「好。」 虽然他和许兰因一家的感情占了上峰,但一想到周辛死得那般惨烈,他的心情又矛盾起来。一方面觉得许兰因一家「孤儿寡母」在乡下生活得极是不易,一方面又觉得周辛母女跟随许庆岩在危机四伏的西夏国窃取情报更是不易。…… 对许庆岩的那一段不得不多出来的情感,赵无不知道许婶子及家人会持什么态度。但他觉得应该对小妞妞好些才对,也觉得许兰因肯定会对小妞妞好。 赵无告别小妞妞,刚走出练武场,又被周梓峻叫住了。 周梓峻真诚地说道,「赵兄弟,听哥哥的劝,进军营吧,会比当巡检更有前程。」 赵无摇摇头笑道,「谢谢周三哥。当军人是保家卫国,让百姓过好日子。维护大名治安同样是让百姓安居乐业,过好日子。我喜欢这个差事,喜欢破案,想把天下的坏人一网打尽。」 周梓峻挑了挑眉,又看了赵无几眼,笑道,「行啊,兄弟,真是脱胎换骨了。哥哥预祝你把坏人一网打尽,多多破案。」又搂着他说道,「走,去我那里喝酒。」 赵无推辞道,「改天吧,我还要回去看看我大哥。」 周梓峻只得松开手说道,「好,改天咱们再聚。」 望着赵无渐渐远走的背影,如松一般挺拔。周梓峻暗道,父亲那个愿望不可能实现。哪怕温家败落了,赵无现在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巡检,也不需要靠娶一个守望门寡的周家姑娘打败温言,振兴温家…… 赵无回到静思院。温卓丰已经醒了,情绪不错,比刚来时还长了点肉,就是脸色白得不正常。 赵无听许兰因说多晒太阳对病人有益,特别是长骨头的人,更要多晒太阳。就让李阿贵和黄齐抬着榻的一边,他自己抬一边,连着榻上的温卓丰一起抬去了厅屋门边,又把门大打开。 刺眼的日光射进来,又吹进来一股带着叶香的清风。 温卓丰舒服得眯了眯眼睛,又睁开眼睛。阳光刺得他不敢往天上看,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碎石小路,都被一层金光笼罩着,树上的鸟儿叫得欢畅。 若是自己的腿好了,走进阳光里,该是多少温暖和惬意…… 李阿贵还是说道,「大夫说了,有伤就有寒,吹风不好的。」 赵无道,「无妨,我心里有数。」 温卓丰也说道,「我喜欢在这里,以后只要我不睡觉,就都把我抬到这里来。」 赵无笑道,「大夫说,你下个月初就能拆下夹板下地了。到时候,你自己拄着拐走出去。」 温卓丰笑得眉目舒展,说道,「做梦都盼着那一天。」又道,「我的腿好多了,不好再把你困在这里。你有职务在身,还是早些回去吧,别耽误了公事。」 赵无说道,「闽大人给我回信了,他让我把私事办事再回去。」又低声道,「听老大人的意思,那件案子要落定了。」 心里想着,许大叔快出来了,他一定会迫不急待地跟姐姐见面。自己把这么大的事瞒下来,肯定会被揪耳朵。他心虚地用手摸了摸耳朵,得买样东西哄哄佳人开心。 第40章 「想什么呢?」温卓丰问。 赵无问道,「大哥,姑娘家最喜欢什么礼物?我给我姐买过许多礼物,也没见她对哪样东西特别上心。」 温卓丰挑了挑眉,弟弟三句话不离「我姐」,而且一说到「我姐」眼里就放光。说道,「跟大哥说实话,你只把许姑娘看成姐?」 赵无说道,「看大哥说的,她本来就是我的姐,这还有假?」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把她看成过娘和兄弟。 温卓丰笑道,「许姑娘那么年轻,比你大半岁还不到,哪能一口一个姐地叫。叫她许姑娘,或许更贴切。」 赵无摇头说道,「我姐虽然只比我大几个月,可她为我做的一切只有亲姐才能做到。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姐有四分的劳功,我师父和我自己的努力各占三分。」他的眼神虚无起来,想到了某个场景,又道,「那时,我身上痛,心里更痛,真不想活了。姐帮我治伤,还开导我,让我好好活下去,说有人才有一切……她的手很轻,声音很柔,我觉得,哪怕是亲娘,也不会比她更好……」 温卓丰说道,「许姑娘是好姑娘,她的恩情我们都要牢记。」觉得自己被带偏了,又问,「她也只把你当弟弟?」 赵无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姐对我这么好,当然是把我当弟弟了。她曾说过,她的亲弟弟都没有我好。」 温卓丰看看这个傻弟弟,一说起人家姑娘眼睛就放光,连誓言都发了,就没有一点别的想法? 他很愧疚,觉得是自己没把这个弟弟教好,让他这么大了还对某些事懵懵懂懂。 他想了一下措辞,说道,「周老太师和周国公对你的评价都颇高,说你聪明有天份。你的确是聪明有天份,比大哥和许多人都强许多,但还要后天学习。比如说学武,你有天赋,又好好学习了,现在很少有人能打得过你。学文同样如此,你也要多看书,不仅要看经史子集,还要看谋略,甚至话本。」 赵无道,「我小时候你坚决不许我看话本的。」 温卓丰道,「长大就不一样了,话本里包罗世间百态,也有你要学的东西。你去街上买本《娇娃传》回来。」 赵无摇头道,「不行,那是,我小时候温老东西给过我几本书,其中就有这一本,你不是都让我烧了吗?」 温卓丰道,「你那时才十二岁,温言让你看那种书,就是要带坏你。可你现在已经十七岁了,是大人,就能看了。」 赵无搞懂了,原来是大哥要教自己某些知识。他不高兴了,而且非常之不高兴。 他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站下说道,「你当弟弟我傻呀,我是干什么的?捕吏!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还需要看那种书学世间百态?不怕大哥生气,有些事我比你见识的还多。」 温卓丰抽了抽嘴角,原来他还懂,那他怎么没看懂自己的心呢?不会这傻小子真的只当许姑娘是姐姐或者兄弟吧? 赵无又问道,「哥,有没有只谈情说爱,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比较干净的话本?」 温卓丰想了想,说道,「《娇娃传》《伍二娘》这两本比较不错。虽然也讲的男欢女爱,却没有那些不好的内容,情节曲折,文风绮丽。」 赵无玩笑道,「大哥看过的书还不少嘛。」 温卓丰讥讽地笑了笑,说道,「我断腿以后,温言让人给我拿了许多话本,还美其名曰让我解闷儿。我看是看,却不会如他的愿,收了他给的那几个恶心丫头。」 赵无想着,干脆就买这两本书送给许兰因。她比自己还大,被古望辰伤着后就不想再找婆家。虽然她一直说不想嫁人,想单独立女户,但许大叔回来了,就不一定愿意她那样。让她看看书,开开窍,重新对男人树立信心,改变初衷也不一定。 想着许兰因看着那两本书不知啥表情,赵无不厚道地笑起来。 温卓丰问道,「你笑什么呢?」 赵无笑道,「我在想我姐……」不好跟大哥说让许兰因看话本的事,又道,「不跟你说了,我出去一趟。」 两日后的下晌,阳光明媚,轻风徐徐。暮春的温暖让许兰因有些乏懒,她坐在房檐下看两个小丫头做针线。 抱棋性格跳脱,看出许兰因对下人很好,也就更加爱说。她说着京城街头巷尾的一些八卦趣事,不时逗得许兰因和掌棋大乐。 突然,围墙外面传来嘈杂声,人们议论的声音非常大。说是街口刚刚贴了告示,太子刘兆平同三皇子刘兆显勾结西夏国,刺杀废太子、吴王刘兆印及朝中重臣,贩卖大名朝军情等多条罪证。太子被废,三皇子贬为庶人,分别发配至乌关及琼州。其党羽洪家、魏家、华家等八家按罪抄崭…… 许兰因听了,赶紧起身向前院走去。 方叔和徐叔也听见了,都跑了出来。 方叔说道,「大姑娘莫急,我们出去看看。」 他刚打开大门,赵无就一阵风地冲进来。把手里的马僵绳和马鞭交给徐叔,就拉着许兰因进了垂花门。 许兰因被他一路拉进上房厅屋。 赵无边走边说道,「刘兆平太子位被废,封为肖郡王,赶去乌关,永世不得回京。三皇子被贬为庶人,发配至琼州……」 许兰因不解道,「他们都通敌谋害了废太子,为何待遇相差这么大?」 赵无道,「据查,虽然太子……哦,现在要称废太子或是肖郡王,他和三皇子同时通过怡居酒楼参与了刺杀事件,但怡居酒楼真正帮的是三皇子,三皇子在那些事件中起了决定作用。皇上不忍同时折损两个儿子,就没忍对刘兆平下狠手……」 三皇子出力却没当上太子,当然不甘心了,又搞出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许兰因又问,「洪大哥他们呢,受没受连累?」这是她最关心的事。 赵无道,「洪大哥不仅没受连累,还将功折罪,不仅保住了他们一支,还保住了洪家大半族人。洪希焕父子之所以之后转投三皇子,是因为三皇子抓住了他们的罪证要挟他们为他所用,并承诺在他成就大事后纳洪家另一嫡女为妃……」 这个结果,跟书里又不一样。 许兰因说道,「皇上如今还剩两个皇子,一个是痴呆的四皇子,一个是只有十岁的五皇子。难不成,周家费了那么大的力,最后要便宜五皇子?」 赵无摇头道,「当然不会。吴王只是断了左臂,非常时期也不是不可能担当大任。再说,他的长子已经满十岁,跟五皇子的岁数一样大。当初两位皇子勾结敌国刺杀吴王,致使他的太子位被废,先皇后又被气死,皇上已经觉得对不起先皇后和周家,不可能再立五皇子。是复立吴王为太子,还是立皇太孙,看皇上怎么想。」 许兰因不熟悉五皇子。既然赵无跟周家扯上了关系,她还是希望吴王父子被立太子或太孙的好。 赵无又讲了哪些官员被崭,哪些被流放。 这些人许兰因都不认识,也就没往心里去。想着,什么时候去洪家看看洪大哥一家,再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买个宅子和铺子,若是有好些的田地庄子也买一些。反正她的钱还多,多做些投资。 第41章 赵无把这些事情讲完了,就起身要走。 许兰因拉着他袖子挽留道,「都这么晚了,吃完晚饭再走吧,我亲自给你炒两个菜。」 搁平时,许兰因说了这话赵无肯定是要留下的,但今天却不行。 昨天许庆岩就出来了,被吴王府的人直接接去了吴王府。今天晌午才回太师府,一直在跟老太师密谈。赵无也想早些跟许庆岩见面,赶着回去。 赵无摇头道,「我就是来跟姐说这件事,我还有其他事要办。」 他看着许兰因,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迈着大步走出去。都走到院子里了,又倒回来,从怀里取出两本书说道,「我给姐买的,无事看看解闷儿。」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口,许兰因直觉他有心事,还要瞒着她。她有些后悔,该拉着他听听他心声的。 她低头看看手里的书,居然是两本话本,又笑起来。穿越过来这么久,天天忙忙碌碌,她看过几本这个时代的正规史记,却还没看过话本。 赵无这次送的礼物既令许兰因意外,又令她开心。 许兰因也不去想赵无的什么心事了,回了自己屋,让丫头倒上茶,又拿了一碟瓜子一碟蜜饯,斜倚在美人榻上悠闲地看起书来。 《娇娃传》比较短,许兰因一个多时辰就看完了。内容有些像前世的《李娃传》,写得通俗易懂,情节曲折,有情人终成眷属。里面虽然没有特别露骨的描写,但暗示还是有,搂搂抱抱的情节也不少。 许兰因直觉那熊孩子应该还没看过这本书,否则也不会给她看。不过,在这种娱乐活动匮乏的时代,这种书还是非常吸引人的。 她看得很晚,在掌棋的催促下,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饭后,许兰因又抱着书用功。 她看得如饥似渴,连饭都不想吃。还是在掌棋的再三催促下,才匆匆吃了半碗饭,又开始看。 看完《娇娃传》,她又拿起《伍二娘》,这本书要厚得多。 方婶又说道,「赵爷带回来一位男客人。」 「男客人?」 巳时末,方婶进来禀报道,「大姑娘,赵爷回来了,他请你去正院一趟。」 许兰因正看得来劲,不想动,说道,「让他来这里说话。」 他穿着蓝色长袍,唇边留着短须,个子很高,肤色暗红,长得跟许兰舟非常像,眼里似有泪光。关键是,许兰因,或者说是原主见过他,这个形象一直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虽然眼前的人多了两分沧桑和硬朗,脸色也比之前暗红得多,但他就是印象中的那个人。 「爹爹?」许兰因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是小原主的口气。喊完,她又捂住了嘴。 许兰因忙放下书,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她觉得应该是赵无把洪震带来家里做客了。 进了正院上房,看到厅屋里坐着赵无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却不是洪震。他见许兰因进屋,一下站了起来,满眼放光,喃喃说道,「因儿,你都长这么高了,是个大姑娘了。」 许兰因灵魂归位,上下看了看他,又看向赵无,问道,「他真的是我爹?怎么回事。」 赵无还没说话,许庆岩抢先说道,「因儿,我当然是你爹,我这么多年未归家,是因为多年前奉命去了西夏国。那件事属于绝密,谁都不能说,也就没有告诉家人……」 「诶,好闺女,你还记得爹爹。」许庆岩喜道。 他上前想摸摸许兰因的头,又觉得闺女大了,只用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许兰因有些不明白,许庆岩活着是好事啊,为什么赵无不跟自己说实话呢?哪怕这事还在保密阶段,但悄悄跟自己说说总可以啊。 这管怎样,这总归是大喜事。许庆岩回家了,还是立了大功的英雄,一家人终于能够团聚了。 许兰因的眼睛瞪圆了,惊道,「难不成你就是老妖?」 许庆岩笑道,「对,我是老妖。是无儿把我救出敌国,又背我进山里养伤,否则爹就回不来了。」 赵无忙笑道,「许叔,姐,你们坐下慢慢说。」又道,「我去让人整治几个好菜,晌午陪许叔好好喝几盅。」 他亲自给他们把茶倒上,走了出去,让这一对父女说说贴己话。 许兰因极是欢喜,笑道,「爹回来就好。因为爹出了事,我娘病了好些年,这两年才稍稍好一些。」 许庆岩道,「你娘性子温婉柔弱,这些年难为她了。」 见闺女被自己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许庆岩的视线移去别处一下下,又转过来盯着她。笑道,「我闺女真俊,像你娘多些。听无儿说,你有大本事,还是老神医的弟子。有你这样的好闺女,爹非常开心。」又沉下脸说道,「是爹有眼无珠,养了一条白眼狼,害了你,也害了那个家。过些日子,爹会去找古望辰算帐。」 在山里养伤时他就听赵无说了家里的一些情况,特别是听说许兰因被古望辰骗得惨,一段时间里妻子儿女连饭都吃不上,还是后来许兰因看清了古望辰的真面目,退了亲事,家里日子才好过起来,许庆岩气得咬碎一口钢牙。 许庆岩拉着许兰因坐去罗汉床上,上下打量着她。他弯着眼睛,咧着大嘴,看不够地看,有些冒傻气。 即使是原主,跟许庆岩的接触也非常少。许兰因的芯子比许庆岩小不了几岁,被他看得很是尴尬。心里对这位便宜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大多古代父亲在儿女面前都要端着架子,而这位硬朗的老爹却愿意表达自己对女儿的爱。铁血柔肠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许兰因不愿意说自己的亲事,赶紧说道,「爹,我马上让人去给老家送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 许庆岩抿了抿唇,说道,「暂时不要送信,过些日子我就会回老家。」 许兰因笑道,「那些事已经过去了。还好他的狐狸尾巴露得早,早离开他是好事。」 许庆岩见闺女是真的想开了,又高兴起来,说道,「我闺女这么好,怎么十七岁了还没定婆家?爹觉得……」 让妻子天天近乎疯狂地盼着他,却盼来一个妻子不愿意看到的事,怕她受不住。而且,现在高兴,他也不想说周辛母女的事。先跟大闺女香亲香亲,晚些时候再说吧。 他问着家里的事,问得非常细。之前他听赵无说过一些,但赵无知道的也不多。他听说秦氏因为他的「死」重病在床,几次命悬一线,又是心痛又是内疚。在妻子重病,儿子辍学的情况下,除了大石给了一两银子,大哥舍不得掏一文钱,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讲完家里的事,许兰因又说道,「爹,跟我说说你打入敌国的情况,听说你有本事进了周王府,怎么进去的?现在,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老妖是能文能武的英雄,就差说你三头六臂了。」 前世,许兰因就非常喜欢看谍战剧。特别是《潜伏》和《暗算》,她看了好几遍。许庆岩不是在「敌后」,而是在「敌国」,这个时候也没有发报机和收音机,许庆岩所处的环境更加艰难和孤助无援,觉得他比余则成和安在天更厉害。 第42章 许庆岩被闺女捧得高兴,笑道,「若是没有无儿,爹爹再厉害也无法把情报递出来。无儿是个好孩子,为了救我,耽误他的前程了,也让他受了些委屈。」 他很过意不去。若不是为了救他,赵无可不只当那个小官,还被周太师训斥。 许兰因笑道,「跟他的前程比起来,爹的命更重要,他做得对。」 许庆岩大概讲了一下吴王刘兆印被坎断左臂,他临危受命,带着一个下属去了西夏国。他的明面身份是猎人,因为在大名朝身负命案,不得已逃到西夏国,继续在那里以打猎为生。一次「恰巧」救了进山打猎的周王府护卫队长,因为许庆岩武艺好,又有异于常人的嗅觉,被那个人看中,介绍他进了周王府…… 他讲的简单,但其中的艰难和曲折许兰因能够想像得到,边听,边极其崇拜地看着他。 许兰岩还说,虽然封赏还没下来,但吴王已经说了,会让他去吴王府当二等护卫。 王府二等护卫是从四品武官。 听赵无的意思,吴王将来肯定会是太子或是太子的老子。也就是说,当今皇上死了后,老爹不是皇上的护卫就是太上皇的护卫…… 许兰因先还为便宜老爹高兴,可想到秦氏的特殊身世及她对进京的抵触,又说道,「我娘不会愿意住来京城的。」 许庆岩叹了一口气,说道,「只得先让她在宁州府住着,把一些事情解决后再接她来京城。唉,是我对不起她,成亲后离多聚少,我们真正相处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四个月。我选择留在京城,不光是因为前程,还因为想把有些事调查清楚。」 许兰因猜测,他指的「有些事」应该是秦氏的身世。她也希望秦氏能够活得堂堂正正,便没多说。但心里还是怜惜秦氏,好不容易盼到丈夫没死,可依然要过两地分居的日子。 许庆岩又笑道,「王爷赏了我两千两银子和京城的一个宅子,老太师赏了两千两银子和京郊五百亩地。过些天皇上也会有赏赐。爹能让家里过好日子了,给因儿多置嫁妆,找个好人家。」 他一直觉得赵无是女婿的好人选。虽然赵无一口一个「姐」,似乎只把闺女当恩人,但「姐」和「恩人」就是最好的感情基础,闺女嫁给赵无肯定不会受委屈。这事要等见到秦氏后再说。 许兰因笑道,「我有钱,不需要爹给我置嫁妆,我还要孝敬爹和娘。」 午时末,酒菜已经备好,三个人同桌吃饭。 许庆岩把面前的酒盅拿开,指指大碗说道,「往这里倒。上一次我大口喝酒,还是在去西夏国之前。八年了,我怕误事,不敢多喝半口酒,恨不得连睡觉都能睁着眼睛睡……」 他从大理寺出来,同吴王和周老太师、周国公等人吃过饭,也不敢多喝。 许兰因听了,从赵无手里接过酒壶,先给许庆岩倒了一大碗,又给赵无倒了一大碗,给自己倒了小半盅。 许庆岩拿起碗一口喝尽,许兰因又给他满上。 许庆岩喝了一碗又一碗,两坛子酒没多久就喝完了。开始许兰因还以为他因为长期从事谍报工作心理压抑得太久,用喝酒来释放排压,可后面却觉得有些不对,他更像是渴闷酒,似乎心里有说不出的苦。 许兰因不愿意让他再喝了,阻止道,「爹,多喝伤身,晚上再喝。」 许庆岩说道,「闺女,爹憋得难受……」他摇摇头,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打住话,又道,「爹还想喝,闺女,爹求你了。」 许兰因不好再劝,看着赵无一碗一碗给他斟酒,他一碗一碗地喝。饭没吃完他就先喝醉了,许兰因和赵无只得把他扶去东侧屋的炕上。 许兰因给他盖上薄被,刚要走,许庆岩就抓住她的手说道,「烟妹,对不起,我食言了……」 许兰因愣了愣,挣开他的手,用湿毛巾给他擦了脸,才拉着赵无去了西侧屋。 许兰因一把门关上,就瞪着眼睛说,「我早看出你从西夏回来有事瞒着我,还真的有事。」说着,伸手揪住赵无的耳朵揪了几圈还不松手,又问,「说,到底什么事。」 许庆言喝酒时的情绪不对,酒后真言又吐露出他做了什么对不起秦氏的事。 赵无一直瞒着自己的事,或许跟这个有关。 赵无为难极了,说道,「姐,我答应了许叔,那件事由他亲自跟你娘和你们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想法。」 许兰因的心一沉,松开手问道,「难道说,我爹有了别的女人?」 赵无见许兰因猜了出来,只得说道,「姐,那事不怪许叔,他也是没法子。」 真的是有了。 她曾经听秦氏说过,秦氏嫁给许庆岩,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不许许庆岩有其他女人。许庆岩同意了,还发了誓。 可他违背了誓言。 不管是不是被迫,他总归是食言了。 一直兴奋的许兰因,突如其来被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心情瞬间坠入谷底。 她无力坐去桌边,喃喃说道,「我娘嫁给我爹这么多年,实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三个多月。其它的日子,我爹出事以前,我娘是在思念和等待中数着天数熬日子;我爹出事后,她又是在思念和回忆中蹉跎岁月……她痛苦的差点死去,天天想着这个男人和他们在一起的所有美好时光。却原来这个男人还活着,同另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许兰因意难平,气得胸口痛。 赵无坐去她的旁边,说道,「这事许叔也没法子。一个成年男人,独自一人生活会引起别人怀疑。而且,有些事情由女人出面会更容易解决。」 许兰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许庆岩有了别的女人,是为了大义,还不能公然说他做得不对。前世的谍战剧,许多地下党为了掩饰身份都会带个配偶…… 看剧的时候觉得是应该这样,可这事轮到自己身上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想到温婉的秦氏,许兰因说道,「做过多年暗桩的女人,又跟我爹完成了那么重要的任务,肯定心理强大,心机深沉,手腕还高,说不定还是个武功高手。我娘那么温柔,连我爷和大伯娘那样的人都算计不过,怎么斗得过那个女人。而且,他们一起渡过那么多年,相互扶持,我爹对她的感情超过跟我娘的感情也不一定。实在不行,回去我就立女户,把我娘接过去跟我一起住。惹不起,躲得起。」 赵无又忍不住说道,「她已经死在西夏,威胁不到婶子了。」 「死了?」 赵无点点头。 对于那样一个女人,虽然是秦氏的「情敌」,许兰因还是高兴不起来。又问,「怎么死的?」 赵无叹道,「姐,我已经讲了这么多,别再为难我了。」 许兰因白了他一眼,转开目光不理他。 赵无又开解道,「婶子温柔贤惠,我觉得她不会怪许叔的。」 许兰因冷笑道,「我爹如今是英雄,我娘当然不敢怪。若怪了,从家事来说,她是嫉妒不贤。从国事来说,她是不忠,不顾大义。」 第43章 说是这样说,许兰因还是觉得,秦氏就是一个古代女人,又那么爱许庆岩,不管她心里怎样难过,都会接纳他。别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是没死,八成也会一起接纳。 赵无又问道,「姐,若是你将来嫁了人,碰到这种情况,你会原谅吗?」 许兰因不加思索地说,「我这个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若我遇到这种情况,他带着那个女人回家,我肯定会选择放手。若他一个人回家,我同样会选择放手。他们那种特殊的经历,是刻苦铭心的,不可能再忘记彼此。我能理解他的做法,但我不会再接受这个丈夫。我宁可一个人过,也不愿意两个人中间夹着另一个人,哪怕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赵无苦笑道,「我就猜到姐是这种想法。 许兰因反问道,「若是你娶了妻,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也会跟他一样?」 赵无想了想,知道许兰因不爱听这话,还是实话实说,「暗卫的身体和性命都是主家的,主家让这么做,能不做吗?不做,就得死。何况是报效朝廷,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小节必须服从于大计。」 许兰因气得白了他一眼。 赵无看着许兰因紧绷的小脸,眼前居然出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他里一痛,又鬼使神差地说,「若姐是我的媳妇,我哪怕去死也不会这么做,我怕姐伤心。」 他的话又把许兰因逗笑了。 赵无的脸通红,解释道,「我一直在想,若姐真的不想嫁人,想立女户一个人过日子,我虽然不赞成,也支持你,这毕竟是姐想要的生活。若是姐想嫁人又找不到好男人,我就娶你,照顾你一生一世,这是我之前说过的。」 许兰因心下感动,脸上也有了笑意,说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若是你的上峰让你必须再娶一女人,那个特殊的任务必须要跟这个女人一起完成,你怎么办?」 赵无不加思索地说,「我会带这个女人去,但不会跟她……那个。」他羞红了脸。 许兰因摇头道,「我不相信。身在异国他乡,没有各自的亲人,四面楚歌,巨大的心理压力,同苦共苦,相互扶持,两颗孤单的心相互慰藉……你做得到无视她?」 赵无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是挺难。但只要我想到姐会因为我伤心难过,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坚持下来。」 许兰因的心像是被棉花团挠着,痒痒的,酥酥的……她真的被感动了,愣愣地看着他。 赵无笑起来,说道,「姐被我感动了?」 许兰因红了脸,有些脑羞成怒,伸手揪住他的耳朵说道,「你个熊孩子,小屁孩,刚刚上高中的年纪,懂什么感情、夫妻、还那个,一边呆着去。」 气不过,还用指甲掐了一下。 赵无最不喜欢许兰因说他是「熊孩子」,还说他不懂感情、夫妻、那个,他怎么不懂!不高兴地说道,「我这个岁数都有人抱儿子了,姐不能那么说我。」 许兰因松开手,又问道,「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应该有孩子吧?」 赵无抿了抿嘴,低头不吱声。 许兰因无法,这人在某些方面太讲原则了。不过,他没有否认,就等于默认,他们有孩子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赵无「嘘」了一声,起身开门,许庆岩走了进来。 许庆岩满脸通红,连眼珠都是红的,桩子也不稳。许兰因又有些可怜他了,地下工作做久了,醉酒后连睡个好觉都不敢。 她起身把许庆岩扶着坐下,说道,「爹,你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怎么起来了?这是在赵无家,可以随性些。」 说是这样说,但神情并不像之前那么亲近。 许庆岩的心一沉,坐下笑道,「喝酒误事,爹说了什么胡话没有?」 许兰因没有否认,「嗯,爹是说了句酒话。」 许庆岩想了想,对赵无说道,「我想跟因儿单独说几句话。」 赵无又给他们把茶倒好,走了出去。 许庆岩才说道,「本来想我们父女先乐呵乐呵,晚一步告诉你那件事。唉,回到大名后,我盼着见你娘,却又害怕见你娘……」 他红了脸,神情很忸怩,又搓了搓手,似下定了决心,才说道,「在遇到你娘之前,爹做梦都没想到我这样的人还能娶上媳妇。后来不仅娶了,还娶到了仙女一样的烟妹。她美丽、温柔、聪慧、贤淑,出身高门,却嫁给我这个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暗卫,真是委屈她了。我感谢上苍对我的厚待,也更加珍惜这个妻子。我不是把她放在手心里疼,而是放在胸口疼,从来没想过再有别的女人。」 他的左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口捶了捶,脸也更红了,觉得跟闺女说这些话很不好意思,但有些话又必须要说。 许兰因暗道,这个男人看着粗犷,嘴巴还真会说。是之前就这么会说,还是几年的暗桩生涯把他锻炼成这样? 许庆岩的目光虚无起来,似看到了多年前,继续说道,「我和烟妹聚少离多,两三年才相聚一个月。我们弥足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把各自所有的美和好都呈现给对方。我们看到的,也全是对方的好。分开后,除了练武,我所思所想都是烟妹。我天天算着相聚的日子,恨不能马上长到四十岁,那时就能跟她永远在一起了。」 「后来有了你,我的牵挂更多了一分。有一天,我突然想到,等到四十岁我拿了二百两银子荣养费回家,但这些钱花完了怎么办?我除了会武什么都不会,怎么给妻子儿女一份好生活?我不能坐吃山空,要用这笔钱做买卖,让我的妻儿永远不愁吃穿。」 「从那天起,我更加勤奋练武,在别人歇息的时候,就抽时间学更多的字。我们是暗卫,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学过一些字,但不多。我舍不得花钱买书和笔墨纸砚,借过我们头儿的一本兵书看,看各种有字的东西,甚至贴在墙上的告示,馆子里的菜名儿,用小棍在地上写……遇到不懂的问题,我请教过我们头儿,以及我认识的有学问的人,包括世子爷……我还学会了思考,学别人所长,留心别人说话和做事……有一次,我们几个暗卫保护主子去酒楼吃完,因为我分心多看了几眼墙上挂的字,回去后就被头儿打了四十板子……」 许兰因也被他的话感动了,这个男人真不错,这在以夫为纲的古代是多么不易。他和秦氏是有感情基础的,他们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悲观。 许庆岩继续说道,「这件事被老太师知道了,在我伤好后,专门把我叫去他的小书房,问我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学习。我说了我的想法,老太师非但没有送怪我,还说我是有担当的男儿。他送了我两本书和一套笔墨纸砚,说爱学习是好事,但不能耽误正事。还让我当了个小头儿,每次比较重要的事都会让我负责。」 「八年前,我的长假还未休完,就被招回了周府。太子被逆王斩断左臂,周太师怒极,觉得逆王没有那么大的手笔。他又从某些渠道得知,西夏国周王府可能跟大名朝某位皇子有勾结,就派我去打探情报…… 「周太师说,我只要完成这个任务,不仅能脱离暗卫的身份,还能正式入仕当官。我将来的前程,吴王和他管定了。但是,这个任务特殊,为了我能更好地掩饰身份,他又派了个人辅助我。这个人就是在周太师小书房服侍的大丫头,名叫周辛,有几手功夫,人也伶俐。周太师说,她不仅是我的助手,还会是我在西夏国的妻子…… 第44章 「我的眼里哪里还装得下别的女人,更不愿意伤烟妹的心,违背我们的约定。我是暗卫,是主子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奴才。我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提出条件,在西夏国我和周辛以夫妻的名义在一起生活,不做真正的夫妻,回来后各奔东西,各自过活…… 「周太师虽然非常不愿意和不高兴,但为了我能尽心办事,提出只同房一晚。还说我的目标是进入周王府取得他或是他心腹的信任,趁机打探出他跟我朝的哪位皇子暗中勾结。王府的嬷嬷眼光毒,不能让那里的人看出我媳妇是个大姑娘……他这个提议我也拒绝了,说不需要人帮忙,我自己去就成。他又问我,若周王或他的人看中我,要给我说个西夏国媳妇怎么办?那样,不仅更被动,身边还会有个时时监视我的人……我,我没别的法子,在离开京城的前一晚就,就……」 跟闺女说这事,许庆岩极是难为情,垂下头冷静了片刻,才又鼓起勇气说下去,「我和周辛去了西夏国,先在都城中庆府的乡下安了家。我进山打猎,辛娘在家里操持家务,刚开始的一年半我们都是分房睡的。辛娘是个好女人,对我的做法没有半点不满,尽心帮助我……」 「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有一次我进山打猎,被风雪困在山里几天几夜,我以为我要死在山里了。那时我特别后悔,觉得不该自私地娶烟妹,哪怕让她嫁给一个庄稼汉,也好过她年纪轻轻当寡妇,还拖着一双年幼的儿女。后来我好运气地发现一个山洞,等到雪停了,才坚持回到家。一回去我就倒下了,是辛娘用身体把我捂热……」 许庆岩的头垂得更低了,许兰因只能看到他的头顶和耳朵。 他的声音也低沉下来,「辛娘捂热的不只是我的生命和身体,还有我无措和惶恐的心。那以后,我,我就跟她真正在一起了……我对不起烟妹,违背了我们的约定。那些日子,我不敢想家,不敢想烟妹及一双儿女,不敢想回到大名后该怎么办……」 他的声音颤抖,还用手抹了一下眼泪。许兰因想,他肯定是哭了。 「后来我如愿结识了周王府的人,让他见识了我打猎的本事和特殊之处,介绍我和辛娘进了周王府。随着我们的努力,我当上了王府的三等护卫,辛娘当上了周王妃的小厨房管事。我们还有了个小闺女,在那里的名字叫晋妞妞,私下的名字叫许兰月。那时,我们就是周府王里一个简单和正常的小家庭……」 「因为我是外族人,周王对我总是有几分芥蒂,我接触不到最核心的机密。但辛娘做的大名菜品特别得周王妃的喜爱,还带她去给太后做过菜。有一次周王遇刺,我拼死救下了他,他才对我全然相信,让我当了二等护卫。我们陆续打探出大名朝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分别通过怡居酒楼跟西夏国的二皇子和周王有所联系,前年又拿到了几份重要情报,其中一份是三皇子的许诺,若他当上皇上会送周王百万两黄金,并派兵助他造反……拿到这些情报,我们三人逃出了王府……」 许庆岩的眼睛更红了,继续说着,「我们带着情报逃离周王府被人发现,他们到处找我们,关键地方还设了卡。为了怕被敌人活捉,我和辛娘的一颗假牙里都放了毒药,妞妞一颗盘扣也浸了毒。并跟妞妞说好,若她被坏人抓住,就把那颗盘扣放进嘴里,毒发身亡总好过被敌人折磨致死。在一次逃跑中,我背着小妞妞,敌人一刀砍下,砍伤了我的肩膀,刀尖也划破了小妞妞的脸……三个月后,我们又被周王府的人找到。我把妞妞藏在挖好的洞中,我背着伪装成孩子的枕头同辛娘分头逃跑,我跑掉了,辛娘却被西夏人活捉了。她服毒自尽,可那些王八蛋还是把她的头割下来,挂在城门上……」 许庆岩双手抱着头呜咽起来,哽咽道,「辛娘曾经跟我说,她宁愿死在西夏国,那样她一辈子都是我的女人,我想甩也甩不掉……没想到,她真的死在了那里……」 屋里静极了,只有许庆岩极力压抑的偶尔传出来的呜咽声。 许兰因也流了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觉得,做为大名朝的子民,她应该向周辛和许庆岩致敬,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还有小妞妞,她也是勇敢的好孩子。 若这几份关键的情报没拿回来,闽户又没斗过三皇子,将来大名朝的百姓该受苦了。得收刮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凑够百万两黄金,出兵又要断送多少大名男儿的性命…… 前世的那本书没连载完,只写到三皇子当上太子。在那片盛世繁华中,苏女主长袖善舞,一片歌舞声平。所有看书的人都没想到,谦逊仁和的三皇子为了上位能许下那样的卖国承诺,置百姓于水火而不顾,将来的大名会是怎样的境地…… 三皇子的罪恶被许庆岩带了回来,周辛为此死了。 许兰因不愿意说许庆岩喜新厌旧,更不能说周辛第三者插足,这是大义和人性面前的无奈。 可是,许兰因还是想劝许庆岩放过秦氏。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怎么能够忘记周辛和那些艰苦的岁月。还不如洒脱放手,从此一别两宽。当然,不能让秦氏提出分手,那样秦氏会被骂死。最好由许庆岩提出分手,理由是他忘不了周辛。 但是,这话她不能说,也不能为秦氏作这个主。即使做了主,许庆岩和秦氏也不会听她的。这毕竟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应该由他们两人自己解决。 许久,许庆岩又喃喃说道,「我回去找到小妞妞,带着她藏进山里。隔个一个月,我就会化了妆出山去中庆府转一天,寻找周太师派来接洽的暗卫,可每次都无功而反。还是赵无来了,让我嗅到了不同的气息……我活着回到了大名,把情报送了上去。可我的心却不得安宁,不知道怎样面对烟妹,也不知道怎样慰藉辛娘的亡灵。我对不起她们,她们是天下最好的两个女人,可我都辜负了。我也对不起我的几个好儿女,让你们受苦了……」 许兰因拉着许庆岩的袖子,说道,「爹,你们不容易,你和周姨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觉得,哪怕她跟周辛毫不相干,周辛也值得她尊称一声「姨」。 许庆岩听闺女叫周辛为「周姨」,心下松了口气。他抹了眼泪抬起头,说道,「我把辛娘的牌位带回来了,我会求你娘同意,给她一个名分。若你娘愿意重新接纳我,我一定好好待她,我们一家好好过日子。」 又说到了现实问题。 许庆岩如此作为,应该是做的一种姿态。 许兰因扯了扯嘴角,问道,「周姨的名分,皇上和吴王、周家肯定会给,还需要我娘给吗?」 周辛是从周家出去的,是周家家主的大丫头,给当暗卫的许庆明当正妻都算低嫁,何况还以那样的形式死了。不管是周家还是吴王,都会补偿她,皇上也会嘉奖她。 许庆岩看看许兰因,这个闺女比小时候聪明多了,也尖锐多了。或许是自己不在家,做为家中的老大她必须有所担当,又被古望辰伤得深,才养成了这种个性。 他说道,「吴王和周太师的意思是,给辛娘平妻的名份。吴王还暗示,圣上肯定也会诰封辛娘。圣上的恩赐我不敢不受,但平妻的名份,我还没有同意。我去西夏国当细作,同辛娘在一起,都没有告之烟妹,让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我不能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弄个平妻回去。」他拒绝的时候,吴王和周太师、护国公都有些生气,他还是咬牙没同意。 第45章 要的还是平妻! 也是,周辛这种情况,周太师和吴王,包括皇上都不会愿意委屈她做妾。 许兰因苦笑,许庆岩做足了姿态,秦氏怎么会不同意呢?她不同意,口水都能把她淹死。 而且,更确切地说,不是秦氏让不让许庆岩回归家庭,而是那个家,包括几个儿女本来就是许庆岩的,他回去了,秦氏还愿不愿意继续呆在那个家。 周辛活着轰轰烈烈,死的大义凛然,值得所有大名朝的子民尊敬,可秦氏又何其无辜。 许兰因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自私,但她是看着秦氏和这一家人怎么熬过来的。若没有自己的穿越,秦氏和原主、许兰亭都死了,许兰舟也失踪了,那一家子家破人亡,更惨。 明面看是古望辰诱骗小原主做的孽,但纠其根源还是在许庆岩这里。若他这个一家之主不无故失踪去当细作,九岁的小原主也不会被古望辰一步步蒙骗败家,害死自己和母亲、弟弟。只不过,他们一家的悲惨都被忽略了。 现在,正义的化身许庆岩又要回归家庭,请求妻子给与他患难与共的女人平妻的身分。 秦氏是古代女人,周辛又死了,许庆岩回归原来的家庭,秦氏九成九会接纳他及他的全部。名分是虚的,给也就给了,看似一切都算圆满。可是,将来的日子呢? 听了许庆岩那些艰难的岁月,许兰因也希望他有个幸福的后半生,但前提是他和秦氏不要彼此伤害。 许兰因的目光转在许庆岩脸上,非常郑重地问道,「爹,若我娘愿意接纳你的一切,你如愿重新回到我娘身边,你能像之前那样对我娘吗?」 许庆岩觉得闺女问的是傻话,非常认真地答道,「当然,我对你娘的心从来没变过。」 没变过,就不可能跟周辛成一对别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了。 许兰因又说道,「我相信你此时说这话的真诚。你现在还没见到我娘,想象的都是之前你们相处的美好时光。可是,你再重新面对她时,心境跟之前就不会一样了。西夏国的几年已经深入骨髓,你的记忆里会不时冒出出生入死的人和事……爹,我非常佩服和尊敬周姨,也理解爹的做法。可做为我娘的闺女,我还是更注重我娘的感受。爹不能一直放不下过去的人和事……我不是让你忘了周姨,她值得你记住和珍藏,而是不能让她时时出现在你和我娘的生活中,让我娘伤心。」 许庆岩怔怔地看着许兰因,觉得这个闺女太通透了,通透得不像十七岁的姑娘。好一阵,他才说道,「因儿放心,我会对你娘好,不会拿她跟辛娘比较。她和辛娘,各有优点。」 前半句话很中听,后半句话又让许兰因闭了闭眼睛。古代男人,又是当过细作的男人,脑回路就是奇葩。 许兰因不想纠结他的某些观点,说道,「若爹回归我们那个家,就不要拿我娘跟别人比……人往往把失去的看成最美好的,其实,怜惜眼前人才是是最明智的。若你伤了我娘的心,我会带着我娘出去单过,无论世人怎样看待我们,我都会带她出去。」 许庆岩赶紧说道,「因儿不可那么想。你娘是我媳妇,你是我闺女,怎么能出去住。除非你嫁人,嫁人也不能带走你娘。」又放软口气说,「因儿,我们一家团聚了,就好好过日子。爹发誓,从今往后会好好待你娘,不会再辜负她。人生苦短,我和你娘已经不年轻了,今后的日子,我会倍加珍惜。」 看到许庆岩一脸的真诚,再想想苦守多年的秦氏,许兰因说道,「爹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许庆岩点点头,又说道,「小妞妞今天就想跟着过来看大姐,我想着先给你通通气,没让她来。」又道,「那是个好孩子,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受了许多苦和惊吓,做为长姐,你要好好待她。」 许兰因允诺。她这么大的人,当然不能同一个小孩子计较,孩子本无罪。而且,听了许庆岩的话后,她对那孩子也多了一分怜惜。能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活下来,也是上苍眷顾了。 晚上,做了几个清淡小菜,许庆岩也没有喝酒,吃完饭就同赵无一起回了周府。 走之前,许庆岩还送了许兰因一个锦盒,里面是一支嵌宝赤金雀簪。他笑道,「这是爹昨天下晌赶着在银楼里买的,爹不太会买姑娘家用的东西,闺女别嫌弃。」 许兰因笑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们走后,许兰因就洗漱完上了床。她觉得太阳穴「嗡嗡」直叫,特别烦躁,心里想着另一件事,就是秦氏的身份。若是她的秘密被人发现,不说王翼找不找她的麻烦,周辛的身份就足以把她压下去,那秦氏和他们三姐弟的身份就尴尬了……真是,太气人了。 许庆岩活着回来是件大喜事,可也带回来了一系列麻烦。 她正在床上翻来覆去,数了上千只羊也睡不着,就听见窗户有响声,还有一声猫叫。 许兰因听出来了,是赵无。他怎么又回来了? 许兰因穿上衣裳走了出去,果真是赵无站在门外对她笑。 话兰因小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这时候出太师府,他可以翻墙,但马不可以翻墙,他是走回来的。 赵无笑道,「我带姐去房顶散散心。」 说着,拉着许兰因来到正院,跳上了正房房顶。 凉凉的夜风卷着树叶的清香扑面而来,让许兰因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不少。 见许兰因皱着眉,抿着唇,默默地望着星空。赵无说道,「姐别难过,这个世界,哪怕你失去了一切,我都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遇到什到难题,我都会同你一起解决。」 许兰因侧头望望赵无,笑起来。是啊,这个世界她还有这个无比贴心的小暖男,还有那么多亲人。有问题,一件件解决就是了。 见许兰因笑了,赵无也笑起来,问道,「姐,你今天下晌说的‘上高中’是什么意思?」 许兰因笑容更盛,说道,「‘上高中’是一个地方的方言,有些像‘金钗之年’‘花信之年’的意思,泛指十五岁到十八岁之间的人。」 赵无恍然,「那姐跟我一样,也是上高中。」 许兰因点点头。打开了话匣子,「我不想说许庆岩和周辛,他们已经被传扬得够多了,我要说我娘……」 她便把心里的郁闷像倒豆子一样倒了出来。倒完了,心情也好多了。 赵无认真倾听,不时附合两句,没说一句讨打的话。见许兰因好些了,才带着她下了房顶,送她去后罩房。 许兰因进了自己屋,从窗户看到那个高大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清辉中。他还要赶回太师府。 跑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让她的心情好过些。 许兰因心里暖暖的。在异世能收获这样一颗心,值了。 第二天巳时,赵无带着一个小女孩来了。 他说,「许叔去内务府了,让我把小妞妞带来。」 王府的护卫由兵部拨给内务府,内务府主管。 许兰因最先注意到小姑娘脸上的一条长疤,又粗又吓人,但她的笑容非常灿烂。凭许兰因多年心理医生的经验,直觉这孩子开朗,心理素质好,抗打击力强。 第46章 生长在那样残酷环境中的孩子,大多会形成两种性格。一个是阴郁压抑型,内向,心思多,不愿意与人交流。一个就是她这种个性,心理素质强,能直面困境。 把孩子教成这样,周辛的确是个通透、聪明的女人。 许兰月来到许兰因的面前,还没等赵无介绍,就行了个礼笑道,「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我大姐。大姐真漂亮,比我好看多了,可我们长得还是有一点点像,错不了。」 声音清亮,吐字清晰,带着西部口音,一点不怕生。 许兰因笑起来,带她进屋,拿出刚做好的的雪团儿给她吃。 许兰月拿着雪团儿夸道,「好俊俏的糕糕,比我在周府和周王府吃的糕糕还俊。」 她的胃口很好,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还自嘲道,「我娘说我像爹爹,特别能吃,将来可不要长成傻大个儿,不好嫁人。」 小妞子不怕生,不娇气,不挑嘴,又能自力更生,比许兰因之前带过的那几个有个性的孩子好带多了。 许兰因问了一下小妮子在西夏国的事。小姑娘记性很好,说了很多,还当趣事一样说。哪怕是东躲西藏,还有她脸上受伤,也不觉得苦,只是惦记还没有回来的娘亲。 她这种态度,一个是真正的危险父母没有告诉,另一个是她本身就心性豁达。 她们相处不到半个时辰,许兰因觉得,不敢说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女孩子,至少欣赏是有的。 看着许兰月脸上的那条长疤,许兰因爱莫能助。不是她舍不得玉如生肌膏,而是那条疤已经长好,用玉如生肌膏起不了作用。得先把那条红肉削掉,再擦药膏,才能起作用。那也算个外科手术,目前许兰因还不知道谁有那个手艺。 应许兰月的要求,赵无又抱着她上了树上了房,刺激得小姑娘高声尖叫,叫完又「咯咯」笑起来。 小姑娘跟着下人出去买豆腐脑的时候,许兰因问了一下周辛娘家的事。 赵无说,周辛不是周府家生子,娘家早断了联系。 许兰因又松了一口气。周兰月本性不错,又这么小,若没有人故意带歪,长歪的可能性不大。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复杂了,若是周辛的娘家再出来刷刷存在感,时不时地恶心人一下,挑拔挑拔小姑娘,更厌烦。 晌饭后,赵无走了,许兰月就留了下来。 此时,古望辰正在衙里当值,一个负责在户部里跑腿的小吏来告诉他,街对面有个小枣村的姓许的旧识来找他。 小枣村的泥腿子居然有胆子找来这里,古望辰内心不想去。但人家都找来了,不去又怕被同僚说自己不念旧情,也只得起身。 他还把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看看,有两锭银子和一些银角子。笑着对几个同僚说,「当年我们孤儿寡母生活艰难,得了村人不少照应。他们大老远的过来,不好让他们空手而归。」 一个胡子都灰白了的经历笑道,「古大人不止学识好,人品好,还记旧情。」 另几个人也附和了两句。 古望辰出了衙门,看到街对面居然站着貌似许庆岩的人。莫不是许大石受了什么大打击,一下老了十几岁? 他眨眨眼睛再仔细看了看,这人绝对不是许大石。虽然他有了些许变化,但这个人是许庆岩没象错,古望辰吓得魂飞魄散。 古望辰已经听说老妖的名字叫许庆岩,但绝对没往许兰因爹的身上想,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现在才知道老妖就是许兰因的爹,自己曾经的未来岳父。 他的腿如灌了铅一样沉,不想过去,但又不敢不过去,若许庆岩跑去衙门里闹,影响更坏。 他咬着牙,握着拳,抖着双腿,誓死如归向许庆岩走过去,偏脸上还挤出笑容。 许庆岩冷冷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古望辰。他穿着官服,戴着官帽,比八年前更加英姿卓越,温润俊雅。谁任也想不到,这幅好皮囊包裹的却是一颗黑透了的心…… 古望辰来到许庆岩面前,作揖笑道,「真的是许叔。许叔平安回来,还成了人人传颂的英雄,太好了,因妹妹和婶子终于能过好日子了。」又非常不好意思地说,「许叔,对不起,因为我娘的有口无心,让因妹妹误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庆岩的拳头兜头打上来,古望辰后退几步坐在地上,两管鼻血流下来。他赶紧捂着鼻子说道,「快莫如此,许叔听我解释……」 许庆岩又上前踢了古望辰几脚,嘴里骂着,「解释个屁,老子踢死你个狼心狗肺、人面兽心的坏胚子。老子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居然恩将仇报,趁我我不在家的时候,骗着因儿卖田卖地,害得他们孤儿寡母陷入绝境,你们母子却逍遥快活,好吃好喝。你天天想着花别人的钱,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风范……」 古望辰又解释道,「许叔,你误会了,我娘只是借,我知道后都还了。我也不想退亲,求了因妹妹多次。可因妹妹误会了我娘,又不知听了谁的挑拔,硬要退。失去她,我也难过了许久,现在都时时想起……」 听了他的话,许庆岩更是恨得牙痒。黑心黑肝,满嘴谎话,还硬是要把自己说成多么无辜。 许庆岩搧了古望辰脑袋几巴掌,骂着,「你个小白脸,惯会颠倒黑白扮可怜,你们母子一个德性,没一个好人。枉我眼瞎养了你几年,还不如养条狗。你等着,往后的日子里,老子会一直跟你耗。」 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许庆岩又使劲踢了古望辰的背几脚,才走了。 许庆岩不愿意把事情闹大,那样许兰因早年干的糊涂事也会被翻出来,对她的名声有碍。而且这个兔崽子太狡猾,之前干的那么多坏事都找了脱责的借口。 正好柴俊出门办事,看见古望辰被打,赶紧跑了过来。他不认识许庆岩,扶起古望辰说道,「打你的那个人是谁,让人把他抓起来。」 古辰望羞得无地自容,用袖子擦着鼻子,眼眶都红了,沉声说道,「唉,也不能怪许叔。都是我娘当初做了些错事,做为儿子我理应扛着。我不扛着,谁来扛,总不能让我娘受委屈……」 神情委屈得不行,又大义凛然。 古望辰的娘粗鄙爱钱,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柴俊看着狼狈的古望辰,很是同情他有个那样拎不清的娘。 便说道,「古大人的为人我们都有目共睹。你先回家歇息吧,不管什么事,说开就好。」 古望辰抱拳谢过柴俊,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也不好意思去衙门,只得坐马车回家。 一个看热闹的人说道,「哎哟,真是难为古大人了,神仙一样的人物,因为有个那样的娘,凭白受了多少委屈和笑话。」 又一人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大人就不应该把那个蠢妇带来京城。」 另一人说道,「再不堪也是他的娘,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古大人孝心可嘉……」 车里,古望辰的脸阴沉得厉害。现在事事不顺,没想到居然许庆岩活着,而他卖命的还是吴王和周太师府。不行,必须得找到一个靠山才行,不能再这么被动了…… 第47章 许庆岩打完古望辰就直接去了许兰因那里。 他咬牙骂道,「那个小崽子还在装无辜,把所有坏事都推到了他娘身上。这种人,连自己娘都出卖,还能巴望着他对妻子儿女好吗?不可能。唉,是爹当初有眼无珠,给你订了这么个东西。虽然吃了些亏,但早分开是好事。」 听说许庆岩揍了古望辰,许兰因也是一阵解气。 许庆岩的意思是,他们几人搬去他的新宅子里,宅子已经装修好,家具被褥都齐全。 许兰因没同意,说道,「等我娘答应了,我们再搬过去。」 许庆岩叹了口气。为了跟许兰因多相处,他和许兰月也住在了这个宅子里。 两天后,朝廷的赏赐和正式任命下来了,皇上封许庆岩为从四品的王府二等护卫,并赏赐一千两银子,十匹锦缎,东珠两盒。赵无八百两银子,闽户五百两银子,洪震一百两银子……闽户任河北提刑按察司按察使的圣旨也下了,连曾经监视过怡居酒楼的前掌柜许大石都被赏了十两银子。 虽然许兰因曾经参与了监视,但她不想出那个名,没让闽户报自己。 还下旨嘉奖了为国捐躯的女英雄周辛,封其为四品忠义夫人,并赏赐一千两银子,十匹锦缎。许庆岩也向礼部递了折子,为秦氏请封四品恭人。 皇上下了这道圣旨,周辛就是许庆岩的平妻二房夫人了。但许庆岩还是坚持没去衙门里上档,他要等到跟秦氏通了气后再上。 之前吴王和周太师各赏了周辛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这一千两,许庆岩都给了许兰月,将来给她做嫁妆。 紧接着,犯事官员家的一些宅子和铺子、田庄被官府拿出来卖。 许兰因让方叔和何东出面,在比较好的地段买了一个带院子的三层铺子,京效五百亩田地、一个庄子。 京城寸土寸金,这三样产业就花了八千多银两子。这还算便宜的,若搁平时,要多花一千多两。 许庆岩回来了,许兰因也不想给家里置产了,回家后给秦氏一万两银子,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也全了自己是这家女儿的情谊。之所以她交给秦氏而不交给许庆岩,还是留了一手,若秦氏就是不原谅许庆岩,她可不愿意把这些银子留在许家。 许庆岩也买了四百亩地,其中二百亩是他的银子买的,属于许家。二百亩是用许兰月的私房银子买的,属于许兰月。 许兰因也跟许庆岩说了自己卖黑根草的事,没有说卖了多少银子,只说回去后会给秦氏一万两银子家用。 许庆岩说道,「你已经为家里做了那么多事,那些钱都留着给你当嫁妆,你娘和弟弟,还有你在许家的开销,理应由爹负担。」 许兰因道,「这是我孝敬娘和爹的,爹无需客气。」 许庆岩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想着回去跟妻子说不要动那些钱,以后闺女出嫁再给她陪送过去。 许兰因看出来,在钱财上许庆岩很大气,不像许老头和许庆明。 那个庄子连着之前的一家下人一起买了下来,继续管着那五百亩地。快回乡了,许兰因忙得连那个庄子都没去看一眼,只让留在京城的方叔多多看顾。 这次许兰因没买宅子,他们走后方叔和方婶就住去铺子里。 新买的铺子虽然不在最繁华的街道,但附近大户人家比较多,也比较安静。之前是墨斋,周围也多为墨斋和书斋。 许兰因非常满意这个地方,觉得很适合在这里开个高雅的心韵茶舍。 买下铺子的第二天,许兰因就带着几个下人去了铺子,在铺子里楼上楼下看了一圈,又想了一个装修风格。想着,等回去后就把王三妮调过来,同方叔夫妇一起筹建这里的茶舍。 刚出铺子,就碰到了才从一家书斋走出来的柴俊。 柴俊很是吃惊,把身边的下人打发走,问道,「许姑娘何时来了京城?」 两人又倒回铺子里。 许兰因不好说温卓丰的事,低声说道,「柴大人放心,小星星和我弟弟都被接去了闽府,他们在那里生活得很好。我来京城,是急着来看我爹……」 听说老妖许庆岩是许兰因的父亲,柴俊更吃惊了,笑道,「老妖的大名我早听说了,智勇双全,把三皇子的真面目揭穿,他立了大功。原来他是许姑娘的父亲啊。真是虎父无犬女,怪不得许姑娘如此聪慧。」 许兰因笑笑,又问道,「柴大人的家事处理得如何了?」 柴俊的脸气得红了起来,说道,「那个贱人已经被我命人打死了,那些做坏事的人,除了两个露网之鱼跑了,都抓住了。过些日子,我会去宁州府把孩子接回来。」又看向许兰因,拱手道,「谢谢许姑娘和赵大人,因为有了你们,孩子才得以存活。」 听说他快去接小星星了,许兰因既是不舍,又松了一口气。古代医疗条件不好,真怕孩子在自己的手有个什么意外。 而且,听他骂了「贱人」二字,像是他的妾室,或许是嫡庶之争吧。他不想说,许兰因也不会问。 听说许兰因想在这里开个茶舍,柴俊笑道,「妙极。四皇子非常喜欢心韵茶舍,还提了许姑娘几次,闹腾着想再去许姐姐那里下棋。皇上和太后、吴王都没有同意,还怪我不应该带四皇子去宁州府,心都玩野了。」 许兰因笑起来,没想到那孩子现在还记得她。 柴俊又道,「若是许姑娘愿意,我想在茶舍参两股,以后也可以偶尔带四皇子过来玩。我是茶舍的股东,太后她老人家也放心不是。」 他之所以提这个建议,并不是看上那两层股,而是想帮许兰因。若茶舍生意像宁州府一样好,肯定有人找麻烦。许庆岩不过是个王府护卫,惹不起的高门大户多的是。 许兰因当然太愿意了,也知道是柴俊想帮她。有了柴俊的参与,不仅能把四皇子吸引过来,那些流氓混混也不敢找茶舍的麻烦,他还能找来更多客户,筹备期他家的下人也能帮上忙。而且,自己跟柴家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总之,好处多多。 她笑道,「若柴大人有意,当然再好不过。」 她的意思是,不需要柴府拿钱出来,她直接送股就是了。柴俊本就是感激许兰因想帮她的忙,摆手谢谢她的好意,说该出多少钱就出多少钱,他不差那点银子。 两人商定,等王三妮来到京城后,他就派两个人下过来,一起筹建京城的心韵茶舍。 许兰因心头压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王三妮再能干也只有十五岁,在京城还人生地不熟,有长公主府的下人帮衬,许多难题都迎刃而解。 许兰因觉得,这位堂哥哥人品真的不错,怎么会有柴正关那样的恶劣亲戚。 送走柴俊,许兰因带人去商铺里买了许多要带回乡的东西,其中大部分是许庆岩交待她买的。 一共花了三百多两银子,回去后许兰岩硬把银子塞给了许兰因。 这天傍晚,雷鸣闪电,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就要倾盆而下,赵无终于从赵家小院赶回了静思院。 第48章 他一进静思院的大门,大颗大颗的雨滴就打落下来。 他刚坐下来跟温卓丰说了几句,周梓峻的一个小厮就来说,「我家三爷请赵爷去喝酒。」 赵无本就感谢周家对温卓丰的帮助,还要商量对温卓丰下一步的安排,就非常痛快地去了。 他穿着雨过天晴色圆领箭袖长袍,腰缠青色宽腰带,头上插着一根碧玉簪,打着一顶棕黄色油纸伞,匆匆走走进小院。 迎面看到一道亮丽纤细的身影从上房中走出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穿着冰蓝色绣缠枝莲纹短衫,月白色长纱裙,丫头给她打着绿色花纹油纸伞。 两人错过,即使在烟雾蒙蒙中,赵无也能闻到一飘而过的淡淡幽香,也看到了她大胆地往向赵无的目光。 赵无皱了一下眉,又放松表情进上了台阶。 周梓峻迎出来,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笑道,「早就想请赵兄弟来喝酒,酒菜已经备好,今天咱们哥俩一醉方休。」 赵无把伞交给下人,也抱拳笑道,「我也早想跟周三哥好好聚聚了。」 两人进屋,下人摆上酒菜,赵无先借花献佛敬了周梓峻三杯,感谢周家及周梓峻对温卓丰的鼎力帮助。 周梓峻笑道,「赵兄弟言重了。我祖父一直说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顺利把许叔救出来,都是你能干。这次压制你也是无奈之举,沉下心好好干,将来大有前途。」 两人客气几句,周梓峻又道,「赵兄弟看到刚才那位姑娘了吗?她是我三妹妹周梓眉。」 周梓峻心里很是不高兴,这位三妹妹不知她从哪里听说赵无要来他这里喝酒,居然冒雨跑来向自己借书。她如此作为,肯定不是为了相看赵无,而是要给赵无留下一个坏印象。她,瞧不上这个八品官的穷小子…… 不过,不管她看不看得上,父亲让他办这件事,他就必须得办。若赵无真的看上她了,她不嫁也得嫁。 只是这两个当事人都遇到了,周梓峻也不得不说那个姑娘就是自己要跟赵无说的堂妹。 赵无是捕吏出身,职业的敏感就是随时观察周围的一切事务,当然看到那个姑娘长得很美,也看到了她的眼神,闻到了那股淡香。但也不好说自己注意到了人家姑娘,笑道,「倒是看到一位姑娘错身而过。」 周梓峻又叹道,「她是我三叔的嫡长女,今年十八岁,也是个可怜人。在要嫁去夫家的前一个月,未婚夫突患恶疾死了。」 赵无不好评论,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只知道周三老爷周卿汉在陕西任道员,至于他有几个儿子几个姑娘就不知道了。 周梓峻继续说着周梓眉,性情温婉,有才气,自己祖父如何疼爱她…… 赵无才搞懂,这是在给自己和周梓眉牵线呢。 想当初他还是温府的四公子,也从来不敢肖想自己能高攀周太师的嫡孙女。似乎以现在他这个穷小子的身份攀上周家嫡女,那是从地下飞上云端了。 但是,赵无到目前为止还没想过要娶妻的事,别说周家嫡女,就是公主他也不愿意。又想着,那位周姑娘也够不自重的了,居然这么大摇大摆跟他来个偶遇。这样的女人,就更不能要了……等等,他怎么觉得这个桥段特别像他小时候故意做给温言看的恶作剧呢? 她是看不上自己,故意来自黑了。哼,还以为小爷真能看上她?不论相貌、聪慧,还是人品,她差了花见花开的兰因姐姐十万八千里,也好意思来小爷面前「现眼」。 赵无心里极其不爽,但面上不显,听周梓峻说着周梓眉的各种好。 周梓峻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看了赵无一眼。 赵无似听了一阵鸟语,没接他的话,笑着把话题生硬地扯去了别处,「老太师、周大人、周三哥帮了我大哥良多,但凡以后有事,赵某都会赴汤滔火,肝脑涂地。」 周梓峻也懂了,人家赵无不愿意。就冲周梓眉刚才的那个作派,搁他他也不愿意。他没再说周梓眉的事,两人痛快地喝起酒来。 送走赵无,雨还继续下着。周梓峻让人打着羊角灯,去了周国公的书房。下人说周国公不在,去了老太师那里,周梓峻又了老太师的小书房。 不仅周国公在这里,连世子爷都在,他们正在商量要事。 听了周梓峻的禀报,周国公沉了脸,即气侄女不听招呼,做事出格,又觉得赵无不知天高地厚,不给周府面子。 他冷哼道,「此子一惯感情用事,不当大用。」 周老太师看了看儿子,说道,「赵无宁愿不要前程,也要救下许庆岩,说不定已对许家丫头心有所属,眼里怎么看得进别的女人。但凡重情的人,既有他的长处,也有他的软肋。不要想着用强去控制他,而是要想办法拉拢他,打动他。这样的人用好了,更当大用……赵无年纪轻,拉拢过来,将来会是吴王,甚至是吴王世子最得用的人……」 周国公及周世子都道,「是。父亲(祖父)教训的是。」 周老太师又对周世子道,「明天让你媳妇给许家丫头下个贴子,请她来府里玩一天。她是许庆岩的嫡长女,又跟赵无关系匪浅,我们府应该礼遇她。」 周世子躬身允诺。 周老太师的脸又沉了下来,说道,「至于眉丫头,让老大媳妇好好管教管教。她在陕西呆久了,被老三两口子宠得没了边儿。我们周府的女儿,知理贤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平白让人笑话。」 两日后的上午,许兰因和许兰月准备去周府。 许兰因打扮得中规中矩,绫罗裹身,珠翠满头,画了个淡妆,既有拜见客人的隆重,又不标新立意。倒是把小妮子好好拾掇了一番,新做的竹叶青半臂,淡绿纱裙,眉心还点了颗朱砂痣。昨天许兰因还画了个画样,让方婶给小妮子剪了留海,比平时厚一些长一些,特别是左半边脸留的头发稍多一些,遮挡了小半道伤疤。 许兰月抱着镜子不肯撒手,激动得不行,直说,「我变漂亮了,我也能这么漂亮。」 逗得众人一阵笑。 许兰因带了三副棋作为礼物,一副鸡翅木做的西洋棋,一副水楠木做的军棋,一副三宝跳棋。这是她在辽州府让人做的珍藏版,三宝跳棋做了三副,另两副一副送给闽嘉,一副送给小星星。这次把三副棋专门带来京城,以防有大用,今天真派上了用场。 许兰因和许兰月带着两个丫头坐车去了周府。来到角门,下人把许兰月带去小书房见周老太师,许兰因坐小轿去内院。 小轿直接把许兰因抬去了世子夫人周大奶奶的院门前。 院子里繁花似锦,欢声笑语,几个花朵似的姑娘和小媳妇正在游廊下喝茶说笑,期间还有一位年青公子。 许兰因一眼就看出那个公子是四皇子刘兆厚。没想到能与这个老熟人见面,许兰因的笑容更加真诚。 今天刘兆厚吵着来外家玩,太后也就放了行。在周府,他只跟表姐周梓幽玩得好。周府都把他当孩子,内院随他溜。 刘兆厚也看到许兰因了,嘴里叫着「许姐姐」,向许兰因跑来。 第49章 他的作派让周家的几个女眷很诧异,他怎么会认识许姑娘,还叫得这样亲热? 许兰因屈膝给刘兆厚见了礼,笑道,「四皇子,真巧。」 刘兆厚鼓着腮帮子说道,「许姐姐,可算见着你了,我好想你的。我一直想让柴表哥带我去茶舍看你,跟你下棋,听你说话,可我父皇和皇祖母都不许。」 他说得很慢,还有些磕巴,但把他如何想念许兰因的心思都表达了出来。 一个极漂亮的姑娘走过来笑道,「表弟,来者是客,总要请人家姑娘坐下,上茶,再叙旧啊。」 刘兆厚恍然道,「对对对,许姐姐快过去坐下,咱们再杀一盘。」 这位姑娘拉着许兰因的手向那群人走去。还自我介绍道,「许姑娘,我是周梓幽。原来你就是表弟经常说起的又会下棋又会说话的许姐姐啊,真是巧了。」 她就是赵无说过的京城四美之一,周梓幽,周五姑娘。 看样子,她跟刘兆厚的关系非常不错。而且,对自己也释放出了善意。 来到那群人面前,周梓幽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美妇说,「这是我大嫂。」 许兰因屈膝笑道,「周大奶奶。」 周大奶奶笑道,「好水灵的姑娘,以后常来家里玩。」 周梓幽又指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和一个年近二十的少妇说,「这是我三嫂和四嫂。」 许兰因依旧屈膝见了礼。 之后,一个十八、九岁的美丽姑娘笑道,「无需五妹妹介绍,我是周梓眉。」 这位就是周府想说给赵无,可姑娘又看不上赵无的周三姑娘周梓眉。许兰因已经听赵无说过她的大名。 周三姑娘笑着,笑容却不达眼底。 她看不起穷小子赵无,当然也不可能看得起她这个暗卫出身的小武官的女儿。这几个女人里,周大奶奶是贵妇似的招牌笑容,周梓幽和周三奶奶笑得真诚,周四奶奶和周梓眉明显不待见她这个乡下丫头。 许兰因依旧笑得灿烂,说道,「周三姑娘。」 见她们终于介绍完了,刘兆厚急不可待地说道,「你们认识完了,许姐姐就来跟我下棋西洋棋。」 周梓幽嘟嘴说道,「我大嫂这里只有围棋和军棋、跳棋,没有西洋棋。想玩西洋棋去我祖父那里,不要在这里捣乱。」 敢这样跟刘兆厚说话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周梓幽。 刘兆厚不依道,「可我就想西洋棋。」 周梓幽说道,「那你去我祖父那里,我祖父最喜欢下西洋棋。」 刘兆厚听了,方不情愿闭了嘴,嘴还翘着,表示自己非常之不高兴。 周大奶奶不愿意得罪四皇子,笑道,「我家大爷外书房里也副西洋棋,这就让人去取来。」 刘兆厚方高兴起来。 周梓幽邀请道,「许姐姐,五月初八我们梅兰诗社聚会,你也来吧。你棋下得那么好,肯定诗也做得好。」 许兰因笑道,「不巧,我们马上要回家了。」她即使不回家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诗会。 周梓幽有些遗憾,又道,「四表弟那么喜欢姐姐开的茶楼,一定很别致,我也想去玩,可惜去不了。」 许兰因笑道,「我以后会在京城再开一家心韵茶舍,开业了欢迎你们去玩。」 周梓幽刚想说「好」,周梓眉就抢先说道,「许大人已经不是暗卫了,当了官,许姑娘就是官家小姐了,为何还要抛头露面出去做生意讨生活?」 她因为自作主张跑去跟赵无来个偶遇,气得周大夫人好好教训了她一顿。她十分委屈,自己是国舅的女儿,太师的孙女,再是望门寡,也不应该把她配给一个穷小子,还是一个武夫。实在要低嫁,寒门进士也好过不通文墨的武夫。可惜父母远在陕西,没有人真心为自己谋划,当家人还只想把自己当棋子…… 听说许兰因跟那个穷小子很熟,她就连着许兰因一起不待见了。心里还特别看不上周梓幽,家世、相貌、未来婆家样样好,偏还要假装会作人。四皇子就是个傻子,他再看重那个丫头,也不至于这样去示好吧,掉了自己的身价。 许兰因看了眼高高在上教育着自己的周三姑娘,笑道,「周姑娘命好,生在了富贵之家。当初我爹一去不返,我作为家里的长女,若不出去讨生活,别说供弟弟们读书,家里连饭都吃不起了。」 周大奶奶看了眼周梓眉,怪不得婆婆说她眼皮子浅,看着精明实则是个棒槌。祖父请许姑娘来,就是为了示恩许庆岩和赵无,何苦把人请来了还要去得罪。 她笑道,「三妹妹生在咱们家,不知百姓疾苦。许大人不在的那段日子,也难为许姑娘了。唉,许大人的身份必须隐密,又听说你们家有地有房,应该不愁生计,我们府也就没敢去照应你家。」 许兰因笑眯眯地说着漂亮话,「我虽然是小户之家的女儿,也知道不能因小失大。」 心里暗道,许庆岩一走多年,周府哪怕暗中都没帮帮他家,除了怕怡居酒楼看出端倪,还有就是没把暗卫当人看。 暗卫和死士都是很小就被主家买下,在卖命期间,身体和命属于主家,跟之前的本家完全脱离关系,甚至连本家在哪里都不知道。许庆岩特殊,十三岁才当暗卫,还娶妻生子。 这些大户人家没有把暗卫和死士当人,怎么可能去管他家里的人。许庆岩完成了任务,成了英雄,也有了更高的利用价值,他们也才把他看成了人。有些死了的暗卫和死士,死了就成了一抔黄土,兴许连副棺材都没有。 私人圈养的暗卫和死士,只有古代才有这么奇葩和没有人权的职业。 或许还有另有一个原因,就是周府更看重周辛和她的感受。今天一来,周太师就把许兰月接过去,一定是想看看她受没受委屈吧。 周大奶奶十分满意许兰因的态度,笑着点点头。 下人把西洋棋拿来了,许兰因和刘兆厚下起来。许兰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盘盘输。 刘兆厚高兴得手舞足蹈,还说,「我下赢了别人都没有这么高兴,赢了许姐姐最高兴。」 许兰因笑着拍了他两句。 许兰因的话不多,但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刘兆厚心里,刘兆厚就更高兴,一直霸着许兰因下棋。 许兰因见周梓幽不太高兴,就提议下军棋,输者下,把周梓幽也拉了进来。 三个人下棋下到吃晌饭。 饭后,刘兆厚又拉着许兰因和周梓幽下棋。 周梓眉不高兴,说了两句不中听的话,就被周大奶奶用眼色制止了。 周府明面不敢跟吴王府过多来往,跟皇家保持良好的关系,主要靠四皇子偶尔来府里找周梓幽玩。只要刘兆厚高兴,跟谁玩都好。 申时初,许兰因就要走了,让人去把许兰月叫过来。 刘兆厚十分不舍,说道,「许姐姐再来这里玩,让五表姐去宫里告诉我。」 许兰因暗道,自己哪有那么大的脸。她不敢允诺,只笑了笑。 第50章 许兰月过来,周大奶奶又送了许家四匹妆花缎,姐妹二人各两支玉簪。 许家姐妹走后,周大奶奶让人打开那几副棋,西洋棋和军棋木质好,雕工精湛。特别是跳棋,用白玉、黄玉、红玛瑙磨成小弹珠做棋子,鲜艳另类,漂亮极了。 这么别致的礼物她可不敢留下,派人给周老太师送去,再把今天许兰因的表现说给他听。 周老太师没想到许庆岩的大女儿居然是宁州府心韵茶舍的东家许姑娘。因为刘兆厚的关系,他也听说了心韵茶舍,知道这个茶舍推出三个新型棋种,他还特别喜欢西洋棋和军棋。听说,军棋还是那个丫头和她弟弟从陆搏棋引伸而来。 再想想许兰月对长姐的喜爱,周太师觉得许庆岩的这个长女不仅聪慧,还大气,有前瞻。当然还有好运,否则也不会采到黑根草,还能得老神医的指引,来百草药堂卖药。 特别是听了下人禀报的许兰因说的话,既深明大义,又暗示了许家曾经的困境,周太师有些脸红。觉得自己老谋深算,临老还马失前蹄。早知道,该关注一下许家人的…… 回到赵家小院,许庆岩问了她们姐妹的周府之行。 许庆岩得知闺女跟四皇子相熟,很是开怀。四皇子不仅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也极是得胞兄吴王的疼爱。 许兰月得了老太师赏的几样玉摆件,非常大方送给许兰因。许兰因没要,笑道,「给的你就留着,以后你有自己的闺房了,摆在桌上或是博古架上好看。」 许兰月又道,「周爷爷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周府生活,我说我舍不得爹爹和大姐。」 许庆岩高兴得眉开眼笑,夸道,「好闺女。」说着,又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许兰因知道,他要跟许兰月说周辛的事了,便起身离开。 五月初五这天上午,温言终于如愿地和温贺在周梓峻的陪同下,亲自去周府在京郊的庄子接温卓丰回温府。 看到温卓丰极瘦的双颊居然长了点肉出来,温言笑得开心,说道,「卓丰长胖了,真不容易。你喜欢来乡下生活,改天二叔送你去咱们府的庄子玩。那里也是有山有水,跟这个庄子差不多。」 温卓丰面无表情。之前都是这样,无论温言说什么,他都当鸟语。 温言不以为意,亲眼看着温卓丰被抱上马车,他和温贺坐上自家的马车。 一行车马回京,在路过一处山路时,山上突然滚下一块巨石,以致于温卓丰坐的那辆车的马受了惊。惊马拉着车狂奔着向前跑去,周梓峻和几个护卫紧跟而去。 待温言和温贺的马车在后面紧追,绕过一处山坡,穿过一个村落,远远看到一条江水横在面前,惊马前蹄跃起,车厢翻了,把车里的「温卓丰」掀下江里。 这个意外吓坏了所有人。 周梓峻也吓得魂飞魄散,让护卫跳下江捞人,捞了一天一夜,只捞到温卓丰的一件外衣。之后,又花钱请附近的乡民继续打捞。 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但总想捞到尸首。 温老太太和温言、刘氏跑去周府大哭。 周国公和周大夫人解释自家也是做好事,谁知遇到了意外。他们自知理亏,由着温家几人哭骂,最后周府赔了两千两银子,还承诺帮助温言挪挪位置升个官,才平息温家人的怒火。当然,二千两银子是赵无出的。 温言夫妇在外面哭哭泣泣,回家后却笑开了怀。他们天天都盼望那个瘸子快些死,这次终于死了。关键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死在外面,不是他们迫害侄子,他们还意外地赚了两千两银子,解决了儿子的前程。 什么是一举数得?这就是! 温言高兴得恨不得飞起来。 老大一家在这世上彻底灰飞烟灭了,老父不立自己当世子还能立谁?老头子之前或许还在等那个瘸子生儿子,现在连这点念想都给他掐掉了。 温老太太是真心难过,觉得对不起大儿子。 她抹着眼泪去了外院温国公的书房。这里虽然叫书房,里面几乎没有书,零乱地摆放着各种药材,炼丹炉,炼丹用的各种东西。 温国公瘦削的脸上皱纹更深了,头发和胡子尽数斑白。他面无表情,无喜无悲,静静看着炉子里的雄雄火焰,很有几分仙气。 老太太走过去哭道,「老头子,咱们又死了一个孙子,你还有心情在这里炼丹。」 温国公没有看她,沙哑着声音说道,「这不正是你盼望着的吗?大房一家死绝了,清静了,可如他们的愿了。哼,温言那个畜牲,又蠢又坏,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 下人们一听,都赶紧退了下去。 老太太知道老头子也把自己骂进去了,哭道,「我哪里盼着他们死,那也是我的儿子孙子。都是赵氏那个丧门星,是她祸害了我大儿一家,我恨不能把她从坟头里揪出来……」 任凭老太太如何哭诉,温国公看都不看她一眼。 老太太只得抹了眼泪说道,「咱们都这个岁数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蹬腿。老公爷,你明天就进宫递个折子,给二儿请封世子吧。」 温国公一直没有转动的眼珠才转向她,说道,「温言的心都黑透了,我宁可爵位被皇上收回,也不会传给他。」 声音不大,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说完,他就进侧屋把门关上。 不给温言,岂不是会给温贺?老太太又气又急,守着门口哭了半天,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才由着下人抬回内院。 彼时,赵无和温卓丰、麻子、黄齐、何东已经住进百里外的一个客栈。这个小县城也是去宁州府和南平县的岔路口。 客栈里,还住着许庆岩和许兰因、许兰月几人,他们是昨天到的。 京城到宁州府可以坐船,方便得多。但为了隐秘,赵无兄弟还是骑马和坐马车。 许兰因先就给他们把房间订好。为了方便温卓丰,都住在一楼。 晚上,许庆岩和许兰因去了他们房间,这也是许兰因第一次见温卓丰。 温卓丰跟赵无受伤前很像,书倦气更浓一些,五官也相对柔和一些,笑起来很温暖,一点都不阴郁,跟书里的描写完全不一样。 坐在轮椅上的温卓丰示意赵无把双拐拿来,再把他扶起来。他拄着拐,先给许庆岩抱了抱拳,笑道,「许叔。」 又转向许兰因,非常郑重地鞠了个躬,弯腰的弧度是拄拐人最大的能够弯的最大弧度,说道,「谢谢许姑娘,你救了我弟弟,又让我重新站起来。你的这份恩情,卓丰一刻也不敢忘怀。」 许兰因避过,又给他屈膝行了礼,笑道,「李大哥客气了,举手之劳。」 以后,温卓丰的名字就叫李洛,是赵无舅舅的儿子。赵无终于找到舅舅了,舅舅一家去了京城,但出了意外,只剩下表哥李洛一人。 赵无把温卓丰……不,是李洛,他把李洛重新扶在轮椅上坐下,又请许兰因父女坐下,何东倒上茶。 几人叙了阵话。 明天,赵无和李洛会直接去宁州府,暂时住在许家宅子,方便人照顾。而许兰因几人会回南平县,这个月底才会搬去宁州府。 第51章 许兰因离开时,赵无还给她眨了下眼睛。 他的小动作,瞒过了别人,却瞒不过老妖许庆岩。许庆岩装作没看到,面色如常。 许兰因同小妞妞一个屋,回去时,小妮子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掌棋正在这里服侍着。 掌棋又服侍许兰因洗漱完,才回了自己房。她跟抱掌一间,在隔壁。 许兰因躺上床却睡不着,伴着许兰月的轻鼾声,想着秦氏和许老头夫妇面对许庆岩的回归会怎样。 远处敲了三更,许兰因听见小窗轻微响了一声,又传来一声「蝈蝈」的叫声。她知道那是赵无的声音。 她轻轻爬起来穿上衣裳,轻轻打开小窗,看见赵无正在窗外冲她笑。 许兰因半边身子爬出窗外,被赵无拖了出来,再把小窗掩上,带着她跳过围墙。 此时另一扇小窗也开了条缝,露出半边脸。 见他们跳过围墙,许庆岩也出了小窗,跳过围墙。 循着许兰因的味道,许庆岩转过围墙,看见赵无带着许兰因上了一处两层铺子的房顶。那里正好有一棵大树,大树枝繁叶茂,枝叶伸到了房顶。不仔细看,看不出那里坐着两个人。 许庆岩摇头失笑,再是亲姐弟也不可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半夜跑去房顶说悄悄话。哼,一个人说当他是「亲弟弟」,一个人说当她是「亲姐姐」,两个都是鸭子嘴硬。 他从心里希望赵无能当自己的乘龙快婿,坐在房顶总不会干别的事,他们想说悄悄话,就说吧。他又转身回了客栈。 今夜无月,漫天星光璀璨。耳畔响着树叶的哗哗声,偶尔叶子还会轻抚脸颊。 赵无道,「姐,你就不能早些去省城吗,非得等到月底?」 许兰因说道,「月底去省城已经是抓紧时间了。我爹这么多年没回家,肯定要多陪陪我爷和我奶,还要跟那些亲戚朋友聚聚。」又安慰他道,「以后家搬去了省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赵无又道,「这么久见不到姐,我很想很想怎么办?」想到至少有二十天见不到许兰因,他就非常难受,用垂下的手拉着许兰因的小手捏了捏。 还撒上娇了。 许兰因失笑,正面教育道,「那你就多看书,把精力放在书本上。」 赵无说道,「我不想看书,只想看姐。」 他转过脸看向许兰因,清辉下,身边的姑娘美目流盼,如菊般淡雅,如梅般傲然,如莲般清秀绝俗……不,她比世间一切花卉都美。他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似无数个小火球在乱蹿,以致于呼吸困难。 许兰因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神情有异,正好两人手牵手,也就听了一下他的心声。他的心声如一阵响鼓敲击着许兰因的耳膜,振得她赶紧收回意念。 赵无又看到了许兰因那种特殊的眼神,想到她能看透人的心思,吓得清醒过来,赶紧松了手,屁股也往旁边挪了挪,两人分开了一点距离,视线却没有离开许兰因。 许兰因笑道,「这是什么眼神,发花痴呢?」 赵无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待稳定了情绪,才问道,「那两本书姐看完了吗?」 「看完了。」 「好看吗?」 「好看。」 「带着了吗?明天给我看。」 「不行。你还小,应该多看有用的书。」 赵无不服气地说道,「我小?某些事情我比姐还懂得多。」 许兰因侧头看看赵无,熊孩子虽然高高大大,但脸上还是带着少许青涩。说道,「你还不到十七岁,那种书少看。」 《伍二娘》里有些露骨的描写,不应该给这种年纪的少年看。 赵无暗乐,看来书里有些东西让姐害羞了,他咧开嘴乐起来。想着,等去了宁州府,再去书斋里买来看。 许兰因见他眼神躲闪,在想着什么坏主意,她身子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想听听他的心声。 许兰因怕赵无看见自己的眼神,眼皮是垂着的。但她嘴角抿的弧度还是让赵无看出了端倪,觉得是她想看透人心,又吓得往一旁挪了挪。 许兰因气得白了他一眼。小屁孩子,有心事了。难不成,他在京城看上了哪家闺女,开了窍? 玩笑道,「要不,等姐回了宁州府,找媒婆给你说个小媳妇?」 赵无摇头说道,「姐比我大,要谈婚论嫁,你在我前面。」 许兰因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姐姐我不想嫁人,特别是看到我爹这样的男人都能有别的女人,我就更不想嫁人了。他和我娘曾经那么恩爱,可那分情还是抵不过现实和无奈。我怕我嫁的男人更不值得托付,那样还不如单过自在。」 一说到这事,许兰因的心绪又低落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望天发呆。 赵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或者说该表达这世界还有值得托付的男人,比如他。 两人沉默的时间比说话的时间多,四更时,赵无才带她下来。只不过,这次赵无抱许兰因的情绪明显跟过去不同,心跳得厉害,脸发烫,嫌抱的时间太短,怎么才拥软玉入怀,就落到了地下。 下了地,他握她的小手更紧了。两人跑到客栈的围墙下,抱着她跳上墙又跳下墙。再走去窗边,打开小窗,许兰因在赵无的帮助下先上半身爬进小窗,双手扶着她事先在窗下放的桌子,下半身再缩进来。 而赵无则愣在窗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才托的地方是姐的那什么呢。再想着上房下房、上墙下墙,抱着的小细腰,触在脸上的头发,挨在身侧的软软的胸部,鼻间弥漫的淡淡幽香,手心滑腻腻的小手…… 他一下兴奋起来,乐得一跳老高,然后又上房顶下房顶,来回跳了七、八次,才钻进自己客房的小窗。 而旁边的小窗依然有一条小缝,许庆岩把这一幕看了个正着。看着那傻笑的大嘴,两条修长有力、跳上跳的长腿,他气不打一处来。暗道,若是赵无敢不娶自己闺女,他拚着不要命要也把那小子的腿打断。 想想闺女长这么大,他就没有抱过几次,连牵她小手的时间都少之又少。今年她已经十七岁了,嫁了人,就是别家的人了……他的心又酸涩起来,自己亏欠妻子、儿女、那个家,太多太多。 许兰因也发现了赵无今天的反常。想着,小屁孩子长大了,以后得跟他保持距离。 早饭后,赵无和李洛先走。赵无骑马,黄齐和李洛坐车,何东赶车。何西留在京城,为赵无和许兰因办京城里的事。 走之前,赵无把许兰因拉去一边,当着许庆岩的面他不敢拉手,只是悄悄拉了拉袖子。低声说道,「姐,休沐的时候,我再多请一天假,去南平县看你。」 许兰因道,「不要。那么远,两天的时间,来回奔波很辛苦的。」 赵无道,「不辛苦。」也不等许兰因再说话,骑上马走了。 许庆岩见闺女看着赵无的背闷闷不乐,说道,「因儿,爹觉得赵无那小子不错。有本事,记情。」 第52章 许兰因先还默认,但看到许庆岩眼里的玩味,又说道,「爹想哪里去了,赵无就是我弟弟,我娘的另一个儿子。」 许庆岩看看嘴硬的闺女,没吱声。除去大晚上勾着闺女上房顶,赵无其它方面还是不错的。 许兰因又提醒道,「爹,我爷总怀疑我娘的出身不好,经常气得我娘伤心流泪。若是他为了显摆忠勇夫人的诰封,想让周姨的牌位强压我娘一头,这个家我娘是真的呆不下去了。呆下去,也会被气死。」 许庆岩话里话外说,他不带媳妇去京城安家,理由是媳妇要在家里孝敬父母,意思是想让许老头夫妇跟着二房一起搬去宁州府的家里住。 许兰因已经想了几个阻止老头住去自家的办法。若是许老太太一个人,去也就去了,可不能让许老头去。不要秦氏没被许庆岩气死,而被那个老头子气死。 许庆岩道,「你爷虽然嘴有些碎,但你娘孝敬他了这么多年,他不会那么做吧?」 许兰因道,「会不会你见着他就知道了。我只是提醒一下爹,我娘受了这么多委屈,已经退无可退,再要委屈她,我不答应。」 许庆岩忙道,「不会,不会。」 半个时辰后,许兰因一家也离开了客栈。许庆岩骑马,带着两辆马车。一辆许兰因姐妹及两个丫头坐,另一辆满满的一车东西。 赶车的两人是许庆岩的亲兵季柱和王锋。 一路上,许兰月非常兴奋,大多时候都是让许庆岩带她骑马。许庆岩对她很有耐心,尽量满足着她的一切要求。 许兰因收刮着原主的记忆。爹爹突然回来,小原主害怕,不敢跟他亲近。等到想跟他亲近了,他又走了。 还好自己不是小原主,不然心会痛的…… 许兰因等人晚上赶到一个小镇,歇了一宿,次日一早继续赶路。 听说下晌就要到家了,许兰月有些惶恐起来。倚进许兰因的怀里问,「大姐,母亲会喜欢我吗?」 许兰因笑道,「会。」 在情感上,周辛和秦氏及她的几个子女站在对立面,但周辛以那样一种形式死了,留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的本性又非常不错,许兰因觉得自己应该善待她。哪怕秦氏选择跟许庆岩分手,她依然会善待她。 就秦氏的个性而言,许兰因相信她会介意周辛,会对许庆岩有气,但不会介意一个孩子,把气撒在孩子身上。 许兰月又摸摸脸上的疤,问道,「母亲会嫌我长得丑吗?」 许兰因又笑道,「即使有这条疤,小妞妞也是漂亮孩子。以后,若是碰到好大夫,姐会求他帮你把疤治好。」 许兰月一脸憧憬,求道,「若我脸上的疤好了,姐就帮我画张像,要画好看些,我烧给我在天上的娘亲看。」 许庆岩就把周辛已经去世的事情告诉了许兰月后,许兰月伤心了好久,在许庆岩和许兰因的安慰下才慢慢走出悲伤。 许兰因笑道,「好。」 五月初九傍晚,西边天际滚着大片火烧云,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飘着袅袅炊烟。离家一个多月的许兰因又回到了许家所在的胡同里。 离开时秦氏跟着车走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殷殷叮嘱也还萦绕在耳畔……许兰因再次回来,却带来了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不知她看到这个她以为死了多年的男人活着回来,还带回来一个牌位一个女儿,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 许兰因心情忐忑,亲自上前扣响大门,来开门的是许兰舟。 他看到大姐带了这么多人来,其中一个大汉从马上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个人长得有些像许家人,却又记不起是哪个亲戚。 许兰舟先没搭理这些人,又难过地对许兰因说,「姐,我让你失望了,我没过院试。」 许兰因安慰道,「你才十四岁,还小。今年没过,后年再考就是。」 院试两年一次,明年没有。 许庆岩看许兰舟的眼里放着光,激动地说道,「舟儿,你还记得我吗?」 他离开时,大儿子还是个梳着小揪揪的六岁小娃娃,此时已经长得这样高了,还中了童生。 许兰舟摇摇头,表示不记得。 许兰因笑道,「兰舟,他是咱们爹,咱们爹还活着。」 许兰舟的嘴张老大,不敢相信。 许庆岩又说了一句,「舟儿,我是你爹许庆岩,我回来了。」 许兰舟又怔怔看了许庆岩两眼,下一刻,撒腿往院子里跑去,嘴里大声喊着,「娘,娘,我爹回来了,我爹还活着,我爹没有死……」 院子里立即喧嚣起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花子的「汪汪」声。 许庆岩第一个走进院子,又走进垂花门,看到许兰舟扶着秦氏走了出来。 秦氏老多了,也瘦多了,穿着墨绿色褙子,头上只插了支银簪,素净着一张脸,跟多年前那个美丽娇俏顾盼生辉的小媳妇判若两人。 许庆岩喊了一声,「烟妹。」向她急步走去。 秦氏在屋里听了儿子的话根本不相信,由着儿子硬扶着走出来。 当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垂花门向她走来,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愣愣地看着来人发呆。 许庆岩来到她面前,含泪说道,「烟妹,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岩哥,我还活着,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真真切切的话语响彻耳畔,秦氏方觉得不是梦境。她先是瞪大双眼,再是啜泣出声,喊道,「岩哥,真的是你?」伸手想拉丈夫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手顿了顿,想缩回来。 许庆岩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含着泪说道,「烟妹,是我,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秦氏哭道,「岩哥,你是却了哪里,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我差点就去阴间找你了……」 两个人想拥抱又不好意思,拉着手哭诉思念之情。 许兰因扶着秦氏说道,「爹,娘,有话进屋慢慢说。」 众人走进上房,许兰月则由掌棋牵了进来。 秦氏和许兰舟满心满眼都是许庆岩,也没注意到一个陌生孩子走进来。 众人落坐,许庆岩大概讲一了下去西夏国当细作又被赵无救回来的事,末了说道,「都是我不好,没有事先告诉你们,让烟妹和孩子们受苦了。」 秦氏听了,哭道,「我们再苦,还能有你苦吗?在敌国当细作,九死一生,多危险哪,想着都可怕。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能活着回来……」 许兰舟听说父亲就是赵无救回来的老妖,现在又当了王府二等护卫,又是激动又是高兴,崇拜地看着他。 讲完高兴的了,许庆岩抿了抿嘴,搓了搓手,神情也忸怩和为难起来。许兰因知道他要讲周辛的事了,便牵着许兰月往外走去,给许兰舟使了个眼色,让他出来。 许兰舟还不想走,被许兰因硬拉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许兰因让掌棋牵着许兰月去耳房里洗漱吃果子,拍了拍一直在她脚边打转卖乖的花子,就把许兰舟拉去了东厢。 第53章 许兰舟莫名其妙被拉到东厢,问道,「姐,为什么要出来?那小姑娘是哪家的?」来到院子里,他才注意到那个小姑娘。 许兰因说道,「爹有些事要单独跟娘说。那孩子的小名叫小妞妞,大名叫许兰月。」 「许兰月?」许兰舟的眼睛瞪得牛眼大。又道,「不会是咱们爹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生了个闺女吧?」 许兰因点点头,大概讲了一下许庆岩和周辛的事。 许兰舟的嘴张得老大,好久才回过味来。父亲回来了,父亲是英雄,父亲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个女儿,那个女人为国捐躯了,被皇上封为忠勇夫人…… 他的脸沉了下来,说道,「还好爹只带回来一个孩子,若把女人也带回来,娘更会难过。」 这时,传来秦氏嘶心裂肺的哭声,接着是帕子捂着嘴的呜咽声,以及许庆岩轻轻的劝慰声。 那极尽隐忍的哭声比痛快哭出来还让人难受和纠心,许兰因和许兰舟都流泪了。 秦氏和许庆岩不是古代大多夫妻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结合,也不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古代夫妻相处模式。而是浓情蜜意,彼此眼里只有对方那种。或许相思的时间比相守的时间长,看到的想到都是对方的好。冷不丁知道他有了另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孩子,哪里接受得了。 许兰舟起身想跑去上房,被许兰因拦了,说道,「这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她出去,从外面把上房的窗户关上,声音才小了些。 许兰舟问,「姐,若娘想要和爹分开怎么办?」 许兰因说道,「不管娘怎样选择,我都支持她。若她想出去单过,我会跟她一起出去过。只是要把爹说通,由他主动提出放手。」 说是这样说,许兰因还是觉得他们分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许兰舟不赞同地说,「姐这么做不对,咱们做子女的应该劝合不劝分。我也生气爹有了另外的女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娘跟着爹的日子会更好过。你们两个女人在外面,会被欺负的……」 许兰因故意说道,「那你和兰亭就跟我们一起出去过。」 许兰舟摇头道,「我和兰亭是许家儿子,爷和爹不会放我们出去的。」想到母亲和姐姐会受委屈,又咬了咬牙,捏了捏拳,说道,「实在不行,就让兰亭留下来,我同你们一起出去。我是长子,家里最艰难的时候,是我护着你们撑过来的,将来的路再难也难不过以前……不过,姐,这是最坏的打算,能劝合还是劝合。一家人合合美美,多好。爹虽然对不起娘,可他也不容易,随时都提着脑袋,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虽然态度不太坚定,但这个表态还是让许兰因满意。 天黑透了,上房里的两个人还没有出来。哭声已经没了,上房寂静无声,连灯都没有点。 许兰月也来了东厢,倚在许兰因的腿上,更加手足无措。她直觉,因为自己的到来,让爹爹为难了,母亲伤心了。还有大哥审视的目光,也让她害怕。 许兰因小声劝道,「莫怕,娘很好的。」 卢氏和掌棋、抱棋把饭做好,先端来了东厢。 卢氏问道,「大姑娘,给老爷和太太送去吗?」 许兰因道,「再等等吧。」 三个人吃了饭,又静静地坐在东厢等着。 大概亥时初,上房门响了,传出许庆岩的脚步声。他来到东厢门口,说道,「你们都来上房,我和你们娘有话要说。」 声音沙哑,一听就是话说多了,还没喝一口水。 他的眼睛是红的,一看就哭过。哪怕故做严肃,也掩饰不住喜色。 两个时辰,秦氏妥协了。 几人进了屋,看到秦氏眼睛又红又肿,神情落寞。她的目光落在许兰月的身上,看到那条大疤,她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许庆岩说道,「小妞妞,去给母亲磕头。」 许兰月走过去跪下,磕头说道,「女儿许兰月见过母亲,愿母亲金安。」这话是爹爹教她说的。 秦氏强笑道,「起来吧,过来。」把许兰月拉在自己身边,仔细看看她,又说道,「可怜见儿的,以后叫我大娘,好好跟姐姐和哥哥们相处。」说着,从腕上抹下一个玉镯子给她。 许兰月谢过,坐去椅子上。 秦氏又对许兰因和许兰舟说道,「妞妞的生母不在了,你们要好好待妹妹。」 许兰因和许兰舟允诺。 秦氏又指了指高几上的一块牌位,说道,「因儿,舟儿,那是你们二娘的牌位。她为国捐躯,是个奇女子,你们去给她见礼,要打心里敬重她。」 那个牌位上写着「周氏」二字。 许庆岩感动得眼里都涌上了水雾。 这个结果是许兰因预料到的。秦氏哭成那样,肯定是悲伤欲绝。不管基于什么原因,最后还是接受了丈夫的那段情,以及那个平妻的牌位。 许兰舟起身说道,「先等一等。」 众人都看向他。 他走去许庆岩的面前,深深一躬,起身后说道,「爹,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们一家熬过来非常不容易。我们的日子再难再苦,娘也没像刚才那样哭过。我是儿子,爹的事我不能多嘴。但是,我希望爹以后不要再让我娘那样伤心,我心痛。」 说到后面,声音都有些哽咽。 许兰因欣赏地看着许兰舟。少年细细长长,嘴唇紧抿,表情异常严肃。他的这个表现,像个真正的男子汉。 秦也也感动得用帕子捂住了嘴。 许庆岩没有生气,相反脸色更好,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有担当。唉,我愧对你们姐弟三个,你们长这么大,我连面都少见,亭儿还没见过,别说教导了。你们却都如此优秀,是你娘教的好。」他看着秦氏,又道,「我当着儿女的面立誓,今生不会再负你。」 许兰舟点点头,就拉着许兰因一起走到周氏的牌位前行了晚辈礼。一个作揖,一个屈膝万福,还叫了「二娘」。许兰舟叫出声了,许兰因的声音在嗓子眼里打转。 掌棋、抱棋又把饭端上来,许兰因亲自服侍秦氏净了面,那两口子上桌吃饭。 饭后,许庆岩又问了许兰舟一些院试和家里的事情,才各自去歇息。 许兰月暂时跟许兰因睡一张床。 放下心的许兰月满脸喜色,欢快地洗漱,又欢快地上床。还抱着许兰因的脖子说,「大姐,我终于不用离开爹爹和你了。」 她一直怕大娘不喜欢自己,被爹爹送去周府。虽然周府的周爷爷对她很好,但她还是不喜欢那里。那里不是她的家,人也多,有些人拿她当怪物看。这个世界,对自己最好最好的娘亲已经不在了,她不想再离开对自己最好的爹爹和大姐。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正想上床,就听见窗外许兰舟的叫声,「姐,姐。」 许兰因过去把小窗打开一些,伸出头问道,「什么事?」 第54章 许兰舟站在窗外,又走近两步低声问道,「我才想起来,娘说你去京城卖黑根草了,你卖了多少钱?」 许兰因失笑,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这孩子还是惦记着卖药的银子。 她低声说道,「卖了不少呢,我明天会给娘一万两银子做家用。」 「这么多!」许兰舟惊叫出声,又赶紧把嘴捂上。 贫穷限制想象。这个数目完全把他吓到了。他压抑着乐了半天,才小声说道,「老天,那药那么值钱啊。这么多钱,就是躺着花都花不完。」 还是有进步,没有继续追问许兰因还剩下多少钱,让她都拿出来。 许兰因笑道,「你刚才的表现非常好,许家的长子就应该这样有担当,我给你一百两银子当零花钱。」 表现好就要给奖励,期待他继续发扬。在这个家,奖励一百两银子当零花钱的手面比较大。但许兰因给了这么多,也是让许兰舟不要太计较小钱。 「谢谢姐。」许兰舟高兴回了东厢。 躺上床,许兰因久久睡不着。许庆岩回来了,她不想再跟他们一起住上房。可这里和宁州府的宅子都小,自己不仅没有单独的一个小院儿,连单独的厢房都没有。也不是没有,而是被赵无霸去了一整栋西厢房。以后,得买个再大些的宅子才行。 次日,许兰因还在梦周公,就听见窗外有声音。侧耳听听,是许庆岩指导许兰舟练武的声音。 从今以后,这个家有爹有娘,有弟弟妹妹……也挺好。 许兰因穿上衣服去了厅屋,秦氏也起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表明她没歇息好,神情莫明。 许兰因招呼道,「娘。」 秦氏看到闺女还有些脸红,说道,「我去厨房看看。」逃似地出门往前院走去。 许兰因走出房门,看到许庆岩停下,目送秦氏出了垂花门,才又开始指导许兰舟练武。 她没有打扰两个练武的,逗弄起跑过来的花子。 早饭吃的早,许兰月岁数小,还在睡觉。 许庆岩要去小枣村见父母,今天有太多的话要跟他们说,还要商量祭祖、平坟头、把许兰月记入族谱等许多大事,就不带秦氏和许兰因姐妹回去了,只带许兰舟。明天老宅会请流水宴,再一起回家。 许庆岩把送秦氏和两个儿子的礼物拿出来,整理着送父母亲戚的礼物。 除了在京城买的半车礼物,又拿了皇上赏赐的两匹锦缎、十颗东珠回家。 许庆岩指着剩下的八匹锦缎和两盒东珠对秦氏说,「这是皇上的赏赐。当初我发誓要让妻儿老小过好日子,提着脑袋在西夏国呆了八年。功名利禄是挣到了,可我却辜负了你……烟妹,咱们的日子还长,我会让你看到我对你的真心。」 秦氏笑道,「岩哥说笑了。我是你的妻子,理应想夫君所想,说辜负太见外了。」 许庆岩又拿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给秦氏,「各种赏加起来我共得了五千多两银子,买田和买礼用了一千多两,再孝敬爹娘二百两,还留了几百两我回京用,这些银子你收着。」 秦氏笑着接过,起身放进柜子里的小匣内。 许庆岩的眼前出现了多年前的一幕,他拿了十个银锭子给她,她笑得眉眼弯弯,赶紧打开柜子,把银子装进去。身姿雀跃,轻盈。 他知道,她如此高兴,不仅是高兴以后两年的生活又有了着落,还是做给他看的。丈夫两年未归家,是为这个家挣钱去了,她非常满意丈夫的成就…… 此时,秦氏虽然笑着,却不如八年前那么明媚。说的话很贤惠,却不是许庆岩想听的,八年前的秦氏可不会这么说。再想到夜里僵硬的身躯,以为他睡着了压抑的几声哽咽……许庆岩轻叹一声,她是怨着自己的,慢慢来吧,总会好的。 许兰因则把许兰舟拉去另一间屋,交待他一些事情,主要是让他防着许老头抬周辛的牌位打压秦氏。再看看许庆岩的表现,他值不值得秦氏违心原谅和接受他的一切。 许兰舟道,「爷不会那么糊涂吧?再咋说,娘也生了我们几个儿女,为爹守了那么多年。」 许兰因冷哼道,「那老头的虚荣心最强,又总是怀疑娘的出身,我怕他喊着国家大义委屈娘……他没有那种想法最好,若他敢犯糊涂,你不好正面跟他刚,就想办法怂恿奶和爹阻止他。若他提出想搬来咱们家住,你再给爹讲讲之前爷是怎么欺负娘的。不要娘没被爹气死,倒被老爷子气死……」又说了许庆岩想让老两口跟着二房享福的事。 许兰舟也知道许老头各种看不惯秦氏,怕他把秦氏气出个好歹,点头答应。 许庆岩穿着官服,让季柱赶车,他和许兰舟骑马,一起去了小枣村。许兰舟第一次骑着高头大马回村,喜得眉开眼笑。 许庆岩走后,秦氏的眼神黯然下来。 许兰因把她扶去东侧屋的炕上坐下,说道,「娘心里还是怨着爹的,对吧?」 得让她把心里的憋屈发泄出来。 秦氏流出了眼泪。说道,「其实,想让男人一心一意对你,何其难,是娘之前异想天开了……娘知道这个理儿,可就是心里难受,堵得慌……」 许兰因心疼地说,「娘,你还有我们,不管你们将来如何,我和弟弟都站在你一边。你有气就说出来,想哭就哭出来,莫憋在心里,伤身子。」 秦氏却是收了泪,掏出帕子把眼泪擦净,苦笑几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娘还有你们,这辈子也想得过了。唉,你爹回来是好事,他和周氏也不容易,受了那么多苦,周氏还死了……我们活着的人要往前看,特别是你们三个,还有太长的路要走。娘已经想通了,只要你爹尊重我,疼爱我的三个儿女,娘就敬他,重他,以他为天。你爹是官了,将来你好找人家,舟儿和亭儿的前程也会更好……」 秦氏选择原谅许庆岩。但她对许庆岩的要求降低了,只需要他的「尊重」,而不是之前心心念念的「爱」。 许兰因把秦氏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几分,说道,「娘要真的想通才好,不要面上装得无事,心里过不去那道坎,亏身子。」 秦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闺女放心,娘真的想通了。为了我的儿子闺女,为了我娘临死时的嘱咐,大妇的名分我也不能丢。」 她生母临死时告诫过她,宁可死也不要给人当小妇。 许兰因明白了,昨天秦氏让许兰月称她为「大娘」,他们称周氏的牌位为「二娘」,就是在宣示她的主权。再是平妻,也有大房二房之分,二房踩不到她头上。 这样她好,少了某些念想,她心里也好过些。古代讲的恩爱夫妻实际上就是互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真正互爱,眼里只有彼此的又有多少呢? 许兰因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说道,「娘,我卖黑根草挣了不少钱,这些钱你拿着,想怎么花随你。」 秦氏数了数,惊道,「一万两,这么多!」又把银票还给许兰因,说道,「那药是你采的,你自己留着当嫁妆。家里有钱,你爹给了三千两。」 第55章 银钱上许庆岩倒没有藏私。 许兰因又还给她,笑道,「我还有不少呢,这钱是女儿孝敬娘的。」 母女二人推诿一番,秦氏才收下,笑道,「好,这是闺女对娘的孝敬,娘收下了。」 听到许兰月起来了,抱棋服侍她洗漱,秦氏和许兰因出了屋。 许兰月给她们行了礼,叫道,「大娘,姐姐。」 秦氏招呼小妮子近身,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这里就是你的家,莫拘束。今天让人去买个小丫头回来,专门服侍你。」又让掌棋给她比尺寸,给她多做几套衣裳鞋子。 大人已经不在了,只要这孩子心术正,就好好对她吧。秦氏看得出来,许庆岩非常疼爱这个小闺女。 许兰月也看出来,大娘虽然温柔和善,但不亲近,就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糯糯说道,「谢谢大娘。」 吃完早饭,许兰月知道大姐要和大娘说悄悄话,就带着花子去院子里玩。花子也很喜欢她,汪汪叫着往她身上扑。许兰月一点都不害怕,搂着花子又是跳又是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秦氏望向窗外,朝阳中那个小女孩笑得一脸灿烂,那道丑陋的疤似乎也不丑了。她轻笑一声,说道,「那孩子的性子倒是好,刚来这里也没个怕字。」 许兰因道,「那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胆子都大。那孩子最可贵的是,小小年纪就乐观,豁达,识进退。我很喜欢她呢,娘生我的气吗?」 秦氏叹道,「没娘的孩子都可怜。别说她这么小,我生母死的时候我已经十三岁了,还茫然不知所措。孩子无辜,你是长姐,正该好好待她。娘的身子不好,她的事,以后你多多操心吧。」 许兰因点头。秦氏过不去周辛那道坎,不会跟许兰月亲近,她这样对许兰月已经非常不错了。 彼时,牵着高头大马的许庆岩父子进了小枣村,他的周围跟着一群村民。所有人都没想到,许庆岩居然没死,他活着回来了,还穿着官服。 一个半大小子先跑去许家报喜。 老两口正在屋里说着闲话。如今家里只有他们两个,许庆明去地里了,顾氏去镇上赶集了,重孙子重孙女上个月就去了省城。 他们根本不信那个小子的话。 许老太还嗔怪道,「栓小子,无事拿老婆子寻开心呢。信不信我一拐掍打断你的腿,让你连媳妇都讨不到……」 话没说完,又听到外面的大喊声,「许庆岩回来了,许庆岩当官了……」 又有人问,「真的假的?莫不是你还没睡醒吧?」 那个人答,「真的,真的,已经进村儿了。」 许老头和许老太对望一眼,赶紧起身相携着向外走去。 他们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一群乡人围着一个大汉向这边走来。大汉又高又壮,身着威风的官服,不是失踪多年的儿子许庆岩又是谁。 老两口喜极而泣,大声喊道,「二儿,真的是你啊……」 许庆岩也看到老两口了,把手中的马僵绳交给许兰舟,三两步跑上前去,跪下哭道,「爹,娘,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几人抱头痛哭一阵,被人劝去了屋里。 许里正扶着老爹、几个族老被人扶着匆匆来到许家,猴急地问许庆岩是怎么当的官,当的什么官。 许老头和许老太又哭开了。 许家的这么多族人,最风光的就是三代往上的一个先人当了个从七品官,别说目睹龙颜,连知府大人都没见过几次。 许庆岩说了自己被派去西夏国刺探情报,回来后被皇上嘉奖,并被封王府从四品二等护卫。还说他明天会把皇上封赏他的圣旨拿回来,供去祠堂,但没说周辛的任何事。 几个族老听说许庆岩有本事进金銮殿见了皇上,还得了皇上的封赏,会把圣旨供去祠堂,今后的差事是保护高高在上的王爷,激动得身子都在发抖。 地里的许庆明紧赶慢赶跑了回来,抱着许庆岩一通哭。又让人去镇上找顾氏,让她多买些东西,快回来领着人做饭。再请人去许枝娘和许大丫家说一声,让她们带着男人儿女回来。 许老头又让人去衙门把许二石叫回来,「跟他说,他二叔当大官了,是保护王爷的从四品武官,还见过皇上……」 许老族长也哭得厉害,拉着许庆岩的手说,「这是我们许家的荣耀啊,祖宗保佑,我们许家出了个好儿郎……」 另几个族老也八嘴七舌说着,「天恩啊,荣耀啊,祖坟冒青烟了……」 许金斗机灵,第一个对许老头换了称呼,叫他「老太爷」,其他人也跟着这么叫了起来。老头儿乐得敞着大嗓门答应,「诶,诶,好小子,明天我家请客,满请,满请。」 许庆岩又拿了十两银子出来,请许里正找些人准备明天的流水宴。 他说的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他就是要让衙门里的人知道二石还有这样一门贵亲,他有后台了,不要老嫌弃他字写得丑。 顾氏雇了驴车回来,领着几个族亲的媳妇在厨房里忙碌着。她笑得开心,心里却后悔得要死。早知道许庆岩会回来,还当了这么大的官,当初她就应该同意多拿些钱出来帮二房,哪怕卖二亩地。还是老太太说得对,自己终究小气了。又有些埋怨许庆明,若他再坚持坚持,自己也不敢忤逆男人啊…… 吵吵闹闹一通忙碌下来就到了晌午,许枝娘一家、许大丫一家、许二石都回来了。 许老头喜得笑眯了眼。又敞着嗓门说,「我儿出钱请流水宴,不要省着,大鱼大肉紧着买。」 来许家恭贺的人络绎不绝,不仅屋里坐满了人,连院里院外都站满了。 许枝娘跟这个弟弟的感情好,拉着许庆岩的袖子哭了一场。 晌饭请许里正祖孙三代四个人及几个族老和五爷爷父子在家喝酒吃饭。 许二石还说,「今天衙门有要事,明天县令大人、县丞大人、县尉大人都会来家里拜望二叔。」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恭贺,外加羡慕嫉妒。 许庆岩低咳一声,说道,「我有事要跟爹娘说。」 自从把穿着官服的儿子迎进门,许老头的架子就端得足足的。听了儿子的话,就板着脸说道,「我们要商量大事,你们先下去吧。」 饭后,客人们都走了,又带走了许庆岩送的东西,屋里终于静下来。 炕上,许庆岩坐在中间,许老头坐在他左边,许老太坐在他右边,一只手还被老太太拉着。其他人,长辈坐在炕边的椅子上,晚辈站在一边,还是挤了一屋子。 许庆岩只得说道,「封了。」 许老头又问,「封了什么?」 众人出去,许庆岩起身把门关上,低声说了周辛和许兰月的事,还是没敢说周辛受封的事。末了还说,「……明天小妞妞会来家里,再请族长把她的名字记入族谱。」 许老头的眼睛瞪得牛眼大,大声说道,「那个女人也是细作,因为护着你死了?」见儿子点头,又道,「她是女英雄,别糊弄我说皇上只给了你封赏,而没有给她。」 第56章 老爷子眉开眼笑,就差说周氏「死得好了」。 许庆岩气得太阳穴突突乱跳,说道,「爹,辛娘跟着儿子受了许多苦,她死的时候才二十三岁,又死得那么惨烈,说到她的死你怎么能笑成这样。至于我们许家的荣耀,是那两道圣旨,还有我头上的官衔。将来儿子会继续挣,儿子的儿子也会挣,我许家还不需要用妇人的死挣荣耀。」 许庆岩把皇上封了什么说了。 老头听说另一个儿媳妇被皇上封了四品忠勇夫人,又喜得眼圈都红了。先打了几声大哈哈,喜道,「周氏死得荣耀,你怎地不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把这事说出来?这等荣耀不需要藏着掖着,我老头子都知道要锦衣还乡,那个媳妇那么死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羡慕死他们。」 许老头一噎,也觉得自己挺不合时宜,赶紧把咧着的大嘴闭上。 许老太也骂道,「老x灯子,人死了你乐成这样,大把年纪白活了。」又对许庆岩说道,「周氏跟了你,又那么死了,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待她留下的闺女。」 许庆岩点头道,「小妞妞很好,很懂事,娘以后也多多疼惜她。」 许老太道,「这是自然,我的孙女,我都疼。那孩子没了亲娘,更可怜。」又问,「既然周氏的圣旨下了,为什么不明天一起请进祠堂?」 许庆岩道,「再等等。我已经把请封秦氏四品宜人的折子递上去了,等到秦氏的诰封下来先请进祠堂,再把周氏的请进去。」 许老爷不明白了,问,「忠勇夫人为什么要等秦氏?莫等了,明天就把诰封她的圣旨同赏赐你的圣旨一起请进祠堂,这就是戏台子上唱的夫唱妇随。哈哈,老天,我们许家出了两个为国立功的英雄,就是整个河北省也找不出一家来。荣耀啊,祖坟冒青烟了……」 他一高兴,又毫无顾忌地咧开嘴乐起来。 许庆岩解释道,「她们两人都是四品诰命,但秦氏是正妻,诰封她的圣旨应该先请进去。」 许老头气得敲了许庆岩的头一下,骂道,「死小子,之前就把你那个媳妇捧上了天,现在还这样惯着她。忠勇夫人为国捐躯,得圣上嘉奖,是花木兰一样的奇女子,她是咱们许家的荣耀,凭啥要等秦氏。人家都说秦氏出身烟花之巷,这样的女人哪能强压忠勇夫人一头。她们两个,理应周氏为先。再说,皇上也是先诰封周氏的,都说当官的要揣测圣意,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糊涂了。」 许庆岩知道老爷子不待见秦氏,却没想到他把秦氏说得这么不堪,居然还想用周氏压她。气得血往上冲,说道,「爹,秦氏是我名媒正娶的媳妇,她出身清白,是官家之女,只不过家逢变故才流落到了我家。她嫁给我这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已经是委屈她了,你怎么能这样贬低她。」 之前不敢说秦氏出身官家,今天也是没法子了。 许老头还不信,说道,「为了你那个媳妇,连这种谎话也说得出来。若她真是官家之女,你咋早不说?还想拿她的出身压周氏,说到哪里也没这个理儿。你这个没有远见,不懂大义的蠢东西……」 老太太生气了,提高声音骂道,「死老头子,不许你这样说我二儿,也不许这样说秦氏,你才是没有远见的蠢东西。儿子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你就没事找事,尽说戳他心窝子的话……秦氏是我二儿明媒正娶的媳妇,她尽心孝敬公婆,教养儿女,所有人都看到的。她是我儿的正妻,理应排在周氏前头。还有,不要再拿秦氏的出身说事,我信我儿,也看得出秦氏是好人家的女儿。没道理我不相信儿子媳妇,去信那些烂嘴巴的瞎话。你个老不死的,人家那么说秦氏,是嫉妒咱们家找了这样的好儿媳,觉得那样的凤凰不应该落在咱们家。你却听得进去,还要跟着那些烂嘴巴一起说。」 许庆岩也说道,「娘说的在理。那些人诋毁秦氏,就是觉得她太好,咱们家不配有这样的好媳妇。秦氏嫁给我十八年,为我生儿育女,孝顺爹娘,是我明正言顺的正妻。周氏虽然深明大义,但她只是平妻,只能排在秦氏的后头。」 他起身,在老两口面前跪下,郑重说道,「爹,娘,秦氏没做错任何事,我一去八年未归,归来就带回一个女人的牌位和一个闺女。虽然我有不得已,但我辜负和伤了秦氏是事实。她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求爹不要再在她的伤口上撒盐,不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还有,周氏受封的事和她如何死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等到秦氏受封后再说。乡人们淳朴,但有时候他们的嘴比刀子还利。族老们为了许家面子好看,儿子怕他们会委屈秦氏……」 许老太把儿子拉起来,说道,「二儿,我们知道了,我也会把你爹看紧,不让他瞎咧咧。若是让那几个族老知道,还不知道会整出啥事情。秦氏这么多年不容易,她的好娘心里有数。周氏是个好孩子,我们都记她的好,但不能用死人压活人,那样活人也会被气死。」又鼓着眼睛问许老头,「老头子,你听到了吗?不去出去说嘴。还有,二儿今天送的皇上的赏赐和那些银子,在秦氏的诰封下来前,我都统统收起来,不许动一文一厘。若你和老大两口子敢犯糊涂出去乱嚼舌根,我就把这些东西都还给二房,让大房捞不到一根针。没道理吃着二儿的,还要给二儿一家添堵。」 许庆岩一直知道老娘比老爹明事理,今天才发现她还有大智慧。老娘这样坚定地站在自己一边,让他省了不少事。他感激地说,「谢谢娘。」 许老头很想说「我该吃我二儿的」,但想到要用那些银子给大儿买地,要用御赐的锦缎做衣裳,怕老太婆真的犯混还回去。而且,他还有件大事想跟二儿商量呢。只得冷哼一声,转头生闷气。 突然,他想到圣上赏赐的一千两银子,又问,「周氏得的那一千两赏银呢?」 许庆岩道,「都留给小妞妞,以后做她的嫁妆。」 许老庆气得胸口痛,脑袋也「嗡」地叫了几声,喝道,「那银子是我许家的,是兰舟和兰亭的,不许你都给那个丫头片子。她的嫁妆,一百两,不对,二百两银子顶天了。」 许庆岩知道父亲重男轻女厉害,还喜欢占小便宜,但没想到他连这个钱都惦记,还打着兰舟和兰亭的旗号。 他气得不行,说道,「那一千两银子,是周氏留给她亲闺女的,我许家的儿子还不会去抢一个女人留下的东西。至于兰舟和兰亭,我不会亏待他们,皇上和王爷、周大人也赏了我银子,以后我还会挣更多的银子。」 他心里万幸,还好没来得及说出周辛还得了吴王和周府赏银的事,否则老爹更要闹腾。 许老头被噎得老脸通红,还要骂,许老太先抢说道,「二儿说得对。皇上赏周氏的银子,也算周氏的嫁妆。别说我二儿是大官,就是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抢女人嫁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 老头很想说那是赏银不是嫁妆,但看到儿子的脸能扭出水来,老太太也在瞪自己,没好意思再说。那个小丫头片子还小,嫁人还有好些年呢。 他又说了心里一直想着的事,「二儿如今出息了,我也想进京跟着儿子享几年福,当真正的老太爷。古望辰的娘那么粗鄙,都能跟着儿子进京享福,我也想去。」 第57章 许老头的话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上,她乐起来,也眼巴巴地看着儿子,她做梦都想去天子脚下住几年。 许庆岩心里为难。若老父跟老母一样明事理,不带他们进京,也想带他们去省城享福。可老爹刚才的表现实在令他失望,之前想让他们跟着二房过的心思也动摇起来。可看到深明大义的母亲,她的头发已经大半花白,又十分为难…… 他含混说道,「我刚刚当护卫,忙,不想马上在京城安家。」 老头不死心,又问,「你媳妇儿女也不跟着去京城?」 许庆岩摇头道,「他们也不去。」 老两口很失望,人家妻儿都不跟着去,他们也不好说一定要跟着去。想着,以后再好好说服一下二儿,他当官了,就应该让父母妻儿跟着去享福…… 之后,许老头把众人叫进去,通报了许庆岩在外面曾经有过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女儿的事。 众人在另一间屋,他们几人的谈话偶尔声音闹大了会传出一两句,已经知道许庆岩在外面有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儿,好像女人死了,许老头还骂了秦氏,还有荣耀、祠堂、银子什么的。 其他人都云里雾里,搞不懂到底怎么回事,只有许兰舟猜出了大概。爷果真如姐想的那样,太不应该了,还好有父亲和奶的支持,娘才没受委屈。他也第一次对许老头这个祖父有了不满。 别人想问都不敢问,只有许大丫的胆子大,忍不住问道,「爷,二叔的那个女人怎么回事,还跟荣耀扯在一起了?」 一提这事许老头就生气,但看看一脸严肃的二儿和老太太,还是没敢乱说嘴。 许老太骂道,「你是嫁出去的闺女,娘家的事少管,更不要管长辈的事。」环视了一圈众人,又说道,「若我知道谁去外面乱嚼舌根子,我二儿的好处他得不到一文。二儿今天带回来的礼物,除了吃食分一分,其他的都留着,老婆子以后再分。」 众人看到一炕上的花花绿绿,不知道老太太唱的是哪一出,再眼馋也不敢要求马上分。 顾氏也气得数落了闺女几句。 许庆岩又沉着脸说道,「有些事现在不宜说出来,你们也不要多问,更不要出去多嘴。我许庆岩发达了,定不会忘记你们这些亲戚。可若你们不听我的招呼,我也不会客气。」 许庆岩很少在家,是个神奇的存在,除了老两口,所有人都怕他,包括兄长许庆明。听了他的话,再看他黑着脸,都忙不迭地点头允诺。 自认为聪明的几人人,联想到屋里传出来的话,觉得肯定与秦氏和死了的那个女人有关系。 吃完晚饭,许庆岩才带着许兰舟回县城。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没走,要明天吃过流水宴再回家。 路上,许兰舟又对许庆岩说了些许老头之前怎样让他防着秦氏和许兰因的话。 许庆岩沉脸说道,「爹知道该怎么做。你爷的话回去不要跟你娘说,她听了会伤心。」 许兰舟回去没敢跟秦氏说,还是小声跟许兰因说了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 许兰因也猜出了大概,没想到许老头那么不要脸。诋毁打压秦氏,妄想用周氏的牌位给许家贴金,又想扣下周氏母女的银子给他孙子…… 这样也好,让许庆岩知道他老爹的德性,若把那老头弄来二房,真的会把秦氏气死。 许庆岩今天表现的还算不错,还有那个老太太,少找的明事理,以后要好好孝顺她。 看到秦氏,许庆岩更觉得对不起她。孤儿寡妇够不容易的了,老父还要经常口无遮拦给她添堵。 秦氏指指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说道,「这个丫头是今天才买的,叫杜鹃,以后专门服侍小妞妞。至于房间,我们马上要搬家,就暂时让她跟因儿住一起,也能培养她们之间的感谢……」 许庆岩笑道,「小妞妞的事,烟妹看着安排。」 许兰月过来扯着许庆岩的衣裳说,「今天大娘带着大姐和我、花子逛街去了,还去了咱们家的铺子,里面卖的点心好吃得紧。」 许庆岩的笑容更甚。 次日,许庆岩带着妻子儿女和圣旨一起去了小枣村。 几个族老早早就去许家门口等候。许庆岩一家一到,许庆岩把圣旨双手捧着,几个族老和许里正、许老头家里的几个男人先跪下向圣旨磕了头,就跟在许庆岩后面,一起去了祠堂。许多村民都站在小路的两侧,不止有小枣村的乡人,还有想看圣旨的外村人。捧着圣旨的许庆岩一过,他们就跪下磕头,许庆岩过去才敢站起来。 许兰因也被这壮观的场面震撼了。这么隆重的排场,不是有组织,而是自发的,这些人是从心里敬畏皇权。 而许银斗、许二石、许兰舟等几个后生在五爷爷的带领下,去后山平许庆岩的衣冠冢。好像这种事要讲究时辰。 院子里清静下来,众人的眼睛才转向许兰月。 许兰月的身世已经在村里传开了,说是许庆岩在执行任务时找的女人生的。 人们都想着,许庆岩的眼光高,看看秦氏就知道,找个小妾应该更好看,那么生的闺女肯定也好看啰。但看到许兰月,都被她脸上的长疤吓着了。太吓人了,哪里好看了?而且,即使脸上没有那道疤,模样也比许兰因姐弟差远了。 许兰月已经被异样的目光看习惯了,但还是被这么多的人,还有不躲闪的目光吓着了。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拉许兰因的手心都出了汗。 许兰因捏了捏她的小手道,低声道,「不怕。」带着小姑娘进屋给许老太磕了头。 老太太的眼神柔和,把小姑娘招呼到跟前夸了几句,又送了她一柄湘竹苏绣团扇当见面礼。这是许兰因在省城给老太太买的,老太太一直没舍得用。 再跟其他亲戚引见了,顾氏就把她们单独领去了一间耳房。门一关,关上了外面的嘈杂和是非。 秦氏是跟许老太一起,坐在东厢厅屋待客。这里是接待女贵客的地方,男贵客会在上房厅屋。 之前秦氏是寡妇,要远离热闹。而如今她不是寡妇了,还是今天当然主角许庆岩的媳妇,她再不喜欢这个场合也不能躲清静。 秦氏没有艳丽的衣裳,又不好太素净。里面穿的是冰蓝色褙子,就在外面披了条红纱披帛,戴着许兰因在京城给她买的嵌宝赤金步摇,还化了个淡妆,显得喜气隆重,美貌端庄,把那些妇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许里正的媳妇万氏会说话,笑道,「哎哟哟,许夫人一看就有夫人的气派。」 她的马屁一拍,其他人都跟着拍起来。 还是有些人心里不舒坦,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乡下女人,这么漂亮却嫁给当时还是暗卫的许庆岩,肯定是从良的红牌或是戏子。可惜了了,许庆岩怎么娶了这么个女人当正妻,当个妾还差不多。正妻哪怕出身乡下,也比窑姐儿和戏子强得多。早知道许庆岩有这么风光的一天,该把自家闺女嫁给他…… 祭完祖,又有人来带许兰月去祠堂拜祖宗。许兰月害怕,拉着许兰因一起去了。她不能进祠堂,在外面磕了三个头。 第58章 许兰因在小枣村的名声并不好,她也不想去凑热闹,领着小姑娘去了自家小院。打扫完院子后,就坐在树下遥望起伏的山峦,听着外面的喧嚣以及对许庆岩的赞扬、对许家的各种羡慕。 她又想到了前世的那本书,许庆岩没回来,小原主淹死了,秦氏和许兰亭病死了,许兰舟失踪了。好像,许老太也气死了…… 她望望这个熟悉的小院,突然伤感起来。若是没有自己的穿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悄声无息地没了,罪过还压在了小原主的身上。 最令她憋屈的是,只有她知道他们的下场有多悲惨。 朝代更换,国运交替,皇子夺嫡,被人瞩目的永远是翻手云覆手雨的上位者。而那些处于最底端的千千万万的小百姓小士卒,就是蝼蚁,一家死绝了又有谁会在意呢? 就是她当初看书的时候,也没有关注过这一家。对这一家的一点点同情好像都不曾有过,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男主女主和第一男配古望辰身上。 她穿越到这具身子上,才知道了这么不起眼的一户乡下人家,居然也跟皇子夺嫡扯上了关系。家主是打入敌国随时赴死的暗卫,因为自己的穿越奇迹般地活着回来了。 她的穿越,改变了小男配赵无的命远。他们两个,又改变了那几位皇子,这一家人,还有更多人的命运。 也只有她知道,若赵无没有找到许庆岩,三皇子是真的上位了。而三皇子的那个承诺,将会把大名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将会让多少人家失去儿子,流离失所。 许庆岩和周辛是周府的暗卫和奴才,只为周府和大皇子卖命,但结果是大名百姓都受惠了。 做为蝼蚁的许庆岩活着回来了,还脱离了暗卫的身份。虽然给秦氏和家里带回来一系列麻烦,但回来总是好的。他必须得对秦氏和几个儿女好些再好些,弥补他永远不会知道的亏欠。敢不好,自己第一个不答应…… 流水宴开席,小枣村更加喧闹。酒菜香味都传到了这个院子里,许兰月馋得直吸鼻子。 在厨房帮忙的抱棋拿了几样菜过来。她说,男人们回来不久,南平县的县令、县丞、县尉等几个官就来了,连蒋守备都来了,还有苏家庄的贺老爷,附近的几位乡坤也来了。 县太爷等几位官员没有跟乡民们一起吃流水宴,恭贺了许大人,又说了阵话,就告辞了。 听到蒋守备,许兰因又想起了洪震。这个炮灰不仅活了下来,还调去了宁州府的军营。虽然依旧只是个六品武官,但换了地方,天地更广,又得吴王赏识,以后升官的机会更多了。 许兰因和赵无在京城只跟洪震见了一面,说了两刻钟的话。因为洪希焕父子,洪家还是有半数族人被杀被流放,洪震处理洪家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许兰月大口吃着肉,见许兰因没怎么动筷子,问道,「大姐,今天是喜事,大姐怎么不开心呢?」 许兰因笑道,「大姐想到了以前的事。」 热热闹闹吃了流水宴,已是下晌未时末,终于清静下来。 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都走了,许家就只剩自己人,许兰因也牵着许兰月去了大房。 许兰月又给许老头磕了头。老爷子先是很热切,可看到许兰月后又止不住地失望。 趁没人在的时候,老头低声对老太太说道,「都说贤妻美妾,可小妞妞一点都不好看。就是没有那道疤,也比因丫头差得远,连小满儿都比不上。这么说来,周氏长得不咋地。」 他很遗憾,太师府里的丫头也应该有几分姿色才对嘛。 许老太啐了他一口,骂道,「老不正经的东西,哪有这么说儿子女人的父亲,也不怕人听到骂你不要脸。」 许老头嘿嘿笑道,「我就是跟你说说,又不会跟外人说。」又遗憾道,「可惜了了,若是周氏的事说出来,咱们家更长脸。唉,二儿孝是孝,就是怕媳妇。看看秦氏今天拾掇的,妖精一样,哪里像乡下人家的媳妇。都说宁娶大户婢,周氏的出身好,又立了功,她和秦氏应该掉个个,正好贤妻美妾……」 许老太气得又啐了他一口,叹道,「就你这样的碎嘴,儿子媳妇怎么愿意咱们去跟着过。」 许老头翻着眼皮说,「这几十年,我还不是一直跟着儿子媳妇过。哼,有我这样顾儿孙,一心一意为儿孙打算的老人,是他们的福气。」 许老太说道,「大儿媳妇愿意跟你过,那是因为你能拿钱贴补他们。她自认为得了便宜,也就不在乎你的臭嘴。可二儿媳妇不一样,她的身子骨不好,心思又细……」 老头冷哼道,「那不叫心思细,叫心眼小。」 之后,秦氏和许兰因、许兰月在家过着轻闲小日子,收拾收拾带去省城的东西。 许兰因还抽了一天带着许兰月去大相寺给戒痴和尚送点心。还说,她去了省城后,会让许氏糕点铺的人按时送戒痴喜欢吃的点心来。 戒痴摆手道,「别让那些人来打扰贫僧的清静。给贫僧送点心的人,贫僧看顺眼了,才会觉得点心好吃。看不顺眼,什么点心都不香,除非料加得足。」 许兰因便不好言语了。古代的人都迷信,谁敢给老和尚送有荤腥的吃食。 许庆岩则带着许兰舟天天早出晚归,或是拜访本地的官员,去官员和乡坤家喝酒,或是回小枣村陪陪父母,跟亲戚朋友聚聚。 再是把家里的二十亩地送给了族中,地里的产出用于族里平时的一些开销和课业好的穷小子学习。还说若族人子弟考中了秀才,他会单独奖励二十两银子,还会出钱让他们去考举人、进士。许家根基太浅,应该让族中子弟多些有出息的人。 送地之前,许庆岩秦氏和跟许兰因许兰舟商量了。 秦氏没表态。 许兰因很赞成,古人看重宗族,跟族人搞好关系总是好的。她主要考虑的还是秦氏的身份,若有个什么意外,拿人手短,总有兜转的余地。 许兰舟开始有些心疼,听了父亲的解释后,也痛快地同意了。 但许庆岩没跟许老头商量,老头气得要吐血,送给族中还不如送给他大儿。但送都送出去了,他也不敢要回来。 许庆岩大多时候不在家,也让秦氏轻了一口气。她虽然接纳了丈夫,却不太愿意面对他,不知该如何跟他相处。 许兰因心下暗叹许庆岩是个聪明人。他如此,也是猜到秦氏的心思,想来个距离产生美,给她充分的时间,慢慢接受自己。 既然秦氏已经接纳了他,他又是这个家的家主,聪明总比犯糊涂强。 这天,当许老头和老太太知道许庆岩下个月初会回京城当差,而二房一家依然会去省城常住,又提出想跟着二房一起去省城享福。 许庆岩说道,「爹娘生养我不易,我也一直想接你们去省城享福。之前家里在省城的宅子是因儿买的,上在了秦氏的名下。没道理儿子有钱了,还让爹娘住儿媳妇的宅子。我已经让亲兵去省城买宅子了,还要上在爹的名下。以后,爹娘和秦氏娘几个住在那里,还能经常看到你们的大孙子和大重孙子,多好。」 第59章 许老头先还气得要死,许家的宅子,凭什么上在妇人的名下。可听到后面的话,他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圆,问道,「二儿,省城那个宅子真的上在我名下?」 许庆岩点头道,「当然,全当儿子对爹娘的孝敬。」 许老头激动地胡子都在发抖,许老太也笑得满脸褶子。 老两口对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他的宅子,而不是二房的宅子,那么他想跟谁住就跟谁住。二儿已经起来了,不仅省城有房,连京城都有房,大儿和大孙子就可怜了。不如…… 许老头笑得更和善了,说道,「爹知道二儿孝顺,之前花银子给我们修了这座大院子,现在又在省城给我买了座大宅子,爹娘娘谢谢你了。不过,」他的脸上有了些为难之色,又道,「我们老两口跟庆明在一起住惯了,还是想跟他们一起住。能不能,让庆明一家跟我们去住那个宅子,秦氏带着几个儿女依然住在原来的宅子。都在省城,他们时时来家看看我们老两口,也是他们有孝心了……」 老太太也殷殷望着许庆岩,她也想大儿子一家跟着去享福。 许庆岩沉吟片刻,说道,「我的初衷是想孝敬爹娘,只要爹娘开心,跟谁住都成。不过……」 老两口先是笑得老脸挤成了包子,听到「不过」二字,心又提了起来。许老太问道,「二儿又反悔了?」 许老头的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许庆岩忙道,「反悔倒是没有。我想说,我同大哥早就分了家,这个宅子是我孝敬爹娘的。若是将来大哥大嫂照顾爹娘不够尽心,让爹娘又想搬来二房住,那个宅子我就会收回来。」 许老头忙保证道,「二儿放心,庆明和大石都有孝心,我们愿意跟他们一起住。」 许庆岩笑道,「随爹娘的意。」 老头大大夸奖了二儿子的一片孝心后,就一叠声地大喊着,「大儿,顾氏,快,快收拾东西,一起搬去省城,咱们都要当省城人了。哈哈,村里还有谁有我许方子的本事,养了一个当大官的儿子,还把一爱老小都带去了省城……」 花些银子让老爷子不跟二房搅和在一起,这是许庆岩目前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的法子。既孝敬了父母,又不让秦氏受委屈。而且,他不把妻子儿女接去京城的借口,就是让他们代自己在老父老母跟前尽孝。不可能父母住乡下,妻儿住省城。既然父母要住去省城,就只能用这种办法,让老父自己提出跟大房过。 本来他想等到季柱买了宅子回来后再说,但老两口今天开口问了,只得先告诉了他们。只不过,他让季柱买的可算不上省城的「大」宅子。他的钱大多交给了秦氏,手里只剩下六百多两银子,还要留些进京用。他拿了四百两银子给季柱,说最好能买个三进,实在买不到,二进也行。 想到自己一点一点把老父带进坑里,父母还乐成这样,许庆岩心里小小不安了一下。 许庆明和顾氏一听,都乐开了花,几人又商量着地里的活计请谁帮着照看。 许老头又道,「二石正在说的那门亲事也不要再说了,以后去省城当差,找个那里的姑娘。」 许庆明笑道,「爹考虑得周全,二石去那里的衙门当差,该是找个省城姑娘。」 许庆岩忙说道,「省城的官员我都不认识,可没本事让二石去省城的哪个衙门当差。」 许庆明笑道,「二弟还不知道呢,因丫头跟省城提刑按察司的副使闽大人,还有宁州府的通判闽大人,都熟悉得紧。二石在南平县衙门当差,就是因丫头帮的忙。都是亲戚,让因丫头再帮帮堂弟。」 顾氏也笑道,「因丫头是个好孩子,她办了这事儿,我们都记她的情。」 许庆岩心里对大哥两口子更加不满起来。当初自己没少送他们银子,可自己妻儿濒临绝境的时候,他们却没拿一点银子出来帮忙。这时候想让因儿帮忙了,又是亲戚又是记情的。 他强压着火气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许庆明和顾氏见许庆岩有些沉了脸,便都不敢言语,望向许老头。 许老头待要说话,许庆岩起身告辞,连晚饭都没吃。 许庆岩和许兰舟还没进院子,就能听到许兰月叫「大姐」的声音和花子的「汪汪」叫声,厨房里的饭菜香也飘了出来,许庆岩心里溢满温情。 这才是他的家。有妻子儿女,一回来就倍感轻松。 之前,他总怕小妞妞融入不了这个家,现在看来,担心是多余的。妻子良善,因儿宽厚,小妞妞过得好,他也对得起天上的辛娘了。 霞光满天,凉风习习,秦氏正同许兰因坐在廊下摇着竹扇纳凉,许兰月在院子里逗弄着花子。 见爹爹回来了,许兰月抱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说了今天跟着大娘和大姐做了些什么事。 许庆岩笑着点点头,感激地看了秦氏一眼。 秦氏起身问道,「岩哥和舟儿还没吃晚饭吧?」 许庆岩笑着点头,又把让老两口同大房一起去省城住的事说了。 秦氏没表态,许兰因倒是满意。现在家里不缺钱,花些钱阻止老头儿来二房挺好,这就是舍财免灾。虽然她非常讨厌和鄙视大房几人一副占便宜的嘴脸,但不否认这是阻止老头来二房的最好法子。老头再讨厌,也是许庆岩的亲爹,他不可能不孝顺他。这个法子,也是之前许兰因想到的办法之一。 不过,老爷子离家近了,别又教许兰舟一些不好的东西,那孩子可才改好一些。 秦氏和许兰舟先进了屋,许兰因拉住许庆岩的袖子,两人慢慢在院子里散步。 虽然知道闺女拉住自己是有事要商量,许庆岩还是开怀不已。 许兰因悄声说道,「让爷和奶住去省城,爹尽了孝,又全了爷和奶想让儿孙都过好日子的心思。不过,我有些担心兰舟,爷总喜欢拿自己的观念去教他……」 这也是许庆岩所担心的。他说道,「因儿放心,我去京城会带兰舟一起去。那里的好先生多,我也会亲自教导他。舟儿有一些缺点,还好他岁数小,会慢慢改掉。以后,让他多结识京城官家子弟和读书人,不仅能开扩眼界,也为将来入仕打基础。不过,家里你就要多费心了,照顾好你娘和弟弟妹妹。你爷若找事,我大闺女这么聪明,知道怎么应付,爹都支持你。」 许兰舟只要不在家,许老头去二房找事的时间都要少得多。而且,许兰舟那孩子的确应该由许庆岩亲自教导,再多长些见识。 许兰因轻松了不少,笑道,「爹放心家里,娘性子好,弟弟妹妹都懂事。」 许庆岩又说了许二石的事。 二房出银子,大房跟去省城住,已经让许兰因意难平了,听说那些人还想让她把许二石调去宁州府衙,更不高兴。她冷笑道,「好事都被大房占全了,我爷奶的便宜他们占,二房的便宜他们占,自己一毛不拔,还一副我弱我有理的嘴脸。哼,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插手衙门里的事。」 许庆岩见闺女不高兴了,忙说道,「莫气,爹帮你推了。你已经帮二石入了门,如何当好差,想什么办法往上走,要凭他自己的本事。一房几口人,怎么能事事让一个小姑娘帮忙。别说你,我也不会帮。」 第60章 许兰因笑起来。她停下脚步看看许庆岩,这个男人会办事,会说话,回家后做的几件事还算让人满意。若是他没有「出轨」,这个家就完美了。 许庆岩看着灿如春华的长女,恍眼间长这么大了,还出落得如此水灵,又聪慧,能干,识大体。这么多年来,自己没有好好教导过她,也没为她做过什么。唯一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定了古望辰那个女婿,却差点把闺女害死。 他心里又愧疚起来,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闺女下个月该满十七岁了,早该说婆家了。」 这些天他一直忙其他的事,忘了同秦氏商量闺女的婚事。 许兰因嘟嘴道,「到目前为止,我还不想嫁人。」 许庆岩皱眉道,「傻闺女,等到你想嫁人了,再去找,就晚啰。」 晚上,等到儿女都去歇息后,许庆岩跟秦氏说起了许兰因的婚事。 这事正好说到了秦氏的心坎上,说道,「我也着急这事儿。我和婆婆都稀罕无儿,觉得他是因儿最好的良人。只有他,才能一心一意对因儿……」 说到「一心一意」,她看了眼许庆岩,视钱又迅速滑开。之前,自己也认为这个男人能对自己一心一意,可他还不是要了另一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孩子…… 秦氏又改口说道,「因儿被古望辰伤了心,一直不想嫁人。目前看来,若因儿要嫁人,还是嫁给无儿好,无儿再如何,也不会一生官发财就想纳妾给因儿添堵。」 许庆岩见秦氏的眼神黯淡下来,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他本来想说「赵无敢纳妾我就打断他的腿」,但想到自己也辜负了秦氏,这话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他轻咳一声说道,「赵无重情,为了救我宁可丢掉前程,可见他对因儿有多看重了。因儿年轻,不知道一辈子有多长,一个女人单过有多难。若不给她找个好男人嫁了,我死了都不安心。」 秦氏见许庆岩对闺女的心疼不是假的,心里又是一松。只要这个男人真心疼惜自己的几个儿女,日子也就这么过吧。 许庆岩又道,「烟妹找时间再跟因儿谈谈,我回京之前再跟赵谈谈。」 秦氏叹道,「我跟因儿说过很多次,可那孩子极有主意,只说他们是姐弟。」 许庆岩笑道,「先有姐弟的情谊,再升华到男欢女爱的情感也不是不可能。只要赵无肯下功夫表现,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因儿总会愿意的。」 月华如霜,夜风习习,世间万物寂静无声。 躺在床上,许兰因数了上千只羊还没睡着。 今天是五月二十,分别时赵无说了要请一天假来南平县城看她。她当时虽然拒绝了,也真心不愿意赵无太辛苦,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失落。 这么久没见他,她也有些想……不,不是有些想,而是很想很想。想他阳光般的笑容,大大的酒窝,懒散时伸出的修长的腿,还有自己想拎就拎的耳朵。 又强调着,自己想他就是想弟弟的想。 她又想到了许兰亭,自己也时时想起他,还有闽嘉、小星星,甚至闽户。可是,好像想他们的时间加起来也没有想赵无多吧?那个熊孩子,话说得漂亮,也没有实际行动嘛。 哦,对了,柴俊说过要接小星星回家了,不知道接走没有。想到那个孩子离开宁州府都见不到自己一面,许兰因又是满心不舍。 次日,天刚蒙蒙亮,许庆岩和许兰舟就起来在院子里练武。 许兰因也醒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 突然,听见卢氏的大嗓门,「老爷,太太,大姑娘,赵爷回来了。」声音在寂静的清晨特别突兀。 接着,是花子的「汪汪」叫声,及熟悉的脚步声。 许庆岩惊道,「才开城门你就进来了,在城外住的?」 赵无的声音,「是,我后半夜才赶到城外,就在城边客栈住了一宿。」 许庆岩急道,「这么急,有什么急事?」 赵无笑道,「也没有什么急事,就是想……想婶子、许叔、姐,还有兰舟和小妞妞了。」 许兰因一听到他的声音,赶紧起床穿衣裳,急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薄雾还没完全散去,晨曦中的黑衣少年看着她笑,一副「我突不突然,你惊不惊喜」的表情。只是样子有些狼狈,衣裳脏了,袖子还撕破了一截。 许兰因心疼得胸口发堵,偏又不好说出来。她迈过门坎,走下台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问道,「饿了吧,想吃什么?」 赵无笑道,「我是饿了,昨晚没吃饱。我想吃许婶子做的香油拌咸萝卜丝,丁婶子做的豇豆稀粥,姐做的酱黄瓜,还有街口卖的张记油条,李大妈豆腐脑。」 卢氏一叠声地说,「我马上去做,去买。」 许庆岩满意地把赵无请进屋里,许兰因让丫头去井里打水,让赵无洗漱。 秦氏的眼里盛满疼惜,说道,「这孩子,眼圈都是黑的,没歇息好吧?袖子怎么破了?」 赵无笑道,「前天晚上关城门前我就出城了,想着赶半宿路,到驿站歇息半宿,次日早上再跑个大半天,昨天下晌就能到家。可赶夜路的时候遇到两个劫匪,他们居然敢来抢我,被我一顿好揍。又把他们绑起来带去驿站,昨天早上押他们去了西平县县衙。再赶到南平县城外,已经丑时,我就在城外住了半宿。」 秦氏埋怨道,「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啊,下次不许了。」 许兰因也嗔道,「让你不要来你偏来,我们再过几天就动身去省城了。」 赵无看着许兰因笑道,「我不想等,就来了。」 看到如此的两个人,许庆岩和秦氏的眼里都盛满喜色。 赵无去西厢房冲了个凉水澡,早饭也摆上了桌。 桌上摆了满了吃食,有自家做的,还有去街上买的,秦氏和许兰因也去厨房做了赵无爱吃的菜。 众人围坐一桌吃饭。 秦氏不停地往赵无碗里夹着他爱吃的东西,许兰因也会给他夹两筷子。赵无满足地吃着,时不时看许兰因一眼傻笑。 秦氏又问了省城家里的事,她不放心许兰亭。 赵无说,许兰亭依然住在闽府,赵无到宁州府后去见过他一次。他很好,就是想娘亲、姐姐、哥哥。听说爹爹回了老家,闹着想回来,被闽户劝住了。赵星星还住在闽府,柴俊还没去接他…… 饭后,许兰因让赵无去西厢歇息。 赵无摇头道,「我只请了一天假。今天午时就要往回赶。晚上去驿站歇息半宿,再赶半天夜路,明天一早去衙门。」 若不是为了让马歇息吃草料,他就可以晚上出发,快马加鞭明天一早赶到省城上衙。 许兰因心疼道,「哪儿能这样赶路,太辛苦了。你回去跟闽户说,我硬留了你一天,他不会怪你。」 赵无摇头道,「不好,之前我耽误了那么久,怎么好再多耽搁。」 这孩子某些方面听话,可某些方面特别固执。 第61章 许兰因还要说,许庆岩就说道,「男子汉一言九鼎,他说了一天就一天。」 许兰因不好再说。 秦氏见赵无不时看看闺女,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笑道,「我们就要搬去省城了,因儿去帮无儿理理他的东西。」 这话正中赵无的下怀,他起身笑道,「让姐受累了。」 赵无的东西早就整理完了。秦氏如此,是在给自己和赵无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吧。许兰因猜测到秦氏的想法,还是听话地跟去了,她也想跟赵无多说说话。 许兰月还想跟着,被许庆岩拉住,只有花子屁颠颠地跟去了西厢。 两人坐去桌前,赵无怔怔地望着许兰因。暗道,若是晚上就好了,再带着姐去房顶吹夜风…… 许兰因嗔了他一眼,说道,「你也真是,太实在了。抓住那两个劫匪,干嘛还耽误时间把他们送去衙门。他们没抢到东西,送去衙门顶多挨顿板子。还不如你把他们打狠些,绑在树上,他们吃的苦头或许比送衙门还甚。你也不用耽搁这么久,回家只能呆三个时辰,又要往省城赶。」 赵无不赞成地笑道,「万一那两个人有前科,让人好好审一审,也能为百姓谋一方平安。」 许兰因看看这孩子,在面对某些原则上的问题,他比她有觉悟多了。 赵无又笑问,「这些天,姐想我吗?」 许兰因实事求是回答,「想。」 赵无笑得一脸满足,「我也想姐,做梦都在想。」 许兰因笑道,「梦着我给你做吃食?」 赵无道,「不仅梦着姐给我做吃食,还梦着咱们在房顶上吹夜风……」 他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看许兰因的目光更加柔和……不,柔和不准确。之前他看他的眼神一直是柔和的,柔得像和风。而此时应该是柔情似水,柔得如水般深幽,让人沉迷。 这可不是弟弟看姐姐的眼神。 许兰因的心猛地突了一下,她用手抚了抚胸口,另一只手拎了一下他的耳朵,嗔道,「什么眼神,我是你姐。」 赵无的脸更红了,垂下眼皮嘟囔道,「又不是亲姐。」 在上次分手时许兰因就看出赵无对她好像有了那种心思,她也看出许庆岩和秦氏有意撮合他们。她更明白,若是她要嫁人,嫁给赵无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分别后,她对赵无的思念只是姐弟之情,无关风月吗?肯定不是,她对他也有超越姐弟的那份情。 赵无对她的好她更知道。不过,她还有些怀疑赵无对她的情感是他对她的依赖或是感恩,他不懂,以为这就是男女之爱。若是这样,对她不公平,对赵无同样不公平。 之前她一直不想嫁人,自从许庆岩回来后,就更不想嫁人。她活了两辈子,许多事情都已经看淡,一辈子不长,自己过活挺好。 可是,面对自己前世今生的第一份情愫,还有赵无对她的那份好,又觉得放弃这段感情太可惜了。 还是装傻吧,给他一些确定这份感情的时间,也给自己一些迫切想要这份感情的时间。若是能走到一起最好,若是一方有变,就把这份朦胧的情愫深埋在心底,依然像以前一样,做一对最要好的姐弟…… 许兰因故作轻松地说道,「不是亲姐就是娘,再不是兄弟,这是你说的。」见赵无要解释,又赶紧把话扯去了一边,「那几个孩子想不想我?我没跟你一起回去,她哭了吗」 赵无的心思果真被许兰因的话引开了,笑道,「嘉儿和小星星都哭了,说你说话不算数,这么久都不回去陪他们。兰亭没哭,他说他是长辈,姐姐不在,他就应该照顾他们……」 许兰因笑起来。 赵无又说了自己已经把许家隔壁的院子花高价买了下来,带着哥哥,不好一直住在许家,但又不舍得离许兰因太远。 许兰因知道他身上应该没有什么钱了,说道,「回省城后我再给你两千两银子。」她给了秦氏一万两银子后,身上就没有什么钱了。 赵无摇头道,「隆兴大案闽大人赏了我五百两银子,够了,不需要姐再给钱。」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午时,许兰月来请他们去上房吃饭。 赵无怅然若失,嘴都翘起来了,「姐,我还没走,又开始想你了。咋办?」 许兰因玩笑道,「那就多呆一天,我帮你给闽大人写张请假条。」 赵无万般不舍,还是站起身来。 满桌子的菜都是赵无爱吃的,还有他喜欢的桂花酿,许庆岩只让他喝了一杯。 饭后,赵无又要走了。走之前,他把两封信交给许兰舟,让他帮忙转交给贺捕快和汤仵作。又请许兰因再去大相寺给他师父送次点心,说下次时间充裕了再去看望他。 不说许兰因不舍,秦氏和许兰舟、许兰月、花子都不舍,几人一狗把他送到胡同口,看着他消失在人流中。 秦氏看了闺女一眼,味意深长地说,「无儿是个重情的好孩子。许多人家的亲儿子、亲弟弟,也不会为了看望父母、姐妹一眼,来回奔波近五百里路,在家只能呆半天。」 晚上又下起了大雨,想着在路上奔波的赵无,许兰因的心都揪紧了。 两天后,去省城买宅子的季柱回来了。 他花三百两银子买了套两进宅子,在东门边,挨着北门的许家有些远。说买得急,只有这个宅子合适。其它的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再不就是太贵买不起。他怕自己买不好,还专门去许家请丁固掌眼。 许庆岩本意是想买个三进的,但只有这个也没法子。 次日,他又带着许兰舟回了小枣村。 当许老头拿着盖着大红印的契书时,看着自己的名字赫然纸上,都快激动哭了。他做梦也没想到,只去过省城一次的他居然在省城有了大宅子。 许庆岩还难为情地说,自己本想买个三进的,但因为买得急,只有二进。 老太太笑道,「我们这个院子只有一进,还宽敞得紧,二进已经够大的了。哎哟,三百两银子,够修十个这样的小院了。」 一家人都传着契书看了一遍,开心不已。许庆明和顾氏脸的都快笑烂了,老爷子的财产,将来就会传给他们。大儿子也不需要再攒钱买宅子了,一家人的日子更好过了。 只是想到把二儿子一个人留在这个小县城,还是有些遗憾。 顾氏怕许庆岩,不敢问,又给男人使了个眼色。许庆明只得硬着头皮笑问,「二弟,二石的事情,因丫头真的帮不了?」 许庆岩平时就比较严肃,听了这话更加不耐,眉毛都皱了起来。说道,「因丫头是个姑娘家,她跟两位闽大人认识,也是通过他们二位的闺女。把二石弄进县衙,她已经尽了最大的能力,弄去省城衙门,她还没有那个能耐。我已经说过二石,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一个男子汉要立起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和谋划。否则,就是把他弄去布政使衙门,也会被人踢出来。」脸色更黑了,又道,「我如今是朝廷命官,亲戚们更应该谨慎行,不要给我惹祸。若是谁敢违反朝廷律法,我第一个不答应。」 第62章 许老头先还想帮着大儿说说情,但听到二儿最后一句话,就不敢说了。觉得大儿太着急,人家才给他们买了个宅子,怎么好马上提二石的事,总要再等等啊。而且,他也觉得因丫头没有那个本事。等到二儿以后跟省城的大官熟悉了,再说帮忙的事。 许老太虽然舍不得二孙子,但更怕给二儿招祸,也赶紧说道,「二石还年轻,先让他在县衙里好好干。干好了,有本事了,再说调过去的事。」 许庆明夫妇满面通红,不敢再言语。 几人又商量,许老头和大房还没准备好,要晚些时间去省城,而二房这个月二十八就动身。 二房在小枣村的小院和南平县城的宅子都不会卖,委托李金斗夫妇定期带人去拾掇拾掇,剩下的田地也托付他们帮着照看。 李玉斗已经过了童生,许庆岩允诺,若他入仕自己会帮忙。 二十七这天,许家老宅请客,把许枝娘一家和许大丫一家又请了回来。 老太太也把许庆岩之前送的礼拿出来给几家人分了。因为大儿一家要跟着他们去省城享福,这次也没让闺女吃亏。布料和其他实物均分成三份,老两口、大房、许枝娘家各一份。那二百两银子,老两口留下一百两养老,分别给许庆明、许枝娘各分了五十两。 看到许大丫满眼的不舍,许庆明夫妇又把刚得的银子分给他们三十两。 这天秦氏没回来,让许兰舟悄悄送了许枝娘五十两银子和几样首饰。 二十八这天一大早,许庆岩和许兰舟骑着马先出了许家大门,接着跑出了一辆马车三辆骡车。 许庆岩跟邻居们和前来送行的亲戚们抱拳告辞,往城门而去。在城门外,又有一些官员和亲戚朋友等在这里送别。 许庆岩又下马跟他们告辞,一行车马向省城进发。 秦氏掀开窗帘,看到渐行渐远的南平县,眼泪又涌了上来。这片熟悉的山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让她平平静静生活了十八年。 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躲在这里,现在却要离开了。曾经以为车外那个男人在四十岁以后,会陪着自己在这里慢慢老去。 可现在,他多了一个平妻的牌位,多了一个女儿,又要去京城奔前程,跟害她和她娘的那个男人同朝为官……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万一她被人发现身分,她死也就死了,可儿女们呢? 许兰因知道秦氏会难过,只有母女两个坐一辆车。 她搂着秦氏的一只胳膊说道,「离得又不远,以后娘想乡下了,我就陪娘回来住一段时间。」 秦氏道,「娘怕得紧,心里总是不踏实……」 许兰因跟她耳语道,「娘放心,即使那件事翻出来了,我和爹也会想办法护娘周全,保住我们这个家。何况,你离开那么久了,哪里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 原主在这里的记忆并不好,许兰因穿越过来后也没住多久,所以她对南平县并没有多少不舍,而是更加憧憬未来的生活。 傍晚时分,一行车马进了封县。因为许庆岩是从四品武官,他们没有住客栈,而是住进了更安全的驿站。 听说这里离大名鼎鼎的隆兴客栈比较近,晚饭后,许庆岩还带着许兰舟和许兰月去那里看了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众人又向省城而去。 下晌申时初,一行车马终于来到宁州府的北城许家门前。 丁固打开门,乐得赶紧给主子见礼。笑道,「奴才知道主子们这两天回来,屋子已经收拾好了。」 进了垂花门,丁固又说,「赵爷和李爷前天就搬去了隔壁,西厢房已经收拾出来,后门也堵上了。」 终于又回到这里,许兰因倍感亲切。 花子不熟悉这里,「汪汪」一阵叫,却看到麻子从隔壁飞了过来。花子欢喜不已,也不闹了,跟麻子玩起来。 秦氏吩咐丁固道,「去闽府把亭儿接回来,我想他了。」 许庆岩忙道,「等我洗漱完后,带着礼物亲自去闽府拜望感谢闽大人,再把孩子接回来。」 闽户出身世家,本人又是高官,许庆岩可不敢大咧咧地直接派人去接孩子。闽户快下衙了,到了闽府他正好回家。 许兰亭不认识许庆岩,就由许兰舟陪同前往。 许兰因又道,「明天休沐,家里请客,请闽大人和嘉儿来吃晌饭,我想嘉儿了。」 现在已经月底,小星星肯定被接走了。 许兰因去看了西厢房,都收拾出来了,干干净净没放任何东西。他就让丁固带着季柱和王锋等人把她卧房里的东西搬去西厢北屋,侧屋里的东西搬到了厅屋,而南屋当许兰月的卧房。现在她屋里没有大的摆件,只放了两口箱子一张榻,明天让人去木匠铺做家具。 家具搬完,许兰因就猴急地检查了那个暗格中的宝贝和银票,又把另一半宝贝和三万两金条放了进去,把暗格塞得满满的。想着,还得想个办法再弄一个暗格才行,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而秦氏则拟了菜单让下人做,再去酒楼里买些菜。晚上会请赵无兄弟、许大石一家、王三妮姐弟来家里吃饭。 夕阳西下,下了衙的赵无推着李洛来了。 李洛胖了一些,笑容舒朗,脸色红润健康。虽然他的腿被长衫遮住,也看得出来比之前粗多了。 李洛第一次看见秦氏,起身拄着拐行了晚辈礼。 赵无还跟秦氏打着商量,「婶子,我们家就住在西边的隔壁,以后早中晚都在你家吃,我们交伙食费,我们两人在家吃饭也太冷清。」 他的话让李洛红了脸。 秦氏笑道,「你不说我也会请你们来我家吃饭。伙食费就不用交了,我们两家的钱哪里算得清。」 赵无没客气,点头道好。 不久,许大石和李氏、许愿、许满、王三妮、王进财陆续来了。 他们要等许庆岩父子,也不着急吃饭。 李洛跟那些人不熟,他和赵无去了东厢厅屋,而那些人在正房厅屋说着话。秦氏跟许大石一家闲话,王三妮跟许兰因说着茶舍的事。 许兰因让王三妮把手头的差事交出来,去京城筹建茶舍。建好了,她就是那里的掌柜。 王三妮激动得小脸通红,居然要去京城,她的天地更广了。 许兰因又说,「至于进财和王嫂子,就继续住在点心铺的后院,我会让人时常去照看他们。」 王三妮沉吟片刻,说道,「谢谢兰因姐。若是可以,我还是想带他们一起去京城,也让进财多见识见识。我现在手上有些钱,租个小些的院子还租得起。」 许兰因道,「这样最好。京城铺子带小院,你们住在后院即可。兰舟也会去京城,让我爹帮进财找家私塾……」 正说着,杨勇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老爷让我回来禀报太太和大姑娘,柴俊柴大人也在闽府,闽家大姐儿和柴小少爷都吵着要来看望大姑娘,闽大人和柴大人也会来。」 第63章 许兰因和秦氏对视一眼,惊了一大跳。 柴俊和小星星居然还没走,秦氏和李洛都不能见柴俊。 许兰因赶紧去东厢跟赵无兄弟说了这话,让赵无把李洛送回家。又让许大石等人去东厢玩耍,秦氏则回了卧房。 不多时,许兰因就听到「大姐」的大喊声,是许兰亭,接着又听到了带着哭音的「姨姨」「姑姑」的大叫声,是闽嘉和小星星……不,现在要说柴子潇。 许兰因从上房走了出去。 看到三个孩子冲在前头,后面跟着许庆岩父子及闽户、柴俊。 片刻间,许兰因就沦陷在了六只小魔爪里,闽嘉和小星星还哭了起来。 闽嘉哽咽道,「姨姨,你不想嘉儿了吗?嘉儿好想你哦,想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柴子潇涕泪皆下告着状,「姑姑,赵爹爹和闽大伯都不要我了,把我推给一个姓柴的,说他才是我爹,还让我跟他走……呜呜呜呜,他是拍花子,我不跟他走,我要跟姑姑、嘉姐姐、小叔叔、奶奶在一起,我要姓许,叫许星辰……我不想当乞丐,怕痛,怕烫,怕饿……呜呜呜……」 近三个月不见,两个孩子的口龄利索多了,柴子潇的话更是让许兰因心酸和心痛。她自责自己没考虑那么多,这孩子跟别的孩子不同,被伤得太深,害怕陌生人及一切不确定的未来。 许兰亭只说了一句,「大姐不在的时候,我尽心照顾嘉嘉和小星星。」 这孩子更懂事了。 许兰因俯身一人亲了他们一下,笑道,「好了,好了,我不是回来了吗?走,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她起身给闽户和柴俊屈膝见了礼,就把柴子潇抱起来帮他擦眼泪,许兰亭和闽嘉拉着她的衣裳,一人三小先进了上房。 闽户和柴俊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许庆岩伸手道,「二位大人,请。」 几人也进了上房。 许庆岩请闽户和柴俊上座。他们二人一个是正三品按察使,一个是宗室子弟兼平南侯世子,比王府二等护卫的身份可高多了,理应上座。 二人谦虚了一番,在八仙桌旁坐下。 许庆岩坐左边上首。许兰因坐在右边,柴子潇坐在她的怀里,许兰亭和闽嘉靠在她两旁,几人诉说着相思之情。 特别是柴子潇,边说边哭边亲许兰因。他觉得,姑姑回来了,他就不会被人抛弃了。 跟许兰因亲热够了,柴子潇又要见奶奶。他觉得还有一个人不会抛弃他,就是奶奶。 许兰因说道,「奶奶生病了,在床上躺着呢。」 柴子潇记情,还要去卧房看她。 许兰因忙拦道,「不行,莫过了病气。」 许兰亭早就想去看母亲,被许兰因强拉住。 许兰因这才有功夫看清楚闽户。 闽户貌似失眠症真的好了,没有黑眼圈、下眼袋,脸色红润双颊微丰。或许升了官,更加仪态端方。 见许兰因看向他,还冲她笑笑。 按理说,催眠不可能根治失眠症。或许有「乐土」的关系,也或许他的心态发生了根本变化,这个顽疾算是彻底好了。 许庆岩带着许兰舟、赵无同闽、柴二人在厅屋喝酒,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在西侧屋吃饭。 许兰因把许兰月介绍给几个孩子认识。许兰亭已经听许兰舟说了这个妹妹,柴子潇曾经见过比这张脸更可怕的,他们两人都没怎样。就是闽嘉吓了一跳,直往许兰因怀里钻。 许兰月笑眯眯地招呼着他们三个,「二哥,嘉嘉,小星星。」 他们也招呼了她。 「妹妹。」 「月小姨。」 「月姑姑。」 闽嘉非常不服气,这小姑娘比自己小了两岁,却还要叫她「姨」。 饭后,几个孩子已经玩得非常好了,闽嘉和赵星辰都要赖在许家住。 闽户已经习惯,柴俊也希望许兰因能说服儿子,都表示同意。 许兰因就让掌棋和护棋带他们去西厢房。并说好,柴子潇同许兰因一起睡,闽嘉和许兰月一起睡南屋的榻上。 柴子潇高兴极了,哈哈打得脆响。闽嘉也知道柴子潇马上要回京城自己的家,非常大度地表示只羡慕不嫉妒。 几个孩子高高兴兴去西厢看新屋子,许兰因才听柴俊讲了他根本带不走柴子潇。 柴俊八天前就来宁州府接柴子潇。先由赵无和闽户跟柴子潇讲了他的身世,可这孩子根本不相信,大哭不已,拒不认柴俊。还自认为被赵无和闽户抛弃,说自己是姑姑和奶奶的孩子,她们不会不要自己。 柴俊着急回家,前天趁柴子潇睡着把他抱走,一行车马出了宁州府城准备上船,柴子潇醒了,哭得几乎闭过气,只得又返回闽府,等着许兰因回来跟他说清楚。 柴俊惭愧道,「潇儿受了太多苦,轻易不相信人。他最听许姑娘的话,只得请许姑娘跟他说明情况。」 许兰因说道,「之前也是我疏忽了。这孩子有过特殊的经历,那段可怕的往事一直尘封在心底。无事时他似乎已经忘了,一旦有事,就立即翻出来,拒绝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人,害怕不确定的未来。现在,他觉得许多曾经爱他的人都抛弃了他,只有我能保护他,把我看成救命稻草。若我再说让他回柴府的话,我怕他会受不了。他这种情况,若不能好好疏导他的心理,强行把他带走,容易得心病。」 闽户道,「这可难办了,嘉儿之前就是想不通得了心病。」 柴俊也知道闽嘉因为母亲死了倍受打击,以至于人变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不知道闽户请了哪位神医,才把她的病治好。便也不敢再强求,急道,「那怎么办,我祖母和母亲都急着见潇儿,我的假期也快超了。」又红着脸请求道,「能不能,请许姑娘一起去我家,等到潇儿熟悉家人了,许姑娘再回来?」 柴俊是长公主的孙子,许庆岩又是吴王府的护卫,按理,他直接发号施令许兰因父女也不敢不听从。他之所以商量,一个是感激许兰因救了儿子,一个也是他的本性不错。有太多世家大族的子弟,你帮了他他还觉得是你好命攀上了高枝儿。 许兰因对柴俊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她知道,由她陪着小星星住去长公主府的确是最好的过渡法子,她还真想去一趟南阳长公主府。但她知道秦氏肯定不愿意让她去,她也不想才离开京城又回去。 许庆岩垂下眼皮,他也不愿意许兰因现在去南阳长公主府住。想拒绝又不敢,想着先拖延拖延时间,至少要等到自己先去京城,摸一摸南阳长公主府和柴正关的情况后再说。 许兰因不好直接拒绝,为难地笑笑,说道,「为了小星星好,我也愿意陪他回去。能不能再过些日子?我娘身体不好,我爹和兰舟几天后又要去京城,我不放心我娘。」 柴俊有些为难,算着还能耽误几天。 许兰因又笑道,「还有个办法,我给小星星做次催眠,看他能不能想起过去的人和事。若他记得柴大人是他的父亲,便不会这么排斥你了。」 第64章 「催眠?」柴俊表示不懂。 闽户和赵无说了催眠的好处和作用。 柴俊的眼睛瞪成了二筒,许庆岩的嘴张成了一筒。 二人异口同声道,「还有这个法子?」 闽户笑道,「许姑娘当初就是对小星星实施了催眠,才让他说出他的本名和被拐经过。」 许兰因又道,「这事还请柴大人替小女保密。」 柴俊忙笑道,「这是自然。那么,现在就请许姑娘给潇儿催眠吧。」 许兰因摇头道,「那孩子现在正处理兴奋状态,不容易被催眠。明天再玩半天,下午平静下来催强效果会更好。」又强调,「催眠不一定对每一个人都起作用。小星星太小,记不记得起更难说。」 许兰因又问了柴俊一些小星星在长公主府的一些趣事。她问得非常详细,在场的每一个人,对话,衣裳,甚至周围的景致都问到了。 柴俊记得不全,说明天让柴子潇之前一个叫翠柳的丫头来,再说具体些。 商量完,闽、柴二人告辞回闽府。并说好,明天晌午闽户在酒楼设宴,为许庆岩接风洗尘,请柴俊、秦知府父子、闽通判父子、赵无及几个相熟的官员作陪。 许庆岩知道闽户这是介绍自己同这里的官员认识。特别是还请了秦澈,他心底更加高兴。 那几人一出门,许兰因就去卧房看秦氏。 卧房没点灯,秦氏坐在窗前,从窗缝望着外面的人。 许庆岩父子正跟闽户和柴俊站在垂花门口说话。今夜星光灿烂,廊下还点着灯,把小院照得亮堂堂的,秦氏也把柴俊看得清清楚楚。 细高个,气质如华,衣冠鲜亮,跟十八年前他的爹柴荣像极了,也跟自己那个无情爹有一些相像。 当初这孩子或许知道二堂姑帮了自己的忙,对秦氏很好,是秦氏在柴府时拥有的少有的温暖。 秦氏无声地流着泪。亲人在此,却不能上前相认…… 许兰因搂着秦氏劝解了几句。 看到姓柴的人终于走了,自己如愿留在了姑姑家,柴子潇高兴地跑到院子里又吼又跳。刚才他怕被那个人强行带走,躲去了床底下。 许兰亭早就想看娘亲,忙不迭地跑去了秦氏的卧房。 许兰因见那几个孩子跟在后面,赶紧迎了出去,拦住说道,「天晚了,该洗漱歇息了。」 几个孩子睡着后,许兰因又去了上房。 秦氏的眼睛红肿,怀里抱着许兰亭,许庆岩和许兰舟坐在床边。 柴俊的到来,不仅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也让她更加忐忑不安。 许兰舟也知道了秦氏的真正身份,把许兰亭打发走后,几人又劝解了秦氏一番。并商量好,以后秦氏要长期装病,不仅不能上街,连客人都不要见。 就是这么巧,她本家的亲戚和外家的亲戚已经跟她有了交集,谁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人和事。 许庆岩看看一脸忧伤的妻子,极是心痛和自责。在乡下的那么多年,她几乎是独守空房,替自己教养儿女,孝敬父母。自己建功立业回来,搬来繁华的省城,她还是活得偷偷摸摸,连人都不敢见。当初自己的初衷就是想让妻儿父母过上好日子…… 他说道,「烟妹,你等着,我会想办法让你活得堂堂正正。」 秦氏不置可否。 闺女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她不太相信,堂堂正正与她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得似乎这辈子也不可能企及。 突然,窗外传来柴子潇的大哭声。 柴子潇从梦中醒来没看到姑姑,以为姑姑也不要他了,大哭着滑下床走出来。 闽嘉的乳娘在北屋值夜,赶紧走出来抱着他哄。 许兰因忙走去西厢,接过柴子潇哄道,「小星星,姑姑陪着你呢。」 柴子潇抱住许兰因的脖子哭道,「姑姑,我怕,赵爹爹和闽大伯不要我了,他们让我跟拍花子走……姑姑不要丢下小星星,小星星少吃些,多干活。呜呜呜……」 柴子潇的话让许兰因心痛。又哄道,「乖啊,姑姑不离开小星星,姑姑这就上床,咱们一起觉觉……」 柴子潇搂住许兰因的脖子,说了许多「舍不得姑姑」「姑姑最好」之类的甜言蜜语,才渐渐睡去。 许兰因搂着软软的小身子,她也舍不得啊。可是,再舍不得也不可能不还给他的亲生父母。 次日辰时,赵无推着李洛来许家吃早饭。 李洛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他不想来,可弟弟想来,他又知道弟弟想多看许姑娘几眼,也只得陪着。 孩子们还没起床,几个大人吃了饭。 饭后,赵无推着李洛回家。又对许兰因道,「姐去我新家看看。」 孩子们还没醒,许兰因就跟着他们哥俩一起去了赵家。 赵家就在许家西边隔壁,只隔了一道墙,院子布局跟许家一样。赵无又买了三个下人,贾叔贾婶,和他们十岁的儿子小柱子。再加上何东、黄齐,两个主子加五个下人共七人,比许家简单多了。 赵住住东厢,李洛住西厢,上房没人住,待客用。 家里静悄悄的,李洛自己拄着拐走去了西厢。 赵无带着许兰因参观了一圈院子,两人就进了东厢。 许兰因拿出两千两银子的银票给赵无。 赵无没要,说道,「柴大人又送了我一些礼物和一千两银子,钱够用。」 许兰因道,「拿着,这一大家人还要靠你养活。」 赵无摆手道,「等我要花了,找姐要。」又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小声道,「姐,我跟你说件事,不一定是巧合……」 许兰因正好奇是什么事就听见隔壁传来柴子潇叫「姑姑」的声音,接着是闽嘉叫「许姨」、许兰月叫「大姐」的声音。 许兰因真不想搭理那几个磨人小妖精。但想到必须把柴子潇的情绪控制好,只得起身说道,「我先回去了,那事改天说。」 为了让柴子潇不要太兴奋,许兰因拿着连环画给他们讲故事。 上了私塾的许兰亭已经觉得这些故事太小儿科,听了几个故事便去旁边写课业。而闽嘉、小星星、许兰月则听不够,有些故事听了一遍还要听第二遍、第三遍。 翠柳来了,许兰因就让掌棋给几个孩子讲。 她又问了翠柳许多柴子潇过去的事。翠柳是柴子潇过去的大丫头,稳重心细。柴子潇被拐的时候,她没有跟在身边,也逃过了一劫。 晃眼到了晌午。 许庆岩和许兰舟、赵无赴宴去了,李洛不好意思过来吃饭,让黄齐来推辞,许兰因就让他端了自家的两样菜过去。 怕孩子们说露嘴,秦氏依然没敢露面。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在西厢厅屋吃了饭,又打发他们晌歇。 许兰因看看西厢厅屋,给小星星催眠肯定不能去她的卧房,就只能在这里。白花花的日头射进屋里,光线太强,一圈圈的光晕刺眼,不适合催眠。若关上所有的门窗,光线倒是暗了,又太闷热。 第65章 她就带着杨忠等人去了库房,抬出一架花开富贵的六扇围屏,这还是闽府送的。放在厅屋里,既挡了光线,又有风入内。 未时末,许庆岩父子和赵无、闽户、柴俊在酒楼里吃完饭回来。他们个个都喝得脸色酡红,不过眼神清明,没有谁喝醉。 许兰因去把闽嘉和许兰月、许兰亭叫醒,让许兰舟带几个孩子去隔壁赵府串门子。 虽然许兰舟也好奇姐姐催眠,但还是非常懂事地领着孩子们走了。 自从许庆岩回来后,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言传身教。今天他还见到了许多大官和官家公子,如今他也是「许大公子」了,暗喜之余,也比以前更加内敛和注意形象。 柴俊、闽户、许庆岩、赵无站在西厢门外,怕刺激柴子潇,不敢进门。 许兰因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柴子潇牵来厅屋,让他坐在椅子上,拿出荷包说道,「咱们再来做个游戏,好吗?」 柴子潇看看荷包,摇头说道,「我不想玩晃荷包的游戏,我想跟小叔叔、嘉姐姐、月姑姑玩。」 许兰因笑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跟他们玩了这个游戏,他们都觉得好玩。」 柴子潇嘟了嘟小红嘴,说道,「那好吧,就再玩一次。」 许兰因晃着荷包,柔声说道,「乖乖,看着荷包,荷包上的鱼儿正在水里游泳呢,它们跟小蝌蚪一样,去找娘亲……」 柴子潇嘟嘴道,「不找娘亲,找姑姑。」 许兰因笑起来,声音更加轻柔,「也是啊,鱼儿们也有姑姑,它们想鱼姑姑了……」 随着许兰因魔幻又有温柔的声音,柴子潇的眼皮越来越沉,闭上了眼睛。 许兰因收起荷包,继续说道,「鱼儿们在碧绿的水中游啊游啊,游过弯弯的小桥,绕过小伞一样的苛叶,遇到了鱼叔叔、鱼婶婶、鱼哥哥、鱼姐姐,可就是没有看到鱼姑姑。正着急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条小船向它们划来。小船上坐着爹爹,娘亲,翠柳姐姐,还有一个穿着红色褂子的小小的男娃,男娃叫潇哥儿。潇哥儿坐在娘亲的怀里,一直看着爹爹手里的网兜,希望爹爹能捞到一条大大的鱼。可爹爹捞了许久都没捞到,他正着急的时候,爹爹就网了一条大鱼,大鱼好大,不停地翻腾着。爹爹哈哈大笑,说道,‘赶紧拿回去,杀了给潇哥儿做鱼丸’……」 闭着眼睛的柴子潇一下大叫起来,「不嘛,不嘛,不要杀它,鱼鱼好可怜。放了,把鱼鱼放了。」 柴俊几人已经来到许兰因的身后。柴俊的眼圈都红了,赶紧接口道,「好,放了,放了。我家潇哥儿心慈仁义,将来定能大福大贵,遇难成祥。」 这正是他们两个当时的对话。 闭着眼睛的柴子潇似乎看到那条大鱼被放入湖里,满意地咯咯笑起来。 许兰因又道,「爹爹把大鱼放入湖里,鱼儿们又排着队去找鱼姑姑了。爹爹好吗?」 「爹爹好。」柴子潇答道。 「娘亲好吗?」 「娘亲好。」 「家里还有谁好?」 「太祖母好,祖母好,姑姑好,何妈妈好。」家里只记得这几个人。而且,在他记忆中,他的乳娘何妈妈就是好人。 许兰因此时不好反驳他的乳娘不好,笑道,「潇哥儿真聪明,记起了这么多人。」 她不好意思打指响,就在柴子潇的眼前轻击了一下掌,说道,「潇哥儿,醒来了。」 柴子潇睁开眼睛,眼神氤氲,还有些迷糊。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柴俊时愣住,不由自主喊了一声,「爹爹。」 柴俊终于等到这声久违的称呼,激动不已,答道,「诶,儿子认出爹爹了?」 说着,他就要向前冲,被许兰因伸手拦住。 柴子潇看到柴俊要来抓他,吓得一下扑进许兰因的怀里,哭道,「姑姑,怕怕,怕怕。」 柴俊垂头丧气,摊着双手说道,「他都认出我是他爹了,怎么还是怕我?」 许兰因抱起柴子潇,对他们几人说道,「你们请先去上房喝茶歇息,我再跟小星星说说话。」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许兰因把怀里的柴子潇搂得更紧了一些,笑道,「记起那个人是你爹爹了?」 柴子潇满眼懵懂,扭着手指说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也不知道。」 许兰因笑道,「还记得刚才小船上的另几个人吗?」 柴子潇点点头。 许兰因又道,「刚才的爹爹和娘亲是不是很疼爱潇哥儿?你们一家在一起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可是有一天,潇哥儿在街上看猴子的时候,被何妈妈和她儿子拐跑了,坐了车又坐船,后来潇哥儿就被老乞丐拐去了乞丐窝,潇哥儿的苦难便开始了……」 那些往事太铭心刻骨,柴子潇一想起就浑身发抖。依稀之前那种快乐生活让他生出无限向往,想着,没有看猴戏,没有跟妈妈坐船船,好高兴好高兴。 许兰因听懂了他的心声。他是想说,在出事之前,他生活的非常快乐。 许兰因轻轻拍着他的背,又道,「在潇哥儿被坏人拐跑后,你的爹爹娘亲好难过。特别是你的太祖母和娘亲,天天哭,都生病了。你还记得那件事吗……」 许兰因又讲起了柴子潇之前在府里生活的事,讲得很详细,也包括他的乳娘何妈妈,丫头翠柳。绝大多部分柴子潇记不起,但还是有极少部分柴子潇有印象。他除了记得那几个人,还记得经常去的大湖,院子里的秋千,花园里的孔雀…… 许兰因只帮助他回忆过去的事,没有说一句让他跟柴俊走的话,让他的心情非常放松。 斜阳西垂,庭院里撒满落日的余晖。 许兰因牵着柴子潇走出西厢,向上房走来。 上房门未关,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柴俊几人都望向门外。 许兰因浅笑盈盈,低头跟柴子潇说着什么。柴子潇好像有些不愿意,皱着眉,嘟着嘴。 进了屋,许兰因指着柴俊问道,「他是谁?」 柴子潇嗫嚅道,「是爹爹。」 柴俊乐坏了,答应道,「诶,好儿子。」 柴子潇的嘴翘起来,又抱着许兰因的腿哽咽道,「我不想要爹爹,不想回那个大院子。只想要姑姑、嘉姐姐、小叔叔,想住在姑姑家和嘉姐姐家。」 闽户见柴俊又急切起来,说道,「柴大人,小星星如此,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不能逼狠了。欲速则不达,想想我的嘉儿。这么办好不好,你派人回京再告个假,留在这里跟令公子熟悉熟悉。十天后我有公务要回京面圣,正好也有些私事要急待处理,会把嘉儿带去京城。那时,若许夫人的病情稳定了,许姑娘可跟着一起去。若许夫人的病还没好,至少有我和嘉儿陪着,你和贵公子更加熟悉,他也不会太排斥跟你相处。」 柴俊想想,只得如此。 许兰因也是这么想的。但她不愿意柴俊在自家同柴子潇培养感情,就提议去茶舍,孩子们好玩,她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 晚饭后,柴俊和闽户告辞,把翠柳留在这里。柴子潇还有些排斥她,她只需远远跟着就好。 第66章 送走闽、柴二人,赵无把几个孩子和翠柳、刘妈妈等闽家下人带去赵家玩,让在屋里闷了两天的秦氏出来放放风。 许兰因没有跟过去,想陪陪秦氏。她很头痛,这两个孩子在自家,秦氏就必须装病不出门。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天边已经出现几颗星星,隔壁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和花子的叫声。 许家难得的清静,许兰因挽着秦氏的胳膊刚走出上房门,许庆岩就过来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来。 许兰因只得松了手。暗道,老娘跟你一圈也走不完就会回屋。 许庆岩跟秦氏并排走着,低声说起秦澈的事,「秦大人跟柴大人说了很多表妹清妍的旧事,气恼柴正关把表妹许配给名声不好的王翼,就是为了谋嫁妆,致使表妹活不下去……我看他的品性极好,对你也是真心疼爱。我们再观察观察,等时机成熟,烟妹就跟他相认吧,也有一门亲戚走。你天天闷在家里,我心疼。」 秦氏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秦澈虽然跟她是表兄妹,但小时候相处得就像亲兄妹。她喃喃说道,「我和表哥相认,能有那么一天吗?」 许庆岩站下看着她说道,「当然有。秦兄敢公然骂王翼、柴正关,说明他铮铮铁骨,不畏强权,重情重义……」 秦氏接口道,「我表哥就是这样,他像我的外祖和舅舅。」 许庆岩点头附合道,「我在跟秦大人的交谈中,也聊到了双方的父母,舅舅的确是那样的人……」 两人在正院转了一大圈,又向后院走去。 坐在窗前的许兰因失笑。不知道许老妖说了些什么,让秦氏这么愿意听,甘愿放下心中芥蒂陪他散步。许兰因还是希望许庆岩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秦氏真心接纳他,心里藏着怨,最苦的还是秦氏。 戌时初,几孩子回来,洗漱完上床歇息。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突然听到窗纸有响声,她赶紧起身,看到赵无赫然站在窗外。赵无指指他家,意思是到他家去。 许兰因正想点头,就听见一声轻咳,看见正房的一扇小窗里,露着许庆岩的半边脸。星光下,那半张脸特别黑。 赵无吓得魂飞魄散,赶紧给他作了个揖,跳上房顶逃跑了。 许兰因捂着嘴乐了半天。有个当过间谍的爹,谁敢半夜三更偷偷摸摸来她家勾人,哪怕武功高手也不行。 她虽然有些遗憾没有跟赵无多说说话,可似乎更有安全感了。 次日,赵无没敢过来吃早饭。闽嘉、小星星、许兰月还在睡觉,其他人先吃了早饭,许兰亭就由杨忠送去私塾上学。 许庆岩把许兰因拉去侧屋,沉脸教训了她几句,「你是懂事的好孩子,名声可不要被那小子带坏了。他再半夜来叫你,不许跟他出去。」 许兰因可不愿意承认之前赵无半夜找过她,嘴硬道,「他之前半夜没来叫过我,昨儿是第一次。爹放心,我不会跟他出去的。就是爹没咳嗽,我也不会出去。」 许庆岩看看说谎不脸红的闺女,没好揭露她,只说道,「你要记住这个话。」又商量道,「爹抽空去跟赵无谈谈,把你们的亲事定下,怎么样?」 许兰因忙道,「别,爹千万别去跟他说这事。我们是姐弟关系,你去说会让他为难的,强扭的瓜不甜。」怕他阳奉阴为,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爹,听见没有。」 这是大闺女第一次跟他撒娇,许庆岩笑开了花,赶紧道,「好,好,因儿说什么,爹都听你的。」暗道,不直接说定亲的事,就透露一下他和秦氏都有意让赵无当女婿。若那小子有意,就再下下功夫,把姐弟之情上升为男女之情,他们会求着父母给他们定亲。 等到那几个孩子起床吃了饭,许兰因就领着他们去茶舍。许庆岩和许兰舟也想看看茶舍,跟着一起去了。 此时是巳时初,茶舍刚开门没多久,已经有一些人在这里喝茶兼下棋了。 柴俊也到了,坐在大堂等他们。 众人去了后院。没进屋,在院子里玩。 正值盛夏,头顶的藤蔓绿意盎然,还夹杂着一簇簇鲜花。阳光从藤蔓的缝隙中洒下来,像一颗颗跳动的金子,四处弥漫着清香,惬意极了。 柴俊接受了许兰因的意见,没有强行去接触柴子潇,而是离他一定距离,跟许庆岩下着军棋。 柴子潇三个孩子下着跳棋,许兰因在一旁听伍掌柜和王三妮的禀报。 晌午,胡万来了,他专门在酒楼里订了两桌酒席,过来请他们去吃饭。 许兰因知道他想结识柴俊和自己老爹,非常痛快地答应下来。 现在,胡万又在京城筹建开第二家商场,名字叫「燕京第二百货商场」,因为「燕京第一百货商场」已经被人抢先开了。在胶东开的「胶东第一百货商场」也提上了议事日程。所以,尽管商场赚了许多钱,却还没有分红。 胡万的媳妇徐氏四月中生了个儿子,许兰因还没看过。胡依很好,特别是听说洪家那几个恶人被斩,女眷被充教坊司,更是万幸,连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许兰因现在忙,过些时候再去看他们。 饭后,孩子们回茶舍后院厢房歇息。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出去办事,柴俊就让丁晓染陪他下西洋棋。孩子们醒来后,又在院子里玩跳棋或是听故事。 玩了一天,许兰因带着孩子们回许家,柴俊也看出自己不往前凑,儿子对他也就不敌视,便没厚着有脸皮跟去许家,而是回了闽府。 晚上,赵无又厚着脸皮推着李洛来许家吃饭。 许庆岩虽然不爱搭理他,却没有明着骂他,这让赵无松了一口气。 秦氏依然没有出来,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和赵无兄弟一桌喝酒吃饭,许兰因带着几个孩子一桌吃饭。 饭后,赵无推着李洛回家,又邀请孩子们和花子道,「走,去我家玩。」又给许兰因使了个眼色。 不仅孩子们和许兰因跟着去了。连许兰舟都去了。 许家顺间安静下来,许庆岩又笑眯眯地去卧房叫秦氏出来散步,他今天又打听到秦澈一些事。 今天晚饭吃得早,太阳还没完全落山,晚霞满天,给小院铺上一层金光。 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笑闹着,花子和麻子跟在他们后面狂刷存在感。李洛和许兰舟去了东厢讨论策略,许兰因则同赵无去了西厢。 两人没好关门,也没点灯。坐去桌前,许兰因问道,「昨天你想跟我说什么?」 她一直惦记着这事。 赵无道,「是柴大人的家事……」 他说了柴子潇被害的经过。因为事关家丑,柴俊只跟闽户讲了,闽户又悄悄告诉了赵无。 原来柴俊的正妻马氏在生柴子潇的时候难产,最后孩子生下来了,马氏却亏了身子,御医诊断以后再难怀孕…… 许兰因赶紧抢过话说道,「一定是柴俊有个小妾,小妾怀孕了,就想把这个嫡子弄死,庶长子就可以上位……」 这个桥段没有新意,好多穿越文都这么写过。 第67章 赵无笑道,「姐聪明,真是这么回事。只不过,还有你想像不到的……」 说到这里,就讨打地不说了,看着许兰因笑。 许兰因着急听下文,伸手拎了拎他的耳朵,嗔道,「你急人呢,快讲。」看看外面,又赶紧收回了手。 赵无摸着耳朵笑道,「姐好久没揪我耳朵了,就是想让姐揪一揪。」又继续讲道,「那个妾不是小妾,而是贵妾。若小星星死了,那个贵妾生的儿子身份就最高。若柴大奶奶气死了,那个贵妾就有希望抬成正妻……你猜猜那个女人姓什么?」 许兰因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她。」 赵无道,「姓沈。我记得许婶子的嫡母就姓沈,我总觉得她们或许有关联。那些宗室子弟和世家子弟的女人不会少,但一般都会给正妻和亲家颜面,很少抬贵妾,除非万不得已。而能够成为贵妾的女人,家世也不会太低,否则只能当良妾甚至贱妾。那么,很可能柴大奶奶不能再生育的事被人知道,就设计出了柴俊和那个小沈氏相遇甚至出了什么事故,柴俊不得不抬她为贵妾……」 许兰因了然道,「对啊,贵妾、害命、谋夺、设计男女相遇,还有贪婪和丧尽天良,这些正是柴正关和沈老太婆最善长的。只是由正妻整贵妾和贵妾孩子的孩子,谋夺的是财,换成了贵妾整正妻的孩子,谋夺的是地位。而且,他们跟柴俊有亲,柴大奶奶不能生育的事很可能他们知道,又传给了沈老太婆的娘家沈家。」 赵无点头,又遗憾道,「在京城的时候,我一直在忙我大哥的事,只是夜里去柴正关的府里看了看,没有多余时间去调查其它事。这事就让许大叔回京后去办,若那个小沈氏真跟老沈氏有关,咱们的猜测就八九不离十了。」 许兰因又道,「听说柴俊的父亲是御林军副统领,皇宫都是他保护,不会只查了个皮毛吧?」 赵无道,「还是查出了不少,那个小沈氏的乳娘、生母、一个兄长都参与了此事,还牵扯出了十几个下人。小沈氏连着肚子里的孩子都没留,她的生母自杀,兄长被打残流放北地,沈家家主连降两级,其他下人统统被打死。柴家人不知道柴正关夫妇那么坏,许多事也不会往他们身上想……」 只有两个下人现在还没抓到,就是柴子潇的乳娘何大家的和她儿子。何大家的年轻守寡,儿子欠了许多赌债。之所以那么顺利把柴子潇抱走,就是因为何大家的正在不远处的马车里,马车第一时间出了城。 小沈氏已经跟他们说好,何家母子把孩子扔进河里淹死,这事就到此为止。或许何家母子想要更多的钱,没有直接淹死孩子不说,还把他拐去了荆昌府藏匿。却在荆昌码头被孩子逃了,那对母子也不见了踪影。 若小沈氏真的跟老沈氏有亲,那么老沈氏肯定通报消息及在背后出谋划策了,只是做的手脚干净,没被人攀咬出来。或许何家那对母子跟她有关系也不一定…… 许兰因脸色冷下来,说道,「回家我就跟我爹说。哼,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两个恶人太坏了。」 赵无道,「许叔跟我说了,晚些时候会来我家。这事我跟他说,他兴许不会怪我夜里的莽撞。」又垂头丧气道,「你爹在家,我都不敢半夜去找你了。」 许兰因笑起来,说道,「本来半夜就不应该去找姑娘家,哪怕是姐姐,也不对。」 看看许兰因此时的一本正经,再想到她上了房顶的极度兴奋,赵无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已经完全黑透,下人在廊下点起了灯笼。赵无和许兰因不好再在屋里呆着,走去廊下看孩子玩闹。 戌时初,许兰因领孩子们回家。刚出赵家门,就看见许庆岩出许家门来赵家。 许兰因拉住他的袖子悄声道,「爹,你不要跟赵无说那件事。」 许庆岩道,「我只说他跳墙的事。」 许庆岩是在亥时初回家的。许兰因还没歇息,在厅屋里画连环画。这是她准备送柴子潇的,画的是这个朝代几个励志的小故事,配文又加了一些她自己对故事的理解。 听见许庆岩回来,她走了出去,两人去了上房西屋密谈。秦氏已经歇息,屋里静悄悄的。 许庆岩低声道,「我听赵无说了柴家那件事,也怀疑跟老沈氏有关。沈家祖上是军功起家,也封了侯,只不过不是世袭罔替,沈家这一代家主已经降成了正三品的勇烈将军。沈家奢侈无度,子弟又大多不成材,胆子也大。老沈氏害你娘,把北阳长公主府都设计了进去,当然也有胆子谋害南阳长公主重孙,以后或许还会害柴大奶奶。这么看来,老沈氏在南阳长公主府安插了眼钱,我还怀疑沈家在北阳长公主府也有眼线。你千万不要跟柴俊父子去他家,找借口推了。我去京城后,再打探一下。若小沈氏真的同老沈氏有关,我会想办法跟柴副统领暗示一番。那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办。」 许兰因点头。两人又商量了一阵,才各自歇息。 而赵家的赵无则兴奋得失眠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三次失眠。第一次失眠是他三岁的时候母亲去世那晚,第二次失眠是他七岁时爹爹去世那晚。其它时候,哪怕再大的打击,都没影响过他的睡眠。 他一直在想同许庆岩的谈话。 许叔说,若他知道自己再敢半夜带着他闺女爬墙头,就永远别想当他女婿。 赵无高兴得心花怒放,忙问,「许叔的意思是,同意我和姐姐的事了?」 许庆岩又否认道,「我可没这么说。因儿主意大,我和你婶子再中意谁,她不同意,我们也无法。」又语重心肠地说道,「男子汉,要顶天地立,能把家顶起来,姑娘家才会有安全感。」 赵无知道了,许叔和婶子都把他看成女婿人选,只不过姐姐一直把他当弟弟看,怕他顶不起门户。以后在姐姐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想到后院的公鸡打鸣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早上赵无推头李洛去许家吃早饭。 尽管赵无内心澎湃,为了表现自己的稳重,表面还非常镇定,连许兰因都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同。 六月初四早上,许庆岩带着许兰舟和两个亲兵、一个长随去了京城。 秦氏满心不舍,拉着许兰舟哭得很伤心。 秦氏不仅是舍不得许兰舟,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儿子已经大到可以去京城奔前程了,可自己的身份一旦暴露,就会对儿子的前程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甚至会连累到许庆岩,那这个家就完了。 许兰月舍不得爹爹,抱着爹爹的腰哭了半天。 许庆岩哄了许兰月几句,看向秦氏,心里酸涩不已。之前每次自己要离开家了,妻子都是拉着他流泪,殷殷叮嘱着,可是现在…… 他对秦氏说道,「烟妹不要难过,我会照顾好兰舟。我也会多多当值,多攒些假,说不定几个月后我就能回来看你们。」 秦氏没有多想,冲许庆岩点点头,又转过头嘱咐着许兰舟,让许庆岩失望不已。 许兰因赶紧上前拉着许庆岩的袖子说道,「爹多保重,不要担心家里,我们都盼着你能早些回来。」 第68章 一家人把父子两人送到胡同口,直至看不到背影才回家。 这一天许兰因姐妹都没有去茶舍,让下人们带着闽嘉和柴子潇去了。 许兰因一直陪着秦氏开解她。告诉她,自己和许庆岩、赵无一直在谋划那件事,他们手里已经有了几张王牌,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堂堂正正走到人前…… 秦氏摇头叹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北阳长公主府通了天,王翼又是那样的性子,怎么愿意吃那个亏。」 她怕北阳长公主和王翼,比怕柴正关和老沈氏还甚。 若许庆岩没有那么高远的志向,不去做卧底,等到四十岁就荣养回乡,该多好! 若几个孩子没有大出息,就在南平县城安安稳稳过日子,该多好! 虽然清贫些,却能平平安安,不用担心莫名的前路…… 第二天起,许兰因就天天领着几个孩子去茶舍,在那里玩一天,晚上再带他们回许家。柴俊也天天去,既在柴子潇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又不近不远保持着距离。 他们每天如此,柴子潇对柴俊和翠柳也没有那么敌视了。初八那日,父子两个还一起下了几盘跳棋,让柴俊兴奋了许久。 转眼到了六月初十,明天闽户父女和柴俊要回京城。按计划,柴俊也要带着柴子潇一起回去。 这天,许兰因和孩子们没去茶舍。下晌晌歇起来,许兰因抱着柴子潇跟他谈话。 意思是,他的太祖母和祖母、母亲想他想得生了病,特别是他母亲,生他时留了病根,丢他时悲伤欲绝,身体极其虚弱。他应该跟着爹爹回京城看望那些想他的亲人,闽大伯和嘉姐姐会陪他一起去。等他想姑姑了,再来看姑姑就是。或者等许奶奶的病好了,姑姑再去京城看望他…… 那段特殊的经历,既让柴子潇养成了敏感的心性,又让他比同龄人早熟,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有利。之前极其排斥柴俊,是因为他觉得柴俊是拍花子,怕离开这里他会受到伤害。现在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情,知道柴俊是自己的爹爹,又有那么多亲人想自己,最关键的是闽大伯和嘉姐姐会陪他一起去,哪怕再不情愿,还是含着眼泪同意了。 不过,附带了一些条件。他不喜欢那里就马上回来,嘉姐姐要跟他住一起,月姑姑要跟他一起去。 他知道姑姑要服侍许奶奶,小叔叔要上学,那么只有月姑姑可以陪他了。在他想来,月姑姑是姑姑的亲妹子,亲妹子跟他在一起了,姑姑就不会忘记自己。 许兰因看看这个小人精,说道,「第一条姑姑答应,姑姑随时欢迎你来家里做客。第二条和第三条我要问问他们。」 闽嘉没问题,立马同意。 闽嘉之前连京城都不想回,后来听爹爹说回京是要替她的母亲在家里正名,让家里所有人知道她母亲是个好女人。这是她一直的想法和愿望,立马答应愿意回京。 许兰月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问道,「我去陪小星星住一段时日,还能回到大姐身边吗?」 许兰因笑道,「这里是你的家,你当然要回来了。」 许兰月便答应了。爹爹一走她就开始想,去京城可以看到爹爹,也可以看到对自己很好的周家祖父。在她心里,她更愿意跟爹爹生活在一起。但她知道爹爹忙,不会经常在家,而经常在家的大哥又不算很亲近。那么,还不如在这个家,能够经常跟心疼自己的大姐在一起。 又道,「大姐,咱们家铺子做的蛋糕和梨桂双花好吃,给我一些,我带去送给周祖父。」 许兰因看她一眼,这个小妮子够聪明。 许庆岩去京城的时候也带了二十礼盒许氏糕点,十盒送吴王府,十盒送太师府。小妮子再送,是代表她自己的心意。 许兰因点头。说道,「梨桂双花易损易坏,不适合带那么远。换成动物饼干如何?」 她给闽户父女准备了十礼盒许氏糕点,挪过来两盒就是了。 许兰月点头同意。 有许兰月陪柴子潇回去,许兰因更放心了。这孩子虽然小,但伶俐通透,又会看人眼色,有她的帮助柴子潇更易接受家人和那个家。而且,这孩子住在南阳长公主府,许庆岩有足够理由去那里探望她,兴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许兰因又嘱咐了许兰月和闽嘉一些事情,让她们跟柴子潇多说什么,怎么说。 做通了几个孩子的思想工作,许兰因把许兰月的东西准备好,又带了许多她送柴子潇的东西,包括衣裳鞋子、点心、各种棋类和一些玩具、连环画等物。同柴子潇、闽嘉、许兰亭、许兰月、赵无去了闽府,一起去的还有花子和麻子。 一直服侍柴子潇的钱婶子会跟着他一起去京城,以后就是长公主府的奴才,许兰因已经把她的奴契交给了柴俊。服侍许兰月的小丫头杜鹃也会一起去。 今天许兰因会陪几个孩子住在闽嘉的院子,赵无住外院。 晚饭也摆在这个小院。饭前,闽户、柴俊、赵无都来了。 饭后,众人又去池塘边散步。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丝余辉,暮色沉沉,给大地涂上一层暖色。晚风徐徐,吹散了白天的炎热。 孩子们高兴地跟着一狗一鸽跑在前面,连忧伤的柴子潇也暂时忘记了烦恼。 中间是柴俊和闽户、赵无说着话,许兰因跟在最后面。 片刻后,闽户的脚步慢下来,等到许兰因走上来,悄声说道,「我这次回去,就是请我父亲和祖母作主,为诗诗讨公道。不仅作恶的那几个人在,我大舅母也会回京。小文氏抵赖不了。」 许兰因已经听闽嘉说了这件事。说道,「先夫人在天之灵能够安息了。」又望望前面笑容灿烂的闽嘉,笑道,「嘉儿知道要给她母亲正名,这几天特别高兴,性情也开朗了不少。」 闽户也看了一眼前方巧笑嫣然的闺女,说道,「这还要感谢许姑娘。你的出现,不仅揭开了诗诗的死亡之迷,也改变了我们父女两人的生活状态。」 许兰因笑道,「闽大人过奖了,哪里有那么夸张。」 闽户侧头看了许兰因一眼,心中柔情顿生。他没有夸张,许姑娘比他说的还好。等到把诗诗的事处理完了,就禀明父亲和祖母,向许护卫提亲。 他已经看出来,赵无对这位姐姐,可不单是姐弟之情。他虽然把赵无看成兄弟,但这么好的姑娘,还没有成为兄弟的未婚妻,那么他必须捷足先蹬。 赵无跟柴俊说得热闹,才发现闽户不见了,一回头,见他正跟许兰因说话说得高兴。闽户平时比较端方严肃,此时却笑得眼睛都弯了。 赵无警铃大作,站下等他们。 柴俊拉了拉他,暧昧地笑道,「兄弟,看你挺机灵个人,怎么没有眼力见儿。走走,咱们先走。」 他一来宁州府就住在闽府,同闽户几乎天天在一处喝酒叙话,哪怕闽户没有直说,也看出他对许姑娘的印象极好。柴俊觉得,许姑娘聪慧、美丽,哪怕家世低了一些,嫁给闽户也不是不可能。 赵无的眼神暗了暗,强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必须要办的公事,要赶在闽大人走之前禀报。」 第69章 柴俊摇摇头,又说得明白了一些,「闽大人跟许姑娘单独说话,定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人听到。」见赵无还死心眼地继续等,又提点道,「傻兄弟,某些时候,公事哪儿有私事来得重要。」 赵无似没听到他的话,还在继续等。 柴俊暗道,真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小子。之前他和父亲就想把赵无留在御林军中,有自己父亲的提携,他又帮过吴王和周太师,肯定前程似锦。可这小子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非要来闽户手下当个小巡检。当就当吧,还没有一点眼力见儿,专坏上峰的好事,怎么会有前途…… 闽户和许兰因走了过来,赵无道,「闽大人,我才想起有件重要的事跟你禀报……」 他们两人说公事,柴俊和许兰因又一起走去了前面。柴俊再次表达了对许兰因的感谢,及邀请她去京城后一定要去南阳长公主府作客。并暗示,回府后,他会跟祖母祖父说说,请他们在吴王面前为许庆岩美言。许兰因笑着道了谢。 众人玩到星光漫天,才向回走去。 许兰因依然带着柴子潇在西厢歇息。小正太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宿跟姑姑歇息,搂着许兰因的脖子反复叮咛着,千万不要忘了自己,自己会再来找她,她也要去看望自己。若他在那个家呆得不好,会让钱妈妈送信,她要赶紧把自己接出来…… 「千万千万,要紧要紧」之类的词说了好多遍。 许兰因的心都快被他萌化了,也极其不舍这孩子,一叠声地答应。 次日卯时初,天刚蒙蒙亮,许兰因等人就起床了,也把几个孩子叫清醒。 柴子潇一醒就开始抱着许兰因哭。 许兰因抱着他,闽嘉和许兰月拉着她的褙子,许兰亭像个小大人似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去了前院,又坐上同一辆马车。天尚早,众人连早饭都没吃。 众多车马去了府外码头。王三妮一家三口已经在这里等着了,他们会跟柴俊同去京城。 许兰因等人走到船前停下。她先亲了亲柴子潇,就把他交给柴俊。 柴俊抱着孩子上船,柴子潇大哭不已,许兰因也流了泪。 许兰月对柴子潇说道,「看看我,我离开姐姐都没哭。」 闽嘉也说道,「小星星,有我和月姨陪着你,你不孤单。」 大船慢慢离开码头,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怅然若失的许兰因才同赵无和许兰亭回城。 赵无让何东带着许兰亭骑马,他则钻进了许兰因坐的车里。 见许兰因还在抹眼泪,拉拉她的袖子说道,「衙门里也有不少进京的差事。若你实在想小星星了,我就找个差事,陪你进京看看他,还可以看到许叔。」 许兰因无声地点点头。 赵无沉吟片刻,又道,「闽大人出生世家,德才兼备,位高权重,得许多小娘子倾慕。但闽家四世同堂,人口众多,每位老爷都妻妾成群,秉承的是多子多福,妻不能生就妾生。所以,闽大人并不适合姐姐,姐姐嫁进闽家不会幸福。」 许兰因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赵无继续说道,「姐美丽贤惠,知书达礼,聪慧无人能及。但姐姐的缺点也比较突出,就是看着温和,实际上比较倔强、强悍,而且善妒。所以闽大人也不适合姐姐,他娶了你,他会承受长辈的压力而痛苦,也给予不了姐向往的幸福。」 这是他的真心话。闽户和许兰因都好,但两人做夫妻不合适。 许兰因哭笑不得,伸手拎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说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嫁给闽大人?」 赵无喜道,「你没有这个意思?」 许兰因道,「当然没有。」 「那我就放心了。」赵无喜笑颜开叫停马上,他要骑马赶着上衙。 许兰因先送许兰亭去私塾,才坐着车回家。 一下少了那么多个磨人小妖精,许兰因轻松的同时,又觉得心里空捞捞的。秦氏也非常舍不得柴子潇,她这次来到省城,就没跟那个孩子亲近过。 许家彻底清静下来,秦氏终于可以天天到院子里走动了。 次日是六月十二,也是许兰因满十七岁的生辰。 早饭后,秦氏就拟了单子,让下人去买食材,好好给闺女做个生寿宴。省城没有多少熟人,只请赵无兄弟和许大石一家。 秦氏又是心酸又是着急,绝大多数这么大的姑娘都已经嫁人,有些甚至当了母亲,而这个闺女连亲都还没定。 看到许兰因没心没肺地笑,又数落了她一番。 下晌,闽府的郝管家意外来送礼了,说是大爷走之前的吩咐。礼物很贵重,是一对官窑出的半人高粉瓷大花瓶。送了礼他就走了,说还有急事要办。 晚上,赵无兄弟先来了,他们送的贺礼是一套青花瓷茶具。 许大石一家四口一来,小许满就得意地宣布道,「我娘又怀小弟弟了。」 许大石憨憨地笑起来,李氏满脸通红。 秦氏和许兰因一叠声地恭贺。 许大石笑道,「以后孩子他娘就不上工了。」 又说那个二进宅子已经做了简单的修整,买了一些家具、一头骡子和一辆车,还买了一个婆子一个小子,他们一家前天就搬进去了。等许老头等人来了,再请二房去吃搬家饭。 许兰因恭贺完,又笑道,「大嫂是少奶奶了,以后只管在家里享福。」 说得几人大乐。 李氏笑道,「我忙碌惯了,闲下来还真不一定习惯。」她不好说的是,老爷子和婆婆都爱找事,天天在家闲着,闲气肯定是少不了的。 许大石夫妇送了一支莲花金簪,这算他们送的重礼了。 秦氏笑道,「你们用钱的地方多,何苦送这么重的礼。」 许大石笑道,「我们一家的好日子都是因妹妹给的。等以后日子好过了,还要送因妹妹嵌宝簪子。」 许兰因笑道,「大石哥过谦了,你们的好日子是你和大嫂踏实肯干挣出来的。机会再好,也要人抓得住。」 没有外人,这个饭吃得其乐融融,众人玩到亥时初才走。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又被几声窗纸的动静惊醒,猜到是赵无,起身把衣裳穿好。 来到窗边,果真是赵无躲在柱子后,开门让他进屋。 许兰因悄声笑道,「我爹没跟你说不许爬墙吗?」 赵无笑道,「说了,许叔不许我带姐爬墙,却没说不许我一个人爬墙。」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道,「这是我单送姐的生辰礼物。」 许兰因好笑,这家伙还会抓人话里的漏洞。她接过锦盒,里面卧着一支累丝赤金嵌宝孔雀钗,非常精致漂亮。 她嗔道,「你又没有多少钱,干嘛买这么贵的钗。」 赵无见许兰因喜欢,更加开心。笑道,「只要姐喜欢,再贵我都愿意买。」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雷鸣闪电,马上要下大雨了。许兰因再三催促,赵无才起身出门,跳上房顶回了自己家。 第70章 大雨一下两日,第三天的午后终于停了。次日下晌,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坐牛车来到省城,再找来新家,已是日薄西山,许大石一家刚要吃晚饭。 四个人前前后后参观了一圈院子,外院内院,花花草草,还有骡子和骡车,再看到恭恭敬敬的下人贺氏和伍石头立在一旁,喊他们老太爷、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笑眯了眼。又听许满汇报李氏怀了弟弟,更是开怀。 许大石让伍石头去街口买几个卤味回来下酒,许老头让他去把叫二房一家、赵无和王三妮姐弟叫过来一起吃饭。 许大石笑道,「二婶和赵爷家离得远,让石头去说一声,请他们明天早些来家吃饭。三妮几人去了京城,不在这里了。」 他没敢说王三妮是许兰因派去的,怕老爷子不高兴。 听见王三妮居然去了京城,几人又是啧啧称赞。 许老太道,「三妮那丫头倒是越来越出息了,有本事去了天子脚下。」 许老头犯酸地说,「那也叫出息?姑娘家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看哪家后生敢娶她。」 伍石头到城北许家报信已是晚上戌时,请许兰因一家明天去城东许家吃玩。 许兰因说秦氏身体不好,赵无要照顾兄长,明天下晌她去,许兰亭下学后直接去。许老头一直不待见秦氏,许兰因也不愿意秦氏去受挤兑。至于赵无,之前老头一直觉得他抢了许二石的位置,人家还抓住机会来了省城。现在许庆岩当了「大官」,老头肯定不会待见他。 次日上午,许兰因携礼先去了胡家。 胡万的儿子叫胡柏,柏和百同音,纪念家里开的百货商场。 小胡柏长得又白又胖,十分讨喜,许兰因抱着亲了半天,又把早已准备好的一套赤金餐具送给他。 胡依则是搂着许兰因撒了半天娇,埋怨许兰因才来看她,哥哥又不许她去许家,说许家有贵客。 许兰因笑道,「贵客已经走了,依妹妹无事就去我家玩。过几天去我的茶舍,我给你引见两个手帕交。」 她说的是闽楠和秦红雨,她也想她们了。特别是秦红雨,要把关系维系好。 听胡太太说,洪震已经来了宁州府军营,只不过营区在城郊。胡氏和两个孩子下个月就会来,已经在附近买了个宅子。 许兰因也盼望他们来。来了,熟人就更多了。 在胡家吃了晌饭,玩到未时末,许兰因才去街上买了一架双扇屏风、两套细瓷碗碟做为贺礼,赵无还让她带了一套青花瓷茶碗做为他的贺礼,去了城东许家。 许老头正坐在廊下的竹藤摇椅上,嘴里哼着曲儿。许老太和顾氏逗弄着许愿和许满,许庆明在屏门后垒着鸡圈。 老夫妇非常喜欢那架屏风,老太太让收起来过年过节拿出来用。老爷子不同意,说道,「都说好马要配金鞍,这么大的宅子连个屏风都没有,人家要笑话咱们寒酸。」 老爷子执意要马上用,也就摆上了。 老太太又把许兰因拉去一边,笑道,「前天你过生,这是奶送你的。」 她送的是一件缎子褙子,缎子是许庆岩送的皇上的赏赐,让顾氏帮着做出来。顾氏也送了套上衫长裙,也是用许庆岩送的缎子做的。 衣裳颜色很有些老气,许兰因还是领她们的情了,笑着道了谢。 许老头又道,「因丫头已经满了十七,不能再耽搁了。现在我二儿是大官,定能找个好女婿,也是你哥哥弟弟的一个助力。」 许兰因没理他。这老头,好话也说得不中听。 许老太也着急许兰因的婚事,说道,「我一直觉得赵无不错……」 话还没说完,便被许老头打断,「赵家小子怎么行,跟咱们门不当户不对。因丫头要找官家公子,说出去好听,将来也是许家子孙的助力。你个老婆子见识短,只能看到眼前的几个人……」 老爷子难得跟许老太如此厉害,嗓门大,眼睛也鼓圆了。 老太太气得要骂回去,被许兰因拉去参观这个新宅子了。她不想听老爷子的废话,自己找不找人,要找什么样的人,他还管不了。 老太太说道,「因丫头信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岁数会看人。赵家小子不止长得好,嘴儿甜,有出息,他还能容忍你的所有缺点。女人容忍男人,那是没法子,不忍也得忍。而男人能够容忍女人,不是窝囊就是他心甘情愿,赵无可不是窝囊的性子。不窝囊,又愿意容忍你的一切,这世上怕是只有这个男人了。你这丫头,看着精明,蠢事也没少干,又硬又倔又不知话,之前的名声一直不好。知道还不计较,除了赵无,别的男人都做不到。」 有时候,最朴素的语言才是最打动人的。秦氏和许庆岩说过赵无的许多好,却都没有老太太说的实在。 许兰因笑道,「好,我再想想。」 老太太急道,「傻丫头,好男人看到就要赶紧抓牢,不然会被别人抢了。」 真的不顾一切包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被人抢跑。 这话她没说,而是说道,「奶把爷看着些,不要随便收礼,不要不告之我爹娘就随意答应我和弟弟的亲事……」 这些话她之前嘱咐了许大石,现在又嘱咐老太太。这也是没辙了,老头见识短,又因为儿子当了「大官」自信心爆棚,怕他被有心人哄进去。 老太太道,「这话你爹没少说,老婆子知道。那死老头子,高兴得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许兰因把老太太的胳膊搂得更紧了。她从心里尊敬这个老太太,朴实,有智慧,良善。有她在大房镇着,是许家所有人的福。 而此时京城南阳长公主府的角门处,刚从吴王府当值出来的许庆岩向门房递上了自己的贴子。门房已经得了令,直接把许庆岩带去外书房见柴老驸马。 来到外书房,柴老驸马正同闽户下着围棋。 许庆岩给他们见了礼,「下官见过驸马爷,闽大人。」 柴驸马让许庆岩坐下,同闽户把围棋下完了,才抬起头笑道,「虎父无犬女,许护卫能干,生的闺女也能干。谢谢她了,不仅把潇哥儿救下,还养得这样好。」 许庆岩笑着谦虚了几句。 闽户望望窗外,起身笑道,「我父亲要下衙了,我也该回府了。」 他们前天到的京城,闽户父女就住在南阳长公主府。昨天和今天闽户面圣后,都回了长公主府。昨天还把文六老爷夫妇和已经回到京城的文大夫人请来这里谈了许久,今天他要等到闽尚书下衙,再回府。还让人给闽尚书送了信,让他一下衙就回家。 闽户出了外书房,对守在门外的清朗交待几句,就带着清风走了。没有带闽嘉回家,不止是让她陪柴子潇,也想让她一回那个家,听到的就是人们对她母亲的夸赞。 长公主府后院的一个三进院里,繁花似锦,鸟语花香。这里是柴大奶奶的院子锦轩。 游廊里,柴子潇、闽嘉、许兰月终于等到一只孔雀再次开屏,又是笑又是夸。 第71章 「你家好好哦,有漂亮的孔雀,我家都没有。」闽嘉一脸羡慕。 柴子潇道,「那你就不要回你家,一直住在我家。」 许兰月又道,「还能天天坐带房子的船,回家我要跟我大姐和二哥说。」 柴子潇马上说,「那叫画舫船,让姑姑和小叔叔来我家坐船,还看漂亮的孔雀。」 南阳长公主和儿媳柴夫人、孙媳柴大奶奶也坐在这里,看着几个孩子玩得好,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这根独苗苗失而复得,总让南阳长公主有不真实的感觉。要时时看着他,才觉得这不是在做梦。 柴子潇之前就住在锦轩的东跨院,回来后也住在这里。不过,这几天都跟柴大奶奶一张床睡觉,闽嘉和许兰月两位小客人住在东跨院。 或许是母子连心,也或许是有温暖的记忆,柴子潇一见到柴大奶奶就没有隔阂,任由柴大奶奶又抱又亲。完全不像他跟柴俊,先是把柴俊当成拍花子,哪怕后来知道他是他亲爹,也比较疏离。 南阳长公主又对脸色苍白,下巴尖尖的孙媳妇说,「潇哥儿回来了,你的心就放宽些。虽然他受了那么多苦,总算遇到了好人,保住了性命。当娘的活得久,才能更好地护住儿子。」 柴大奶奶连连点头,说道,「谢祖母提醒,孙媳知道了。」 当她看到儿子身上的疤痕,心疼得差点晕过去。觉得直接毒死沈氏,真是太便宜那个恶妇了。 她必须活久些,活到儿子娶妻生子才放心。沈氏死了,还有其他女人。若自己早死,他会有更多的女人,那自己的儿子还不知要遭什么罪。 她站起身走去儿子的身边,笑着用帕子给儿子擦擦鼻尖上的几颗小汗珠。看到闽嘉和许兰月羡慕的小眼神,又笑着给她们擦了擦。 柴子潇得意极了,说道,「看吧,看吧,我娘亲是不是非常好。」 闽嘉点头道,「嗯,跟我爹爹一样好。」 许兰月则说道,「跟我大姐一样好。」 柴大奶奶知道她们两个的亲娘都没了,也更加怜惜她们,又每个人抱了一下。 回到闽府,闽户直接去了闽老太君的院子。闽大夫人小文氏和女眷小辈都在这里,晚饭也会在这里用,这是一家人一天中相聚的时候。 闽户给老太君作了个长揖,笑道,「祖母,您老身体可好?」 老太太嗔怪道,「听你老子说你前天就回来了,怎地现在才回家?」 闽大夫人似笑非笑道,「听说柴姑娘正在说亲呢。」 闽户气得捏了捏拳头,冷冷地看向她,说道,「太太,请慎言。柴姑娘说亲,干我什么事?」 面无表情,声音冷清,态度疏离。 闽户平时对待下人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谦谦君子模样,小文氏第一次看到闽户如此冷漠,还是当着众人对自己,羞愤难当。 小文氏气得眼泪都涌上来了,没理闽户,侧头对老太太说道,「不是自己亲生的,再捂都捂不热。婆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如何待他的,看看现在,我在他眼里连下人的体面都不如。」 她的话吓坏了几个庶子庶女,都赶紧站起来。 老太太也纳闷这个孙子,平时温润如玉,从来不会把情绪带在脸上,今天怎么对继母连一点明面的体面都不给。 闽户又说道,「太太无需着急。我为何如此,等我爹回府就知道了。」 小文氏心里有病,拿帕子的手都有些发白,给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个婆子看了,向门外走去。 闽户看到也没搭理她们,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他同老太君说笑起来,说闽嘉也回京了,因为要陪南阳长公主的重孙子,才住在长公主府。 闽老夫人已经听说了柴子潇的事,惊道,「都说那孩子被人拐去了乞丐窝,后来又被人救了,难不成是你救下的?」 闽户笑道,「也不算是我救下的。不过,那孩子跟嘉儿玩得非常好,他在宁州府的日子,大半住在我家。」 闽老太君更吃惊了,问道,「嘉儿还跟柴家小哥儿玩得好?她不是……不能说话了吗?」她没好说闽嘉傻了。 闽户笑道,「嘉儿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会说话,会笑,还记起了她的母亲和许多事。」 他喝茶的空当,又看了小文氏一眼。 小文氏眼里闪过惊愕,又平静下来。 老太君更高兴了,笑道,「甚好。快让人去接她回来,我想她了。」又上下打量着闽户,笑道,「好孩子,你也长胖了,精神头也好。现在不失眠了?」 闽户笑道,「许姑娘的法子非常好,孙儿的失眠症彻底好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下衙的几位老爷和爷都陆续进来。 闽户跟他们互见了礼,又对老太君笑道,「祖母不急。嘉儿不愿意看到某些人,更不想听骂她母亲的话。等把有些事处理完后,再接她回来。」 小文氏终于找到反击的缺口,冷笑道,「难不成,安氏做了那种丑事,还一定要让别人说她的好?不说,就是让姐儿受委屈了?」 闽户的脸彻底冷下来,说道,「太太请慎言,安氏没做过任何丑事,她是个好女人,我今天要给她正名。当初,我没看懂人心,把她留下服侍太太,却给她留下了送命的祸根。我对不起她,她活着时被人荷待,死后还背负了那么久的恶名。我也对不起嘉儿,让她小小年纪承受那么多压力,以致于不再开口说话,不再相信任何人……」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闽户的话让屋里所有人都震惊不已。除了二老爷夫妇、四老爷夫妇、五老爷夫妇、八老爷夫妇、九老爷夫妇这些长辈,其他人都赶紧起身退了出去。 老太君已经看出来,孙子如此有其目的,也就没有说话。 小文氏心里惊涛骇浪,不知哪里被人发现了。却强撑着,还委屈得流出了眼泪,喝道,「闽户,你的官当得再大,也不能凭着两片嘴把黑说成白。你把话说清楚,这么不清不白含杀射影的,容易让人误会。」又对着老太君说道,「婆婆,天地良心,我这个后娘当得如何,婆婆是看到的,老爷也是看到的。为了一心一意对他,我十年没想过生自己的孩子。等到想生,又生不出了。我小心翼翼把他养大,他考上探花,娶妻生子,当了三品大员,就越来越不待见我这个后娘了。他赤口白牙说瞎话,字字扎我心哪。」 说完,就捂着嘴痛哭起来,还呜呜咽咽说着「后娘难当」的话。 「吵吵闹闹,像什么话!」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传来,是闽尚书回来了。 小文氏又对闽尚书哭求道,「老爷,我的老脸都被大爷踩进了尘埃里,你要给我作主啊。」 闽户起身给闽尚书行了礼,又对老太君说道,「祖母,我大舅母从陕西来了京城,她正同我的六舅和六舅母在府外的车里候着。另外,还有几个证人也来了……」 文六老爷虽然也是庶出,但跟小文氏不同母。 闽老太君看看已经顾不得哭泣一脸惊愕的小文氏,知道她肯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被闽户查到。点头说道,「请文大夫人、文六老爷、文六夫人进来,也让那些人进来吧。」又对二老爷等人说道,「老四留下,你们都回吧。」 第72章 闽四老爷是老太君亲子,其他几个都是庶出。 闽户把证人找齐了,闽尚书和闽户都是审案高手,一个时辰就把小文氏意外得知文老夫人给她喝了断子药,以及她把恨转嫁到闽户身上,陷害安氏和刺激闽嘉的事都审清楚了。 小文氏先还各种抵赖,抵赖不了,就跪在地上哭求闽尚书,诉说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她如何敬爱夫君,如何孝敬长辈,如何爱护小闽户及庶子庶女,在得知永远不能做母亲的悲哀和绝望后,那么多恨无处排除才报复在安氏身上。安氏自杀是意外,她也不想安氏死…… 闽户气道,「你给安氏安了那个罪名,就是把她往死路上推。我承认我外祖母那样做不对,但你却不能报复在无辜的安氏身上。她嫁进我们家才十六岁,贤慧知礼,孝顺长辈。可你却荷待她,还那样陷害她,逼得她去死。这还不够,还要害嘉儿,以致于我以后的妻子和儿女。你这样的恶妇,不配做我闽家妇。」 他越俎代庖,说了句不该他说的话。 闽老太君也流了泪,说道,「安氏是个可怜孩子,温温柔柔的,却那样死了。还有嘉儿,之前是多聪慧的孩子,竟是被整傻了,连话都不会说。唉,是我们闽家对不起她们。」又骂着小文氏,「你这个恶妇,是文家祸害了你,你怎么能来祸害我们闽家?当初我和我大儿是多么倚重你,我大孙孙是多么孝敬你。若是你把你的委屈说出来,你会得到我们所有人的怜惜和尊重,可你却把恨发泄在无辜的安氏和嘉儿身上……」 闽尚书一直喜欢小文氏的小意温存和善解人意,对儿子直接发落自己的女人非常不高兴。他虽然也气小文氏害了安氏和闽嘉,但还是想给留一条命和一分体面。 理由冠冕堂皇,「若是休弃小文氏,我闽家的丑事就会被翻出来,给人平添笑料。不如,让小文氏顶着夫人的名义在小佛堂渡过余生,从此不许她出现在人前……」 必须休弃小文氏,这是闽户的坚持。 闽户说道,「不妥。小文氏恨我入骨,若她为了报复我自杀,不要说我大好的前程没了,就是我那两个刚刚入仕的庶弟也必须丁忧。」 闽户这话一说,闽尚书就犹豫起来。他当然不愿意小文氏坏了三个儿子的前程,特别是大儿子,二十七岁的正三品大员整个朝堂只此一人。 小文氏哭求道,「老爷,我也惜命,你给了我那分体面,我怎么可能自杀。」 闽户冷笑道,「小文氏,你对别人狠,对自己同样狠。当初我外祖母更中意我另一个小姨,条件是五年不要亲生子。可你为了嫁进闽家,自愿十年不生孩子。」 子嗣对女人有多重要,所有人都明白。五年不许生孩子,文老夫人对庶女已经够狠的了。她自己又提出十年不要,更狠。 闽老太君先还想给大儿子留分颜面,听了闽户的话后,也怕小文氏顶着闽大夫人的头衔自杀,那自己的几个孙子就必须要丁忧了。特别是大孙子,他是这个家未来的希望,谁知道三年后他还能不能当上三品大员。 她瞪了大儿子一眼,说道,「这个恶妇心狠手辣,作恶多端,还留在家里作甚?她要死也回文家去死。我不能让她害了我一个孙媳妇一个重孙女,再毁了我几个孙子的好前程毁,甚至把我闽家搭进去。」 老太君一锤定音,小文氏吓得晕了过去。 闽尚书只得写了休书,罪名是谋害继儿媳妇和孙女,直接让文大夫人和文六老爷带回文家老宅。休书交给文六老爷,并说好小文氏的嫁妆整理好后送回文家。 文大夫人和文六老爷夫妇已经商量好,不会让小文氏呆在文家祸害文家的闺女,会送她去庵堂清休。当然,若她自杀了更好。 老太君不太好,闽尚书和闽四老爷留在这里陪她,闽户送文大夫人等人出去。 小文氏被文家的两个仆妇架着出来,一阵夜风扑面,她居然清醒过来。 她们路过闽户身边时,闽户向小文氏躬了躬身,这是他对她的最后一躬,感谢她曾经给予过他的那分关爱。虽然那分关爱不纯粹,但也曾经给过。 仆妇看小文氏似有话跟闽户说,也停下了脚步。 小文氏看着闽户,眼里充满恨意,恨恨说道,「闽户,我恨你,恨你娘,比恨那个老虔婆还恨。老虔婆让我当不成母亲,可你娘却夺了我最心爱的男人,现在你又要了我的命。」又笑起来,笑容在月光下甚是恐怖,「嘿嘿,我比你娘强多了。她是嫡女又如何,终究是个短命鬼。那个男人跟我生活了二十二年,可只跟她生活了五年。我最后悔的是,我的心肠软了,该早想法子弄死跟她一样可恶的小崽子……」 刚才闽户还有一点点愧疚,觉得是恨才让小文氏变成这样。却原来,她当姑娘时就觊觎着自己的姐夫…… 闽户冷笑道,「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让我最后一点愧疚也没有了。」 他一挥手,仆妇又把她架走了。 闽户抬头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视线模糊起来。明月氤氲,月色里依稀出现一个垂泪的美人,是安诗诗。 诗诗嫁给他几年,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最后还那样屈辱地死了。 他喃喃说道,「诗诗,对不起,为夫无能,委屈你那么多年,今天才为你正名。你是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 他没有回自己的书房,而是去了安氏曾经住过的院子。院子里杂草众生,窗纸破了,柱子和窗棂上的漆也斑驳脱离了。她死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人来打扫过院子。 他长期不在家,小文氏有本事把他这个嫡长子都架空了。 他抬脚走上台阶,门上赫然一把大锁,他又倒回去站在院子中间。 跟着的丫头不敢吱声,只得点上艾草帮着驱蚊。 等到月上中天,见闽户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丫头劝道,「大爷,天儿很晚了,请回去歇息吧。」 闽户如没听到一般。他觉得自己该痛一痛,再痛一痛。 他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宿,天亮才回书房歇下…… 这日,曾经的闽大夫人小文氏被闽府休弃的事传遍京城街头巷尾。却原来,闽大奶奶死的另有蹊跷,闽家大姐儿变傻也有原由。为了闽户和文家的体面,没有说文老夫人给庶女下药的事,只说小文氏由于自己生不出孩子,把气发在继儿媳和孙女身上…… 次日下晌,闽户才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此时,柴子潇、闽嘉、许兰月正在南阳长公主院子里玩。长公主也听说了闽家的事,让人把闽户直接带来这里。 闽户是外男,柴大奶奶和小姑柴菁菁、柴家二房的长孙女柴圆圆避开,屋里只剩下长公主和柴大夫人、柴家二房太夫人老沈氏,以及三个孩子。 闽嘉知道爹爹昨天回家为娘亲正名,她担心了一夜,怕爹爹斗不过厉害的祖母。听说爹爹来了,赶紧去门口等着。 柴子潇和许兰月见了,也过去陪她一起等。 老沈氏满是慈悲地看了许兰月一眼,低声对长公主说道,「许家小丫头是个可怜孩子,那脸上的疤,啧啧,瞧着都吓人。前天我那大孙子看了她一眼,夜里吓哭好几次。」 第73章 长公主跟柴老驸马两个庶弟家的关系一直不算很亲近,出了小沈氏谋害柴子潇的事后,对这个二房弟妹更加不待见。只不过这个老沈氏像张狗皮膏药,经常厚着脸皮来向长公主问安,长公主偶尔会见见。见了,坐不了多久就打发走。 长公主瞥了老沈氏一眼,说道,「本宫倒觉得那个小姑娘很好,小小年纪忒会照顾人,潇哥儿跟她也亲近。脸丑不可怕,怕的是心丑。哼,那个贱人,一杯毒酒都便宜她了。」 老沈氏红了老脸,讪笑道,「出了这事,我也气得要命,发誓不再回娘家。唉,我是庶女,娘家的事插不上一句嘴……」 她心里气得要命,若那个丑丫头的姐姐不多事救下柴子潇,那这满府富贵自家也能分一份,甚至全部属于自家子孙也不一定。 这里富贵无边,只可惜子嗣不丰,除了柴老驸马,另两代男人的女人都不少,可依然是三代单传。她当初希望小沈氏进这个门,没巴望她能怀孕,只要把那个小崽子整死,柴俊的其他女人再生不出儿子,就想办法过继自己的重孙子来当嗣子。可小沈氏进门一个月就怀了孕……唉,也怪老头子气不过,整出那件事,想拿捏沈老太太多要钱财。偏那两人蠢笨至极,居然让小崽子逃跑了,他们也不见了……这可好,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骚。 想着,她看柴子潇和许兰月后脑勺的眼神又暗了暗。 老沈氏千回百转回之际,闽户来了。 闽嘉迎上前弱弱问道,「爹爹,我娘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他们承认我娘是个好女人了吗?」 闽户笑道,「你太祖母、祖父、叔祖父、叔祖母,还有闽家所有人,都知道你母亲是个好女人,好母亲,她是被人陷害的。」 闽嘉的眼泪涌了上来,上前扑进闽户的怀里,哭道,「我就说嘛,我娘是最好最好的娘。他们坏,祖母……」 当着这么多人,她没敢说出「坏」字。 闽户抚摸着她的头说道,「好孩子,她已经不是你祖母了,坏人都被赶走了。你太祖母想你,让你回家呢。」 柴子潇也替嘉姐姐高兴,笑道,「闽大伯家跟我家一样,都有坏人。把坏人打跑了,我们才不会被拐走。」 老沈氏袖子里的拳头握了握,笑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看看潇哥儿,流落民间这么久,还是那么聪明。他呀,跟长公主一样,有大智慧,根儿在哪儿。」 这话长公主爱听,笑眯眯地点点头。 闽户过去给长公主见了礼,笑道,「家丑外扬,实不得已。」 南阳长公主叹道,「彼此彼此。我们府的丑事,你不也看得真真的?有些恶妇的心比豺狼还狠,谁家摊上谁家倒霉。」 闽户跟长公主说笑一阵,就想带闽嘉回府。 柴子潇听了,赶紧把闽嘉的手拉住,一只手又把许兰月拉住。他已经失去了姑姑,小叔叔,不愿意再跟嘉姐姐和月姑姑分开。 闽户想着自己还能在京城呆几天,也想让他们几个孩子多相处。对长公主笑道,「这样成不成,今天请潇哥儿和兰月去我府上玩,明天再送他们回来?」 长公主还没说答应,三个孩子都高兴起来,柴子潇还吩咐钱妈妈和柳翠赶紧准备作客的东西。 长公主很舍不得,但看到重孙子高兴,又这么聪明,只得笑道,「好,好。潇哥儿记得明天早些回来,太祖祖想你。」 柴子潇高兴,跑去长公主面前爬在她的膝头说道,「好,我记着,我也想太祖祖。」 重孙孙回来后,还是第一次主动跟她这么亲近,长公主喜得搂着柴子潇直叫「小星星、小月亮、小宝贝」。 长公主已经听说「小星星」这个名字的来历,又见重孙孙喜欢,也把这个名字当成了他的小名。 许兰月又小声求闽户道,「闽大哥,我一直陪着小星星,都没时间去周祖父家。在去你家之前先去周祖父家吧,把我送他的点心带去。」 闽户笑着应允。 先皇后在世时,长公主同她的关系很好。 长公主笑道,「月丫头都给老太师准备了礼物,咱们潇哥儿也得准备一份。」 柴子潇又接口道,「还有嘉姐姐,她也要一份。」 长公主一叠声地应好。 他们走后,长公主又对老沈氏说道,「你们也家去吧,我乏了。还有啊,本宫这些天没歇息好,你们就不要来问安了。」 老沈氏允诺,红着老脸带着孙女走了。她心里也长长松了一口气,还好明面上她跟娘家的关系不亲近,长公主没有怀疑到她头上。等把那两人找到,解决,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闽户带着三个孩子到了太师府。 周太师收到三个孩子的小心意,极是开怀,送了他们小礼物,还一定要留他们在府中吃晚饭。饭后,几人才回了闽府。 此时,闽府的人都坐在老太君那里,等着闽嘉回府。 当他们看着伶伶俐俐的闽嘉走进屋里,给长辈磕头见礼,还会说话。虽然语速稍变,已是不得了了。 老太君的眼圈都红了,搂着闽嘉看了许久。又把给她见了礼的另两个孩子叫过来,给了他们见面礼,就一手搂着闽嘉,一手搂着柴子潇,许兰月坐在柴子潇的旁边,三老一笑起来。 闽八夫人极是惊喜,问闽户道,「是哪位大夫把嘉姐儿的病看好的?快跟我说说,也让他给我让我娘家瞧瞧病。」 她有一个娘家侄子是傻子。 她的话让老太君非常不高兴,冷哼道,「你那娘家侄子是智障,我们嘉儿只是受了刺激,怎么能一样。」 闽八老爷瞪了八夫人一眼,八夫人的脸红到了耳根。 闽户也有些不高兴,还是态度温和地说,「我们没找大夫看病,嘉儿知道她娘亲是好人,心结解开,就好了。」 老太君让其他人都离开,只留下闽户和三个孩子,并让他们今天晚上住她这里。 三个孩子歇息后,闽太夫人跟闽户说起了悄悄话。 「帮嘉儿解开心结的,就是那位治好你失眠症的许姑娘?」 闽户点头道,「正是她。她不仅解开了嘉儿的心结,还让嘉儿想起她亲眼看见安氏是被碧荷推进祝江的怀里,我才起了疑心,派人彻查……」 他又说了许兰因的各种好。他本想走之前再说他同许兰因的事,但老太太今天问了这事,正好多夸夸许兰因。 老太君知道孙子的心思,赞道,「那真是个聪明妮子,有大智慧。」见孙子脸上一喜,又道,「不过,当我们家的宗妇,光靠聪明还不行。」 闽户急道,「祖母,她不止聪慧,还良善,温婉,有孝心,有才气,长得也好。而且,她父亲就是去西夏国拿回情报的老妖,她也算出身官家了。门户虽然略低,但我是续娶,也够了。」 见闽户急得鼻头都冒了汗,老太太笑道,「猴儿,你长这么大,还难得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闽户红了脸,讪笑道,「让祖母见笑了。」 第74章 老太君把闽户的手握得更紧了,说道,「出了个小文氏,我更想咱们家能找个好媳妇。只不过,唉,我先给你透个底吧,你爹说他岁数大了,又被小文氏伤了心,是不打算再续弦了。他要赶紧把你媳妇定下,今年定,明年娶。你的媳妇是咱们家的宗妇,不能跟你去外任,必须留在这个府里管家,我也能趁活着时多带带她。那位许姑娘出生在乡下,散漫惯了,她愿意闷在咱们这个大宅子里吗?或者说,她适合管着咱们这一大家子的家务事,跟那些贵妇打交道吗?」 闽户的眼前出现了屏风上的虞美人,美丽、自由、散漫…… 不用问,许兰因肯定不愿意羁绊在这个事务纷繁的大宅子里,他也舍不得把她束缚在这里。 闽户千算万算,没算到在赶走小文氏之后,父亲会不再续弦。说道,「祖母,那就让我四婶暂时主持中馈,成吗?等到过些年,许姑娘年纪大了,心性也沉静下来,就适合管理这个大宅子了。」 他没敢说过些年就能分家,家里也没有这么多房人了。 老太君摇摇头说道,「那怎么成。这个家大半是你们长房的,你愿意拱手让人,你老子也不愿意。若是他知道你有这个心思,想想他是怎么收拾你那几个庶弟的。况且,老四虽然是我的亲儿子,我也不愿意他们滋生不该有的想法。咱们闽家已经繁盛了上百年,除了小文氏这颗耗子屎,一直清明和睦,秉承的是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兄友弟恭,相互扶持……你是长房长孙,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别说你不知道。若是忘了,就想想家训。」 老太太说到后面的话,神情也严肃下来。 闽户的脸色苍白,汗顺着脸颊流下来,他当然知道。 他思索了片刻,又道,「祖母,容我再想想,看能不能有兼顾双方的法子。哦,不,再给我多些时间,我回去问问许姑娘,若她愿意为了我进咱们家,我就想办法调回京任职。有我帮着,她能够管好这个家。」 他觉得照许兰因那个个性,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但还他是想再问问,给自己一点机会。 老太君没想到孙子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失魂落魄,甚至要把前程也搭进去,极是生气。儿子闽楼是从一品尚书,还是内阁大学士。若闽户回京,皇上不可能再让他担任正三品的要职,除非闽楼致仁。所以,老太君和闽楼一直希望,闽户在外面好好干,最好能升到布政使,过些年闽楼年纪大了他再回京。一退一进,皇上肯定会重用闽户,入阁都有可能,闽家也实现了两代之间的平稳过渡…… 老太君松开握闽户的手,沉脸说道,「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爹的想法。家族利益比命还重,何况是儿女私情。」 她看到孙子微丰的双颊,眼里的焦急,再想到重新变伶俐的闽嘉,想着那位许姑娘或许真的有过人之处,才让孙子如此心悦。 又说道,「你实在心悦那个姑娘,我同意你娶她回来,也会说服你爹。不过,她必须留在这个家,我要在活着的时候教会她如何做好这个家的宗妇。家里已经出了一个小文氏,不能再出第二个。为了闽家的未来,你也必须在外任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闽户看看平时慈善,可一关系到家族利益就雷厉风行的老太太,一阵无力感袭来。他的眼前又出现许兰因明媚的笑容和那片美到极致的虞美人……她不会进这个家。即使进了,也会枯萎的。 闽户深深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许姑娘不适合做我们家的宗妇,我听祖母和父亲的安排。」 说完,就起身走了。 看到长孙微驼的背影,闽老太太有些心酸。这个孙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孝顺,隐忍,按照长辈规划的道路走着,走得非常顺畅。 这是他第一次有自己的规划,却是与家族利益有悖的婚姻大事,不得不拒…… 而此时宁州府城北许家,许兰因躺在床上想着许庆岩让季柱送回来的信。 正如赵无的猜测,那个小沈氏正是老沈氏的娘家侄孙女,还是嫡支嫡女。怪不得能给柴俊当贵妾,还敢奢望柴子潇死后自己的儿子承爵,甚至柴大奶奶死后她能扶正。 她和柴俊相识于元宵节的灯会。在湖边看灯的柴俊被人挤下堤岸,下意识他拉住了旁边的青年后生,他不仅没站稳,还把那人拉着一起滚下湖去。冬天湖上结了冰,两人抱在一起滑了好远。而被拉下去的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小沈氏…… 之后的事许庆岩没细写,许兰因也能想像出那个桥段。柴俊摔下去才觉得不对,抱在怀里的人香香软软,粉面桃腮,那个地方还鼓鼓的。 「他」羞愧难当,恨不得去死。柴俊在得知是沈家姑娘后,愿意抬她为贵妾,还觉得委屈她了,对她千般宠爱…… 何家母子没有完全听从小沈氏的话,马上把柴子潇扔进河里淹死,或许跟柴正关和老沈氏有关。毕竟小沈氏代表的是沈家利益,而老沈氏还代表着柴家二房的利益…… 多行不义必自毙。 光凭许兰因救了柴子潇,还不足以让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帮秦氏收拾柴正关,但若他们知道柴正关和老沈氏参与了那件事,会毫不留情地清理柴家门户。 许兰因的眼前又出现两张画像,是何家母子的,现在到处都贴着他们的画像,可依然没有抓到…… 这日早晨,朝阳似火。许家早饭刚摆上桌,赵无就推着李洛来了。 现在李洛跟许家人已经非常熟悉了,几人一桌吃饭。 赵无笑道,「这几天我不在家,要麻烦婶子和姐照顾我哥了。」他要外出一段时间公干。 李洛红了脸。赵无不在,他不好意思再来这里吃饭,可赵无不愿意,怕他一个人在家太孤单。 秦氏笑道,「李公子莫客气,我从来都是拿无儿当儿子看。你是他兄长,也就是我的……侄子。」李洛只比她小十岁,她不好意思说他像她的儿子,只能说侄子。 许兰因又问李洛道,「李大哥,我让人给你做的那几样康复器材好用吗?」 李洛长期坐轮椅,不止双脚萎缩,上身的发育和动作也不谐调。许兰因画了几样前世的康复器材,让木工匠做好,昨天才给他送过去安上。 李洛脸上堆满笑意,说道,「谢谢许姑娘,那几样东西极好。昨天我练习了许久,觉得浑身都舒畅。」 每次李洛表扬许兰因,赵无都像表扬自己一样高兴。说道,「哥,我早说过我姐聪明,看到了吧。」 饭后,赵无去了前院,让季柱回京城的时候把麻子带上继续认路。以后,麻子送信的地方就是现在的赵家和京城的许家。 许兰因带着一些饼干去了赵家,给赵无整理出要带走的几件衣裳。赵无有长随何东,可这些东西仍然愿意许兰因帮他整理。 赵无坐在一边,看着忙碌的许兰因。阳光从小窗射进,正好射在她的脸上,连脸上的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脑海里蹦出几个字,全方位无死角美人。这是许兰因对绝色美人的另一种说法,他听到后就记住了。觉得这种说法虽然通俗,但比那些「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美人如玉」全面和贴切多了。 第75章 他的喉咙发紧,说道,「姐,又有好些天看不到你。」 看到他不舍的眼神,许兰因玩笑道,「那你就不去呗。」 赵无摇摇头,怎么可能不去。这次不仅有公事,还有私事。他要去的地方,在定州府附近,去调查一件军队和地方势力勾结倒卖军粮的事,他父亲曾经在那里的军营呆过几年…… 他又说道,「姐,若是闽大人回来向你提亲,你莫答应,你们不合适。我觉得,他这次回京,肯定会跟长辈商量他的婚事。闽家,除了闽大人,闽家男人都是妻妾成群。闽大人现在虽然没有小妾,保不住将来没有。我爹只有我娘一个女人,我也会跟我爹一样。」 他非常没品地说了闽户的坏话。也是没辙了,闽户在走的前一天晚上,拉着他说了很多许兰因的情况。他看得出来,闽户是故意让自己知道他对许兰因有意思。 他怕,怕他没有守在许兰因的身边,她会被闽户撬走。闽户位高权重,博学多才,家里有钱有势,他哪样都比不上。但是,有一样自己肯定比闽户强,就是他永远会对姐一心一意。 许兰因嗔道,「你想些什么呢。虽然闽大人非常好,可我从来没想过嫁他。而且,那些人家讲究门户对,也不会愿意娶我这个村姑当闽家妇。」 赵无心道,你有多好你自己不知道,可我知道,闽户也知道。他的脸红了,鼓足勇气说道,「姐,若你要嫁人,就嫁给我,其他男人都比不上我对你好。只有我会对你一心一意,天长地久。」 熊孩子正式向她表白了。话语朴实,还是令她感动。 许兰因看看眼前的大男孩,高大挺拔,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喉结也长了出来,唇边有些发青。阳光,俊朗,依然带着些许青涩。 他才十六岁,还有几个月才满十七岁。他分得清倾慕和依恋的区别吗,知道天长地久做起来有多么难吗? 许兰因怔怔地看了他一阵,低下头说道,「你还小,对我的情感很可能是对姐姐,甚至是对母亲的依恋,不是倾慕对方的那种爱恋。等到你遇到自己心悦的姑娘,就知道了。」 赵无急道,「姐总是说我小,我只比你小五个月,哪里小了?听我大哥说,我在京城的几个发小,都娶了媳妇生了娃。而且,我对姐就是倾慕和爱恋,不是依恋,这一点我还分得清。」 许兰因见他急得脸通红,鼻尖上都渗出了小汗珠。她本能地想掏帕子给他擦汗,又忍了。说道,「看你急的,汗都出来了。」 赵无有些失望,说道,「姐,你太冷静了。」 许兰因依然选择了冷静,说道,「你还小,我的岁数也不大。咱们再等等,若你遇到心悦的姑娘,我恭喜你。若是你以后肯定你是真心悦我,我就嫁给你。」 赵无道,「你不会嫁给别人?」 许兰因肯定地回答,「不会。」 赵无又高兴起来。 许兰因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话,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他和她相处,一贯如些。 看到赵无消失在胡同口,许兰因怅然若失。或许是自己活了两世,许多事看得太透太清,以至于都没有了激情,才会如此冷静吧? 午时初,许兰因带着掌棋、护棋、抱棋三个丫头去了茶舍。今天她约了秦红雨、闽楠、胡依在茶舍里相聚。 她去的时候,胡依已经到了。胡依跟胡万一起过来,先在百货商场里玩了一阵,再来了这里。 两人直接去了后院。 丫头泡好花瓣茶,二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品茶聊天。 没多久,闽楠就来了。 小姑娘串高了一截,长得也更水灵了。她搂着许兰因的胳膊笑道,「许姐姐回来这么久,怎么才约我出来?」 许兰因笑道,「你当我跟你一样都是无事忙?我事儿多着呢?」又把胡依介绍给她。 闽楠的父母兄嫂都势力,唯独她不算势力,对胡依的态度很友好,笑眯眯地打了招呼。 许兰因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又笑道,「看你满脸喜色,面带桃花,一定是红鸾星动,有喜事了?」 闽楠的脸更红了,忸怩了几下,还是悄声说道,「不瞒许姐姐,我定亲了。」 许兰因笑道,「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公子,有如此福气?」 闽楠笑道,「是吴大人的大公子吴传方,还是老平王妃牵的线。」 许兰因知道了,那位吴大人前不久才从京中调来,任布政使司的从四品左参政,还是老平王妃娘家的亲戚。 从家世上来看,闽楠是高攀了。这正是闽灿夫妇一直希望和谋划的。 正说着,秦红雨又来了。 小姑娘更漂亮了,皮肤细腻如脂,小小的瓜子脸,极是清秀可人。 秦红雨却是跺了两下脚,嘴也翘起来了,说道,「你们都长高了,许姐姐比我高了小半个头,闵妹妹也比我高一点了。怎么办,这大半年我没长一丁点,以后也不会长了。」 闵楠笑道,「南方女子多小巧秀丽,你怎么不说你长得比我们俊。」 论长相,秦红雨的确比闵楠和胡依要更清秀一些,跟许兰因不相上下。 胡依单纯,憨憨说道,「秦姑娘长得比我和闽姑娘俊些,跟许姐姐一样俊。哦,许姐姐的娘是南方人,她长得像她娘多些。她娘的个子也不高,跟秦姑娘差不多。」 许兰因无语,这孩子也太老实了。承认自己长得没别人俊,还把闽楠拉进了去。 闽楠有些红了脸,至少明面没有生气,笑道,「所以说,北方人和南方人各有各的好。许姐姐都站齐了,就更好。」 几个小姑娘说笑一阵后,就开始下跳棋。在这里吃完晌饭,玩到太阳西斜才起身离去。并说好,以后每隔一旬在这里相聚一次。 回到家,看到秦氏正在做茉莉香脂。 孩子们大了,秦氏一个人呆在家里寂寞,的确应该找些事做,也省得她胡思乱想。 许兰因走过去笑道,「娘,你有那么多钱,想没想过置些产业?开个脂粉铺子也行啊。」 秦氏笑道,「我正想跟你商量呢,我想开个脂粉作坊和铺子。若是附近有不错的田地,再买些。」 许兰因笑道,「好啊,让丁叔出去寻摸寻摸,买些地,再找一个院子和几个会做膏子的师傅……」 六月二十三下晌,清风突然把许兰月和闽嘉送来了,还送了一车礼物,一半是柴家送许兰因和赵无的,包括妆花缎、摆件、吃食,也有许庆岩和闽户送的东西。 另外,清风还给了许兰因一百两银子,说是闽大人给的半年的工钱和奖金。看到这个钱,许兰因才想起来自己还是闽户的私人医生兼师爷。不坐班,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上班族。 两个小朋友说了柴子潇的情况,他跟娘亲非常亲近,也习惯了那个家。虽然舍不得她们,她们走的时候还哭了,但并没有非得跟她们走的意思,只是让因姑姑记得去看他。 闽嘉还说,「许姨,我爹爹已经给我娘亲正名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娘是个好女人。可是,爹爹的失眠症又犯了,眼圈黑黑的,人也瘦了。他让我来许姨家多住些日子,说明年我要回京城那个大宅子住,就不会有跟许姨在一起快乐了。」 第76章 她泪光滢滢,既心疼爹爹,也不愿意离开爹爹和许姨回京住。 许兰因让丁固领着清风去前院喝茶,又跟两个小妮子亲近了一番,让丫头领着她们去梳洗。她则坐去窗前,整理着思绪。 闽户的失眠症犯了,没有让自己去给他催眠,又要让闽嘉明年回京生活,肯定是遇到什么事,还不想见自己。 赵无说,闽户这次回京会跟长辈商量婚事,很可能长辈不同意她做闽家妇。而闽户屈服了,会在明年娶新妇。有了媳妇,又不跟他在任上,闽嘉就要回去由继母教导。 除了有些舍不得闽嘉,许兰因觉得这样挺好,不需要她拒绝,免得双方尴尬。 赵无说得对,闽户是个好男人,有非常多的优点,但不适合自己。 他们的世界观相差太大。 首先说婚姻大事,她和他认识,还非常熟悉,居然不先告之她,直接禀报家里。只要闽家同意,就直接跟许庆岩求亲。不仅是他封建思想严重,秉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大男子主义的体现。 她知道,现在闽户肯定是真心悦她,真心求娶。但他们真成了夫妻,若她不时时迁就他,相处久了肯定会是怨偶。再加上他复杂的家庭,积怨会越来越深。 还是那个理儿,她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就不想找个枷锁把自己套牢。哪怕退后一步,嫁给赵无,赵无肯定会给她充分的自由和空间…… 至于闽户,找个温婉的本土女子当妻子更适合他。他们两人做不成夫妻对双方都好,就友谊长存吧。他让闽嘉来她家住,让清风把她的「工钱」给她,肯定也是想跟她保持之前的关系。 她正想着心事,院子里传来几个孩子兴奋的说话声,许兰亭下学回来了。 闽嘉这段时间要长期在这里住,不好一直让她跟许兰月挤一起,许兰因也不愿意天天带个孩子睡,就暂时让小妮子住去上房西屋。 多了两个孩子,家里又热闹起来。 许兰因每天会教她们一个时辰读书认字,写字不好意思教,她的字也丑。巧手的刘妈妈还会教她们打络子,她们再看看秦氏如何制膏子,偶尔跟邻居家的小姑娘玩玩,时间过得快乐又充足。 这天,丁固看好封县的八百亩良田,还带个庄子。离宁州府比较近,坐骡车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许兰因去看了一圈,比较满意,秦氏就买下了,上在她的名下。又买了一房下人,专门管理那个庄子和那八百亩田地。 那一项就花了六千两银子,还是让秦氏肉痛了一下。 许兰因笑道,「娘,你现在可是大地主了,我们都要靠你养活呢。」 秦氏笑道,「再是大地主,也是闺女给钱买的。一下花了这么多钱,脂粉铺子就不要太贵了。再说,娘也是试试看,不一定能做好,别把那些钱打了水漂。」 丁固之前看好一个铺子,两层楼带一个院子,口岸也比较好,离红渠街不远,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许兰因笑道,「不管生意好不好,铺子总是娘的呀。水粉生意不好做,铺子租出去就是了。」 秦氏想想也是,便同意了,还是想自己去铺子看看。她依稀记得她生母在武阳的那个脂粉铺子,一楼卖脂粉,二楼住人,后院做膏子和当库房。 她说道,「娘想去铺子看看,马车直接进后院,不会遇到熟人。」 她自从来了宁州府,最远的地方就是他们家住的胡同口。 许兰因同意。只要不大摇大摆逛街,也不可能好巧不巧遇到不想遇到的人。 次日是六月二十九,月末,许兰亭休沐。 早饭后,秦氏和许兰因带着三个孩子坐上骡车,由丁固赶车,几个下人去胡同口叫了一辆驴车,一起去了那个铺子。 小院和铺子不大,但很新,周边铺子林立,非常热闹,秦氏和许兰因都很满意。 院子中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榕树,像把巨伞遮住了刺眼的阳光。树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凳,几人坐在树下纳凉,让丁固去交钱和去衙里办契。 坐了一会儿,许兰亭和闽嘉就闹着要出去玩,刘妈妈和杨勇、两个丫头领着几个孩子出去,许兰因陪着秦氏在树下聊天。 她们不知道的是,右边酒楼三楼最左边的房间里,正有一个人吃惊地看着她们。 在他们铺子的右边有座三层酒楼,叫做飘香阁,酒楼和铺子之间只相隔了三丈距离。 秦儒见父亲一直站在窗前眺望,走过去笑道,「爹看什么呢?」 顺着秦澈的目光看过去,左边铺子的后院有棵老榕树,虽然枝繁叶茂,但从他们这个角度看去,正好枝叶间有一个大缺口,看清楚了树下坐着的两位丽人。 她们坐在石桌前聊天喝茶。那个年轻的身材修长,灿若春华,正笑得开心。秦儒还认识她,是许兰因。那个年纪稍大的,虽然三十出头,却也能看出秀美端庄,风韵犹存。 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端方正派,怎么会偷偷在这里瞧美人? 秦儒赶紧说道,「爹,那位许姑娘你也认识,是许兰因。她们长得很像,应该是母女。那位夫人,也就应该是许将军的夫人。」 他故意把「夫人」二字咬得很重,意思是你老人家就别在这里偷看有夫之妇了吧,影响不好。 秦澈没听出儿子的意思,轻声说道,「我觉得她们两个长得很面熟。」 秦儒笑道,「是,连朱表弟都说许姑娘长得像红雨。」又吃惊地看了眼父亲,问道,「难不成她们是咱们家的什么亲戚?不会这么巧吧,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 秦澈没接儿子的话,又说道,「哪怕隔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看出来,许夫人极像我的表妹清妍。」声音更轻了,「他们说清妍淹死了,却并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更确切地说,清妍是失踪,不是死。」 秦儒惊道,「爹是说,我表姑……」 一阵笑声把他的话打断,「哈哈,秦大人,本官来晚了。」 秦澈赶紧脸上堆满笑,回头迎上前抱拳道,「吴大人,是本官来早了。」 晌午,许兰亭、闽嘉、许兰月回来,许兰亭指着隔壁的酒楼说,「娘,大姐,咱们去那个酒楼吃饭吧,那里传出来的味儿好香呢。」 许兰因笑道,「我已经让掌棋和招棋去飘香阁买饭菜了,你们想吃什么,就去点。」 闽嘉和许兰亭听了,都高兴地向外走去。许兰月没好意思去,闽嘉又回来把她牵了出去。 几个孩子来到酒楼大堂,掌棋和招棋正在里面点菜。 许兰亭看着墙上挂的菜谱念着,不认识的字,掌棋告诉他。 听完菜名,几个孩子各点了一样自己喜欢的。 正点着,闽户来了酒楼。他也看到闽嘉几个孩子了,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闽嘉得意道,「旁边的铺子是许奶奶的,我们来帮她看铺子。」 闽户邀请他们去楼上吃饭,今天是他请几个官场的好朋友来这里喝酒。 第77章 闽嘉不愿意,「我要跟许姨和许奶奶吃。」 闽户又道,「那就去给几个长辈见个礼。」 闽嘉仔细看了看爹爹,欢喜道,「爹爹没有黑眼圈了,失眠症好了?」 闽户点点头。虽然还是心酸,但已经放下了。 这些天,他夜夜看「那片」虞美人,在花海中入眠。也终于想通了,那片花好,却在另一个世界,今生今世他永远进入不了。勉强带入家中,也会枯萎。那就让它们在另一片天地中尽情怒放吧,在自己的世界看着她,知道她,就够了…… 几个孩子跟闽户一起去了三楼包厢,屋里有秦澈父子、闽灿父子、吴大人父子、王大人父子。 这些人都认识闽嘉,闽户又介绍了许家兄妹,「这两个孩子是许庆岩将军的一双儿女,兰亭、兰月。」 众人又是一阵夸。 而秦澈心里更是惊涛骇浪。许庆岩的长子许兰舟他见过,一点不像他母亲,许兰因有些许像,而这个小儿子却是太像了。齿白唇红,白皙清秀,跟表妹小时候竟是有六、七分的像…… 几个孩子见了礼,说了一阵话,才跟拎着食盒的丫头回铺子。 几个主子围着石桌吃,下人们端着碗坐在石阶上吃。 许兰因和秦氏听说闽户在飘香阁吃饭,还领他们去见了客人,其中居然有「秦爷爷」,都是吃惊不已。就出来这么一次,还差点跟秦澈碰面。 秦氏瞥了眼酒楼,心里满是酸涩。亲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更怕相见。 她们也没心情吃饭了,等孩子们吃完,就赶紧坐车回家。 回到家,居然许老头、许老太、许庆明领着许愿和许满来了。卢氏还是给他们做了晌饭,老头又吵着要酒喝,她也只得拿了一壶酒让他们喝。 看到从街上回来的秦氏,许老头极是不高兴。他们来了省城这么久,秦氏都托病没去家里看过他们,却能够逛街玩。 他讥讽道,「老二媳妇,你不是生病了吗?哼,孝敬老人的时候你身体不好,去街上闲逛身体就好了?」 许老太心里也不高兴,说道,「老二媳妇,你这么做不对。我们又没让你端茶倒水,做饭洗衣,只是去看看我们,问候问候老人,你都要托病……」 许兰因赶紧说道,「爷和奶误会了。我娘一直在吃药,今天早上才觉得身体轻松一些,就被我硬拉去街上走了走。喏,我娘还买了不少东西,说明天拿去孝敬你们。」 老两口的脸色才好了些。 让丫头领几个孩子去歇息,许兰因去上净房,秦氏就陪他们聊天。 许老头又苦口婆心教育着秦氏,「我二儿当了大官,为许家挣了满门荣耀,你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我儿给的。你能嫁进我们官家,要惜福。我的一个新街坊,他兄弟在外面当官,媳妇要在老家孝敬父母,他媳妇就给男人纳了两房小妾送过去……」 许老太赶紧制止道,「你个老灯子,灌了点黄汤又开始混说。咱们许家小门小户的,不兴那些妾不妾。」 许老头道,「怎么不兴?二儿连平妻都有。若是周氏在,她贤良淑德,深明大义,肯定不会让我二儿一个人在京城孤孤单单受委屈,也没个女人照顾。哼,越是出身不好,越是心眼子小……」 因为秦澈,秦氏心情本来就不好,再被老头子一气,身体晃了晃,感觉气又喘不上来。她扶着胸口说道,「我怎么出身不好了?公爹,天地良心,我可是清白人家的闺女,这话不是混说的。」她站起身,扶住桌子说道,「我不贤,身体又不好,就拜托公爹婆婆买个小妾,给岩哥送去京城吧。」 许兰因进来,看见秦氏脸色青白,虚汗大颗大颗落下来,路都走不动,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扶关秦氏去卧房,又让下人去医馆请大夫。 街口就有一个医馆,卢氏很快把大夫带过来。 秦氏这样,也把许老头等人吓坏了,许老太小声骂着许老头。 许兰因出去对许老头悲愤说道,「爷,你是要故意把我娘气死,对吗?」 她都气死了。自从许庆岩当了官,又有了一个被诰封的周氏,这老头就更觉得儿子娶出身不好的秦氏亏了,欺负秦氏也变本加利。 许老头骂道,「放屁,我就是教她要当个贤惠媳妇,是她自己的气性大。」 许兰因气得双目圆睁,说道,「我娘是贤妻良母,我爹和我们三姐弟都知道。若是爷实在不满意我娘,就让我爹出妇吧,要不你替他出妇也成,我和兰舟陪着我娘离开这个家。我爹单身了,许家就能另攀高枝。我却不许我娘在这个家被气死,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日子都不要好过。」 怒极,她也顾不得什么孝道了,噎得许老头直跳脚。 许老太赶紧拉住暴怒着要冲上去打许兰因的许老头,说道,「因丫头快莫气,你爷是黄汤灌多了,胡说八道。你一个姑娘家的,快莫说那些出不出妇的话,还是说你爹娘。」又对许老头道,「走,家去,家去。我说不要来你偏要来,来了又讨嫌。真把老二媳妇气死,你能得到什么好……」 老太太和许庆明硬扶着骂骂咧咧的老头出了许家。 动静闹得有些大,几个孩子都哭着跑了出来。花子也发怒了,狂吠着要去咬许老头,被招棋死死抱住。 掌棋和抱棋把许愿和许满抱着出门交给许庆明。 许老头都走出大门了,还能听到他的骂人声。 许兰因对吓坏了的闽嘉和许兰月说,「无事,你们去歇着吧。」 她把许兰亭牵着去了秦氏屋里,姐弟两人在一旁温言软语劝着秦氏。 不知何时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细雨无声无息,洒满了整个庭院。刚刚酉时初,天就蒙蒙黑了。 秦氏喝了药,又睡了一觉,觉得身体好些了,就坐起身倚在床头跟一双儿女说着话。她想不通,不时抹着眼泪。 许兰月不敢进去,一个人坐在厅屋里挑捡燕窝里的毛,也算为大娘尽孝。她心里知道,因为自己生母的原因,大娘现在肯定不想见她。 闽嘉已经被刘妈妈强抱着回了闽府,说好过两天再来。人家家里吵了架,大人都被气病了,总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这里。 若平时,李洛此时已经来了许家,等着吃晚饭的同时,跟秦氏和许兰因姐弟说说话。可今天却没来,还让下人来说,今天天气不好,他就不过来吃晚饭了。 许兰因知道,肯定是她家闹的动静大,李洛听见了,不好意思过来。 下晌,秦澈父子同闽户等人去心韵茶舍喝了茶,看天黑了才回家。 秦澈归心似箭,却不好意思提前走。 到了家,他同夫人吴氏和闺女秦红雨说起了许兰因的娘长得特别像柴清妍的事,「还有她的小儿子,长得跟清妹小时候一模一样。」 吴氏也吃惊不已,说道,「这世上还有这么像的人?」又跟秦儒兄妹说道,「清妍去京城的之前,我已经跟你们爹定亲了,见过她几次。小姑娘又漂亮又乖巧,跟我们相处得非常好。可怜见的,却遇到那么狠毒的嫡母,自私的亲爹……不过,我还是觉得许夫人不会是清妍,清妍不会游泳,掉下江里怎么可能活命。」 第78章 秦澈说道,「若是表妹知道柴正关和沈氏想要她的命,先逃跑了呢?柴正关没法交待,只得让人假扮她跳江自杀。如此,既能得到我姑母的嫁妆,又把责任完全推给了好色的王翼,北阳长公主府连聘礼都不敢收回。」 秦红雨说道,「真有可能呢。之前我就看出来,许姐姐对我非常好,比对闽楠还好,或许她已经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 秦儒说道,「不管怎样,咱们先去核实一下许夫人到底是不是表姑母。若是,那真是万幸了。」 吴氏也道,「那这样吧,我同红雨、儒儿先去许家看看,若许夫人真的是清妍,就让人来请老爷。若不是,就当我们结个善缘。毕竟长得那么像,又都姓秦,两家闺女的关系也好,以后两家多来往。」 秦澈点头同意,可又不愿意在家里坐干等,着急。说道,「我眼你们一起去,坐在车里等。若许夫人真是清妍,我就去她家。若不是,我就回家。」 几人坐了一辆马车,只带了个心腹婆子秦嬷嬷,她之前也认识柴清妍。赶车的是秦澈的长随。 他们不知道许家住在哪里,直接去了闽户家。秦儒下车去问郝管家,说是他妹妹找许姑娘有急事要打听。郝管家便把地址告诉了他。 秦家几人饥肠辘辘,也顾不得吃饭,又往许家赶。 马车到了城北许家所在胡同口,已经戌时初。 秦澈掀开车帘,天已经完全黑了。蒙蒙细雨中,小胡同长长的,只有几家住户门口挂了灯,还有几个小窗里透出一点昏暗的光亮,显得胡同更长更暗。 秦儒先下了马车,撑开伞,把秦夫人和秦红雨扶了下来。 许兰因几人刚吃完晚饭,坐在厅屋里说着话。 「太太,大姑娘,」院子里响起丁固急促的大嗓门和脚步声。 丁固平时很稳重,不知遇到了什么事这么急。 他站在门口说道,「门外来了一位公子、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说是知府大人秦大人的夫人和儿子、闺女。」 他有些不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他知道自家姑娘跟秦知府家的姑娘有来往,但这么晚了,还是这种鬼天气,他们怎么可能来自家串门子。他有些怀疑那几人冒充官家家眷,所以让他们在门口等着。 秦氏和许兰因对视一眼,难不成他们今天也看到自家了,还看出了端倪,找上门了?他们主动上门,一定不怕秦氏是麻烦,愿意认她了。 母女两人都急步往外走去,掌棋赶紧拿了把雨伞交给许兰因。许兰亭还想跟着,被招棋拦住了,怕他淋雨。 跟在后面的丁固看到两个主子这副表情,想着那几人一定是真的了。不好意思地说,「奴才怕他们是冒名的,没敢让他们进门。」 近乡情怯,秦氏走到垂花门口就不敢再走了,期期地看着大门。 许兰因来到大门前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三个人,打着伞的秦儒,拿着羊角灯的秦红雨,还有一位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许兰因也见过她两次,正是秦夫人吴氏。 秦儒笑道,「我母亲好像跟你母亲有旧,特来看望她。」 许兰因把门大打开,笑道,「请进。」 秦红雨扶着吴氏先走进来,秦儒紧随其后。 吴氏怔怔地望着垂花门前的秦氏,尽管光线极暗,还分别了那么多年,她也一眼认出了这个中年妇人就是分别了二十几年的柴清妍。 她急走几步上前,哽咽道,「清妍,真的是清妍。」 秦氏也认出了吴氏,上前拉着她哭道,「嫂子,真的是你啊,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两个人压抑着哭声,抱在一起。 许兰因的鼻子也是酸酸的,劝道,「娘,舅娘,进屋里说。」 秦儒喜道,「你们先进去,我去叫我爹。」说完就跑了出去。 秦氏惊喜地说道,「表哥也来了?」 秦红雨笑道,「我爹来了,在胡同口的马车里。」 秦氏还想在这里等,许兰因低声劝道,「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心隔墙有耳。」 几人听了,方相携着进了内院正房。 走进上房,许兰亭和许兰月愣愣地看着吴氏母女。 这件事要绝对保密,两个孩子太小,不能让他们无意中说出去。许兰因就让抱棋带着他们去西厢玩。 两人还不想走,许兰因沉脸小声说道,「我们大人有要事要商。听话,要不姐姐要生气了。」 许兰因是第一次这么严肃给他们说话,许兰亭难得得眼泪都涌了上来,许兰月懂事地拉着他的手走了。 许兰亭非常不高兴,嘴巴翘老高,觉得娘亲和姐姐把他看成跟许兰月一样的小豆子,有大事都不告诉他。 吴氏也知道有些话不能当着小孩子说,见孩子和下人走了,才拉着秦氏的手哭道,「表妹,你怎么流落到了这里?当初听说你死了,我们都要难过死了……还好苍天有眼,你还活着。」 正说着,秦澈和秦儒急步走了进来。 看到秦澈,秦氏捂着嘴哭得更厉害,说道,「表哥,做梦都不敢想,这辈子我还真能见到你。」 秦澈也流泪了,说道,「清妍,傻妹子,逃出柴家,为什么不想法子去江南找我们?」 秦氏哭道,「我怕连累你们……」 几个晚辈劝着他们,让他们坐下慢慢说,许兰因又给秦家几人倒上茶。 秦氏人说道,「二十几年前,我们秦家在京城也有个铺子,在姑母和你跟着柴正关回京后就被挤兑得关了门。公爹还是留了几个人在京城帮你们,但柴家把你们看死,见面的机会很少。 姑母病死,那几个人跟你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当初祖母怀疑姑母的死是沈氏那个恶妇所为,又担心表妹,日日哭泣,没多久也去了。姑母是妾,我们没有证据,也没办法。后来表妹投江,我们也是一年后才听说。 公爹觉得表妹不可能无缘无故跳江,气不过,跑去京城理论,却连柴家门都没进去。回来后,他就让我家老爷把手上的一切生意放下,用心读书考功名。老爷也恨柴家把姑母和表妹害得惨,立誓好好读书,把名字改为秦澈。改名字,一个是不想被柴正关注意,一个是想彻底查清姑母和表妹的死因。他专心读书多年,还真在三十二岁考上了进士,入仕当官。他用心当差,汲汲营营,想快些升上去,又特别愿意参与查案。唉,他的想法是好的,可穷其一生,咱们秦家也不一定能斗得过柴正关。柴正关虽然只是个从正四品的官,但后面有平南侯和南阳长公主,还不知道有多少亲套亲的关系……」 秦氏哭得伤心。没想到,表哥改名字,发奋图强考进士当官,竟然是为了自己。特别是疼惜她的外祖母,竟是被气死了。 秦氏哭道,「我那时年纪小,身边的老人都被打发走了,沈氏把持着我的一切。想让人给你们送个信,都没有法子。虽然姨娘死前谋划着让我攀上了大伯父和南阳长公主,他们也的确帮了我一些忙。可那个人和沈氏把北阳长公主府拉进来,大伯父和长公主就不愿意插手了……我不想嫁给王翼,走投无路之下上吊,钻进套子前才反应过来,他们就是要把我逼死在柴家,我的嫁妆才能全部留下来。我不想如他们的意,提出去娘娘庵给我姨娘上香,半夜逃了出来……可逃到南平县,不仅财物被偷,坏人还要把我卖进火坑,正好遇到了孩子的爹……」 第79章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秦氏一说到这件事依然泪流不止。 听到秦氏一步步被柴正关夫妇算计进去,走投无路下只得逃跑,秦家人又是流泪,又是大骂柴正关夫妇不得好死。 秦澈说,他私下弄了一些柴正关的黑料,但目前没敢放出来。毕竟他单打独斗,弄不过柴家,怕还没把柴正关拉下来,他先被整下去。 现在听说秦氏逃婚的前因后果,也认为王翼正好在那个时段出事,柴正关和沈氏设计的可能性大。若把这件事查明,北阳长公主和王翼也不会放过他们。 许兰因道,「柴正关和老沈氏还有一样罪行……」 便把柴子潇被拐很可能柴正关和老沈氏也参与进去的事说了。再把这件事查明,不需要他们出手,北阳长公主府和南阳长公主府就能整死那两口子。只不过,秦氏的事万不能让北阳长公主府的人知道…… 秦夫人摇头道,「那两人的胆子真大,为了钱财,算计死亲生闺女,还算计了两个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秦澈冷哼道,「沟壑难填,做了一件两件坏事没被人发觉,胆子就越来越大,贪念和胃口也越变越大。」 最后几人商议决定,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对外言明。特别是秦氏,千万不能让北阳长公主府和柴家知道她还活着。两家走动,只说许兰因和秦红雨交好,秦氏和吴氏也说得来。 秦澈又说,他父亲秦老太爷还在,身体也硬朗,目前在吴城指导孙子,也就是秦澈的二儿子秦佩做生意。将来,大儿子秦儒走仕途,二儿子秦佩管理家族产业。他改天就让人给老父秘密送信回去,请他来一趟宁州府。 秦氏含泪笑道,「舅舅他老人家最疼我,小时候我犯了错,他的巴掌总是落在表哥身上。舅娘心疼得不行,有几次都心疼哭了。」 提到那些往事,秦澈也笑了起来。对许兰因说道,「你娘虽然是我的表妹,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嫡嫡亲的亲兄妹……」 他不好说的是,当初祖父母想让表妹嫁给他,可柴正关以官家女儿不能嫁给商人的儿子为由硬推了。若嫁给他了,表妹也不会遭这么多罪。现在想来,柴正关那时就打了要弄死姑母和表妹的心思,好彻底占有姑母的嫁妆。 许兰因还是先小人了一次,分别听了秦澈、吴氏的心声,知道他们是真的心疼秦氏,也是真的想认秦氏,才放下心来。 书里,秦澈积极踊跃参加进各种案件中,跟闽户交好,苦练破案本领,最后还当了提刑按察司的副使,或许就是为了替「死去」的表妹报仇。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却因意外卷进那个案子先被害死,报仇的愿望到死都没实现。还好自己穿越过来改变了轨迹,两家亲戚居然还相认了。也可惜了书中的原主和母亲弟弟…… 诉说完各自的情况后,许兰因给秦澈和吴氏磕头见礼,叫了「舅舅、舅娘。」 秦澈二人笑眯了眼地答应着,把许兰因扶起来,吴氏从腕上抹下一对翡翠手镯给她当见面礼。 秦澈笑道,「舅舅身上的东西不适合给小娘子,明天再给因儿补上。」 秦儒和秦红雨又来给秦氏磕头见礼,叫了「姑母」。 秦氏笑着一迭声地答应,把他们扶起来,又去卧房拿见面礼。 她给了秦儒一块刻着蟾宫折桂图案的澄泥砚,这是她花大价钱买的,是准备给许兰舟才情秀才时用的。 送给秦红雨一件镶风毛斗篷,蓝色缎子,下摆绣了一圈虞美人花束,很是别致。这是她给许兰因做的,秦红雨比许兰因矮了小半个头,但斗篷长点短点都不打紧。还说,「这是舅娘亲手给因儿做的,刚刚做好,红雨不要嫌弃。」 秦红雨看到斗篷一下就爱上了,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我好喜欢上面的虞美人,绣活了,像真的一样。」又嘟嘴道,「哎呀,怎么好意思,抢了表姐的衣裳,先便宜我了。」 大实话把众人逗得大乐。 吴氏笑嗔道,「这么大了,说话还像个孩子。」 三位长辈继续诉说着各自的思念和分别后的生活,当秦氏听说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和舅娘也相继去世,又哭了起来。 许兰因听说他们还没吃晚饭,说要亲自去厨房给舅舅舅娘做饭,秦红雨搂着她的胳膊一起去。 秦红雨非常讨喜,一点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还帮着做些剥葱剥蒜的活计。 天热没有新鲜肉,卢氏手脚麻利地杀了一只鸡。许兰因亲自炒了个韭菜炒鸡蛋,一个蒜香茄子,一个金勾冬瓜,又做了一小盆鸡肉馄饨端去上房,还给秦澈父子拿了一壶酒。 几人说到时近子时,秦澈一家才起身回家。并说好,明天白天吴氏和秦红雨来许家玩,晚上秦澈父子来吃饭。秦氏和秦澈长得像,暂时不让她光明正大去秦家。秦家下人多客人多,怕被人起疑。 他们走后,秦氏和许兰因把丁固、卢氏、掌棋、杨勇叫了进来,他们是心腹,许多事瞒不了。就告诉他们,秦家和秦氏有亲,但因为一些事不好现在相认,会经常来往,让他们必须守口如瓶。若是敢泄露半分,直接毒哑卖掉。 那几人跪下作了保证。 许兰因又让卢氏去煮了碗安神汤。秦氏太激动了,秦家几人都走了,她的身子还有些微微发抖,怕她夜里睡不好。 夜静极了,细雨打瓦片的声音也异常清晰起来。许兰因翻来复去睡不着,她也激动。 跟秦澈相认,秦氏的心情大好,多了一份牵挂的同时,也让她少了对那份感情的忧伤,以及许老头给她造成的气恼。同时,还多了一个誓死扳倒柴正关的同盟军。 次日清晨,雨依然飘着。虽然不大,但下了一夜,地上湿漉漉的,积了许多小水洼,雨滴还沿着瓦片和树叶滴落下来。 一夜好眠的秦氏精神大好,眼睛弯弯的一直在笑。精神状态真的很重要,秦氏今天看着年轻多了,病也好了。 许兰亭问道,「娘,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因为昨天来的客人?」 小孩子想得还挺多。 秦氏笑道,「昨天的秦夫人和秦姑娘你也认识。他们来问你姐姐一些事情,跟娘极是说得来。我们认了干姐妹,以后就当亲戚走,今天他们还会来。」又嘱咐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要出去乱讲,包括亭丫头和嘉儿,怕她们年纪太小口不牢靠。」 许兰亭一听,这是把自己当成有别于闽嘉和许兰月的大人了,高兴地连连应是。 李洛依然没有来吃早饭。今天不是避嫌,的确是因为路不好走。 早饭后把许兰亭送走,许兰因理了个菜单,让卢氏和杨婶去集市买菜回来。又让掌棋去给李洛送了些吃食,暗示今天要来几位女客。 许兰月起床后,又借口秦氏身体不好,让杜鹃带着她去闽府住几天。既不让许兰月在家,也能不让闽嘉来这里串门,两个小姑娘还有个伴。 辰时末,许大石拎了两只母鸡一百个蛋来了,他是来替许老头陪礼道歉,再看看秦氏的病怎么样。 许兰因在西厢接待的他,没让他见秦氏,说秦氏身体不好起不来床。 第80章 许大石替许老头陪着礼,说回去后许老太也跟他大吵了一架,开始老头还厉害,后来老太太气得要搬回乡下住,才让他老实下来。 他说,「我也说了爷,那么做不地道。我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自从二婶嫁给二叔,一直谨守本分,敬长怜幼。不是清白的好人家,教不出这样的好闺女。还有,咱们都是乡下人,哪兴什么妾的。再说,二叔一走那么些年,二婶一个女人拖着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把二叔盼回来,干嘛去挑唆人家夫妻关系。再说了,二叔和二婶感情好,真的送个女人过去二叔也不会要……」又赶紧解释道,「兰月生母的事,那是不得已,其他女人二叔不会要。」 许大石和老太太的表态许兰因还算满意。说道,「我爹一当了官,爷都不知道他姓什么了。大石哥,我娘身体不好,爷多来我家两次,肯定会把她气死。若我爷真的存了那个坏心思,我就会带着我娘出去住。哼,我们家散了,老爷子就如愿了。」 许大石赶紧劝道,「因妹妹快莫如此,我已经跟奶和我爹、我娘说了,劝着爷,不要让他再来这里没事找事……」 许大石还要忙活点心铺子里事,他也正在筹备开一个粮铺,说了一阵话就急匆匆走了。而这个粮铺,也是许兰因帮他在闽灿那里走了关系。 午时初,秦夫人和秦红雨来了,还带来了儿媳妇万氏,孙子祥哥儿。祥哥儿大名秦昌祥,三岁,极漂亮白胖的小正太。 万氏和祥哥儿给秦氏磕了头。不敢让祥哥儿叫秦氏「姑祖母」,而是叫「姨祖母」,意思是秦氏和吴氏是姐妹。 秦氏高兴地抱起祥哥儿亲了几口,又送了他们见面礼。 吃了晌饭后,秦氏和吴氏继续窝在屋里说悄悄话,祥哥儿睡觉,许兰因和秦红雨、吴氏去西厢说笑。 吴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小媳妇,多是在倾听,偶尔说两句,又十分照顾两个小姑子,让人心生好感。 许兰因才知道秦红雨前几个月已经退了亲。 因为柴清妍母女的事,秦澈不愿意把秦红雨配给世家大户。她前未婚夫的父亲跟秦澈是同科进士,家里有上千亩良田,属于地主。秦澈以为找个这样的人家,闺女嫁进去不会受委屈。 不知那家听了谁的谣传,说秦红雨命硬克夫,还说她小时定过一门亲,把小未婚夫克死了。那就家就不愿意了,找借口退了亲事。 「那时候我着实气了几天。闽妹妹太小,许姐姐又不在,想找姐妹们说说心里话都找不到人。」 如今秦红雨说起这件事已经云淡风清,只是眼神暗了暗,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姑娘被退了亲恨不得去死。看着娇娇小小,倒是个豁达乐观的姑娘 许兰因想起她曾经听到的桂斧媳妇的心里话,说唐末山的二儿子看中了秦红雨,在想办法让那边退亲。看来,他们的办法就是造谣,没想到那家还真信了。 许兰因说道,「连这个谣言都会信,可看那家人短视不好相与。还好妹妹没有嫁过去,真嫁过去可要吃苦头了,这是好事。哼,不管大家大族还是小门小户,都有不省心的。」 吴氏笑道,「公爹和我相公都是这样说,就是婆婆有些着急。」 秦红雨嘟嘴道,「是呐,我娘天天念叨我都十五岁了,再找不到人家,就嫁不出去了。」 许兰因笑道,「跟我比你还小得多。这事急不来,要睁大了眼睛找,人品第一……」 她又以自己为例,讲了古望辰的德性。 秦红雨和吴氏听了,又是唏嘘不已,说那人跟柴正关一样坏良心不要脸。 许兰因苦笑道,「我娘、外祖母、还有我,我们三代都遇到了要财不要脸的男人,也是宿命。」 听了许兰因的遭遇,秦红雨更加庆幸自己跟那个男人退了亲。 傍晚,许兰亭回来了,众人都去了上房。 许兰亭给吴氏磕了头,叫「姨母。」 在外人面前,许兰因也叫吴氏姨母,叫秦澈姨丈。 没多久,秦儒和秦澈先后来了许家。 秦澈送给许兰因一套红翡莲花头面,许兰舟和许兰亭各一个羊脂品玉笔筒。许兰亭不在的时候,又赠给秦氏一万两银子的银票。 这么大的数额秦氏可不愿意接,说道,「妹子不穷,因儿卖神药给了我一万两银子,孩子他爹也给了我几千两银子。家里日子好过,我不能要表哥这么多钱。」 秦澈说道,「表妹,咱们秦家什么情况你还不知道吗?秦顺梳篦行经营了上百年,秦家人口又简单,我们不差银子!听话,这些钱你拿着,买套大些的宅子。」 两人推拒了一番,在吴氏和秦家兄妹的相劝下,秦氏只得收下。 饭后,秦家几人玩到戌时初才回家。 秦氏看着一摞银票,问道,「因儿,咱们买大宅子吗?」 许兰因摇头道,「至少现在不能买。咱们买了,我爷会认为是他儿子挣的钱,舔着脸过来住,或者又让我爹给他们买大宅子咋办?等到以后舅舅和娘的关系能公开了,让他知道娘用的是娘家的银子,他也不敢那么理直气壮。」 其实,若老头跟老太太一样明事理,不找事,住在一起,或是给他们买大宅子都没问题。但老头那么欺负秦氏,凭什么还让他作威作福。 秦氏现在是闺女说什么就听什么,便笑眯眯地把银票收了起来。还是说道,「现在家里有钱了,你们的吃穿用度,都要买最好的。咱们这个宅子也要再拾掇拾掇……」 第二日清晨,天终于放晴。雨过后的天空碧蓝澄澈,天边还有一弯淡淡的彩虹。 许家几人的心情跟天空一样美好,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早饭刚摆上桌,李洛就来了。 今天的他也非常特别,是立着进来的。虽然还拄着拐,却有着「划时代」的意义。他也高兴,难得地笑得十分灿烂。 许兰亭跑了出去,兴奋地大声说道,「李大哥,你走着来我家了。」 众人都被逗乐了。 李洛笑道,「十年了,李大哥这是第一次走出自家门。」 秦氏和许兰因都为他高兴,出门把他迎进来。 进门后,李洛又给许兰因抱了抱拳,说道,「大恩不言谢,许姑娘的这份情,李某一时一刻也不敢忘。」 许兰因笑道,「赵无是我弟弟,你是我大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几人吃完饭,许兰亭上学。 许兰因就把秦氏和秦澈相认的事说了。秦氏的身世,李洛的身世,两家人都相互知道。 李洛也为秦氏感到高兴,说道,「恭贺婶子了,希望早些把柴正关拉下来,婶子能重立于人前。」 秦氏笑道,「承你的吉言。恶有恶报,时辰未到。也希望温家那几个恶人早遭报应,李公子早日恢复身份。」又邀请道,「晚上我表哥和侄子都会来家里吃饭,你也来。」 李洛笑道,「你们先叙叙旧,以后再跟秦叔和秦兄弟一起把酒言欢。」 第81章 李洛走后不久,吴氏和秦红雨就来了。 秦红雨还说道,「今天没让祥哥儿来,哭得什么似的。」 今天依然是两个老的在上房讲悄悄话,两个年轻的在西厢讲悄悄话,只有吃晌饭的时候聚在一起。 晚上秦儒和秦澈先后来了。他们刚要吃晚饭,黄安就来了。 许兰因出去问道,「李公子有事?」 黄安说道,「闽大人来我家找公子喝酒,公子问你们有没有多余的下酒菜。」 说完,他的脸就红了。他十分不解,想要下酒菜去街口的酒楼里买就是了,可公子却让他来这里要。 许兰因明白了,这是让秦澈和秦儒注意,不要跟闽户碰上。李洛的真实身份,除了许兰因几人,只有闽户知道。 闽户虽然值得信任,又跟唐澈是好朋友,但秦氏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是跟他说的时候。 许兰因领着黄安去了厨房,拿了几样下酒菜让他拿回家。 之后的五天,吴氏母女天天来许家玩一天或是半天,秦澈父子没敢天天来。再往后,吴氏母女也不会天天来了。 七月十二,许兰因去了茶舍。昨天她就让人给闽楠和胡依下了贴子,在茶舍相聚。没给秦红雨下,亲口告诉她了。同时,也让人去闽府把许兰月和闽嘉接来,之后她们一起回许家。 闽楠一来就批评许兰因,「说好一旬一聚,上一旬咋不聚。」 许兰因解释母亲生病,一直在家伺疾,她赶紧道歉。 胡依去过许家一次,她去得早,秦氏母女还没来。许兰因就把她领去街口转了一圈,说秦氏的病要过病气,在外面吃了晌饭把她送走。 几人在茶舍里玩到下晌申时初,才各回各家。 今天,多了两个孩子的许家又重新热闹起来,人笑狗吠持续到天黑以后。 夜里,许兰因正睡得香,突然窗纱有了细微响动。她向窗边望去,窗外明光如银,透过窗纱看到一点黑色的剪影。哪怕是一点,她也能看出是赵无。而且,她还闻到了一股皂角的清香,其中夹杂着一丝她熟悉的味道。 他这么晚才回家? 许兰因喜得穿上衣裳,来到窗前,赵无正站在窗冲她笑。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披下,穿着宽大的石青色居家服。 许兰因去厅屋轻轻把门打开。许兰月睡在南屋,怕把她吵醒,拉赵无去了北屋她的卧房。 她低声问道,「你这么晚才回来?」 赵无低声道,「晌午我们就押着八个犯人回宁州府了,一直在衙门同闽大人一起审案,刚才才回家。」 许兰因问,「案子破了?」 赵道笑道,「这件案子是破了。但闽大人在审犯人时,怀疑有个犯人或许知道得更多,但那人狡猾,绕来绕去说不到点子上,他应该是在避开某个他绝对不敢得罪的人。偏这个犯人有心疾,不宜动大刑。闽大人说,明天让你女扮男装,由我陪着去一趟刑狱,看有没有法子撬开那人的嘴。」 许兰因笑起来,点头答应。拿了闽户那么久的工资,自己这个师爷又该排上用场了。 赵无又说,「这次我还有个意外的收获。本来我要公私兼顾,查一查我爹之前的事。还真找到了我爹之前的一个下属,我哥专门说过这个人的名字,他现在在那里任游击将军。他也牵扯进了这件事里,但牵扯不算太深,我帮他圆过去了。为了感激我,也为了脱身,他跟我说了一些事,其中一件事事关王翼。若查实,王翼可摊到大事了……」 许兰因一挑眉,「也是倒卖军粮?」 这真是意外的收获。赵无不愿意进军营,看似放弃了大好前程,但的确方便做他心里想做的事。 赵无道,「差不多,他们是把朝廷供给的军粮卖高价,低价买霉变粮食供给军队……这事在军队偶有发生,是一些军官敛财常用的法子。只要不太严重,官兵们敢怒不敢言。没人告,也就过去了。但若查实了,再有人告发,朝廷便会重办。」又道,「我会顺着这条线慢慢查,查仔细,王翼做了这事,肯定还会做别的。以后再找机会跟许叔说说,让他在京城军队那里再查一查。那些人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 许兰因一下来了兴致,笑道,「若是能抓住王翼的把柄,许多事就迎刃而解了。谢谢你,你是我的福星。」 朦胧的月光中,许兰因的眸子煜煜生辉,像两勾弯弯的月牙。 赵无的心猛地狂跳了几下,伸出大手抓住许兰因放在桌上的小手,说道,「姐也是我的福星。没有姐,我就是为大哥未婚妻而殉情的无耻小人,我大哥也会一辈子束缚在那个小院里出不来。」 宽厚温暖的大手把她的小手裹住,许兰因恍忽,这双手不再是少年单薄的手,而是男人坚韧有力的手。 她的心狂跳几下,脸也有些发烫,把手往回缩了缩,大手的劲更大了,她没缩回来。 赵无又笑道,「听我哥说,秦大人和婶子已经相认了。」 许兰因点头道,「嗯,改天他们来家里吃饭,让你和大哥都过来。」 她又试图把手往回缩了缩,没缩回来,就放弃努力,任由他握着。 两人握着双手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赵无才起身告辞。走之前送给许兰因一个小香囊,说办案太紧没时间买东西,这是路过集市口慌忙买下的,让她别嫌弃。 许兰因站在窗前,看到那个修长的身影往上一跃消失不见,瓦片轻微地响了两声,没有了动静,只留下一庭院的月光。 若不是手中的小香囊,还有手背上的余温,感觉刚才像是做的一个梦。 许兰因满意地上床,一夜好梦。 第二日清晨,赵无兄弟来许家吃早饭。 看到赵无回来,秦氏和许兰亭都笑眯了眼,秦氏又让人去街口买赵无喜欢吃的炸糕。 饭后,许兰因借口今天要去茶舍查帐,要早些走,免得闽嘉和许兰月醒了后缠上她闹着去茶舍,让她干不了正事。她急急用布包裹着一套衣裳出去,没有去胡同口叫驴车,而是带着掌棋去了赵家。 许兰因和掌棋进了东厢南屋,把赵无关在门外。 许兰因早上在家就束了胸,换上男装,穿上内增高的千层底鞋。重新梳了头,又在脸上擦了一层膏子,皮肤变成了麦色。再把眉毛描浓了一些,又在唇边贴了一撮胡子。再在镜子前照了照,这回像个男人了。 这是她之前为了审案偷偷做的一套行头。 没贴胡子前,掌棋惊诧地看着她,嘴张得老大。 贴了胡子,掌棋再也忍不住了,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兰因敲了一下她的头,说道,「好奇心不要那么强,嘴也闭紧些。到了岔路口,你下车直接去茶舍。我要跟赵无去办一件大事。」 尽管掌棋非常不想跟许兰因分开,但知道她跟赵无在一起就不会有事,只得翘着嘴答应。 「不管做什么,姑娘都要注意安全,」 装扮好的许兰因走出来,赵无先是一愣,然后就呵呵笑起来。 第82章 「姐,你可真会整。」 许兰因翻了一下白眼,粗着声音说道,「赵兄弟,我是丁大哥。」 赵无赶紧抱拳笑道,「哦,丁大哥,失敬,失敬。」 三人出了垂花门,何东赶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院。 何东看到如此的许兰因,也是闪了闪神。 几人上车,岔路口把掌棋放下,又去了按察司刑狱。 马车直接去了上次去的厢房门前,赵无和许兰因下车进了厢房。 已经提前清了场,里面只有闽户和秦澈,闽户的幕僚季师爷。这个案子不关秦澈的事,但闽户相信他,依旧把他请了来。 屋里的光线比较暗,几个窗户挂了帘子,只有一扇小窗没挂,但窗纸很厚,射进来的日光有限。 他们看到如此的许兰因,也是先愣了愣,都笑了起来。秦澈是笑出了声,闽户则用拳头抵住嘴,垂目敛去眼里的内容。 看到如此的许兰因,闽户的心又痛楚起来。这么聪慧、爽利、与众不同的姑娘,可惜与自己无缘。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天,自己已经想通了,放下了,再看见她自己会平静无波。现在看来,他还做不到。 闽户深吸了几口气,才抬起眼皮笑道,「又要麻烦许姑娘了。」 许兰因给他们抱拳躬了躬身,笑道,「闽大人客气了。」 稍后,赵无拎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男人走进来。 这个男人穿着囚衣,精瘦,留着山羊胡子。脸上虽然很脏,但没有血腥味,应该没动过大刑。 犯人跪下对闽户说道,「闽大人,我该招的都招了,我罪无可赦,当诛,认罪,可为何还要单审?」 赵无把蒋平拎起来,按在椅子上坐下,扳着着他的嘴喂了小半碗安神汤。这东西不能多喂,怕他彻底睡过去。 蒋平见只有自己坐着,其他人都围着他站着,更惶恐了。 许兰因似是无意地把着蒋平坐着的椅背,听着他的心声。 他想着,管你们怎么问,不该说的绝对不说,我这个破败的身子不被斩也活不了几年。若是把王翼、蒲元杰、黄松那些贵人泄露出去,家人都完了…… 许兰因听到王翼的名字心里一动,没注意后两个人。想着得得用办法让蒋平说出更多有关王翼的事…… 之前,许兰因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帮上多少忙,总不能让这些人看出她这个异能。但蒋平也知道王翼的事,就必须想办法让他说出更多的真相。而且,昨天赵无说了一些王翼的事,她正好可以拿来做引子。 闽户几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蒋平。 等到蒋平有些睡眼惺松了,许兰因开口了,「你叫蒋平,今年四十六岁,在军中任正五品的钱粮官……」 她数落着蒋的生平,声音很小,平缓无波,像在在唱「催眠曲」。 蒋平也当「催眠曲」听,没说话,等到他的目光更涣散了,许兰因拿出一个荷包在他眼前晃起来,说道,「看着荷包,上面绣的是鸭子还是鹅……」 蒋平莫名其妙,还是睁大眼睛看着左右摇晃的荷包,说着,「肯定不是鸭子……也,也不像鹅……倒是有些像,像,像白鹭……又,又不太像……」 半刻钟后他的眼睛闭上,许兰因又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蒋平回答,「下官蒋平。」 这是已经被催眠了。 许兰因把荷包收起来,问了有关这个案子的一些情况,蒋平一一回答。 许兰因看向闽户,闽户点点头,意思是他说得不错,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闽户又跟许兰因低语几句,许兰因再问蒋平,蒋平一一答了。 许兰因想了想,又问了夜里赵无对她说的事关王翼的话,还有他刚才心里想的事,蒋平也回答了他所知道的…… 蒋平不仅说了王翼这个名字,还说了蒲元杰、黄松、温言,以及另几个人的名字。 这几个人的名字让在场的人大惊失色。赵无没想到温言也参与了进去,而闽户和秦澈没想到牵扯进了这么多高官或是高官家的子弟。 闽户和秦澈的表情更加凝重。 三刻钟后,蒋平彻底睡死过去,闽户觉得该问的也都问完了。他一挥手,赵无出去叫进来一名狱卒,把蒋平拎了出去。 闽户看向许兰因,许兰因还没回答,赵无先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我姐问的那些事关王翼和蒲将军的,是我告诉她的。我查案的时候无意中听了几句他们的事,想着都告诉我姐,她也方便找到突破口。」 闽户点点头,他之前不明白许兰因怎么知道那么多。他不知道的是,赵无心里也有疑惑,因为许兰因问的问题里有他没说的。 秦澈则给闽户深深一躬。他虽然官职比闽户小,但两人是好朋友,秦澈又比闽户大了十几岁,这个礼有些大了。 闽户赶紧还礼,说道,「秦大人客气了,有话直说。」 秦澈道,「下官知道这件事牵扯太广,有些人只手遮天,不宜马上清查。况且,没有人举报,闽大人冒然插手查办,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对闽家不利。但是,下官要求彻查王翼。不只是为公,也有下官的私心在里面。」 闽户也知道秦澈的表妹柴清妍跟王翼有一段「孽缘」,柴清妍自杀,秦澈不仅恨柴正关,也恨王翼。 闽户沉吟片刻说道,「这件事牵扯进的权贵太多,不仅有北阳长公主府的王翼,还有蒲太后的娘家侄子,以及镇西候黄家,庆国公温家……把这个案子报上去,我们的压力会非常大。若得不到皇上的全力支持,会有太多阻力让我们查不下去。特别是太后娘娘,这次一下折损两个孙子,七个重孙,得了一场重病。为了孝道,皇上也有可能压下不发,所以这件案子最好暂时放一放。秦大人要想抓住王翼的把柄,可以私下查,能帮的我也会帮……」又看向赵无,意思是温言的罪行你要查就查,我也会帮。 秦澈又向闽户深深一躬,赵无也躬了躬身。 完成任务的许兰因由赵无陪着,坐马车去了心韵茶舍。 赵无带着许兰因向后院走去。茶舍的小二都认识赵无,也没有人阻止。许兰因回了自己的厢房,由掌棋服侍卸了妆,再换上自己的衣裳。 赵无进来,把掌棋打发出去,上下打量了许兰因几眼,问道,「姐,有些事你怎么知道?」 许兰因笑道,「若我说我听得到人心,你信吗?」 赵无点点头,蹦出两个字,「我信。」 许兰因有些心虚,用手指戳了他脑袋一下说道,「你姐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听得懂人心。我是聪明,之前听了你的话,再经过询问,然后分析汇总,猜到一个大概,就半真半假地试探,再把他的话一点一点套出来。没想到,今天我猜准了。」 赵无甩了她一个「你当我傻呀」的眼神,说道,「我当然知道姐不是神仙,是聪明了。正因为你聪明,才读得懂人心,知道怎样看人的表情,怎样试探,怎样让人说心里话。」 第83章 许兰因又被感动了。这孩子,不管什么事,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她和支持她。她笑道,「今天我亲自下厨做几个你爱吃的菜。哦,今天晚上我舅舅肯定要来我家,你和大哥都来我家吃饭。」 赵无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说道,「我很怀念我在山里小木屋的时候,姐做饭,我烧火。那时候真苦,但更多的是开心。而最开心的,就是看到姐向我走过来的身影。」 他的话也勾起了许兰因的怀念,那个瘦瘦的、脸上有两块大黑痂的大男孩又浮现在眼前。 许兰因看看面前这个……青年,不止长高长宽,更加俊朗,还眼神内敛,嘴角噙着笑意,不像那时候一看到她就眼冒精光,嘴巴咧老大…… 许兰因咯咯笑起来。 赵无问,「姐笑什么?」 许兰因道,「我想起了那个时候的你。」 想到自己那时的傻样,赵无也笑起来。 两人在茶舍吃了晌饭,带着掌棋,坐着何东赶的马车回家。路过集市时,又下车去集市买了虾、鱼、猪肉、羊肉和一些菜。 来到胡同口,两人各回各家。 许兰因一进垂花门,就看到秦红雨带着闽嘉和许兰月在树下翻线绳玩。 闽嘉看到这么多菜,说道,「许姨,你买了这么多菜,晚上也让我爹来吃饭好不好?」 小妮子越来越精了。 许兰因笑道,「听你赵大叔说,你爹今天好像特别忙,改天许姨再多买些菜,请他来吃饭。」 许兰因先去上房给吴氏见了礼,就下厨房做饭,秦红雨也跟去了厨房。秦红雨在家也要学厨艺,会做两个拿手菜,其中有一道是龙井虾仁。她看到有活虾,就自告奋勇做这道菜。 傍晚时分,秦儒、秦澈先后来了,接着赵无和李洛也来了。 李洛的真正身份只有秦澈和秦儒知道,李洛给他见了晚辈礼。秦澈暗惊,传说中的仙骨丸真是神药,脚断了十年的人居然能走路了。虽然他还用着拐,但双腿能够运用自如,顶多半年,就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秦红雨也给李洛和赵无屈膝见了礼,喊他们「李大哥,赵大哥」。 男人一桌喝酒,女人孩子一桌吃饭。 许兰因做的酸菜鱼、蒜香排骨和秦红雨做的龙井虾仁受到一致好评。 饭后,秦澈父子和赵兄弟去赵家密谈。 秦家人走后,赵无来了许家,悄悄跟许兰因说,「我们商量,婶子的事最好告之闽大人。我和大哥相信闽大人的为人,秦叔和闽大人是忘年交,也说他值得信赖。有了闽大人的帮助,许多事更好查清。明天晚上姐多弄些菜,请闽大人和秦叔、秦兄来喝酒。」 赵无笑得灿烂,腮边两个酒窝更大。他还没开始调查温言,温言的把柄就送了上来,让他和大哥极是开怀。 许兰因也高兴,这些天有太多好消息,似乎拨云见日的时刻越来越近了。 次日上午,许兰因拟了菜单让人去买菜。正同秦氏商量做什么菜时,许老太和李氏、许愿来了。 许兰因把他们直接带去了东厢,说秦氏现在卧病不起。 他们送了一堆礼物,李氏还给秦氏做了一套衣裳,一双鞋子。 老太太先骂了一阵许老头,让秦氏莫生气,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请二房一家明天去东门许家吃晚饭。又感谢许兰因帮忙,让许大石开了个粮铺。 在古代,开粮铺没有关系是开不成的。 老太太不好说的是,许老头和许庆明还让她再求求许兰因,说她有那个关系,就帮帮许二石,把他调来省城。 许老太骂道,「你个老灯子嘴忒臭,人都被你得罪光了,人家为什么还要帮你。因丫头愿意帮大石,想想二房艰难的时候大石是怎么做的。人家倒霉的时候,你们生怕被粘着,人家好过了,又啥啥想让他们帮衬。那话我没脸去说,你们也别说,说了也不会帮。现在最要紧的,是怎么跟二房把关系缓和了。」 老太太没说,许兰因也能猜到。当时许大石求到她,她也愿意大房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就去求了闽灿。 但她不愿意再跟那边有过多瓜葛,也没给老太太好脸色,直接拒道,「我娘卧病在床,去不了。我们要服侍她,也就不去了。」又咬牙道,「毁人名节是要出人命的,我娘一直想不通,前两天还上了吊,多亏被我发现救下来。她是没死成,若真的吊死了,我宁可滚钉板,也要告去府衙,替我娘伸冤。」 许老太听说秦氏上了吊,也是吓坏了,还流了泪。她咒骂了一阵许老头,又大夸特夸秦氏如何贤良淑德,孝敬公婆。又道,「好孩子,多开导开导你娘,告诉她,我们都知道她是好媳妇。你爷那天是黄汤灌多了,乱说的。」 吓唬了一阵许老太,就让许兰月陪老太太说话,许兰因把李氏带去了另一间屋。她看出来,李氏似乎找她有话说。 李氏红着脸说道,「我和我当家的天天累得贼死,挣的钱几乎都交给了婆婆,婆婆的心又偏着二叔。我得为我几个儿女着想,想自己开个铺子,媳妇的嫁妆,公婆总不好意思惦记。」 许兰因道,「大嫂早就该这么想了,我能帮什么忙?」 李氏说道,「别的我也不会,还是想开个点心铺子。宁州府人口众多,许氏点心每天天没黑就全部卖完。我想在西边开个小点心铺,不用许家那几道秘方……」 许兰因说道,「大嫂的铺子,那几个方子用就是。现在带了那么多徒弟,许多秘方已经泄了出去。要想点心好卖,不光靠固有的几个方子,要不断开发新产品,用上好食材,还要有好的经营手段。那些用了许家秘方的人,做的点心照样没有我们的好吃,也没有我们的好卖。」 许兰因已经想好要把许氏点心开去京城,以后重要据点在那里,还要完全属于二房。宁州府的市场会让出去一些,让给别人不如让给许大石夫妇。当初她想合伙的也只有许大石夫妇,只不过因为他们没分家,点心股份才属于许庆明。 又问,「你们的银子够吗?」 许兰因是真的想帮他们夫妇。他们管着点心铺子这么久,没让二房操心,也没存一点私心。 李氏喜得眉开眼笑,说道,「我还真要向因妹妹借点银子。我们手头的私房有八十几两,想再借一百两。」 许兰因借了她一百两银子,又提醒她,新铺子万莫用她娘家亲戚,否则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会认为李氏帮娘家跟婆家打对台,肯定要收拾她。 李氏笑道,「谢因妹妹提醒,我之前还真想让我娘家兄弟来帮忙。」 许兰因留他们吃了晌饭,就让丁固去医馆请大夫,说药吃完了。 许老太几人告辞回家。 傍晚,李洛最先来,接着是秦澈父子,再接着是闽户和赵无。 他们先在东厢厅屋进行了密谈,秦氏的身份也吓了闽户一跳。他暗道,怪不得许兰因姐弟在乡下长大,却与乡下孩子有异,原来他们的母亲是平南侯柴家女。更没想到柴正关和老沈氏心黑手辣,胆子奇大。 第84章 不说他跟秦澈、许兰因、赵无的关系匪浅,只说柴正关害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有皇家血脉的人,也不能放过他们。 他们吃饭也是在东厢,边谈边吃,亥时初才吃完,告辞。 夜里,又下起了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秋季的到来,天气渐渐凉爽下来。 八月初六下晌,许庆岩回来了,还带回来礼部下发的诰封秦氏为四品宜人的公文。 前两天麻子就带了信回来,许兰因和秦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许庆岩风尘仆仆,第一件事就是去净房沐浴。出来后,由着许兰月跟他亲近了一阵,就把小妮子打发出去。 他红着脸跟秦氏和许兰因说道,「我明天要赶紧回小枣村,把诰封烟妹的公文放进祠堂。然后再请人看看黄道吉日,把诰封周氏的圣旨请进祠堂。」 「放」和「请」,意义大不同。 许兰因才知道,这个时代,只有从三品及以上官员任命、诰封由皇上亲下圣旨,还有一些特殊情况由皇上亲下圣旨,比如当初为朝廷立功的许庆岩和周辛。四品及以下官员都是吏部直接下公文,诰命由礼部下公文。 许庆岩也是没辙了,皇权和圣旨大过天,许庆岩打死也不敢让圣旨和公文同一天进祠堂,圣旨放在公文的后面。 只得借口「黄道吉日」请圣旨,先把诰封秦氏的公文放进祠堂。 秦氏没表态,起身说道,「岩哥坐,我去厨房看看。」 许庆岩很过意不于,总想弥补对秦氏的亏欠,可总是事与愿违,要伤她的心。他耷拉着八字眉看向许兰因,说道,「闺女,我对不起你娘,又让她伤心了。」 许兰因心里也是无奈,皇上在中间插了一脚,许庆岩这么做,已经是最大限度避免秦氏的难堪。 她说道,「‘对不起’说得再多也没用,关键是不要让我娘再受伤害。圣旨和文书的事爹没辙,可生活上、家事上,你却不能由着我娘平白受欺辱。我娘已经跟秦表舅相认,她的出身清白得紧,由不得我爷胡说八道。爹,若我爷真起了那个想气死我娘的坏心思,你就高抬高抬贵手,出妇吧。再让我爷这样搞下去,即使我娘没被气死,心也会伤透,主动求去……」 她把许老头让秦氏给许庆岩纳妾,以及又骂秦氏不清白,把秦氏气病的事说了。当然,又说了秦氏想不通「上吊」的事。 关于「上吊」这个梗,许兰因不仅跟秦氏通了气,也嘱咐过掌棋。秦氏上吊是丑事,这个家只有她和掌棋知道。 许庆岩气得脸涨得通红,说道,「你是我闺女,‘出妇’的话莫要再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娘。」大手又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都蹦了起来,压着嗓门吼道,「想我十三岁就出去闯荡,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差事,受过的刀伤箭伤数不清,人也没少杀。给他们盖房买地,让他们过好日子,对得起爹娘兄弟。若安了气死我媳妇的心,先把我这条命拿过去。我们都死了,他们就清静了。」 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撂了句,「我现在就去把话跟他们说清楚。」 那个高大的背影一溜烟就消失在垂花门后。 许兰因扯了一下嘴角。不管许庆岩用什么办法跟许老头交涉,必须把那个老头压制住,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恶心人,更不许他借着「圣旨」和「公文」的区别大做文章,借此抬周压秦。 通过这些日子,许兰因看出来,秦氏即使再气,到目前为止还没想过要跟许庆岩分开过。一个当然是为了儿女,一个是古代女人从一而忠的道德准则,也或许还有她对那份守护了多年感情的不舍。 秦氏从后院走过来,问道,「你爹去哪里了?」 许兰因道,「找我爷商量事情去了。」 秦氏又道,「娘明天不想回乡下。」 许兰因道,「娘身体不好,不能成行,就让兰亭代替娘回去吧。」 许庆岩是在亥时末回来的。 许兰因被拍门声和脚步声惊醒,侧了侧头,又睡着了。 次日卯时初,许庆岩和秦氏、许兰因就起来了,又把睡眼惺松的许兰亭和许兰月叫起来。他们兄妹都会去乡下,一个代表秦氏,一个代表周氏。 送走父子三人,许兰因就跟秦氏商量在京城开点心铺子的事。这个铺子是许家二房的产业,就用许庆岩给秦氏的银子。 京城口岸稍微好些的铺子,两层楼带院子的,最便宜也要近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装修、买设备、招人,预留流动资金,许庆岩当初给的三千两银子都要填进去。 从宁州府铺子里找两个手艺好的过去当大师傅,许兰舟当初也参与了南平县点心铺子的筹建和经过营,知道该怎么做。 秦氏有遗传基因,做生意很是有一套。之前是没有心思想这些,现在开始想了,能提不少好的建议。她的脂粉铺子也在筹建中,装修和产品都是她拿的主意。许兰因帮着起了个名字,叫「淑女坊」。 同时,许兰因也给王三妮写了信。 许庆岩回来时,带了一封王三妮的信。信上说茶舍已经快装修好,出来的效果比图上还令人惊艳。 许兰因写了一些经营茶舍的策略,到时再让许庆岩拿两千两银子过去。京城茶舍走的是精品高端路线,无论茶叶还是棋,都要用最好的。招的人也要品貌上佳,工钱自然也要高些。而且,还会让丁晓染过去带棋生。丁晓染如今在宁州府棋界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被人称为「丁生」。 宁州府茶舍赚的银子几乎都投了进去,百货商场还没有分红,许兰因手上的银子有些吃紧了。 许庆岩父子三人是在八月十八那天回来的。八月初十把诰封秦氏四品宜人的公文放进祠堂,十二把周氏的牌位和诰封忠勇夫人的圣旨请进祠堂。 许老头夫妇和许庆明夫妇也回去了。因为有许庆岩和老太太的力压,再是秦氏差点吊死,许老头没敢再作妖。 这天晚上,秦澈父子、闽户、赵无兄弟都来许家吃饭。这次男人们是在上房厅屋吃的,边吃边密谈。不想打扰他们,秦氏和许兰因则带着孩子们在西厢吃饭。 饭后,许兰因又被赵无叫去上房一起商议大事。 许庆岩也查到了几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是,王翼早年一个小厮的母亲,跟老沈氏的一个心腹婆子是姐妹。她们在老家分别被卖,后来在街上无意中碰到相认,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之所以被许庆岩发现,是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在一个背静处的小馆子里看见老沈氏的一个心腹婆子,正跟一个跟她有几分像的婆子在一桌吃面。吃过后,两人前后脚出了馆子,像不认识一样。 她们装得太刻意,反倒让许庆岩有些怀疑,就跟踪另一个婆子,再调查下去,发现了那个婆子的儿子居然早年是王翼早年的小厮。那个长随如今已经不在王翼身边,是王家铺子的一个掌柜。而王翼和柴清妍偶遇,以及王翼抢红牌打死人的时间段,那个长随正在王翼身边当差…… 这么看来,王翼出的那两件事也应该是柴正关和老沈氏的手笔了。 第85章 几人说到亥时,才各自散去。 许庆岩在家歇了几天,八月二十一上午又回京城了。 头一天,东门许家请客,请二房一家去玩一天,吃两顿饭。 许庆明和顾氏亲自来请,主要是想请秦氏。 秦氏依然托病不去,也没见他们。她含泪对许庆岩说,「哪怕被打被骂,我这个当媳妇的也不会多说一声。可公爹当着面污我的名声,说我出身不清白。若不是为了几个儿女,我早就一根绳子死了。」 许庆岩忙说道,「你身体不好,在家好好歇息,我们去吃顿晌饭就回来陪你。」 许兰因也不想去,但顾氏一再说好话,说许老太一定要把她请去,急得眼圈都红了。看来,许老太也猜到秦氏不会去,就让顾氏务必把许兰因请去,好借此缓和关系。 许庆岩也说道,「你娘去不了,你就去吧。」 许兰因只得去了,不仅带了许兰亭和许兰月,还把闽嘉也带去了。 看到秦氏没来,许老太掩饰不住失望。嘴里还是说道,「唉,让她好好养病,心思也放宽些,我们都知道她是好媳妇。」 许老头「哼」了一声,但看到许庆岩黑着脸,许兰因冷冷看着他,也没敢多说。当他知道闽嘉是闽大人的闺女后,又高兴起来,极是谦恭地请她上座。 闽嘉见许兰因对这老头的态度不算好,也不理他,一直拉着许兰因的手。 这次二房只拿了四包点心当礼物,让那几人很是失望。许庆岩因为生气,上次来他们家没给孝敬银子,也没送礼。 许兰因和许兰亭对老头有气,见了礼后,就拉着闽嘉和许兰月去院子里同许愿和许满玩在一起。 这么一会功夫,看到有好几个来串门子的人,三个老头一个中年妇人。 开门的贺婶说家里有客人,他们往里看了几眼,又意味深长地在许兰因和许兰月身上看了一圈,每个人都问了一句,「那两个就是因丫头和月丫头?」 贺婶答了一声「是」,就不客气地关了门。 许愿嘟嘴道,「我太奶和我爹特别讨厌他们,说他们多嘴多舌,专爱说人是非,不愿意他们来我家玩。可我爷喜欢,还请他们喝茶吃点心。」 许瞒也说道,「太奶和太爷吵架,砸碗。爹爹顶嘴,太爷打。」 许兰因暗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个死老头子在乡下爱说嘴,来了这里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纳不纳妾的,肯定是听那几人说的。而且,八成还把秦氏的事和周氏的事拿到外面说去了。 那老头不记情,还虚荣,踩着秦氏为自己脸上贴金。之前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了,他完全超出了预知。 许兰因把许愿牵去一旁,旁打侧击知道了一些事。老头爱跟这条街上的几个闲人说嘴,之前喜欢聚在许家,老太太不爱听老头啥啥都说,当着那几人的面跟老头吵架,还砸过茶碗。那几人不敢再天天来许家,又去王家、李家玩,许愿也跟着去过。许老头最喜欢炫耀的还是许庆岩当细作为朝廷立功,周氏追随许庆岩获取情报,最后被敌国抓住杀死,皇上如何嘉奖二人,称他们是为朝廷立功的英雄。他最气不过的是,秦氏出身不好,还要挡周氏的道…… 许兰因悲愤不已,冲进上房说道,「我早知道有些心是捂不热的,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心肠比石头还硬。前面九年,我爹只在家里呆了几个月,我娘独自一人把我们兄妹拉扯大,还替我爹孝敬老人。后来的八年,我爹杳无音讯,都说他死了。我娘为我爹守节,几乎不出门,从不与外人多说一句话。她贤慧守礼,没做过一件越矩的事。你凭什么到处败我娘的名声?把我娘踩进泥里,你的脸上就能贴多少金?」 她没有指名道姓,眼睛却是盯着许老头说的,满眼怒火。 许老头也怒了,站起来骂道,「大不孝的东西,居然敢骂长辈。」骂完,还要冲上来打人。 许老太忙把他拉住,说道,「因丫头别生气……」 许兰因没听老太太解释,回过身拉着许兰亭说道,「咱们的娘都被人传成那样了,还呆在这里作甚?」 许兰亭也生气,跟着许兰因往外走。许兰月见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丁固赶的车,他赶紧把骡车赶出来。 许庆岩没有阻止儿女离开,他也生气。若不是明天要回京城,他都想一走了之。 坐在车上,许兰因在心里对许满说着抱歉,那个小正太肯定是跑不了一顿好打。但他是长房重长孙,许老头再气也不会记恨他。 他们不敢直接回家吃饭,每人在外面吃了一碗馄饨。许兰因还嘱咐两个孩子,回家千万不要说老爷子在外面胡说八道,也不要说他们吵架的事。 又在街上转了一圈,他们才回家。 他们刚到家,许庆岩也回来了,几人都装作无事人一样。 秦氏跟孩子们说话的时候,许庆岩把许兰因拉去了侧屋,低声说道,「你爷那么做不对,我狠狠说了他。但他是长辈,你不高兴不见他就是了,以后万莫那样跟他吵,传出去对你名声有碍。」 许兰因的气现在还没消,听了许庆岩的话,气道,「爹,我爷那么做是在把我娘往绝路上逼,我若不阻止,那才是不孝。话我撂这儿,从此以后我再不会去那个家,他们也别想在我身上拿去一文银子。若我爷再要乱说,我就……」 她看看许庆岩,没敢说后面的话。 许庆岩也被老爷子气死了。他已经想到阻止老爷到处说嘴的法子,见闺女欲言又止,想着这个闺女像自己,八成想到一起去了。 他说道,「走,咱们找赵无去。」 赵无正在家练武。 许庆岩把他拉进屋里,红着老脸说了求他的事。就是让赵无指使几个捕快,抓住那几个多嘴老头和多嘴婆子的把柄,教训教训他们和他们的家人。既然爱说嘴,说的当然不止是家事,还会有国事,想抓把柄容易得紧。 赵无猜到了原故,非常痛快地答应了。 后来许兰因又悄悄跟赵无说,那几个人的家里都有闲钱,最好把他们弄去衙门折腾一圈,再多敲一笔银子。 赵无笑着点头。 晚上,许家请了秦家父子、闽户、赵家兄弟喝酒。 男人们在上房厅屋喝酒,女人们在侧屋吃饭。 正吃着,丁固进来跟许兰因悄声说,「大房的大爷来了。」 许兰因起身,出去把许大石带去了西厢。见他前额有条伤口,问道,「怎么弄的?」 许大石气道,「爷打的呗。」 他是来二房陪罪的。白天他在铺子里忙,回家才听说他们吵架的事,许老太也被气病了,躺在床上直「哼哼」。 许大石也气得不得了,粗着脖子说了许老头,还说若老爷子再这么闹腾,他就带着媳妇儿女回小枣村种地。他没脸呆在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许兰因帮忙弄出来的。 老爷子有气没地方发,先是把许愿打得哭爹喊娘,又甩了许大石几巴掌,不解气,还用茶碗把他的前额打破了。 第86章 许兰因道,「大石哥不要过意不去,这事跟你无关,我也是气狠了。再帮我替许愿道个歉,连累他了。」又拿了一个金项圈送给许愿。 许庆岩走后,许家又过起了平静小日子。 许老头没再来碍眼,秦家几人又时常来开解,秦氏的心情好,身体也好多了。 九月初一上午,许大石又来了。 他说,今天许老头和那几个经常在一起说嘴的老头正在大声说嘴,正好被巡街的捕快听见,说他们妄议朝廷大事,就把他们往府衙拉。 老头们吓得哭天抹泪,跪地求饶,根本走不动路。 许老头膝盖硬,没有下跪,还报了自家二儿子的官名。捕快们根本不信,说四品官员的父亲怎么可能这么粗鄙,像个多嘴八哥,啥话都说。臭骂了老头一顿,还推搡了他几把。 捕快连拖带拽,不高兴了还会踢几脚,把那几个老头弄去了捕房教训。 后来这几家的晚辈找过来,求了情,并保证把老人看好,每家交了八十两银子的罚金才把人领回家。 许老头这次真吓着了,尿了裤子不说,回家就病倒了。 许大石说完,就急急忙忙去了医馆。 秦氏不知道是赵无做的手脚,说道,「你爷在乡下时就爱敞着嘴乱说话,这下可好了,说进了衙门。」 许兰因用帕子捂着嘴笑。恶人还要恶人磨,吃了这个亏,看老头还敢到处说嘴不。他敢说,别人也不一定敢听。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越来越凉,也越来越短。 九月十九傍晚,李洛如往常一样,来许家等着弟弟回来吃晚饭。 刚刚酉时,天就有些暗了。 许兰亭把李洛拉进屋请教课业,李洛耐心地讲解着。 华灯初上,没等来赵无,何东来了。 他对李洛说道,「大爷,二爷回家了,他请你回去吃晚饭。」又对许兰因说,「许姑娘,闽大人去了我们家。二爷说,他们会在家喝酒,让我来端些下酒菜过去。」 许兰因想着应该是他们有什么公事要谈,就让丫头把家里的菜送去了一多半,又让丁婶再做几个下酒菜送去。 闽嘉听说爹爹在赵家,一手拉着许兰月,又叫上许兰亭,过去看她爹爹。如今小妮子大了,已经不好意思跟许兰亭手拉手了。 片刻后,几个孩子又回来了。 许兰亭说,「大姐,闽大哥情绪不好,好像有什么心事。」 闽嘉的眼圈有些发红,也说道,「嗯,我爹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过去他看到我就笑,可今天他都没笑。」 许兰因开解道,「闽大人是大官,专管破案。应该是有坏人作案,他心系百姓,所以情绪不好。」 闽嘉听了,才放下心来。 次日早晨,许兰亭休沐没起来,秦氏和许兰因等着赵无兄弟来吃早饭。 他们兄弟没来,黄安过来了。他说,闽大人昨天在赵家喝酒喝到半夜,夜里住在赵家,他们就不过来吃早饭了,让他来端些早饭过去。 许兰因让人送早饭过去,又让人再去街口买些油糕、油条送去。 她觉得,闽户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了。 午时初赵无才来许家。 许兰因问,「闽大人走了?」 赵无道,「嗯,他刚刚走了。」又叹道,「闽大人定亲了,定于明年三月成亲。他的情绪,不太好……」 赵无既为少了一个惦记许兰因的男人而轻松,又很是同情闽户。闽户昨天喝醉了,说了许多酒话,其中包括许兰因和赵无。他让赵无把握好机会,莫让别人捷足先蹬。还说许兰因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如虞美人一样美丽耀眼、自由自在。这样的好姑娘不能束缚在大宅门,也不能错嫁给不懂她的男人。她只有嫁给赵无才不会受委屈,赵无也要永远待她好,否则自己也不答应…… 许兰因听了闽户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她虽然非常欣赏闽户,却一直没想过要嫁给他,还觉得他大男子主义思想严重。没想到他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还如此为她着想。 许兰因不好多说,说道,「希望闽大人能遇到好姑娘,跟他琴瑟合鸣,好好待他,好好待嘉儿。」 赵无愣愣地看着许兰因,说道,「姐,连闽大人都看出来你嫁给我才不会受委屈。我知道,他指的应该是我没有苛待你的长辈,本人又懂你,会一直把你放在心上。我虽然现在没有大富大贵,但未来可期……姐,别人都看出咱们最适合,你,你就嫁给我吧,我发誓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说完,赵无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兰因。 许兰因的眼神也没有躲闪,看着赵无。 她知道,闽户和赵无说得对,赵无的确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她两世人生中,除了前世爸爸,对她最好的男人。他的话更是让她感动,心里酥酥痒痒。通过这么久的考虑,她也愿意嫁给他。 但前提是那份好是「爱」,而不是青涩少年不成熟的依恋。这不止是她对自己的考虑,更是对赵无的考虑。 许兰因迟疑道,「你还小……」 她有多言不由衷,赵无也看出来了。 赵无暗自欢喜,又说道,「我不小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满十七了。我知道姐在犹豫什么,我也想了这么久,我是心悦,而不是弟弟对姐姐的感情。我真的想娶姐姐回家,同姐姐相守一生,做梦都想。姐若是同意,我就去向婶子求娶,明年我们成亲……」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丁固的声音,「大姑娘,南平县的章姑娘和章少爷来了。」 章曼娘粗粗的声音,「许姐姐,我找你有秘事。」 章铁旦的抢白,「秘事还这么大嗓门。」 又听到「啪」的一声,不用看,也知道是章曼娘打章铁旦脑袋的声音。 许兰因和赵无对望一眼,许兰因起身往外走。 赵无气得闭了闭眼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章曼娘和章铁旦被丁固带进了垂花门,他们手里拿着东西,后面还跟着一个赶车的老仆人,浑身挂着东西。都是些山货,有珍磨、木耳、两只灵芝、一只死狍子。 章曼娘没有大的变化,穿着水红襦裙,黑黑的脸上擦了许多白粉,因为流了不少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 章铁旦长高了一大截,长成了壮实的黑少年。 章曼娘看到迎出来的赵无,笑道,「赵大哥,我爹就是让我来找你。我不知道怎么找你,只得先来找许姐姐,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章铁旦又「嘘」了一声,急道,「小声些,爹说那事要保密。」 章曼娘又把嘴巴捂上。 秦氏带着几个孩子也迎了出来。说笑几句后,知道他们要谈要事,秦氏让丁叔把章家下人带去外院招待好,又让丁婶和杨婶多做些好菜,就领着几个孩子去了上房。 许兰因请章家姐弟在西厢厅屋坐下,亲自倒上茶。 第87章 许曼娘从怀里取出两张纸交给赵无,是何家母子的画像。 赵无拿着画像惊道,「你们知道他们的踪迹?」 章曼娘得意地笑了笑,说道,「这两个人住在山里的一个小村子,离我们小镇几里路。这个男人经常会带一些山货出来镇上卖,他虽然毁了容,但我爹还是看出他像画像上的这个人。我爹就跟我两个堂兄一起去了山里,远远看了他娘一眼,那个妇人的脸也涂黑了,又弄了个黑痦子,但还是认定这母子两个就是画像上的人。」 章铁旦又说道,「我爹说,缉拿这两个人的告示上写着朝廷要犯,肯定是罪大恶极,我爹让我们赶紧来找赵大哥,让你带人去抓他们。」 章铜旦是南平县的捕吏,章黑子却要舍近求远找赵无,这是想让赵无挣下这份大功了。 赵无哈哈笑了几声,起身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章大叔的这份大人情我记下了。你们在省城多玩几天,让我姐陪你们。」又对许兰因说道,「我现在去找闽大人,不出意外我马上会带人去缉拿他们。」 赵无高兴,改口喊章黑子为「章大叔」。若真的抓住何家母子,章黑子可是帮了大忙。虽然知道他的忙不是白帮,但赵无和许兰因都领了这个情。 许兰因也迫切想要抓住何家母子,说道,「快去吧,注意安全。」 许兰因留章家姐弟在自己家多住几天,章铁旦跟许兰亭一起住,章曼娘住许兰因屋里的美人榻上。让丫头端水进来他们净了面,许兰因就带着他们去了上房。 秦氏之前就很喜欢这一对姐弟,听说他们是来告诉赵无何家母子的线索,更是高兴。笑道,「上次你们来省城匆匆忙忙,这次一定要多玩几天,让因儿陪你们去街上逛。」 章家姐弟也是这个想法,笑着道了谢。 许兰亭之前就跟章铁旦玩得好,高兴地把他带去自己的屋里。 闽嘉和许兰月对章曼娘这样的姑娘很好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听她大着嗓门说笑。特别是许兰月,对这位姐姐的印象非常好。因为不管是谁,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露出或吃惊或嫌弃的表情,只有章姐姐没有。 李洛知道许家来了客人,没有过来吃晌饭,许兰因让招棋给他送了饭菜过去。 招棋回来说,「李爷说,赵爷遣人回家告诉他,赵爷已经带着捕快出城缉拿罪犯了,要几天后才回来。」 晌饭后,许兰因和章曼娘回西厢说悄悄话。 章曼娘已经定亲了,后生姓林,跟章家同住在镇上,他是独子,家里开了个铺子。有一天两个混混在铺子里找事,正好被章曼娘看到。章曼娘「英雄救美」,把那两个混混打跑了。 「林哥长相俊俏,白净,唯一的缺点是个子矮了些,比我矮一点点。在我看来,那就不是缺点。我爹说,我跟他是取长补短正相配。我长得丑些,但我家人丁兴旺,我哥又是捕快。林哥虽然长得好,但家里单薄,经常被欺负……我们定于年底成亲。」 一说到未婚夫,章曼娘脸色绯红,还有些娇羞,眼里却抑制不住喜色和幸福。 看到她一脸幸福的小儿女模样,许兰因也替她高兴。 章曼娘又问,「许姐姐,你比我还大,定亲了吗?」 许兰因摇摇头。 章曼娘道,「许姐姐可要快些,你已经十七了。赵大哥不错啊,他的表妹找到没有?若没找到,他倒是个好人选。」 许兰因实话实说,「嗯,他确实不错。」 章曼娘笑道,「不错就要抓住啊。看看我,看到林哥不错,就让我爹找人去说合。没想到林哥对我也有意,一说就成。哼,李三娘笑话我长得丑还专喜欢找小白脸,还说我嫁不出去。后来我特地把林哥带去南平县城给她看了,让她知道,我不仅找了小白脸,还要嫁人了。气死她!」 许兰因看看幸福的章曼娘,想法简单的人的确要快乐得多。 只要快乐就好,干嘛想那么多呢? 许兰因失笑,觉得挺简单的问题被自己复杂化了。 晚饭前,许大石急急赶来了。 他说,明天休沐,许老太请二房去北门许家玩一天。还说,她和许老头想许兰因三姐弟,让他们一定要去。 许老头被吓病后,只让许兰亭和许兰月携礼去看望过老头一次,二房就再也没人去过。许老头气得在床上大骂秦氏和许兰因不孝,许大石悄悄来二房请过,说哪怕许兰因回去一趟也行,被长辈骂不孝总归不好。许兰因就是没回去。 许大石又悄声劝道,「因妹妹,就回去一趟吧,被外人知道说嘴不好。」 许兰因说道,「我娘身体不好,现在天儿又冷了,大夫说最好不要出门。你看看,我家来了客人,我要陪他们。这么吧,明天让兰亭和兰月去看望奶和爷。」 她可以不再乎不孝的名声,但做为孙子的许兰亭不能不再乎。 许大石只得说道,「好,回去我跟奶说清楚。」 第二天,闽嘉回了自己家,许兰因带着章家姐弟去茶舍玩。前一天她就给秦红雨、闽楠、胡依下了贴子,今天在茶舍相聚。 几人先去百货大楼逛了一圈,章家姐弟阔绰,又不像上次来省城担心牢里的父亲,买了许多东西。章家当初在南平县称霸时,攒了不少家底。 许兰因也买了一些东西,主要是给姐弟两个带回家的。不提提供何家母子的线索,他们送许家的山货就值不少钱。 午时初回到茶舍,秦红雨、闽楠、胡依都来了。 今天休沐,茶舍里的人非常多,连一个空位都没有,几人在后院玩耍。 闽楠和胡依在南平县时都跟章曼娘有过交集。胡依想不到那么多,闽楠却十分瞧不上章曼娘,说着谁谁谁喜欢小白脸和乱穿衣裳,不提章曼娘的名字,章曼娘还听不出来。完全把章曼娘当成了乐子。 一旁的章铁旦非常不高兴,气得脸通红,却敢怒不敢言。 许兰因不动声色地帮章曼娘化解了几句,闽楠看出许兰因真心交好章曼娘,便不好再逗弄她。 秦红雨开始也不太喜欢章曼娘的「粗俗」,但见许兰因非常维护她,还是耐着性子跟她说说话。接触一阵,看出章曼娘真性情,为人直爽又好打抱不平,也就真心喜欢这个直白的姑娘了。 几人玩到申时末才回家。 许兰因又给章曼娘讲了该如何穿衣打扮,如何化妆。其实之前她也没少跟章曼娘讲过,可章曼娘转头就忘。 章铁旦听得非常认真,还说,「许姐姐,我记住了,以后会经常提醒我大姐。她就是个棒槌,要念叨几十遍才能记住一星半点。」 章曼娘这次没动手,嘟嘴说道,「我就是不长记性,咋办。」 许兰因笑道,「你有福,有个替你谋划的爹和弟弟。」 章曼娘笑得一脸灿烂,说道,「不止我爹和我弟弟,林哥也要替我谋划。」 许兰因笑起来。暗道,章黑子之所以给赵无这么大一份人情,八成在为这个小儿子铺路。二儿子章铜旦能力魄力都不行,他自己又残疾了,想在南平县翻身不容易。只得想办法让这个小儿子长大后往外发展,他发展好了,再帮助家里的兄弟子侄…… 第88章 章铁旦聪明,人品比他爹和两个哥哥强得多,赵无肯定会帮他一把。 第三天,许兰因带他们去逛了宁州府最繁华的黄石大街。第四天,又带他们去了洪震家玩。 因为那个案子,洪震和章黑子经常联络,坐牢的时候还曾经关在一起,所以两个人已经非常熟悉了。这次姐弟二人来,还给洪家带了些山货。 胡氏高兴地留他们在家吃饭,又派人去把胡依请来。 洪震所在的军队虽然在城外,但离得不算远,每天下衙他都会回家。 众人吃了晚饭,洪震又给章黑子带了一坛好酒回去。 第五天,许兰因带着他们去看了一天省城各处的官衙,以及一些著名建筑。第六天,姐弟二人就要坐牛车回乡。 许家送了章家很多礼物,许兰因又送了章曼娘一匹京城买的锦缎和周家送的六朵宫花当添妆,许兰亭也送了章铁旦一些学习用品。 章曼娘听说宫花是内务府制造、娘娘公主戴的,笑得一脸灿烂。 送走章家姐弟两天后,赵无就把何家母子带回来了。他押着犯人直接去了按察司,让何东回来给许兰因报了信。 次日上午,赵无才从衙门回家。 他洗漱完就来了许家,许兰因和秦氏正在家里焦急地盼望他。 赵无说,闽户夜审何家母子,他们已经招供划押。 拐走柴子潇,的确是他们所为,还是老沈氏安排的。 何妈妈,也就是宋氏,一家人都是柴家的奴才。柴子潇半岁时,他的两个乳娘恰巧都生了病。那时宋氏刚生了二儿子四个月,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长相秀丽,奶水又出奇的多,自己儿子吃不完,还会喂别人的孩子。这事被柴大夫人知道了,便调她去给柴子潇当了乳娘…… 宋氏当乳娘不久,男人和二儿子就相继病死。父亲没了,母亲长期在府里奶小主子,十五岁的大儿子何取便无人管束,被人引着吃喝嫖赌。把家里的银子用完了就借,借了又去嫖和赌,赌了又输,如此反复,利滚利,不到半年就欠下五百多两银子。赌坊要剁他的手脚,他吓得去求宋氏。 正在宋氏和何取一筹莫展的时候,柴俊的贵妾小沈氏找到宋氏,说若听话她就给他们八百两银子的报酬。听了那个计划,不仅能把赌债务还清,还能落下近三百两银子,关键是孩子出事表面看他们不在现场,能把他们从那件事中摘出来。宋氏咬了咬牙,表示愿意做。 宋氏休假回家,老沈氏的人又悄悄找上门。说柴老夫人已经知道小沈氏和宋氏要做的坏事,只要宋氏把柴子潇多留半年,就给她和她儿子两千两银子,还会找人在荆昌府的郊外给他们上户,让他们以另一个身份在那里当地主过富贵日子。若不同意,柴老夫人就会把她和小沈氏的计划告诉南阳长公主…… 那人又吓唬又许以重利,再加上何通看上更大的利,宋氏最终站在了老沈氏一边。他们母子顺利带走了柴子潇,却在荆昌码头不注意让孩子走失了。 他们不敢再在荆昌呆下去,只得逃到了南平县的山里。怕被人认出来,何取把脸划伤,宋氏抹黑了脸,还在脸上弄出一个大痦子。山里的村落消息闭塞,也没有人认出他们。他们不置产不买地,只在村子旁搭了个草棚过日子。偶尔何取会弄些山货去小镇上卖,没想到被当过捕头的章黑子识破了…… 秦氏咬牙骂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那两人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又来到窗边,含泪对着上天说道,「姨娘,你听到了吗,找到了证人,害咱们的人就要倒霉了……那个恶人,他不配为人,不配为父。」 赵无叹了口气,又说道,「那两母子招供的都是小沈氏和老沈氏及她们的几个下人如何唆使他们,却没说柴正关。闽大人再三确认,那母子二人的确不知道柴正关参与了此事。若老沈氏嘴咬得紧,不供出柴正关,光凭这个案子,柴正关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秦氏气道,「那个人一贯如此。当初我在柴家,所有坏事看似都是沈氏所做,他还会在我面前扮好人。我也是在上吊前一刻才想通,若没有他的默许和支持,沈氏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 许兰因冷哼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能抓住狡猾的老沈氏,也就能抓住更狡猾的柴正关。」 赵无又说,何家母子是在京城犯的案,必须把他们押去京城交给京兆府发落。闽户派他带两个人押送,让他歇息两天就启程。 许兰因想了想,说道,「我跟你一起去京城。这个案子审完,看官府和南阳长公主、柴驸马如何发落那老沈氏。若可行,我就跟他们说说我娘的事,请他们帮忙。怎么说,说不说,我见机行事。我舅舅没有时间,让表哥一起去京城。」 即使不提秦氏还活着,秦澈和秦儒也可以质疑柴正关和老沈氏图财害命,害死秦氏生母秦慧娘。秦慧娘是贵妾,不是任由主子买卖的贱妾。还要讨要秦家陪送的嫁妆,总不能一直便宜那两口子或是他们的后人。 赵无也想让许兰因一起去。看她主动提出,连连点头。 路上有赵无,京城有许庆岩,秦氏已经不担心许兰因的安全问题。而且她也迫切地想要替姨娘报仇,把老沈氏重办。她很痛快地放人,嘱咐道,「因儿万莫操之过躁,哪怕把那个恶人和老沈氏揭发出来,娘的身份也不宜随意透露……」 秦氏最怕的还是北阳长公主和王翼。只要王翼不松口,即使柴正关和老沈氏做的所有坏事都大白于天下,在律法上她依然是王翼的女人。若王翼恶心人,她大不了一根绳子吊死,可几个儿女的身份就尴尬了。还有许庆岩,他九死一生才脱离暗卫,成为正大光明的武官,她哪怕再气他怨他,也不愿意他倒霉…… 许兰因道,「娘放心,我不会冒然行事。」 这时,赵无皱眉吸了一口气,许兰因才看出他似乎一直驼着背。 她忙问,「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赵无笑道,「没什么。就是不太熟悉山路,又是晚上,在追何取的时候摔了一跤,被石头硌了一下。」 许兰因急道,「什么叫‘没什么’,受伤了还敢沐浴。」又一叠声叫丁固,让他赶紧去医馆请善外科的大夫来看诊。 见她急得脸通红,心疼地看着自己,赵无乐得嘴咧老大。安慰道,「姐,真的没什么,在山里的时候已经敷了止血草……」 许兰因更急了,鼻尖都冒了汗,说道,「都用止血草了,可见没少流血。」 若不是秦氏在这里,许兰因已经把赵无的衣裳掀开了。 秦氏也着急,说道,「看看你这孩子,有伤怎么不先去医馆。」 等到大夫来了,秦氏把许兰因拉去了侧屋。 半刻多钟大夫处理完伤口,许兰因和秦氏才去了厅屋。 大夫说,伤口无大碍,已敷了药,结疤前不要碰水即可。 听说赵无真的没事,许兰因才放下心来。 赵无已经请了闽户晚上来这里吃晚饭,秦氏又让丁固去请秦澈一家下晌来,共商议惩治柴正关和老沈氏的事。 第89章 晌饭后,赵无和李洛回家。 许兰因还是不放心赵无的伤情,悄悄出门去了赵家。 赵无正在家里等她,他笃定许兰因肯定要来看他。 许兰因道,「让我看看伤口,若严重,就用点如玉生肌膏。」如玉生肌膏不止美容,还能帮助肌肤快速愈合。 赵无道,「不需要,用那种药神属于杀鸡用牛刀了。」他用手揪着衣领,不想让许兰因看。 许兰因还是固执地拉开他的衣襟,解开绷带,看到伤口糊着黑药糊糊,大约一寸长,不算深。 许兰因彻底松了口气,说道,「不严重,不需要用如玉生肌膏。」说完才反应过来,这个伤口不会流多少血,根本不需要敷止血草。 许兰因气得拎着赵无的耳朵扭了两圈,骂道,「坏东西,你居然敢骗我。」 赵无偏着脑袋「哎哟」一声,呵呵笑道,「我就是想看看我受了伤,姐心疼的样子。」又得意道,「我知道了,姐是真的心疼我,刚刚差点哭了。」 许兰因又要去拎他的耳朵,赵无偏头躲过去。他坐直身子,表情也严肃下来,问道,「姐,又过了几天,我说的话你想通了吗?」 许兰因收回手,看看眼前的大男孩……不,他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把老妖从敌国带回来,火烧隆兴客栈,又把要犯从山里缉拿归案,把被困深宅大院的哥哥救出火坑……这么多事,靠的不止是超高的武功,还有聪明的头脑,沉稳缜密的思维。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说明他求娶不是因为依赖,那就应该是真心的。 两世才遇到一个如此好如此贴心的男人,她不应该再犹豫…… 见许兰因还在考虑,赵无又郑重地说道,「姐,我会对你好。给你的不一定是大富大贵,但会竭尽所能保护你,让你快乐,让你过你想过的生活。相信我,我能做到。」 说完,就紧张地看着许兰因,生怕她会再次拒绝。 过她想过的生活! 许兰因觉得,这个承诺比让她大富大贵、荣华一世还难。 许兰因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道,「我信你。」 赵无的眼里迸发出惊喜,说道,「姐,你是答应我了?」 许兰因笑着点点头,轻「嗯」了一声。 赵无喜极,乐得两个大酒窝异常明显。起身说道,「我去跟婶子提亲。」想想又说道,「把我大哥叫上,我们一起去见婶子。」 许兰因觉得此时她应该回家,起身告辞。 赵无把她送出门,就去跟李洛商量如何去许家提亲。 许兰因回到家,坐去窗下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明媚刺眼的阳光,她笑起来。穿越过来这么久,天天忙忙碌碌,先是想尽办法退亲活下去,再是为生计奔波,为亲人谋划,此刻她第一次有了轻松和踏实的感觉。 嫁给赵无,不一定能大富大贵,但一定轻松自在,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她信他。哪怕他现在还小,能力也有限,但她会同他一起为小家撑起一片天。这片天地里,必定会鲜花盛开,绿草萋萋,永远温暖,因为赵无就是她的春天……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花子的一阵叫声,李洛和赵无来了。 两兄弟都穿得非常体面,面带喜色。一个白色中衣外罩红色绣团花长甲衣,戴着束发金冠。一个红色提花锦段长袍,腰系玉带,戴着束发珠冠。 而且,李洛没有拄拐,由赵无扶着走进来。 刚刚午歇起来的许兰亭先是一惊,后又迎上去笑道,「李大哥,赵大哥,你们如此隆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 李洛拱手笑道,「大喜,大喜,我们要见许婶子。」 秦氏听到声音,起身来到厅屋,李洛和赵无已经走到门前。 再看两兄弟的穿着,秦氏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笑得双眼弯弯,说道,「快请进。」 两兄弟走进屋,李洛向秦氏深深一躬,笑道,「婶子教女有方,许姑娘美丽,聪慧,贤淑,知礼。晚辈的弟弟赵无,心向往之,心悦已久,特来求娶。」 赵无又深深一躬,拱手说道,「晚辈温卓安,求婶子成全。」 为了郑重起见,他说了真名。 还好许兰亭走在后面,「温卓安」三个字说得又小声,他没听清。 他们来求亲,秦氏猜测赵无应该先跟闺女通了气。 她还是没敢马上答应,而是笑道,「两位贤侄请坐。」 兄弟两个坐下,丫头上了茶,由小男子汉许兰亭陪他们说话,秦氏就去了西厢。 秦氏见许兰因正坐在美人榻上,眉目含笑。 秦氏说道,「赵无是个好孩子,他来求娶你,娘答应了?」 许兰因红了脸,点点头。 秦氏又回了上房,夸了几句赵无,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他。 赵无喜不自禁,起身又是一躬,说道,「两日后我们要去京城,回来晚辈就请官媒正式上门提亲。」又从怀里拿出一枝金钗,双手呈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作为表礼赠予姐姐。」 秦氏郑重地接过金钗,是支钗上燕。 她又进卧房拿出一块极品玉佩递给赵无做表礼,赵无郑重接过。 许兰亭喜道,「赵大哥要当我姐夫了?哈哈,姐夫。」 秦氏忙道,「要正式定过亲才能如此叫。」 几人又说了几句外交辞令,李洛和赵无才喜滋滋告辞回家。 回到家,李洛有些发愁,对赵无说道,「等你们从京城回来提了亲,咱们就要置聘礼。我手头只有几百两银子,你那里有多少?」 赵无道,「我手头只有二百多两,稍后我管我姐要一些过来。」 李洛有些脸红,说道,「你置聘礼还要向人家姑娘要银子?丢人不。」 赵无笑道,「她那里有些我的钱,我和她的钱分不清。」 秦氏也在跟许兰因说着置嫁妆的事,「你之前给了娘一万两银子,娘花了大半。正好你舅舅又给了一万两,娘就用那些给你置嫁妆。唉,娘身体一直不好,家里许多产业都是你挣的,你出嫁不能委屈你。」 许兰因忙道,「娘,我有钱,在宁州府和京城也有些产业,不需要你多花银子置嫁妆,那些钱留着你和弟弟们花。你帮我准备一些被褥、家具就够了。」 这是许兰因之前就想好了的。 她手里的金银珠宝至少有五万两银子,当然这里也有赵无的份额。还有两个茶舍、五百亩地、一个庄子,以及三个百货商场的一成股份。她已经是非常富有的富婆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要娘家的钱。 秦氏摇摇头,起身回屋算银子,她可不想委屈闺女。 秦氏走后,许兰因拿出那支钗上燕看起来。 她之前曾经见过一次这支钗,赵无说是他娘在去世前交给他的。 一般传家宝都传给长子,但他母亲去世的时候李洛正在国子监,身边只有赵无,就交给了他。还非常郑重地交待,让他好好保管,切莫弄丢,将来传下去。 第90章 赵无就一直当宝贝一样放在挂在脖子上的荷包里,从来不离身。今天,他把这支有纪念意义的金钗送给了她。 钗上的燕子有半个巴掌大,眼睛嵌了两颗小祖母绿,身上和尾巴上还镶了红宝石和小珍珠,极是华丽精致。 许兰因反来复去欣赏着,看到在金钗的未端刻了一个极小的字——颖。这个字,应该是人的名字。 听赵无说,他母亲的闺名叫赵悠。那么,这个「颖」应该是他母亲的长辈了。 想到赵无一直说他母亲死因可疑,许兰因轻轻叹了一口气。真是苦命的女人,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死之前还放心不下两个年幼的儿子……还好自己穿越过来了,这支金钗肯定能如她所愿,传承下去。 许兰因欣赏了许久,又对镜在头上比划了一阵,才把金钗放进那个暗格里。 想着赵无身上没有多余的钱,她又从暗格里拿了十样宝贝出来,至少值个几千两银子。让赵无拿去京城的银楼卖了,好置聘礼。 闽嘉和许兰月晌歇起来后,听说赵无和许兰因定了亲,一个非常高兴一个极不高兴。 高兴的当然是许兰月。她第一喜欢爹爹,第二喜欢姐姐,第三喜欢周家祖父和赵大哥。她喜欢的姐姐嫁给她喜欢的赵大哥,嫁人后就住在隔壁,跟没嫁人一样离得近,她怎么能不高兴…… 闽嘉已经知道爹爹又定了亲,明年她就要回京跟爹爹的新媳妇一起生活。她非常非常不高兴。而今天知道许姨要嫁给赵大叔后,更加不高兴。她心底一直有一个没说出来的愿望,就是想让许姨嫁给爹爹。 可是,爹爹要另外娶妻,许姨又要另外嫁人。 她越想越想不通,回屋爬在床上哭起来。 刘妈妈和巧儿吓坏了,哄了半天哄不好,只得来求许兰因。 许兰因坐去闽嘉的床边,轻轻顺着她的头发笑道,「许姨嫁了人,还是嘉儿的许姨,会一如既往地喜欢嘉儿,惦记嘉儿。」 闽嘉坐起来把头埋进许兰因的怀里,哽咽道,「若许姨嫁给我爹爹,当我的娘亲,该多好。」 这话让许兰因无语。她想了想,问道,「你的这个想法能实现吗?」 闽嘉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许兰因说道,「既然不能实现,伤心或者不高兴都于事无补,那么就不要自寻烦恼。想想开心的事,想想怎么让自己和你在乎的人过得更快乐……」 许兰因又给小妮子灌输了一阵心灵鸡汤,告诉她做人要豁达,学会接受现实,等等。 闽嘉知道不能改变那件事,痛哭就是发泄一下心中的郁闷,再加上许兰因的开导,也就不那么难过了。 她用脸蹭了蹭许兰因的胸口,瓮声瓮气地问,「以后许姨嫁给赵大叔,我还能想在你家住多久就住多久吗?」 许兰因笑道,「赵家跟许家一样,只要你爹同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不知什么时候许兰亭和许兰月进了屋,许兰亭建议道,「姐姐,实在不行,就把赵家和咱家中间那堵墙拆了,两家变成一家,岂不是更好?」 许兰月高兴道,「是啊是啊,拆了墙咱们变成了一家人了。」 闽嘉道,「一家姓许,一家姓赵,怎么会是一家人?」 许兰亭得意道,「赵大哥没当我姐夫前,就跟我们是一家人,当了姐夫就更是一家人了。李大哥是赵大哥的哥,也跟我们是一家人。」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兰因,意思是,答应吧,快答应我们吧。 许兰因笑道,「这个建议可行,我们再商量商量。」 稍后,秦澈带着妻子儿女来了许家。 听说何家母子已经找到的事,秦家人都极是高兴,想着就要把老沈氏抓起来了,更是解恨。 秦澈说道,「就让儒儿同因儿和赵无一起进京,表妹和因儿不好说的话,就由儒儿说。最好再把姑母和表妹的嫁妆讨要回来。」 秦红雨忙道,「我也想跟表姐和哥哥一起进京玩。」 秦澈皱眉道,「这么大的人还不懂事,他们是去办正事,你莫要添乱。」 他很少对闺女这么严肃,秦红雨的眼泪都涌了上来,低头扭着帕子。 秦氏见秦红雨难过,又笑着说了许兰因和赵无已经口头定下婚约的事。 秦澈哈哈笑道,「妹妹好眼光,赵无是个好后生。品性好,长得好,有本事。」 吴氏几人又恭贺了许兰因。 正说着,闽户和赵无、李洛又来了。 闽户先去了赵家,已经听说赵无和许兰因定亲的事。他既心酸,又真心为许兰因和赵无感到高兴。 饭后,秦家父子、赵无兄弟、闽户、许兰因又到西侧屋商议。一直到亥时末,几人才商议完。孩子们早就睡下了,在另一间屋的秦红雨也睡眼惺忪。 把客人们送走,许兰因才跟秦氏说了几句能说的。秦氏身体不好,怕她知道多了伤神。 次日上午,许兰因让丁固去一趟城北许家,告诉老太太她有事要去京城,问他们有没有信带给许庆岩。 下午,许老太太和许大石来了。他们不仅带了信,还带了两套老太太亲手给二儿子和大孙子做的衣裳,两双李氏给许庆岩做的鞋子。 老太太知道二房不待见老头子和老大夫妇,这次只带了许大石来。 老太太聪明,从来不会说讨嫌的话,嘱咐秦氏要将养身体,又拉着许兰因的手让她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听说许兰因和赵无已经定下亲事,更是笑得满脸菊花。 「因丫头信我,赵无虽然家里单薄,但有本事,又对你真心好。嫁给他,比嫁给那些骄横跋扈的官家子弟强,那些人,年纪轻轻就有好几些女人,靠不住。」 许兰因笑着点头,留他们吃晚饭。 赵无过来,许老太又拉着他的手笑道,「老婆子看人准,当初你们还住在小枣村的时候,老婆子就看好你和因丫头是一对。」 这话赵无喜欢听,笑道,「许奶奶好眼力,你的好我一直记着呢。我回来给你老带美味轩的烤鸭,肥嫩香软。」 说着,他又看了许兰因一眼。 自从口头定亲后,赵无看许兰因的眼神总是那么热情火辣,让许兰因这个活了两辈子的老茄子也止不住脸红。 许兰月也跟想着许兰因去京城看爹爹。 许兰因道,「姐姐这次是去办重要的事,爹爹也忙,没有人陪你玩。」 这是拒绝自己了。尽管许兰月心里非常想去,还是乖巧地点道,「好,我这次不去,下次姐姐再带我去。」 已经说好,许兰因不在家,闽嘉和许兰月就闽家、许家两边住。 十月初一上午,许兰因带着掌棋、护棋坐上何东赶的骡车,出了许家大门。 到了胡同口骡车停下,许兰因对跟来的秦氏说道,「娘回去吧,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秦氏夜里又没睡好,她握着许兰因的手,贴着闺女的耳朵再次嘱咐道,「因儿记住,稳妥为上。报仇和讨嫁妆可以后一步进行,万不能随意把有些事说出来。」 第91章 许兰因道,「嗯,我知道怎么做。娘也把心情放宽,好日子在后面呢。」 骡车出了北城门,秦儒坐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从宁州府坐船去京城又快又舒适,因为赵无押解犯人不能坐船,许兰因和秦儒只得陪他坐车走陆路。 稍后,赵无和两个衙役押着一辆骡车出了城门,骡车里坐着的就是戴着枷的何家母子。 何家母子没有资格坐骡车,另两个衙役也没有坐骑,他们都只能徒步走去京城。赵无赶时间,他就自己花钱雇了一辆骡车。 犯人坐在车里,两个衙役坐在车外。 晌午到了一处茶肆,不仅有茶,还卖粥和饼。茶肆离城镇还远,不远处有一个村子,茶肆就是村民开的。 赵无停下马说道,「姐,就在这里打打个尖吧。」 许兰因同意。两个丫头先下了车,再把她扶下来。 许兰因看向另一辆骡车。先下来一个男犯人,由于他戴着枷,下骡车摔了一跤。衙役不仅不扶,还咒骂着踢了两脚。 这个人就是何取了。他即使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也能看出稚气未消。若在前世,他犯罪时还不满十六周岁,这个年纪犯罪是会减轻刑事处罚,甚至免除刑事处罚的。而这个时代,十五岁已经成年,他下手的又是长公主的后人,等待他的将是严厉的处罚。 何取下来后,车门前伸出一个戴伽的女人的头。女人头发散乱垂下,却也遮挡不住清秀的模样。她看着非常年轻,像二十几岁的少妇。 一个衙役殷勤地过来扶她下车,她站定后,衙役又快速地捏了捏她突起的胸部。 赵无已经把马僵绳交给何东。他也看到了衙役的动作,上前踢了衙役几脚,骂道,「找死。」 衙役不以为意地笑着躬了躬身。 只听宋氏说道,「爷,我内急,想入厕。」 赵无点点头,一个衙役过来给她取下枷板。这里没有茅房,都是去灌林里解决。两个衙役的脸上滑过一丝笑容,垂下的手比了石头剪子布。出「布」的衙役哭丧着脸,出「剪子」的衙役乐呵呵地陪着宋氏去了灌木林后面。 瞧他高兴的样子,肯定会有占便宜的好事了。 许兰因虽然极是讨厌宋氏,但还是非常气愤。 古代女人没地位,女犯人就更低下了。 赵无领着许兰因和秦儒去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小声说道,「有些陋习,不是我们能掰正的,当没看到吧。」 许兰因坐下喝着茶,看看眼前面白如玉、气质绝佳的赵无,再看看远处那个出「布」的猥琐衙役。觉得赵无就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 许兰因不喜欢这里的面,只喝了杯茶,吃了几块自己带的点心,就上了车。 赶在天黑天,到了一个驿站。 几人住进去。许兰因和两个丫头一间房,赵无和何东一间房,秦儒和小厮一间房,两个衙役和何取一间房,宋氏自己一间房。本来衙役还说怕宋氏逃跑,让她跟他们住一间,贯例如此。赵无没同意,骂了衙役一顿,又敲打了他们几句。 衙役点头哈腰地答应。心下却骂着娘,若这次的头不是赵无这个假正经就好了…… 十月初五下晌,一行人马终于进了京城。赵无和衙役押着犯人去了京兆府,许兰因和秦儒去了京城许家。 方叔来开的门。麻子已经给许庆岩送了信,他们知道许兰因和秦儒会来,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许兰因让方叔领秦儒和他的小厮去客房歇息,自己带着丫头去了她的小院。 小院不大,前后六间房。前面三间分别是卧房、厅屋、书房,后面三间分别是下人房、小厨房、净房。 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辱,挂着淡青色纱帐。房里的布置跟她在宁州府的家很像,许庆岩还是用了心的。 许兰因刚洗漱完,就听见许兰舟兴奋的声音,「姐,姐,你来了。」 许兰因迎出门,许兰舟长高长壮了,笑得一脸灿烂。 「娘和弟弟,还有爷和奶他们还好吗?」许兰舟问道。 「好,就是想你。」许兰因笑道。 把他拉进屋,把秦氏和老太太给他做的衣裳鞋子拿出来,又听他讲了些他在学里念书练武的事。 许庆岩求了周太师,把许兰舟弄去周家族学念书。周家族学办得非常好,不仅重文也重武,所以周家人才倍出,既出文臣也出将军。 这样的族学,也最适合要考武举的许兰舟。 天色渐暗,不仅许庆岩回来了,赵无也从京兆府直接来了许家。 几人在外院急急吃了饭,除了许兰舟,另几人一起去了南阳长公主府。 受害人和施害人都出自柴家,最好先跟他们通个气。不光是考虑南阳长公主和柴驸马的感受,有些事还需要他们主持公道。 南阳长公主府的正堂里,长公主府的所有主子刚刚吃过饭,坐在侧屋里说笑。 他们家人口简单,四代八个人。 长公主和老驸马坐在罗汉床上,柴子潇坐在长公主的怀里撒着娇。左边坐着柴统领、柴俊,右边坐着柴夫人、柴大奶奶马氏、柴菁菁。 下人来报,吴王府的许护卫有要事求见长公主和驸马爷。 「吴王府的护卫有要事见本宫?」南阳长公主跟吴王刘兆印关系很好,以为吴王有什么重要的事让护卫来禀报。 若没有说见长公主和柴驸马,柴统领就会去外院见人。但人家专门说了要见他们二位,就得让他来这里说话了。 长公主和柴驸马让儿子柴荣、孙子柴俊留下,其他人各回各院。 稍后,许庆岩等人被下人领来了长公主的院子。 当他们看到赵无跟来,同来的姑娘是救过柴子潇的许兰因,秦儒是秦澈的儿子,便猜到他们的到来,不是跟柴子潇的被拐有关,就是跟死去多年的柴清妍有关。长公主等人已经听柴俊说过,秦澈是柴清妍的亲舅舅。 长公主这是第一次见许兰因,等她磕了头后,就把她叫来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真是个俊俏丫头,把菁菁都比下去了。」又仔细端详了几眼,笑道,「本宫怎么觉得这孩子有些面善,别说潇哥儿喜欢你,本宫也喜欢。好孩子,谢谢你和小赵大人,有了你们的帮助,潇哥儿才跳出火坑,回到家。改天在我府上多住几日,跟潇哥儿多香亲,他可是经常念叨你呢。」 说完,把腕上的一对红翡镯子抹下来送给许兰因当见面礼。 南阳长公主六十岁左右,灰白的发髻上插着凤钗,长得白净富态。她的脸上满是笑意,更显慈眉善目,让人心生亲近。 许兰因趁机听了长公主的心声。她是真心感谢许兰因和赵无救了柴子潇,没有因为他们知道自家的丑事而生怨,也没有因为柴子潇依赖许兰因而不满。 这让许兰因大松了一口气。 很多皇家人都变态,有些人受了别人的恩惠,不仅不感谢,甚至怀恨施恩的人家。许兰因记得前世历史有几个这种事例,有一个是什么太后,在发迹之前当过别人的下人,主家对她非常不错,可她发迹后却把那一家人杀了,原因就是主家看到了她最不堪的一面。还有一个皇家什么人,女儿流落在民间被好心人收养,找回来后,因为女儿惦记收养的那家人,就心生嫉妒把那家人杀了…… 第92章 而这位南阳长公主,不仅外表看着和善,心地也不坏,绝对不是恩将仇报的人。 许兰因此时不敢多话,谢过长公主后,又给柴统领和柴俊屈膝见了礼。 柴驸马对磕了头的秦儒说道,「清妍是个好孩子,小小年纪却投江死了。唉,可惜了。」 长公主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妍丫头已经死了近二十年了。都怪那不省心的沈氏和王翼,若不定下那门遭心的亲事,若王翼不在成亲前抢红牌打死人,妍丫头也不会寻死。」 秦儒的眼圈都红了,说道,「谢长公主和驸马爷还惦记着我姑母。」 柴统领和柴俊则是跟许庆岩和赵无寒暄。 众人落坐,下人上茶。见赵无欲言又止,柴俊把所有下人遣退。 赵无便讲了何家母子已缉拿归案押去了京兆府,以及他们在河北按察司的供词。 听说柴正关的夫人老沈氏居然是幕后主使,许多事都是她设计出来的,长公主和柴家几人又是吃惊又是气愤。 长公主骂道,「贪财的贱妇,她居然敢动本宫的重孙子。好大的胆子!」 柴驸马不想相信,却又由不得他不相信。咬牙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黑心恶妇倒是下了一手好棋。」 柴统领摇头说道,「之前有些事总是想不通,现在却是想通了。真是家贼难防,二婶娘……不,那个坏婆子做的是个连环计。她先使计把小沈氏招进咱们府,等到小沈氏谋害潇哥儿的时候,又暗中派人把潇哥儿偷走。若是潇哥儿没逃跑,她会拿捏着孩子先敲沈家和小沈氏一笔钱财,再想办法引着我们知晓是小沈氏做的坏事。等到我们收拾了小沈氏,潇哥儿也被弄死了,俊儿的女人又生不出儿子来,她就该想办法把她重孙子弄进来当嗣子,这里所有的富贵就都是她的了。哼哼,她图的不光是钱财,还有大富贵。」 柴驸马气得把几上的茶碗摔在地上,骂道,「那个贱妇,她怎么敢想。」 柴俊羞愤欲死,拳头捏得紧紧的,牙也咬得咯吱咯吱响。这么看来,是老沈氏把马氏不能怀孕的事透露给沈家,才让沈家和小沈氏动了心,设计那一出戏。他还傻傻地钻进套子,把小沈氏抬回家,却差一点把儿子害死。之前小沈氏没敢说他们相遇是设计,他还一直以为那就是意外。 长公主也反应过来,说道,「怪不得潇哥儿失踪后,那贱妇无事就让人抱着她重孙子来本宫跟前晃,说是给本宫解闷儿,却原来是打着那个诛心的算盘。呸,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坏婆子,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她必须得死。」 柴统领说道,「潇哥儿已经平安回家,那个老妇又年迈,由官府判决的话,不会判她斩刑,最有可能判杖刑和流放。当然,就她那个年纪,挨了打,又路途遥远,只怕还没到流放地就先死了。」 长公主道,「那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官府抓人之前,先动用家法,让柴正关弄死她。还要让官府判义绝,把她赶出柴家,把她的骨头丢去乱坟岗喂野狗。她不是想谋大富贵吗,本宫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柴驸马道,「这样的恶妇不配为柴家媳,休弃都是便宜她了,是该让京兆府判义绝。」 柴统领说道,「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仅凭她一个老婆子,还做不了这么多事……」 柴统领继续说道,「老沈氏敢做这件坏事,又谋划这么久,我二叔不应该不知情。或许,他和我那几位堂弟、堂侄也参与其中,只是他们躲在幕后,别人不知道……」 柴驸马不相信柴正关会参与此事,摆手说道,「我二弟不会那么糊涂。他为人端方,从不把钱财放在心上。我经常听他斥责沈氏爱财,怕她把孩子们带坏。」 秦儒起身一下跪了下去,流泪道,「长公主,驸马爷,那些都是柴正关的表象。实际上,柴正关敛财不择手段,私下做了好些图财害命的事。不仅害外人,还害亲人,我表姑母冤哪……」 柴俊忙过去把秦儒扶起来。 柴驸马皱眉道,「秦公子不能信口雌黄。定下王翼那门亲事,正关也是受了沈氏的蛊惑。后来他还去北阳长公主府退过亲,只是没退掉。妍丫头投江,正关也自责,现在还时常念叨对不起她。」 秦儒给长公主和柴驸马深深一揖,又悲愤地说道,「那是柴正关装的,对外他作好人,把坏事都推到老沈氏身上……我姑祖母秦慧娘去世后,我们秦家还有两个老仆人在京城,她们偶尔会花银子打点,偷偷进柴府跟我表姑母见上一面。听他们说,表姑母得长公主和驸马爷疼惜,为她找了一门好亲,可柴正关以高僧给我表姑母算了命,不能早姻为由,拒了那门好亲。实际上,从来没有高僧为我表姑母算过命,命格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柴正关打的算盘就是,我表姑母嫁不出去死在娘家,她的嫁妆全部留在柴家。 「后来,柴正关和老沈氏把我表姑母许给王翼。可私下又支使下人吓唬我表姑母,说王翼狠辣暴戾,经常打残打死人,说他养了多少个女人和小官儿,全京城就没有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我表姑吓得天天哭,恨不得去死。在成亲前,那些下人又说王翼为争红牌打死人,还得了花柳病。我表姑母觉得嫁过去也是死,绝望之下上吊自杀。可她在钻进套子的前一刻才想通,他们就是想让她死在柴家。只有她在出嫁前死了,嫁妆才会留全部属于他们。由此她又想到,她生母的死也不简单。我表姑母便不想死了,想着留不住财,就留条命吧。提出去庵里为生母上香……」 说有老仆人留在京城跟柴清妍联系,是许兰因和秦澈等人之前商量好的。只有通过「老仆人」把柴清妍之前的处境说出来,南阳长公主等人才会知道她在柴家有多绝望,柴正关干的坏事他们才会知晓。往下就是老仆人只知道她去上香,后来为什么投江不得而知,只得赶紧回江南告诉秦家。 还没等秦儒继续往下说,柴俊就觉得自己真相了,接口道,「难不成,我二堂姑是被人推进江里,却说她跳江自杀?」 长公主、柴统领一副肯定是这样的表情,柴驸马将信将疑。 长公主长长叹了一口气,难过地说道,「当初,俊儿得了天花,满脸都起了水泡。秦慧娘让妍丫头拿了一点如玉生肌膏送与本宫,想请本宫确保妍丫头顺利长大,保住嫁妆,再给她找个好后生嫁了,本宫答应了。不仅因为如玉生肌膏,也因为心疼那个孩子。倒是多亏了那点子神药,俊儿才没有成麻子。 「本宫前些年不负秦慧娘所托,妍丫头平安长大,保住了那些嫁妆,还给妍丫头找了个人才好品性好的寒门进士,可柴正关借口妍丫头的命格不好推了这门亲事。这一招用得好,不仅推了这一门亲事,也让那些看上妍丫头的人家不愿意再求娶她……现在想想,不想让妍丫头出嫁,不光是那贱妇的意思,也的确有柴正关的意思。 「后来,不知怎么王翼就看上了妍丫头,那两个人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婚事。唉,因为事关北阳,又觉得王翼虽然脾气大又不会疼人,女人也多,但只要妍丫头小意温柔,王翼该给的体面还是会给她,本宫就没再插手。却没想到,他们明面给妍丫头定了这门亲,背后却让人那样吓唬她。现在本宫还能记起妍丫头,漂漂亮亮,温温柔柔,小小巧巧,又胆小得要命。她居然想上吊,想来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可惜了,她想通没有上吊,却还是被人害死。唉,本宫对不起那孩子和她生母,有负所托啊。柴正关和那个贱妇,可恶,委实可恶,」 第93章 柴统领又道,「我记得清妍妹子几乎不出门,她怎么会那么巧地被王翼看到?八成也是被设计了。那两个老货,一直这么坏,还喜欢用手段,可惜我们才发现。」 许庆岩又插嘴道,「下官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王翼早年一个心腹小厮的母亲,同老沈氏一个心腹婆子被卖前是亲姐妹。她们把这层关系瞒得非常紧,定是心虚。而且,王翼争红牌的那个时间段,那个小厮正在贴身服侍王翼,很有可能王翼是被那个小厮挑唆做的坏事。」 他不好说王翼同柴清妍相遇的事,这事外人不会知道。而王翼争红牌打死人闹得尽人皆知。 柴俊又道,「他们不止坏,还狡猾。王翼争红牌的事闹出去,二祖父假惺惺去退婚,婚没退成,又让北阳长公主府多加了一万两银子的聘礼。他害死二堂姑母,又把祸甩给王翼,北阳长公主府连三万两聘礼都没敢收回来。哼哼,他们打的好算盘,先得了堂姑母的嫁妆,又吞了北阳长公主府的聘礼。」 提起那些往事,柴驸马也极是难受。说道,「想当初,妍丫头还专门来求我,想让我说服正关推掉亲事。我想着,那王翼虽然有很多缺点,但也不是传说的那样不堪,又碍着他是北阳长公主的孙子,我和南阳不好多加干涉,拒了她。唉,她死了后我也极是后悔,早知道她这样排斥这门亲事,就该帮帮她的……」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大四喜》卷一 作者:滟滟清泉 02、《大四喜》卷二 作者:滟滟清泉 03、《大四喜》卷三 作者:滟滟清泉 04、《大四喜》卷四 作者:滟滟清泉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