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帝妻》 序言 【序言 新年「钜」献 明星】 大家好,我是明星。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千呼万唤始出来,明小星的新书终于又要问世啦。 这次是厚切本,而且会在甜柠檬书系出,明小星本人超喜欢甜柠檬的书背,特别的可爱漂亮,颜色也不错。因为之前出过的几本在正式收到样书后,就开始爱不释手,自己认为,比春天的书系漂亮一点,当然,这只是明小星的个人观点。 说起《难为帝妻》这本书,本来的计划是写上、下册的,但计划没有变化快,最终以单本爆字数为结局,以厚切本来出书。至于上、下册的梦想,暂时只能寄予于下一个故事来实现了。 这本故事的内容是以重生为主轴,又牵扯到一点前世今生。明小星对重生题材很感兴趣,但前世今生这一块,写了七年稿子,这次还是第一次发挥,稿子写完之后,曾来来回回修改了两次,最后终于达到让编辑满意的结果,明小星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另外,最近明小星发现,身边的朋友们都在玩微博,就是新浪网站开的那个微博,所以自己也跑去开了一个,但因为明小星是个性格很内向的人,平时又不知道写些什么,所以发的博文非常少。 如果亲爱的读者有兴趣,而且刚好也玩微博的,不如去微博搜索栏中搜索「新月明星」 加关注 ,顺便可以在里面给明小星提些写作意见,大家互相交流。 最后祝所有的各位在2013年里一帆风顺,财源广进。 永远爱你们! 楔子 【楔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秦月汐贵为金晟王朝当朝国母,却在朕二十五岁生辰之时离宫出走,此举胆大包天,触怒龙颜,更引得整个后宫上下譁然。朕今日在此命你速速回宫,逾期不归,朕将会对此做出严厉裁决,钦此! 这是一则由宫里发出来的皇榜,大概一个月前,便已被张贴在各个告示板上。 对于所有百姓来说,皇后娘娘擅自离宫这种事,自古以来还是头一遭。 人人都知道当今天子赫连璟聿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上至达官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多少姑娘家求都求不来的一段姻缘,却被皇后视若粪土、弃之不理,甚至还做出逃宫出走这等大逆不道之举,真是气煞旁人,并大骂皇后是个不知道惜福的傻子。 玉华山顶的一处宅子里,秦月汐看着两天前师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张皇榜,唇边不禁逸出一道冷笑。 真是皇榜如其人,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那人居高临下、霸道自负的口吻。 赫连璟聿,你我相识数载,爱过、怨过、哭过、恨过,今日,咱们之间的缘分已经彻底断了。 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捏扁搓圆的秦月汐?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会为了你所谓的江山大业,付出自己满腔心血、爱情和尊严的傻丫头? 早在你将一个又一个妃子纳进宫里,并亲手害死我腹中孩儿的那一刻,我和你之间,已经成为陌路人,再不可能有重逢的一天了! 想到此,秦月汐冷笑一声,将那张皇榜撕了个粉碎。 凌乱的纸片被抛撒在空中,带着字迹的皇榜,就如同她与他之间的感情,碎成了一片片,再也不可能恢复从前的完整。 她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怔怔的望着满室狼藉,就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这时,微风吹入,轻轻扫起一地凌乱的纸屑。 其中写有「钦此」二字的那一片纸屑,在风的吹拂下,飘啊飘、荡啊荡,竟飞到了古董架上摆着的一只梅花型砚台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与此同时,房间里竟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身心疲惫的秦月汐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金光便已慢慢敛去,她吃惊的看到,梅花砚台里竟慢慢滴出一滴漆黑的墨汁。 小小的墨滴慢慢幻化成人形,逐渐变大,却看不出具体五官,浑身漆黑如墨,带着特有的光泽,在房里上窜下跳,不亦乐乎。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作梦,脑袋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这时,人形墨汁突然发出类似孩童的声音,叫道:「我墨妖妖终于又重见天日啦,哈哈哈……」紧接着,人形墨汁突然跳到秦月汐面前,用墨汁形成的手拍了她的肩膀一记,「丫头,谢了,此番一别,后会有期……」 说完,不等她回话,人形墨汁嗖地一闪,居然平空消失了。 这时秦月汐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来人正是她的师父柳玄风。此人年约七十,满脸花白胡须,看起来慈祥善良。 他慌慌张张跑到书架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只梅花砚台,转头问道:「丫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秦月汐,忙不迭地将刚刚所见如实告知。 听完,柳玄风整个人都傻了。 「师父,这到底怎麽回事?刚刚那个砚台里竟然蹦出一个人形墨汁出来……」 他忍不住大叹一声,「月汐啊,这下你可闯了大祸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无意中解开的那个封印里,被封住的到底是什麽?」 茫然摇头,她哪里知道那究竟是个什麽东西?事实上,直到现在,她还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这都怪为师一直没把这件事告诉给你,不瞒你说,那梅花砚台里封印着的,曾经是天帝笔下的一滴朱砂墨,当年天帝不小心将墨汁滴落到地面,让其无意间吸收了天地精华,所以成了气候,被取名为墨妖妖。他可以幻化成不同的样子,甚至还可以穿梭时空。由于他完全没有善恶观念,所以很多年以前,曾经在天地之间闯下了不少祸事。」 说到这里,柳玄风叹了口气。 「为了避免墨妖妖继续捣乱人间秩序,太上老君便乘其不备,将他封印在这只梅花砚台里。几百年前,这只梅花砚台被天上的神仙不小心遗落在人间,流落到你师祖那里,传到为师这一代,已经整整三百年了。这三百年间一直没出过任何状况,没想到你刚刚竟不小心解开了墨妖妖的封印……」 秦月汐被师父惊慌的神色吓得不轻,忍不住问道:「师父,为什麽我会无意中解开墨妖妖的封印?我刚刚只不过撕掉了一张皇榜而已……」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麽严重的后果。 柳玄风闻言,急忙再次将目光回到砚台上,当他看到那写有「钦此」两个字的纸屑时,顿时叹道:「天意!这真是天意啊!几天前,为师就已经算出不久的将来会有奇事发生,这件奇事,很有可能还会导致世间秩序大乱,没想到……」 回头对秦月汐说:「日防夜防,天意难防。」 接着,他捏起那纸片,凑到她面前。 「当年太上老君封印墨妖妖的时候就曾说过,只有人世间的帝王,才有资格解开墨妖妖身上的封印,而这句钦此,正是破解咒语的契机……」 闻言,秦月汐大惊失色。 如果这张纸片真的就是解开墨妖妖封印的契机,那麽她岂不是成了导致所有恶端的罪魁祸首了? 柳玄风无力地又叹了一声。 当初太上老君在封住墨妖妖的时候,曾经将解封之术记载到天书上,没想到事隔多年,他的徒儿竟然误打误撞,把墨妖妖给放了出来。 「师父,那个墨妖妖真的这麽厉害吗?」 「一旦被恶人利用,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说着,柳玄风取过那只砚台,闭着眼睛念了个口诀,再睁眼时,不禁轻叫一声,「不好,这小东西一眨眼竟跑到三百年后的兴启王朝去了。」 秦月汐怎麽也没想到,自己一时心乱如麻,居然给天地之间带来了这样一场灾难。 她突然跪倒在师父面前,诚恳地说:「师父,既然这件事是由我一手造成的,我愿倾尽所有,以弥补这场滔天大祸。」 第一章 【第一章】 秦月汐是被人群的嘈杂声给吵醒的,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站着一群围观的老百姓,正对着她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慈祥的老太太弯下身对她道:「姑娘,你终于醒了,感觉还好吗?要不要找个郎中给你瞧瞧?」 她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全湿透了。 仔细一瞧,她正身处在河岸边,此时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她甩了甩衣服上的水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过于虚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脚步也踉跄得厉害。 人群中有人轻声道:「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生得也标致,怎麽就想不开投河了呢?姑娘,人生在世,最宝贵的就是生命,不管有什麽坎,咬咬牙就能过去,你可别再想不开,又往河里跳了。」 秦月汐这才发现那人是在说自己,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回想起自己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她不小心解开了师父藏在书架上那只梅花砚台里的机关,放走了被封印在里面的墨妖妖。 为了弥补自己所造成的这场混乱,她求师父想办法给她将功补过的机会。 穿越时空原本就有违天意,可师父为了避免墨妖妖的重生导致世间秩序再次陷入混乱,耗费了一生的修为,甚至差点搭上性命,终于将她送到了三百年后的兴启王朝。 仔细摸了摸腰间的锦囊,幸好这东西防水,里面是临行前、师父替她画的一张收伏墨妖妖的符咒。 师父说,此行途中危险重重,如果不小心发生意外,她很可能会被困在时空夹缝中,永世不得超生。 秦月汐是金晟王朝的皇后娘娘,原本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富贵命,可意外的一场祸事,让她对世间的情爱和求生的意念变得薄弱。 所以她宁可冒着无法预估的危险,也不想继续留在那块伤心地。 如今证明她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不是三百年后的兴启王朝。 眼看着那些围观的百姓用无比担忧的目光瞧着自己,秦月汐慢慢开口道:「各位乡亲父老,小女子之前不小心因为意外失足落河,可能不小心撞到了脑袋,导致现在记忆有些混乱,能否请问一下,现在是何年何月、什麽朝代?」 这话问得虽然有些突兀,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容她再多作考虑。 在墨妖妖捣乱世间秩序之前,她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小妖怪并将其封印,否则一旦那小东西开始作恶,她和师父此番的心血就白费了。 人群中不乏有几个热心肠的人,好心答道:「现下是兴启王朝圣元十七年五月初一。」 当秦月汐听到兴启王朝四个字的时候,心头一颗大石顿时落了下来。 这时,不远处的官道上缓缓走来一队人马。 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的男子,二十多岁的年纪,身穿一袭紫红色官袍,束起的长发用一支玉簪牢牢固定。 虽然她的所在之处距离此人有一段距离,却仍旧被那人的气势所震撼。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轻道一声,「季大人又出来巡城了。」 秦月汐直愣愣的看着马背上的男子,当此人慢条斯理的从她面前经过时,她才看清他拥有十分俊美的五官,神情倨傲、目光清冷、姿态优雅,身后簇拥着一群马首是瞻的官兵,同时脑中一片木然。 赫连璟聿! 这是闪进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 可此时她置身在三百年后的未来时空里,为何这个男人不管是身材还是五官,皆与赫连璟聿有着惊人的相似度? 就在这时,对方的目光不经意瞟向人群中的秦月汐,两人的眼神不期然相对,仅仅只是一瞬间,她就觉得心脏似乎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 赫连璟聿虽然是金晟王朝的帝王,但她敢保证,他根本就没有本事从三百年前追到这里。 很快的,马背上的男子便将目光收回,这让秦月汐既感到庆幸,心底却又不免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穿着紫红官袍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向官道的另一边走去。 倒是围观的老百姓有的嘴快,忍不住赞叹道:「季大人不愧是咱玉州难得一见的好官,隔三差五就会亲自巡城,自从季大人担任玉州知府之后,这几年的犯罪案件明显减了不少。」 这人一开口,周围的众人立刻认同的纷纷点头附和。 「是啊,如果季大人能在咱们玉州当一辈子的父母官就好了……」 于是,秦月汐便从这些老百姓的口中得知,这个男人名叫季淩潇,年方二十二岁,四年前考中状元,踏入仕途,并被朝廷派遣到此地就任知府。 据闻这位季大人出身名门,父亲是当朝宰相,其姊是当朝皇后,而他九岁的时候便被当今圣上封为福禄小侯爷。 原本他可以留在京城中伴君左右,等着有朝一日继承父亲的衣钵,可是当他高中状元之后,却主动提出想做个为民请愿的父母官。 玉州是个匪类众多且穷困贫瘠的地方,但在季淩潇的管理下,短短几年工夫,竟成了有名的富贵之地。 久而久之,老百姓们便真心真意的拥戴这位季大人,不仅如此,在老百姓们夸张的宣传下,季淩潇还成了远近闻名的传奇人物。 望着对方早已消失不见的背影,秦月汐慢慢收回视线,只是心底仍旧残留着几分震惊,毕竟季淩潇与赫连璟聿的容貌实在是太像了。 待附近老百姓看完热闹、逐渐散开之后,她才发现夕阳西下,如果再不找个合适的安身之所,今晚恐怕就要睡大街了。 此番穿越时空,唯一失策的就是,身上带着的银票根本派不上用场。 秦月汐不禁恼恨自己聪明一世,这个时候却变得糊涂了。 幸好她随身还带了一些碎银子,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暂时在城里一间小客栈安顿下来。 简单梳洗过后,她忙不迭将师父给她的锦囊打开。 里面除了一张可以将墨妖妖封印住的符咒之外,还有一张信笺,翻开信笺仔细一看,上面写着:玉阳湖以东三里、距北城门往南四十丈处,便是墨妖妖藏身之地。 将地点牢牢记在心中后,她将锦囊收好挂好,一身疲惫的她,这时再也撑不住了,头一沾枕,立刻陷入梦乡。 隔天清晨,秦月汐早早起床,向客栈的夥计打听了一下玉阳湖的具体方位。 当她按着夥计的告知的路线来到玉阳湖时,才发现这里正是昨天她醒来的那个地方。 她从玉阳湖往东走了三里,又从北城门往南量了四十丈左右,再抬头时,意外发现眼前高宅大院的匾额上写着:季府。 季府?莫非这幢豪华的宅子里住着的,就是昨天看到的那个季淩潇? 想到这里,秦月汐不禁感叹老天爷果然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童。 玉州知府家的大门,可不是寻常老百姓想进就进的,更何况老百姓也说了,这位知府大人来头不小又备受爱戴,如果贸然闯入,一旦被逮个正着,甭管她目的为何,这玉州城是别想再安安稳稳的待下去了。 再说,就算她真的闯进知府家的大门又能怎麽样,难道她一个小小老百姓,还能肆无忌惮的四处寻找墨妖妖的下落? 翻了翻衣袋里的碎银子,小脸顿时一苦,如果没有意外,就算省吃俭用,也只够她活小半个月。 就在她苦无对策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人群的议论声。 她被那边的热闹所吸引,凑过去一看,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头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说,再过几日玉州城将迎来一年一度的端午节。 每年这个节日,城里都会举办一些小活动,其中最受老百姓关注的,就是五月初五晚上,在城南的那条街上,将会有一场趣味性十足的猜谜大赛。 大赛的最终获胜者,将会得到官府颁发的一笔丰厚赏银,据说这笔赏银足足有五十两。 在秦月汐的眼中,五十两实在不是什麽天大的数目,毕竟她之前的身分可是富庶的金晟王朝皇后,夫君又是权霸天下的一代帝王。 可对于辛苦工作一年只能赚到十几、二十两的普通老百姓来说,五十两可是得来不易的。 第二章 「季大人真是个不错的好官,每逢年节,都会搞一些有趣的活动让咱们参加,好玩又有奖赏可以拿,自从他来玉州当官之后,不但匪类少了,就连从前那些不学无术的纨裤子弟,也为了争一口气,可用着劲的学本事。」 「可不是嘛,刘员外家的那位公子,几年前最大的嗜好就是泡在烟花柳巷中玩女人,可自从季大人来了之后,刘公子算是彻底改邪归正了,我还记得去年端午节猜谜活动的最终获胜者就是他呢!」 几个老百姓站在告示旁你一言、我一语的,再次将季大人狠狠夸赞了一番。 秦月汐原本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可在她回到客栈、仔细想了想之后,猛然得到一个结论,如果真能在端午节的猜谜赛上一举获胜,这是否意味着,很多事情,也将会有一个新的转机? 「什麽?两百条谜题,全都被同一个人给猜出来了?」 几天之后,当端午猜谜大赛结束,很快便有人将获胜者的名字汇报给季淩潇。 他本来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理会这种小活动的获胜者是谁,毕竟身为玉州城的父母官,他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多不胜数。 但这次端午节的猜谜题目,是他在心血来潮之时亲自拟出来的,虽然不敢说每一道题都是难解之谜,但答案却刁钻刻薄,非普通人所能理解。 本以为那些老百姓能答出三、五十题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竟然有人将全部两百条谜题都答出来了,而且不仅答出来,还准确得令人不敢相信。 季淩潇觉得这件事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便问下属朱恒道:「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如此有才,本官之前怎麽没听说过玉州城还有这麽一个绝妙人物存在?」 朱恒是个孤儿,四、五岁的时候被季宰相买进相爷府,当儿子的伴读兼保镖。 几年前季淩潇考中状元、执意要来玉州城当知府的时候,季相爷怕儿子在外有什麽闪失,便派朱恒跟在少爷身边,仔细伺候着。 听到主子这麽问,朱恒的脸色不禁一变,「回主子,这人叫秦月汐,并不是谁家的公子,也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少爷,而是一位年轻姑娘,据说此人是从外省来的,身分暂时还不明朗。」 「噢?竟然还是个姑娘家?」这下,季淩潇不禁更加好奇了。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顶多是某些官宦人家养出来的闺女,为了将来能够嫁个好人家,当爹娘的,都会私下替女儿找个私塾先生,传授一些简单的知识,以避免将来斗字不识的尴尬。 不说别的,就说宫里的那些娘娘们,哪个被选进宫里不是打着才女之名,才能有幸被帝王看中。 可真正能被他季淩潇视为才女的,直到现在,还真就没有。 所以他很难得的被勾起了好奇心,倒想看看这位秦姑娘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找个时间,把那位秦姑娘带来让本官瞧瞧。」 朱恒忙不迭地点头领命。 两天之后,季淩潇终于看到了传闻中的厉害人物,但他怎麽也没想到的是,秦月汐不但是个姑娘,而且还漂亮得有些不像话。 这倒不是他眼光短见识少,按常理来说,身为相爷家的小公子,见过的美人儿绝对比旁人多了不知多少倍,可眼前的秦月汐给他的感觉却与众不同。 这姑娘大概二十来岁,五官生得好是一方面,最吸引他的,是她所散发出来的气质。虽然穿着打扮看似普通,却难掩其与生俱来的高贵骄傲。 世上有一种人,只是很轻松自若地站着,也能给人带来一种强烈的存在感,而她就是这种人的典型代表。 恬淡而优雅、冷静而睿智,彷佛有一层华丽的金光,将她团团笼罩其中,仅仅一眼,便会让人无法控制的沉浸在她所散发出来的魅力之中。 「民女拜见季大人。」 当清脆悦耳的嗓音传入季淩潇耳中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竟然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她,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未这般失态过。 他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懊恼,一边又震惊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竟然能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震撼。 忙不迭收回心神,他恢复一脸镇定,对眼前的姑娘扯出一道魅惑人心的浅笑,「听说今年举办的猜谜大赛,秦姑娘答出了所有的谜题,获得了全胜,赢得五十两银子的奖励。」 秦月汐抬首看了季淩潇一眼。 上次由于两人距离甚远,她只觉得此人容貌与赫连璟聿有七分相似,然而今日能够近距离的打量他,这才发现他根本就是赫连璟聿的化身。 无论神态、气质、身形,皆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 虽然不断在心底告诉自己他们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可当秦月汐对上这张与自己夫君完全相同的面孔时,心底的震撼并不若外在所表现出来的这麽平静。 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墨妖妖的下落,她发誓,今生绝对不想再和这张面孔的主人有任何交集。 想到此处,她耐着性子笑了笑,「民女不才,只是随便答了几道题竟能博大人抬爱,这倒让民女有些受宠若惊。」 季淩潇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可知每一道题目都是本官亲自所拟,其中有很多答案,就连本官也要参详几分才能悟透,可你却说只是随便回答,秦姑娘,你的才能可真是令本官刮目相看啊。」 「呃……」 秦月汐没想到自己的客套,竟然会换来这样的回应,不禁有些语塞。 事实上,当她看到谜题的时候,的确也费了一番脑筋的,还曾抱怨过出题之人过于刁钻,如果不是她自幼与师父学习,看遍百家书籍,是万万不可能成为最终获胜者的。 「不知道秦姑娘家在哪里、府上都有些什麽人?以你的才华和学识,相信令尊必是我朝的风流人物吧。」 「承蒙大人谬赞,民女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爹娘早逝,老家在奉阳县,如今六亲皆无,孤身一人流落到玉州,实在没什麽显耀的家世。」 闻言,季淩潇不由得眯起双眼紧瞅着她。 不管她这番话说得多麽真诚,但他明显不相信。 「既然如此,秦姑娘如今可有什麽打算?」 这个问题正中秦月汐的下怀,她抬眼笑了笑,「不瞒大人说,民女这次来玉州是想在此谋个营生,不知大人府上缺不缺做饭洗衣的婢女,民女的要求并不高,只求大人能念在民女无依无靠的分上,赏民女一个差事。」 这话一出口,他瞬间愣住了。怎麽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富贵之气的姑娘,竟然要到自己的府上当婢女? 「据本官所知,这次猜谜大赛的奖励五十两银子,如果仔细花,足够你用上两年有余。」 「银子再多,终究有花光的一天,更何况坐吃山空的道理人人都懂,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谋得一个长久的差事,如果大人肯施舍民女一个营生来做,那五十两银子,民女可以分文不取。」 说完,她抬起头,与季淩潇四目相对,眸光坦荡无惧,丝毫没有因为自己提出过分要求,而露出半点不好意思。 季淩潇和她对视良久,才扯出一记意味深长的笑容,「既然姑娘执意如此,本官若再拒绝,倒显得有些不留情面了,好吧,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份差事来做,本官今日就满足你这个要求。」 虽然事情的发展非常戏剧化,甚至可以说有些不真实,但不可否认的是,秦月汐成功的混进季府,当起使唤丫头。 堂堂金晟王朝的皇后娘娘沦落到当个知府的婢女,说起来还真有些不可思议,但被柳玄风抚养成人的秦月汐,不似一般姑娘家那麽娇生惯养。 权势、富贵这些东西她原就不看在眼里,更何况这次如果不是自己大意,墨妖妖也不会被她释放出来为害人间。 眼下成功混进季府当差,当然是要赶紧寻找墨妖妖的下落。 只是季府家大业大,想要在这幢宅子里把墨妖妖找出来,对她来说,实在是大海捞针。 进入季府之后,秦月汐被分配到季淩潇的书房做打扫工作。 看得出来他很有才华,墙壁上挂着他亲手写的毛笔字,书架上的书籍也是应有尽有。 第三章 在她打扫书房的时候,不小心将一本书碰落掉地,拾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书皮上竟写着「梦溪笔谈」四个字。 轻轻拍了拍书皮上的灰尘,脑海中忍不住回想起当年与赫连璟聿初相见时,就是因为一本《梦溪笔谈》,只不过里面记载的内容,却是师父费尽心机所写出来的夺位计划。 身为柳玄风的唯一徒弟,秦月汐不可避免的被搅入了宫庭纷争之中。 赫连璟聿贵为皇子,心中却充满了无限的仇恨,因为他母妃和兄长皆被太子派人暗杀。 为了替至亲报仇,他发誓要夺下皇位,成为金晟王朝的一代霸主,并且手刃仇人,将太子一系彻底毁灭。 只是没想到漫天的仇恨,最终让那个男人走上歧途,化身成魔的时候,甚至连她腹中的孩儿也不肯放过…… 就在秦月汐捧着书本陷入回忆之际,肩上突如其来的一掌,吓得她惊惶失措,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接了个正着,接着在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时,顺势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她惊慌的抬起眼,正对上那双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漆黑双眸,而对方则是抱着她,两人之间的姿态简直是暧昧到了极点。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猛然回神,忙不迭挣扎出来,红着脸道:「抱歉,我刚刚只是有些走神,所以才忽略了大人的脚步声。」 季淩潇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当初他会答应让她入府为婢,只是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毕竟她的出现太过突然,似乎也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也就罢了,怪就怪在她满腹才华又十分聪明,这样一个绝妙人物却只想当个婢女,说什麽他也不会相信她在意的只是那每个月二十铜钱的月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冷哼一声,「秦姑娘,虽然有些话说出来,你会觉得不中听,但本官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只是想在本官府上谋个差事,本官自然没有意见,但如果你此番入府另有目的,最好还是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切莫做出什麽令人误会的事情才好。」 秦月汐被这番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绪,她不解的看着季淩潇,想要从他的表情看出几分端倪。 只见季淩潇冷冷扯出一道笑容,「在此之前,曾有不少姑娘打着想要来季府当差的名号,故意接近本官,其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谋个差事这么简单……」 话虽然只说到这里,但聪明如她,很快便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她的神情不禁染上了一层薄怒,不过虽然心中气个半死,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大人真是误会了,就算大人生得再怎么俊美无俦、玉树临风,也不是我秦月汐喜欢的类型,所以大人完全不必担心。」说完,不等他答话,她便立刻将书本放好,踩着轻盈的步子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季淩潇揉了揉下巴,唇边荡起一道几不可见的浅笑。 这个秦月汐,倒是个有点意思的姑娘。 接下来的几天,季淩潇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件怪事。 其实按常理来说,这件事也不能称之为怪,身为偌大家宅里的当家主子,他没必要在乎打扫的婢女,究竟什么时候应该出现在自己眼前。 由于他都是每天上午去府衙办案,处理完公事后回府,就会发现书房已经打扫得一尘不染。 起初他并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日子一久他才意识到,秦月汐似乎是故意错开与他见面的时间,有意躲着自己。 想到这里,季淩潇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上次之所以会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些话,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是当今皇后的嫡亲弟弟、当朝宰相的唯一儿子,打他出生以来,多少达官显贵都眼巴巴的想要攀上季家这门亲事。 当初他之所以会在高中状元之后提出离开京城的要求,就是不想留在那个复杂的地方,让自己成为联姻的工具。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没有强势的老爹以及掌管整个后宫的姊姊参与他的婚姻大事,他觉得在玉州的这几年,日子过得还算悠哉自在。 唯一让他有些头疼的,便是三不五时会有一些漂亮姑娘,打着来季府谋差事的想法,想要接近他。 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起初,他还会对「心怀不轨」的姑娘好言好语,礼貌微笑的将人劝退送走,可一旦被那些死缠烂打的姑娘缠得久了,只要是人,都会失去耐性。 如今这个秦月汐,来历不明,别说他根本不信她没有任何目的,就连三岁娃儿恐怕也会对她的行为产生几分怀疑。 之所以会在冲动之余出言警告,也是希望她能坦白,没想到她不但不这么做,反而还在那日之后和他玩起了失踪游戏。 既然如此,他得要好好设计一下,让主仆两人来场相见欢。 于是隔天清晨,季淩潇故意找了个借口,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去衙门办案。 所以当毫不知情的秦月汐推开书房大门时,一看到坐在书案后的季淩潇时,非常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大跳。 他有趣的打量着她不断变幻的脸色,唇边不由自主的勾出一道戏谑的笑容。 她很快便恢复镇定,福了福身子,朝着他行了个礼,捏着进退有度的语气小声道: 「不好意思打扰到大人办公,待大人忙完了,奴婢再来此处打扫。」说完,她微弯着身子往后退出去,就在她要掩上门、离去之际,听到他哼了一声。 「本官让你离开了吗?」 秦月汐关门的动作一顿,透过双扉之间的空间,疑惑地抬首看了他一眼。 「如果本官没记错,你在季府的职责,就是打扫这间书房吧?」 「是。」 「既然如此,为何事情还未做,便要离去?」 「奴婢以为大人在办公的时候,应该不希望有旁人打扰。」 「按你这么说,假如本官在此坐上一天,你岂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偷懒,白白领取月钱了?」 秦月汐无语的看向他,不卑不亢地说:「若大人白日里需要占着书房,奴婢自然会在夜里大人睡着的时候来此收拾。」 「若是本官白天和夜里都占着这个地方呢?」 她笑道:「就算大人不为这间书房着想,也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您一心为玉州百姓操心费神,的确是众人的福气,可也别忘了自己身娇肉贵,禁不得劳累,如果大人想要和一个小小婢女斗气,完全没必要拿自己的身子骨做筹码,不过如果大人真的想白天和夜里都在这守着,奴婢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本以为自己的刁难定会给秦月汐带来难堪,不料她的口齿居然如此伶俐,害得季淩潇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言词答辩。 不过,有句话他可是很在意的。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一个婢女斗气了?」 「大人的确没说过这话,但大人上次的教诲,已让奴婢谨记于心,为了避免给大人的日常生活造成困扰,奴婢觉得适当的躲在大人的视线范围外,对大人来说,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决定。」 季淩潇不禁挑高眉头,「此话怎讲?」 「大人,奴婢真的很需要这份差事。」 「本官有说过不给你这份差事了?」 您是没明说,不过您上次话里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再明显不过了,您怀疑我之所以会来季府当差,是想勾引您上床、成为您的人。她腹诽道。 眼前这张脸对秦月汐来说,就是梦魇的存在。 不管装在他体内的灵魂到底是季淩潇还是赫连璟聿,此生此世,她都不想再和这个男人产生任何交集。 如果不是迟迟找不到墨妖妖的下落,她也不会委屈自己继续留下为奴为婢。 秦月汐心里想什么,季淩潇自然看不到,不过,从她的表情,他却清清楚楚明白,自己上次说的那番话,似乎让她很介意。 「秦姑娘,如果之前本官误会了你什么,那也是无心之举……」 「大人不必这么说,因为事后奴婢的确从旁人口中得知,城里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为了博取大人青睐,背着家人偷偷来府中试图接近大人,所以大人之前会把奴婢也当成其中一员,倒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第四章 就在季淩潇沉浸在她清脆悦耳的声音中时,她突地语气一变,漂亮的唇边也荡出一道倨傲的浅笑。 「这世在或许有许多姑娘都在暗地里爱慕着大人,但大人不能期盼每个女子都有相同的心思,比如奴婢……」说到此处,秦月汐故意顿了一下,戏谑的看了他一眼,才又道:「就一点也不想和大人有任何暧昧的牵扯,所以大人完全不必担心,奴婢在府上当差的时候,绝不会对大人产生不该有的遐想。」 不等季淩潇反应过来,就见她微微福了福身子。 「大人先忙,奴婢告退。」 那修长曼妙的身影,就像一抹轻纱,来得无声、去得飘然。 有生以来,季淩潇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吃瘪。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间竟有秦月汐这等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的人物在在。 她可以一边对他露出温润婉约的笑容,一边有世间最犀利的字句来讽刺着他的自作多情。 想到此,季淩潇无声的笑了起来。 他就这么傻傻呆呆的在书案后坐了良久,待回过神之后,起身,从一个装有机关的暗格里,拿出一本线钉的老黄历。 这本老黄历和其他黄历并没有什么区别,里面所记载的都是婚丧嫁娶的传统。 就连封面也旧得令人不堪入目,不过对季淩潇来说,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到手的宝贝。 老黄历的封面上,工工整整写了三个大字--桃花历。 他之所以将其视为宝贝,还要追溯到几个月前。 当时他正在逛书摊,无意中看到这本老黄历,脑中里仿佛突然有一道奇怪的声音,不断催眠着他,「买下来、买下来、买下来……」 就这样,他鬼使神差般的,掏钱买下了这本老黄历。 回府之后,他很意外的发现,书里原来的字迹全都奇迹般的消失了,唯一还残留着的,便是书页上写着的「桃花历」三个大字。 他很是震惊,起初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仔仔细细的翻开每一页,试图找出什么玄机。 可还没等他得到答案,更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他发现,当自己翻开书页时,竟有个声音不断的重复,「写字,写字……」 他不明所以,但仍下意识抬起笔,在空白书页上写了几个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写完,他就惊讶的发现,空白的书页居然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天上的神仙,恭喜你,你很幸运的得到了老天爷赐给你的宝贝,桃花历。 千万不要怀疑你的眼睛,没错,你的确遇到了奇迹,所以未来的日子里,希望我们之间可以相处愉快。 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毕竟凡尘俗世,关于神仙的存在,只不过是种传说。 可他万万没想到,睡了一觉之后,当他再翻开这本桃花历,并且在上面写出问题时,桃花历居然一五一十的回答了他的每一个问题。 慢慢的,他终于相信自己成了被上天所眷顾的幸运儿。 从那以后,每当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便会救助于这本桃花历,而桃花历果然不负所望,会认认真真的替他解答。 虽然这此问题都是关于治国方面,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从中学会了很多本事。 此时,他慢慢翻开桃花历,竟突发奇想,将自己对秦月汐这个神秘姑娘的想法写了下来。 当他寥寥几笔写完之后,只见回应他的字迹出现得十分爽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千万记住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姑娘,越是不可相信。 看完,季淩潇微微皱起眉头,轻轻阖上神秘的桃花历,闭上眼,回想着秦月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桃花历的答案,也许并非正确。 【第二章】 「少爷的近身大丫鬟柳叶,几天前老家出了事情,明日大清早她就得要动身离开,可少爷房里不能没有伺候的婢女,偏偏少爷平日里又是个极挑剔的人,若是安排一个不懂事的,难保少爷不会怪罪责难……」 几天之后的某个清晨,秦月汐被季府周管家叫到了面前,没等她搞清状况,这位看上去精明强悍的老管家便劈哩啪啦讲解了一长串府里的状况。 这位老人是位很尽责的忠仆,他将自家少爷的习惯、脾气,甚至是待人处事的作风,全都摸得透彻。 之后,又把他家少爷喜欢的颜色、口味以及生活上的小忌讳,他源源本本的说了一遍。 就在秦月汐听得云里来、雾里去的时候,周管家终于点破主题直切重点。 「所以未来的这段日子里,希望秦姑娘能够把握分寸,尽可能把少爷伺候得妥妥当当,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找我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话说到这里,如果她听不出来个究竟,可就真的白在这世上走过二十年了。 「周管家的意思,是想让我顶替柳叶姑娘的职位?」 他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虽然你较晚进府,但经过我多日来的观察,我发现秦姑娘做事稳妥、知书达礼,言谈举止皆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再加上少爷是这儿的知府,时常会有一些达官贵族前来拜访,如果在少爷身边安排个不懂事的,难免会给少爷带来难堪,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秦姑娘最适合这份差事。」 听周管家这么一说,秦月汐算是明白了一大半。 对于那个家里有事临时出府的柳叶姑娘,在季府当差也有月余的秦月汐还是有些印象的。 自古以来,奴才若没有一定的本事,是不太可能在主子近前伺候的。 柳叶姑娘虽然长相普通,但据说她在入府当差前,也是书香门第之家的小姐,只是几年前家逢巨变,才迫不得已为人奴婢。 不过秦月汐觉得季府里的一切,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目的只是尽快找到墨妖妖的下落。 「周管家如此抬举月汐,是月汐的荣幸,只是月汐自认能力有限,再加上入府的时间又短,如若您贸然将我派遣到少爷身边伺候,真有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少爷心烦生气,到时候月汐怕担不起这份罪责,周管家还是另选他人较为妥当,季府的奴仆中,比月汐有本事的自然不在少数……」 周管家之所以会选中秦月汐,是因为少爷之前给过他一些小暗示。 虽然他不知道少爷为何会对这新入府的秦姑娘另眼相看,但主子既然已经下了命令,他身为奴才,就只有乖乖听命的分。 怎料她居然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这份提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美差,对于她的不识好歹,他感到难以置信,脸色不禁一变。 没等周管家回过神,就听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季府并不是菜市场,可以由着你的性子要或不要,主子既然给你派了差事,身为奴才就该极尽所能的办妥。你若自认为没这份能力,那么主子也没必要留一个没用的奴才在身边浪费银子和粮食。」 伴随着这段傲慢的发言走进来的男人,正是秦月汐接连躲了多日的季府主人季淩潇。 他满眼戏谑的看着她,「你想继续留在府里,就得乖乖听从主子的派遣,如果你执意要和主子对抗,那么就只能另谋高就了。」 秦月汐无语了好一阵。 若不是为了抓捕墨妖妖,她还真不希罕这份差事,可眼下的情况根本就容不得她多作考虑,一旦被赶出去,想要找到墨妖妖并将其封印的目的,恐怕就难以实现了。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纠结和不满,季淩潇郁闷了好一阵子的心情,因此开朗了不少。 他用眼神将周管家打发了出去,当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秦月汐的时候,他才慢条斯理的开口道:「考虑清楚了吗?是留在府里做个乖乖听话的婢女,还是被主子扫地出门?」 「我可以将您的这个问题,视为您对我的故意刁难吗?」 「噢?本官为何要故意刁难你?」 「这个问题应该由大人自己来解释吧。」 季淩潇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秦月汐,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姑娘。」 「能博大人一笑,是奴婢的荣幸。」 「你不必妄自菲薄,也没必要如此小心翼翼。本官又不是毒蛇猛兽,难道你还担心本官把你给吃了不成?」 「奴婢只是不想造成大人的误会。」 第五章 「如果你所指的误会,是本官上次在书房里对你说过的那番话,那么本官现在同样也可以误以为,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避开本官,其实是在和本官玩欲擒故纵的游戏。」 这话一出口,秦月汐险些没被直接气死。 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她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把戏?有这个必要吗? 见他唇边荡着捉弄人的恶劣笑容,她双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戏谑道:「奴婢实在不明白大人为何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误解奴婢的意思。不过……」漂亮的唇瓣微微一扬,「在季府当差的这些日子,奴婢倒是发现了一个问题,比如大人这府邸虽然富丽堂皇,后宅却没有一个当家的女眷,再加上大人言语之间似乎对天底下的女人忌惮有加,不晓得奴婢可不可以推测,大人在某些方面是不是不行,所以才会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待身边的每一个女子……」 怎料她话还未说完,就觉得眼前扫过一抹疾风,还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就被一抹庞大的力道压贴在墙壁上,接着下巴被人用力抬起,双眼不得不对上季淩潇那双犀利的黑眸。 这个不客气的男人,明显被她刚刚的话给刺激到了。 「本官的『某方面』 行不行,你可以亲自验证一下,自然可以得到结论。」 秦月汐被人危险的目光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向闪躲,不料不仅无路可退,他火热的唇舌还将她的嘴唇紧紧掳住。 「喂……唔……」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禁不起挑衅,她只是不甘心他时时刻刻将她当成动机不良的女人才出口反驳,结果眼前这位少爷就被触怒了底线,用这么幼稚的方式来表达心底的愤怒。 她本想出手教训他,可面对这张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面孔时,她发现自己竟然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他火热的唇舌乘隙长驱直入,霸道的撬开她来不及防备的领地。 记得很久以前,赫连璟聿那个混蛋也对她做过类似的事情。 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忆起那人的存在,可沉寂多日的情感,竟很没出息的被季淩潇撩拨得一发不可收拾。 「少爷,贺府的老爷带着厚礼,说有要事想见少爷一面。」 门外,传来周管家突兀的声音。 正沉浸在掳夺快感中的季淩潇猛然回神,放开秦月汐的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红得非常不自然,唇瓣微肿,一双勾魂的大眼,正迷离的望着自己。 唇边忍不住荡起一记得逞的笑容,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本官可以将你此刻的表情,视为享受吗?」 闻言,她的双颊双涨红了几分,双唇微启,骂人的话语看似要脱口而出,然而他不给她发火的机会,优雅的整理好略显凌乱的衣袍,便径自向门口走去。 推开门正要跨出去时,他突然又回头道:「做本官的贴身婢女,你有义务时刻在本官身边伺候着,别发呆了,随本官一起去前厅见客。」 秦月汐被他嚣张的样子气得直翻白眼。 她一直觉得赫连璟聿才是这世上最恶劣的男人,如今看来,季淩潇并没有善良多少。 即使心中仍有不满,为了顾全大局,她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随季淩潇来到了前厅。 贺府的老爷是个七旬老头儿,从对方的穿着打扮来看,贺府在玉州应该是个名门望族。 他一看到季淩潇踏进门槛,便急忙起身迎接。 「季大人,老朽给您见礼了。」 「贺老爷不必多礼。」 一改刚刚玩世不恭的神态,此时的季淩潇又恢复谦谦贵公子的模样应对外人,边说边坐在主位上,同时伸手示意贺老爷请坐。 而贺老爷身后站了几个奴仆,一尽力还摆了几只黑箱子。 他先是很热情的客套一番,直到季淩潇露出些许不耐的神色,才道明来意。 「不瞒季大人,老朽今日来府上拜访,是为了那个逆子,都怪老朽平日忙于生意管教不严,从小到大将那个混帐东西纵容得无法无天,这才犯下滔天大错。虽然老朽也知道这次登门求大人网开一面有些过分,但求大人念在我贺家只有这位香火的份上,给我那逆子一条生路,待我百年之后,也能有个人给我烧纸送终……」 秦月汐站在一旁,起初还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当贺老头啰哩啰唆的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完毕之后,她总算了解了。 原来贺老爷是玉州城的首富,经营了不少生意,拥有羡煞众人的万贯家财,可惜膝下却养了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儿子。 贺少爷是贺老爷老年得子得来的宝贝,所以从小娇生惯养,可着劲的纵着,就这样,贺少爷硬生生被家里的长辈给养成了一副霸王脾气。 打架闹事、调戏姑娘是常事,但凡被了惹到的老百姓,胆子小的,通常只要收到贺老爷送来的大笔钱财,也就不了了之,可是这次他却活活打死一名从外地来的年轻公子。 对方不久前刚刚考取功名,此番来玉州是和朋友游玩散心,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贺家少爷给得罪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贺家少爷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一来二去,两人便扭打了起来,贺家少爷竟然失手把人给打死了,当时还引来不少百姓围观。 很快便有捕头把贺少爷抓进了大牢,事后一调查才知道,被打死的年轻公子也是家里的独苗,父母辛辛苦苦攒下银两供其读书,就等着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没想到来玉州游玩,再回去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那位公子的父母自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誓要向官府讨一个说法,来祭奠儿子的在天之灵。 贺老爷此次登门的目的很明确,他希望季淩潇可以网开一面,不管花多少钱,至少保贺家少爷一条性命。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秦月汐难掩心底的鄙夷。看来不管哪个年代,钱和权,都可以变成伤人的利器,成为这世间最不公平的存在。 她记得赫连璟聿为求上位的那些年里,就不只一次做过违反天意的恶事来伤及无辜百姓。 这世上,又怎么可能有真正的公平存在呢? 贺老爷口若悬河的说完,便命人将那几只大箱子打开,只见金银珠宝翡翠玉玩应有尽有,不愧是城里首富,为了保儿子的命,还真是出手阔绰。 季淩潇一直都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贺老爷声泪俱下的诉说他的难处,始终没吭声,直到看到那几大箱的金银珠宝,眉头才微微挑动了一下。 他不着痕迹的将目光移向秦月汐,她则回了他一记略显嘲弄的冷哼。 他微微皱起眉头,不过很快的,唇边就勾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周管家!」 清润的嗓音缓缓扬起,候在厅外的周管家急忙应声走了进来。 「找人把这些箱子都抬出去,从明日开始,再有拜访者,但凡送东西的,都给本官拦在外面不许进来。」 听了这话,贺老爷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季大人,您这是何意?」 「贺老爷,你还是带着你的东西回去吧,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儿子犯下的滔天错事,自然该接受惩处。」 「可是季大人,老朽家里就那么一个儿子……」 季淩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么被令郎活活打死的那位公子呢?」 「这……」 「贺老爷,孩子可以宠,却不能纵,令郎会有今天,全都是你一手所促。至于本官在玉州任职四年,处事作风相信贺老爷应该有所了解,早在本官来玉州上任的第一天,就曾对老百姓发过誓言,本官也许不能让全天下和平安定,但在本官所管辖的范围内,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冤案发生的。」 这番话说得义正词严且毫不留情,惹得贺老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唇瓣蠕动半晌,终究一句话也没挤出来。 季淩潇冷哼一声,对周管家道:「东西都抬走,送客!」 直到贺老爷气哼哼的被请出去,秦月汐才慢慢回神。原以为……可没想到…… 「还愣着做什么,当个贴身婢女,难道你就没有一点伺候人的意识?还不快给本官奉杯热茶过来?」 被调侃得脸色微红,她这才发现,季淩潇正用一种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第六章 秦月汐尴尬的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去倒茶,一只手腕却被他突然揪住,她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就见他投给她一记邪恶的笑容。 「至于本官的某些方面行与不行,到了晚上,欢迎你主动爬上本官的床,亲自来验证。」 「你作梦去吧!」这时完完全全被惹怒的秦月汐,用力甩开他的箝制,气呼呼的快步离去,连茶也不愿意倒了。 身后传来一阵得逞的笑声,直到她逃出了很远,那笑声还在耳边盘旋不去…… 夜晚的季府寂静深沉,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秦月汐,被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梦境深深困扰着。 胸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喉咙干渴得要命,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任凭她再怎么奋力挣扎,始终逃不脱这层层黑暗。 「坏女人,你想抓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当初你将我从梅花砚台里释放出来,我感激你,可如果你真的想要将我再重新封印回那该死的地方,就别怪我墨妖妖对你不客气……」 猛地睁开双眼,秦月汐几乎是直接从榻上弹跳起来。 墨妖妖? 耳边不断盘旋着那略带讽刺的声音。 好抹了把额头的薄汗,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出现在梦里,还是就在耳边。 此时窗户微微敞开着,微风吹过院子里的柳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显气氛阴森诡异。 下人房里劳作了一整天的几个丫头,全都睡得死沉死沉的,唯有她被突然出现的墨妖妖纠缠恶梦连连。 「哼!」 一道微不可闻的冷哼自角落轻轻响起,紧接着,秦月汐就看到一抹轻飘飘的影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脸色一变,与师父学艺多年,对于妖气的存在,她有着极灵敏的感应能力,此时眼看着那一抹妖影骤然离去,心底隐约猜到这个胆敢进入她梦境中作怪的小东西,一定就是不小心被她解开封印的墨妖妖。 自从入季府之后,她一直在寻找墨妖妖的藏身之处,听师父说,墨妖妖虽然有穿越时空的本事,可每穿越一次,都要花费大量的体力。 想要再次穿越时空、破坏自然规律,至少要等上一年的光景,所以她很确定,在墨妖妖体力没有恢复之前,应该还会留在季府。 但是那小东西诡计多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再封印回去,肯定会将自己隐藏在暗不见光的角落中。 此时这个小妖怪突然出现在她的梦境、对她挑衅警告,相信他的法力肯定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秦月汐不敢再多想下去,好不容易有了墨妖妖的踪迹,她可不想就这么轻易错过。随便套了件衣袍,踩着轻盈步子跃出房门,循着墨妖妖消失的方向一路追去。 幸好今晚月光惨淡,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那浑身散发着浅淡光芒的小妖怪,就像一抹幽魂,从下人房一路逃向了书房的方向,并顺着书房的窗口,嗖一下窜了进去,紧接着便消失不见。 秦月汐追得过于专注,没想太多,一把推开书房大门,才刚跨进去,就没头没脑的撞进了一具温暖的怀中。 她吓了一跳,没等她抬头,一道浑厚的笑声便自头顶响起-- 「这么迫不及待的扑进本官怀里,莫非你真的很想验证一下本官的能力?」 她万万没想到都这个时辰了,季淩潇居然还没有回房入睡,也怪她刚刚追墨妖妖追得太过专注,竟然没发现书房里还燃着烛火。 此时,被他抓了个正着不说,还一头撞进人家的怀里,这……这可真是有口难辩,误会大了! 她脸色尴尬的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饱含戏谑的黑色瞳仁。 有心想要把自己的来意解释清楚,可她也明白,季淩潇根本不会相信她所谓的真相。 秦月汐僵硬的笑了笑,小声道:「大人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房休息?」 「那么你呢?是否正是知道本官还没睡,所以才兴匆匆的跑来书房,打算与本官来一场意外的邂逅?」 面对他的调侃,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解释。 季淩潇倒是很享受这一刻,毕竟一向伶牙俐齿的秦月汐,居然也会有被刁难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的窘境。 心底泛出一股浓浓的满足感,与此同时,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也产生了几分淡淡的喜悦。 「本官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你去厨房看看,随便给本官做些下酒菜,顺便再提一壶梨花白过来。」 「大人,这个时间饮酒,对身体不好。」 他笑看了她一眼,「本官可以将你这话,视为你想偷懒的借口吗?」 她眼含薄怒瞪了他一眼,心底忍不住痛骂他这张嘴怎么这么可恨。 虽然不甘心被这混蛋差遣,但考虑到自己目前的身分,秦月汐到底还是去了厨房,替季大少做了几道可口的下酒小菜,并乖乖的捧着酒壶回到他面前。 看着眼前这几道卖相不错的小菜,季淩潇的心情顿时又好了几份,「这些都是你做的?」 「这么晚了,就算大人好意思再折腾府里的厨子,奴婢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休息。」 他没理会她话中的讽刺,一屁股坐到桌前,尝了几口,点头道:「嗯,味道不错嘛!你站着干什么,坐,一起吃!」 正在书房四处寻找墨妖妖踪迹的秦月汐,本来并不打算坐下陪这位爷吃东西,不过想到墨妖妖很有可能就藏在房里的某个角落,她便一转念,觉得自己有必要守在这里查探一下对方的动向。 所以她缓缓地坐到他的对面,和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 起初,秦月汐觉得和他同桌实在有些暼扭,毕竟这个人生了一张和她丈夫一模一样的面孔,虽然她已经发下誓言,今生再也不和那个男人有半分牵扯,可每每看到季淩潇这张面孔时候,内心深处仍旧把持不住对赫连璟聿的想念。 想他们从相识到相恋,再从相恋到分离…… 多年的感情,最终却因为伤害而走向灭亡,如果这就是属于她秦月汐的命运的话,她只能感叹天意弄人。 「你在想什么?」 季淩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月汐一抬眼,就看到那张与赫连璟聿毫无差别的面孔。 对于她来讲,与他相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折磨。 她没办法对着这样一张面孔保持淡定,也没办法真的将他拒之心门之外。 「我在想玉州首富贺老爷的事。」被他逼问,她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噢?想他做什么?」 「呃,贺老爷家的公子,明明可以因为大人一句话而留住性命,可大人却放弃那些珍贵宝物,拒绝了贺老爷的请求,若十年后,大人会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季淩潇抿了口酒杯中的液体,笑了一声,「为何你会觉得本官日后会后悔?」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天底下当官的都一样,为了钱与权,好像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贪图小利,最终却毁掉全部身家,这才是愚蠢之人的作为。更何况本官对钱或权并不看重,别说贺老爷万贯家财来诱惑本官,就算今天来求本官的是当今皇上,本官的决定也是一样。」 秦月汐难以置信地瞅着他。此时的他,似乎与赫连璟聿终于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玩世不恭之中带着几分正义感,和她记忆里那个视权力与地位于生命的赫连璟聿,完全不同。 不、不对! 早在很久以前,她深深爱着的赫连璟聿,也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 只是夺位和复仇,让他改变了。 想到这里,秦月汐不禁苦笑一声。是她对于追求单纯美好的感情太过于执着,才会赫连璟聿化身成魔的时候,不顾一切的逃离他的掌握。 辛辣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弥漫着。 看着季淩潇亲自倒给自己的那杯清酒,她没有露出拒绝的神色,而是举起酒杯与他一饮而尽。 人一旦喝了酒,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季淩潇外表优雅清高,骨子里却保存着一份令人欣赏的天真,他抓着秦月汐,将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一古脑的说给她听。 比如他是季家的幼子,又是唯一的男嗣,所以生下来之后便受到了长辈们的呵护和宠爱。 第七章 又比如他很小的时候,大他很多岁的姊姊就被选进宫里为妃,不出几年,姊姊就诞下小皇子,母凭子贵,被册封为皇后,整个季家,也跟着共享皇宠。 但正因如此,季淩潇在成长的岁月里,曾遇到过不少坎坷。 主动接近他的人,大多数都是冲着季家地位和权势,想要攀附他这条大腿,进而给家族带来利益。而另一部分,则嫉妒眼红季家的名望,三不五时就想扯他后腿,趁机抓他小辫子。 一路磕磕绊绊,他终于长大成人,同时也认清当今朝廷的虚伪和种种不堪。 正如外人所说,身为季家唯一的嫡子,只要他肯留在京城伴君左右,将来势必会继承父亲的衣砵,成为朝廷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佼佼者。 可他厌倦了那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所以十八岁考取功名之后,便求皇上,准他来玉州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父母官。 他的这个决定,不仅仅令季家上下瞠目结舌,就连皇上对此也颇有微词。 可季淩潇是个认死理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就算天皇老子也改变不了。 正因为大家伙都纵着这个才华横溢的主儿,皇上以及季家上下,在万般无奈之下,才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准他来玉州当差。 四年的时间,他将原本贫穷的玉州变成了今天远近闻名的富裕之地,也向天下人证明了他的确是栋梁之材。 「就算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又怎样,这么多年来,但凡接近我身边的,要嘛就是有事相求,要嘛就是趋炎附势拚命讨好,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会交到知心朋友的。」说着说着,季淩潇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我以为这辈子自己不会再有朋友了,幸好幸好在我最孤单寂寞的时候,上天竟赐给了我一段奇缘,不管他是神是魔,总能在我需要的时候,给予我帮助和鼓励……」 闻言,秦月汐猛然意识到,也许他口中这个不知是神还是魔的东西,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墨妖妖。 砰! 突地,季淩潇话还没说完,便无力的趴倒在桌子上,呼吸也变得益发沉重。 她从纠结中清醒过来,现在虽然是夏季,可夜里风凉,再加上天色一直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如果这位爷真的趴在这里睡上一整晚,明儿个起来肯定会大病一场。 她是他的贴身婢女,没把主子伺候好,到时候这家伙治她一个伺候不当之罪,那可真是有口也说不清楚了。 这样想着,秦月汐便小心翼翼的把人扶了起来。 幸好季淩潇醉得还不算彻底,虽然人高马大,可她自幼习武,扶着这么一个醉鬼回房的力气还是有的。 两人一路扶持着对方回到寝房,好不容易把这醉酒的男人放倒在床上,为她褪去外袍和鞋袜、正准备为他盖上被子的时候,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将她揽进怀里。 她大惊失色,没来得及呼喊,整个人就被他扑倒在床,并反压在身下。 火热的唇舌霸道的撬开她的贝齿,这个方才还醉得一塌糊涂的混蛋,居然肆无忌惮的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秦月汐为之气结,可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原本强而有力的反抗,顿时变得微弱起来。 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拒绝他的占有,这张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面孔,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为之沉沦。 细算起来,她已经和那人分开了足有一年之久。 这一年来,她不断的告诉自己,被她放弃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闭上眼,却全是那人给予她的种种柔情和爱意。 无法否认他们之间存在着太多的美好回忆,只是外来的变故,让她不得不放弃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时空可以变幻,然而曾经拥有过的爱情却无法抹去。 她不知道季淩潇与赫连璟聿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她知道,当这个男人想要占有自己的时候,她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 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吻,终于让她紧紧绷着的那根理智的弦彻底断掉。 面对他疯狂的索取和进攻,她再也把持不住,紧紧搂住他的颈子,用无比的热情来回应他的侵入。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秦月汐便从疲惫中清醒过来。 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出现一张放大了的俊脸,那人沉沉的睡着,鼻间还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抬起手指,顺着男人的面孔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 「璟聿……」不由自主的低唤出声,随即,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叫季淩潇。 心头顿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苦涩,忍不住自嘲的想,即使被那人伤害得体无完肤,却还是无法忘记两人之间曾拥有过的感情吗? 回想起昨天夜里,要不是季淩潇顶着与赫连璟聿一模一样的面孔,她也不会在情不自禁的情况下,和他发生亲密行为。 莫非,她已经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将他当成是赫连璟聿的替身了? 这样的结论令秦月汐懊恼又纠结。如果真是这样,她又该如何面对醒来之后的季淩潇? 昨天夜里,他喝多了,或许还可以将这桩糊涂事解释为情难自禁,可是她一直都是清醒的,却还纵容了他所有的行为。 想到此,秦月汐耳根子发红、脸颊发烫,理智告诉自己,她必须在他醒来之前离开。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面对任何人。 轻轻将男人的手臂从自己的腰间移开,趁着天色还没大亮,秦月汐盘算着这个时间的季府,下人们应该才刚刚起来。 不知道那几个丫头有没有发现她一夜未归,如果她在主人房里留寝的事情传了出去,从今以后在季府,恐怕就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这样想着,她便加快了穿衣服的动作。 就在秦月汐蹑手蹑脚的试图下床时,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将她抱住,由于她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大惊失色之际,竟被按倒在床,整个人又滚回了对方的怀里。 「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大概是因为季淩潇才刚睡醒,嗓音略显低沉软绵,还带着几分令人迷醉的嘶哑慵懒。 她的脸微微一红,压低声音说:「大人,您昨晚喝多了!」 他轻哼一声,不满的在她耳边道:「我究竟有没有喝多,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还是昨天晚上被我压在身下、发出欢愉叫声的那个女人,已经把我们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月汐被他调侃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她一直觉得他可恶归可恶,却少了赫连璟聿的那份邪恶和算计。 但现在看来,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大人……」 微微张开的粉唇,被一根指头轻轻掩住,他的唇边释出一股淡淡的笑容,「叫我淩潇。」 「别闹了……」 「莫非你真的是吃过之后就不认帐?」 「奴婢只知道大人昨天晚上喝多了。」 「所以发生过的事情,就可以因为我喝多了,而当作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秦月汐被他反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算我之前的确对你有所误解,你也不能总因为这样就老是给我脸色看。」 「大人这话说得可真是诛心,我只是季府里的一个丫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可能给主子脸色看。」 见她还想辩解,季淩潇再次掩住她的唇,笑道:「你既然真的将我当主子,就别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自己的主子过不去。月汐,你的眼睛和身体是骗不了人的,你喜欢我,不是吗?」 「我……」 他沉沉的笑了一声,用脸蹭了蹭她的粉颊,「我以为昨晚我们聊得很开心,和你说的那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从小到大都没交过真正的朋友,因为不想被人利用,也不想受到伤害。」 「也许你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很幼稚,但避免麻烦的唯一途径,就是远离麻烦,而这些麻烦,也包括那些想尽一切办法来接近我的姑娘们。我以为这辈子不会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可是月汐,和你相处,我感到舒服,也感到愉快……」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秦月汐不知该做何反应。 之所以会出现在三百年后的时空,一方面是为了追捕墨妖妖,另一方面,她也想藉此机会逃避赫连璟聿的追逐。 第八章 师父说,只要找到墨妖妖,就可以将其封印,且回到本来属于她的世界,但转念一想,她又不想再回去面对那人的折磨和纠缠。 而眼前这个男人,她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他对自己的欣赏和喜欢。 师父还说,如果在另一个时空遇到喜欢的人,封印了墨妖妖,就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季淩潇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幸福吗? 「月汐,你到底在忌惮什么?」 他的声音将陷入纠结之中的秦月汐拉回现实,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无法否认,当她将自己献给他的那一刻,心底对他是有着一份欣赏和喜欢的。 他的世界很纯粹、他的性格很直爽,这样的他,无处不透着令人着迷的气质,让她无法不心悸、无法不动情。 轻轻的闭上眼,顺着他手臂的力道,她将自己埋进了他的怀中,「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你终会厌倦了我。」 他一笑,承诺般的在她耳边说:「不会有那一天,我发誓。」 秦月汐对这段感情的默认,让季淩潇的心情愉快了很久。 整个季府上下都看得出来,主子最近春风得意满面笑容,心情好得不得了,不过。。。。。 「府上新来的秦姑娘,的确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不仅如此,但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秦姑娘气质出众、才华横溢。可是少爷,您对这位秦姑娘的来历,真的已经调查清楚了吗?」 某个午后,当季淩潇处理完公事回到季府的时候,汇报完公事的周管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正端着茶碗,慢条斯理的喝着清茶,听闻后,一时之间竟有些摸不到头绪。 周管家见主子表情微怔,不动声色道:「不瞒少爷说,几天前秦姑娘与少爷共寝之后,老奴曾回去洗衣房察看过从少爷房里换下的床单……虽然有些话以老奴的身分不该多嘴,但少爷房里的床单上,却没看到秦姑娘留下的落红。」 这不但意味着秦月汐并非完璧之身,她的背景更是耐人寻味。 果不其然,季淩潇的神情微微一变。 若不是周管家提醒,他还真没注意到她究竟有没有落红。 见主子敛起眉头,周管家又打铁趁热道:「少爷,您的身份不比常人,别说正妻,就是侍妾的身家背景也要调查得清清楚楚,可是那秦月汐……」顿了顿,「老奴觉得,少爷还是调查清楚她的来历,再做决定为好,如果她真的抱着什么不良的目的来季府当差,不管是对少爷还是对季家,恐怕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季淩潇虽然直觉想要驳斥周管家,可又想到每次当他问及秦月汐来历的时候,她总是闪闪躲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莫非,这个浑身散发着贵气的女子,真的如周管家所说,是抱着某种不知名的目的才接近他的? 【第三章】 她在府里当差已经有些时日,自认对府中上下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可眼前突然跳出来的这只小黑猫是怎么回事? 此刻,秦月汐正在季淩潇的寝房里整理,可窗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黑猫,一双猫眼亮得有些不似世间凡物,最令她纳闷的是,黑猫仿佛正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 被那黑猫盯了半晌,就在她猜想着这只黑猫究竟是哪个房里养着的宠物时,脑海中突然劈下一道响雷。 「墨妖妖……」 当她下意识的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见那只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黑猫,啪的一声跃下窗台,以矫健的姿态跳到了她的面前,下一刻,喉间扯出一道邪恶的冷笑声。 「果然是被柳玄风视为宝贝的入室女弟子,竟然一下子就能看透我墨妖妖的伪装。」 如果秦月汐不是自幼跟柳玄风身边长大,又见过太多离奇事件,此刻恐怕早就被这只会说话的猫吓得魂不附体了。 曾经听师父说过,自从天帝笔下的那滴墨汁炼化成精之后,妖性强大,可以幻化成任何模样。 她本来并没有将其看在眼里,可此刻亲眼看到墨妖妖化身为黑猫的形态同自己讲话,头皮发麻的同时,不禁慢慢认同了师父的担忧。 难怪师父不只一次说过,一旦解开墨妖妖的封印,这个完全没有是非观念的小东西,就会肆无忌惮的破坏大自然的规律。 想到此处,她本能的伸手探向腰间,发现空无一物,这才惊觉她将锦囊忘在自个儿房里。 她在心底暗骂了自己一声,都怪最近这阵子太过投入和季淩潇之间的感情,竟忘了原本的目的。 见她脸色惶然,墨妖妖不禁露出嘲弄的笑容,虽然这个笑容出现在一只猫的脸上有些怪异,但她是真的从这只猫的表情,看到了墨妖妖对自己的不屑。 墨妖妖不屑的对她道:「要不是因为本妖的存在,你怎么可能会夜夜与季淩潇共赴温柔乡?丫头,如果你不想惹本妖生气,最好别再抱着想要将本妖重新封印回去的想法,否则,本妖绝对会让你痛不欲生,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 秦月汐被墨妖妖的这番话气得双颊涨红。师父早就说过墨妖妖性格恶劣嚣张跋扈,此时一见,这家伙还真是一个难缠的小怪物。 她气不打一处来的逼近墨妖妖,厉声道:「你是个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妖物,却下凡作乱,本就破坏了大自然的规律。我奉师父之命将你封印,只是要把你送回属于你的地方……」 「我不回去!」 黑猫张牙舞爪,冲着秦月汐发出一声厉吼。 「人世间多姿多采,可以看尽一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这么有趣的地方,才是我墨妖妖该存在的地方,你休想把我封印回去,关在那暗不见头的符咒之中。再说了,我从来都没想过破坏这世间的自然定律,否则的话,这偌大玉州城,怎么会有今天这般繁荣昌盛的局面?」 她微微一怔,「玉州能有今天,和你有什么关系?」 墨妖妖听了这话,立刻不高兴了。 「怎么没关系?既然我寄生在季府等着恢复法力,自然不可能白白吸收这世间精华,再者,季淩潇与我有宿世之缘,所以在我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可以感受得到我的存在,而我也可以透过能力来完成说服他的目的。我帮他的事情越多,我恢复法力的期限便越短……」 「这么说来,凌潇口中那个不知是神是魔的朋友,指的就是你这小妖怪?」 「喂,我的名字叫墨妖妖,你不要老是小妖怪、小妖怪的叫。」黑猫龇牙咧嘴的冲着她喵了一嗓子,「我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想正式警告你,不要试着和我作对。」 「既然你当初无意间将我释放出来,这就说明我们之间也有着某种扯不断的缘分。再说,留在季府的这些日子里,我看得出来你对季淩潇也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丫头,不如咱们讲和,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从今儿个起,咱们谁也别再打扰谁了。」 秦月汐被这番言论气笑了。「你这个妖怪凭什么和我讲条件?」 墨妖妖哼了声,随即狞笑。「你以为就凭你的能力,真的能将我封印回去?」 「咱们俩可以打个赌。」 她说话的同时,眼明手快的随手抽起一把剪刀,心想就算没有符咒,若能先伤了他,日后也较好对付。 见状,墨妖妖弓起猫身,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下一刻,快速跳出窗外,嗖地一下窜出了老远。 墨妖妖速度奇快,秦月汐片刻不敢耽误,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她已经猜得出来他会逃到哪儿去。 他的本身就藏在书房中的某个角落里,就算此刻幻化成黑猫的样子,但因为法力并未恢复完全,这副形体想必也维持不了多久。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和猜测,以及季淩潇提供给她的一些线索,她断定,墨妖妖的真身肯定在书房里众多书本中的其中一本内。 最重要的是,季淩潇说过,他曾经在无意之中得到了一件世间之宝,如果这个宝贝指的就是墨妖妖的话,那么墨妖妖肯定会被放在一个非常隐密的地方,仔细珍藏。 这样想着,秦月汐更加快了步伐,直奔书房,只是当她破门而入、并准备四处寻找墨妖妖下落的时候,季淩潇回来了。 第九章 看着她满脸潮红、额冒薄汗的样子,他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解。 「月汐,你这是怎么了?」 追墨妖妖追了一路的秦月汐,口中还喘着不均匀的粗气。 她双眼环顾了书房一圈,敛着气道:「刚刚不经意看到一只灰老鼠跑进来,找了半晌却找不着,看来是被那老鼠给溜了。」 季淩潇忍不住眯起双眼,细细打量着就在自己眼前的女人。 老鼠? 书房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为了避免老鼠和虫蚁破坏他珍藏的书籍,早在好久以前,他就吩咐下人,在书房附近撒了一种奇药。 这味药材十分有用,不但他的书房附近没有老鼠及虫子出现,就是整个季府,也鲜少看见。 既然这样,很明显的,月汐她根本就是在说谎。 上次周管家有意无意的提醒,此时又转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原本并不在乎她是否为完璧之身,可是,不在乎并不代表他能够容忍她的过去。 如果她真的有苦衷,他会体谅,可现在很明显她有很多事情瞒着他。 想到此处,季淩潇的脸色微微沉下了几分。 「月汐,你我相处多日,有个问题我一直都很想问问你,在你来玉州之前,是不是曾发生过什么让你不愉快的事情?」 秦月汐被他问得脸色一白,本能的摇头,「没有!」 「那么,你总该有家人或是亲戚朋友……」 「我说过,我的家人如今都已经去世了,至于亲戚,也在我父母亡故之后,彻底断了往来。」 这样的说词,季淩潇当然不可能相信。 他真的不介意她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但他介意她一次又一次的说谎骗他。 在他看来,他们既然相爱,应该也对彼此坦诚交心。 周管家说,日后他的正妻必须出身高贵,并且拥有一定的家世背景,但他却认为,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惺惺相惜,对方是什么身分并不重要。 所以每次看到月汐,他都希望她能把自己真正的身世,甚至包括曾经遭遇过什么事,都源源本本的告诉他。 但是她没有。 她总是选择用逃避的方式来回答他的期盼。 看着季淩潇慢慢垂下眼睑、露出受伤模样,秦月汐心底也是百感交集、不是滋味。这要她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难道要告诉他,她是从三百年前穿越而来的古人? 别说他不信,任何人恐怕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奇事。 而且,她一旦拆穿了墨妖妖的身分,难保那小妖怪不会在盛怒之下,破坏世间规律。 所以在成功封印墨妖妖之前,她必须保持冷静,免得因为自己的一时口误,导致天下大乱。 「凌潇,不管你相不相信,在这个世上,我真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他看着她那双布满诚恳的目光,唇瓣微微嚅了嚅,点点头,没再继续逼问。 秦月汐觉得季淩潇对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隐瞒产生了诸多不满。 对于这样的情况,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实她可以编造一些更合理的借口来搪塞他,可是对他来说,不管借口有多完美,都是一种恶意的欺骗。 带着愧疚和自责,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 这天午后,季府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 宫里派来一名太监,口宣圣旨,说不久之后,和硕公主将会莅临玉州城,落脚季府,希望季淩潇能够善尽地主之谊,切莫怠慢了。 据说,和硕公主是皇上已故兄长的女儿,生得貌似天仙、聪明伶俐。 由于她的父亲在十几年前替皇上挡下刺客的一箭,不幸亡故,皇上便领养了兄长的闺女,视如己出。 如今和硕公主正好年满十八,也到了该嫁人生子的时候了。 为了替她寻觅一个好的夫家,皇上暗中可是下了不少工夫。 此番突然传来和硕公主要来季府落脚的消息,但凡长脑子的人都猜得出来,皇上打算让季淩潇成为准驸马。 接到圣旨之后,他很客气的安顿好前来宣旨的太监,待吩咐完周管家接下来将要做的大小事项之后,伪装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被他敛了下去。 和硕公主即将大驾光临的事情,很快就已经在整个季府传得沸沸扬扬,他也知道有不少奴仆在私底下议论,也许再过不久,季府的主子就要张灯结彩办喜事了。 毕竟以他的身分地位和才气,与和硕公主还真可堪称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然在此之前,很多人都知道秦月汐深受主子喜爱,但一个无家无业无背景的女子,就算再怎么优秀,又怎么敌得过被皇上宠爱的公主高贵。 所以很多人都在猜,一旦那位和硕公主大驾光临,主子会不会为了讨公主的欢心,将秦月汐逐出府外? 不过不管府里上下怎样猜测,季淩潇很清楚,该面对的事情,还是得面对。 用过晚膳之后,最近一直找借口忙于公事而故意疏远秦月汐的季淩潇,竟主动来到她的房里,问她对和硕公主突然来府上拜访一事有何看法。 「既然是皇上的美意,大人身为人臣,就该谨遵圣命,好好招待和硕公主。」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他冷冷地看着秦月汐,「那么聪明如你,应该也猜得出来,皇上之所以会把和硕公主送到这里,用意究竟是什么吧。」 她当然清楚,而且也十分明白,因为相同的情况她早在三百年前就经历过了。 也许,心痛得过了头,就会变得麻木不堪了吧。 忆及此,秦月汐淡然一笑,说:「和硕公主和你身分相配,皇上想把公主嫁你为妻,这也是人之常情。」 季淩潇不怒反笑,「是啊,我爹贵为宰相、我姊贵为皇后,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亲,有资格当正妻的女子,也必须是身家清白、地位显赫之辈,至于那些来历不明且身分低下的女子,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他本无意将话说得这么难听,可是只要一想到她之久又一次的隐瞒和逃避,让他无法不心生怒意。 果不其然,秦月汐绝美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阴郁的色彩。 季淩潇又心痛又愤恨,可是他拉不下脸向她道歉,只能暗暗告诉自己,他会这么做,都是被她硬生生给逼迫出来的。 如果她一开始就可以对他敞开心扉、坦白一切,两人不必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 秦月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表情坚定地回道:「没有!」 他紧紧捏着袍袖下的双手,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的甩门离去。 见状,她并没有喊出声,更没有追上前,只是默默闭了闭眼,逼自己眨回即溢出的泪水。 季淩潇,你我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交集,如果不是墨妖妖搅乱了世间的秩序,你和我的人生,是不可能有任何重迭的。 既然所有的一切都不该发生,我又何必去勉强一段根本不该存在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用手背抹去渗出眼角的泪珠,快步离开房间,直奔书房。 两天前,她无意中偷看到季淩潇从暗格里拿出一本名叫《桃花历》的书藉,她猜,那本《桃花历》,很有可能就是她要找的墨妖妖。 偷偷潜入书房、关好门窗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来到暗格前,模仿着季淩潇的动作,慢慢转动书架上的一处机关。 没多久,就听吱嘎一声,一个暗格显露了出来。 果不其然,暗格里放着一本蓝皮书,书封上写着三个大字:桃花历。 秦月汐将书拿了出来,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这本书的秘密,来回翻了几页,她赫然发现书页居然全都是一片空白。 这时,她突然感到手中的书本似乎散发出一股奇异的热量。 她眉头一皱,心下大惊。看来这就是墨妖妖的藏身之处。 本能的将手摸向腰间,就在她想掏出师父给她的那张封印符咒,准备把墨妖妖封印住的时候,书房门顿时被人用力推开,走进来的正是季淩潇。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错愕惊惶、一个愤怒至极。 季淩潇就站在门口,脸色难看的瞪着她手中的《桃花历》,蓦地,他突然扯出一个阴郁到极点的笑容。 第十章 「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算到,原来你想尽一切办法混进季府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得到我手中的宝贝。」 秦月汐本能的摇头,可手上捧着的这本《桃花历》,却出卖了她的一切伪装。 他仿佛真的被她的行为给气到了,他步步逼近到她面前,原本英俊的脸上道发出一层令人恐惧的怒意。 「我可以容忍你隐瞒自己的身世背景、容忍你在跟我之前有过别的男人、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将我的真情视为粪土,可是秦月汐,我无法忍受你的欺骗!」突地他噪音拉高,变得严厉,「你处心积虑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这本《桃花历》吗?由始至终,我到底算什么?一个被你利用的物件?一个可以让你扯出可笑谎言来欺骗的傻子?」 「不是……」 不待她解释,他怒气攻心地又道:「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曾派人去奉阳县调查你的身世,事实证明,奉阳县上下,根本就没有一个叫秦月汐的女人。」 他的指责一声重于一声,句句捶向她的心。 秦月汐被他连连逼退,直到无路可退时,才背抵着墙壁,试图找尽一切语言,去安慰这个明显被她伤害到的男人。 可是她发现,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对季淩潇都是一种莫大的侮辱。 他骂得没错,她处心积虑来季府,不就是为了寻找墨妖妖吗? 双肩突然被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紧紧捏住,季淩潇恶狠狠的瞪着她,「从头到尾,我根本就不想理会那个见鬼的和硕公主,我一直告诉自己,只要你肯对我坦白一切,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哪怕你曾经和别的男人有过夫妻之实,我也绝对不会嫌弃你半分……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难道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包括你对我所付出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凌潇……」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我府上偷这本《桃花历》?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究竟有什么目的?」 面对他一声声的嘶喊质问,她终于仰着蓄满泪光的大眼道:「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骗你,之所以不肯向你坦白我的身世,是因为就算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我根本就不属于这个时代,至于这本被你当成宝贝的《桃花历》,也并非你想象中的那么神奇。」 「这本书里寄存着一个妖怪,他叫墨妖妖,是天帝笔下的一滴墨水修炼成精幻化而来的。他法力强大,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在被封印之前,经常流窜于各个朝代扰乱世间的秩序。」 「三百年前,我无意中解除了封印,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师父柳玄风想尽一切办法将我送到了这个时代,目的就是要把墨妖妖重新封印起来。」 面对季淩潇越来越紧敛的眉头,秦月汐知道自己所说的这番话,在他听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她苦笑一声,「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确是从三百年前穿越时空才来到这个时代的,至于我之所以并非处子之身,那是因为在三百年前的金晟王朝,我已嫁人为妻,我的夫君是金晟王朝的帝王,而我则是皇后。」 听闻她说出「皇后」两个字时,季淩潇的脸色明显怔了一下。 「最不可思议的是,你的长相与我夫君赫连璟聿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世间会有这样的巧合?所以当你一次又一次接近我的时候,我才情不自禁,沉沦在你的感情之中。」 室内突然划过一抹诡异的宁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季淩潇才发出一声嗤笑。 他一把勾起她的下巴,用无限悲伤的语气道:「月汐,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难道你还想继续编造这些不切实际的理由,来蒙蔽我的判断吗?」 「我没有骗你,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事实?」季淩潇冷笑一声,「如果今天是我对你说出这些毫无根据的理由,你会相信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吗?还有这本《桃花历》……你竟然说它是妖怪的化身?秦月汐,如果它真的是妖怪的话,恐怕我早就被害死了……」 「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相信我的解释?」 「我没办法相信这么诡异的事情会是现实!」 秦月汐被他的态度气得有此语无伦次,她突然将手中的《桃花历》撕成两半,怒道:「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本书里的确藏着一个名为墨妖妖的妖怪……」 当书皮被撕裂的同时,房中金光一闪,季淩潇不敢相信的目光,看到了秦月汐身后骤然出现发光的巨大漩涡,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 只见漩涡越扩越大,仿佛有无数只利爪,在秦月汐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从她的背后将她撕扯进去。 季淩潇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巨大的漩涡吸了进去,本能的抬起手想要扯住她的手臂,可还没碰到她的手指,就见那漩涡越缩越小。 他不敢相信的大叫,「月汐--」 被吸入的秦月汐仿佛也被吓傻了,只能瞪大眼、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求救叫喊。那股力道大得惊人,她仿佛在转瞬之间便被拖入万丈深渊之中,唯一存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就是季淩潇那张布满惊恐和懊悔的面孔。 他声嘶力竭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然而身后那股巨大的吸力,却根本不给她任何回应的机会。 直到意识彻底消失,她才陷入无止境的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秦月汐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十分陌生的地方。 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边适时传来一阵男人的哄笑声。 她缓缓睁开眼,就见一群水兵打扮的男子,正露出满脸淫秽的笑容,不正经的看着她。 她觉得自己很疲惫,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再加上她浑身湿漉漉的,这种粘腻的感觉着实令她难受到了极点。 这是哪里?还有,为什么她躺着的地方晃晃悠悠的? 「大人,那漂亮姑娘已经醒过来了。」 没多久,就有人踩着沉重的步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说道:「让开让开,让本官看看这妞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这时,有人将浑身无力的秦月汐给拎站了起来,由于那人的力道极大,她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再次摔回了原地。 这才发现,原来她正身处一艘看似很奢华的官船上,那些水兵顿时分开两路。 就见一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挺着肥大的肚子,挂着满脸淫荡的笑意,不客气的推开众人,色迷迷的盯着她。 秦月汐被这人盯得浑身不自在。 胖子抬起肥油油的大手,调戏般地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哟,没想到这水里还真能捞出个小美人来,瞧这脸蛋长得可真娇嫩、瞧这眼睛长得可真水灵、瞧这嘴唇长得可真诱人……」说着,油乎乎的大嘴就凑上前来,打算一亲芳泽。 她岂能让他得逞!秦月汐集中意志力,浓缩几乎没有剩余的力气,举起手,在胖子凑过来的时候,狠狠抽了他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现场的气氛顿时凝结了。 胖子捂着被抽红的大脸,怒道:「你这该死的小娼妇,居然敢动手打本官?」 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你可知道本官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本官要杀了你这个小娼妇,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秦月汐被迫抬起头,可眼神中的冷意和尊贵却是与生俱来的。 「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我!」 「哟呵,没想到这小娼妇不但生得漂亮,连脾气也是这么火辣,好、好!本官就喜欢这样的货色。柳青!」 他突然向身后唤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名青年走了过来,叫了一声大人。 肥头大耳的胖官色迷迷地说:「待会儿本官还要与陈大人和李大人吃酒,你先派人把这小妞给本官关起来,待本官招待完几个大人,再好好调教这只不听话的小泼猫。」 名叫柳青的男人立刻点头笑道:「大人尽管放心吃酒,等天一黑,这丫头定会将自己脱光洗净,等着送到大人房里供您使用。」 这番话说得肥头大耳的胖官十分开怀,临走前还恶狠狠的捏了秦月汐的俏脸一把,听到她发出一声痛呼,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属下走了。 第十一章 而秦月汐则被那个叫柳青的扯着衣领拾了起来,她不晓得自己会被带到哪去,只是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同时一面观察着周遭的情势,这才发现这艘船似乎正航行到某处海域的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放眼望去就是不着边际的汪洋大海,接着她就被带到某间房门前,接着被一把推进窄小的房间里,然后就听见落锁的金属响声。 船舱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只有一面墙上有一扇小小的窗,透着一束淡淡的光线。 由于那扇窗实在小得可怜,她根本不可能爬窗脱逃。 她懊恼的大骂一声,揉着隐隐发痛的额角,仔细回想事情的经过。 记得在她昏迷之前,似乎和季淩潇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在她撕裂那本《桃花历》时,突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量,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际,将她吸入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之中。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艘官船上,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儿呢? 就在秦月汐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她所站位置的对角,竟然出现一个浑身散发着虚弱光芒的小男孩。 她忍不信瞠目结舌,没等她回过神,就见男孩穿着小仙童一样的衣裳,头上顶着一支冲天小辫,满脸愤怒的走向她。 「丫头,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不小心误触机关,我也不会在法力刚刚恢复的时候,就带着你穿越到这个地方。」 「墨妖妖?」她忍不住大叫。 她对于墨妖妖的印象,一直都停留在黑猫的形象,可眼下这个如小仙童一般的男孩,居然就是墨妖妖?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傲娇道:「正是小爷我!」 「你刚刚说什么?穿越?这是什么朝代?」 墨妖妖哼了她一声,「这是兴启王朝一百五十年后的东月国。」说着,他指了指她的衣袖,「我的真身,就附在那里……」 秦月汐低头在衣袖里翻找了一下,这才发现,被她扯裂的那本神秘《桃花历》的书页一角,竟然夹在她的衣袖里层,而这一角上写的正是一个「桃」字。 莫非这个字上面的的墨迹,就是墨妖妖的其身? 「你这个丫头实在是太可恨了,我好不容易在兴启王朝的季府恢复了全部的法力,没想到却被你碰到了穿越时空的机关,害得我再次来到一个陌生的时代,耗费了我整整三十的法力……你知不知道,恢复一次法力至少要半年到一年,这也就意味着,我想出去花天酒地,还要再等很长一段时间。」 她险些没被他这番言论活活气死。 「我都还没骂你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我怎么知道你将穿越时空的机关设得那么明显,还有,你莫名其妙把我带到这个时代,教我以后怎么回去?」 墨妖妖哼笑一声,「这样的后果都是你这笨丫头咎由自取……」 「喂,不要顶着一张小孩子的脸叫我笨丫头!」 「你本来就是笨丫头,而且若按年纪算,小爷我今年已经三千多岁了,所以在小爷面前,你才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被一个四、五岁大的娃娃指着鼻子骂的秦月汐,简直要崩溃了。 为了这该死的墨妖妖,她已经从金晟王朝穿越到兴启王朝,没想到一转眼的工夫,又来到了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东月国。 更凄惨的是,她还很倒楣的被一个大色鬼抓到了这个暗不见天日的船舱里。 想到自己至今所遭遇到的悲剧统统和墨妖妖有关,她的气便不打一处来,很想直接把那小家伙揪到面前痛打一顿。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层层愤怒,墨妖妖道:「我告诉你哦,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最好不要再妄想把我封印到那见鬼的符咒里,如果你想回到过去,不管是金晟王朝还是兴启王朝,必须依赖我的法力才有可能,否则你就只能留在这个时代,永远和那个季淩潇分开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哼哼一笑,「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你能把我怎么样?」 秦月汐怒极了的骂道:「我宁可永远留在这见鬼的地方,也一定要把你这该死的小怪物封印起来。」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墨妖妖嗖地一下跑到窗前,「想封印小爷,等下半辈子吧!」说完,随即平空消失、不见踪影。 她恨恨的咬咬牙,虽然她嘴上叫得欢,可眼下的情况却根本不容她多作选择。 现在她自身难保,若真封印了墨妖妖,而墨妖妖再被狼子野心之人夺去,下场可就更加不可估量了。 看了看那片被撕下来的书页,想了半晌,她将墨妖妖的真身放到了腰间的锦囊里。 就算真想对付那可恨的小东西,也要等她离开这见鬼的地方再说。 冷静下来的秦月汐不自觉看向窗外,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折腾了好一阵子,她又饿又乏,浑身湿粘得令她恶心,再加上舱内实在小得可怜,让她的心底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惧和烦躁。 她不知道即将等待着自己的命运是什么。 原本还想,自己的后半生可以托付给季淩潇,和他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 没想到太多的猜忌和对彼此的伤害,最终却让她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季淩潇嘶声力竭的叫喊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不甘。 她知道他是爱着她的。 正因为他爱她,所以才容忍不了她的欺瞒和逃避。 想到此处,心情越发疯到抑郁。 追根究低,造成这一连串不幸的罪魁祸首,都是赫连璟聿。 如果不是那个男人心狠手辣的杀死她腹中的孩儿,她也不会在纠结之下解开墨妖妖的封印。 如果没有解开墨妖妖的封印,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令她头痛的诡异事件。 就在秦月汐陷入各种情绪翻腾之时,船舱外隐约传来一阵刺耳的打斗声。 由于她自幼习武,听力十分灵敏,起初声响并不明显,可随着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她可以清楚的判断,外面果然发生了一些令她意想不到的情况。 这时就听一抹年经的声音喊道:「把这几个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狗官全都给我绑起来,直接押送朝廷等候处置!」 紧接着,门外传来几名中年男子的呼喝声,就听其中一人道:「姓白的,你可不要随便冤枉好人,我堂堂户部侍郎,从做官的那天开始,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老百姓的坏事,不要以为你顶着御史的身分就可以在朝廷之中为所欲为,我东月国可是讲王法的!抓我,行啊,证据呢,把证据拿出来再同本官说话!」 一阵冷笑声过后,就听年轻男子道:「想要证据,好啊,那咱们就来数数你黄世荣为官期间所犯下的种种罪状!四年前,玉州发生水灾,皇上拨了七十万两白银派你前去赈灾,结果你中饱私囊,独吞白银五十万两,害得数千百姓饿死街头。」 「两年前,你仗着自己是户部侍郎,暗地里收受贿赂、买卖官职,害得我国不少有本事的年轻人失去入朝为官的机会,更有被冒名顶替的国之栋梁因不堪忍受朝廷黑暗,纷纷负气远走、投奔他国,为我朝带来非常严重的影响。」 「咱们再说说近的,前不久户部尚书因病抱恙在家休养,你为了自己的荷包,居然暗地里大增民间税收,搞得老百姓怨声载道,对朝廷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这些都还只是其中的几项呢!黄世荣,诸多罪状加在一起,足够你这颗脑袋被砍个十次八次了。」 「你……你含血喷人,胡说八道!」 「哼!我是否含血喷人胡说八道,等你被押到皇上面前的时候,自然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裁断!」 说罢,便吩咐手下将人押了下去。 黄世荣明显不服气,扯着嗓子大喊冤枉,外面也因为这场骚动乱成了一团。 听到这里的秦月汐,隐约明白事情的始末。 虽然莫名穿越到这个朝代令她倍感焦虑,但眼下的情况却不容许她考虑太多。 她忙不迭起身,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举惊动了外面的人,就在她提起脚,准备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脚踹向门板时,门突然被人拉开来,害得她一时来不及收力,顿时重心不稳,整个人直接向前扑去。 第十二章 她以为这下肯定要跌个五体投地,怎知一双有力的手臂,竟牢牢将她抱了个满怀。 闯进鼻间的,是一股清新且好闻的味道。 那双将她牢牢抱住的大手,修长而有力,对方就这么坚定的抱着自己,莫名其妙的,秦月汐竟产生了一股没来由的安全感。 「呵,没想到黄世荣这狗官的船上,居然还藏着一个如此热情的姑娘。」 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站稳之后的秦月汐缓缓抬头,当她看清对方的长相之后,头皮再次炸了一下。 这人身穿一袭青色官袍,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披风,身材高大颀长,五官生得俊美嚣张,浑身都道发着跋扈的气势。 然而真正让她惊讶的是,这人的长相与赫连璟聿和季淩潇竟有七分相似。 之所以会说是七分,是因为赫连璟聿与季淩潇都是内敛深沉型的,可眼下这个男人,却透着一股不正经的痞气。 他唇边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周身都散发出邪与恶的气息。 就算她阅人无数,也从来没与这样的人物有过过多接触。 他真的是一个御史? 自古以来,御史不都是斯文儒雅型的吗?可他却给人一种嚣张狂肆、我行我素的霸道之感。 就在秦月汐百感交集的时候,她下巴突然被人恶劣的抬起,就见那人邪恶的笑道:「黄世荣这狗官人品不怎么样,看上的姑娘倒颇有几分姿色。」 她一把拍掉他的手,反唇相稽道:「我和你口中所说的那个狗官,根本就不认识。」 「哼!不认识?姑娘,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有些趣味了,如果不认识,你怎么会出现在黄世荣的船上?你该不会想告诉我,闲极无事,你散步于此,不小心误闯了茫茫大海中的这艘官船吧?」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出现在这艘船上了!」 「噢?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被他们给掳来的。」 「他们是从海里把我打捞上来的!」 这个答案显然令白孤辰有此话异。 仔细一瞧,眼前这女人的衣裳还没干透呢,而且从她的衣着打扮来看,的确和以往所看到的那些不正经的姑娘有所不同。 且她此时的样子虽然狼狈,却掩不住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傲气。 他挑了挑眉,敛了几分轻看的心思,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月汐!」 「家住哪里?」 「不记得了!」 这次她学乖了,与其想一堆理由,不如什么都说不知道。 见他露出疑惑的神色,她急忙又道:「我想,我可能是在落海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头,有很多事情一时之间都想不起来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撩起浏海,让对方可以看清楚她红肿的额头。 打从她醒来后,就一直隐约感觉到额头肿肿胀胀的,她想,有可能是自己在被人拖上船的时候,不小心撞到的。 白孤辰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分析着她话中的真实性究竟有几分。 秦月汐自然不怕谎言被揭穿。 她本来就不认识那个大贪官,不但不认识,反而还对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深恶痛绝。 事实上,她还很感激这个御史官突然出现,否则茫茫大海上,她一个姑娘家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最终怕也难逃那些恶棍之手。 虽然到现在她还搞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心底却因为这张熟悉的面孔,而对他产生了信任感。 秦月汐眸中的真挚和坦诚,一时之间令白孤辰有些无言以对。 站在他面前的姑娘,拥有一张被老天爷眷顾的绝色面孔,即使衣衫凌乱、模样狼狈,仍旧风姿卓越,令人不敢小觑她的身世来头。 最让他不解的是,当对方那毫无杂质的目光与自己相对时,他竟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被隐藏得极深、浓浓的情意。 这样的发现,令白孤辰既感到心悸,又感到迷惑。 活了二十几年,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是陌生又值得探讨的,可眼前的情况并不容许他在此地久留。 他顺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到她面前,沉声道:「海上风凉,把这个披上离开这里,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茫然的看着他递过来的披风,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觉得自己看到了过去的赫连璟聿。 刹那间的心跳和迷乱,让她险些陷入自己勾织出来的幻想之中。 秦月汐匆忙回过神,有些慌乱的从他手中接过那件厚厚的披风,嗫嚅道:「谢谢!」 【第四章】 事后,秦月汐才从旁人口中得知,那个突然上船来抓人的御史官叫白孤辰。 他不但将那个狗官五花大绑抓捕归案,还在她被带到另一艘船上的时候,着人给她安排了一间干净整洁的地方洗澡休息。 最让她感动的是,白孤辰还在她洗过澡后,专程派人送了止血化淤膏给她涂抹额头的肿伤处。 起初她还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东月国,又遭恶官囚禁戏弄,是倒了八辈子的楣才会遭此噩运。 没想到他的出现,竟在无形之中扭转了她的命运。 太多的事情和压力让她无心多想,好不容易松懈的紧张神经,让她一沾床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再睁眼,只觉得浑身的疲惫已经消除了泰半。 只是当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之后,秦月汐吓了好大一跳。 因为她看到顶着小娃娃面孔的墨妖妖,正跷着肥嫩的两条小胖腿,在床边吃东西呢。 看到她醒来,墨妖妖将最后一口点心塞进嘴里,随意咀嚼一番后,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冲着她笑,「丫头,你醒了?」 「墨妖妖……」她瞬间完全清醒,咬牙切齿地喊道。 「哎哎,别那么冲动嘛,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醒过来,情绪要是过于激动,小心再次昏死过去。还有,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好好谈谈,你不要每一次看到我就像看到杀父仇人嘛……」 「你这小妖怪比我杀父仇人还可恶!」 听了,他立刻吊起眼角瞪了她一眼,「丫头,做人不可以这么没原则,从咱俩相识到现在,我可是从来没伤害过你一分一毫欸,你这么没道理的将我视为假想敌,我觉得很没礼貌!另外,你总说我的存在会影响世间平衡,那么我来问问你,我影响什么了?你倒是给我说说看。」 秦月汐瞪他一眼,「你带着我从兴启王朝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就已经是天理不容了。」 「不是我带着你穿越,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机关,带着我穿越。所以如果一定要揪出一个罪魁祸首,那个人也是你,而不是我。」 「你这小妖怪居然还讲歪理……」 「好,我不和你讲歪理,我就和你摆道理。咱们先不说别的,就说你自己,莫名其妙从金晟王朝追我追到兴启王朝,又从兴启王朝折腾到这个东月国,就算你真的把我封印回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把秦月汐问得一楞。 是啊,就算真把墨妖妖封印即回去,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可是不对,如果不把墨妖妖封印回去,这小混蛋就会四处破坏世间平衡,万一真的引起什么骚乱,那就等于她一手促成的悲剧。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想法,墨妖妖道:「我不否认我的确曾经做了不少令人头痛的事情,不过现在我的坏脾气已经收敛很多了,至少我不会再趁人不备给人换魂,也不会瞧哪个混蛋不顺眼,就把他的头发剔秃,顺便再让他断子绝孙,更不会因为某个皇帝暴政就灭了他的王朝……」 他每举一例,她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墨妖妖看得出来这个丫头非常不满,于是话锋快速一转,连忙解释,「我现在已经可以好好控制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否则当初在季淩潇家,又怎么会避不露面,只透过一本旧黄历来与他交流呢?」 「你这些已经违反世间的基本原则了。」 墨妖妖听得有些不耐烦,「别总用这些世俗道理来约束我,秦月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真的想封印我,就找出一个可以将我彻底说服的理由,假如你找不到,待我法力完全恢复之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从今以后谁也别理谁。」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妖怪打赌?」 「你不敢赌?还是说,就连你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一定要将我封印在符咒里?」 第十三章 秦月汐被他反击得无言以对。 其实人世之间,有很多东西都不能用原则来解释的。 就像她与赫连璟聿的感情,曾经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与他一生一世。 没想到当仇恨的种子深埋在他的心底之后,这个人已经失去最初的那份善良。 她清楚的记得当年认识他的时候,因为他的母妃和兄长被太子派人暗中谋杀,这份仇恨始终被他谨记在心底。 那些年,他为了上位、为了对付太子、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曾经做过很多伤天害理的坏事。 可是她爱他。 为了她深深爱着的这个男人,她咽下了所有的不甘和心痛,甚至在赫连璟聿将其他女子纳为妃子的时候,她也从来没说过半个不字。 她知道在他的心底,自己才是最被珍视和不舍的那一个。 记得很久以前,一个想要与她争宠的妃子,私底下试图要毒害她,结果没过久,那个妃子就惨死于自己的寝宫之内。 她知道这是赫连璟聿对她的守护和承诺,她也知道,即便那个男人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纳进皇宫,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丁点危险。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口口声声说为了她可以倾尽天下的男人,却在她怀了他的孩子后,亲手用一碗打胎药,斩断了两人孩儿的生路,只因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让他认定,有朝一日这个孩儿势必会成为他活下去的最大阻碍。 赫连璟聿重权势,过多的仇恨已经染红了他的双眼。 这样的一个人,为了掌握天下大权,甚至连亲生骨肉都容不下。 当孩子被他打落的时候,她知道他比她还伤心。 可是不管他为了他们的孩子掉了多少眼泪,也弥补不了他所犯下的滔天大错。 所以她在伤心之余逃出了他的世界,就算他极尽所能的找她,她也不可能再原谅那个狠心到了极点的男人。 不知不觉中,秦月汐竟断断续续道出这些曾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往事。 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倾诉对象,居然是被她视为头号敌人的墨妖妖,脸色倏地一红,懊恼道:「我怎么会和你一个小怪物说这些事情?」 听得正入迷的墨妖妖哼了一声,「你怎么就不能和我这小怪物说这些事情了?不对,我不是小怪物,我是墨妖妖!」 难得的,心情阴郁多时的秦月汐,竟被他耍宝的样子给逗笑了。 她这么一笑,墨妖妖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不少。 「我说丫头,听你刚刚啰唆了半天,我感觉得出来,虽然你恨着那个坏皇帝,可心底到底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被说中心事的秦月汐瞪了他一眼,「你一个妖怪,怎么可能会懂得我们人类的感情?」 「喂,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告诉你,别看我是一只妖怪,可在众多妖怪中,我可是最最聪明的那一个。」 她再次被他给逗笑了。说句心里话,在这个异度空间里,如果不是有这个小妖怪陪着自己,一时之间她还真是适应不了。 就在一人一妖相谈甚欢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月汐与墨妖妖四目相对,下一刻,就见墨妖妖化为一缕光芒,消失在她的袖口之中。 消失前,他还不忘道:「记住咱们的赌约,谁先悔约,谁就是小狗兼乌龟!」 「你刚刚在同谁讲话?」 白孤辰自幼习武,方才经过门前时,便听到里头传来细微的说话声,于是他轻敲门板一下后,便快速地打开房门,接着警戒地环视房内一圈,却诧异的发现只有秦月汐一人,防备和不解的视线立刻落在她身上。 他对自己的听力一向很有自信,而且船舱外就是汪洋大海,他不认为如果有人想要避过他的视线,会蠢得从窗户逃走。 秦月汐被这男人的精明吓了一跳,不着痕迹的避过他灼热的视线,心中暗自庆幸墨妖妖躲得够快,同时摇了摇头,「这房内只有我一人,你是不是听错了?」 白孤辰倨傲的站在门边,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梭巡到一丝可以解开他疑惑的蛛丝马迹。 她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便轻咳一声,换了个话题道:「这艘船什么时候靠岸?」 「你想离开?」 「我找不到留在这里的理由。」 事实上,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产生了纠结,当初是为了封印墨妖妖,才冒着被卡在空间夹缝的危险穿越到兴启王朝。 在那个朝代里,她认识了与赫连璟聿长一模一样的季淩潇。 刻意隐瞒的身世,以及种种无法启齿的真正原因,让他对她深感失望。 不知道一百多年前的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会不会慢慢将她遗忘,转而迎娶极受皇族宠爱的和硕公主? 也许,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过完一生,才是季淩潇本来的命运。 想到此处,她没来由的产生了一股淡淡的离愁。 虽然与季淩潇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他留给她的记忆,却深刻得此生此世都无法忘却。有时候她很迷惑,自己喜欢的到底是金晟王朝的赫连璟聿,还兴启王朝的季淩潇? 总结一点,就是情字伤人。 似乎看出她眼中的疲惫和无奈,白孤辰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 他缓缓踏进室内,回答她方才的问题,「这里距离都城有数百里之遥,如果途中没有意外,至少还要半个月船才会靠岸。」边说,他边坐到她身边,「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按常理来说,体力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我记得你介绍过自己叫做秦月汐,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事情想要对我说的吗? 「你想知道什么?」 一时间,白孤辰竟有些无言以对。是啊,他想知道什么? 只因为这来历不明的姑娘生得比一般人好看一些,又比他从前所遇到的姑娘们气质高贵了一些,他就莫名其妙对她产生了几份异样的心思。 起初,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碰女人,才会在看到漂亮姑娘时激起了几分情愫。 可最后事实却证明,所有的一切,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当这个叫秦月汐的女人莫名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仿佛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熟悉感。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代表着什么,只知道自己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就被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神秘感深深吸引住了。 他从来都不相信一见钟情,可是这一刻,他对她的感觉,却只能这样解释。 「白……大人?」 秦月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耳边,他恍惚回神,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像一个未经情事的孩子,竟深深的迷惑在她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他看了她一眼,才故作镇定道:「有些事你要是不想说,我不会勉强你。」 「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大人你……」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他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问,连日来为了抓捕黄世荣,他吃不好睡不香,就怕被那个狗官给跑了,加上前阵子海上又起了风浪,夜里着了凉,染上了风寒,虽然喝了几副药,却一直都没好。 白孤辰迟迟没回话,秦月汐却已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异样,她执起他的手,轻轻探向他的脉象。 当她柔软温热的指腹搭在他腕间的时候,他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替他把脉时的神情非常认真,眼神异常明亮。 屏着呼吸,白孤辰专注的看着她秀丽精致的五官。 这样一个绝色女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难道真的是上天所赐,在他寻觅心灵归宿多年之后,终于将这么一块宝贝赐给他? 「没什么大碍,只是偶染风寒,吃两副药,应该就会调解过来的。」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只小瓶子,放到他的掌心中,「这是我随身携带的百花玉露丸,对发热解毒的效果十分明显,每天早晚各一粒,再记得多喝热水多休息,两天之后病状就会消除的。」 白孤辰很是意外的瞅着她:「你是个大夫?」 秦月汐摇了摇头,「虽然有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隐约知道,我的师父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人。」 「你师父?」 面对他充满疑惑的目光,她并不想多说,也不想隐瞒,便挑着重点道:「我从小无父无母,是我师父将我养大成人的,他住在深山之中,不管是武功还是医术,都有涉猎」 第十四章 「既然这样,你师父现在在哪里?」 她再次摇头,有些抱歉地说:「我想不太起来了,自从撞到头之后,有些过往就变得十分模糊,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家住哪里,可是……」 秦月汐的神情变得悲伤,却不是故作可怜,而是想着自己历经两世,遭遇了无数磨难,最后却落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年代,难免感到失落无助。 可看在白孤辰的眼里,却有了另一种解释。 她一个姑娘家,定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才会骤然落海,失去了少部分的记忆。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会在她需要的时候,给予她适当的安慰和照顾。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你放心,上岸之后,如果你想找回原来的记忆,我会尽己所能的帮助你的。」 秦月汐被他这番话说得心底一动。 尤其当他的大手落到自己肩头的时候,她仿佛透过他的掌心,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安和慰藉。 也许,在这个陌生的朝代,她真的很需要有一个朋友,来安抚一颗惊惶失措的心。 就这样,秦月汐算是在白孤辰的这艘官船上暂时住了下来。 这艘官船目前所处的地方,正是距都城三百里外、一个名叫东海的地方。 放眼望去,东海的确是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 想要抵达东月国的都城,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会靠岸的。 这几日她偶尔会听到船上的将士们在讨论白孤辰,她这才知道,原来他是几年前皇上亲自任命的御史官,专门查处各地贪官污吏,威名远播,年纪轻轻,在朝中却已是响当当的人物。 甚至有种说法,东月国上下可以不知道当今天子是谁,却没有人不知道白孤辰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白孤辰的身上,竟让她找回了很多以前曾与赫连璟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她不明白自己时不时想起赫连璟聿,是不是因为两人分开太久了,导致思念成狂? 也许,当她口口声声说恨他的时候,心底也不由自主的在意着他。 所以遇到季淩潇,她忍不住动了芳心,甚至想要留在兴启王朝,做他一辈子的女人。结果在命运的安排下,她无意中来到东月国,居然又遇到了可以让她悸动的男人。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对赫连璟聿到底是爱是恨? 明明恨着他,偏偏遇到与他长相相似的男子时,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无可自拔的沉浸其中。 最令她懊恼的是,为什么她遇到的男人,五官容貌都那么雷同?难道她与这几名男子的相遇,是老天爷的故意安排吗? 就在她陷入纠结的时候,已经消失好长一段时间的墨妖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没等她回过神,劈头就道:「你这是因为哪个公子害相思呢?」 闻言,秦月汐立刻收敛心神、拉回视线,狠瞪了这个小怪物好几眼。 这小东西要嘛不出现,一出现就讨人厌。 墨妖妖依旧顶着小娃娃的模样,笑嘻嘻地说:「虽然我没经历过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可是你刚刚的眼神却告诉我,你似乎在想着一个人,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人应该是个男人。」 她不满的又瞋了他一眼,「不要自以为是的胡说八道!」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是不是自以为是胡说八道,天知、地知、你知、嘿嘿,我也知!」 「喂,我似乎还没答应不封印你。」 要是之前,墨妖妖听到这种威胁还真会忌惮几分,可自从他与她相处久了,便发现她虽然精明厉害,却也是个心肠柔软的女子。 「人与妖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有七情六欲,而妖没有。我墨妖妖活了三千多年,就算真的不曾与人相亲相爱,却也明白爱情对女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当初你不是为情所困,又怎么会误打误撞解开我的封印?如果你不是被金晟王朝的那个皇帝伤得体无完肤,又怎么会冒着危险穿越时空?如果你不是因为季淩潇的咄咄逼人,又怎么会在情急之下误触机关来到东月国?」 「所以这世间之事,有前必有后、有因必有果。就算你真的为情所恼,那也是人之常情。」 别看墨妖妖平日里是个气人的小东西,可他刚刚所说的这番话,却犹如醍醐灌顶,让秦月汐大彻大悟。 见她目光惊怔的看着自己,墨妖妖抬起短小的手臂,有模有样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我知道你在纠结什么,你刚刚肯定在想,为什么你每一世所遇到的男子都长得如此相像?」 被一个小妖怪猜中心事,这滋味实在不怎么好受,不过秦月汐转念又想,既然墨妖妖是一只妖怪,自然有能力窥探她的内心,既然这个疑惑被揭穿了,她也不再刻意掩饰,又或许在这个陌生的朝代里,她实在是太孤独了,才会将一直被她视为死敌的墨妖妖当成倾诉对象。 「这问题的确让我十分不解,最令人烦躁的就是,不管是赫连璟聿、季淩潇,还是白孤辰,都会在无形之中与我对他们产生一种莫明的情愫。我不知道是自己过于多情,还是受不住那样一张面孔的蛊惑,总之,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墨妖妖被她苦恼的样子逗得嘿嘿直乐。 「喂,你笑什么?」 他却只是神神秘秘的回道:「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不如试着来求我。」 「求你?」 他摆了个酷酷的姿态,「你可不要忘了我墨妖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想当年我在天庭混的时候,这人世之间还没有你秦月汐这号人物呢!我可是活了三千多年的厉害妖怪,天上的那些神仙,哪个没被我折腾过?两千年前,我还剪过太上老君的胡子,偷过太白金星的仙药,拉过嫦娥姊姊的小手,就连天帝的寝床,也被我撒了一泡尿。。。。。」 秦月汐越听表情越难看,不禁暗自腹诽:难怪各路神仙誓死也要把这小妖怪给封印起来。 「咳咳,当然啦,好汉不提当年勇,既然那些风光的岁月如今已经离我远去,那咱们就说说眼前的……」墨妖妖也是见好就收的主儿,瞧她看他的眼神不对,急忙讨好道:「我之所以罗列出这么多丰功伟绩,就是想告诉你,我是个很有本事的妖怪。既然你现在被情所困,看在咱们好歹也算有缘的分上,我可以去天庭察看月老的姻缘簿,顺便帮你瞧瞧,到底谁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可以去天庭?」她大惊。 「你这是什么话?别忘了我可是由天帝笔下的一滴墨水炼化出来的绝世神妖,所以天庭就是我墨妖妖的家。」 「可是你现在的法力……」 「触动时空的机关,的确会损耗我很多法力,不过回天庭小转一圈,暂时还难不倒我的。」 说话间,墨妖妖已经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会尽量用最短的时间帮你察看姻缘簿,你在这里耐心等我,记得,在我回来之前,定要守护好我的真身,假如我的真身在我回来之前发生意外,那么不用你封印我,我也会彻底消失的。」 不等她回话,他说完,便嗖地一下消失无踪了。 秦月汐茫然看着只剩自己的房间,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墨妖妖最后说那几句话。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冒险帮助自己?难道他就不怕她背地使坏,将他的真身毁掉,让他永远没机会存活于世吗? 想是这样想,心底却莫名其妙因为他的作为而升起暖意。 师父曾说,在墨妖妖的眼里,是没有真正的善恶之念。 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墨妖妖很可爱。 至少,在这充满污浊的世间,还有他这样一个率真直爽的小东西存在着。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虽然墨妖妖只在天庭逗留了半柱香的工夫,可当他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人间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秦月汐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小婴儿。这个肉圈子似的白胖小娃是墨妖妖? 「看屁啊看,没错啦,我就是墨妖妖!」 她更是难掩惊诧,眼前这仿佛刚从娘胎里出来的小娃娃,竟然开口讲话了? 「你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第十五章 吃力站在床下的墨妖妖,顶着小娃娃的身子,正拚命往床上爬。 可惜他的身形实在太小了,小到秦月汐可以一巴掌活活呼死他。 见他爬得异常吃力,终于看不过去的她好心地把他抱到床上。 虽然她知道墨妖妖可以幻化成不同形象,但把自己变成一个吃奶娃娃,这实在有违他爱臭美的原则。 好不容易坐下的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嘟囔着:「别用鄙视的眼神看我,也不想想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为了谁!」 秦月汐仔细地凝视着他半晌,终于恍然大悟,「难道你幻化后的身材高矮以及年龄,与当下的法力强度有关?」 明显被说中事实的墨妖妖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嘀咕道:「本妖法力强大的时候,那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大帅哥。」 「噗哧!」一个没忍住,秦月汐被逗得哈哈大笑。 「喂!够了!我之所以会变成小娃娃,都是为了去天庭替你偷看姻缘簿,你这女人就算再没同情心,也不可以在我这么娇弱的时候嘲笑我。」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秦月汐对他道:「为什么要帮我?」 「既然你肯放我一马,我自然就欠了你一个人情,现在你为情所困,我就当把人情归还给你。再说了,去天庭转上一圈,对我来说又不是难事……」说到这里,小娃娃模样的墨妖妖突然睁圆了两只大眼,「说起那月老的姻缘簿,关于你的记载实在是过于诡异。」 她立刻被这个话题引去了心思,「噢?怎么个诡异法?」 墨妖妖撑着小身子,努力爬到她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姻缘簿上记载,你与金晟王朝的那个臭皇帝居然有十世缘分,至于兴启王朝的季淩潇,以及现在的白孤辰,都是那臭皇帝的转世……」 「真的?」 秦月汐的心头顿时溢满激动。她怎么也没想到,季淩潇和白孤辰居然就是赫连璟聿的转世,这是否意味着…… 「可是……」就在她陷入迷茫的时候,墨妖妖又道:「你最后的真命天子究竟是谁,姻缘簿上居然没有记载,按常理来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我怀疑,这几次的时空交错,很有可能在无形中改变了你的命运,也就意味着,你的未来将有无限可能。」 「我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妖妖有些扭捏的看了她一眼,小声解释,「意思就是,为了封印我,无形之中影响了你的姻缘。」没等她答话,他又急急道:「不过你也别担心,待我法力再恢复恢复,我一定会重回天庭,求月老将你的姻缘簿重新改写的,既然这个祸是由我闯下来的,我自会对你负责到底。」 看着他满脸愧疚的模样,秦月汐投给他一记无所谓的笑容。 「你不用对我的人生负责,不管我将来的命运如何,都是上天的旨意,我只是个人类,没有能力与天抗争,虽然以前我的确很想封印你,但你说的对,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想承受孤独。既然我已经逆天了,希望你在法力恢复之后,可以做一个好妖,别去破坏世间平衡,那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一向聒噪的墨妖妖,此时竟然难得的安静得不象话。 她笑着安抚他,「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朋友,就别再纠结这件事。」 墨妖妖掌握到她话中的关键,轻声念道:「我们是朋友……」 「是的,我们是朋友!」 他无声的看了她一眼,身影慢慢消失,最后,化成了一滴墨,飞进了她的衣袖里,接着空气中传来他的声音— 「你是我在人世间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既然你把我当朋友,那么你的人生,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你就放心吧!」 语落,房间里恢复完全的安静。 【第五章】 自从墨妖妖说白孤辰是赫连璟聿的转世之后,秦月汐对这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虽然金晟王朝距今四百五十年,属于她与赫连璟聿的那段记忆,也早在白孤辰的脑海中消失殆尽。 但想到那个男人喝下数次孟婆汤之后,灵魂再次与自己相遇,压在她心底的感情便不受控制的泛滥成灾。 不过白孤辰虽拥有赫连璟聿的灵魂,个性却大不相同,他为人自信乐观、满身正气,是真心实意为老百姓着想。 虽然墨妖妖说过,她因为封印他而辗转于不同朝代,影响了自己的姻缘大运,导致她的未来变得极不明朗,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绝望。 甚至,她还在心底偷偷庆幸,当她承受过心爱男人的伤害之后,老天爷竟然用这样一种方式来补偿她的人生,这也不失为一个绝妙的良策。 因为有了这样一层想法,对于白孤辰的主动接近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暧昧,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拚命抗拒了。 两人的感情在一种平淡的状态下偷偷进展着,那股无形的默契让她欣喜,也让她回味。 在船上晃荡了将近半个月,这艘官船终于在东月国的都城港口靠了岸。 以黄世荣为首的几名贪官,一下船,就被白孤辰派人直接押送刑部等候处理。 而他们这一行人马,则要赶回白府小作休息整顿,明天早朝的时候,白孤辰还要进宫见驾,向圣上汇报近日来的公务行程。 东月国的都城名叫隶阳,繁华又富饶。 白孤辰的府邸就坐落在距皇宫东十五里的地方,装潢、简单低调,且他虽然贵为朝廷命官,可偌大的府邸,家丁仆从竟没有普通大户人家多,由此可见,他并非铺张浪费之人。 白府上下由一名老管家负责打理寻常事务,至于白孤辰的父母,早在十几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他并没有兄弟姊妹,十几岁的时候投考功名,因拥有一身忠肝义胆,终被圣上赏识。 为官数载,办过奇案无数,后来被皇上提拔为御史,专替皇上抓捕各地贪官恶霸,名声极佳。 至于无处可去的秦月汐,自然成了白府上的贵客。 虽然一开始白孤辰口口声声说她和黄世荣是一伙的,但多日相处下来,凭着他阅人无数的智慧和眼光,自然相信她与黄世荣根本就是两类人。 她说她因意外坠海,丧失了记忆,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却并没有让白孤辰拒她于千里之外。 管家是个明白人,自家主子这么多年来极少会带什么人入府居住,再加上秦月汐又生得高贵漂亮,虽然家庭背景仍是个谜,可从她的神态举止及言谈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受过礼仪教育的大家闺秀。 主了向来是个聪明人,不正经的姑娘自然不可能入主子的眼,所以秦月汐的到来,在白府下人的眼中,无疑成了未来当家主母的象征。 就算白孤辰没有明言,但以管家为首的众人,在吃食住宿上,给足了这位貌若天仙的秦姑娘非常妥善的照顾。 几天之后,初回都城的白孤辰终于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提议要带着秦月汐出府长长见识。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自从来到都城之后,他发现她对整个东月国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每次见她充满好奇的问东问西,都会让他觉得有趣。 这女人虽然来历不明、身世可疑,但在他的眼里,她却是个十分特别的存在。 每和她相处多一分,对她的好感和喜欢也增加一分。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他甚至会觉得,他与秦月汐之间的缘分,就是上天注定好的一个结局。 否则,这个平空出现在黄世荣船上的女人,怎么会那么巧合的在他抓捕黄世荣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按照上天的旨意,将这段缘分延续下去。 两人出府的那天,天气晴朗、风和日丽。 穿了一袭月白色袍子的白孤辰,敛去抓捕贪官恶霸时的戾气,他轻松自在的态度,倒与寻常的大家公子无啥区别,秦月汐又是难得的绝色女子,即使穿着打扮并不华丽奢侈,这样一对璧人出现在老百姓面前,还是惹来了频频关注。 两人似乎都很享受这种相偕逛街的恬淡和美好,一边走一边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彼此的心底仿佛都在无形之中,滋生出对对方的好感和依赖。 尤其是秦月汐。 第十六章 自从墨妖妖将姻缘簿上的记载告诉她之后,她在心中便不由自主的将白孤辰与赫连璟聿融为一体。 更何况他们还拥有相同的样貌和气势,每每从白孤辰的言谈举止,都是能让她感受到曾经与赫连璟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 「在想什么?」 见她久久未语,仿佛陷入某种思绪之中,走在她身侧的白孤辰终于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秦月汐侧目看了他一眼,笑道:「我在想,隶阳城之所以会有今天这般富饶昌盛的景色,与你这个专抓贪官坏官的御史大人,是不是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噢?」她的话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忍不住问:「何出此言?」 她也很明白地道出见解,「自古以来,不利于民又鱼肉百姓的贪官恶官多不胜数,就是因为有这种人,老百姓才会觉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上位者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国富则民强、民强则国强。如果老百姓的生活得不到满足,自然会对朝廷心生怨恨,一旦怨恨产生,举凡动乱、造反等事件将会层出不穷。」 「这样一来,也会导致朝廷动荡不安,长此以往,势必内忧外患不断,对统治者来说,将会是天大的灾难。」 她每说一句,白孤辰的眼神便亮上一分。 秦月汐却好似看不到,继续发表心中的想法。 「所以聪明的统治者都知道,适当的安抚民心绝对是保住皇位最有利的途径,那么……」她转头笑看着他,「你这个专门替皇上跑腿办事的御史官,在除去朝廷毒瘤的同时,也成了老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所以我才会说,隶阳城能有如此繁华的景象,你这位清政廉明的御史官可是功不可没呢!」 白孤辰被她的言论惊得不轻。 虽然他早就看出她并非池中之物,背后定有着令人不可小觑的背景,却没想到她的言谈见解之中,竟有着上位者的大气和远谋。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秦月汐不但德行高尚,就连才华和能力,也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令人叹服。 他摇着扇子笑了半晌,才调侃道:「如此说来,你言中的意思,是在夸赞于我喽?」 「有功自然是值得夸奖的。」 秦月汐一向欣赏心地善良、处事正直之人。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如今所做的一切,虽然是为老百姓着想,却也在无形之中得罪不少奸佞小人。毕竟世间的坏人是永远也搬不光的,以一己之能想要力挽狂澜,我怕到头来你贪官没杀光,倒是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收起扇子,目光直直盯着她,好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就算有一天真的为此而付出性命,我也一定要尽己所能,杀光那些鱼肉百姓、不管他人死活的狗官。」 这一瞬间,秦月汐仿佛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杀气和恨意,还有他强行隐忍的、属于过去的伤痛。 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她才开口道:「如果当今皇上圣明贤德,你这样的臣子定能成为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将领。」 「将领什么的我不希罕,我只想在有生之年,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老百姓带来福泽。同时,也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寻一位心爱的姑娘,与她携手走天下,哪怕生活穷困,只要能时时刻刻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我也甘之如饴、绝不后悔。」 他收起了方才的异样神情,改用明亮的双眸凝视着她。 被他盯得脸色通红,她心底却泛起一层融融的暖意。 这样的生活,何尝不是她也想追逐的目标? 「月汐,不知你对我的这个提议,可有什么看法?」他笑谑的神态,带着明显的调侃之意。 秦月汐似瞋似怒的白了他一眼,小声哼道:「就算我真有什么看法,也不会告诉你。」 这还是白孤辰第一次看到她调皮的一面。 之前每次逗她,她都会用犀利的言词和冷淡的态度与他拉开距离。 也不知道最近这女人到底开了什么窍,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与他产生了不少默契。 不否认对于秦月汐这样的姑娘,他心底是十分喜欢的。 她聪明、漂亮、善良而且机智,更何况他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她的身世背景无关。不管她是皇族公主,抑或是冷血杀手,不管她是千金小姐,还是贫民百姓,总之,他白孤辰活了二十几年,看上的只是她的人。 至于其他的,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算有朝一日,她暴露身分,说自己是朝廷派来暗杀他的刺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生命双手奉上。 虽然他刚刚的问题被她调皮的逃避掉了,可她眼底对自己的爱慕和情义,却骗不了他。笑着执起她的手,「不管你的答案是什么,我的心底,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答案了。」 她双颊酡红,眸泛羞意地盯着他,感受着他大掌的热度,也不愿抽离。 一路上,他肆无忌惮的牵着她的手,走在长长的街头,穿越在各个店铺之间。 这次出门,白孤辰也想带秦月汐来街上买些换穿的衣裳。 白府没有女眷,自然也没有她适合的服饰。 他带着她找了几间成衣店铺,可着劲的给她买了一些颜色漂亮的衣裳。 两人有说有笑的逛了好一阵子,不到一个时辰,手里便拎了许多东西。 接近晌午时分,白孤辰带着秦月汐来到隶阳城一家比较有名的酒楼用膳。 店伙计很是热情的将两人迎到里面,端茶倒水,笑脸问候,并大力推荐店里的几道有名招牌菜。 就在两人边用膳边聊天的时候,秦月汐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 这味道十分甜腻,与普通香囊所用的花香不同,仿佛还带着几分诱惑。 她皱了皱眉,暗自向四周观望了一番。 原本正在品尝佳肴的白孤辰,也发现了异状,马上放下筷子。 两人同时望向彼此,不约而同地问:「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问完,两人又异口同声道:「你(你)也闻到了?」 「这个味道我曾经闻过,如果我没猜错,这个香味,应该叫做『「诱香』」 「诱香?」秦月汐对这个名字感到极为陌生,「这种香味有什么特别的?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呢?」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一名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从不远处的楼梯上跑下来。 只见那小孩生得精致可爱,身上穿了一袭粉绿色的小袍子,脖子上挂着一只用银子打造的长命锁,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 自从失去腹中的孩儿之后,她每次看到长相可爱的小孩子,都会忍不住被牵起内心深处的母爱情结。 如果当初她的孩子也能茁壮成长的话,是不是也像这个小男孩一样健康可爱? 也不知道这娃儿是谁家的孩子,年纪这么小,父母亲人怎么没跟在他身边时刻照应着,万一遇到了歹人,或是遭遇什么危险,下场可是不堪设想的。 只不过她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多想,随着香味越来越重,白孤辰突然低叫了一声,「这里有蛇!」 他之所以会用如此低的声音说话,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恐慌,秦月汐连忙低头一看,果然看到一条正在蜿蜒爬动的毒蛇。 那条蛇顺着墙角迅速移动着,而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小男孩,浑然不觉危险正一步步向他接近。 秦月汐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更为小男孩的安危感到忧心。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白孤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在那条蛇即将与小男孩相撞的瞬间,挥出匕首,稳而准的斩断了那条毒蛇的七寸。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当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那条长相丑陋的毒蛇已经死了。 小男孩先是怔了下,当他看清楚自己脚边躺着一条毒蛇的尸体时,小脸一白、小嘴一撇,双腿一软,直接坐了下来,并且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店里的客人和掌柜伙计,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蒙了。 好端端的,酒楼里怎么就出现了一条毒蛇呢? 白孤辰急忙起身,来到痛哭失声的小男孩面前,将他抱在怀里,伸出修长的指头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还不忘一边劝道:「不过就是一条大长虫而已,叔叔已经将它砍成两截了,乖孩子不要哭,再哭就要被别人笑话你是个胆小鬼了。」 第十七章 小男孩明显还在受惊之中,死搂着他的脖子,哭得好不可怜。 白孤辰极有耐性的劝了好一会儿,小男孩终于止了哭声,看着那条横躺在地上的毒蛇尸体,奶声奶气地问:「它……它会不会咬我?」 他笑着摇摇头,「它已经死了,不会咬你的。」 小男孩将头埋进他的颈间,好不委屈地说:「叔叔,我怕!」 秦月汐久久未语,傻傻的看着这一幕,仿佛听不到周围的混乱嘈杂,心底泛起一阵淡淡的宽慰与纠结。 她从来不敢想象,赫连璟聿会用如此亲昵的姿态对待一个小孩子。 可眼前这个顶着与赫连璟聿相同面孔的男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耐性,去哄慰一个受到极大惊吓的小男孩。 他们真的如墨妖妖所说,是拥有相同灵魂的人吗? 就在秦月汐陷入自我思绪之际,这里的骚乱似乎引起了楼上客人的关注。 只见一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姑娘,急慌慌跑了下来,嘴里一直喊着「云杰」这个名字。 小男孩一听到熟悉的嗓音,连忙看向来人,一见到姊姊,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冒了出来,立刻伸出两只白嫩小手,渴求拥抱。 慌张跑下来的姑娘,样貌娇艳、打扮雍容,正是小男孩的姊姊。 她方才在二楼的包厢和友人用膳,不料转眼之间,弟弟竟然跑得不见踪影,她找了好久,又听到楼下传来骚动,这才赶紧下楼来。 当她从白孤辰怀中接过弟弟的时候,忍不住惊叫,「你不是御史白大人吗?」 小男孩依偎在姊姊怀里,很是天真的说:「如果刚刚不是这个叔叔,我就被毒蛇咬死了。」 姑娘听闻先是一惊,随后又小声劝慰了怀中的弟弟一阵,才面带笑容道:「白大人是不是不认得我了?半年前宫里举行宫宴的时候,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不明所以的白孤辰仔细一瞧,才发现眼前这姑娘的确有几分眼熟。 他从容淡定的笑了笑,「噢,我道是谁,原来是安顺王爷家里千金。」接着轻轻拱手,「郡主,有礼。」 这名姑娘正是皇上的嫡亲侄女,李紫媚。 她爹安顺王李东海,也是东月国握有数十万兵权的大将军。 如果他没猜错,她怀中的那个小男娃,应该就是安顺王爷盼了二十年才盼来的小世子李云杰了。 他与安顺王同朝为官,平日里虽然有所接触,却对于安顺王爷的家眷不甚熟悉,唯独李紫媚,他多少还有些印象。 以她的身分,自然是那些大家公子们极力想要娶进家门的目标,更何况这位郡主就连样貌生得也极其标致,这也难怪那些没成亲的公子哥们,争先恐后的想要一博佳人欢心。 李紫媚听完白孤辰讲述方才惊险的经过,抱着饱受惊吓的弟弟,极为感谢道:「刚刚多谢白大人出手相救,我们李家唯一的血脉才得以保全。」 「郡主不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说完,他走到久未吭声的秦月汐面前,担忧的问:「那条蛇没有吓着你吧?」 她这才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还好。」 李紫媚侧头看了秦月汐一眼,面带笑容道:「敢问大人,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府上的一位贵客。」 这时,酒楼里的伙计,将白孤辰用来刺蛇的那把匕首擦拭干净,送回了他的手里,还不忘道:「这位公子,刚刚多谢你出手相帮,才没导致小店发生命案。」 白孤辰接过匕首仔细看了看,才重新插进靴子内。 秦月汐突然问:「这酒楼坐落在繁华地段,怎么会有毒蛇出没呢?」 伙计也是一脸迷惑,「小的也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孤辰的目光落在掌柜所站的柜台前,只见那上面放着一只浅蓝色的小布包,他走过去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掌柜刚刚听到他与李紫媚的对话,自然也知道了他的身分,便小心答道:「回大人,这只布包,是几个时辰前,一名在此用餐的西域客人遗落的。」 他揉着下巴沉思半晌,又问:「你可知道那人是做什么的?」 「具体是做什么的,小的并不知晓,不过小的无意中听到,那位客人与旁人聊天,他好像是要把式的卖艺人。」 「掌柜可否将这只包打开给我瞧瞧?」 对方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将布包打开,只见里面装着的是些瓶瓶罐罐。 白孤辰顺手打开一个小瓶子,仔细闻了闻。 秦月汐不知何时也来到他身边,探看了布包的内容物一眼,立刻出口道:「这里面装的都是药吧?」 他点头,「的确是药材。」说着,在瓶罐中翻了一阵,终于找到一个小纸包。 这下,秦月汐总算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诱香。」 彼此之间无形的默契,令两人相视一笑。 白孤辰将那小纸包摊在手中,「如果我没猜错,刚刚那条毒蛇,就是被这个味道吸引过来的。」 旁人听了,都有些诧异。 掌柜吓了一跳,急忙道:「大人此言何意?」 白孤辰极有耐心地解释,「这诱香是西域人所发明,专门吸引各种蛇类出没,幸好这诱香的味道并不是太浓,否则你这酒楼,怕是要被方圆几百里之内的毒蛇给包围了。」 掌柜吓得不轻,急忙吩咐店里伙计,将这只蓝布包仔细包好,赶紧扔出店外。 如果再引来毒蛇,后果怕真是不堪设想了。 这件事对白孤辰来说,只不过就是一段再平常不过的小插曲,却万万没想到,隔天下午,郡主李紫媚居然带着厚礼亲自登门道谢。 堂堂郡主大驾光临,对白府来说算得上是一件大事,白孤辰身为主人,自然要出门迎接才不失礼。 而李紫媚此次登门入府的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安顺王得知这件事后,很是震惊也很是意外,便派人准备厚礼让女儿亲自入白府,对白孤辰的出手相救以示答谢。 「郡主何必这么客气,就算当时遇到危险的不是小世子,我也一样会出手相救。所以这份厚礼对我来说,实在是担当不起。」 面对他的谦虚,她大方道:「相信白大人也知道,但云杰对我父亲来说,那是比命根子还重要的存在,这次他能蛇口逃生,对我父亲来说,那真是万幸中的大幸。至于这些礼物,都是我父亲亲自派人打点的,聊表心意,还望白大人切莫推托,尽管收下来才好。」 白孤辰见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便吩咐候在一边的管家,将礼物如数收了下来。 李紫媚微笑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听说不久之前,白大人亲自去海上,将我朝的大贪官黄世荣抓捕归案,再次立下天大的功劳,还受到皇上的封赏。我父王不只一次说过,东月国可以没有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能没有白大人。」 「安顺王过奖了。」 她莞尔一笑,「不只我父王这么认为,就是我,也觉得白大人的确是朝廷中令人钦佩的大功臣。」 她的语所中还夹杂着几分引诱和笑意,且眼波流转、唇边含笑,眉宇之间也展现出无限风情,衬着她今日特意更加艳美的打扮,着实引人遐思。 白孤辰是何等人物,只一眼,便明白她神态中所隐藏的含意。 恰逢这时,秦月汐端着刚泡好的热茶来到前厅,也适时打断李紫媚刻意想要营造出来的暧昧。 虽然今天登门入府的是郡主,可在金晟王朝,秦月汐可是贵为一国之母,风姿绰约、仪态万千,从里到外,都给人一种高贵大方的优雅之感。 所以即使身处东月国,她只不过是个平凡老百姓,但眉宇之间的气势和风度,却比李紫媚更加优越。 她的出现,就像一道刺眼的光芒,瞬间晃得李紫媚有些睁不开眼。 上一次在酒楼里与这女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她并没有对她有过多的想法。 可是今天,眼前这个身穿一袭紫红色衣裙的绝色女子,却让她隐约产生了一种较劲的心态。 李紫媚自幼生于皇族、长于王府,气质和仪态自然比寻常大臣家的姑娘要好上许多,可在秦月汐面前,她竟然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是这让她很不甘心,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不自觉消去了几分。 第十八章 白孤辰倒是对秦月汐的突然出现,产生了几分诧异。 他赶忙起身,上前接过她端着的茶壶和茶碗,一改刚刚与李紫媚说话的疏离和淡漠,轻声细语道:「月红呢,怎么不是她送茶过来?」 月红是白府的婢女,平日里端茶送水,都由她来负责。 秦月汐解释,「月红昨天夜里受了凉,身子骨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就算是这样,你找其他丫头来做这些事情就好,何必自己亲自动手,这是粗活,若是不小心烫了手、砸到脚,我白孤辰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在李紫媚的眼里,顿时让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白孤辰是极受皇上赏识的御史,这几年来,他在朝廷中的名声可谓十分响亮,不只如此,他的样貌堪称是本朝第一美男子。 也许白孤辰本人并不知道,可那些见过他的大家闺秀、富家千金们,都在私底下流传,如果今生能嫁给他为妻,就算是立刻死掉,也心甘情愿。 可惜他平日忙于公务,经常奔走各当各县,极少在都城停留过久,所以才错失了各色美人倾慕的目光。 即便是这样,还是有不少姑娘,在选择夫婿的时候,将白孤辰做为榜样。 就算比不上他的才能和人品,也一定要按照这样的标准来选择另一半。 李紫媚虽贵为王府千金,也不忍不住将爱慕的眼光偷偷投放到了他的身上。 半年前那场宫宴,并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白孤辰,却是第一次对他动了心。 她清楚记得,宫宴开始时,身穿一袭官服的他,因为天气太冷,身上披着厚重的黑色大氅,当他踏进皇宫的时候,头上、肩上还沾着几片未来得及融化的雪花。 俊美的容貌、颀长的身材,无不吸引着在场的未婚姑娘。 那时她就想,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嫁给这样的男子。 只可惜那天之后,白孤辰便被皇上派到外省去办案,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 这次能与他在酒楼偶遇,对她来说,真是上天赐下的一段缘分。 所以,当秦月汐这个碍眼又不知来历的女人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她立刻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敌意。 她原以为,白孤辰性子清冷,对所有人都淡漠如水。 没想到当他面对秦月汐的时候,竟然会展现出满脸宠溺的笑容,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软下了几分。 李紫媚看得又气又妒,又不好表现出烦躁的一面,只能耐着性子,眼睁睁看着爱慕的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直到晚膳过后,她才不情不愿的踏出白府,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李紫媚前脚刚走,白孤辰瞬间松下了一口长气。 秦月汐被他的样子逗得直笑,忍不住调侃道:「堂堂郡主对你有好感,这可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他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这样的福分,我才不希罕。」 在外人面前,他是温文儒雅的御史官白大人,可在秦月汐面前,他却可以归弃所有的伪装,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表现出来。 这也是她在与他相处良久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郡主对我有好感的?」 正倒茶给他喝的秦月汐淡然一笑,「首先,我是一个女人,其次,我长了一双慧眼。」 白孤辰被她调皮的样子给逗笑了,趁她不备的时候,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拉到了怀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倒是把秦月汐给吓了一跳。 她小声叫骂:「你干什么?」 他故意露出阴险的样子,捏着她的下巴邪恶道:「既然你已经看出那个郡主对我心怀不轨,就快点给我从实招来,你有没有吃醋?有没有嫉妒?有没有因为情敌来临,方寸大乱?」 被他拉坐在怀里的秦月汐,被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孩子气给逗得直笑。 一巴掌拍开他的手,死气人不偿命地回答:「没有!」 白孤辰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所以,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 「我有说过我喜欢过你吗?」 他佯装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地说:「我就知道,我根本就没有那个魅力和能力,能让秦姑娘对我投怀送抱。」 秦月汐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没有自信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又可爱。 「孤辰……」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这样的语气,令他心头一颤,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还记得你曾对我说过,有生之年,你想寻一位心爱的姑娘,与她一起携手走天下,哪怕生活穷困,只要能长相厮守,你也绝不后悔……」她突然拉起他的手,目光灼灼道:「如果我说,我愿意陪着你一起携手走天下,不管甜蜜苦涩、生老病死,都与你一同面对,一同承受,你会遵守自己的诺言,陪我一同过完这段人生岁月吗?「 白孤辰被她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可一对上那双深情的晶眸,他发现自己早已沉沦其中,无可自拔。 对视良久,他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将她护在怀里,用再坚定不过的语气,宣示道:「我愿意!」 【第六章】 自从白孤辰救过小世子一命,安顺王便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上次派女儿去白府送礼,回来后,就见女儿茶不思、饭不想,一脸相思状。 说起这个女儿,今年也有二十出头,这把年纪还没找到婆家,他也十分头痛。 仔细询问了女儿的心事之后,得知女儿对白孤辰很有好感。 他在外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在家可是个疼爱女儿的好爹爹,但凡子女喜欢的,哪怕得历经千辛万苦、使尽一切手段,他也一定要为儿女们争取到。 所以这日刚下早朝,他便寻了个借口,希望白孤辰能入府饮宴。 白孤辰再三推拒,终于耐不过安顺王的缠人精神,被风风光光的请进了王府,成为座上宾。 安顺王一边喝酒,一边和他聊些朝廷琐事。 虽然白孤辰是备受皇上赏识的御史,但在朝中的地位,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美好。 毕竟那些在朝为官的大臣,在见识到金银财宝的好处之后,没有几个能够抵抗得了。 可一旦被白孤辰抓到把柄,下场可就不是光用一个惨字就能形容的。 所以在众多朝臣眼中,他是一个非常碍眼的存在。 前不久,他亲手将户部侍郎黄世荣绳之以法,同时也给那些坑害百姓的官员立了一个下马威。 表面上,大伙都对他以礼相待。 私底下,却没有几个人愿意与他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大臣们的错觉,白孤辰入朝为官,似乎不为名也不为利,他只想透过自己的双手,将那些不法官员全部斩杀得干干净净。 曾经有名官员私底下给他塞银子,希望他能给个方便,让大家都有利可图,结果这名官员被他当场揪出,送去刑部,以行贿之名,革除了官职。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用真金白银来收买这位御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朝中才会被大部分官员们孤立。 不过对白孤辰来说,他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眼中。 他做官的宗旨就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君、无愧于民。 安顺王倒是好言相劝了几句。 「做人刚正不阿是件好事,可是一旦过了头,便会在无形中替自己树立敌人。白大人,本王今日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本来无错,可就错在做事太独断专行,不给人留余地,这样下去,吃亏倒楣的,是你自己。」 酒过三巡,安顺王的话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白孤辰却始终保持着一份清醒,「王爷此言有理,可下官性格如此,怕是一时半刻无法改变做人的宗旨。再说,那些官员如果不想走上毁灭之途,便做好自己的本分,切莫因为私欲而做出对不起天地百姓的恶事,否则,下官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法乱纪的官员。」 安顺王哈哈大笑,点头道:「有理有理!来,咱们继续喝酒。」 两人又聊了将近半个时辰,安顺王终于不胜酒力,醉得一塌糊涂。 第十九章 府里的管家忙招呼下人将王爷扶进房里休息。 白孤辰见主人家已经醉倒,便起身告辞,才正要举步,便看到郡主李紫媚缓缓步来。 「白大人刚刚也喝了不少酒,这个时候出府,定会头痛难受,这是我吩咐下人专门给白大人准备的醒酒汤,白大人不如喝上两碗,待酒劲过去,再离去也不迟。」 他酒力胜人,有千杯不醉之名,所以就算刚刚被安顺王灌着多贪了几杯,此时仍旧精神奕奕和正常人无异,便礼貌地拒绝了她的提议,「郡主不必多礼,我现在并不觉得身体有任何不适,而且久留于此,始终于理不合。」 李紫媚娇笑,「有什么于理不合的?你是我父亲请来府中作客的,多贪几杯,就算留在王府小住一阵也没什么说不过去。」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父亲能灌醉白孤辰,好有借口将人留下来与自己培养感情,没想到他没被灌倒,倒是父亲醉得不省人事。 白孤辰自然明白她的那些小心眼,不过他并不准备如她所愿,而且他对她也没有半点好感。 「郡主的好意思白某心领了,但白府离王府本就不算太远,再者,若我回去得晚了,怕是府上会有人担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怕是不能在王府久留了。」 李紫媚闻言,脸色一变。 「白大人说府中有人会担心,指的可是那位秦姑娘?」 他点头道:「的确是她。」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面对她不客气的询问,他也回答得十分直接,「月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她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秦姑娘似乎来历不明吧……我倒是听说,她好像是白大人出海抓人的时候遇到的姑娘,当时她就在黄世荣的官船上,好多人都在传,她是黄世荣从青楼买到船上寻欢作乐的玩物。」 她早就暗中派人调查过秦月汐的背景,却发现查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资料,如今正好拿这事来压他,希望他能因此改变想法。 这句话顿时令白孤辰心生厌恶,他不客气地回道:「郡主出生富贵人家,从小自然也是受过礼仪熏陶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还望郡主自重。郡主也说了,那些只不过是传言罢了,正所谓传言不可信,郡主又何必用如此卑劣的方式,来抹煞旁人的清白?」 李紫媚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说出如此重话,当下也来了脾气。 「那我倒是想问问白大人,你府上的那位秦姑娘既然并非外界所传,是个承欢于人身下的玩物,她又出身于何人府上,家世为何?」 「她的家世如何恕我不便透露,我只想告诉郡主,月汐是要与我过一辈子的女人,贫穷也好、富贵也罢,那些对我来说,不过就是浮云而已。至于郡主与我毫无关系,关心这些事倒有些超出你所管辖的范围了。」他又不客气地续道:「时候不早了,郡主不必远送,告辞!」 她看着他毫不留情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扬声说:「上次在酒楼,白大人用一把匕首斩断了那条毒蛇,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那把刻有鹤形图案的匕首,十几年前似乎是朝廷命犯柳志诚的私人所有物。」 当李紫媚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明显看到白孤辰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勾起一抹得逞又得意的笑,续道:「不知道白大人对柳志诚这个人还有没有印象?想当年,他也是我东月国的一员猛将,那把匕首还是先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赐给他的圣物,那把匕首看似普通,却削铁如泥、非常锋利,可惜他却犯下诛杀同僚的重罪,被先帝下令诛九族,然而令人狐疑的是,柳府的七公子、当年只有八岁的柳若白,却莫名失踪了……」 白孤辰终于转过头,深深看了李紫媚一眼。 「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笑了笑,「有没有关系,你我心中都明白。虽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刚出生,不过几年前,我从爹所保留的纪录,将这件案子从头到尾看了个仔仔细细,那把鹤纹匕首,当今天下只有两把,一把在柳家,而另一把,则在我们安顺王府。」 他哼笑了一声,「很感谢郡主告诉我这个故事,告辞!」 这一次,他没再因为任何理由停下脚步。 回到白府之后,白孤辰的脸色始终很不好。 端来热茶的秦月汐看出他眼底的忧虑,忍不住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正陷入翻腾情绪中的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为何你会这么认为?」 她放下茶碗,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在他紧紧纠结的眉心上轻轻揉了一把。 「你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了,如果我还看不出来,那就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傻瓜了。」 白孤辰顺势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并将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口中的一无所有,是指什么?」 「权势、财富、地位。」 秦月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些东西对你来说,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但是没有这些东西,也许我们就会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之中。」 此时,她终于意识到了几分不对劲,正了正神色,「你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白孤辰定定的看着她良久,才开口道来,「虽然这件事,我今生今世并不想再对任何人提起,但事到如今,就算我不说,迟早也会被揭发出来。」不给她提问的机会,他径自道:「不瞒你说,我真正的姓氏并非白,而是姓柳,柳若白,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秦月汐的眼里瞬间闪过诧异。 「我知道对你有所隐瞒并不公平,可是如果我不这么做,招来的,就将是朝廷的追捕,以及官兵的厮杀。」 「为何会这样?」 「因为我爹在十七年前,不满贪官所为,手刃多名同僚,最后被冠上罪名,诛杀九族。」 闻言,她顿时脸色一白。 「我是柳家的第七子,我爹犯案的时候,我才只有八岁。」说着,他将靴子里的那把鹤形匕首抽了出来,「这把匕首,是当年先帝赏给我爹的,一直被我爹视为宝贝,也是我爹死后,留给我的唯一一件遗物。我们柳家上百口难逃噩运,唯独我被我爹冒死送了出柳府,他对我说,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也一定要让柳家留下我这最后一滴血脉。」 「所以你之所以会成为御史、大肆诛杀贪官,就是想让你爹泉下有知,得以安慰?」 白孤辰痛苦的点点头。「我爹当年杀的那些同僚,全都是一些恶官,可惜朝廷抓不到他们犯罪的证据,我爹看不过,便策划了一连串的阴谋,逐一将那些人用最狠毒的手段残害致死。虽然我爹的做法有些不当,可他却是一心想为老百姓做实事的,我爹恨那些贪官恶官,我的恨比他还要多出一百倍、一千倍。」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底迸射出无数愤恨的火花。 秦月汐心疼地紧搂住他,柔声道:「你爹是对的,你也是对的。」 「可是这么多年来,我虽然斩杀了许多贪官,却没办法当着天下人的面承认,我就是柳志诚的七儿子,柳若白。」 「但你用你自己的方式,延续了你爹的遗愿。」 「月汐,我很抱歉,隐瞒了自己的身世,也将你拉进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酸涩,「我今天之所以迫不得已向你坦白我的身世,是因为……」紧紧拉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李紫媚因为那把匕首,发现我的真正身分了。」 秦月汐脸色一变,虽然他没有明言,但以她的聪明智慧,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想怎样做?」 白孤辰冷笑,「你应该猜得到。」 「要你娶她为妻?」 「你明知道在这个世上,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娶任何一个女人为妻。」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吓了一跳。 「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背弃我们当初许下的那句诺言。」 她无声的投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抱着对方。 这一刻,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因为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第二十章 只有藉由彼此的体温,他们才能感受到对方最真实的存在。 夜半时分,躺在床上的秦月汐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就在她慢慢整理目前近所发生的种种事件时,墨妖妖的出现,打乱了她的思绪。 只见小家伙顶着那张俏生生的桃花脸,跷着二郎腿,坐在她床边的桌子上,看来他的法力又恢复了不少,已经不是个吸奶娃儿的形象了。 「你这是在为那个姓白的心烦难过吗?」 秦月汐已经对于他的来无影去无踪习以为常,并没在太过惊讶,点了点头,答道:「如果那个李紫媚真的拿他的身世来威胁他娶她入府,对白孤辰来说,的确是一项十分艰难的选择。」 他哼笑一声,「如果你真的觉得姓李的女人碍了你的眼,我这就去把她干掉,不就万事大吉了?」 她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别动不动就说这种话,不要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我,不破坏世间自然规律。」 墨妖妖顿时不乐意了,「我这都是为了谁?真是好心不得好报,你活该为情所困,哼!」说罢,身影一闪,消失无踪了。 秦月汐又躺回床上,纠结了半宿,仍旧想不出解决之道,直到凌晨时分,才耐不住疲惫,恍惚睡去。 几天之后,皇上突然下了道圣旨,为御史白孤辰与安顺王的郡主李紫媚赐婚。 圣旨中提到,白孤辰为官数载,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今得安顺王赏识,所以皇上便降下圣旨,为自己的嫡亲侄女保媒拉线。 接到圣旨的白孤辰大为反对,当下不顾家人阻拦,直接提着圣旨闯进皇宫,并当着皇上的面,直接拒绝了这门亲事。 皇上虽然对他这番不敬的举措感到不悦,但毕竟他是爱臣,他也不打算怪罪,但仍是感到十分意外,在他看来,白孤辰能攀上安顺王这门亲事,那可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况且郡主又生得貌美如花、德才兼备,他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面对皇上的不解,白孤辰直言,「虽然郡主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可是微臣早已有了一个结下相伴终生誓言的心爱女子,不久微臣便会娶她为妻,还望皇上能够收回成命,切莫让微臣背上负心汉的罪名。」 皇上意外道:「白爱卿已经有了心上人的事情,为何之前从来都没听你透露过半句?」 「那是因为微臣与她相识的时间并不算久,而且微臣的个性向来低调,本想着再过月余,就会与她举办婚宴,不想竟出现这样的意外。」 东月国的国君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听白孤辰讲清事情的原由,也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爱卿此言的确没错,只是朕已经颁下圣旨,如果收回成命,安顺王及郡主的面子怕是难以保全,那不如这样……」他捋了捋胡须,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你与两位姑娘同时成亲,让她们以平妻的身分共同服侍你这个夫君,此计岂不是更美?」 白孤辰立刻拒绝,「微臣已与所爱之人发下重誓,此生只娶她一人为妻,且终生不再纳妾,如若违背誓言,怕是会遭来天打雷劈之殃,还望皇上见谅。」 以他对皇上的了解,对方是一个极为明理的君主,只是性格有些软弱,处理作风难免有些拖泥带水。 如果皇上真的收回成命,怕是会在无形中得罪安顺王一家,虽然安顺王是皇上的弟弟,但安顺王手中握有数十万兵权,一旦得罪了这员猛将,对皇上只有害而无一利。 若是其他事情,白孤辰自然会替皇上着想,但涉及终生幸福,他真的不能轻易妥协。 皇上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并没有马上答复,只说距离婚期还有一段日子,容他再仔细想想,可否能找到更好的解决之策再做决定。 而后白孤辰便被皇上打发出宫,只是还没等到皇上那里传来新的消息,李紫媚便先狂傲的来侵门踏户了。 「我知道你已经当面向皇上拒绝这门亲事了,不过白大人,有句话虽然现在说出来可能不太中听,我还是要言明我的立场。」 这也难怪她一个姑娘家竟会有这种得理不饶人的霸气,从小在安顺王的训导之下,就算她是个女儿家,也难免会沾染一些军中武将的气势。 从很小的时候,李紫媚便很清楚自己的个性,她想得到的东西,哪怕得使尽一切手段,也一定要到手。 东西如此,人亦一样。 既然白孤辰是她看好的夫君人选,如果他不肯娶她为妻、成全她的愿望,她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加以毁灭。 这就是她此行的目的。 「你现在有两条路可走,第一,娶人为妻。第二,等着被朝廷派兵追杀!」 自从她无意中看到他的那把鹤纹匕首之后,花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被她找到证据,证明他就是朝廷罪犯柳志诚的第七子柳若白。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层笃定,她今日才敢来与白孤辰谈条件。 她就不信,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他会不向命运低头。 至少正常男人都会选择前者,绝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和前途来开玩笑。 不过她等到的,却是他无情的拒绝。 「你不要痴心妄想用这种卑劣的方式,来达到肮脏的目的!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从头到尾,我对你这样的女人都没有过任何好感,就算你爹是手握数十万兵权的王爷、就算你贵为郡主,我也从不希罕。」 「你……」李紫媚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理会她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白孤辰继续道:「所以我不介意告诉你,就算我真的要面临被朝廷追杀的危险,我也绝不会将你这样的女人娶进家门。」 「你所做的这一切,是否都是为了那个姓秦的女人?」 「她是我发过誓,要用性命来守护一辈子的女人。」 「我哪一点不如她?」 「人品!」当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对她的轻蔑和不屑。 「白孤辰,你不要太过分!」 很显然,他的回答,已经让她怒上心头。 白孤辰冷笑道:「真正过分的是你,不是我!」 「好,既然你如此坚决,那就不要怪我对你无情!」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揭露你是罪人之子的身分吧!」说完,她便带着满身戾气,转身离开。 一直躲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的秦月汐,这时终于走了出来,她从后方紧紧抱住他的腰,柔声问:「为了我而忤逆朝廷、得罪郡主,孤辰,这样真的值得吗?」 白孤辰反过身,将她抱到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笑道:「为了你,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她连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冲着他摇了摇头,「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他笑着点头,「没错,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李紫媚真的会将你的身分上告朝廷?」 「一个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女人,你觉得她还有什么蠢事做不出来?」 「可是你的身分如果真的被揭穿,皇上会不会……」 白孤辰摇了摇头,「就算皇上想留我这条命,我想,他最终一定顶不住那些大臣施加的压力,势必会对我展开无情的追捕和围杀的。」 秦月汐心里一惊,「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虽是这么说,白孤辰还是在暗地里做好了逃亡的准备。 早在他当年选择走上仕途的时候,就已经预测到了今日的结果。 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是柳志诚七子的身分,就算今天不被李紫媚给揭穿,早晚有一天也会被存心谋害他的小人揭穿。 朝廷里恨不得他死的大臣比比皆是,只要除掉他这个刚正不阿的御史官,那些坑害百姓的贪官才能继续为非作歹。 果然不出白孤辰所料,三天之后,他的身分就被李紫媚给揭发了。 这个消息一公布,整个朝廷为此一片哗然。 一时之间,讨伐声、谩骂声不绝于耳。 那些平日里就看白孤辰不顺眼的大臣,当即联名上奏,希望皇上一定要将柳志诚遗留在世间的罪孽绳之以法。 虽然也有某部分的人替白孤辰护航,说他在当官期间,为老百姓及朝廷做了不少实事,但那股势力却在刚冒尖的时候,就被讨伐白孤辰的有心人士彻底打压。 第二十一章 恰逢此时,安顺王也向皇上施压。 毕竟他的宝贝闺女在白孤辰那里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身为拥有数十万兵权的一员猛将,是绝对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 面临诸多臣子的不断施压,皇上终于被迫无奈,拟了一道圣旨,誓要将白孤辰缉捕归案,并当众斩首。 不过,皇上在拟下圣旨的同时,也悄悄派人给白孤辰送去了密函,密函里提到他顶不住众臣的压力,被迫对他展开追杀,但念在多年君臣的情谊上,他希望他能尽快离开都城,隐姓埋名,去过他自己的小日子去。 当然,皇上私心虽然希望白孤辰能逃离都城,也要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离开。 毕竟带兵追捕他的,是安顺王的人马。 以安顺王对他的不满和恨意,追捕的时候,一定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接到密函的白孤辰,当下想也不想,以最快的速度将白府上下解散,只留下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尽快安排逃跑事宜。 秦月汐也赶忙收拾着细软。 这时,消失已久的墨妖妖突然出现,环着手臂,在她耳边说风凉话,「如果我早一点把那姓李的丫头弄死,你和白孤辰就不必面临这样的局面了。」 「无缘无故去杀人,只会让你的罪孽更加深重!」 墨妖妖冷笑一声,「我是个妖,就算满身罪孽,又有什么关系?」 秦月汐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为自己好,可她却无法放任他为了自己去杀人放火。 「你并非世间凡物,自然不可以随便破坏世间的法则。」 「啥狗屁法则!」 别看墨妖妖顶着一张小娃的面孔,生起气来却有模有样。 「分明就是那姓李的丫头不识好歹,为了个男人,居然造下如此罪孽,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与白孤辰真的选择走上逃亡之路,将会陷入一片渺茫和危险之中。」 「若真是如此,那也是老天爷给我们的考验。」 「可是你今天所面临的一切,都是我害的。」 「我不怪你。」 墨妖妖被她气得大吼,「就算你不怪我,我的良心也过意不去!」说罢,他立刻飞向窗户,突地一顿,回过头,无比郑重的对她道:「我这就去把那姓李的丫头给解决了。」 秦月汐大惊,急忙追过去,「不要!」 可惜没等她说完,墨妖妖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白孤辰紧张地说:「月汐,快走,安顺王派来的官兵已经将白府包围了。」 她还在担心墨妖妖会做傻事,表情十分惶然。 他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眼下情况紧急,不容她考虑太多,她立刻将方才收拾好的包袱系到身上,摇摇头,「没事,我们快走。」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白孤辰早就预测到官兵一定会将府外包围,幸好白府还有一条密道,是他在三年前就派人事先挖好的。 一行人顺着密道直奔府外的后山,密道出口早已备好了马匹和接应人。 因为今夜天阴,无星无月,当众人爬出密道的时候,竟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人,安顺王的人马已经将城门四周层层封锁住了,想要出城,为今之计只能走水路,码头那边属下已经安排好了,会有船家接应,属下等人随侍大人多年,对大人的德行能力十分敬佩,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聚,只盼大人在寻找到栖身之所后,能与秦姑娘好好过日子,至于属下等人,自会安排去路,大人切莫忧心,一路珍重。」 说话的人,是白孤辰最信任的心腹,这此年和他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同甘共苦。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自然不会与这些好兄弟分别。 两人一番道别,不远处隐约传来追兵的声音。 「有人接近,大人快走。」 「人在那边,快给我追!」 不多时,一群举着火把的兵将便追到了白府的后山处。 「弓箭手,准备!」 秦月汐闻言,用力推了白孤辰一把,娇声吼道:「快上马。」 白孤辰片刻没敢犹豫,翻身上马,顺手要去拉她手臂,可追兵已经开始放箭,胯下的马儿嘶鸣一声,明显受到了惊扰,扯开蹄子,向前奔驰。 他大惊,连忙转身吼道:「月汐,快把手给我。」 秦月汐学过功夫,脚下使力,踩着轻功追过去。 这时,另一排弓箭手已经摆好阵势,放出了第二排弓箭。 虽然今夜无星无月,但漆黑的夜里,在火把的照耀下,她还是看到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已经将箭对准了白孤辰。 由于此时的情况实在太过混乱,为了避免他被箭射到,她跃上枝头,甩出了袖镖,一把将隐藏在黑暗处的弓箭手射中身亡。 可是离弦的弓箭已出,黑暗里,白孤辰只听到一声闷哼,他惊惧地大喊,「月汐!」 声音未落,她便已经轻松落到他的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轻声道:「我没事,快走!」 他因身后的那股力道而吃下了一剂定心丸,手握马缰,「月汐,抱稳了!」说罢,他用力甩下马鞭,在追兵的嘶喊声中,跑向那不见光的黑暗之中。 也不知跑了多久,当身后再也没传来追兵追捕的声音,白孤辰才终于放慢了速度。 「月汐,你还好吗?」 她轻笑一声,「还好!」 「对不起,因为我,害你陷入这场生死逃亡。」 「这是什么傻话?我早就说过,有福一起享、有祸一起当,就算要面临生死逃亡,我也绝对不会怪你分毫。」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栖身之所,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曾想过,有朝一日当我离开朝堂,一定会带着心爱的女人,去寻找一片世外桃源的。」 秦月汐笑道:「这片世外桃源,你找到了吗?」 白孤辰点头,「已经找到了,那里距离隶阳很远,是一座小岛,岛上有花有树有果子,四年前,我买下了那座岛,如果我们去了那里,我就是岛主、你就是岛主夫人,我们还可以生一窝可爱的孩子,让那座小岛的花花草草见证我们的爱情和幸福……」 「你喜欢孩子吗?」 「自然是喜欢的。」 「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只要是你生的,儿子女儿都是我的心头宝。」 秦月汐笑了,只是那笑中却带着几分哽咽。 白孤辰担心地问:「你怎么哭了?」 「我只是太感动了。」 她紧紧抱着他,将脸深深埋在他的后背,双臂微微用力,像是用这种方式来抓住什么一样。 这时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抱着他,泪水顺着软薄的衣袍渗了进去,沾湿了他的皮肤。 「月汐……」 「如果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那该有多好……」 「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腾出一只手,紧紧抓住抱着自己腰间的她的手。 只是当两手交握,白孤辰突然惊道:「你的手,为何这么冷?」 过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他隐约觉得不对劲,急忙拉直马缰,让马儿停下。 回头刚要和她说话,却发现她已经软软的倒进了自己的怀里。 白孤辰大惊,这才发现她的后背竟然插着一根羽箭。 不,这不是真的! 他急忙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借着天边刚泛起的光亮,看见她背上那一大片的鲜血。 他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她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却是她的无声无息。 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冷,脸色惨白无血色。 不,这不可能!月汐不可能会中箭! 白孤辰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但被他紧紧抱在怀中的女人已经失去了气息。 「月汐,不要!」 嘶吼声,伴随着天边突然爆出的一道响雷,同时响起。 紧接着大雨落下,一道身影突然从天而降。 被这一幕深深刺激到的墨妖妖,终于现身,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在这世上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这么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 【第七章】 从黑暗中清醒过来到现在,秦月汐一直处于迷茫的状态中。 这是一间充满少女气息的房间,屋子里摆放的东西,让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第二十二章 她茫然的坐在窗边的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那是一张稚嫩的面孔,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她一遍又遍的想要透过这张脸来寻找答案。 而事实证明,这张脸的主人正是她自己。 隐约记得昏迷前的紧张情景,白孤辰被追兵围杀,为了避免躲藏在暗中的弓箭手射中他,她挺身相助,却无可避免地中箭。 为了不成为他的累赘,她一路强忍着剧痛,与他策马逃难,不料失血过多,竟让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忍不住伸手摸向背上中箭的地方。 虽然此时并没有伤口,但利箭插入身体时的痛意,直到现在她仍无法忘怀。 只是……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会来到这儿?还变成这副模样?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手中捧着一碗清凉的绿豆汤,看到她醒来,暖着嗓音道:「汐儿你醒了?」 秦月汐怔怔的打量着对方的长相,五官轮廓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而且她还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感。 太多凌乱的记忆,因为这个女人的骤然出现,如同翻江倒海般在秦月汐的脑子里炸开。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缓步向自己走来的女人,带着几分不确定,轻声开口唤道:「娘……」 女子闻言,唇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走到她面前,将煮得香喷喷的绿豆汤放到一旁的桌上,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汐儿,你这是怎么了?平日整天都要腻在娘的怀里撒娇,如今不过才睡了一觉,居然就露出一副和娘这么陌生的样子,该不会是刚刚睡觉的时候作了什么恶梦吧?」 秦月汐的心底顿时扫过一股凉气。 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娘?为什么会这样?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幼年时是师父柳玄风将她抚养长大的。 师父说,她六、七岁的时候,曾经流落在牙贩的手里,就在要被卖掉之际,恰好被师父看到哭得可怜兮兮的她,起了几分疑心,这才把她救了出来。 师父曾不只一次问过她,为什么会流落到牙贩的手中? 她根本就回答不出来,只记得当时的情形很乱,一群人在疯狂奔跑着,她就算闭上眼,仿佛也能看到一片漫天的火光。 对她来说,记忆中的那场混乱,似乎造成了她永久性的失忆。 幸好师父慈悲善良,把她救出来之后,便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扶养,还传授了她一身厉害的本事。 之后,她遇到赫连璟聿,成了他的妻,并且被册封为金晟王朝的皇后。 再之后,赫连璟聿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伤心之时,她解开了墨妖妖的封印。 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误,在师父的帮助下穿梭时空,去了兴启王朝,遇到了季淩潇,紧接着,她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到了东月国,遇到了白孤辰。 再然后…… 秦月汐看着镜中只有六、七岁模样的自己,再看看坐在她身边年轻又漂亮的女人,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如果没有意外,她想,她很有可能是重生了! 「娘」这一声娘,她叫得十分用力,并试探的伸手去碰触对方的身体。 摸得到,而且还是温暖的。 这个发现令秦月汐既疯狂又震惊。 重生了,她果然重生了! 很多失去的记忆,顿时仿佛排山倒海一般涌进她的脑袋里。 她爹秦思远,是汝州的父母官。 她七岁那年,娘带着她去孤山寺上香,也不知道是天灾还是意外,孤山寺竟然起了一场大火,数百名香客被困在寺内,无处求生。 孤山寺位于汝州西郊的一个山头,再加上火势过于凶猛,亟欲逃生的香客早就失去了秩序,你挤我、我踩你,就像是一场生死对决。 娘紧紧抓着她的手,试图带着她逃离火海。 可没想到,寺院里一根高大的柱子被大火烧倒,她眼睁睁看着娘为了救她,而被砸死在那根柱子下。 当时的自己似乎被那样的场面吓傻了,她不知所措的大声哭叫着,只能任由混乱的人群将她挤出寺外。 由于地势陡峭,所以当她不小心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时候,撞到了头部,再次醒来时,记忆已经随着那场不知名的大火,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到这里,秦月汐难掩内心深处的激动,一头扑进女人的怀里,痛哭流涕道:「娘、娘--」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深处的恐惧。 此时的她,完全忘了自己实际上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看着眼前这个不比她大多少的女子,她知道,这个人是她的娘,是生她、养她,在她遇到危险,不顾性命救她于危难的亲娘。 女子似乎被她的哭声和反常举动吓到了,忙不迭把她拥进怀里,柔声道:「汐儿,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刚刚睡午觉时,真的作恶梦了?不怕不怕,娘就在这里,娘会保护你。」 轻声的安慰,终于让秦月汐的心头泛出了几分温暖。 她仰起小脸,看着这张令她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娘,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秦夫人轻轻捏了捏她可爱的小鼻子,笑道:「怎么睡了一觉,连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都给忘了?昨天还和你爹嚷着说明儿个要随娘去孤山寺,一起给佛祖上香呢,你爹嫌你年纪小,怕香客太多会把你挤了碰了,所以不准你去。」 「可你这丫头竟然不依不饶的在你爹面前撒泼打滚,你爹这才同意,明天是四月初八,一年一度的释迦牟尼诞辰日,孤山寺都会举办大型庙会……」 就在秦夫人喋喋不休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秦月汐猛然意识到,明天似乎就是她和娘发生灾难的日子。 想到此处,头皮不由得一阵发麻,后背也渗出了一层冷汗。 她紧紧捏着娘亲的手,用力摇头道,「娘,明天咱们别去孤山寺了。」 秦夫人挑眉,「汐儿,一年才有这么一次大型庙会,而且你之前不是才哭喊着要和娘一起去的吗?怎么睡了一觉,又改变主意了?」 秦月汐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如果她坦白自己是个死过一次的人,娘肯定会以为她脑子有问题,搞不好还会以为她生了什么怪病。 可是,如果明天真的去孤山寺上香,所有的事情都会按上一世的轨道来走,那么她和娘很有可能会再次陷入当年的那场悲剧之中。 思及至此,她立刻露出一脸病弱的模样,无助的依偎在娘的怀里,气若游丝地央求着:「娘,我突然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头晕、恶心、四肢发麻,而且还心慌意乱的。娘,我明天不想出门了,你留在家里陪我,好不好?」 秦夫人急忙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难掩担忧,「莫非是病了?」 「是啊是啊,娘,我身体不舒服,就想在家躺着,娘,你也别去嘛,留在家里照顾我,好不好?」 「你这孩子……」秦夫人宠溺的望着可爱的女儿。 「至于那个庙会,今年赶不上,那就明年去,反正你少给佛祖上一炷香,佛祖也不会怪罪于你,佛祖通情达理、爱民如子,大不了咱们明年给佛祖上双份香就好了。」 秦夫人被女儿这番话给逗得直乐,她原本就是个温柔贤慧的女子,打从进了秦家的大门,便深受夫君宠爱。 秦思远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痴情男子,秦夫人嫁给他之后的第二年,就生下秦月汐这个闺女。 本来还想再要个男娃的,只不过秦夫人体弱多病,大夫说,如果想要第二胎,难保大人会跟着有危险。 得知这个消息,秦思远死活不给自家夫人再怀上第二胎的机会。 秦夫人因为自己没给秦家添个男丁,心底始终愧疚,便三番两次劝夫君纳个侧室,好替秦家生个男娃。 可当她提出这个想法之后,不但没赢得夫君的同意,反而还被教训了一顿。 在秦思远看来,不管男娃女娃,都是他的种,就算没有男丁传宗接代又如何,秦家有月汐这个丫头,就已经足够了。 秦夫人对于夫君的怜惜和体恤相当感动,自此之后,便对夫君和唯一的闺女更加体贴照顾了。 此时,她被闺女哭喊着闹了一通,一颗心瞬间软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看着可爱的女儿,眼角挂着泪滴,她忙不迭好言哄道:「汐儿乖,娘明天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寸步不离的陪着你,好不好?」 见目的达到,秦月汐终于松了一口长气。 也许她真的该和老天爷赌一赌,这一世的命运,会不会如上一世那般,充满了悲伤的戏剧性。 隔天,秦府的管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位于西郊的孤山寺,突然起了一场离奇大火,数百名香客几乎全都丧命在那场大火之中。 秦夫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无形之中,躲过了这么一个大劫。 傍晚用膳时,她心有余悸地对夫君道:「要不是汐儿这两天身子骨不舒服,说不定今儿个孤山寺那场大火,就会多上我这具尸体。」 秦思远今年刚好三十岁,正是男人最黄金的时段。 他头脑好、家世优,又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还是金晟王朝有名的俊美人物。 此时听娘子说了这么一句丧气话,急忙恼怒的瞪了她一眼,训道:「不要胡思乱想,你福大命大,还有一辈子清福要享,哪可能那么容易死!倒是汐儿那丫头,最近这两天是怎么了?找大夫瞧过了没有?」 她笑着摇头:「小孩子家撒娇捣乱是常有的事,不过她今次这么一闹,倒是让咱们母女俩保住了小命。」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当时不是汐儿吵着要她留下来陪她,还真不晓得会发生怎样令人害怕的后果。 当小小的秦月汐听说孤山寺的那场悲剧之后,忍不住吁了一口长气。 她果然在阴差阳错之下,改变了命运。 如此说来,在这一世里,她将无缘与柳玄风相识,肯定也无缘与在皇家排行第五的赫连璟聿相遇。 一想到他,她的内心深处又难掩一阵悸动和纠结。 按年纪来算,现在的赫连璟聿应该只有十岁,如果按照上一世发生过的事情推算,再过几年,他和母亲莲贵妃,以及他的同胞哥哥赫连璟皓,会在回娘家探亲的途中,被太子派来的杀手所杀害的。 正是因为这次的暗杀,才勾起他内心深处的复仇火焰,从此让他对太子、对朝廷,以及所有他看不顺眼的人,展开一连串的厮杀和报复。 那么……如果她在这一世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自己这「未卜先知」的能力,帮他躲过那一难? 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奇迹,她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心中的感触和震撼了。 墨妖妖曾说,不管是赫连璟聿、季淩潇还是白孤辰,他们都拥有同一个灵魂。 犹记得重生之前,她与白孤辰生离死别、天人永隔时的椎心之痛,让她每每在梦境之中被惊醒。 醒来之后,睁开眼所看到的世界,又是全新的模样。 墨妖妖没有了、白孤辰也没有了! 她回到了几百年前,带着种种记忆,变成了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娃。 这张面孔可以骗得过世人,隐藏其中的这具灵魂,却带着成人的思想和算计。 她一方面庆幸自己可以重生,进而改变命运;一方面又纠结着自己与赫连璟聿之间的关系。 重活一世,她真的还有勇气与他再次相遇吗? 如果上一世的悲剧再度重演,她又该如何选择? 难道她能眼睁睁看着赫连璟聿,再残忍的毒杀她腹中胎儿第二回? 秦月汐很纠结,但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女娃来说,就算她再怎么折腾,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秦夫人身娇体弱,偌大的秦家就只有秦月汐一个女娃。 秦思远不仅是远近闻名的好官,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秦夫人没给秦家生男娃,他不但没有半句怨言,反而经常在亲友面前骄傲的表示,府中这个闺女,可胜过了十个儿子。 秦月汐本就聪明伶俐,再加上她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脑子里的东西都是柳玄风当年一点一滴灌输进去的。 当爹因为各种奇怪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会利用自己的小聪明,时不时帮爹打打官司、破破案。 日子久了,她爹在汝州的名声也越发响亮。 秦月汐是个多才多艺的姑娘,琴棋书画无师自通,为了替自己无端拥有一身功夫找个合理的借口,她还求爹找了个武夫子教她耍耍花枪。 事实上,以她的武功的能力,一般的武夫子根本不配当她师父,但为了隐瞒自己重生的事实,只能耐着性子,和那没啥大本事的武夫子学学花拳绣腿。 只要假装学会了基础,以后她就可以骗爹娘,她之所以会功夫,完全是自己看书,一点一点摸索来的。 一转眼,秦月汐已经十四岁了。 再过不久,就是赫连璟聿的母妃以及兄长遇难的日子。 莲贵妃是当朝仁康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祖籍在庆州,每三年就有一次回老家探亲的机会。 仁康十九年六月,莲贵妃带着四皇子赫连璟皓以及五皇子赫连璟聿,还有皇上指派给他们母子三人的五十名护卫,由京城一路南下。 通过荆州、隶阳、临安,最后由汝州北郊的大雁山抄近路,直抵庆州南郊。 这就意味着,莲贵妃一行人如果要到庆州,势必会经过汝州郊外。 眼看日子就快来到仁康十九年六月,淡定多年的秦月汐,突然变得有些焦躁。 她一直在想,假如上一世赫连璟聿的母妃和兄长没遇难,那么仇恨的种子也就不会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一旦心底没了恨和怨,又何来接下来所发生的那些恩恩怨怨? 仔细分析了一回,秦月汐决定赌上一把--求爹准她去大雁山游玩。 大雁山距汝州城约有五十多里路,虽然也隶属于汝州管辖的地界,但那个地方人烟稀少、地势崎岖,很少有人会去那里欣赏风景。 秦思远听了女儿的提议,当下便很不客气的回绝,无论她再怎么哀求、撒娇,他都坚决不改变心意。 先不说她是个姑娘家,就算她是个男娃,如今也只有十四岁。 以秦思远爱妻护女的心态,就算打死他,也绝对不容许宝贝女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更何况,大雁山那穷乡僻壤,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游玩的。 最后,秦月汐只好将主意打到娘的头上。 「娘,您还记得七年前孤山寺那场大火吗?前一天我午睡的时候不是因为作恶梦被吓醒吗?当时我就是梦到孤山寺失火,死了好些人,那情景真实得就像发生在我身上一样,所以醒来之后,我才会求您千万别去上香,没想到隔天真的发生这场可怕的意外。」 不理会娘亲紧皱的眉头,她更奋力地加油添醋。 「前阵子我又作梦了,这次梦得更邪,娘啊,我梦见一个身穿白袍的老神仙,在梦里指点我说,六月初,一定要去大雁山住上几日,否则将有大灾难降临。」她急切的拉着娘亲的手,「娘,我知道这件事您听上去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有七年前的前车之鉴,这世间的邪乎事,咱们最好还是宁可信其有,您瞧,大雁山虽然离汝州有些距离,但来回路程也就几天工夫。」 「我就只是去那住上几天,而且爹之前给我找的那个武师父不是说了,我现在的功夫可厉害了,就算途中真遇到了什么毛贼,那也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就这么连蒙带骗的,一向很信命的娘亲终于被她给说动了。 有了秦夫人这个大靠山,秦月汐不愁爹不答应。 果不其然,在秦夫人的拚命游说下,秦思远终于答应让秦月汐去大雁山,只不过必须带几个会功夫的家丁,贴身保护伺候。 这个要求她自然不会反对,当天便挑了几个信得过的家丁,稍微收拾一番,便持着简单的行囊上路了。 为了能与赫连璟聿一行人相遇,她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短短一天工夫,就到了大雁山的地界。 找了几个当地人打听了下才知道,从大雁山通往庆州有两条路,一近、一远。 近的那条,就是当年赫连璟聿一家子出事的地方。 当年他们遭人伏击,而那些伏击他们的人,则打着拦路抢劫的名号,出现了几百人马,将莲贵妃带着的五十名护卫,杀得一个不剩。 第二十四章 他娘和他哥死在乱刀之下,他侥幸从山上滑落,虽然昏迷,却捡回一条性命。 带着满身伤回到皇宫的时候,仁康帝心疼得不象话。 别看赫连璟聿的生母并不是当朝皇后,但在诸多皇子之中,最讨皇上喜欢的就是他们两兄弟,尤其是赫连璟聿。 回宫之后的他始终不肯相信伏击他们的是山贼土匪,因为那些人杀人的方式过于专业,而且一个个都蒙着面,明摆着有备而来。 从那时起,他便展开一连串的调查,不出两年时间,就把幕后凶手给揪出来。 秦月汐凭借着自己对上一世的了解,提早来到大雁山,找了一个赫连璟聿一行人马必经的客栈,安安稳稳的住了下来。 大概七、八天之后,这间小客栈终于迎来了骚动。 他们……到了! 赫连璟聿一行人马落脚这间小客栈,只留几名护卫在身边,其余几十名护卫,在不远处的隐匿之处搭了帐蓬,随时待命。 为了不让他人起疑,赫连璟聿和兄长会到客栈大厅用膳,并声称母亲是妇人家,不好意思抛头露面,请伙计直接将吃食送进房内。 秦月汐难以掩饰心底的激动。 她作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居然能与前世丈夫,以这样的方式重新相遇。 虽然她一心想化解他在这一世的灾难,但想到那个男人在几年之后,将会成为金晟王朝的一代帝王,她便不想与这么一号人物再产生任何牵扯。 所以,当赫连璟聿的人马来到这间小客栈落脚的时候,她很是用心的替自己打扮了一番。 当然,她所谓的打扮,可不同于字面上的解释。 秦思远和秦夫人都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绝妙人物,生出来的娃,自然也是取着他们的优点来长。 十四岁的秦月汐,已经出落得娇美动人,让人过目难忘。 但为了不让赫连璟聿对她产生什么念头,她很是用心的把自己一张白皙娇美的脸蛋,用锅底灰涂黑。 尾随她来大雁山的家丁不懂自家小姐干么要玩这么一出,不过小姐向来聪明伶俐、古灵精怪,他们也见怪不怪了。 由于这里只是暂时的落脚点,估计这些人马休整一番之后,就会立刻出发,所以秦月汐是片刻都不敢耽误,一看到他们两兄弟出现,便马上顶着一张大黑脸,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跛到两人的桌旁。 这次莲贵妃带着两位皇子途经此地,并没有公开他们的身分,以保安全,他们化妆成普通富户,雍容的夫人、俊俏的少爷,在旁人看来,这真没什么与众不同。 可秦月汐却从年仅十七岁的赫连璟聿身上,看到了若干年后的帝王之气。 上一世,她认识他的时候,这人已经快二十岁了。 这一世,他们相逢的时间,比上一世整整提前了将近三年。 如此认真打量着那个坐在椅子上、优雅用着膳食的少年,秦月汐不否认,自己的一颗心已经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璟聿,墨妖妖说,你我拥有十世姻缘。 当你是赫连璟聿的时候,你伤了我;当你是季淩潇的时候,你不信我;当你是白孤辰的时候,我为你而死。 而此时此刻,你我之间意已是陌路人,彼此不相识。 感慨过后,她缓缓走近对方,在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注视下,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 很明显的,她的举动即刻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那些守在两旁的护卫,不动声色地摸到向腰间的佩刀,一双双锐利的眼眸紧紧盯着秦月汐。 不过她根本不理会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突然对赫连璟聿笑道:「公子乌云罩顶、额际发黑,这是大难临头之势。若公子想逃过此劫,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告!」她有模有样的扳了扳指头,半晌后,轻声又说:「此行路途危险,波折重重。若想活命,必须改道而行,否则,天降大难,必将全军覆没。」 话音刚落,就见少年的赫连璟聿噗哧笑了声,「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丑丫头,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秦月汐被他的满不在乎气得狠狠瞪他一眼,「我是看公子生得面善,这才好心提醒一句,如果你们这行人马还想活着回去,最好别把我的话视为耳边风。」 这次,他抢先一步笑道:「莫非姑娘会算命?」 上一世,她虽然与赫连璟皓没有过任何交集,却从赫连璟聿那里看过他同胞哥哥的画像。 比起赫连璟聿,他生得更加眉清目秀、招人喜欢一些,就连说话的口吻,也不若他弟弟那般生硬刻薄。 为了取信于他们,她想也想地立刻用力点头,「没错,我的确是对面相和卦象略有研究。」 赫连璟聿啜了口茶,哼笑一声,「这天底下专门骗人钱财的江湖骗子多了,只是之前遇到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脏老头儿,没想到今儿个却跳出来一个脸比锅底还黑的丑丫头。」 秦月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这混蛋真的是上一世,她爱得死去活来的那个男人吗? 「黑丫头,你要是真懂得算命,行啊,给本公子说说前世今生吧,只要你说得上来,本公子就赏你二两银子,若是说不上来……」他又哼笑一声,指了指桌子底下,「就乖乖跪在这里给本公子道歉认错,念在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分上,你这条命,本公子就给你留下了。」 「老五,她只不过是个小丫头,何必这么刁难人家?」 「哥,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别说对方只是个小丫头,就算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该防的时候也要防……」 「公子出身帝王之家,排行第五,上有三位兄长一位姊姊,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母族显贵,深受帝宠,此番途经大雁山,最终目的地为庆州,可惜前路尽是艰难险阻,更有歹人暗中伏击。」秦月汐明白他们刻意隐藏身分,所以发表这番言论时,只以三人可以听见的音量说话,免得隔墙有耳。 听到此处,赫连璟聿已经收起玩笑的面孔,他眯着眼睛,冷冷打量着她。 她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成功引起他的注意了。 她突然笑了一声,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若公子仍旧不信,那我就说说公子一些旁人不知道的隐私吧,比如公子喜辣不喜甜、惯用左手写字练剑,还有……」 她突然调侃的对他笑了笑,「公子左臀上还有一颗红色的梅花形胎记,那胎记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随着年纪的增长,胎记也会越变越大。」 这下,赫连璟聿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不仅如此,他的脸色还随着秦月汐的一言一行而变得更加阴郁。 就连赫连璟皓都忍不住面露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黑的丫头。 「总之,今日你我相见,说明前世有缘。不管公子信与不信,你若不想自己的娘亲和兄长在前行的路上遭遇不测……」说到这里,她突然压低了声音,「就改变从前的路线,切莫走那条通往庆州的小路,要嘛原路返回京城,要嘛多耽误一些时间改走官道。我言尽于此,最后祝两位公子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说罢,也不给两人回话的机会,秦月汐匆匆起身,踩着轻盈的步子,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赫连璟聿和哥哥四目相对,各怀着心思。 半晌后,赫连璟皓问道:「五弟,你怎么看?」 眯了眯眼,他揉着下巴沉思片刻,哼了声,「既然如此,咱们就赌一把吧。」 回到秦府之后,秦月汐一直私下打听由皇宫传出来的消息。 以她对赫连璟聿的了解,她都已经把话说到那个地步了,如果他还执意以身涉险,那就真是白活十七年了。 两个月来,始终没听闻皇宫传出什么噩耗,这足以说明,莲贵妃一行人马应该化险为夷了。 不久之后,还传出皇家子弟在秋季狩猎互相角逐比试的消息。 帝王家的龙子龙孙们,每年春、秋两季,都会带着大批人马去皇家猎场狩猎。 这也是当今天子考核皇子们是否有本事的途径之一。 秦月汐听爹说,这次的狩猎大赛十分盛大,就连身子骨一向不太好的皇上都亲临现场,给几个儿子助威。 一切似乎都朝着美好的情况发展,赫连璟聿也该去过属于他的人生。 第二十五章 没了仇恨和怨怼,相信日后就算他真的当上皇帝、成为天下共主,他也不会像上一世那般化身成魔,失去了最初的本性。 就在秦月汐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一个天大的消息,突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太子死了! 这个消息令她震惊不已。 如果她没记错,上一世里,太子的死期并不是现在。 可是为什么这一世太子居然早死了足有五年之多? 莫非,她改变赫连璟聿命运的同时,也无意中改写了他人的命运? 这个猜测令她既忧心又害怕,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是否意味着,她已经在无形之中,触犯了天意、改变了天机?那她岂不是犯下了滔天罪孽,和墨妖妖那个小怪物又有什么区别? 说起金晟王朝太子殿下的死因非常具有戏剧性。 秋季狩猎的时候,太子为了能让皇上对他刮目相看,竟然单枪匹马勇战黑熊。 结果黑熊没死,太子却倒楣的死在那头凶猛大黑熊的利爪之下。 听闻,太子的死状相当凄惨,整张脸被抓得面目全非,四肢也被黑熊咬得支离破碎。 这可是本年度的一个惊天大事件。 很快,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到处都在流传太子殿下突然惨死的奇闻。 虽然外界都说太子死于黑熊之手,可秦月汐却隐约觉得事情也许并不是这么简单。 但天高皇帝远,汝州距京城有数千里的路程,就算真有什么内幕,传到汝州的时候,也被编了十个、八个版本,不再那么真实了。 不管怎么说,只要赫连璟聿的至亲还活着,对她来说,就算不幸中的大幸。 至于她,自从解决了赫连璟聿上一世的心结后,便在心底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一定要与那个人保持距离,尽可能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就算他真的好奇曾经替他卜过卦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来头,一时之间,恐怕也不可能把目标定在她的头上,毕竟人海茫茫,纵使他贵为皇子,要找人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日子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过着。 转眼之间,秦月汐已经过完了十七岁的生日,并且到了论及婚嫁的年纪。 由于她爹是汝州知府,她又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上门提亲的人自然不少。 然而秦思远是个开明的父亲,在他看来,女儿要嫁给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儿嫁的这个人,她必须喜欢。 放眼望去,汝州城的青年才俊虽有不少,但真正能让秦月汐看上眼的并不多,更遑论喜欢了。 倒是秦夫人非常着急女儿的婚事,三不五时便差人打听各家公子的德行能力,希望能在这些人之中挑出拔尖的一、两位,让女儿选了当夫婿。 没等秦夫人给闺女找到合适的婆家,朝廷突然下了一道圣旨,指派秦思远入朝为官。 京城里的官员,哪怕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比起地方官也要高出那么一、两个等级。 秦思远的恩师是前任户部尚书,由于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所以主动向皇上告老还乡,户部尚书的位置便由户部右侍郎担任。 如此一来,户部右侍郎的位置成了空缺。 对很多人来说,能入户部当差,就等于捡了一个肥缺。 秦思远的恩师是个注重德行、处事公正之人,就算卸了任,也一定要给朝廷选出清廉的官员来造福百姓。 所以,老爷子便向皇上不避嫌地大力推荐自个儿的学生,让他进京顶替户部侍郎的这个空缺。 这个消息对秦氏夫妻来说难得的一件好事,可对秦月汐来说,就是一件天大的灾难了。 进京,就意味着她与赫连璟聿更近了一步。 虽然她只是一个官家小姐,平日里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见到宫里的王爷。 但京城总共就那么大一个地界,如果她真的随父亲进了京,难保不会与那人产生交集。 所以当秦思远和秦夫人收拾家当准备举家迁移入京的时候,秦月汐试着和爹提出要留在汝州的想法。 这回,不但父亲大力反对,就连娘亲也一改往日对她的娇纵,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让娇嫩的闺女一个人留在汝州,要是出什么岔子,他们远水救不了近火,那该如何是好? 迫于无奈,她只能随着爹娘进了京城。 入京之前,爹告诉了她一些关于宫里的传闻。 听说自从三年前太子发生意外过世之后,皇上膝下的几个皇子里,最被看好的就是四皇子和五皇子。 其中五皇子赫连璟聿聪明绝顶、处事俐落,小小年纪就被封了王、赐了府。 虽然太子去世后,皇上并没有提出再立太子之事,但朝中官员心底都有谱,若有朝一日皇上驾崩,很有可能是由赫连璟聿继承王之位。 秦月汐虽然无法确定事情真会如众人所预料那般,但她一直相信没有人比赫连璟聿更适合当皇上。 户部右侍郎是金晟王朝的四品官,入京之后,朝廷自然要给秦思远分配一座体面些的宅院。 幸好秦思远的恩师在宫里受人尊敬,皇上冲着老尚书的面子,赏赐给他一幢还算壮观的大宅子。 初踏京城,难免手忙脚乱一些。 秦思远一边要款待朝中前来祝贺的官员,一边还要接手上任右侍郎的差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便忽略了对独生女的管教。 秦月汐因此乐得逍遥自在,三不五时便趁机偷溜出府,游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果然是她曾经所熟悉的京城,虽然事过境迁,但是眼前的景象和她记忆中的印象,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第八章】 京城繁华地段一间名为「明月阁」的酒楼,由于地势优、菜色好,吸引众多名门望族来此用膳。 三楼的一间雅间里,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正哭丧着脸,露出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小心翼翼道:「五哥,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办得不地道,可那丫头虽然是妓院里出来的窑姐儿,但她那长相可真是世间少有的绝色。我也没想过一定要把她娶回王府正当妻,但纳她做个侧室总不起过吧?」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金晟王朝的六皇子赫连璟洪。 至于坐在窗边、正摇着扇子、优雅喝着清茶的俊朗男子,也是目前最受帝王宠爱,日后最有机会上位的五王爷赫连璟聿。 他交迭着长腿,漫不经心的边喝茶,边听皇弟诉苦。 这老六年纪不大,却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主儿,府上的如花美妾可是多不胜数。 不久前看上名青楼里的一个花魁,大手大脚的砸了十万两银子,直接把人给领回王府希罕去了。 没过多久,这件事就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对于皇族来说,但凡流着帝王家血脉的子嗣,娶进府里的姑娘,不管当妻还是当妾,必须身家清白、德行高尚。 就算那个花魁生得再怎么天姿绝色,说到底,也就是个妓,是没有资格踏入王府大门一步的。 偏偏老六喜欢她喜欢得近乎痴狂,四处嚷嚷着要给对方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然而正经人家出身的六王妃,父亲是朝中三品官员,如今看到夫君将一个妓女领进家门,她立刻不乐意了,当即便率领一群如花美妾,直接跑到皇上面前告了老六一状。 皇上也是个要面子的君子,听说六皇儿为了一个青楼女子闹得家宅不宁,一气之下,就把老六给提溜面前狠训了一顿,还严正的警告他,养妓不是不行,但至少选个偏宅,低调一点金屋藏娇,别这么正大光明的。 老六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不敢违抗父皇之命,但又不甘心把心爱的小妓扔到偏宅,这才死皮赖脸的把一向受父皇信赖宠爱的五皇兄请了出来,希望他能在父皇面前帮忙说说好话,成全他这么一次。 赫连璟聿左耳听、右耳出,压根没把六皇弟连声的哀求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六皇弟就是皇家的一个耻辱,大本事没有,整日就喜欢泡在温香软玉堆里。 他虽然看不上这个六皇弟,但比起上头那几个精于算计的兄长,老六虽然色了一点,心眼却不坏。 所以在这些皇子里面,除了亲哥哥,他与老六私底下较有几分交情。 第二十六章 「皇兄我跟你说,我这次对小倩真的是认真的,虽然她是个妓女,可小倩这丫头却是难得一见的绝妙人物,不但烧得一手好菜,就连伺候男人的功夫,也令人销魂呐……」说到这里,还露出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只差没真的把嘴角的口水给滴下来。 赫连璟聿就瞧不上六皇弟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不过这也怪不得他,谁让老六的亲娘出身低微,是个扶不上台面的底层宫女呢。 当年皇上酒醉喝多,不小心强上了老六的娘,让那名宫女怀上了龙种。 怎么说也是皇家的血脉,皇上只好封了老六的娘一个才人的身分,赐了座不怎么显眼的宅院,就这么把人给扔在后宫里不闻不问了。 老六能活到这把年纪其实也不容易,再加上他心眼真不坏,所以平时其他皇子瞧老六不顺眼、想欺负他的时候,他都会出面帮一把。 久而久之,老六竟然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孝敬,不过是用他自个儿的方法,时不时就想要拉着他出来花天酒地一番。 赫连璟聿也不答腔,放任六皇弟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自己则百无聊赖地望着楼下大街上的行人。 这时,下方传来一阵骚乱。 一个偷儿摸了别人的钱袋子,正被人追得在大街上乱窜。 见着这一幕,他忍不住在心底暗叹,那偷儿的腿脚可真不是一般的利索。 不过尾随追过来的粉衣少女,那身手更是高超。 纵使是个女儿家,一身漂亮轻功可真不是花拳绣腿,跑跳时的姿态优雅华丽,一头长发在风中轻轻飞舞,仿佛她不是在追赶偷儿,而是在展现曼妙的舞姿。 虽然他看不清姑娘的面貌,但从对方的穿着打扮判断,绝对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几个美丽的跳跃之后,飞似的从天而降,直落到偷儿的面前,对方来不及闪躲,那名姑娘便飞身一个猛踢,赐了偷儿一记窝心脚。 「哎哟!」偷儿痛呼一声,整个人向后重重摔了出去,跌在地上起不了身。 粉衣少女拍了拍手,走到偷儿面前,一把将他手中的钱袋子夺了过来,还不忘再多踹他的屁股一脚。 「谁的银子你都偷,还有没有良心啊!」 从不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娘,粉衣少女带着笑意将钱袋子递给对方。 「大娘,下次走路记得看好自己的银子。」 「谢谢姑娘……谢谢……」大娘忙不迭地弯身道谢。 两旁看热闹的老百姓忍不住为这一幕纷纷鼓掌喝采。 这时,两名官差也赶来了,三两下便把偷儿五花大绑,扭送官府。 粉衣少女满意一笑,转身之际,无预警稍微抬眼,与坐在酒楼三楼窗边的赫连璟聿对上了眼。 当他看清姑娘的长相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天底下的漂亮姑娘他见了不少,但眼前这个粉衣少女,不仅仅是漂亮得赏心悦目,她与生俱来的那股空灵、清高倨傲的气势,仿佛仙女下凡,着实令人难忘。 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这姑娘的眉眼,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就在他仔细打量对方的时候,就见那姑娘忙不迭地收回视线,像见了鬼一样,没等他回过神,便立刻转身,逃难似的跑远了。 赫连璟聿微微一怔,脑海中瞬间劈下了一道响雷。他记起来了,那姑娘他果然认得。 三年前,大雁山底,那个一口咬定他屁股上有块梅花胎记的小神棍。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味深长的勾起一记得逞的笑容。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黑丫头,本王这三年来,找你找得可真是辛苦,没想到你今儿个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看来老天果然还是厚待本王的,历经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让本王又发现了你的踪迹。 「皇兄,你瞧什么呢?」 径自说个不停的老六,这时终于发现五皇兄压根没在听,目光又直直盯着下方瞧,不禁好奇到底有什么特别的人事物吸引了他。 回过神的赫连璟聿突然很感谢六皇弟今天带他来此,伸手拍拍他的肩,笑道:「六皇弟,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会找个机会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的。」 在老六屁颠屁颠的离开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始终候在角落、没吭声的贴身侍卫柳康。 这人是他从小培养的心腹,他冲着对方打了个手势,无须多言,对方立刻明白主子眼底的含意。 秦月汐快步走在大街上,不时回头看是否有人追上来,心里还不断暗叹,这辈子从没像今天这么狼狈过。 本以为上次在大雁山下与赫连璟聿分别,只要她多加小心,今生就不会再度相遇。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再次踏入京城的地界,她一时大意,忘了如今的赫连璟聿已经被册封为王,整个京城都是皇家的领土,要说没机会见面,那可真是自欺欺人了。 只是,她哪想得到,不过就是偷溜出府转了一圈,竟会遇到命中的克星。 秦月汐脸上郁结,心底却难掩激动之情。 阔别三年,他已逐渐显露出他的帝王之姿。 早就听说太子意外过世之后,不管是皇上还是朝中大臣,都十分看好这位五王爷将来能够指点江山。 而且刚刚那无意中的一瞥,更让她确定,没有了仇怨束缚的赫连璟聿,无论是神态还是气质,都较上一世显得更加不凡、霸气。 她一边欣慰自己终于改变了他的命运,一边又纠结与他之间的未来。 上一世,他之所以会对她情深不悔、至死不渝,是因为她用才华和智谋助他上了位。可是这一世,没有师父的引荐,也没有太子一系的奋力打压,他要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就算真如墨妖妖所说,她与他之间真的有十世缘分,一旦他登基为帝,她一个小小侍郎家的闺女,又怎么可能成为皇后? 就算真的被册封为皇后,她也势必要面对皇家的诸多礼仪规矩,还要忍受深爱的男人,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带到她面前,等着她的承认。 不!这样充满悲剧的爱情,并不是她所期待的。 就算她再怎么爱他,也绝不会再委屈自己,去面对那令她厌恶的宫廷生活了。 而且这人世间真正值得追求的,除了爱情,还有很多。 老天既然能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就意味着,很多事情她不必再遵循着上一世的轨迹再走一次。 想到此处,纠结多时的心境豁然开朗。 秦月汐因为心绪混乱,在大街上绕了好久,等回到秦府,已经比预计时间晚了许多,一进前厅就看到父亲怒目坐在椅子上,等着她回来,明白这一场教训是躲不过的了。 秦思远不是不知道女儿时常趁他不在时偷跑出去溜达,不过她总能算好他回府的时间,早一步在家乖乖等他,所以他都尽量睁只眼闭只眼,但今天她实在太夸张了,他的怒气才会一时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他一气之下,便对宝贝闺女下了禁足令,在没得到他的允许之前,绝对不可以踏出府门一步。 要是以前,秦月汐一定会和爹顶上几句,为自己争取所谓自由的权利。 可是今天无意中遇到了赫连璟聿,虽然不确定那个人有没有认出她来,但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她还是决定乖巧一些,短时间内不再乱跑了。 就这样,秦月汐又恢复了从前千金大小姐足不出户的无聊生活。 最高兴的就是秦夫人了,自从她随夫君迁到京城,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尽快替女儿找个合适的婆家。 女儿今年十七岁了,个子高挑模样又娇,除了性子野了一些,其他各方面都是百里挑一的优秀。 秦夫人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幸福,有丈夫疼爱、有女儿孝敬,如果女儿也能找到一个像夫君那么疼爱自己的男人,那么今生今世,她也就了无遗憾了。 所以她开始与京城几位有名的媒婆联系,请她们帮忙打听打听。 这日,秦思远正在书房处理公务,就见管家急匆匆跑进来,颤声道:「老爷,麒麟王大驾光临了。」 麒麟王正是五皇子赫连璟聿。 早在几年前他就被皇上封王封府,府邸就坐落在京城的精华地段。 秦思远对他并不陌生,两人也算得上是同朝为官的臣子。 第二十七章 只是他这个户部侍郎刚刚上任,再加上平日里也没有溜须拍马的习惯,所以尽管心底明白麒麟王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天子,他也极少会主动与对方攀交情。 可是朝中大臣人人努力巴结的大人物,今儿个怎么会上门来?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老爷?」 管家的喊声将秦思远转折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如果怠慢了等在正厅的麒麟王,对他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来说,可是重罪一桩。 想到此处,他忙不迭整理衣袍,踩着急切的步子迎到主宅正厅。 就见身姿挺拔的赫连璟聿,身穿素色便装,顶着一张俊美逼人的面孔,正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优雅的喝着府中婢女送到面前的热茶。 秦思远片刻不敢怠慢,迅速踏进,撩袍跪下,口中道:「王爷大驾光临,小臣有失远迎……」 他放下茶杯,起身,笑着将对方扶了起来,「秦大人不必多礼,本王只是无意间路过这儿,这才想起来这幢宅子如今已经被赏赐给秦侍邸了。当初可是徐老大人亲自向父皇举荐你的,父皇一向勤政爱民,就怕不小心重用了佞臣会给我朝带来负面影响,所以平日里对于臣子也是诸多要求……」 「皇上体恤百姓,是我金晟王朝的福分。」 赫连璟聿笑着点点头,「秦大人所言即是,经过多日观察,父皇也觉得秦大人乃我朝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材,所以私底下不只一次训导本王,要与忠义之臣多多亲近,切莫因为逆耳忠言而远疏良臣义士。」 一时之间,秦思远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四品小官,如果麒麟王真的想拉笼助他上位的后盾,他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还真是不够资格,再说,以麒麟王今日在朝中的地位和能力,根本也不需要搞这种小动作。 那么,这位身娇肉贵的王爷千岁突然莅临,究竟是为哪桩呢? 秦思远心中不解,表面上又不敢露出太多疑虑。 好歹他也是在官场上打混多年的人物,不管赫连璟聿来此究竟有何目的,只要好生招待、礼遇,那就准没错。 就这样,他陪着这位千岁爷坐在厅中,天南地北的胡扯一通。 也幸亏秦思远才华横溢知识渊博,这才没在千岁爷面前失了颜面。 不过透过这番交谈,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敬佩赫连璟聿的聪慧和睿智。 果然是被皇上和朝臣看好的帝王人选,眼光独到、立场分明,对于时下官场上的一些弊端,也分析得精辟深入,令人叹服。 若他日真是由他坐上天子之位,金晟王朝一定会在这个人的带领下,走向更加繁荣辉煌的未来。 突地,厅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嘻笑声。 「看你这小东西还往哪里跑……」 正侃侃而谈的赫连璟聿一顿,目光随着那美妙的嗓音飘了过去,就见一道修长细瘦的身影,嗖地一下从门口的一棵大树上飞了下来。 当她落地的时候,手中还捧着一只正在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 秦月汐踩着兴匆匆的步子往厅里走,完全没注意到还有其他人,只想着要向父亲献宝。 「爹,您看这只麻雀吃得身圆体胖多福态,这就是我六天前逮的那只,娘当时还说麻雀气性大养不活,您瞧,如今不但养活了,还养得膀大腰圆的……」 就在她觉得奇怪,怎么爹迟迟没有回应,抬头一看,这才发现爹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劲,接着又看向一旁,脸色顿时大变。 就在她失神之际,小麻雀拍着翅膀飞走了。 秦思远忍不住扶额,轻叹了口气,皮笑肉不笑的对赫连璟聿道:「王爷莫怪,这是我家那不争气的丫头,因为从小当个男娃儿来养,所以长大之后变得越发没规矩。」说罢,用力瞪了女儿一眼,训道:「这是麒麟王,还不快跪下请安。」 呆怔在原地的秦月汐,无语看了一眼端坐在椅子上、正悠哉喝着香茶的男人,头皮一炸,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念头。 他怎么跑来了? 还有,他那是什么眼神?带着几分玩味和挑衅。 她不是傻瓜,几乎一眼就从他坏坏的眸光里看出他此番前来的目的。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她的身分的? 当时她明明就把脸涂得乌漆抹黑的,如果这样也能被认出来,她只能说,他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虽然心底不痛快,但是在爹面前,她却不敢表露出半分。 硬着头皮,曲膝,给那面带邪笑的男人下跪请安。 慢慢品茶的赫连璟聿,此时终于能正大光明的打量着她了。 上次在酒楼匆匆一瞥,只觉得自己见到了一个貌似天仙的绝色女子,今日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女子不仅绝色,眉宇之间的信傲和雍容,绝对胜得过他至今见过的任何一个贵族千金。 肆无忌惮的打量了她好半晌,他才笑道:「没想到秦大人家还养了这么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姑娘。」 秦思远急忙回应,「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她就只是个被宠坏了的野丫头,就冲着刚刚那折腾劲,王爷也该瞧得出来,她着实欠教训,都怪微臣平日公事繁忙,疏于管教,这才把她娇惯得无法无天。」 秦月汐偷偷翻了个白眼。爹这不是明摆着在外人面前抵毁她的名誉吗? 赫连璟聿没有错过她的表情,笑而不语,双眸带着玩味,不停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这时,府里的管家又急吼吼地跑来,先向王爷行礼,便紧张地说府里出了一些事情,必须由老爷亲自出面处理。 赫连璟聿急忙道:「秦大人若有急事就先去忙。」 秦思远有些为难,却又不敢怠慢王爷,便对女儿交代,「汐儿,爹去去就来,你替爹好生招待王爷,切不可撒泼无礼得罪人,知道吗?」 「爹……」 没等女儿抗议,他随即起身向麒麟王行礼道歉,便急忙和管家离开了。 赫连璟聿起身,走到她面前,来来回回打量了良久,「秦姑娘,你说咱们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啊?」 秦月汐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才回道:「民女长相普通,王爷若是觉得眼熟,肯定是那个人长得与我极像,才会让王爷有此误会。」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借口不错,不过,本王记性一向很好,十几天前,明月阁楼下,那个将小贼踩在脚底下的姑娘,应该就是你吧?」未等她答话,他又说道:「三年前大雁山下,那个将一张漂亮脸蛋用锅底灰涂得乌漆抹黑、还口口声声说本王屁股上有一块梅花胎记的黑脸姑娘,应该--也是你吧?」 这下,秦月汐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错愕的紧瞅着笑得一脸得意的赫连璟聿。 「秦姑娘,本王有很多话想亲自问你,可惜这里实在不是交谈的最佳场所。」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已经懒得再维持假面礼数那一套了,直接呛问。 「果然是个聪明又有趣的姑娘,本王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 这时,秦思远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府中事务,忙不迭地回到了正厅。 眼看看她爹就要踏进来,赫连璟聿将俊脸凑到她耳边,威胁道:「如果你不想让本王将这件事越搞越大,两天后明月阁三楼江南小苑,不见不散。」 秦月汐为了去与不去,心头狠狠纠结着。 两天后,她的房间里莫名其妙被人射了一支飞镖进来,镖上绑着一张纸,她连忙拆下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若敢悔约,后果自负。 虽然只有短短八个字,却能看出他的霸道。 她太了解这男人的脾气秉性,为达目的誓不甘休,绝对是他性格的真实体现。 她敢发誓,如果今天她敢放他鸽子,以那男人的能力和权势,绝对能做到让她吃不了兜着走的地步。 为了不给自己惹来太多麻烦,她决定赴约。 幸好爹最近忙得很,又恰好今儿个是初一,娘要在佛堂吃斋念佛抄写佛经,根本没有人会发现她是不是又偷溜出去。 于是,秦月汐简单将息收拾了一番,悄悄跃上房顶,踩着傲人的轻功,偷偷离开了秦府。 当她来到明月阁三楼的江南小苑时,赫连璟聿已经到了。 她觑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他这张脸蛋真的可以迷死人。 第二十八章 一袭银色衣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朗不凡,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眼角虽然挂着笑意,可在她看来,这笑容却有些阴森。 秦月汐耐着性子,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上前行了个大礼,起身的时候,不卑不亢道:「不知王爷今儿个约我来明月阁一叙,究竟想与我说些什么?」 说话间,眼角余光扫到站在不远处、始终没吭声的男人。 那个人她认识,是赫连璟聿的贴身侍卫,此人沉稳寡言,一身功夫更是厉害得令人心惊。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的行踪和身分能在短时间被发现,肯定都是拜这个柳康所赐。想到这里,她再次暗自懊恼,如果不是她过于贪玩,就算秦家真的迁来京城,也不可能有被赫连璟聿逮到的一天。 现在可好了,不但人被他逮了个正着,以她对他的了解,如果不问出个是非究竟,这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赫连璟聿将她招待入席之后,便一语直戳重点。 「三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月汐故作天真的看了他一眼,「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明不明白,全在你的一念之间。」说着,他亲自给她倒了杯酒,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 可这个笑容再好看,对她来说,也如同恶梦。 历经三世,她最终还是得回来金晟王朝,面对赫连璟聿。 她觉得这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她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和他相处,深刻的爱恋和怨恨,也无法让她假装从前的事从未发生过。 他是赫连璟聿,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她真的很害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心底复杂的感情,对他流露出太多的私人情绪,导致他对自己的误解。 她眼底来回变幻的神色,并没有逃过赫连璟聿的视线。 轻轻搧了搧扇子,他略带深意的一笑,「三年前,你化妆成黑丫头出现在本王面前,道出即将发生的危机,虽然本王当时并不想相信你的胡言乱语,但是本王最终决定赌了一把。事实证明,本王赌赢了这一局。」他慢慢阖上扇子,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表面上看来,本王的确是捡了条性命赢了那一回,可是秦月汐,有件事本王却输了。」他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道:「你知道本王输掉的是什么吗?」 秦月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他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轻飘飘的径自说:「本王输掉的,是尊严!」 她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首先,放弃捷径,就意味着本王确实贪生怕死,其次,对于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本王不但没有对你产生戒心,反而还相信你说的话;最后,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卖本王的私人秘辛,这已经令本王大失威信了。」 听到这样的指控,秦月汐差点笑出声来。 「我说王爷,不管是尊严还是面子,与生命比起来,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况且当初我是为了赢取你的信任,才不得不当着那些人的面道出你的隐私,这根本就是无计可施下的最佳良策,若王爷是因为我无意中救了你的性命想怪罪于我,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项非常严重的指控。」 他被她的据理力争给逗笑了。 打开扇子,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了起来,边道:「秦姑娘,你也不必紧张,虽然你曾经做过的事的确令本王不怎么快活,但追根究低,三年前你的突然出现,的确救了本王。当然,本王今日约你来这里,并非是怪罪你三年前的直言不讳,本王好奇的是--」 他顿了顿,俊脸向前凑近几分。 「你究竟是如何知道,那条通往庆州的捷径,是充满危险与杀机的?」 「既然王爷的记忆力这般惊人,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略懂卦象,当时途经大雁山,看到王爷一行人乌云罩顶,有大难临头之势,这才出言指点。」 「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的这番说词吗?」 她挑了挑眉,「王爷信不信,那是王爷的事,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罢了。」 「既然你当年救了本王一命,事后为什么又要费尽心机的躲起来?而且三年前你不过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一个小女孩,突然从汝州跑到大雁山,你不觉得这件事说起来太过奇怪了吗?」 秦月汐被这人的精明逼得无话可说。 她就知道,以赫连璟聿的疑心程度,肯定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早知道这人这么多疑,当年她就该眼睁睁看着他一行人马被杀得干干净净。 现在倒好了,明明不关她什么事,却偏要她来承担这份指控。 想到这里,忍耐多时的秦月汐再也受不了的哼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三年前我就是那么巧的出现在大雁山,也是那么巧的与王爷一行人相遇,更是那么巧的在看到王爷等人大难临头的时候出言提示了一句。王爷信就信,不信就拉倒,反正我也没想过要从王爷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是,你不仅不想从本王这里得到好处,反而还怕本王认出你的模样!如果当年你不故意涂黑自己,本王还真不会过于多心,可问题就出在,你这么拚了命的掩饰,究竟是在提防着什么?」 「如果我说,我会算卦看相这个本事,不想让我家里人知道,这个理由你会信吗?」 赫连璟聿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半晌后,他慢慢笑开。 「念在你当年救了本王一命的分上,本王可以暂时相信这个解释。」 听到这话,秦月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明明好心想改变他的命运,却没想到当年的多此一举,竟给自己招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不快,他突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趣,明明救了人,为什么不图回报?」 「都说了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是本王偏偏不愿意承别人的恩情。」 「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给本王一个报答你的机会就行了。」 「报答就没必要了」 「有没有必要,你说了不算!」 「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我救了你,不需要你来报答,从此咱俩桥归桥、路归路,见了面装作不认识,这不是挺简单的一件事吗?」 她炸毛的样子看在赫连璟聿的眼里,居然别有一番滋味。 「你一直急于撇清关系,莫非是怕本王趁机吃了你?」 秦月汐被说得面红耳赤,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你不怕,就乖乖陪本王把今儿个这顿饭吃了!」 「只要吃了这顿饭,王爷以后就不再找我麻烦了吗?」 赫连璟聿被她的理论逗笑了。这丫头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笑着看她,像逗小猫一样逗道:「只要你乖乖吃了,本王就会考虑你的建议。」 她来的时候没吃饭,折腾了一路,现在肚子还真有些饿了,于是她不再理会他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抓起筷子,开始大肆扫荡眼前的佳肴。 直到肚子饱到再也装不下任何食物,她才放下碗筷,用一种很无辜的眼神看着对方,「我吃饱了!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本王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秦月汐看了外面的天色一眼,装出为难的样子,「王爷也知道,我只是个姑娘家,爹又管得严,这次我是偷偷跑出来见王爷的,要是被爹发现我不在府里,他又会找各种理由来惩罚我了。好歹我也是王爷的救命恩人,王爷肯定也不乐见我被爹爹惩罚的,是吧?且现在天就快黑了,我一个姑娘家要是回去晚了,传扬出去,名誉肯定会受影响,王爷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名誉扫地吧?」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倒是把赫连璟聿给娱乐个够呛。 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丫头,也不枉他这三年来对当年那个黑丫头念念不忘。 「既然这样,你就先行回府吧……」 「我就不在这里打扰王爷的雅兴了。」 似乎怕他反悔般,秦月汐立刻起身抱了个拳,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那丫头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赫连璟聿的唇边忍不住划过一抹恶意笑容。 「没想到这秦丫头的确是个有点意思的人物。」 第二十九章 柳康这时终于出声,「依属下之见,秦大人家的这个姑娘可不是简单人物。」 他优雅的摇了摇扇子,「本王早就看出来了。」 如果她真是个简单人物,三年前就不可能会出现在大雁山,替他挡住了那场突降的灾难。想到这里,赫连璟聿的脸色阴沉了一下。 那条通往庆州的捷径,埋伏着太子赫连璟祁的人马。 那个始终担心自己会抢他皇位的蠢货,敢做出丧尽天良的蠢事就该承担后果。 至于秦思远家的这个闺女,既然不幸落到了他的手里,想要再逃脱出去,可就没她想象的那么容易了。 【第九章】 自从三年前太子殿下赫连璟祁去世之后,仁康帝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且彻底动摇了皇后母族的势力。 朝廷中最不缺的便是见风使舵之人。 太子没了,大伙纷纷将眼光落到下一任可能的储君身上。 众人都知道,皇上非常宠爱碧清宫的莲贵妃,而那个知书达礼又温柔贤慧的女人,又给皇上生了两个样样优秀的皇儿。 不管是四皇子还五皇子,都有足够的能力继承金晟王朝的江山大业。 如今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王朝曾有赫连璟祁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过。 三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很多。 嚣张跋扈的皇后彻底退出了政治舞台,镇日青灯古佛相伴。 那些的日拥护太子上位的臣子,倒戈的倒戈、叛变的叛变,为了仕途与利益,不顾一切在台面下搞小动作。 仁康帝老了,就算明知道那些臣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阴弄谋,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由着那些人瞎折腾。 眼看着一年一度的中秋节就快到了,仁康帝将最信任的两个儿子叫到身边,仔细吩咐两人一定要用心操办每年一度的皇家盛宴。 「父皇尽管放心养病,关于今年的中秋盛宴,儿臣会与皇兄仔细商议,一定不会教父皇丢脸的。」赫连璟聿捧着药碗,慢慢吹凉药汁,再用调羹一口一口的将药喂进父皇的嘴里。 好不容易将药汁喝光,面色老态的仁康帝挥了挥手,「整日里喝这些又苦又酸的东西,朕看了就心烦不已。」 赫连璟皓一边劝说:「父皇,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句至理名言,当年可是您亲自教给儿臣和弟弟的。」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柳丁一瓣一瓣递到父皇嘴边。「药苦,吃些水果润润喉。」 被两个儿子伺候得服服帖帖的仁康帝,虽然嘴里抱怨得凶,可眼底却装满了融融的笑意。 赫连璟聿见父皇露出了笑,便趁机提道:「六皇弟不久前从青楼中买回去的那个姑娘小倩,虽然出身的确是低微了些,但如果她的存在,真的能让六皇弟收敛几分张扬的性子,父皇这次不如就恩准她入府为妾,终生伴在六皇弟左右吧。」 这件事老六私底下求了他好久,本来他是不想管的,怎料那小子三天两头去他府上骚扰,再加上如果不是老六死皮赖脸带他去明月阁吃饭,他也不会发现秦月汐的踪迹。 就当是还老六一份人情也好,今儿个见父皇心情还不错,他便趁机把这件事情提了出来。 正吃柳丁的仁康帝闻言,面色不禁沉了几分,「是那个孽子让你来求朕网开一面的?」 他笑了笑,「父皇,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而且据儿臣观察考量,六皇弟对小倩姑娘的确是用了几分心思的,与其他整日流连在风月场所不思进取,不如允了他和小倩姑娘的情事,趁机提出让他进朝入仕,岂不是一举两得?」 这话说得十分中肯,也颇有几分道理,不过一想到那不争气的六皇子,皇上还是莫名的感到烦躁。 他叹了口气,挥手道:「朕懒得多管了,至于那孽子的事情,你就替朕作主安排吧。」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仁康帝似乎很欣慰,拉着赫连璟聿的手,露出慈爱的微笑,「朕的江山,从今以后可就指望你了。」 闻言,候在一旁许久未作声的赫连璟皓,眉头轻轻一挑,眼底瞬间划过抹诡异的光芒。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他忍不住道:「难怪老六最近这么消停,原来是府上又娶了美娇娘。他倒是艳福不浅,小小年纪,府里已经纳了二十几个侧室了。」 赫连璟聿轻笑一声,「不过就是一群女人罢了,也只有老六那傻瓜才会乐在其中。我倒是羡慕皇兄你,宁缺勿滥,府上只娶正侧两妃,两位嫂嫂又都是出身高贵的大家小姐,若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对皇兄来说,只会有利,而无伤害。」 赫连璟皓心思聪明,自然明白五皇弟所谓的「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为何。 「皇弟何必自谦,虽然父皇现在并没有册立储君,但心底已经有了最佳的人选了。」 「皇兄,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管那个位置由谁来坐,你都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亲人。」 赫连璟皓勾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笑道:「是啊,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这个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金晟王朝迎来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按照每年的惯例,五品以上官员得以携家带眷入宫饮宴的。 新上任不久的秦思远,很幸运的接到宫里传来的圣旨,八月十五当晚,带着妻子和闺女,踏进了庄严肃穆的皇宫大门。 虽然他并不贪图名利,但读书人的梦想,就是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以前只是一个小小地方官的他,在历经三十多年的努力,今时今日终于有机会带着妻女入宫饮宴,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份福气,也是一份荣耀。 秦夫人的心思就简单得多。 听说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王公贵族官家子弟,自家闺女如今都已经十七了,却仍旧待字闺中,若能趁此机会给闺女觅得一户好人家,那她往后都不用再操心了。 唯有秦月汐的心情最为复杂。 金晟王朝的皇宫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曾在她心中留下许多深刻的回忆。虽然事过境迁,但再次回到这个曾让她快乐又伤心的地方,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一整个晚上,她都躲在爹娘的身边,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很驼鸟,但她是真的不想再与赫连璟聿产生任何交集了。 金晟王朝最有资格和机会登上帝王宝座的麒麟王,他不可避免的成了这个场合里备受巴结和讨好的宠儿。 皇子虽然不多,但除了他之外,其他几位都已经娶妻,唯独这位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麒麟王,目前还孤家寡人一个。 这倒不是皇上怠慢了他的五皇子,主要还是赫连璟聿的身分过于敏感,毕竟他有极大的可能成为下一任储君,而这个时候,不管是哪家大臣向皇上提出要把自家闺女嫁过去,都会被质疑有高攀夺势之嫌。 所以众臣们都在等,等麒麟王主动下令,宣布娶妻。 可是整整三年过去了,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娶妻的迹象,这可真是急坏了一干朝臣。 趁着今年的中秋佳节,那些比狐狸还狡猾的官员,私底下仔细吩咐家里那些没出嫁的闺女,一家要打扮漂漂亮亮的,好争取麒麟王的青睐,一旦有机会被封为妃,待仁康帝驾崩之后,自家闺女可就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了。 放眼望去,这皇宫盛宴之中,还真是不乏千娇百媚、容貌秀丽之辈。 仔细检查观察一圈后,秦夫人拉着闺女小声道:「娘刚刚替你仔细瞧过了,在场的贵族子弟虽然不少,但最让人眼睛一亮的,就是那边那个穿朱色莽袍的公子……」 顺着娘亲指的地方一望,秦月汐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因为她娘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躲都来不及的赫连璟聿。 她急忙压低了脑袋,小声地回应:「娘,今儿个可是中秋节,您又在那里瞎想什么呢!」 秦夫人哀怨的瞪了她一眼,「娘怎么就瞎想了?别忘了,再过几个月你就十八了,别人家的姑娘到了这把年纪,孩子可能都生了好几个,偏偏你爹纵着你,人生大事非要你自己选择才甘休。」无奈的叹了一声,「幸好你现在年纪还轻,倒还有几分资格去挑别人,等你再大一点,那些公子少爷们,可就不会再像从前那么把你当回事了……」 第三十章 秦月汐被娘亲唠叨得直无语。 这时,一道犀利的目光从不远处向她射了过来,她被那略带深意的目光盯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而她娘则露出几分高兴的神色,小声提醒她,「汐儿快瞧,那位公子刚刚看你了。」 「娘,那人是当朝五皇子,也许日后还是我朝未来的皇帝。」 听到这里,秦夫人顿时敛了笑容,再次深深审视了赫连璟聿一眼,叹了口气,「那还真是可惜了。」 就算她再怎么想给自家女儿找个好婆家,也绝对不会让女儿踏进宫门给皇帝当女人的。 就在母女俩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的时候,皇上终于带着宠妃莲贵妃出现了。 满朝文武全都跪倒在地迎接。 起身之际,秦月汐的目光不经意扫了莲贵妃一眼。 不愧是受尽皇宠整整二十载的天姿绝色,即使年过四十,不但风采依旧,反而更多添了几分成熟妩媚韵味。 和以往的大型宫宴一样,自从太子过世之后,正宫娘娘就极少随皇帝出席这种正式场合,且众人都清楚,莲贵妃虽然只是名贵妃,但地位早就凌驾于皇后娘娘之上了。 秦月汐望着莲贵妃,心想着这次重生,她在无形之中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这样的结果,也不知是好是坏。 被莲贵妃搀扶着走到众人面前的皇上,如今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计算,再过几个月,就是仁康帝寿终正寝的日子。 一旦皇帝驾崩,新帝就会立即上位。 这也就意味着,赫连璟聿的王爷生涯,将会在不久之后正式结束。 就在这时,一股奇异的香气突然闯进了她的鼻子里。 这个香气很特殊,令她在瞬息之间产生了警觉。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香气就是诱香,方圆十里之内,只要闻到这股子香气,那些躲在地底下或草丛里的毒蛇,就会慢慢被吸引过来。 想到这里,秦月汐不由得大惊。 她目光凌乱的寻找最有可能放出这股香气的人,直到视线不经意落在莲贵妃的腰间,她整个人猛地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一只粉色的香囊,绣得十分漂亮又精致。 如果香气真的是从那只香囊里传出来的,那么…… 没等秦月汐判断出结果,她那灵敏的耳朵,就所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果不其然,几条长相丑陋、儿臂般粗细的毒蛇,竟在人群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莲贵妃的方向爬去, 她只觉得脑袋一麻。 就在在那几条毒蛇疯狂向莲贵妃攻击而去的时候,她纵身一跃,不理会旁人的惊慌和诧异,飞快从腰间掏出几枚金叶子,嗖嗖嗖— 只见那几枚金叶子直接切断了毒蛇的七寸,顿时,鲜血四溢,几条毒蛇瞬间毙命。 由于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楞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后怕,几位胆子小的姑娘,更是惊惶的放声大叫。 赫连璟聿也着实吓了一跳。 而一直注视着这一幕的赫连璟皓,则眼含深意的盯着突然冒出来的漂亮姑娘,良久未作声…… 秦月汐片刻不敢犹豫,直接跑到莲贵妃的面前,一把扯掉她腰间的那只粉色香囊,扯断束绳将内容物一倒,竟是一堆味道刺鼻的白色药末。 莲贵妃花容失色,指着自己的香囊惊呼,「这香囊里明明装着百合花瓣的,怎么变成奇怪的白色粉末了?」 「这是诱香,专门引毒蛇出洞的奇药。」 这下,不仅是莲贵妃震惊了,就连仁康帝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好好一场皇家盛宴,因为毒蛇出来扰乱而被迫中断。 很明显的,有人想趁机对莲贵妃下毒手,如果当时不是秦月汐够警觉,莲贵妃恐怕早就惨死于毒蛇之口。 皇上非常震怒,当即便加派人手对后宫展开一连串严苛的调查。 没过多久,幕后凶手就被揪了出来。 虽然在情理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 因为真正的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恨莲贵妃恨得半死的皇后娘娘。 太子死后,这位正宫娘娘表面上修身养性不问世事,可心底却深深嫉妒着圣宠正隆的莲贵妃。 再加上莲贵妃膝下有两个正得宠的儿子,要是哪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其中之一势必会被扶持上位。 反观她自己呢? 中年失子,娘家的势力在这几年之内也被打压得毫无反击之力,各种苦恼和恨意凝结在一起,终于酝酿出她的浓浓杀意。 得知真相的皇上被气得不轻,当即便下旨废了皇后、打入冷宫。 经此事件,原本身子骨就不怎么利索的皇上,终于倒下了。 朝中的形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虽然秦月汐因为护驾有功,连同秦府上下得到了皇上的封赏和奖励,但也因为她的冲动,给秦家招来了暗敌。 两个月之后,汝州发生了近十年来最大规模的地牛翻身,灾情惨重,许多老百姓无家可归,甚至命丧黄泉。 户部侍郎秦思远,因为祖籍就在汝阳,加上当过汝州父母官,所以朝廷便将设置在汝阳的救灾事宜交给他全权处理。 为此,户部还特地从国库拨了五十万两白银,做为救济和补贴。 然而当银子送到汝阳、由当地官员清点数目之后,却发现整整少了三十万两。 这件事很快地传回朝廷,当即便有大臣将罪名扣到了秦思远的头上。 他是此次赈灾的主要负责人,官银莫名失踪,他当然要负全部责任;再者,自从秦月汐在中秋宴上救了莲贵妃一命之后,秦家在皇上的眼中便越显重要,自古以来恃宠而骄的大臣多了,他肯定是仗着皇上对秦家的仁慈,才胆大妄为私吞灾银。 在几个大臣的怒责之下,搞丢了三十万两官银又无法向朝廷交代的秦思远,被抓到刑部大牢正式关押。 秦府上下一片慌乱。 秦夫人这辈子一直活得顺风顺水,夫君宠、女儿孝,这么一个没忧愁没烦恼的女人,突然遭受如此磨难,无疑是非常巨大的打击。 自从秦思远被关到刑部之后,她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痛哭不止。 重生之后,一直活在安乐窝里的秦月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刺激得不轻。 父亲勤政爱民,一心一意只想为百姓做事,如此疼惜百姓之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贪赃枉法的坏事,她明白一定是有人想要诬陷她爹,可是若没在证据,是绝对没有人会相信她的话的。 皇上已卧床多日不理朝政,朝中大小事宜,几乎全都落到了赫连璟聿的头上。 虽然她打从心底不想再与他再有牵连,但为了她爹、为了秦家,她只有这个办法了。 麒麟王府的景致与上一世并没有任何不同。 若真要说,是她此番来到这里的感受和心情已经大不相同了。 上一世,她是他珍爱的女人,她被他小心翼翼的接进王府,视若上宾。 那个男人,恨不能将世间最宝贝的一切奉送到她眼前,只为博她一笑。 而这一世,她竟成了上门求助的小可怜,甚至连见他一面,都要里外通传、苦苦哀求。 幸好赫连璟聿并没有太过刁难她,只让她在府外等了半炷香的工夫,家丁就跑出来说王爷有请。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王府大门,秦月汐满脑子都在想,待会儿真见了赫连璟聿,她该如何说明自己此行的来意。 毕竟两人之间身分有别,他是未来的帝王,而她是罪臣之女,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让那个男人为她服务? 难不成要用自己是他们一家救命恩人来压他?若真这么做,连她都会看不起自己。 就在她心绪反复转折之际,家丁已经领着她来到了书房门前,微弯身伸出手示意便主动退下。 秦月汐深呼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这才举步跨了进去。 赫连璟聿正坐在案后认真的批着折子。 听到脚步声和请安声传来,他才慢慢抬起头,看着她那有些苍白却依旧动人的脸蛋,勾起无声的浅笑。 「多日不见,你倒是瘦了许多!」他轻轻放下笔,拿起一旁的茶杯,慢吞吞啜了一口,才又道:「听下人说,你有要事要见本王,不知本王有何荣幸,能让秦姑娘求见?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当初在明月阁,秦姑娘可是亲口说过,并不想与本王有太多交集,就算平日不小心见了面,也要装作不认识……」 第三十一章 秦月汐不等他说完,便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他脸色一变、目光一紧,冷着嗓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爹是无辜的,他并没有私吞灾银,也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朝廷的坏事。可如今朝中众臣,却诬陷我爹恃宠而骄、贪赃枉法,这根本就是对我爹的侮辱……」 「可那三十万两官银,的的确确是在秦思远的手中不见的!」 「如此说来,王爷并不相信我爹是清白的了?」 赫连璟聿轻笑一声,「你有什么证据让本王相信他是清白的?还是说……」 他慢慢起身,负着双手,缓步跟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能卜测出你爹与这件事并无关系……」沉沉一笑,「你若真这么有本事,不如替本王算算,这幕后主使者究竟姓啥名谁、家住何方,只要你说得出来,本王这就差人放了你爹,你看如何?」 秦月汐万万没想到,她今日上门求助,换来的却是这番冷嘲热讽。 她眼也不眨的仰头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测不出来是谁在背后谋害我爹,王爷又会如何裁断这起案件?」 「按我金晟律法,凡贪污十万两以上的官员,皆会在审查定案之后,推至午门斩首。」 「也就是说,王爷已经认定我爹就是贪污的真正罪人了?」 赫连璟聿没有答话,只是面色沉稳的看着她。 明明那么卑微的跪在自己脚边,可她眼底的倔强和傲气,却怎么也藏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搜集关于她的所有资料和情况。 她从小被爹娘一路溺爱着长大,本该是个温室里不能经历风雨的千金小姐,可是她坚忍不拔、头脑精明,还有一身令人赞叹的好功夫。 她曾说自己略懂卦术算命,可事后他仔细派人调查过,在她所接触的人之中,根本就没有一个能够传授她这方面的知识。 那么,她能准确预测出那场灾难,背后的真相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越是对她好奇,便越是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身影甚至还会进入他的梦境,他从未对一个女人有过这般奇异的感觉。 他是个聪明的男人,知道想得到一样东西,强取豪夺,是最愚蠢的方式。 既然他已经认定了这条鱼儿归他所有,他就会慢慢撒下鱼饵,一点一点的引鱼上钩。 在这种可怕的沉默中,秦月汐终于慢慢放弃了对他的希望。 她缓缓起身,投给他一记冷冷的笑容,「既然王爷已经认定我爹的个罪人,我无话可说。贸然打扰不王爷,还请王爷恕罪。告辞!」 转身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一股霸道的力量,将她紧紧束在怀里,扣在的胸前。 「这就是你求本王的态度?」 温热的气息随着话语从她耳后传来,惹得她又羞又窘,她用力扭动身躯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开他霸道的掌控。 赫连璟聿略带笑意的说:「你真的以为本王是个傻瓜,会傻傻相信你爹贪了银子?如果本王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安安稳稳的活到今天?」 慢慢扳过她的身子,两人四目相对。 「不管你相不相信,自从你爹被押到刑部大牢的那一天,本王就已经开始调查了。」 她忍不住诧异,刚要开口,就被他用手掩住双唇。 「本王只是在等你亲自上门来求本王帮忙,没想到左等右等,直到现在你才肯乖乖出现……」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 他翩然一笑,「这个问题,本王三年前就想问了。」 秦月汐低头不语,赫连璟聿却霸道的勾起她的下巴,执着的逼视着她。 「告诉我,三年前,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可以拒绝回答吗?」她努力地逃避着他的视线,她真的没办法向他坦白答案。 他也不恼怒,笑着点点头,「好,你现在不想说,我不逼你,不过有朝一日,当你想说的时候,我希望你可以源源本本的告诉我,好吗?」 秦月汐沉吟半晌,微抬起头看向他,在那令她熟悉又悸动的目光之下,终于点了头。 赫连璟聿得逞一笑,俯下身,捧住她的双颊,固执又霸道的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既然如此,这件事,咱们可就说定了!」 自从秦思远被关进大牢之后,原本健康快乐的秦夫人便心情抑郁、食不下咽,整天关在佛堂里念经,乞求佛祖开恩,让夫君能够尽快化险为夷、归家团聚。 秦月汐知道娘对爹情深意重,如果这次爹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敢想象娘会不会在深受打击的情况下,随爹同去。 为了撑起一家子,所以自从爹入狱之后,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秦府大小姐就成了秦家的顶梁柱。 一边吩咐娘亲身边的两个婢女仔细照顾娘的身体,一边又要时刻注意从刑部传来的种种消息。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赫连璟聿带她进刑部大牢见过她爹一面。 没有她想象中的屈打成招、严刑逼供。 她爹除了面色苍白一些、情绪低落一些,身体状况倒还过得去。 她后来才知道爹之所以没被动刑,完全是赫连璟聿暗中操作的结果。 事发之后,刑部曾派人到秦宅上下仔细翻找了一遍,并未发现不见的那三十万两白银,如果盲目定罪,这对秦思远来说并不公平,更有损皇室名声。 赫连璟聿在早朝上明确提出,如果刑部想定秦思远的罪,首先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没有证据之前,任何人,包括刑部主审也不能轻易对秦思远动用私刑。 这样的要求令刑部上下头痛万分,偏偏又没有人敢公然挑战麒麟王的权威。 所以那些人只能马不停蹄的去寻找所谓的「证据」,争取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定秦思远一个贪赃枉法的罪名。 秦月汐无意中得知这些内幕,忍不住对赫连璟聿的细心产生了几分感激。 这天,她刚刚从佛堂里出来,就见管家手里捧着一封信,急三火四跑了过来。 「这封是麒麟王府刚刚送来的信件,请小姐过目。」 她不明所以,接过信拆开一看,内容很简单,麒麟王约她在两个时辰之后,到明月阁江南小苑共用午膳。 对方似乎怕她爽约,落款之处还郑重其事的写了几个字:若不来,后果自负。 秦月汐无语了好一阵。理智告诉她,再和他接触下去,强压在心底的感情一定会不受控制的道发出来。 但如果她真的有胆子拒绝他的邀请,那么她爹肯定也会因为她的任性而遭受牵连。 又是一番挣扎,最后她重重叹了口气,做出决定。 临近午时,梳洗打扮一番的秦月汐牵出马厩的坐骑,跨上马背,向明月阁的方向骑去。 临近年底,虽然气温一日低于一日,但采买年货的老百姓却骆驿不绝的出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 砰、磅! 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替看似平和的街道带来致命的一击。 只见不远处一辆顶着蓝缎车厢的马车,拉车的马儿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疯了般地抬起两只前蹄,仰空一阵嘶鸣长啸。 车夫被受惊的马匹用力一甩,整个人瞬间腾空,下一瞬便摔落到地上,疼得根本直不起腰来。 秦月汐见状,急忙拉住缰绳,眼看着受到惊吓的马就要踩到行人,她当即想也不想,纵身一跃,足尖轻点坐骑的马背,几个轻盈的跨步,便跳坐到受到惊吓的马儿身上。 她用力扯住缰绳,大喝一声。 很显然的,这匹马是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它似乎并不习惯于被人用这种方式驾驭,狂乱的抬着蹄子,想要将背上的人甩落。 两旁百姓皆被这一幕惊呆。 车夫捂着摔伤的腿,惊惶的大喴,「我家主子还在车厢里……」 不过秦月汐充耳不闻,双腿用车一夹马肚子,只手提鞭,对着马屁股毫不客气的狠狠甩了两下。 马儿受痛,虽然还想继续疯狂撒野,奈何秦月汐腿功奇高,驾驭的本领又十分强悍,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原本还嚣张的马儿,便在她的控制下慢慢被驯服了。 她翻身下马,一把拉开车帘,先是出于本能的问道:「没事吧?」而后她看向对方,顿时一楞。 第三十二章 坐在马车里的男人,身穿紫色莽袍、头戴珠冠,五官生得俊雅斯文,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贵族公子的翩然之气,此人正是四皇子,赫连璟皓。 由于他自幼身体孱弱又经常生病,不能像其他几个兄弟那般习武骑射,所以出门在外,只能像个娇弱的姑娘一样乘马车。 赫连璟皓一看到眼前的那张面孔,心头一震。 眼前的女子,身披一袭粉缎大氅,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花,袍子的四周还镶着一圈纯白色的兔毛。 再加上她天姿国色、气质雍容,虽然年纪轻轻,可与生俱来的尊贵之姿,让他情不自禁倒吸了一口长气。 几个月前的皇家中秋宴上,就是这个胆识过人的姑娘救了母妃和父皇一命。 没想到事隔多日,这个曾令他眼前一亮的姑娘,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更让赫连璟皓吃惊的是,如果不是她的及时相救,此时的自己,说不定已经被那受了惊吓的马儿踩成重伤了。 首先回过神的秦月汐率先奉上一抹得体的笑容,「原来是四王千岁,刚刚马儿受惊,没伤到王爷贵体吧?」 他被那抹迷人的笑容晃得心神一跳。 他活了二十几年,看过太多明媚艳丽的面孔,也看到过太多带着不同含意的笑容,唯独眼前这张容颜令他窒息、令他向往、令他执着,更令他着迷……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在他控制不住的情况下瞬间坍塌,他从来都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也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真正的爱情。 但秦月汐的出现,就像一抹耀眼的阳光,灼伤他双眼的同时,也深深将那股炙热烙进了他的胸口。 短暂的失神,让赫连璟皓陷入尴尬之中。 他急忙恢复神智,优雅的从车厢里走下来,语气恬淡道:「原来是秦侍郎家的千金,刚刚多亏秦小姐出手相救,本王才免遭一难。」 「王爷太客气了,刚刚情况过于危急,未免伤害两旁路人,这才在情急之下出手相救,如果有冒犯王爷的地方,还望王爷见谅。」 「秦姑娘切莫谦虚,上次在中秋宴上,你就曾救过本王母妃一命,没想到事隔多日,秦姑娘也成了本王的救命恩人,看来秦姑娘果然是我赫连家的福星。既然你我如此有缘,不知秦姑娘可否赏脸,允许本王请你用一顿午膳……」 「呃……」 未等秦月汐答话,一阵马蹄声便由远处传来。 马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连璟聿的贴身护卫柳康。 自家主子在明月阁等得快要不耐烦了,这才把自己打发出来,去秦府仔细催促一番。 没想到才出了明月阁没多久,就看到秦月汐与四皇子。 「噢?原来秦姑娘此次出府,是受了五皇弟的邀请,不如这样,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情要问五皇弟,咱们就一起去明月阁好好聊聊吧。」 明月阁的江南小苑里,赫连璟聿正端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喝着茶水。 虽然表面上他神色镇定、表情从容,可心底却早已经闹翻了天。 秦月汐已经迟到快半个时辰了,如果这女人敢放他鸽子,他发誓,他绝对会要她好看。 就在他于心底碎念的时候,雅间的门被推了开来。 走进来的,除了那害得他思念成狂的秦月汐外,居然还有他四皇兄。 这是什么情况?还有,他们是什么时候扯在一起的? 【第十章】 用膳时,赫连璟聿才从皇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五皇弟有所不知,若不是秦姑娘出手相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爷谬赞了,当时情况紧急,任何人都会出手帮忙的。」 秦月汐是就事论事,不管马车里的是当朝王爷抑或普通老百姓,对她来说都是一条珍贵的性命。 只要涉及到人命,没道理眼睁睁看着旁人遇险。 这样温柔内敛、聪慧机敏的女子,令赫连璟皓对她的倾慕更添了几分。 「说起来,自从上次在中秋宴上见过秦姑娘一面,就觉得十分眼熟,本王的记性一向不差,不知为何,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秦姑娘。」 许久没吭声的赫连璟聿轻咳一声,「皇兄,三年前,大雁山下,那个把自己涂成一脸黑的算命丫头,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闻言,赫连璟皓顿时大惊,仔仔细细盯着秦月汐良久,这才猛然回神。 「我就说秦姑娘的样貌怎么看着有些面善呢,如果不是老五你提醒,本王还真没办法把两人联想在一起。」 她尴尬的笑了笑,「三年前的事,真是让两位王爷见笑了。」 「秦姑娘不必自谦,如果三年前不是你出手相帮,恐怕我兄弟二人,也不会有命活到今天。」这倒是赫连璟皓的心里话。 想当初,他们途经大雁山的时候,幸好遇到一个来历不明的黑丫头出言指点,这才避开了那场伏击。 事后,他不只一次暗中寻找那黑丫头的下落,没想到老五居然抢先一步,与秦家姑娘相知相熟。 这个认知,让他没来由的产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抑郁。 不过很快的,他便将这抹不快抛到脑后,热情的与秦月汐继续谈天说地。 始终绷着脸默不作声的赫连璟聿,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 他以为自己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可以安排一个只有他和秦月汐两人的聚会。 没想到四皇兄竟然神奇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自幼与兄长一同长大,在他的印象里,四皇兄性情柔和和脾气温润,很少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大悲或大喜。 一直以为,兄长无欲无求,淡薄红尘。 可是这一刻,他在赫然发现,他从四皇兄的眼底,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占有欲。 这项认知,令他感到异常忧心。 「四皇兄,前不久你不是染了风寒吗?府上的两位嫂嫂,有没有让人按时给你熬药调养?」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破了雅间里融洽的气氛。 府上的两位嫂嫂…… 赫连璟皓忍不住看了老五一眼。不知他这个问题,是有意提醒着什么,还是故意针对着什么? 「已经无碍了。」淡然一笑,并极力掩饰心底的不痛快,接着话锋一转,「对了,五皇弟今日约秦姑娘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赫连璟聿神态自若地回答,并顺理成章的给秦月汐倒了杯热茶,「前不久秦侍郎因为误丢了一笔灾银,不小心惹上了官司,为了查清这个案子,这才把秦姑娘邀约出来,例行问些秦侍郎平日里的生活习惯。」 说话的同时,他又熟稔的夹了口菜,送到她的碗里。 「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上次不是嫌厨子做得太甜,今儿个来之前,我已经特意先吩咐大厨把甜味去掉,你快尝尝味道如何。」 秦月汐的确很爱吃红烧肉,这东西虽然腻得慌,可肥瘦相间又能吃进各种馅料的肉块,那滋味实在是美妙得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上一世,她与赫连璟聿从相识到成亲,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短,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对于他的照顾和关怀,她接收得理所当然。 夹起碗中的红烧肉尝了口,她笑着点头,「这次的味道的确比上回好多了。」 赫连璟聿顿时露出宠溺的笑容,又连续夹了几块送到她碗里,笑着道:「喜欢就多吃点,你最近瘦了不少,虽然秦家出了事,但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身体。如果秦侍郎无罪释放,看到他的宝贝闺女瘦了一圈,难保不会心疼成什么样子。」又夹了些养身的青菜送到她面前,「你若瘦了,不只你爹娘会心疼,其他人也是,所以不管是为了谁,你都该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秦月汐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脸红,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含糊不清的回道:「嗯嗯,我知道了!」 「这才乖!」 两人之间的那股难言的默契,看在赫连璟皓的眼里,让他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恼意。 敏感如赫连璟聿自然早就察觉到兄长的心意,这些举动不只是因为真的想对秦月汐好,更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他要让兄长知道,这个女人只能属于他。 秦月汐自然没空研究这对兄弟之间的暗潮汹涌,目前她最关心的,就是她爹能否尽快洗刷冤屈。 第三十三章 虽然赫连璟聿私底下为秦家开了不少通行证,但难保暗中想要谋害秦家的罪魁祸首,会不会又偷偷采取什么极端行动。 这天凌晨,秦月汐梦到爹被绑在柱子上,有人拿着刀正一下一下的割他的肉,还有人拿着酒杯盛他的血喝。 她眼睁睁看着爹承受着割剜的剧痛,想要上前阻止,可脚步却像生了根,无法移动半步。 最后,她因为无能为力又心痛而放声大哭,人也跟着被吓醒。 这时听见管家惊慌的敲着她的房门大喴:「小姐……小姐不好了……」 秦月汐慌慌张张的穿好衣裳,一打开房门,就见管家红着眼,哽咽道:「狱中传来消息,说老爷昨晚吃的饭中被人下了毒……」 这个消息如同青天霹雳,狠狠撞击着她的心。 「那我爹现在呢?」 管家神色焦急,「目前并不知晓,只听说太医被调过去好几个……」 闻言,秦月汐明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必须做点什么,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爹被人害死。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闯刑部,我要看看我爹到底被什么人害成这个样子。」跑了几步,她又回头吩咐,「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告诉我娘,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秦月汐说罢,也不理管家在后头焦急的劝阻,幕后凶后想置她秦家于死地。 不管到底是谁,只要被她抓到,她发誓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骑着马刚刚踏出府门的秦月汐,就被突然出现在府外的赫连璟聿拦个正着。 「月汐,你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饭菜里虽然被下了毒,但并没有危及到你爹的性命……」 一出事,他便调派人手去刑部安顿中毒的秦思远,他也知道她早在刑部安插了耳目,她爹被人下毒的消息,不出多久定会传回秦府,为了避免她在冲动之下做出傻事,安排完大小事宜之后,他便立刻赶来截人。 之前秦月汐或许还能冷静的听他说上几句,可是现在,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真的能保她爹平安。 「那些人为了达到陷害我爹的目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王爷,如果你不想让我爹不明不白的死在牢里,就不要再拦着我。」她焦急得忍不住红了眼眶。 赫连璟聿虽然理解她的心情,却不能放任她的任性。 「我已经安排人手时刻保护你爹的安全了。」 「如果你真的能保我爹的安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了!」 「你这是不相信我了?」 「除了我自己,我不相信任何人!」 赫连璟聿被她的固执气得不轻,眼看着她驾着马就要离去,他想也不想的再次拦住她,「月汐,冷静点听我说……」 「你要我怎么冷静?那些人明摆着想要杀我爹灭口,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再等无数天,也不可能真的揪到我爹贪污的证据,而没有证据,他们就不可能给我爹定罪,所以他们狗急跳墙了,才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方式。这次失手,并不代表永远失手,王爷,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不能拿我爹的性命开玩笑。」 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上她的马背,紧紧将她囚禁在怀里。 「你现在独闯刑部,不但根本帮不了你爹,还会让你自己也陷入麻烦之中。」 「我不在乎!」 「秦月汐!」他厉吼出声,双手用力捏着她的肩膀,「你不在乎我在乎!给我听话,不准再任性!」 这是赫连璟聿第一次出声吼她。 失控的秦月汐被这么一吼,旋即楞住,她微侧过头,茫然的看着狠狠瞪着自己的男人,对方的眼底,除了愤怒,还染满了对她的担忧和痛惜。 想起最近发生的在秦家的倒楣事,又想起凌晨时作的可怕恶梦。 就算她平日里再怎么坚强好胜,此刻,在她上一世的夫君面前,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可怜,再也难掩内心的脆弱,哭倒在他的怀中。 重活一世,明明说好了要远离这段缘分的,可老天爷就像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总是使尽一切手段和方法,让她与他,不可避免的又走到了一起。 赫连璟聿将她牢牢抱在怀里柔声安慰道:「乖,相信我,不管是你爹,还是秦家,只要有我在,就一定不会有事。」 压抑多时的秦月汐,就像溺水之人终于盼到了一块浮木,无助的埋在他怀里,轻声抱怨着最近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灾难。 阳光明媚的午后,哭累的秦月汐,神态安详的躺在麒麟王府的主寝房,沉沉的睡着。 坐在床边的赫连璟聿,仔细端详着那张沉静的睡颜。 他无法说清内心深处的感受,这个突然闯进他生命中的倔强女孩儿,自从三年前在大雁山下相逢之后,便如同一记烙印,紧紧烙进了他的心底。 三年后的重逢,让他对她产生了一股难言的占有欲。 两人的缘分,就像是上天注定好的结局。 他很清楚的知道,他要得到她。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不管要历经多少艰难,这个叫秦月汐的姑娘,此生此世,都注定归他赫连璟聿所有。 手指不自禁轻轻描绘着她的精巧轮廓。 就这样看着她、抚摸她,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心跳,仿佛也能从中得到巨大的快乐和满足。 直到府里的管家说四王入府求见,赫连璟聿才依依不舍的踏出房门。 等在前厅的赫连璟皓一看到他走出来,连忙迎上前问:「听说秦大人遭人暗中下毒,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自从赫连璟皓开始关注秦月汐的一举一动之后,秦思远的案子,也被列入他关心的范畴之内。 「幸好发现得及时,秦大人目前没事。四皇兄,你今儿个来我府上找我,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他涩然一笑,「好歹秦姑娘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她父亲出了事,于情于理,我都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时,寝房里传来一阵尖叫,「璟聿,不要……」 两人同时一怔。 下一刻,赫连璟聿头也不回的直冲回房。 秦月汐从梦中惊呼而醒,眼神狂乱,表情呆滞。 一看到他进房,她一头扑到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仿佛一松手,这个男人就会像空气一样消失不见。 「怎么了月汐?是不是又作恶梦了?」 那声璟聿,是他从未听过的称呼。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虽然这是她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可那口吻,就像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一样熟悉而亲切。 秦月汐的确是作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梦,梦中的场景很凌乱,但让她被惊醒的那一幕,是因为她自己深爱的男人被乱箭射死。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作这个梦,但那画面极为真实,让她没来由的冒出了一身冷汗。 直到她感受到他的体温,确定他安全无虞,狂乱的心跳才慢慢平息下来。 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彼此。 默默跟了过来的赫连璟皓,透过珠帘,漠然的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语…… 这起下毒事件,虽然害秦思远险些丧命,但与此同时,赫连璟聿也更有理由相信,背后的真相肯定另有其他。 事发之后没多久,柳康便将下毒之人绳之以法。 经过仔细拷问轮番盘查,幕后凶手终于真相大白。 谋害秦思远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在户部任职的一个官员,李德青。 因为的任户部尚书徐大人告老还乡之前,亲自举荐秦思远就任户部侍郎,这让原本该坐上此位的李德青,与这个觊觎多年的官职失之交臂。 恰巧今年的中秋宴,秦思远因为闺女秦月汐在皇上面前讨到了功劳,更加引起他的嫉妒和愤恨。 所以趁着汝州受灾之际,身为下属官员的李德青,终于逮到机会踩了秦思远一脚,并成功将他送进大牢。 本以为秦思远贪污入狱必死无疑,没想到麒麟王居然插手为其申冤。 为了避免将来事情败露,情急之下的李德青才收买狱卒,暗中投毒。 他被抓到刑部受审,担心遭受皮肉之苦,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犯罪过程交代个清清楚楚。 最后,刑部带人去他供出的地方一挖,那失踪的三十万两白银,果然被原封不动的找了回来。 第三十四章 秦思远因此无罪释放。 整日以泪洗面的秦夫人,一见到被关押多时的夫君,夫妻俩忍不住抱头痛哭。 秦月汐也在爹回府之后,仔细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就怕这阵子的折磨会留下什么病根。 他被妻女紧张兮兮的样子搞得十分无语,安慰了好一阵之后,才平息了秦夫人涓涓不断的眼泪攻势。 满心的担忧一解除,秦月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去感谢赫连璟聿。 就连父亲也不只一次说过,多亏麒麟王从中帮忙,不然就算他被释放出来,在刑部走过一遭,不死也会脱层皮。 她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于是在她爹安全回府的第三天,便提着礼物,来到麒麟王府登门道谢。 看着桌子上摆放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赫连璟聿忍不住问:「这些都是什么?」 秦月汐一一个指着礼物,「上好的丝绸、补身的药材、名贵的字画,还有一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 说到最后几样的时候,他被她给气乐了。 「秦月汐,你送我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轻轻咳了一声,「这些东西都是我爹娘命我送来的。」 「那你爹娘为什么要送我胭脂水粉、金银首饰?」 「我娘说,将来你娶妻的时候,这些东西应该用得上……」 「用得上用不上,那不是我说了算。」赫连璟聿邪气的看了她一眼,「这些胭脂水粉、金银首饰,你喜欢吗?」 秦月汐被他问得脸色一红,「这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他不满的一哼,「你该不会以为,我之前费了那么多力气帮你救你爹出狱,是出于所谓的友情吧?」 赫连璟聿缓步跟到她面前,一手勾住她的下巴。 「我并不是一个伟大的男人,从小到大,我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想法和目的。这次我肯出面帮忙,最终的目的很简单……」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爹惹上官司骤然入狱,不过就是提供了我一个尽快得到你的机会而已。不管你相不相信,明月阁你我之间再次相逢之后,我心底便很明确的知道,今生今世,对于你,我赫连璟聿誓在必得。」 她被他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吓了一跳。 上一世的赫连璟聿,也曾用这种霸道又自负的方式向她表明爱意。 她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 在她爹入狱中毒、自己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男人时刻陪在她的身边,给她鼓励、给她安慰,甚至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月汐,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她茫然的抬头,看着他那双布满复杂神色的双眼。 是啊,她到底在抗拒什么? 这一世,赫连璟皓活着、莲贵妃也活着,在她深爱男人的心底,没有仇恨与怨怼了,那么,为什么她还要拚命抗拒着他的情意和关怀,非要将他拒之自己的心门之外? 可是,她真的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接受他即将带给她的种种改变吗? 不久的将来,他将成为金晟王朝的皇帝,但她真的不想再成为皇帝的女人。 「璟聿……」 他的神情一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她用这么亲昵的方式叫唤自己的名字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她这样呼喊自己的时候,他的心底,竟产生了一股奇异的熟悉感。 「如果我说……有那么一天,当我怀上了你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却恰好是你生命中的克星,到了那时,你会如何选择?」 赫连璟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可是从她的眼底,他却看到了认真和执着。 他轻咳一声,「月汐,虽然我不懂你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不管这孩子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福星还是克星,那都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宝贝,既然是宝贝,我就会把他捧在手心细心呵护,并为他挡去所有的风霜雨雪,让他在我的悉心照顾下,快快乐乐的长大。」 听到这里,秦月汐突然抑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泪水饱含了上一世对他的怨怼,几世以来的分离苦涩,还有此时此刻无以言喻的感动。 看她潸然泪下,赫连璟聿吓了一跳,「你怎么突然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言语不清地说:「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有朝一日,希望你能信守诺言,不要做出任何令人伤心绝望之事。」 他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承诺道:「我答应你!」 奢华壮观的四王府,赫连璟皓正在书房听属下报告秦府的状况。 打从发现自己对秦月汐产生好感之后,他便派手下观察着秦府的动态。 当他得知她近日频繁出入麒麟王府宅院之后,那张看似淡定的脸上,蓦地闪过一抹外人不易察觉的阴郁。 属下离去之后,端坐在椅子上的赫连璟皓,心绪复杂地吸着碗中的清茶。 一道俏丽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匹颜色漂亮的丝绸,笑着道:「王爷,今年宫里的赏赐又发派了下来,这匹蚕丝软绸,是今年贡品中最为名贵的。虽然颜色亮了些,但做成几件贴身的亵衣还是很不错的,王爷觉得如何?」 此人正是两年前他娶进王府的妃子赵如梅,她爹是京中三品大员,无论家世或容貌,都堪称名媛闺秀中的佼佼者。 可在他的心底,却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这门亲事是父皇亲自下旨恩赐的。 身为皇子龙孙,就算他是皇帝宠爱的儿子,但婚姻大事,却完全没有自主权。 皇上让他娶谁,他就必须娶谁。 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在外人看来,这场婚姻虽然是天作之合,可对赫连璟皓来讲,却是痛苦和不甘。 当年老五一句「我还不想这么早成家娶妻」,父皇便纵着老五逍遥度日。 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与老五同样都是莲贵妃的儿子,可父皇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眼前这个模样秀美、性格温润的女子,横看竖看,真的没什么不好。 但与他朝思暮想的秦月汐比起来,她却真的没有一点好。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不是当年他替老五挡下那一箭,那么今时今日,属于老五的一切,是不是会如数归还到他的身上? 这件事对赫连璟皓来说,是永远都不能提及的痛处。 十几年前,大批刺客入宫行刺皇帝,混乱之中,他亲眼看到一支利箭直直射向弟弟的胸口。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他将年幼的弟弟护在怀中,替对方承下了那染了剧毒的利箭。 虽然性命保住了,可因为剧毒入体、伤了元气,从那以后,他的身体就变得孱弱不堪。 如果,当年他没有替弟弟承下那一箭,那么今天,他同样也可以成为被父皇、母妃,甚至满朝文武所重视的皇位继承人选。 「王爷,您在听吗?」 温和的嗓音再度响起,赫连璟皓连忙回神,看了对方一眼。 赵如梅笑了笑,「王爷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哦,妾身刚刚说,这匹蚕丝绸尺寸有限,所以今年只让府上的裁缝给王爷做两套换洗的亵衣亵裤,至于我和妹妹的那一份,等明年有余的时候再做也不迟。如果王爷没意见,下午的时候,就让裁缝过来给王爷量尺寸,去年的衣裳有些小了,王爷这阵子个头儿又抽高了不少。」 赫连璟皓睨了她一眼,「既然这匹缎子你和秀秀也喜欢,本王的那两身就不必费心去做了。」 「那怎么可以?这是宫中赏赐的贡品,按照祖例,可是要王爷先来安排的。」 他皱了皱眉,「宫里怎么就赏了这一匹过来?」 她笑道:「王爷,您这是犯糊涂了吗?这种产自苗疆的蚕丝,历来都是宫中最上乘的宝贝,每年苗疆使者只送二十匹过来,皇上自己要下十匹,莲贵妃那也要留下三匹,麒麟王爷那要送过去三匹,剩下的才轮到咱们来分……」 当那句「剩下的才轮到咱们来分」闯进赫连璟皓的耳朵里时,他的心没来由的狠狠抽搐了一下。 剩下的! 难道只有去拿别人分剩下的东西,才是他赫连璟皓最终的命运吗? 第三十五章 自从中秋宴之后,皇上的身体状况是每况愈下。 他卧床不起的这些日子里,莲贵妃整日寸步不离的守在身边仔细伺候着。 日盼夜盼,近些时日,皇上的身子骨总算有了一些起色。 也许仁康帝也自知大限将至,自从他能起床之后,便三不五时把几个受宠的皇子招到面前训话。 眼下,最让他忧心的,就是五皇子的婚事。 所以这天,仁康帝趁着精神还算充足,便咕咕哝哝的开始唠叨赫连璟聿,希望他能尽快娶妻成家。 「不瞒父皇,儿臣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王妃人选。」 「噢?」 当赫连璟聿带着一脸笑意这么说时,不但皇上露出惊讶的神色,就连一直陪护在旁的赫连璟皓也忍不住侧目看了弟弟一眼。 「是哪家的姑娘被皇儿你瞧中了,快说给朕听听,也让朕和你母妃替你仔细参谋参谋。」 赫连璟聿的心情似乎十分愉悦,「不知道父皇对秦思远家的闺女秦月汐,可还有些印象?」 「秦月汐?」皇帝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后笑道:「就是中秋宴上,救了你母妃一命的那个秦姑娘吗?」 「就是她!」提起心爱的女人,他的眼神染满了浓浓的柔情。 他将最近发生在秦家的事情,包括三年前大雁山下被秦月汐所救之事,全都对父皇交代。 最后,他郑重其事的对皇上道:「父皇,儿臣从小到大没喜欢过哪家的千金,可是这位秦姑娘,却是儿臣打心底喜欢的人,希望父皇能够成全儿臣,准了儿臣与秦姑娘之间的婚事。」 很显然的,仁康帝对秦思远家的闺女印象还不错,此时又听五皇子说了她这么一番好话,当下便一口允了这门亲事,并答应他,再过些时日,会亲自下旨,为他与秦月汐操办婚宴。 离开皇宫,赫连璟聿才发现兄长的表情似乎不太对劲。 「四皇兄,你身体不舒服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请李太医瞧瞧?」 「我没事!」强压住内心深处的怨怼和愤恨,赫连璟皓的脸上挂着淡淡笑容。 「可能是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不小心受凉了,没关系,回去喝些姜汤再多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他用表面的平静抑制住内心深处的暗潮汹涌,自从父皇答应赐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和弟弟的手足之情再也回不去了。 从小到大,他一直知道父皇和母妃爱弟弟比爱他更多。 皇位、权势、天下、财富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过要争、要抢,可一想到对象是与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亲生弟弟时,他最终仍旧选择了放弃。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测量的东西,当他看到潇洒直率的秦月汐,一把掀开车帘的那一瞬间,平静了二十几年的心,终于不再淡定。 眼看着赫连璟聿神采飞扬的跨坐上马,带着难掩的喜悦扬长而去,久久不动的赫连璟皓不禁勾起冷笑。 「老五,我这个当哥哥的让了你整整二十年,如今,也该轮到你让着我一回了……」 很快的,赫连璟聿便把皇上即将赐婚的消息告知秦月汐。 相较于他的兴奋和开怀,她的反应倒是显得很平淡。 这让他不禁有些纳闷,他将那嘟着嘴的人儿紧紧囚禁在自己的怀里,用下巴轻轻磨蹭着她的脸蛋。 「干么噘着嘴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难道嫁给我,就让你这么不情愿?」 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不情愿,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间了。」 他沉笑一声,「你该不会是怕我父皇和母妃不喜欢你这个丑媳妇吧?」 「谁是丑媳妇?我可一点都不丑!」 赫连璟聿被她鼓脸负气的样子逗得直笑,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柔声道:「是是是,秦小姐生得花容月貌、美丽动人,是我赫连璟聿占了你的便宜,今生今世能娶到你这么一个如花娇妻,那可真是三生有幸,才修来这么大一个福分。」 她被他的油嘴滑舌逗得噗哧一笑。上一世,她怎么就不知道这男人还有这么一手哄女人的本事? 「你瞧,你笑的样子明明很漂亮,为什么平日脸上总会流露出那么多忧愁?」 她别过视线,轻声道:「有些事情,你并不懂……」 「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懂的,你不如说出来给我听一听?」 秦月汐无言的看了他一眼。她想说,她不想让他做皇帝;她想说,她今生只想让他娶她一个;她想说,她最大的心愿,是与他共度一生,同游天下…… 可是,这些想法,只能深埋在心底,永远也无法真的说出口。 见她又露出忧伤的表情,赫连璟聿抱着她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语含笑意道:「你是不是担心有朝一日,我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之后,会为了皇家的祖例规矩,迎娶其他姑娘入宫,危及你的地位?」 秦月汐惊讶的从他怀中抬起头,正好对上他那双略带顽皮的双眼,她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猜测。 他扳过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笑道:「你这个傻瓜!」 可她知道自己并不傻,因为他真的无法保证…… 虽然皇上许诺要替麒麟王主持婚事,但很多事情,并不如计划般的那么美好。 皇上的身体状况骤然变差,近些日子甚至昏迷不醒。 这种情况下,赫连璟聿自然不敢再提什么婚姻大事。 果然过没多久,仁康帝驾崩了,日子是仁康二十三年正月初五。 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推算,秦月汐很心惊的发现,仁康帝驾崩的日子,居然比上一世早了整整十一天。 历史改变的不仅仅是仁康帝驾崩的时间,还有一个更令她不敢接受的事实,那就是登基为帝并掌管天下大权的,居然是四皇子赫连璟皓。 至于赫连璟聿,在皇帝驾崩后的第三天,朝廷就颁发出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 三年前,皇家狩猎场,太子之死,并非意外。 是赫连璟聿试图谋权夺位,与太子私下结仇,所以藉狩猎之机,暗中对太子施下毒手,导致太子殿下命丧黄泉。 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 四皇子骤然上位,五皇子成了朝廷的通缉犯。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对金晟王朝来说,简直就如同一则离奇的神话。 秦月汐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因为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来发展,该上位做皇帝的,明明是赫连璟聿,至于四皇子在上一世里,根本就没有他存在的机会。 本该命丧黄泉的四皇子,成了这一世的君主;本该荣登帝位的五皇子,成了这一世的阶下囚。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 在她三年前介入了改变赫连璟皓以及莲贵妃命运的时候,历史也随着发生了巨变?! 【第十一章】 秦月汐与赫连璟聿的婚事,皇上虽然还没来得及下旨,但麒麟王早以准女婿的姿态出入秦府,在秦思远和秦夫人看来,这桩婚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起初,秦夫人并不怎么希望宝贝女儿与皇家子嗣产生牵扯,可当看到麒麟王对女儿露出情深意重的模样,再加上秦思远之前身陷囹圄,也全靠麒麟王暗中帮衬打点,才得以全身而退。 久而久之,她便慢慢接受了这位准女婿。 不仅如此,她还私底下给女儿准备了丰盛的嫁妆,希望到时可以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嫁进王府大院。 没想到好事未成,皇帝驾崩后,却遭来这么一场天灾人祸。 秦夫人了解女儿的脾气,一旦她认准的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她的决定。 女儿如此深爱麒麟王,要是对方真有什么不测,她不敢保证女儿会不会随之共赴黄泉。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秦夫人便整日惶惶不安,时不时就用充满担忧的眼神注视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比起秦夫人,秦思远这个当爹的倒是冷静一些。 这晚,他来到女儿房中,想试试看能不能开导开导她。 「汐儿,为人父母者,此生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子女健康快乐、幸福一生,可眼下麒麟王突然变成杀害前太子的凶手,被关进了皇宫天牢,就算你再如何伤心难过,以己之力,怕是很难改变这个事实。」 第三十六章 「我和你娘不求你大富大贵,也不求你飞黄腾达,只求你安安稳稳的活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对于做爹娘的来说,这就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当父亲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秦月汐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爹,女儿知道您的想法,可有些事,并非如表面那么简单。不管三年前太子在狩猎场是意外身亡,还是被人暗杀,这件事直到皇上驾崩后才被人揪了出来,这足以证明,是故意针对璟聿而来的。虽然我与璟聿尚未成亲,但花前月下,早已互许誓言,如今他身陷险境、生死未卜,我没办法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而与他划清界线。」 她再度抬起双眼,脸上绽放出从容不迫的神情。 「您怪女儿不孝也好、不懂事也罢,既然上天注定了我和璟聿之间的缘分,那么,他生我则生、他亡我则亡,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汐儿……」 「爹!」秦月汐突然跪下,「希望你们能够成全女儿的心愿。」 秦思远悲怆的看着女儿,「你……这又是何苦?」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如果这就是你的最终决定,爹无话可说!」 他心疼不已地说完,便起身离开。 秦月汐望着父亲逐渐离去的身影,压抑在心底的苦楚,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猛烈爆发出来。 夜色渐浓,烛光摇曳的房间里,隐约传来女子的低泣。 始终隐没在黑暗中的一道身影,终于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强烈渴望,踩着浓浓月色,轻盈的跳进窗内,一把将那不断哭泣的人儿揽进怀里。 秦月汐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当那抹熟悉的味道闯进她的鼻翼时,她惊讶得张大嘴巴,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看着这个一身夜行装、令她朝思暮想又担忧不己的男人。 她刚要张口说话,赫连璟聿火热的唇舌便像饥渴多时的猛兽,狠狠掠夺着她的娇唇。 淡淡的烛光下,两人拥着彼此的身体,亲吻、厮缠……恨不能用世间最残酷的方式,将彼此融入进对方的体内。 直到秦月汐被吻得呼吸不稳、双颊嫣红之时,他才慢慢结束这狂肆热情的吻。 她大口喘着气,双手胡乱的在对方身上尽情抚摸,似乎想要用这种简单的方式来确定自己此刻并非在作梦。 赫连璟聿一手捧着她的后脑,在那惨遭蹂躏的红肿唇瓣上又深深印下一吻,这才哑着嗓音道:「月汐,我很想你!」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却真切的感受到那强烈的情感。 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阵,直到确定他一切安好,这才问出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都说三年前太子之死,与你有关……」 赫连璟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太子之死,的确是我一手安排的。」 「为什么?」她难掩惊诧。 他的眼底瞬间闪过一道阴郁,「因为当年试图夺我一家三口性命的罪魁祸首,正是前太子赫连璟祁。只要他还活着的一天,我们一家子就不得安宁。」轻轻勾起她的下巴,「早在很久以前,我与太子之间就注定要成为目前后的死敌,要嘛他死,要嘛我亡。假如三年前心慈手软的那个人是我,那么今时今日躺在地底下变成一摊白骨的那个人,就会是我。」 秦月汐暗暗心惊。他说的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上一世里,赫连璟聿最大的死敌就是前太子赫连璟祁,当年为了打压太子的势力,他的派系损兵折将,伤亡不小。 虽然最后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但其中所付出的艰辛,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又何尝能了解。 「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吗?」 他摇摇头:「当年暗中执行这件事的只有两个人。」 秦月汐隐约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那个人……」 赫连璟聿眯了眯双眼,神色阴晴不定。 「是四皇子赫连璟皓?」 「由他策划,由我执行。」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事情败露,他却……」 他伸出手轻轻掩住她的双唇,压低了声音道:「一个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人,是会失去理性的。」 「我不懂……」 他沉笑一声,「你不需要懂。」 「赫连璟聿,这一点都不好玩。那个人明明是你同胞的亲哥哥,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原因有很多,也许是为了皇位、也许是为了天下、也许是为了女人,又或者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 秦月汐凝视着他,「他想证明什么?」 他苦笑,「证明他比我,更适合坐上那个位置。」 这个答案令她心惊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优雅从容又沉稳的赫连璟皓,居然会成为赫连璟聿最大的劲敌。 这所有的一切,如果都是拜她三年前改变历史所赐,她已经不可避免的成了最大罪人…… 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冷颤。 「璟聿,我很抱歉,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不,这不怪你。」他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就算没有你,他也不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我的脚下。」 这是赫连璟聿的真心话。 或许在旁人看来,他与四皇兄有着令人羡慕的兄弟情谊,可谁又知道,早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从哥哥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妒恨和不满。 父皇的偏心、母妃的宠溺,对于一个幼小的孩子来说,那便是一切不公平和怨怼的开端。 这些年,他极力维持和哥哥的感情,甚至就连金晟王朝的皇位,他也不打算争抢。然而月汐的出现,却让粉饰太平的美好局面崩裂。 他早就看出兄长对她的浓浓依恋和爱慕。 只是,江山可以扔、皇位可以让,唯独月汐,对他来说是不可改变的坚持。 「璟聿,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 她不知该如何向他坦白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如果当初不是她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今天赫连璟皓也不可能有这机会夺得皇位。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预料到今天的后果,所以当我被哥哥以杀害太子的罪名关进天牢的时候,我就替自己铺好了后路,现在被关在天牢里的那个赫连璟聿,只不过是我的替身罢了。」 「月汐,虽然现在才说这些可能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自始至终,我根本就没有觊觎过皇位,你眼底的那些担心,即便你不说,我也看得到。」 「你不希望我做皇帝,我对执掌天下也没有半点兴趣。本来我就打算在父皇驾崩之后,将那个位置拱手让给哥哥的,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没有耐性。虽然是他陷害于我,但我没办法真的恨他,因为我欠了他一条命。」 「既然今生我与他无法再当兄弟,这京城重地,恐怕从今以后便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说到此处,赫连璟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本来今天晚上我已经决定和几个心腹趁着天黑之时离开京城,可是……」他的双手紧紧地捏着她的肩膀,「如果我就这么一走了之,你我恐怕再也没有相见之日。」 秦月汐脸色大变,「你要离开我……」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说:「你是秦大人的掌上明珠,我不想因为自私而连累你。」 「璟聿……」 他轻轻掩住她的唇瓣,「之所以会夜探秦府,是想过来看你最后一眼,可当我听到你和你爹说的那番话……他生我则生,他亡我则亡……」 说到此处,赫连璟聿狠狠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我便再也控制不住对你的渴望,就算从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只要有你秦月汐这一句话,我今生便死而无憾了……」 秦月汐的心顿时揪成一团,她紧紧抱着他的腰杆,承诺道:「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我今生今世跟定你了!」 「即使亡命天涯?」 「是的!」 「即使朝不保夕?」 「是的!」 「即使被朝廷追杀?」 「是的!」 赫连璟聿用力地抱着怀中的娇躯,唇边泛出一抹释怀的微笑,道:「月汐,我爱你……」 「我也是!」 秦月汐心里很清楚,一旦她决定与赫连璟聿亡命天涯,势必会对爹娘造成很大的伤害。 第三十七章 可她去意已决,就算明知道选择这样一条不归路会让所有人伤心,为了责任,以及心中对赫连璟聿那份执着了好几世的爱意,她还是毅然决然的追随着他。 临走前,她给父母写了一封诀别信,毕竟这次离去,恐怕今生不会再与爹娘相见。 赫连璟聿已经安排好离京的船只,至于被关在天牢里的那个假的麒麟王,将会在皇帝大丧之后,正式接受来自新帝的审判。 黎明的前夕,天色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已经出了秦府的秦月汐忍不住回头,深深看了那安静的府门一眼,眼底,是一片复杂与不舍。 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禁锢在怀中。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缩在他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承诺做不到的事情,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从现在开始,就再也没有后悔可言。」 赫连璟聿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和动容。 曾几何时,患难与共、生死相随这样的词汇对他来说,不过就只是不切实际的空谈,可当月汐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之后,他才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情深无悔,至死方休。 不管未来等待着两人的究竟是什么,哪怕即将面对世间最艰难的挑战,有此佳人陪伴,他甘之如饴。 两人踏着黎明前的黑暗一路赶往京城北郊的一处码头。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秦月汐隐隐察觉到几分不妙的危险气味。 原本半夜就该离去的赫连璟聿,为了到秦府见她一面,已耽误了整整两个多时辰。 虽然离京的人马已经暗中调派妥当,但难保在他离开的途中会出现什么差错。 两人一路无语,加紧赶路。 当马儿载着两人来到北郊的那座私人码头时,赫连璟聿不禁皱起眉头,并嗯了一声。 秦月汐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璟聿?」 他急急拉住马缰,警觉的目光向四周扫射了一圈,「有些不对劲……」 听到这话,她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赫连璟聿将头压在她的颈间,小声对她说:「你看,这地上有明显被人踩踏过的痕迹,而且出没在此处的人马似乎很多。在此之前,我已经让柳康将这四周布置妥当了,每隔三丈就有我的人马暗中把守放哨,但从北郊官道一路来到这里,我居然连一个放哨站岗的人都没看到……」 说到此处,他紧紧捏着缰绳,另一双手,越过她的肩膀捏住她的手。 「看来事情已经有了变数,我哥看起来斯文儒雅,但其精明程度,绝对比常人想象的更加厉害。如果我没猜错,此时被关在天牢里的那个假替身,恐怕已经被我哥给识破了。」 秦月汐一颗心顿时吊到了喉咙处。「那现在该怎么办?」 赫连璟聿蹙着眉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说话间,他调转马头,打算另寻他路,可就在这时,就见几十个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顿时齐刷刷举着弓箭,从四周冒了出来。 两人胯下的白马似乎受到了惊吓,抬起两只前蹄,仰空长啸一声。 赫连璟聿急忙拉下缰绳,怒喝一声,「噢……」 好不容易制服了受惊的坐骑,抬头之际,就见身穿龙袍的赫连璟皓,在一群大内高手的簇拥下,缓缓向两人踱了过来。 「还以为当初揭穿罪行之后,你肯乖乖被人俘虏关进天牢等候审判,五皇弟啊五皇弟,你果然比朕想的更加聪明一些,知道利用替身代你去死,自己则带着暗中培植多年的势力逍遥法外。」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向被赫连璟聿紧紧抱在怀中的秦月汐。 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人,虽然此时的脸色略显苍白,却完全没有掩盖她特有的魅力。 看两个人紧紧依偎,他觉得异常刺眼。 脸上虽然挂着轻浅的笑容,眼底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戾气。 「皇兄,不,皇上,我们的身体里可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生兄弟,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赫连璟皓冷冷一笑,「朕也很想好好疼爱你这亲弟弟,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眼下的事实对你来说有多么不公平,这都是你应该承受的命运。」 最后那句话,夹杂着浓浓的狠意。 原本静观情势的秦月汐,这时也被激怒了。 她突然怒喝一声,「赫连璟皓!你用这种方式来残害自己的亲弟弟,就算今天你当上了的皇帝,你真的觉得满足开心吗?」 他意味深长的冲着她笑了笑,「开不开心是其次,真正令我觉得欣慰的,是我可以向所有人证明,金晟王朝的天子之位,不是只有老五才够资格。秦月汐!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希望你能趁早认清现实,老五能给你的东西,朕同样也能给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赫连璟皓一字一句:「朕、要、你!」 闻言,秦月汐和赫连璟聿同时脸色大变。 「皇上,月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如果父皇还活着,今时今日,我与月汐已经成为正式夫妻了……」 赫连璟皓冷冷一笑,「可惜的是,你并未等到父皇为你赐婚的那一日。」 这么多年来,他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都先让璟聿挑选? 虽然父皇对他也算不错,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自从多年前他身中毒箭被救活之后,在父皇眼中,他就成了体弱不堪的姑娘,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病鬼。 哪怕他才华洋溢、能力不凡,这副不堪的身体,也将成为王朝的负累。 所以从那之后,父皇便将慈爱和希望的目光,全放到了老五的身上。 这让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 他愤恨、不满,甚至怨天尤人。 可每每面对弟弟愧疚的目光,以及极力讨好自己的面孔时,那颗愤愤不平的心就会得到片刻的舒缓。 直到秦月汐的出现,改变了一切。 秦思远被人陷害关进牢狱之中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地位和权势不但可以赢来尊重和敬畏,也可以替心爱的女人带来极大的安全感。 假如当初救出秦思远的是他赫连璟皓,那么现在最有资格将秦月汐护在怀中的男人,是不是也会换成他? 想到此处,他突然无比自负的看着秦月汐,「月汐,现在老五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肯与他分开,并答应与朕共缔姻缘的话,朕可以为了你,放他一条活路。」 毕竟璟聿是他的亲弟弟,更何况他们的母妃还在,一定无法接受他真的这般赶尽杀绝。 太子的真正死因,虽然可以将璟聿逼上绝路,但只要他肯屈居在自己的膝下、当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他不介意找个大赦天下的借口,卖老五这个人情。 秦月汐被对方无耻的要求气得无言以对,她恨恨的瞪着他许久,才咬牙切齿地回道:「如果我拒绝呢?」 赫连璟皓回她一记阴森的笑容,「你觉得你现在还有立场来同朕谈条件吗?」 「赫连璟皓,你不要欺人太甚!」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朕也不勉强。」 眸光一冷,视线转向赫连璟聿。 「念在你好歹是朕的弟弟,你我之间,今日就在此做个了断吧。还记不记得,十三年前,皇宫御花园,大燕国派刺客袭击皇室,当初如果不是朕挺身救你,你也不可能有命活到今天。」 赫连璟聿眼神黯然,并没有出言驳斥。 只见赫连璟皓朝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很快的,便有人将一柄弓和箭递到了他的手里。 「老五,十三年前的那支箭上被涂了剧毒,而十三年后……」他把玩着手中的羽箭,冷笑一声,说:「这支箭上,也同样涂上了剧毒。如果你肯心甘情愿的让朕射你一箭,不管结果是生是死,朕都答应,你我之间的恩怨,从这一刻起,彻底了结!」 未等赫连璟聿应声,秦月汐已经跃下马儿怒道:「这不公平!」 「好,我答应你!」 「璟聿?「她难以置信的回头瞪大眼睛瞅着他。 不理会她的惊讶,赫连璟聿翻身下马,倨傲的站在众人面前。 「这十三年来,我欠了你太多东西,如果你觉得用一支染了毒的箭,就可以解决这些年来你对我的怨怼和愤恨,那么我愿意。」 「璟聿,你疯了?」 第三十八章 秦月汐连忙挡在两人之间,试图阻止这荒唐的闹剧,可两名大内侍卫突然冲上来,将她牢牢架到一旁。 赫连璟皓冷冷看着眼前那不肯向自己服输的弟弟,捏握着弯弓的那只手,无形之中加大了几分力道。 两兄弟四目相对,仿佛都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屈服和认输。 可是没有。 不管是赫连璟皓还是赫连璟聿,他们都是天生的王者,他们的内心都有着一份属于自己的骄傲与坚持。 赫连璟皓缓缓举起弓,将箭搭在弦上。 赫连璟聿悲痛的看了拚命挣扎的秦月汐一眼,轻声道:「月汐,对不起……」 她疯了似的大叫,「赫连璟聿,就算十三年前他曾经救过你,可是三年前的那次转折,该还的,你已经全都还完了……我不准你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对待我!你答应过我的,不管将来要面对多少艰难险阻,只要活着,我们就一定不会向困难低头……」 「要是你现在死了,就等于背弃了你对我的承诺,我会恨你……即使你今天是逼不得已才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仍然不会原谅你--」 她疯狂的字句重击着赫连璟皓的心头,脸色也因此益发难看。 今天,当璟聿承受灾难的时候,她秦月汐可以不顾一切的随他浪迹天涯。 那么,有朝一日,当自己走上与弟弟相同道路的时候,又有谁会声嘶力竭的为他哭喊心痛? 赵如梅?秀秀? 想到这里,赫连璟皓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异常悲哀。 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被弟弟拥有了,就连那刻骨铭心的爱情,也被这个人一并得去。 在嫉妒和不满萦绕于心头的时候,他漠然的将弓拉满,冲动之下,将毒箭毫不留情的射了出去。 当箭离弦的那一刻,挣扎中的秦月汐扳开箝制住身子的手,用最快的速度冲至赫连璟聿面前,举起双臂,替他挡下了那致命的一箭。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 抱着必死无疑之心的赫连璟聿,不敢相信的看着突然跑过来的她。 秦月汐又再次感受到中箭的椎心之痛,可是她却扯出一抹淡笑,看着她不管几世都深爱着的男人。她很开心,因为她救下了他,可是她也很伤心,因为这一生,恐怕她再也无法陪伴他了。 突地,她身子一软,赫连璟聿眼明手快,连忙拦腰将她抱起,一遍又一遍呼唤着她的名字。 瞬间恢复理智的赫连璟皓,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向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射出了那一箭。 「月汐……月汐……」 耳边传来弟弟凄厉的嘶吼声。 殷红的鲜血,染红的不仅仅是秦月汐的衣襟,也染红了兄弟俩的视线。 倒在赫连璟聿怀中的秦月汐,无力的抓着他的手,唇边泛出一抹悲怆的笑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改变了历史,创造了新的灾难。璟聿,上天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当初的自作主张,我死,我认命……」 随着话音落下,她也慢慢阖上了双眼,陷入了永远的黑暗…… 赫连璟聿用力抱紧已经失去了气脉的她,像疯了似的大声嘶吼着她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响彻天际…… 灰蒙的天空,骤然爆出一道清脆的响雷,伴随着一抹乌云的出现,只见一道黑影自天际直劈下来。 那黑影嗖地在云端转了圈,直直落在秦月汐的身边,口中嘶喊一声,「丫头,你这次死得还真是时候……」 秦月汐觉得自己作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境混乱,一幕接着又一幕,让她应接不暇。 慢慢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眼前的布置华丽而眼熟,仔细一瞧,这里正是麒麟王府赫连璟聿曾居住过的那间寝房。 「月汐……」 轻柔的声音,从她的头顶响起。 她茫然的寻找着声音来源,这才发现,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正是赫连璟聿。 「我……」 一开口,她才听到自己的声音究竟有多嘶哑。 他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转身端过温热的水杯,喂她喝了几口水之后,她才感觉炙热刺疼的喉咙,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我不是死了吗?」 利箭被刺入身体的那股焦灼痛意,以及呼吸停止时的悲痛和绝望,根本就不是一场梦。 赫连璟聿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捧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般,一遍又一遍亲吻着她的脸颊、双唇。 直到怀中的女人被吻得快要窒息,他才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脸,柔声道:「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如果不是那个名叫墨妖妖的小东西骤然出现,此时此刻,他心爱的女人,恐怕早就已经成了一抹幽魂。 「月汐。」他眼神复杂的看着仍旧懵懂的她,说:「在你中箭身亡的那一刻,天空出现了异象,有一个自称是墨妖妖的小孩子,突然从天上飞下来,是他救了你……」 现在想来,他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秦月汐在听到「墨妖妖」三个字的时候,神情大怔,挣扎的从他怀中坐起来,「墨妖妖来了?」 「你认得他?」 「他是我的朋友……」 她想也不想的说出这个答案,抬眼的时候才发现,赫连璟聿的脸色果然变得很奇怪。 「璟聿,其实有些事,我始终都没有向你坦白,我……」 「我都知道了!」 「呃?」 赫连璟聿颤抖的捏着她的手臂,灼热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庞道:「那个叫墨妖妖的小孩子,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虽然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是如果我不相信,很多事情根本就没办法解释。」 「比如,三年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雁山下、为什么会知道太子派人伏击、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胎记……墨妖妖还说,你我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就已经是夫妻了!」 这句话,他说得异常艰难。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墨妖妖这么个人不人、神不神的小东西从天而降,他绝对不会相信穿越时空、重活一世这种无稽之谈。 原来在上一世里,他是金晟王朝的帝王,由于母亲和兄长被杀害身亡,害得他心底积怨颇深。 月汐就是在他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两人惺惺相惜,共结连理。 没想到多年的怨恨,让他变得利欲熏心不可理喻,甚至还听信江湖道士的胡言乱语,亲手斩断了她腹中孩儿的生命。 事后他才得知,原来他的其中一名妃子,不能容忍月汐受尽宠爱又怀上龙种,这才重金找来一个江湖道士兴风作浪。 上一世的他,为了地位和权势,不顾一切伤害身边所有的人。 直到她亲手将心爱的女人逼离,才终于发现自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滔天大错。 而悲极之时的月汐,在回到师父柳玄风那里的时候,误解机关,释放了有穿越时空之能的小妖怪墨妖妖,从此,开始了她一世又一世的追捕。 兴启王朝的季淩潇…… 东月国的白孤辰…… 虽然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完全陌生,可当墨妖妖在他额上轻点之后,所有前世、来世的记忆和画面,就如同排山倒海跃入他的脑海之中。 「璟聿?」 「月汐!」 他抑制不住内心深处的慌乱和震惊,紧紧将这个为了他而受尽千辛万苦的女人抱进怀里。 「对不起,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在上一世,我没有自以为是的将你伤到至深,你我之间,也不必承受这一世又一世的转生之苦。」 说到此处,赫连璟聿无声的哭了出来,泪水浸湿她的脸颊,温热而咸涩。 至于赫连璟皓,在他亲眼看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之后,懊悔难当,自责居然被多年的妒恨冲昏了头脑。 他要将皇位还给弟弟,却被拒绝了。 赫连璟皓当着弟弟的面承诺,从今以后会做个好皇帝,执掌金晟王朝这片江山大业。 因为墨妖妖的出现,也抹煞了除了赫连璟聿、赫连璟皓和秦月汐之外所有人的记忆,这也就意味着,太子仍旧死在三年前,那次狩猎的意外之中。 赫连璟聿继续做他的麒麟王,留在京城,辅佐他哥哥执掌江山。 秦月汐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搞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好半晌之后,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么……墨妖妖现在在哪里?」 尾声 【尾声】 半个月后,赫连璟聿带着秦月汐,以拜访天下名士为名,来到玉华山顶,拜访了这一世与她无缘做师徒的柳玄风柳老居士。 虽然这一世,柳玄风并不认识秦月汐,但老人家一看到眼前这个漂亮姑娘的时候,眼底还是闪过了一抹稍纵即逝的慈爱和欣赏之意。 赫连璟聿对柳玄风很是敬重,两人下棋、喝茶、聊天下。 秦月汐一个人来到院子里,四处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院子里种着通天的大杨树,她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棵大杨树上,吊着一只秋千,那只秋千上,承载了她太多美好和快乐的童年回忆。 只是,大杨树仍在,但吊在上面的藤秋千却不见了。 她不禁感慨万分,人世间的事情,果然令人捉摸不透。 这时,不远处走来一个小童,个子不高,生得唇红齿白,好不漂亮。 小童持着一把扫把,正笑咪咪的冲着她傻笑。 秦月汐在看清对方长相的时候不由得大惊,「墨妖妖!」果不其然,她一唤出这个名字,小童便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到她面前,并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不错嘛丫头,被爱情滋润的你,果然越发美丽动人了。」 被他调侃得脸色通红,她弯下身,一把揪住对方的手臂。「你怎么……」 肚子里有千言万语,可当她看到墨妖妖的时候,又不知该如何启齿。 墨妖妖嘿嘿一笑,「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你这丫头,可是我在人世间交上的第一个朋友。当初你为白孤辰挡下一箭的时候,为了救活你的命,我便跑到天庭向天帝求情,希望他能将一颗起死回生丹赐给我,没想到天帝那老家伙居然故意刁难我,非要我先找到三样奇怪的宝贝才肯答应。」 「三样奇怪的宝贝?」 他挥了挥手,「总之,就是一言难尽啦,幸好小爷我够聪明,在经历一番波折之后,终于把那三样宝贝给找齐了,否则你这条小命,如今怎么能这么欢快的活在小爷我的面前?」 秦月汐被他那嚣张的样子惹得哭笑不得,可是随即想到,她算是死了两次,可是仙丹只有一颗,那么当初到底是谁让她有再一次的机会回到金晟王朝?不过念头一转,现在这些都不再重要了。 突然,她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墨妖妖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几分。 她对他笑了笑,当着他的面,将当初师父亲手交给她的那道符咒撕毁。 「你救了我的命,我还你自由身,墨妖妖,从今以后,咱们之间扯平了。」 墨妖妖闻言,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够义气。其实就算你不将这道符咒毁掉,我也不会再被封印起来了。这次回天庭,我已经和天帝谈好条件,只要我渡化九十九个罪人改邪归正,就可以荣登仙班,从此不再遭受封印之苦。」 「那么你现在为何会出现在我师父的宅院,当个扫地的小童?」 「这只是我在人间的必修课程之一……」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赫连璟聿来带秦月汐离开。坐在轿里,他紧紧抱着她说:「月汐,所有的磨难都已过去,从今以后,我们会幸福的……」 她偎在他怀里,娇笑的回道:「我相信你!」两人会一直幸福到永远的……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桃花历之一《难为帝妻》; 02、桃花历之二《王本多情》。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