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王之香》 第1章 第一章 珠帘翠屏,寂寞深宫,夜雨潇潇,一名宫装女子临窗而立,她身穿淡黄长裙,翠色薄纱挽在臂间,勾勒得身姿娉婷,直欲迎风而去。 三千青丝随意绾起,一支翠玉凤钗斜插入发髻,虽没有过多的珠光宝气,却自有一种高贵之感。她看着窗前海棠,神情透出无限哀怨寂寥。 此时,一个宫女放轻脚步步入殿门,看着窗前的身影,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两侧随侍的宫女,「还是不肯休息?」 一个随侍宫女诚惶诚恐地答道:「回若锦姑姑,劝了几次,娘娘都不肯去睡。都怪今夜一场大雨,海棠都落了,惹得娘娘伤心,我们也不敢再劝,幸好若锦姑姑您回来了。」 名唤若锦的宫女再叹一声,迎上前去,轻声道:「娘娘,夜深了,奴婢服侍您歇息吧!」 临窗女子闻言转过头来,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眼睛亮如星辰、深似秋水,肌肤娇嫩如玉,虽只薄施粉黛,却有十分艳色,只是眉间一点轻愁挥之不去。 「若锦,你回来了?」女子缓缓开口,「皇上与雪妃的夜夜笙歌,还没有止歇吧?」 若锦闻言一窒,劝慰道:「娘娘放宽心,皇上很快就会厌倦雪妃了。」 「哼!很快是多久?」女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将目光望向远处,恍似想要穿过重重楼阁,望进那无尽靡丽奢艳处。 这名宫装女子便是当朝贵妃楚瀛。楚瀛乃是相国之女,仅十余岁便因美貌无双且精通音律名满京城,可惜十四岁入宫后,虽受封贵妃,却不得帝心,只落得夜夜独守空闺,漫漫寂寥无处诉。 幸好皇帝宇文启看在老相国的面子上,虽爱宠与楚瀛同时入宫的柳妃,对她倒也有三分敬重。 直到数月前,鲜卑王进贡一女子名贺兰秋,该女歌舞双绝,肤白如雪,颜色绝丽,一举一动俱是勾魂摄魄,风情撩人。宇文启果真被其勾走了魂魄,从此后宫三千都视而不见,很快册封贺兰秋为雪妃,建秋水阁与其夜夜缠绵,歌舞不休。 人人皆言那贺兰秋必是妖孽,前来迷惑皇上的心神,群臣进谏,楚瀛也曾多次劝说,不料反而触怒宇文启,从此对楚瀛避而不见,楚瀛哀怨之下却也无计可施,深宫岁月,更是煎熬。 这一日天色阴霾,楚瀛的心绪也与这天色不相上下。 楚瀛生辰将近,往年宇文启都会命臣工大肆操办,算是给她这个不受宠的贵妃一点补偿。 然而今年宇文启似乎将这件事忘到脑后,眼看还有十日便是楚瀛的寿辰,朝堂内外一点庆贺之意也没有,宇文启甚至日日流连秋水阁,浑然忘了楚瀛的存在。 「时人都羡后宫妃嫔锦衣华服,却有谁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金碧辉煌下的孤灯空寂……唉……只怕得煎熬到死了。」想着与皇上的恩情淡薄,比路人更不如,楚瀛不禁哀叹。 楚瀛的贴身宫女若锦上前安慰,「皇上必是记得娘娘生辰的,可能又像那年一样在偷偷准备,要给娘娘一个惊喜。」 楚瀛摇摇头,「别再安慰我了。前日父亲进宫,也是满面愁容,皇上如今不思朝政,还屡屡听信佞臣之言,父亲要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赢得皇上的宠幸,可我……」她能对谁说,成亲至今,皇上连碰都没碰过她一下? 她曾以为皇上不爱美色,可皇上先后宠过柳妃、贤妃、德妃、到现在的雪妃,唯独对她…… 也许皇上是打心底厌恶她吧?她只能这么想了。 闻言,若锦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方抬头,「娘娘,奴婢有一方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瀛听她言辞郑重,不禁疑惑道:「有什么不当讲?说吧!」 若锦斟酌着道:「娘娘可听说过药王庄?」 楚瀛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会,才道:「似乎听过一些传言,小时候家里的嬷嬷曾说过,药王医术无人能及,可医天下奇症。」 「没错,而现任的药王和以前的药王又有所不同。」若锦继续道:「娘娘也知道我有个哥哥常年行走江湖,每次他来看我时,便会给我讲很多江湖趣闻,其中就提到过药王庄的新任庄主洛海。」 见楚瀛一脸认真地抬头倾听,若锦接着道:「药王庄的前任庄主名洛天,是洛海的孪生哥哥,是初建药王庄的药王嫡孙。初代药王去世后,因为洛天的父亲在京城行医,不愿意回到药王庄过冷清隐逸的日子,药王庄便由洛天这个嫡孙继承了,那时的药王庄是行医救人,只攻医术的。 注:本作品共删除:【18115】字,请谅解。 「然而洛天的弟弟洛海却因为争夺药王的名号落败,自己又不愿意投奔已经另有家室的父亲,便云游四海,结交朋党,另立门派,取名为『毒王庄』,与药王庄对立。洛海只制毒,从不管解毒之事,而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挑战哥哥的医术,想要制出哥哥解不了的毒,他后来也的确制出了无人能解的媚药青袭。 「后来洛天为救爱人,将药王庄拱手相让,从此逍遥江湖,洛海便成了新的药王庄之主。继承了药王庄之后,他医毒双修,性情虽依旧乖张,却沉稳了许多,潜心钻研之下,制出了很多旷世奇药,也研制了不少奇异之物,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毒王香。」 第2章 「毒王香?」楚瀛忍不住发问,「他既已是药王庄庄主,为何还叫毒王香?」 「他虽继承了药王庄,但终究本性难改,这毒王香既是药,却也是毒。相传毒王香奇异莫测,有许多种类,有的可使人长眠十数年,而容颜不改;有的可令人在一瞬之间,神识却历经一世悲喜;甚至有返魂之香可令死者复生。我哥哥当时还给我讲过一种香,有痴心女子将此香涂于身上,与自己心爱的男子肌肤相亲,之后男子便会对其神魂颠倒,从此倾心爱慕,世间万千美色再不入其眼中。」 楚瀛闻言全身一震,迟疑道:「你是说……」 若锦点点头,「皇上阅尽天下美色,后宫三千佳丽,容颜不输雪妃者,何其多矣?那雪妃有何能耐让皇上如此痴迷,甚至对她言听计从,不理国事?皇上素来并非无道昏君,也绝非贪欢慕色之人,如今变成这样,难免不让人起疑。」 若锦所言,楚瀛也曾有过疑惑,但常在闺中,后又居于深宫,不知天下奇淫巧术竟可惑人心智,不禁道:「你确定是毒王香?」 「奴婢不能确定,只是觉得很像,但即便不是……」若锦压低声音,「以洛海之能,也必可想到办法助娘娘赢得君心,就算老爷知道,也一定会同意的。」 楚瀛听到若锦的话,立时心中一动,「若锦,你就去药王庄一探。」 若锦摇摇头,「娘娘有所不知,洛海此人性格狂狷,并非人人都可见,以奴婢的身分,只怕难以进入药王庄。」 楚瀛急道:「那怎么办?」 若锦道:「怕是只有娘娘亲自前去方可。」 楚瀛闻言迟疑道:「我身为贵妃,怎能随意出宫?」 楚瀛思索半晌,又道:「不过明日就是初一,我可以藉前去大悲寺祈福之名,宣称借住大悲寺几日向主持讨教佛法,然后就能私下前去药王庄了。」 若锦笑道:「娘娘英明。」 楚瀛主意一定,便前往秋水阁面见皇上,以禀报欲前去大悲寺一事。 待一行人行到秋水阁殿门前时,便已听到殿内琴瑟声声,楚瀛微皱眉头,却还是拾阶而上,步入殿内。 一入秋水阁,顿时感到香风四起,整个大殿彷佛都笼罩在一种奇异而复杂的香气之中,令人昏昏欲醉,楚瀛不禁想起若锦的话,忍不住深呼吸仔细辨认了一下,然而这种香十分奇特,却是楚瀛平生前所未闻。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贺兰秋婉转的声音响起,楚瀛方回过神,抬头望去,但见贺兰秋上身仅着一件鹅黄抹胸,下身同色纱裙之下白嫩的大腿若隐若现,此刻正赤脚踩在厚厚的铺毯上,雪白的脚踝上一串红色的铃铛分外耀眼。 贺兰秋有着异族血统,眉目幽深,轮廓清晰,此刻似笑非笑地凝望着楚瀛,连楚瀛也感到我见犹怜,禁不住脸色就和缓了一些。 「我来看看皇上……和妹妹你。」 若锦见楚瀛神色有异,偷偷拉了她一下,轻声道:「娘娘……」 楚瀛被若锦一唤,似是如梦初醒,虽是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神智却也清明了许多,接着道:「皇上近来可好?」 宇文启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贺兰秋,几乎没有分神瞧楚瀛一眼,此刻听她问话,也只敷衍道:「好,好得不得了。」 楚瀛见他这副样子,心下恼怒,便不想多作停留,直接道:「明日便是初一,臣妾请旨出宫暂住大悲寺,为皇上祈福。」 「好好,去吧!」宇文启想都没想,就挥手应道,似是让楚瀛速速离去。 楚瀛羞愤交加,咬住嘴唇便要离开,却在回身的一瞬间彷佛看到了贺兰秋的目光若有所思而又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她…… 初一这日,楚瀛带领大队随从出宫前往大悲寺。才到大悲寺,楚瀛稍作准备之后,便改换男装,与若锦轻骑简装,直奔药王庄。 药王庄坐落于阴山,楚瀛一路询问,终于到达药王庄前。从外部看来,药王庄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就不知内里究竟包藏了多少奇诡之术? 若锦叫开了大门,一个很美的姑娘缓缓打开大门,探出头来,「两位公子找谁?」 若锦道:「我们想求见贵庄主。」 那位姑娘轻声一笑,「庄主正在闭关炼药,公子择日再来吧!」说着便要关上大门。 「且慢。」楚瀛上前一步,从怀中缓缓取出凤符,交到那位姑娘手上,「将这个拿给你家庄主,他就会有时间来见我了。」 那位姑娘接过凤符,低头看了两眼,却未认出是何物,沉吟一下,便对楚瀛道:「请公子稍等。」 那位姑娘关上门走入庄内。 这凤符乃是皇室历代相传的信物,珍贵无比,若锦见楚瀛将它拿了出来,不禁有些惊讶,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那位姑娘打开大门,「庄主请两位公子入庄一见。」 楚瀛一笑,「有劳姑娘了。」 第3章 「叫我如玉便可。」 楚瀛一路尾随着如玉,不动声色地打量药王庄内部。果然别有洞天,内里道路曲折,分支甚多,只怕单独行走便要迷路。 楚瀛路过一处假山时,瞥见假山后似有一片花圃,异香袭人,花圃中种植的花木却是从未见过。 又走了半炷香的时间,如玉才停在一处幽静院落前,回身对楚瀛道:「公子,我家庄主只想见你一人。」 若锦上前一步,「那怎么行?我要跟着我家公子。」 楚瀛一摆手,对若锦道:「无妨,你先在外头等我。」 如玉缓缓推开房门,「公子请进。」 楚瀛看着被推开的房门,门内一片幽暗,看不清屋内的情形,却有种香气若有似无地飘出,诱惑着她迈步进入,彷佛门内便是另一处空间,走进去就可邂逅传奇。 楚瀛再不犹豫,一脚踏了进去,房门在身后关闭,她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走入这扇门,从此便走进了另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楚瀛深吸口气,房内幽暗,她凭着感觉信步前行,走了几步,却仍旧没有人声,她疑惑的唤道:「洛庄主?」 话音刚落,室内猛地灯火通明,楚瀛吓了一跳,但见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一派轻松地站着,脸上挂着玩味的笑意。 楚瀛猜想,这人应该就是药王庄的庄主洛海了,只是不知该称他药王好?还是毒王更加贴切?此人约二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朗目,面如冠玉,一身衣衫长袖飘飘,却有几分玉树临风之感,楚瀛不禁感到惊讶。 她心目中的毒王虽也不见得年老,却是面目猥琐行事鬼祟之辈,如今见到洛海实在很有几分风采,忍不住有些迟疑。 「阁下就是药王?」楚瀛缓声问道。 那男子一笑,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邪气顿生,「正是在下。姑娘请坐。」 楚瀛一路飞驰早有些累了,便不客气地立刻坐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洛海也随即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楚瀛倒了一杯碧色剔透的茶,轻笑道:「姑娘色如春花,岂是一身男装就能掩盖的?」 楚瀛平生还从未遇到有人胆敢对自己出言调戏,不禁怒目而视,正要开口,洛海却正色道:「你既有凤符,即便不是贵妃本人,也是她极为信任之人,来找我有何事?」 楚瀛被室内幽香弄得晕晕乎乎,几乎忘记自己拿出凤符和来此的目地,现被洛海提醒,不禁对这毒王香又多了几分敬畏。 看来毒王之名果非虚假,所制之药确实可以夺人神智。 只是洛海不知凤符乃是极为重要之物,关键时刻可调兵遣将,所以楚瀛是绝不会将它假手他人的,持凤符者必是贵妃本人,但既然洛海不知,楚瀛也就决定隐瞒。 她思索一下,才开口,「我是贵妃的妹妹。」 「哦?失敬。」洛海似乎深信不疑,「姑娘芳名是?」 「我叫楚岚。」楚瀛随口编造了一个名字。 「楚姑娘找在下何事?」洛海一直带着笑意,目不转睛地看着楚瀛。 「是这样的。」楚瀛郑重道:「姊姊身为贵妃,本与皇上……相敬如宾。」她实在说不出自己从不受宠的事实,不觉便说了谎,「然而数月前,鲜卑王进京朝拜,带来了一个女子。」 「哦?这女子想必是倾国倾城了?」洛海插言笑道。 楚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竟有几分可爱。 感觉到楚瀛的目光,洛海邪邪一笑,楚瀛看见他脸上的笑意,这才回过神,不禁脸色微红,心想,必是这室内奇香作怪。 幸好洛海并未出言调笑,楚瀛只得镇定心神接着道:「虽未必倾国倾城,却也是绝色美人。只是鲜卑王将她献给皇上,方一夜工夫,皇上便彷佛被迷得神魂颠倒,其后更是变本加厉,夜夜春宵不早朝了,姊姊前去相劝,反遭斥责。 「不只如此,皇上在朝堂之上也越加昏庸,不知听信了那妖女的什么谗言,竟连连罢黜贤臣,调离边关守将。我父亲是当朝相国,对如今朝中状况也是万分忧心,要姊姊无论如何也要想出办法劝回皇上,姊姊无奈之下,听闻药王庄庄主神乎其技,所制的毒王香更是无所不能,因此遣我前来,请药王相助一臂之力。」 楚瀛言罢,看向洛海,却见他神色淡淡,似是全无反应,便接着道:「只要药王能助姊姊赢得皇上恩宠,荣华富贵,功名利禄,无论你想要什么,姊姊都会应允你的。」 洛海闻言抬头看向楚瀛,深黑色的眸子彷佛要看进楚瀛的心里,他声音低沉,像是带着魅惑,「什么都能应允?」 楚瀛正色道:「自然。」 洛海笑了起来,颊边酒窝再次出现,楚瀛忍住不去看他。 「毒王香被江湖传言神话了许多,却也并非万能,感情之事若有十分真心,便是天下何等奇药都无法逆转的,皇上如果是真的爱上了那鲜卑女子,纵有毒王香,也不可做长久之计。」 第4章 楚瀛听他说若有十分真心,便是药物也无法逆转,不禁心下黯然。 皇上轻而易举便被贺兰秋勾去了魂魄,置过去所有爱宠过的嫔妃如无物,即便自己藉毒王香,赢得帝心,又能持续多久?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啊! 楚瀛喟叹片刻,方定了定神,又道:「他身为天子,阅尽人间春色,又会有多少真心?纵是天仙下凡,怕也换不得他十分真情。那个鲜卑女子的寝宫,我也曾去过,满室异香撩人,我进去之后没过片刻,就几乎被她迷惑了心智,想必和庄主的毒王香有所关联。」 洛海点点头,「这也不无可能,但那位妃子的寝宫,在下并没有去过,无法鉴别那香气与在下所制的毒王香是否有关。」 楚瀛闻言一喜,「庄主可否让我见识一下毒王香?闻过之后,我就能分辨是不是同一种了。」 洛海脸上笑意更浓,举起茶盏喝了一口,「这是我亲自泡的花茶,旁人无缘喝到,姑娘不尝尝吗?」 楚瀛心中焦急,便不假思索地举起茶盏喝了几口,只觉一种甘甜涌入口中,随后又转为苦涩,却又余香阵阵回味无穷,不禁赞道:「好茶。庄主现在可否带我去看毒王香了?」 洛海笑得恍似十分开怀,声音清亮道:「姑娘这不就见识到了?」 楚瀛的头猛地一晕,眼前洛海的笑容渐渐模糊,神智抽离的瞬间,只觉异香扑鼻,铺天盖地的幻想将自己笼罩,她身子一软,便倒了下去。 第二章 迷蒙中,楚瀛只觉自己来到了一片桃花林,林中恍似有驱不散的薄雾,令她看不清前方景象,只能隐约看见一片桃林粉红晶莹,桃花随风飘落,滑过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 楚瀛心中迷惘,不知今夕是何夕,恍然间,却见到薄雾中有一抹身影渐渐靠近,来人身姿修长挺拔,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含笑凝视着她。 楚瀛看不清他的五官,却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一笑之下,竟让人忍不住心神迷醉。 「洛海?」楚瀛作梦般地发出声音,却瞬间被自己惊到,不知自己为何会叫出这个名字。 「是我。」来人脸上笑意更浓,轻轻抚上楚瀛的脸颊。 楚瀛只觉被他抚过的地方竟莫名地热了起来, 再次醒来时,楚瀛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的衣料温暖柔软,房中光线昏暗,隐约可以看见窗边似乎站了个人影。 楚瀛脑中一阵疼痛,用力晃了晃头,直到头脑渐渐清醒了些,她才猛然想起昨天的一切,大惊之下几乎要当场跳起来,然而掀开被子,却发现自己身上仅着贴身的内衣,又立刻用被子盖住身体。羞愤让她的脑中阵阵晕眩,脸更是红得几乎滴出血来。 窗边的人似乎听到了楚瀛起身的动静,慢慢转过身走了过来,楚瀛看着对方的身影不断靠近,轮廓越来越清晰,果然就是洛海。 「你……」楚瀛回想昨日,先是被一杯茶水迷晕,随即发生的事都如坠梦中,恍恍惚惚很不真实,但梦又绝不会有这么逼真的触感,那在体内火热的、不断奔涌的欲望,现在回忆起来都是十分真切的。 一想起这个人居然下药让自己与其行苟且之事,楚瀛气得几乎昏倒,厉声道:「你这个禽兽,我定要将你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满门抄斩,诛九族……」 楚瀛激动之下已经不能思考,只将本能想到的最狠毒的刑罚都用到他身上。 洛海淡淡一笑,唇角勾起了一个惑人的弧度,楚瀛看了却只是益发愤怒。 「你情我愿之事,我又怎是禽兽了?」他缓缓道:「我可有强迫于你?」 「那是……那是你给我下了春药!」楚瀛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吗?」洛海笑意更浓,「其实你又何必激动?我是给你下了药,却并非春药。你既然想要见识毒王香,我便应允你,给你试了我最新研制的迷蝶香,可你试了非但不感激我,还要诛我九族,那我还怎能继续帮你?」 楚瀛听他强词夺理,更加愤怒,「我让你给我试香,却没有教你对我……对我……」 「我做什么了吗?」 洛海笑得脸上的酒窝都现了出来,想到自己当时看到这酒窝时,竟有满心迷醉之感,楚瀛几乎想要自尽。 「我只是让你作了一场梦,你何须如此激动?」洛海接着道。 「梦?」楚瀛疑惑道:「不可能……」 「庄生晓梦迷蝴蝶,世人总是在现实与梦境中挣扎,无法解脱,何时是幻,何时是真,谁又能真正分清?这迷蝶香便可让人坠入无比其实的梦境之中,在梦里,可以实现心底最深的渴望。」洛海拟视着楚瀛,「我听你在梦中一直叫我的名字,原来你竟对我一见倾心,连梦里都渴望着与我云雨呢——」 「胡说八道!」楚瀛愤怒地打断洛海的话,却忍不住检查了一下身体的反应,她的下身确实毫无欢爱过的感觉,接着背过身去偷偷察看领口处,也是全无痕迹,她顿时迷惑万分,难道真的是梦? 第5章 毒王香果然是神药,制造的梦境居然如此其实。她感叹了一声,却猛地想到,那个洛海说中了迷蝶香便会在梦中做出最渴望之事,自己梦中浑身燥热,情欲难耐,且看到那个酒窝浅浅的人,就立刻想到洛海,当时竟是满心欢喜。 与他欢爱是自己心中最渴望之事?怎么可能!就算深宫寂寞,她也不至于如斯饥渴,就算有情欲,也不该是和只见过一次面的他,这分明是胡言乱语。 楚瀛瞪视着洛海。 洛海见到她的神情,好像猜到她心中在想什么似的笑道:「你不相信迷蝶香的功用是实现心底最渴望之事?那你可以去问如玉,或是庄内其他试过此药之人,实在不信,也可以亲自再试一次,我不介意的啊!」 看他如此笃定,楚瀛一瞬间几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但立刻又用怒火将怀疑压下,问道:「你说的迷蝶香是那杯茶?为何不是香气?」 「毒王之香千变万化,又岂能拘泥一种用法,你在梦里是否闻到阵阵异香扑鼻?」洛海道。 楚瀛点点头,心下一片惶惑羞恼交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洛海见她神色不定,便低声道:「你先休息吧!等身体舒服了再来找我。」 楚瀛茫然地叉点点头。 洛海转身离去,并关上了房门。 楚瀛抱着膝盖呆坐在床上,一时心中纷乱不休。 自从知道即便用了毒王香,也无法得到皇上的全部真心后,楚瀛心里的热情便被浇熄了一半。其实皇上坐拥天下,帝王之情又有什么可以奢望,自己也并非不明白,只是作为女人,总会对爱情有一点向往。然而幻想被洛海一盆冷水浇熄后,没多久又发生那样匪夷所思之事,楚瀛不禁迷惘了。 那场梦中的云雨,是自己平生从未有过的狂热,那样的温柔和炽烈,仿佛可以在一次欢爱中燃尽生命,虽是一场梦,却是自己平日不敢想象的疯狂和放纵,或许也叫自由。 在这个药王庄,楚瀛第一次体会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也就不懂得渴望的东西,那就是——自由。 从小长在深闺,一举一动都要有大家闺秀风范,后来入宫,规矩更多,楚瀛几乎没有大声笑过,也没有放肆哭过,而那种叫自由的东西,也和真爱一样,让她不敢奢求,这起了洛海能给她吗? 楚瀛猛地摇摇头,打断了脑中疯狂的想法。唯今之计还是赢得皇上恩宠为先,就算不求真爱,也要为家国社稷着想。 楚瀛闭上眼睛,决定精力恢复之后,就去找洛海。 楚瀛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不知是洛海用了什么独家秘制的安眠香,楚瀛起身之后,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抑郁似乎都淡了许多。 楚瀛洗漱过后,便走出房门,看见如玉站在门外,像是在等着她。 果然,如玉一见到楚瀛,就上前笑道:「小姐醒了?庄主说小姐若想见他,就随我去偏厅。」 楚瀛点头,「好的,有劳姑娘了。」 楚瀛一路无话,神情若有所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想,只是路过那一片花园之时,忍不住再次多看了几眼。 如玉这次注意到她的自光,便道:「小姐也喜欢花?」 楚瀛一愣,方道:「年少时很喜欢,后来……就没什么时间种花了。」 如玉笑道:「这一片奇珍花木,都是我家庄主亲手种植,平日庄主对这些花木可上心了,每隔两日就要来看看,亲手浇水修剪,简直是细致入微。」 楚瀛没想到洛海竟也是爱花之人,正要惊讶,旋即又想到洛海研制各种毒王香,必是要用到奇珍花木的,便了然道:「庄主药毒双修,平日自然对这些花木十分上心了。」 如玉道:「庄主确实是从这些珍花中提取了很多成分用于研制,但我有一次听庄主酒醉后说过,这片花图是他种来怀念年少时的爱人。」 听闻洛海曾有过爱人,且仍对其念念不忘,不知为何,楚瀛心里莫名涌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不明白心头这无端的烦闷从何而来,强压下问道:「洛海曾有过爱人?」 如玉摇头笑道:「似乎是青梅竹马的朋友,我也不是很清楚,庄主的事谁能知道呢?」 楚瀛点点头。 两人很快到了洛海所在的偏厅,如玉给楚瀛指好路便退下了。 楚瀛缓步走入,这次房内异常明亮,也没有上次那种若有似无的奇异香气,楚瀛不清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失望,抬头看到洛海坐在厅内喝茶,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撑住下巴,一副懒散随意的样子。 看到楚瀛走进来,洛海轻轻一笑,「你来得很早啊!」 楚瀛不知为何,一见他便是心乱如麻,镇定了一下情绪,才决定直入主题,「我昨日所说之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我当然着急。」 洛海沉吟了一下,方道:「帮你自然没问题,只要你记得答应过我,作为回报,什么都可以应允。」 第6章 楚瀛觉得洛海这番话似乎藏着一个很大的陷阱在等着自己跳进去,还没来得及仔掘思考,便听洛海又道。 「如果皇上当真中了雪妃的毒王香,那我自会送你可克制之物,若是没有,我也可以给你勾魂摄魄之香,保证让皇上对贵妃的迷恋超过那名鲜卑女子百倍。」 楚瀛闻言十分满意,转念一想,又道:「皇上万金之体,我尚没有见识过你的毒王香,怎么可以随便就拿来用在皇上和姊姊身上?」 洛海一笑,「你昨日不是试过了吗?」 楚瀛立刻面红耳赤,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害羞。 洛海见她脸色一变,便马上道:「想见识毒王香很容易,今日霁雪山庄的庄主夫人正好前来请香,你可以跟她交流一下,哈哈」 楚瀛正要点头,却见他一脸谓笑之意,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开头去。 霁雪山庄乃是东武林魁首,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庄主夫人年轻时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美人,雪衣长剑行走天下,无数青年才俊拜倒在其裙下,后被霁雪庄庄主夺得芳心,从此退隐江湖,相夫教子。 楚瀛觉得像她这样的女人本该日日安逸舒心,万事称意,不知为何竟也会前来找洛海求香。 庄主夫人缓缓走入之时,楚瀛就觉得她虽一身气度雍容,衣着华贵,年近五十岁仍风韵犹存,却有一种落寞之色萦绕难去。 楚瀛并未露面,而是立于屏风之后,偷偷看着庄主夫人娉娉婷婷走入,万分端庄地坐在上首,每一个动作,都似精心设计,按步骤完成,坐在那里如同一幅装接精美的画卷。 洛海坐在对面问道:「夫人此来还是求上次那种香?」 庄主夫人微微额首,「正是,有劳庄主了。」 洛海笑道:「无妨,只是洛海有一言相劝,毒王香所给予夫人的,终究只是梦境,长此以往,夫人只会陷于真实与梦境的挣扎中,而更加苦恼。」 庄主夫人无奈一笑。 「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如今半生已过,万事已矣,只有这香……」庄主夫人脸上瞬间流露出无限怀念憧憬的幸福神情,「能让我回到那一刻,令我重新做出选择,教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跟随了自由,而不是走入华美的监牢,终生囚禁。」 洛海点点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夫人明白就好。如玉,为夫人取香。」 待庄主夫人走后,楚瀛立刻从屏风后走出。 洛海看着她笑道:「你是想问我,她求的是什么香?」 楚瀛点点头。 洛海缓缓道:「她所求之香名,是刹那芳华,可以让人在梦境中回到此生最怀念的时刻。」 「最怀念的时刻……」楚瀛喃喃道。 「没错,最怀念却又永远无法回到的过去。」洛海看着楚瀛,目光似乎意味深长,「这位庄主夫人年轻时美貌无双,遇到众多追求者,而她却只对两人假以辞色,一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另一位就是霁雪山庄的庄主。两人俱是年少倜傥,风度翩翩,武功不相上下,且对她都是一往情深。」 洛海顿了顿,接着道:「不同之处在于霁雪山庄庄主富甲一方,在武林中举足轻重,而她的师兄却是个天涯浪子,除了一颗真心,几乎一无所有。霁雪山庄庄主终于决定向她求亲,她正犹豫之时,她的师兄约她到后山,也向她剖白了心意,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成为庄主夫人,住进了那金碧辉煌的鸟笼中。」 「鸟笼?」楚瀛像是忽然被冷风吹过般,全身一颤。 「是啊!鸟笼。」洛海勾起唇角,「在霁雪山庄,她被众星拱月般伺候着,生活全无一丝不顺,无论做任何事,都不用自己动手,人生却也纺佛没了追求,她就像变成了牵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已被设定好,只能按部就班地去做,那些快意江湖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楚瀛想到她坐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幅装接精美的画,被搂在画框里,天高海阔,她的世界却是一成不变的。 「所以她来求刹那芳华?」 「是啊!刹那芳华,在那个梦里,她可以回到最美丽的年华里,回到那个漫天飘雪的山坡,对她的师兄说,她愿意跟他走,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看陌上花开,芳草连绵。在那个梦里,她可以得到自由。」 楚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偏厅的,也完全忘记了去向洛海要那可以迷惑皇上的毒王香,她只觉得脑中纷纷扰扰,无尽的思绪几乎要将她淹没,莫名的悲哀涌上心头,她似乎看见了一个场景,金瓦玉阶的巍峨宫殿里,自己衣饰华贵,珠翠满头,端坐正中,接受众人的跪拜,自己坐得很累,却不敢乱动分毫,只能一直一直地保持着一个姿势,像是一幅画。 楚瀛猛地惊醒,那是自己十四岁入宫的情景,现在那幅画和霁雪山庄庄主夫人的样子重迭了,楚瀛想起霁雪山庄庄主夫人说的那句话,「让我在最美好的年华里,跟随了自由,而不是走入华美的监牢,终生囚禁。」 第7章 她在十四岁就成了一幅画,在最美好的年华里,陷在后宫的纷乱纠缠中不能挣脱,要想着端正言行,要为父亲着想顾及国家大事,而在无数个寂寞的长夜里,却只能寒冷孤独地等待着,等着那个从未交付过真心,也从来不会怜情她分毫的帝王施舍几句言不由衷的关怀之语。 如此悲哀毫无自由的人生,要持续到何时? 第三章 楚瀛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脑中一片空白,忽然听到一阵箫声,如泣如诉,哀婉缠绵,她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来到洛海种植的那片花园前。 洛海已放下玉箫,正站在花旁凝视着她,深黑的眼眸闪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却让她如同被蛊惑般地一步步走上前去。 他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右边脸颊现出了浅浅的酒窝,开口缓缓吟道:「谁折南枝傍小丛,佳人丰色与梅同。有花无叶真潇洒,不向困脂借淡红。应未许,嫁春风。天教雪月伴玲珑。池塘疏影伤幽独,何似横斜酒盏中。」 楚瀛听着他清朗的嗓音,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却又抓不住头绪,抬起头,却看见他已经来到眼前,身后一株桂树在风中散发出阵阵香气,花瓣飘落下来,落在两人的头发、肩膀上,悄无声息。 他望着她,缓缓道:「你的眼睛好美,每次看到,都让我想去亲吻。」 楚瀛一惊,看向洛海,却见他一脸真诚。 「从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开心,而你却不知道怎么让自己开心。得到毒王香?让皇上抛弃雪妃?都不是,你应该问问自己的心,你想要的是什么?」 楚瀛心中一动,眼神却渐渐迷茫,「想要的是什么……」 「没错。」洛海轻声道:「你从没有问过自己,而在刚才,你听到霁雪山庄庄主夫人的故事后却动容了。你已经问过了是吗?你想要实现她没有做到的事,想要和爱你的人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看陌上花开,芳草连绵。你想要的是——自由。」 楚瀛全身一震。 他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她觉得他的眼中定是下了世间最毒的蛊,让人迷失了心智,就那样陷在里面,无法自拔。 洛海双手撑在楚瀛身后的树干上,将她环在手臂当中。 楚瀛有些不安地道:「你要干什么?」 洛海邪邪一笑,脸上的酒窝更加明显,「你还没有想清楚吗?我来给你自由。」 「自由?」楚瀛全身猛地一颤,眼中渐渐有了光彩。 「没错,自由。」洛海的头越来越低,几乎贴上了楚瀛的脸颊,「这二十年来,你有没有为自己而活?有没有开怀笑过?有没有痛快哭过?有没有……无所顾忌地欢爱过?」 洛海的声音越来越低,噪音喑瘟却带着深深的诱惑,楚瀛似是被他蛊惑住了,任他缓缓靠过来吻上自己的面颊。 余韵渐渐过去,楚瀛才感到头脑渐渐有些清醒,心跳得也不再像方才那样激烈得几乎无法承受。 睫毛颤动了几下,楚瀛缓缓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洛海正将她抱在怀中靠着桂树而坐。 在洛海温暖的怀抱中,楚瀛并不觉得寒冷,她看着头上一弯新月渐渐越过树梢,浅浅的月光照在桂树上,让飘落的花瓣都变得近乎剔透的美好。 洛海凝神看着楚瀛,目光无限温柔。 楚瀛这一天的情绪都在大起大落中徘徊,在接受洛海的那一刻,她就已想通了,她已经被华美的笼子囚禁了二十年,一直在为别人而活,所有的欢乐悲伤都随着身边的人——父亲、皇上或是其他的人而起伏,她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不想到了白发苍苍才来后悔,在金碧辉煌的皇城里活成了一幅画,只能依靠迷香来重温刹那芳华,她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悲喜。 洛海的迷蝶香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放纵的滋味,在无所顾忌的梦境中,她抛却了一切束缚和枷锁,第一次体会到了自由的感觉。自由就像会上瘾的毒,试过一次,她就不想放弃。 她曾经想过,她要的一切,洛海能给她吗? 现在她决定赌一赌,至少洛海可以陪她走遍天涯,看春花秋月,夏虫冬雪,只是这样,她就可以满足。 楚瀛抬起头,对着洛海露出了一个笑容,美如春花盛放。 洛海立刻就有点呆住了,喃喃道:「瀛儿……」 楚瀛的笑立刻定在了脸上,她微微皱起眉,缓缓道:「你叫我什么?」 洛海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闭紧嘴唇,看着楚瀛。 楚瀛回想般的道:「刚才我就隐约听到你似乎叫我瀛儿,还以为是听错了。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分的?」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半晌才看向她的眼睛,「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楚瀛惊讶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洛海迟疑着开口,「刚才我念的诗,你不觉得熟悉吗?」 第8章 楚瀛想起刚刚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却找不到一丝头绪。 洛海道:「你不记得了,我却从来都没有忘过。玉人花下教吹箫……」 楚瀛微微张开嘴,恍然大悟地道:「你是洛太医的小儿子?」 洛海点点头,笑道:「是我啊!你终于想起来了。」 楚瀛的思绪飘到了十年前,那年她只有十岁,每日在府中读书,学习音律,跟着拨拨练习刺绣,大多时候都很忙,因为父亲告诉她,也许将来要进宫服侍皇上,不能有分毫差错,所以现在就要开始练习。 楚瀛很听父亲的话,所以只有在做完了所有功课的时候,才会来到自己的小花园,悉心照料亲手种植的兰花。 其实比起音律,楚瀛更喜欢种花,但是千金小姐应该做的是弹琴吹箫,吟诗作画,而不是整天弄得满手泥土。 于是楚瀛很珍惜每天短暂的和花园相聚的机会。 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楚瀛一袭雪白春衫,刚刚走到小花园前,忽然听到一个童声拿腔作调地吟诵着。 「谁折南枝傍小丛,佳人丰色与梅同。有花无叶真潇洒,不向胭脂借淡红。应未许,嫁春风。天教雪月伴玲珑。池塘疏影伤幽独,何似横斜……哎呀!」 那个看起来比她大了两、三岁的男孩子本来正拿着一把小折扇,学着风流公子的架式,似模似样地吟诗,不料最后一句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楚瀛手中的小石块击中。 男孩一脸郁闷地抬起头,揉着被石块砸到的额头,嘀咕道:「美人怎么这么凶?通常不该是这样的啊!不是应该美人被我的玉树临风和风流文采所折服吗……」 还没嘀咕完,抬眼却见到楚瀛粉妆玉球的小脸上满面怒容,一副要高喊色狼的表情看着他。 「你这个登徒子从哪里来的?怎么出现在我家的花园里?」 楚瀛的声音软软懦懦的,十分好听,男孩忍不住又露出了傻乎乎的表情。 「嘿嘿!我不是登徒子,我是跟着我爹进来的。」洛海笑着答道,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十分可爱。 「你爹是谁?」楚瀛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便放下了戒心,改为亲切交谈。 「喔!我爹是洛太医。」洛海观察了一下楚瀛手边暂时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武器,便试探着走上前来,「这些兰花种得很好,是你种的吗?」 「是啊!」楚瀛一提到兰花,便万分骄傲,「我最喜欢种花,什么花都喜欢。」 洛海接着道:「我爹也种了很多花,但都没有你种得好。」 楚瀛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海看着那个如春风拂面般甜美的笑颜,顿时觉得出卖了自己的老爹真是太值得了。 洛海忽然看见楚瀛的腰间挂着一支翠玉的洞箫,十分小巧精致,便问道:「你会吹箫?」 楚瀛点点头,「会一些。」 其实她精通各种音律,尽管年纪很小,却已经在很多乐器上都造诣不凡。 「那你教教我好不好?」洛海看着楚瀛,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楚瀛每次见他笑得一侧脸颊露出浅浅酒窝的样子,就觉得对他的任何要求都难以拒绝。 闻言,她迟疑一下,点点头,「好吧!」 说罢,她取下腰间的玉箫,告诉洛海留意她的指法,随即吹奏起来。 洛海看着楚瀛一袭白衣、手执玉箫,立在花海之中,益发衬得脸颊如玉。 清风拂过,楚瀛发丝轻扬,衣袂飘飘,洛海顿时觉得眼前情景像三幅画,让他几乎沉醉其中,不愿再醒。 楚瀛一曲结束,洛海还没回过神来,楚瀛问道:「你看清楚了吗?」 「喔!看……看清楚了。」洛海支支吾吾,其实他只顾着看楚瀛,指法什么的,半点都没看见。 楚瀛将玉箫递给他,「那你吹一下试试。」 洛海惊讶地接过玉箫,「这是你的箫,我……」 楚瀛一笑,「这支箫可以送给你。」 洛海看着楚瀛的笑容,立时觉得满心甜蜜,无法言说,只能愣愣地道:「谢谢你。」 随即他眨了眨眼,笑道:「这是不是就叫『玉人花下教吹箫』?」 楚瀛白玉般的脸微微泛红,正要骂他胡说八道,忽然听到洛太医的声音传来。 「臭小子原来跑到这来了。」 楚瀛抬起头,就见洛太医几个大步赶了过来,抓住了洛海,满脸歉意地对她道:「楚姑娘,真是对不起,犬子顽劣,没有冒犯到你吧?」 楚瀛摇了摇头。 洛太医松了口气,「那就好,我们这就离开,不打扰楚姑娘了。」 「洛太医慢走。」楚瀛愣愣地答道。 洛海被拉着离开,还不忘回头叫道:「我叫洛海,你叫什么名字?」 第9章 楚瀛看着他急切的样子,被洛太医拉得衣服都乱七八糟,仍旧费力地回过头来看着她,她忍不住嫣然一笑,轻轻道:「我叫楚瀛。」 画面到此终止,楚瀛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洛海。 这一场十年前的相遇,早被她遗落到记忆的角落,当时听到毒王洛海时,她半点也没有想到那个笑起来傻傻的、带着好看酒窝的男孩子,她也没有想到当时自己轻声回答的名字会被洛海牢牢记住了十年。 洛海看向楚瀛的眼睛,「从那时起,你在花间吹箫的样子就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当时想着,总有一天要娶你。」 她咬着嘴唇望着他,见到他的神情像想起什么般,变得有些黯然。 「后来我离开京城,和洛天争药王庄,却忽然听说你做了贵妃。」洛海垂下头,「当时天下大赦,普天同庆,我却如遭雷击。其实我早该知道,当朝权相的女儿,又以贤德美貌誉满京城,肯定是早晚都要入宫的。」 楚瀛垂下眼验,听毛微微颤抖着。 「我本来已不做奢望,可你却忽然来找。」洛海道:「我惊喜万分,然而见到你时,却发现你眉目间尽是愁容,半点都不开心。」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是皇宫……」楚瀛叹息一声。 「我知道,身为贵妃无限尊荣,其中的辛苦,外人却无法了解。」他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但我了解,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把你让给一个不爱你的人,不想让你永远被囚禁在那看似无限风光,却毫无自由的笼子里。我带你离开,从此隐姓埋名,携手江湖,好不好?」 月见已上中天,楚瀛抬起头,看着洛海和他身后大大的月亮,风中桂花的香气氤氲飘散,楚瀛觉得胸中沉寂了多年的热情和渴望再度沸腾了起来,不知是因为洛海,还是因为这太美的月光。 楚瀛眼中渐渐湿润,在模糊的光影里,她看着洛海,轻声道:「好。」 只是一个轻轻的「好」字,却让洛海瞬阁差点热泪盈眶,他拥紧了怀中温润柔滑的身体,仿佛眼前烟花漫天,礼炮声声,都在为他而庆祝。 第四章 楚瀛第二天在镇定了情绪后,才发现昨天的回答太过冲动了,两人之间困难重重,而自己在一时的热情膨胀下,就轻易答应了洛海,顿时懊恼地想要去找洛海反悔。 洛海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当她好不容易找到正在优闲喝茶的洛海后,洛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 「后悔了?休想。」 楚瀛叹息一声,坐下,看着洛海道:「我不能太天真,我是贵妃,除非死了,否则没有其他办法离开宫里,而且若是我们的事被皇上知道,我父亲也会被连累——」 洛海摆摆手,打断楚瀛的话,「这些我当然知道,你要相信我,我会想出办法的。」 楚瀛想到洛海弄出的事王香,几乎接近无所不能,惊讶道:「你想给所有人都用药?那个是不能长久的。」 洛海忍不住被她逗笑了,「你别多想了,脑子都不清楚了,你只要记住,相信我就好。」 楚瀛看着洛海自信的眼神,茫然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我出宫几天了,必须要回去了,皇上的事虽然我已不想赢得他的宠幸,但是为了父亲,我也要让皇上离开雪妃,免得被谗言误国。」 洛海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我知道,你先回宫,皇上的事,我自有办法,你等着我的消息吧!」 楚瀛此刻对洛海十分信任,便点点头,「那好,我回宫去等着,你好好照顾自己。」 洛海深深地看着她,低声道:「你也是。」 两人互相凝视着,满室静寂无声,只剩下彼此的心跳声,听在耳中仿佛震耳欲聋。 洛海缓缓靠近楚瀛,捧住她的脸颊,深深地吻上那小巧的樱唇。 余韵还未消散,她便感到了极度的疲惫,几日的颠簸和心力交猝让她无法安心休息,但这一刻,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她安然地沉睡了过去。 洛海看着楚瀛宁静的睡脸,心中涌起一丝甜意,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描画着那如画的眉目和纤长的睫毛,缓缓勾起了唇角。 瀛儿还是那么单纯善良,被算计了也不知道。洛海暗笑着想着,当然,他也不能算是算计她,就算是,也是饱含爱意的算计…… 楚瀛第一天到药王庄时,他震惊狂喜,但看到她愁容满面的样子,随后又听了她的讲述,他便下定决心要带她离开皇宫,给她自由幸福的生活。 然而她贵为贵妃,如何让她愿意跟他离开,却是难似登天,他主意一定,便暗暗在她的茶水中放入迷蝶香,服用迷蝶香后,能在梦境中实现心底最深的渴望,这些都是真的,唯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她,他同时在房中还点了一种催情香——一日销魂。 那也就是她一进房,便闻到的隐隐异香,只是她以为那就是迷蝶香的香气,所以并末在意。 第10章 在一日销魂的强大作用下,他同时搭配百战百胜的酒窝攻势,果然让她在梦境中与他欢爱种绵。事后他添油加醋的解说,便使她对他产生了奇异的感觉,同时对自己目前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随后他打铁趁热,在霁雪山庄庄主夫人前来求香的时候,故意让她旁听。 霁雪山庄庄主夫人的故事全是真的,只不过洛海加入一点煽情的解说和契合她的情节,果然让她听了后失魂落魄。他随后与她在花间「偶遇」,一番真情告白再加上他随身一直带着的淡淡的催情香,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他承认自己对她用了一点小手段,但他对她的心意却也是至真至诚的,他只是透过自己的方式指引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轻轻吻上了那熟睡中的侧脸,他发誓以后再也不算计她了,虽然算计她,真的很简单…… 若锦自从来到药王庄,便几乎没怎么见到楚瀛。如玉带着若锦,曲折无比地走了很久,才把若锦安置到一间厢房。 若锦询问楚瀛的情况,如玉满面笑容、和蔼的回答说庄主盛情招待了楚瀛,让若锦在此安心等候。 等待了两天,若锦实在再也无法安心了,再次询问无果后,即将冲入迷宫般的药王庄的若锦这时终于见到了楚瀛。 「娘……公子总算出来了。」若锦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嗯!我们回去吧!」楚瀛笑道。 若锦急忙收拾行李,与楚瀛离开了药王庄。 出了药王庄之后,若锦便急着问道:「娘娘,毒王香可求到了?」 楚瀛微微一笑,回望了一眼渐渐模糊的药王庄,一个挺拔的身影隐隐约约站在庄门前,似乎正在看着她远去。 楚瀛笑着凝望着那个身影,随即转身答道:「自是求到了。」 楚瀛回宫后两日便是她的寿辰,往年贵妃的寿辰总是分外隆重,皇上早早便会行各种封赏,珠宝奇珍,锦锻绫罗,流水般地送入贵妃的宫中,寿辰当日,皇上还会举办庆典,节目繁多,一直到深夜都欢声不息。 然而今年贵妃的寿辰却分外冷清,皇上只是象征性地来宫里看了看楚瀛,敷衍地庆贺慰问了几句,便急着离开,回返秋水阁。 后宫群妃依照规矩,纷纷前来给楚瀛祝寿,言笑晏晏,花枝招展。 贺兰秋并没有和宇文启一起前来,算是给楚瀛留下最后一点尊严。若是以往,楚瀛只怕已气得半死,可如今,她已不将这些放在眼中。她走出迷局后,再看眼前这些局中人,沉迷其中,作茧自缚,只有无限感慨呀。 这后宫争斗,古往今来从未停歇,她不是第一个牺牲品,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她现在做够了金装画卷,想要抽身而出,离开这座世间最为繁华富贵,给了无数人虚无梦境,又囚禁干万人最璀灿年华的笼子。 楚瀛已经不想再演这场戏,她要离开这里,寻找真正的海阔天空。 月上中天,宫中络绎前来的人群总算散去,挥退宫女,楚瀛一身疲惫地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正是如花年华,如画容颜。 她拔下鬓间金钗,一头如瀑长发流泻而下,宛如夜色。以前听人说过,盛夏繁花,盛世繁华,终不过是抓不住的指间沙。她拿起梳子,缓缓梳着自己柔顺的长发。 即使抓不住,但至少曾经璀灿过,在最好的时光里没有半分虚度,便不会有遗憾。 正出神间,楚瀛忽然看见身后似有人影一闪而过,一惊之下,便提高声音叫道:「谁?」 殿内却再次陷入寂静,楚瀛有些惊恐地站起身,刚要上前,一个黑影猛地迎向她,一把搂住了她的身子。 楚瀛大惊之下就要尖叫出声,黑影及时捂住她的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是我。」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楚瀛的耳畔,熟悉的声音让她放松了身体,她惊讶地转过身,迎上了洛海黑得发亮的眸子。 「你怎么来了?」楚瀛十分讶异地问道。 洛海笑着拥住楚瀛的纤腰,靠近她散落的长发撩了撩,「我来看你,我好想你啊!」 楚瀛听了他孩子气的话,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故作嗔怒地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被抓住会被当作刺客的。」 洛海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自然有办法,况且为了你,就算死了也值得。」 看见楚瀛又瞪起眼睛,洛海连忙收起笑意,凝视着她的双眸,郑重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想来陪着你。」 楚瀛闻言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洛海转了转眼睛,「很早就知道了,大约十年前。」 楚瀛看着他调皮的样子和脸颊上露出来的酒窝,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洛海展颜一笑,楚瀛就觉得一天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楚瀛看着洛海东起的长发,看着他斜插的乌木簪,看着他清亮的眼、浓秀的眉,看着他对自己笑出的浅浅的酒窝,忍不住心花怒放。 第11章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洛海右脸颊上的酒窝,笑道:「我都没有。」 洛海做出无辜状,「那你就要戳坏它,你好狠啊!」 楚瀛几乎笑出声,忽然又收起笑意,故作认真道:「你来给我庆贺生辰,要送我什么礼物?」 洛海却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在怀里掏出了一支玉箫,得意地道:「我当然带了礼物,不然怎么敢来?」 楚瀛看着那支玉箫,通体明翠,剔透欲滴,一眼便可看出是玉中上品,只是那支箫看起来有些莫名的熟悉。 洛海道:「你当年送我的玉箫,我一直带在身上,我找工匠照着那支箫的样子做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箫,只不过尺寸大了些,今夜就带来给你当作生辰贺礼。」 楚瀛拿过玉箫,细细端详着,碧色的箫映着她自玉般的手指,美得惊心动魄。她将玉箫凑到嘴边,如泣如诉的曲调便流转而出,飘散在深宫围夜中。 这一支曲子正是洛海那日在药王庄花园边吹奏的,楚瀛当时并没有想起,其实这曲子也是十年前她与洛海初见时所吹奏的。 玉人花下教吹箫,当日洛海似乎只是戏言,却不知他竟将这一段记忆珍藏在心里整整十年,每一处细节都不曾遗忘。 楚瀛一曲终了,看向洛海,他的眼中光影交错,映着窗外月色,让人想要深陷其中,从此尽忘世事,不知年岁。 「其实我还有其他的礼物,只不过在药王庄。」洛海开口道:「你每一年的生辰,我都准备了礼物,种在花园里,年年如是,只不过从来没有机会给你看,我以为今生都会如此,却没想到竟还有将它们都送给你的一天,等你自由了,我就带你去看那些花,以后你就是它们的主人,你要好好照料它们啊!」 楚瀛想起药王庄那一片美丽妖艳的花园,如玉说洛海都亲自照料那片花园,精心无比,想不到那竟是他送她的礼物。 楚瀛深深看进洛海的眼睛,双手扶上他的肩头,柔嫩的嘴唇一点一点吻向他的唇。 余韵缓缓退去之后,楚瀛眼前的视野才渐渐清晰,而不再是一片白光闪烁、耳边嗡嗡作响的状态。她抬起头,看见洛海抱着她,一脸温柔的宠溺神情,她忍不住对着他笑了起来。 一会儿后,她突然想起此时此地,两人究竟做了多么疯狂的事,她猛地起身。 洛海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便撑起身子看着她。 楚瀛一刻不停地跳下床,拿过床边的衣裙快速穿上。 洛海在她身后迷惑地道:「怎么了?赢儿。」 楚瀛回过神,看着半躺在床上的洛海,一副慵懒极意的模样,不禁柳眉倒竖,怒道:「还问怎么了?都是你,总连累我跟你一起发疯。」 楚瀛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每次看见洛海的眼睛,看到他微笑的样子,便什么都不想再管,无法控制地跟着他做出许多疯狂的事。似乎在他的身边,一切礼法规矩、责任义务都不再重要,只要和他在一起,做世间最快乐的事情,便是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 洛海仍旧温柔地笑着,楚瀛看着他的浅浅酒窝,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抓起洛海的衣服扔向那灿烂过头的酒窝,楚瀛故作气愤地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在皇宫内苑与贵妃做出这种事,真不怕被凌迟处死?」 洛海拿起蒙住头的衣服,一脸无辜地看着楚瀛,「可是,是贵妃先吻我的,能不能把罪定得轻一点,改为五马分尸?」 楚瀛瞪向仍在无事眨眼的洛海,「我现在就把你分尸灭口。」 洛海得意地笑了起来,慢慢地穿着衣服,「你舍不得。」 楚瀛气结,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洛海一边穿衣服,一边抬起眼看了一下楚瀛,笑着道:「嘿嘿!不闹了,我今天来还有重要的事。」 楚瀛一听更是气愤,「那你不先说,还拉着我胡闹。」 「喔!我们一起做的事,比我要说的还是重要一些的。」洛海笑意更浓。 楚瀛决心今后再不和洛海斗嘴,因为不管怎么说,她永远都是输家。 无奈地坐下来,楚瀛问道:「什么事?」 洛海整理好衣带,看向楚瀛,「皇上的事。」 第五章 楚瀛见洛海收敛了笑意,也紧张了起来,急忙问道:「皇上的事,你有办法了?」 洛海点点头,「世间奇毒异药数不胜数,就是毒王香,也是千变万化,如果不是亲身查探,我也无法确定雪妃具体用的是哪一种,自然无法应对。」 楚瀛皱起眉头,「那怎么办?」 洛海拉过楚瀛柔嫩的手,在那凝脂般的肌肤上摩掌着,「所以我来了啊!你带我去见雪妃,我看一下、闻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了。」 楚瀛抽回自己的手,惊讶地看着洛海,「带你去见她?怎么见?」 洛海凑过去亲吻楚瀛的头发,低笑道:「瀛儿,动动脑筋啊!」 第12章 楚瀛眨眨眼,恍然大悟,「我可以把你扮成小太监,带你去秋水阁。」 洛海笑着称赞,「瀛儿真聪明。」 楚瀛一把推开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的时辰尚不算晚,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行动。」 楚瀛重新梳妆,自己盘好发髻,拿起一支玉凤钗对着铜镜正要插上,洛海从后面走过来,看着铜镜里的楚瀛,缓缓接过她手中的玉钗,插进她如云的秀发中。 他的姿势十分认真,像在调制着最名贵的香料,或是轻轻抚过旷世的奇珍,楚瀛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痴迷,不禁也凝住了目光。 铜镜映着两人的身影,看起来虚幻而蒙胧,带着不同寻常的美好。 许久,楚瀛才清醒过来,她站起身,推了洛海一把,「别耽误时间了,快点换衣服。」 洛海笑着走向楚瀛为他找出来的太监服饰,一件件换上,整理好衣衫后,他看着楚瀛,「怎么样?」 楚瀛忍着笑走上前去,替洛海正了正帽子,「很好,我终于找到最适合你的衣服了。」 洛海乘机蹭到楚瀛的身上,「那我就留下来了,天天贴身伺候你。」 楚瀛半真半假道:「可以啊!不过你得先去一个地方。」 洛海抬头,「哪里?」 「净身房!」 「那你就没有幸福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才终于动身。 楚瀛让洛海混进随从之中,警告他不要随便抬头,毕竟他长得比较显眼,贺兰秋忽然看到这样一个英俊的小太监,肯定会起疑的。 一行人来到秋水阁,与往日一样,里面莺歌燕舞,琴瑟声声,楚瀛冷笑着低声道:「每次到了这里,才会感受到盛世气象。」 洛海偷偷拉了一下楚瀛的袖子,让楚瀛表现得平和点。 若锦前去通报后,楚瀛便带着一干宫女太监进了秋水阁。 一入阁中,顿时便又是异香扑面而来,氢益在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弥漫着莫名的暧昧气息。 楚瀛尽量屏住呼吸,看着宇文启和贺兰秋迎了上去,「臣妾参见皇上。」 「贵妃请起。此刻前来,有何要事?」宇文启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有气无力,像是被什么妖精吸干了阳气。 贺兰秋身穿一袭红裙,依偎在宇文启身边,那红裙艳丽得异常,让人看了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臣妾并无要事,只是今日妹妹来探望臣妾时说过近日有些头晕,臣妾想到妹妹要每日相伴皇上,自要保重身体,臣妾这里恰好有些医治头晕的良方,左思右想之下还是不放心,便给妹妹送了过来。」 楚瀛略带讥讽的话语落下,可宇文启和贺兰秋两人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雪妃今日确实有说自己头晕,只不过那是梅妃先说了自己近日头晕不止,不知是否患了重病之后,楚瀛为了安慰梅妃,便说自己也时常头晕,其实无须担心。而众妃嫔为了配合贵妃,便也纷纷表示自己头晕目眩,雪妃大概只说了「我也是」三个字而已。 此刻楚瀛明显的借题发挥,贺兰秋也无言以对,只是抬头看着楚瀛,一双美目波光流转,闪动着意义不明的光影,用带着蛊惑的声音道:「臣妾多谢娘娘。」 楚瀛觉得待了这么久,洛海应该已经有结果了,便决定离开,对着宇文启欠了欠身,「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宇文启依然不怎么清醒的样子,只是点点头,「贵妃有心了,慢走。」 楚瀛转身的瞬间,仿佛看到贺兰秋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身侧的一处,她心中猛然一惊,站在那里的正是洛海。 果然,贺兰秋千娇百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娘娘留步。」 楚瀛有些心惊地转头去看她,却见她嫣然一笑,「我送送娘娘。」 楚瀛颔首,贺兰秋即莲步轻移跟了上来。 楚瀛闻到她身上散发着阵阵幽香,不是果香也不是花香,而是某种不知名的香气,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让人闻久了便有些沉醉。 走到殿外,贺兰秋停了下来,目光再次飘向洛海,「这位公公我以前好像没见过。」 楚瀛心中一颤,果然被妖精似的贺兰秋看出了破绽。楚瀛看向洛海,见他微微低着头,此刻却抬眼看了她一下,神情仍旧镇定自然,眼中闪过狡点的光芒,却带着安抚。 楚瀛心中定了一定,缓缓开口道:「是新来的小太监,不值得妹妹注意。」 「真是个俊俏的小太监。」贺兰秋眼波流转,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着楚瀛,正待继续开口,却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全身一颤,随即神情便有一瞬间的迷茫。 楚瀛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妹妹怎么了?」 贺兰秋的神情有些茫然,她看了看四周,似乎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好半晌才回过神,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楚瀛的话。 第13章 楚瀛便道:「妹妹如果没什么事,本宫就回去了。」 说完,她随即转身离开,眼角余光仍瞧见贺兰秋看着自己的背影,像是忽然失去了刚才的记忆。 一路回到贵妃寝宫,楚瀛被惊吓过度的心才安稳了下来,她挥退下人,带着洛海关紧殿门,方才松了口气。 「刚才好险,我不是让你低头吗?怎么还被她发现了?」 洛海一脸无辜地看着楚瀛,「我低头了,可能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低头也分外引人注目吧?」 楚瀛又好气又好笑,「还好她忽然不知怎么失神了,不然她要是开口要你,我就把你留下送给她。」 洛海装出害怕的样子,「不要啊!那我怎么回来见你?」 看楚瀛一脸笑意,洛海才又缓缓开口道:「其实她不是突然失神,而是中了我的迷香。」 楚瀛惊讶道:「什么迷香?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洛海在凳子上坐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个雪妃的伎俩,我已经看明白了,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对付她。」 楚瀛顿时惊喜万分,急忙坐到洛海身边,期待地看着他,「你都看明白了?那快说说有什么办法对付她?」 洛海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悠然地看着楚瀛,「你先亲我一下。」 楚瀛以迅雷不及的掩耳之势飞快地亲了洛海的面颊一下,随即退了回去,「好了,快说吧!」 洛海轻轻摸过被亲的地方,可怜巴巴地道:「这也太快了,我几乎没感觉到。」 说罢,他微微嗽起嘴,凑向楚瀛,「亲这里。」 楚瀛看着他,猛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洛海旷起的嘴唇,故作凶亚心地道:「还不快说。」 洛海的嘴唇被楚瀛捏成了鸭子状,眼神凄楚地望着她,急忙连连点头,口中还发出「呜呜」声。 楚瀛这才放开手,见他很乖地凑过来,才开口道:「好了,说完再亲。」 洛海受到鼓舞般地坐直身体,「其实和你猜测的差不多,她的确是用了毒王香。」 楚瀛喃喃道:「居然被若锦说中了,看来去找你是对的。」 楚瀛说完,忽然想到自己如果当初没有相信若锦的话,就不会去药王庄,也就不会见到洛海,自己的一生便只能在无尽的寂寥与身不由己中度过。而在她走入药王庄的那一刻,她的生命打开了另一扇门,门里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洛海看着楚瀛的神情,有些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拉过她的手,「当然是对的。」 楚瀛感受着洛海手中的温暖,听着洛海接着说下去。 「其实雪妃所用的确实是毒王香的一种,只不过她惨杂了其他药物,重新炼制了一下,但主要的成分仍是毒王香,我刚刚进殿的时候,只觉得殿内香气诡异而复杂,一时几乎无法判断,后来看到雪妃走过来,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和一些细节,便很容易推断了。」 「什么细节?」楚瀛好奇地问道。 「她的指甲有些微微发蓝,这是某一种毒王香用在身上的结果,虽然她涂过一些蒄丹来掩盖,但被毒王香沾染过后的指甲颜色很奇特,不是轻易可以遮盖的。」 「原来如此。」 楚瀛回想一下贺兰秋的手指,她的指甲上似乎有隐隐的蓝光,但贺兰秋容光摄人,很难让人把注意力分到她的指甲上,大概只有洛海会留意到这种细节。 「还有一个特征让我断定了雪妃所用的毒王香是什么。」洛海的神情有些凝重地看着楚瀛,「那就是皇上的样子。」 楚瀛疑惑地道:「皇上怎么了?」 洛海道:「皇王精神萎靡不振,对外物漠不关心,反应迟钝,且眉宇间有隐隐黑气,这都是中了毒王香的迹象。」 看楚瀛受到惊吓的神情,洛海接着道:「雪妃所用的毒王香名为百日情缘,经她重新炼制,药力会更加强烈,她将炼制后的药物服食下去,身上随即会散发出异香,这种香气会越来越浓烈,但旁人闻到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只会有稍许迷醉,可与她交合之人,却会中毒。」 「中毒?」楚瀛万分惊讶道。 「是的。」洛海握住了楚瀛的手安抚她,续道:「中了百日情缘的人,顾名思义,便会对施毒者神魂颠倒,倾心相恋,从此眼中再无他物,就像现在的皇上,眼里没有后宫三千,也没有江山社稷,只有一个雪妃。但是这情缘却只有百日。使用这种毒香之人的目的绝不是让对方爱上自己不能自拔那历简单,雪妃是要皇上迷恋她,听她摆布,可她的最终目的却是刺杀皇上!」 「什么?」楚瀛猛地站起身,被洛海及时拉住。 「你不要激动。」洛海看着她,「这是一种慢性毒香,需几个月的时间让毒一点一点渗透到皇上的体内,直到百日过去,情缘断绝,皇上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衰竭而亡,这种毒的好处就在这里,下毒者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即使皇上死后,太医也很难查出真正的死因。」 第14章 「鲜卑王狼子野心,表面臣服我朝,原来一直在暗地谋画,我早就看出他送雪妃进宫不安好心,但以为他只是想让皇上沉迷女色,不思国事,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险恶的图谋。」她愤愤道,随即看,向洛海,「你有办法解毒吧?」 洛海沉盼着,「百日情缘有两种解法,一种就是让皇上离开雪妃,再接触不到她身上香气,便可自然解毒,但皇上中毒已深,对雪妃迷恋万分,绝不可能远离她半步,这个方法就不管用了。」 「那怎么办?」楚瀛皱眉看着洛海。 洛海连忙陪笑道:「还有第二个方法,就是让雪妃和皇上都服下我制出的解药,从此雪妃身上的药力便失去了效用,皇上也就安全了。」 楚瀛思索了一下,「雪妃十分谨慎,且敏锐无比,今天你就险些被她看穿,只怕以后我每次接近她,她都有所防范,又怎么会服用我给她的东西?」 洛海点点头,凝神思索着。 楚瀛突然问道:「对了,你今日是如何避过雪妃盘问的?她当时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忽然中了什么毒似的。」 洛海浅浅一笑,「她身上既然有我的毒玉香,我自然有克制她之法,只要稍稍用一点手段,就能让她忘了刚才想要问的是什么了。」 「那你可以不可以还用这种办法让她喝下解药?」楚瀛眼前一亮,问道。 洛海却摇摇头,「这种方法只能解一时之急,控制她瞬间的神智,随后便没有效力了,而且这种克制之法只能针对雪妃一人,无法连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一起控制住。」 楚瀛泄气般地坐下来,皱眉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她害死皇上。」 「当然不能了。」洛海拉过楚瀛,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磨嚼着她的发鬓,「其实我已经有办法了。」 楚瀛惊喜地转头,看着洛海,「什么办法?」 洛海神秘一笑,「刚才的奖品还没有兑现,这个问题我还要额外索取奖励的。」 楚瀛挑起柳眉笑道:「好啊!还没做成什么事就要奖励,想得美。」 说罢,她趁洛海不备时,逃出他的怀抱,轻盈地向前躲去。 洛海含笑地站起身,几步追上前,见楚瀛已经跑到床边,便笑道:「还嘴硬,自己都跑到床边来了。」 楚瀛刚要反驳「我才没有」,还没来得及开口,整个人猛然被洛海从身后扑倒,被压倒在床榻上。 第六章 楚瀛在清晨的阳光透入殿内的时候才缓缓醒来,一室微光明亮,而洛海正站在窗边,晨光笼罩住他的身影,似乎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一丝风透过窗捕,拂起洛海漆黑的发,让他看起来有一种飘逸的美感。 听到身后的动静,洛海转过身,对上楚瀛尚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他挑唇一笑,标志性的酒窝就跳了出来,整个人像是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洛海含笑地走到楚瀛的床边,低头看着楚瀛,「你这宫里的贴身宫女们也太不敬业了,这么晚了,都不进来伺候。」 楚瀛拉过被子挡在胸前,白了洛海一眼,「我吩咐若锦在外面看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随便进来。你在这里,我怎么能让她们进来伺候?小笨蛋。」 洛海嘿嘿一笑,「其实我知道,我想表达的只是『这么晚了』这四个字。」 楚瀛瞪着他不说话,而看在他眼中,那就是美目流转,含瞋带怨,堪比媚眼。 洛海依旧笑着,越凑越近,几乎快要贴到楚瀛脸上去。 楚瀛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我怎么就这么相信你这靠不住的家伙?靠你去救皇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瀛儿,你这么说,我多伤心。」洛海做出一副悲切忧伤的表情,声音中却带着笑意。 楚瀛不再理他,起身洗漱梳妆。 洛海在她身后还:「瀛儿,我也不能常待在宫中,马上就要走了。」 楚瀛转身看着他,点点头,神情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不舍。 洛海笑了笑,「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在我走之前,我先把救皇上的解毒方法告诉你。」 看着楚瀛郑重地坐下,眼中满是对自己的信任,洛海不禁有些感动,语气也认真起来,「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中秋佳节每年都会有宫宴是不是?」 楚瀛不知洛海为何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洛海道:「瀛儿,我知道你擅长音律,但不晓得你会不会跳舞?」 楚瀛听他问起这个,有些惊讶,思索了一下,才道:「跳舞我是学过的,但没有音律那么精通,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跳了。」 「我相信只要是瀛儿学过的,就一定能做得很好。」洛海微笑的看着楚瀛染上红晕的脸,「宫宴之上,你只要为皇上献舞一曲,便能解这百日情缘之毒,至于解药,则待我回药王庄制好后,再让人给你送过来。」 第15章 「跳舞怎么解毒?」楚瀛十分不解。 「有种舞叫九天神女,舞者衣袖宽大,且经常有挥舞袖子的动作,最重要的是,这支舞的结尾动作是舞者高高跃起,下落之时撤出漫天花瓣,缤纷如雨,你只要将解药加在花瓣中,花瓣的香气可以掩盖解药的异香,届时满殿馨香,人人都会以为只是花瓣的气息,便不会起疑,而皇上和雪妃也都可在那时吸入解药的香气。」 楚瀛仔细地思索了一下洛海的办法,觉得似乎可行,便点头,「那好,中秋宫宴,我就用这九天神女来破那雪妃的妖术。」 洛海看楚瀛一脸踌躇满志,不禁笑道:「那在下祝娘娘马到成功。」 楚瀛闻言展颜一笑,洛海见了,只觉江南三月,春风拂面,却也不及她这一笑的风情。 看着楚瀛发了会呆,洛海终于回过神,「那我先走了,我会尽快制出解药,以救皇上的性命。」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小的笛子,「如果有什么事,就吹这支笛子,到时就有办法通知我了。」 楚瀛接过笛子,看着洛海,「好。那你怎么出去?」 洛海走到门前,推门看了看外面情形,回身道:「我能进来,自有办法出去。你一切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言罢,他随即闪出门外,几个起落后,便不见了踪影。 楚瀛看着洛海消失的方向,心中怅然若失。 眼看中秋佳节将近,楚瀛为了在宫宴上能跳完九天神女,便每日在宫中舞姬的陪同下不断练习。由于许久不曾跳舞,楚瀛一时间只觉浑身僵硬,动作迟缓,跳出来的绝不是九天神女,只怕是九天僵尸。 为了避免这可怕的一幕出现,而导致宇文启提前离席,楚瀛每天记完动作,还要拉筋下腰,尽力将身体恢复柔软,两日下来便觉苦不堪言。 这日,楚瀛练习结束后回到宫中,身体的疲累和对洛海的想念,让她感到分外脆弱。靠在窗边看着月色,她想起洛海的目光,也是这样清澈如水,不禁心神荡漾。 猛然想起洛海留给自己的小笛子,楚瀛从怀中取出那支碧色的笛子,迟疑地拿到唇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吹奏了起来。 悠扬的笛声飘散在空中,在这深宫的寂静黑夜里分外清晰。 没过多久,楚瀛便看到一只胖胖的鹰划过天际,向自己俯冲而来。她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却看见那只胖鹰缓缓落到自己身前的窗棂上,挥挥翅膀,似乎歪着头看着她。 楚瀛惊讶了一下,才猛然醒悟。洛海留下的笛子竟是为了召唤这只鹰的,看着那胖胖的、充当信鸽的鹰,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伸手轻抚胖鹰的羽毛,那只胖鹰似乎认识她般,一动也不动,任她的手在它的翅膀上抚过,还流露出享受的神情。 楚瀛忍着笑,仔细看去,才发现胖鹰的脚上绑着一只信筒。 看来胖膺果然是和信鸽一样的功用。 楚瀛走回桌前,拿起了笔,一时却不知该写些什么给洛海才好。 抬头望向天边明月,楚瀛想到幼时读诗总说「清风明月遥相思」,似乎看到明月,便有相思之感,她沉吟了一会,便提笔写下一首辛弃疾的沁园春。 我试评君,君定何如,玉川似之。记李花初发,乘云共语,梅花开后,对月相思。白发重来,画桥一望,秋水长天孤惊飞。同吟处,看佩摇明月,衣卷青宽。相君高节崔鬼。是此处耕岩典钓溪。被西风吹画,村箫社鼓,青山留得,松盖云旗。申古秋浓,怀人日暮,一片心从天外归。新词好,似凄凉楚些,字字堪题。 楚瀛写罢,便将信纸折起,放入鹰脚的信筒中,拍了拍那胖乎乎的身子,笑道:「去吧!小胖子。」 看着那振翅而飞的身影渐渐远去,楚瀛笑了笑,觉得刚才胖鹰飞走前似乎有一闪而逝的哀怨眼神。 胖鹰飞走后,楚瀛又坐回桌前发呆。 没想到不过半个时辰,那胖胖的身影就出现在天边,楚瀛开心地站了起来,迎接小胖子那哀怨的眼神。 安抚性地拍拍胖鹰的翅膀,楚瀛拿出鹰脚上的信赛。洛海用的信纸带着隐隐的异香,在暗夜里浮动,像是寒梅的香气。 暗香浮动月黄昏,在这寂寥的幽深宫苑中,似乎只要有这一丝香气,便足以慰藉她相思重重。 楚瀛缓缓打开信盏,上面竟是三幅画,画上的美人侧身回首,容颜半露,却已摄人心魂;秋水般的明眸凝视着远方,似乎含着轻愁,又似乎只是在看着这尘世中的一朵花、一棵树、一片云。 楚瀛惊讶地张了张嘴。这画上之人分明就是她自己,而且这身衣服也确实是她曾经穿过的,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是在多久以前的什么时候穿的。 楚瀛仔细看着画纸,似乎不是近期所作。 难道是洛海在不知哪一年的哪个时刻,远远地看着她,画下了这幅画,只是他画完之后,却无法将画卷送给画中人,只能把相思深深埋藏? 第16章 楚瀛感到心中涌起一阵夹杂着酸楚的甜蜜,低下头又看向画中,才发现画旁有两行小字,从墨迹看,明显是今日刚刚写上的—— 应有江南寒食路,美人芳草一行归。 美人芳草一行归…… 楚瀛看向远处,似乎隔着这重重宫阁,可以看到那遥远的身影。皇城深宫,堂阔宇深,盛不下无尽的思念。 楚瀛忽然感到每日练舞似乎不再是疲累不堪的事了,因为等一切完结后,她便可以和洛海离开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从此天地宽广,随处可寄相思。 两日后,洛海派人将制成的解药送入宫中。当那个神情严谨的小太监将包里严实的锦盒交给楚瀛的时候,楚瀛还在疑惑,洛海是什么时候在宫里安插了这么多内线的? 她一层层打开锦盒,最后看到在盒中安放的是一个精美的蓝色小瓶,瓶身花纹交错,色泽华艳。她忍不住想起洛海在欢爱时曾经拿出过的玉色小瓶子。 看来洛海真是制毒香制到走火入魔了,不管什么都要用如此华丽的瓶子来装。 楚瀛拉开瓶口,见内里装满了紫色的粉末,异香扑鼻,却不浓烈,她沉吟着,想来这些香粉混入紫罗兰花瓣中便不会被察觉。 楚瀛主意一定,便立刻前去安排。 中秋这一日很快来临,贵妃宫中人影搅动,都在忙着楚瀛在宫宴之上献舞的事宜。若锦对楚瀛的计画全都知晓,此刻如临大敌般,事事谨慎,花瓣、衣裙、舞姬,每一样都检查多次才能放心。其他宫婢虽不知内情,却也都以为这是贵妃想要赢得皇上圣宠所做的努力,自然不敢怠慢,万一因为自己出了批漏,贵妃将失败的罪责怪到自己头上,到时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本来经过数日练习,楚瀛对九天神女的舞蹈已经十分熟练,然而此刻见众人神色,不禁也被感染得有些紧张。 悄悄捏紧衣袖,望着殿外,楚瀛的心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连她自己却也说不分明。 此时,若锦忽然前来禀报说相国大人来了。 楚瀛心中一惊,站起身,就看到父亲从殿外缓步走入。楚瀛暗自猜测着父亲前来的原因,一边上前问道:「父亲怎么来了?」 当朝相国楚岑轩素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笑意,怜爱地看着楚瀛,「瀛儿,中秋佳节,你不能回家,为父便来看看你啊!」 楚瀛笑道:「我也很想念父亲、母亲。」 楚岑轩看着宫中忙碌的众人,欣慰地点点头,「赢儿,你这次做得很好,不能放任那个奸妃妖媚惑国,你能主动献舞,以夺取皇上宠幸,为父很高兴。」 楚瀛暗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其中内情尚不能对父亲言明,便只含糊道:「是,瀛儿这次定能让皇上回心转意。」 「哈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楚岑轩闻言,满意地道,随即又微微蹙眉,看着楚瀛,「瀛儿,你知道药王庄吗?」 楚瀛心头猛地一跳,紧张地看着楚岑轩,摇摇头,「没怎么听说过。」 楚岑轩点点头,有些疑惑道:「今日药王庄的庄主传信来说,不日内将要前来求见。我跟江湖上的人从未打过交道,不知道药王庄庄主见我有何要事?」 楚瀛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不断猜测着洛海求见自己的父亲究竟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想要直接对父亲言明两人的关系,表示想要抢自己出宫吧?只怕父亲肯定会先杀了洛海,再进宫杀了自己。 但再转念,洛海应该不会做出这么笨的事,那他究竟找父亲做什么? 楚瀛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敷衍道:「应该也没什么重要事,到时父亲见到他,不就知道了?」 楚岑轩点点头,「嗯!瀛儿,你好好准备吧!为父先走了。」 「父亲慢走。」楚瀛道。 送走了楚岑轩,楚瀛有些心神不定。洛海行事素来谨慎周到,不会无纬无故去找她的父亲。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却又想不出来。 就在楚瀛蹙眉思索间,若锦过来提醒她准备更衣,宫宴马上要开始了。 楚瀛决定将那件事先放到一边,此刻最重要的是顺利放出解药,毕竟皇上的性命危在旦夕,还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楚瀛换上一身华彩艳丽的舞衣,头戴蓊翠冠,缓缓行到举办宫宴的正殿门前。 殿内的宫廷教坊一声琴弦拨动,恰如银瓶乍破,瞬间乐声同起,琴瑟和鸣。楼台生海上,箫鼓出天中。雾晓鑫初接,宵长曲未终。宴上众人莫不被这悠扬婉转的乐声所迷醉,人人脸上都现出迷蒙的神情。 楚瀛精通音律,十二岁便曾以一曲风入松名动京城,为了今夜献舞,教坊乐曲也是她一人所作,此刻她人未出场,便已用乐声将满殿的注意力交会于一点。 就在众人的期待达到最高点的瞬间,楚瀛长袖轻舞,一跃而入殿内,两侧舞姬随着楚瀛的身影舞入,翠色衣裙衬托着楚瀛一身艳丽,恰似万绿丛中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17章 大殿之上花灯璀灿,映着楚瀛眉目如画,色如春花,一双眉目波光流转,勾魂摄魄。楚瀛随着乐声翩然起舞,舞姿炯娜,灵动翩然,手如拾花姿,身似迎风柳,乐声清扬,舞步婉转,恍若月下仙。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楚瀛脚尖点起,身姿飞旋,流云般的彩袖铺展开来,宛如绚丽画卷。大殿之上的倾城一舞,当真人若花解语,舞似凌波步,玉堂金阶,皇家气象,可谁又会想到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却终是如花美眷付于似水流年。 乐声齐奏,音调骤然拔高,两侧舞姬围拢到楚瀛四周,形成了一道翠色的屏障,伴着琵琶一声清亮的弹奏,舞姬们听然向两侧分开,楚瀛一身霓裳羽衣恰似天边最后一道绚丽的霞光突然划过天际,紫罗兰的花瓣漫天撒下,楚瀛在花雨中向上跃起,衣袖舒展,缓缓旋转而下,宛如春华乍现,一瞬华彩,令人沉浸在这震抵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殿上众人都沉浸在楚瀛的舞姿中,满堂静寂,只有阵阵异香飘散于鼻端,直入肺腑。 宇文启前一刻还昏昏沉沉,随着楚瀛最后一个跳跃,漫天花雨落下,他仿佛被人从梦中用力拖出,眼神闪过一瞬的清明,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楚瀛一直留意着宇文启的反应,见到他的变化,心中不免疑惑,却又按接下来,跳完最后的动作。 「啪啪啪……」 满殿的寂静中,小侯爷率先清醒过来,站起身为楚瀛鼓掌。 一声响起后,殿内众人也纷纷回神,掌声连成一片。 楚瀛拂下裙上的花瓣,缓缓走上前去,盈盈一拜,「皇上,臣妾的舞还可看否?」 宇文启点点头,神情却有些呆滞,「很好,朕还不知贵妃如此善舞。」 小侯爷此刻上前插话道:「贵妃娘娘真是舞惊四座,美不胜收,不愧是九天神女啊!」 楚瀛一直盯着宇文启,对小侯爷的阿谀之词只是微一点头,并末作声。 殿上众人也对楚瀛的舞姿交口称赞,一时人声喧杂。 楚瀛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贵妃献舞,莫说她跳得的确惊艳四座,便是只随便上来挥两下袖子,也没人敢不捧场,但是她今日跳舞却另有目的,只是此刻看着宇文启的反应,这目的似乎并未达到。 楚瀛状似不经意地将视线滑向贺兰秋,见她依旧一龚妖艳红裙,面孔雪白,眉目却幽深,衬着嫣红的丰唇,有种奇异的美。她似乎察觉到楚瀛的眼神,狭长的眼睛流光一闪,转向楚瀛,楚瀛连忙收回目光。 一天的紧张和刚才的献舞,楚瀛却是感到累了,便先行离开,回宫休息。 若锦一路为楚瀛提着裙摆,不断感叹着楚瀛最后的身姿是如何曼妙动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楚瀛心不在焉地想着宇文启,想着洛海,偶然间,一个念头闪过,却是十分不合时宜且无关紧要的,她想到洛海没有看到自己的舞姿。 念头一起,楚瀛便摇摇头,她感到有些可笑,最重要的事还没有结果,自己却已经开始儿女情长。 若锦似是这时才忽然想到宇文启,问道:「娘娘,皇上刚才的样子,不知有没有成功解毒?还是要过一阵子才会见效?」 楚瀛心中也有同样疑问,却只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若锦看楚瀛一副很累的样子,便不再言语。 楚瀛回到宫中,若锦和宫女们点起数盏宫灯。中秋佳节,本应人月团圆,然而这深宫之中,却尽是寂寞之人。 楚瀛坐在镜前,若锦为她卸下满头珠翠。楚瀛看着镜中人,不禁想起那一日洛海映在镜中的昏黄身影,心神也飘到了宫外,眼角瞥向窗边,一个胖胖的身影似乎一闪而过。 楚瀛猛地一惊,几乎当场跳起。 看了看身后的若锦,楚瀛咳了一声,道:「若锦,我有些累了,你们先出去,把门关好,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若锦躬身退下,「是,娘娘。」 看着若锦转身出门,楚瀛站起身,一步步走向窗边,心中莫名地狂跳不已,带着说不清的兴奋与难耐,到了窗前,那只胖鹰果然傻傻地蹲在窗边,看见楚瀛,似乎还做出了一个哀怨的神情。 楚瀛忍不住,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一整天的辛苦劳累担忧都在这一刻消弥无踪。 伸手抚过胖鹰温热的小身子,楚瀛笑道:「小胖子,你又来了。」 随即她有些愤愤然道:「你那讨厌的主人呢?他怎么不来?」 胖鹰看着楚瀛眨了眨眼,楚瀛正要再上前抚摸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讨厌的主人也来了啊!」 第七章 楚瀛听到那个熟悉得让人魂牵梦萦的声音,猛地睁大眼睛,却没有立刻转身,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害怕是因为自己太过思念而造成的幻听。 第18章 然而那个声音却再次响起,温柔续缮地唤道:「瀛儿……」 楚瀛再无片刻犹豫地猛然转身,洛海的身影从窗帘后闪出,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地凝视着她,带着无尽的欣喜与思念。 楚瀛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法自拔地动情过,只是这样看着洛海,便心跳如擂鼓,一颗心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动着,汹涌的情绪无处缓解,让她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洛海上前几步,对着楚瀛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无比温柔。 楚瀛像是猛然惊醒般,立刻冲进洛海的怀中,两人紧紧相拥着,几乎想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似的用尽全力。 「赢儿,你今天好漂亮。」洛海的声音低低地在楚瀛的耳边响起,「九天神女,没人能比你跳得更好了。」 楚瀛本是靠在洛海的怀中,安然地闭着双眼,听到这句话,她猛地抬起头,「你看到我跳舞了?」 洛海点点头,脸上的酒窝浅浅地现出来。 「瀛儿那么辛苦练的舞,我怎么能不去看呢?」洛海一手滑过楚瀛的纤腰,「你跳得好美。」 楚瀛有些微微的脸红,心中却充盈着一股莫名的满足感,「你怎么做到的?又是装成小太监?」 「我可是毒王,有的是办法。」洛海的神情间带着一丝得意,「我擅长的可不只是制毒做药,我还会易容。」 「易容?」楚瀛对这个江湖传说中的绝技表示十分惊讶好奇。 「嗯!」洛海点点头,「有兴趣的话,改天我可以教你。」 「好啊!」 楚瀛盈盈浅笑着,绝美的笑容让洛海看得有些失神。扶住楚瀛脑后的发害,洛海俯下身,缓缓吻住那诱人的樱唇。 余韵过后,楚瀛全身脱力地躺在洛海温暖的怀抱里,看着帐顶的纱扰,许久,脑中才渐渐恢复了思维。 抬头看着洛海,她笑着轻声道:「我本来以为你今天不会来,还觉得有些遗憾,我今天其实跳得不错。」 洛海一脸宠溺的笑意,点点头,「是啊!我看到了,你跳得真美,把全场所有人都迷住了。」 楚瀛含笑地看着洛海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本来在我撤出花瓣之后,皇上的神情曾有过片刻的清明,但是很快又消失了,后来也还是浑浑噩噩的样子,解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洛海笑道:「这其实是这解药的一个关键环节,只不过我是回去之后仔细研究才知道的,就没有即时告诉你。百日情缘的解药在两人都吸入了之后,并不能立刻见效,只有当两人云雨过后,这解药才会真正生效,所以,今夜过后,自见分晓。」 「喔!原来是这样。」楚瀛恍然道:「刚开始我还有些担心,以为皇上中毒太深,解药对他已经没有效果,不过,我又想,既然你说可以,就一定能解毒,也就放心了。」 洛海漆黑的双眼深深看进楚瀛的眼眸,眼中有一闪而过的亮光,「谢谢你。瀛儿,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已经计画好了,很快你就能出宫,和我一起去遨游天下了。」 楚瀛闻言眼睛一亮,惊喜地看着洛海,「真的吗?这么快?你有什么计画?」 洛海神秘地笑道:「目前计画还没有安排周详,先不告诉你,等时候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楚瀛点了点头,微笑不语。 洛海看着她也是一笑,缓缓俯下身,拥紧了她雪白丰盈的胴体,喘息声阵阵逸出,低低地回荡在迷蒙夜色里。 龙榻锦帐,夜夜春宵,一番云雨过后,疲惫的宇文启沉沉睡去,说在贺兰秋雪白的藕臂上。 贺兰秋缓缓睁开双眼,适才的情欲迷离此刻全无踪影,只剩一丝寒意和刻骨的哀伤浸在眼底,在这漫漫长夜中一直清醒着。 唯将永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贺兰秋本不懂诗也不懂词,她不知道那些韵律悠扬的唱词中所蕴藏的深意,也不知道那些用毛笔党满墨汁,龙飞凤舞写下的是什么诗句,她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上过学堂,从小到大唯一学过的,就是如何舒展腰肢,浅吟低唱,在达官贵人的宴席上献一支舞,唱一曲词,被众多目光滑过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直到那个一袭青衫卓然而立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贺兰秋看着他清亮的眼、飞扬的眉,不知怎的,就忘记了所有的舞步,忘记了身处何方,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她只是站在这万丈红尘中,看着这仿佛从天而降的男子。 他一身清冷,即使在这十丈软红的繁华中央,也不曾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奢靡之气,他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寂寞和疏离,却让贺兰秋想要不顾一切地去亲近,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情。 男子看到了贺兰秋眼中的决绝之意,或许是被她一舞的风姿所惑,或许是为她绝色的容颜所迷,又或许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和她一样,在茫茫人世中孤独地行走了很久很久,忽然遇到一个人,没有理由,没有条件地,从此就只想和对方一起走下去。 第19章 贺兰秋本以为他只是个清高书生,满腹才华却仍要为五斗米折腰,直到被他带回家中,看着那高门深院、重重楼阁,她才惊讶地知道,这个一身冷测,充满着对俗世厌倦气息的男子,竟是当朝尚书公子。 男子告诉贺兰秋,他叫子衿,叶子衿,她直到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名字的含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她想起他一袭青衣站在浓妆艳抹的舞妓中看着她的样子,似乎与外界隔开了一道湿滑分明的屏障,再没有什么名字比这个名字更适合他。 贺兰秋当时也并不叫贺兰秋,作为舞妓时,她有个很俗艳的名字,公子说那名字不适合她,于是给她起了个新名字叫思秋。或许是因为他遇到她的时节,正是萧萧黄叶漫天的深秋。 公子确实如她所想的满腹才华,她做了他的贴身婢女,每日伴着他读书作画弹琴。他教她识字,给她读诗,她渐渐明白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东西,但她依旧不懂诗也不懂词,她只是单纯地迷恋着宁静的夏夜,伴着低低的蝉鸣,他坐在窗边执卷读书的身影,窗外一轮明月洒下皓白的月光,映着他长长的睫毛和修长的手指,清风拂过,一切是如此地宁静而美好。 但是这一切美好都在一个本应和平常一样的清晨被打破,她刚刚为公子研好墨汁,正看着窗外的树梢出神时,忽然一阵喧哗从前院传来,紧接着他急促的脚步声走进,她急忙站起来,却看到他平日素来波澜不惊的眼中有着一丝慌单闷闷。 公子一把拉起她,快步向外走去,「府里出了点事,这院子有个后门,你快从这里出去。」 猝不及防间,她被拉着走了很远,待明白公子的意思之后,才急忙挣扎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不管发生什么事,思秋都要和公子在一起。」 她看见公子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身看向她的眼中闪过瞬间的迷惑,随后竟带上了一丝笑意。 公子脚步未停,一路将她拉到树丛后的小门边,前院的喧哗声已经渐渐逼近。 公子把她推向门边,急道:「快走吧!你的卖身契我已经烧了,官府查不到你在府中做过婢女,从此之后,你就自由了,以后好好生活,永远别再提起尚书府。」 她当时什么都不懂,但听公子的语气,便猜到府里似乎出了什么大事,若是连个婢女都要追究问罪,那公子岂不是更危险? 她急忙拉住公子的衣袖,「那我们一起走。」 公子任她拉着,清冷的眼睛却渐渐染上了笑意,如同春冰乍破,霎时便有清风拂面,她茫然地想,公子一点都不适合京城,也不适合做尚书公子,他应该生在江南,在如丝垂柳、如画烟波里,吟诗赏景,青衫飘渺,一举一动都是风流。 公子看着她,「我走不了,即使现在走了,也出不了京城。你替我出去好不好?把我想去的地方都走遍,去看边塞沙天山雪,江南小桥流水,大海波涛汹涌……如此,我就没有遗憾了。」 公子说罢便打开小门,从怀中取出一袋银子塞到她的手里,一把将她推了出去,随即关上门。 她回身想要再进去找公子,却只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快走!」 她站在原地,楞了半晌也没有动,隔着门,听见里头的喧哗声越来越大,随即又渐渐平息,没有人发现这树丛后的小门和门外的她,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她却再也看不见公子的眼睛和他眼中最后的笑意。 她并没有离开京城,三日后,兵部尚书叶显因谋逆罪,满门抄斩,叶府上下两百一十三人血溅午门,无一人赦免。 京城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她一直在默默地听着,他们说叶显刚正不阿,是世人皆知的好宫,怎么可能会谋反?他们说此次本是皇上的亲弟凌杨王获罪,皇上包庇亲信,祸水东引,让叶府两百余口无端受刑,他们说这几乎是公开的冤案,只是没人敢去给叶大人平反。 她平静地听着,没有流一滴泪。她若是流泪软弱,公子的仇谁来报?没人敢去给叶府平反,她一个小小的婢女自然也做不到,但她有自己的方法。 她拿着公子给的银子一路来到边塞,鲜卑王素来狼子野心,被压制在塞外早已心有不甘,她的容貌本就有些不似中原人,凭着绝色容颜,顺利进入鲜卑王帐下,成了一名舞姬。 与公子相处不到两年,她的气质却已被熏染得益发出众,鲜卑王偶得毒王香,需一名美人携带此香入宫,藉此慢性毒香刺敢当今天子,几乎未经犹豫地便从数十名美姬中选择了她。 而这也正是她千里迢迢潜伏在此所要等待的机会。 再次回到京城时,她一身珠翠,坐在华美轿子上,途中经过了早已更名的叶府,她没有转头,只是忍耐了三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滑下眼角。 穿过重重墙围,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立在桌边,春末夏初的阳光照入窗内,映在公子专注的侧脸上,公子手执毛笔,一笔一画慢慢写着,她则随着公子的声音缓缓读着—— 枕函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掩银屏,重翠抽。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楚,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第20章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贺兰秋喃喃道。 第八章 午夜的更声响起,贺兰秋的思绪从悲伤遥远的记忆中回到了眼前熟睡的帝王身上,她看着宇文启沉睡安详的脸,曾有无数次想要就这样伸手将他在睡梦中掐死。她不怕死,只要这昏君和她一起死,她便死而无憾。 但是鲜卑王临行前反复叮嘱过她不得暴露身分,若是公然刺杀皇上,她的身分暴露,送她入宫的鲜卑王的野心立时也会被暴露而出,鲜卑王尚未准备充分,若是此刻开战,必然会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鲜卑王送她入宫,助她得报大仇,也算对她有恩,她只得按捺着等待毒香彻底发作。 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微光里,贺兰秋缓缓睁开眼,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转头望去,顿时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往日总要沉睡到正午,方才迷迷糊糊醒来的宇文启,竟然早已起身,穿戴整齐,正被宫女伺候着漱口,整个人神清气爽,看向她的眼神也分外清明。 贺兰秋瞬间如遭雷击,震惊地无法动作。 宇文启清朗的声音传来,「爱妃,你醒了?」 贺兰秋动作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宇文启,心中满是难以置信,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宇文启接着道:「朕今日忽然感到身体异常轻松,好像这些天来的莫名疲惫都消失了,朕想起好多天未曾批阅奏折了,就先去舒暖阁了,爱妃,你可以再多睡一会儿。」 宇文启说罢,便转身离开了这几个月来,没有特殊原因,绝不离开的秋水阁,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兰秋看着字文启的背影,猛然扯开袖口,看向自己的手臂,那如玉般的藕臂上雪白无瑕,连一个小小的斑点都没有。 但鲜卑王当时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服下毒香后与宇文启第一次交合,药,力生效后,她的右臂之上便会显现出一颗朱砂痣,除非药力消散或宇文启死去,否则朱砂痣绝不会消除。然而此刻,她的手臂光洁如初,朱砂痣竟已不见踪影! 贺兰秋只觉耳边嗡嗡作响,脑中思绪混乱不堪,只有宇文启清明的眼神和离去的背影变得无比清晰。 他的毒已经解了?怎么解的?还剩不到十天,宇文启便会衰竭而死,不会留下一丝痕迹,现在居然就这样功亏一篑! 贺兰秋想要疯狂的尖叫,想要杀掉眼前所有看见的人,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有做,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渐渐冷静了下来。 贵妃这几日行踪可疑,昨日又一反常态,在宫宴上献舞,她早该看出问题,却太过大意,如今看来,宇文启的毒忽然解开,必定与贵妃有关。 贺兰秋狂乱的心神忽然变得极为安静,她静静地看向窗外,眼中却空无一物。 既然计画不成,那也不能怪她暴露身分了,无论如何,昏君必须得死! 楚瀛醒来时,洛海己经不见踪影,想来他又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比如易容术之类的混出了宫。 楚瀛撑起身子,叫若锦进来。 不料她的声音刚一出口,便看到若锦飞速地打开殿门,快步走了进来,一脸喜色地看着楚瀛。 「恭喜娘娘。」 楚瀛被她的举动弄得有点发楞,疑惑地道:「冒冒失失的,恭喜我什么?」 若锦一脸神秘地笑道:「娘娘绝世一舞,今日果然奏效了,我听小路子说,今天一早,皇上就出了秋水阁,直接去舒暖阁批阅奏折去了。」 「真的?」楚瀛的睡意顿消,猛地坐起身,看着若锦,「皇上自己离开秋水阁了?小路子有没有说皇上精神怎么样?还有没有萎靡之色?」 「小路子说了,皇上的精神好得不得了,像是吃了仙丹一样,一早起来就神清气爽,一扫几个月来的萎靡之态,走路都带着风。」若锦声音清亮,似是也十分开心。 楚瀛长长舒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太好了,皇上总算是没事了,我这一番辛苦也算没有白费。」 楚瀛说罢,又在心中暗想,这样我将来就算离开皇宫,也算对得起皇上了。 若锦也笑道:「是啊!娘娘居功至伟,皇上洪福齐天。」 「好了好了。」楚瀛起身道:「快给我更衣,我去看看皇上。」 楚瀛穿戴梳妆好后,便动身前往舒暖阁。 还未走出殿门,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躬身道:「贵妃娘娘,奴才有要事禀告。」 说罢,他抬头看向楚瀛,微微眨了眨眼。 楚瀛看见他,心中一惊,略一沉吟,才道:「你随本宫进来。若锦,你先在殿外等候。」 若锦答应一声,退出殿外。 楚瀛转身入内,那个小太监便跟着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殿门。 方一进殿,楚瀛便似嗔似喜地开口,「你装太监装上瘾了是不是?要不要本宫给你在宫里安排个职位?」 第21章 洛海随手取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漆黑长发,笑道:「除了贵妃宫里,其他的职位,我可没兴趣。」 楚瀛看着他脸颊上的浅浅酒窝,不禁也笑了起来,走上前去,双手搂在他的脖颈上,「洛海,皇上的毒解了,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洛海望着楚瀛,眼中含着笑意,「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让你失望。」 随即,他却神色一敛,「我来是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楚瀛问道:「什么事?」 洛海凑近楚瀛的耳畔,表情郑重地低语一番。 楚瀛拟神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洛海说完后,便重新戴上伪装太监的那顶帽子,匆匆离去。 楚瀛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下,看着远处的宫殿,神色不禁有些沉重。 若锦走进来,看着楚瀛,「娘娘,不是要去舒暖阁看皇上?」 楚瀛点点头,「我们这就去。」 楚瀛一路行至舒暖阁,经通报后,便缓缓步入殿内。 宇文启正在专心批阅奏折,见到楚藏后,起身笑道:「赢儿,你来得正好,朕正有些累了,想要传膳,你陪朕一起吃吧!」 时隔数月,楚瀛终于又见到宇文启精神勃勃的样子,总算放心了,便笑道:「皇上今日气色甚好,臣妾看到皇上这样,真是为皇上高兴。」 宇文启道:「朕前些日子也不知为何,总是精神不济,身体乏力,也无心国事,脑子终日浑浑噩噩的,今早起来忽然就感到全身乏意顿消,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朕也有些惊奇啊!」 楚瀛坐到宇文启身棚,正待回话,忽然听到殿外通禀—— 「雪妃娘娘求见。」 楚瀛神情一凛,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偷偷抓紧衣衫,却仍有些控制不住地紧张轻颤着。 宇文启闻言略一迟疑,仍然道:「快宣。」 楚瀛转头看向殿门,就见贺兰秋一步步走入殿内。她依旧一袭红裙,淡紫色丝条缠绕腰间,勾勒出纤细的腰身,黑发绾起,雪肤花貌,但全身上下却透出一种不同于往日的凛测气息。 楚瀛看着贺兰秋的双眼,只觉得她的眼中流露一种莫名的决绝和绝望,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贺兰秋缓缓踏入殿中,一点一点接近那高高在上的昏君,她此刻心静如水,没有半点波澜,只是看着宇文启的脸在眼前慢慢放大,她暗暗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她已经可以确定,必是贵妃看穿自己的计谋,找到解药,破了百日情缘。 皇上所中之毒已解,对自己无法自拔的迷恋也不会持续,今日已是最后的机会。 贵妃果然不出所料来求见皇上,即使不对皇上告发自己,也必会劝皇上从此疏远自己,那么以后皇上不再入秋水阁,自己又怎还有机会为公子报仇? 贺兰秋心中己没有了一丝犹豫,她缓缓走入殿内,看着那金碧辉煌的龙案已经近在眼前,才停住脚步。 贺兰秋对着宇文启微微一服,柔美的声音似是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怎么来了?」宇文启一脸笑容地起身,想要上前扶起贺兰秋。 虽然毒王香的功效已失,然而过去几个月,对贺兰秋无与伦比的宠爱的记忆,却千真万确地存在于脑中,,宇文启虽不会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但仍会有些价性地对着贺兰秋和颜悦色。 贺兰秋依旧维持着施礼的姿势,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抬起看着宇文启, 「臣妾见皇上一大早就来舒暖阁,批了一上午奏折,也没有歇息,便担心皇上的龙体,想来看看皇上。此刻已近蜗午了,皇上还没用膳吗?」 楚瀛本坐在龙椅右侧,看到宇文启起身想要绕过龙案,便也跟着站起身,几步跟上,走到宇文启身边,率先上前扶起贺兰秋。 「妹妹对皇上真是一片挚诚,皇上打算就在舒暖阁用瞎了,妹妹正好留下一起吧!」 贺兰秋在楚瀛的搅扶下,缓缓起身,眼波在楚瀛的脸上一荡,便瞬间移开。 宇文启看到楚瀛上前,便停在楚瀛身后没有再动,笑着道:「是啊!爱妃和贵妃还没有一起用过膳,今日正好都在,就留下来陪朕吧!」 说罢,宇文启便要走回龙案后坐下。 贺兰秋见宇文启身影一动,忽然唤道:「皇上。」 宇文启回身看着贺兰秋,「怎么了?爱妃。」 贺兰秋忽然嫣然一笑,绝美容颜上立时绽开了一朵如花笑容,让人见了心醉神迷,她一双波光澈礼的眼深深拟视着宇文启,以千娇百媚的声音缓缓道:「皇上,臣妾要送你一样东西。」 宇文启看着贺兰秋的笑容,有些反应不过来,楞楞地站在原地,问道:「什么东西?」 贺兰秋眼中瞬间寒光一闪,凛测的杀气顿时取代了脸上的如花笑容,艳红的衣袖猛地一动,一柄雪亮的短刀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着如霜的杀意破空而来。 第22章 贺兰秋的行动太过迅速,事件只在一瞬间发生,宇文启还没有从那个魅惑的笑容中回过神来,便已见到那素来笑颜如花的爱妃化身为刺客,挟着一道刺人眼目的刀光刺向自己,宇文启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眼看着那一抹艳红的衣裙越来越近,等待着刀尖刺入身体的剧痛。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楚瀛的身影猛地一动,瞬间挡在宇文启的身前。 她本就站得离贺兰秋更近,贺兰秋衣袖一动,她便一眼看到了那袖中掩藏的短刀,于是在贺兰秋动手刺向宇文启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立刻奋不顾身地挡住了宇文启。 贺兰秋本以为可以得手,不想却在一眨眼间,眼前一道身影晃过,挡住了那昏君,随即一声刀身刺入肉体的细微声响传来。 贺兰秋震惊地抬起头,却看到眼前楚瀛略带痛苦的验,楚瀛颤抖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把推开贺兰秋,贺兰秋的眼前瞬间漫过大片大片的红色,那些红色的、鲜艳的血从楚瀛被刀身刺入的伤口中迅速蔓延开来,染红了贺兰秋的全部视线。 贺兰秋一个楞神间,楚瀛已经踉跄着挡在宇文启的身前,贺兰秋回神之后,想要再次上前,却发现手中的短刀已经插入了楚瀛的身体。 宇文启在受惊之下猛地惊醒,紧紧抱住楚瀛渐渐失力倒下的身子,口中大叫着,「来人,护驾。」 舒暖阁本是宇文启批阅奏折的地方,为了保持安静,保护的侍卫和随侍的太监都会留在殿外,或是仅留下一、两个贴身太监,然而今日宇文启突发奇想,要和楚瀛一起用膳,殿内唯一的太监总管也被他差遣去了御膳房,此刻他一声惊叫之下,殿外的护卫们方才冲进殿来护驾。 贺兰秋一击不成,便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一次机会,冲进来的侍卫们护在宇文启和楚瀛身前,他们看着贺兰秋,都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启怒喝一声,「抓住雪妃,她要刺杀朕!」 贺兰秋被侍卫们架住,却一动也没有动,她的神情瞬闻变得静如一潭死水,如花璀灿的容颜似是在一刹那雕谢枯萎,她定定地看着宇文启,波光激置的眼里只剩一片死寂,再没有一丝亮光。 楚瀛倒在宇文启的怀中,胸前插着短刀,血如泉涌。 宇文启紧紧抱着楚瀛,全身不断地颤抖,大声叫道:「快传太医,传太医……」 早有侍卫看见楚瀛的情形,立刻跑出去叫太医。 宇文启看着楚瀛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底到她的呼吸声也益发微弱,他低声唤着她,「瀛儿,你坚持住,太医就要来了。」 楚瀛微微喘息着,一手抓在胸前,嘴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皇上,你没事吧?」 宇文启的泪水忍不住涌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他紧紧握住楚瀛渐渐冰冷的手,似乎要将自己的温度从手中传递给她,他低声道:「朕没事,瀛见,你……你忍着点……」 话未说完,泪水已经不自觉地掉落,宇文启像是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满面怒容地抬起头,看向被侍卫抓住的贺兰秋,厉声问道:「为什么要行刺朕?」 「哈哈哈哈……」贺兰秋闻言竟仰头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而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刻骨的绝望,她不顾一切地笑着,眼角笑出了泪水,那泪水越来越多,渐渐流满了她如花似玉的脸颊。 她猛地止住笑声,目光如剑地射向宇文启,声声泣血道:「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好,那我就告诉你。」 贺兰秋的神情无比怨毒,几乎想要用目光在宇文启的身上刺出一个血洞,「昏君,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叶显谋反案?」 宇文启全身一震,满脸震惊地看着贺兰秋,「你……你和叶家有什么关系?」 贺兰秋紧紧盯着宇文启的眼睛,「我是谁,和叶家有什么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家千古奇冤,两百一十三条性命无端枉死,这笔血债谁来偿?你是九五之尊,高高在上,便可以不辨黑白,罔顾人命,让叶家蒙受这冤案,永世不得解脱吗?」 宇文启在贺兰秋的凄厉控诉下,一时哑口无言。 三年前,他为了救下凌阳王,让叶显蒙受了这不白之冤,他的心中也不无愧疚,只是没有想到,天理迢迢报应不爽,终有一日,有人来找自己讨还这笔血债了。 贺兰秋眼中盈满泪水,往日娇媚的声音此刻变得凄厉沙哑,「我苟活于世,在边塞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杀掉你这个昏君。我委曲求全,日日对着你强颜欢笑,在你身下婉转承欢,你可知我的心没有一刻不在滴血,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用刀狠狠刺进你的心口,手刃你这昏君,以慰叶家两百余人在天之灵!」 宇文启在贺兰秋充满恨意的控诉之下,忍不住全身发冷,他抱紧了怀里的楚瀛,不再看向贺兰秋,低头叫道:「快,快把她拉下去。」 贺兰秋被侍卫拉得一个踉跄,犹自转头冲着宇文启高喊,「你这昏君,懦夫,你害死了自己的贵妃,这就是报应,哈哈哈……只恨我没有亲手杀了你。」 第23章 宇文启大喊道:「拉她出去,快把这疯子拉出去!」 贺兰秋被拉着拖出大殿,距离宇文启越来越远,却仍在高喊着,「我就是做鬼也要找你报仇,昏君……」 贺兰秋被拉出了大殿,凄厉的声音却仍旧回荡在殿内,仿佛带着积累多年的怨气,让人在正午的阳光下仍然听到阵阵寒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宇文启抬头,见是宫内太医,急忙呼唤道:「快,洛太医,快来看看贵妃。」 洛太医疾步上前,看了看楚瀛胸前流了很多血的伤口,他拉过她的手腕诊了一下脉象,然后满面凝重地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随即长叹一声,摇摇头。 「皇上,娘娘心口中刀,失血过多,此刻只怕……已是回天乏术了。」 「什么?」宇文启仿佛被这残酷的现实打击得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不断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你快救救贵妃,她不可能死的……」 洛太医无奈地再次摇摇头,看着宇文启,「皇上请节哀。」 宇文启不断摇着头,泪水一滴滴落到楚瀛的脸上。 楚瀛缓缓张开眼,望着宇文启,声音温暖而平和,「皇上,不要哭……臣妾以后不能陪伴皇上了……」 宇文启泣不成声道:「瀛儿,你不要……不要离开朕……」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从没被自己放入心坎的贵妃,不知何时,已悄然进驻心房,但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楚瀛摇摇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臣妾能用自己的命救了皇上,已经很满足了。」 「不,不是的。」宇文启道:「瀛儿,朕过去冷落了你,是朕不好,你你原谅朕……」 楚瀛看着宇文启,听着他的话,却没有感动,反倒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臣妾没有怪过皇上,只希望……咳咳……希望皇上以后……以国事为重……勤政爱民……做一代明君……臣妾在天之灵也就安心了……」 「朕……朕答应你,做个明君,瀛儿你不要死……」宇文启握紧了楚瀛的手。 楚瀛一脸欣慰地露出了笑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最后的笑颜依旧美丽如初。 「臣妾有个请求,希望……希望皇上能答应。」楚瀛声音微弱地开口。 「你有什么要求,朕都答应。」宇文启泪眼朦晒道。 「臣妾进宫以来,就没有回过家,臣妾……希望皇上能在臣妾死后,把臣妾的尸身送回家中,臣妾不想进皇室墓地,只希望……父亲把臣妾葬在……臣妾幼时最喜欢的小山坡上,在那棵桂树下……」楚瀛微弱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 「好,朕都答应你。」宇文启不断地点着头。 「谢皇上……皇上,保重,臣妾……不能……不能……」楚瀛的声音越来越低,与宇文启相握的手缓缓松开,垂了下去,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只有一滴泪水划过眼角,带着冰冷的温度。 「瀛儿……」宇文启趴在楚瀛的身上,痛哭失声。 洛太医在旁劝慰道:「皇上请节哀,切莫太过伤心,娘娘在天有灵,也希望皇上能保重龙体。」 宇文启缓缓抬起头,满面泪痕,硬咽着道:「是朕连累了瀛儿,朕不配做皇帝。」 洛太医跪下道:「皇上只要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便是好皇帝,这也是娘娘的愿望。」 宇文启含泪仰起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错,朕要做个明君,这样才对得起瀛儿,也才对得起天下百姓。」 洛太医道:「皇上圣明。娘娘已经仙去,是否……」 宇文启点点头,「遵照瀛儿临终前的嘱托,让楚相国进宫来接回瀛见吧!让瀛儿最后可以回到她想去的地方。」 第九章 楚岑轩接到宫中急报,快马加鞭赶到宫中,却只见到楚瀛早已冰冷的尸身。 楚瀛的尸体已被洛太医和若锦处理过,胸前的短刀已拔下,身上也换了干净华贵的锦衣,只是脸色惨白如纸,再没有半点生气。 楚岑轩一时楞在当场,几乎做不出半点反应,直到宇文启含泪将事情经过讲述完之后,楚岑轩才如梦方醒般奔到楚瀛身前,颤抖的抱住她的尸身,老泪纵横。 宇文启告诉了楚岑轩,楚瀛临终前的遗顾。 楚岑轩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却哽咽地无法言语。 宇文启看着他,缓缓道:「是朕害了瀛儿,朕本想将瀛儿风光大葬,但瀛儿并不想那样。朕定会追封瀛儿为忠孝仁皇后,让楚家世代享尽尊荣。」 楚岑轩哽咽道:「老臣谢皇上。那刺杀皇上的雪妃,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宇文启略一沉吟,才道:「雪妃乃是鲜卑王派到朕的身边,鲜卑王狼子野心,竟然还想要夺取朕的性命,如今害死了贵妃,朕必不会放过他。至于雪妃……」 宇文启长叹一声,续道:「她甘愿入宫行刺朕,与三年前叶府一案有关,此案朕对叶府确实有所亏欠。」 第2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岑轩也叹道:「当年凌阳王谋反,但皇上又答应已逝的太后要善待凌阳玉,无论他做错什么,都要留他一条性命,便只能让叶显顶罪,从而杀尽凌阳王余党,没想到这雪妃竟与叶府有渊源。」 「正是,所以朕打算赐她一杯毒酒,给她留个全尸吧!」宇文启道。 楚岑轩含泪道:「皇上决断英明,那老臣先带瀛儿回家了。」 宇文启点点头,看着楚瀛静静地躺在那里,泪水再次滑落下来。 楚岑轩带着楚瀛的尸身离开了皇宫,此刻昏暗的牢房内,贺兰秋正缓缓拿起装着鹤顶红的碧色瓷瓶,嘴角竟露出一丝笑意。 贺兰秋想起在被侍卫架着强拉出舒暖阁那一刻,她看到了正午的阳光,那样明晃晃的照进她的眼底,她似乎许久未曾见过阳光了,从那个一切美好都崩塌的清晨开胎,她就再也没有看过阳光,还有鲜花、绿树、明月繁星。这世上所有值得留恋的美好事物,她再也没有享受过,她的心仿佛随着叶子衿的离去,被尘封在地底,没有人能将它释放。 贺兰秋微微仰起头,泪水缓缓滑落下来,沾湿了带着笑意的唇角。 她没有听公子的话,没有去看边塞沙天山雪,没有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因为公子不知道,他就是她全部的幸福,他走了,她又如何去寻找幸福? 她将瓷瓶举到嘴边,眼前似乎浮现出叶子衿一袭青衫的身影,她在心中默道:公子,我已经尽力了,只是终究没能给你报仇,但我还可以去陪你,我们再像以前那样,你教我识字读诗,我给你研墨添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其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耳边似乎传来阵阵笛声,萧瑟悠长,回荡在无边的暗夜里。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贺兰秋缓缓闭上双眼,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她举起手中的瓷瓶,一饮而尽。 黄昏落幕之前的最后一点烟霞里,楚岑轩带着楚瀛冰凉的尸体赶回了相府,马车在门前猛地停住,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府门中缓缓迎出。 楚岑轩下了马车,看到那个迎上来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指着身后巨大的马车道:「瀛儿就在那里面,现在怎么做?」 来人微微一笑,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现了出来,他低低开口道:「交给我就好。」 楚岑轩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已经几个大步走到后方的马车前,探身进去,一把抱起楚瀛,随即转身走进府内。 楚岑轩轩急忙跟在他身后,送声问道:「洛海,你慢一点,我女儿……我……」 洛海抱着楚瀛猛地停住,回身挑眉看着楚岑轩,「慢一点我是不介意,就怕娘娘等不了。」 楚岑轩立刻像被噎住般地收声,伸手做出请的手势,连声道:「你随意、你随意,只要把我女儿救活。」 洛海抱着楚瀛一路疾行到房内,将她轻轻放到床榻上,转身对楚岑轩道:「我救人的手法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你们都出去吧!」 楚岑轩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床上的楚瀛,却仍是点了点头,缓缓退了出去。 他不能不相信洛海,回宫的一路上,他一直抱着楚瀛,楚瀛全无一丝气息,身体已经冰冷,除了洛海,没有人敢说可以救活他的女儿。 洛海仔细关好门,回身走向床边,脸上带着一丝笑意,伸手轻轻抚过楚瀛苍白的脸,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瓶口,倒出一颗散发着异香的药丸,放入楚瀛的口中。 片刻后,楚瀛苍白如纸的脸色渐渐回转,本已冰冷的身体也恢复正常的体温,洛海按捺不住心中欢喜,俯身凑上去,轻轻吻着她的脸颊,而她也在这时颤动着睫毛,幽幽地张开了眼。 像是作了一个梦,楚瀛缓缓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洛海,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呆滞。她眨动着长长的睫毛,许久才想起这一日发生的所有事,简直比自己平生所经历的加起来都更离奇刺激。 当时她听闻皇上所中之毒已解,心中惊喜之下,便要前往舒暖暗看望皇上,还没出门,就碰到了洛海。 洛海一身太监服饰,神色紧张,一脸郑重地说要告诉她一件重要的事。 楚瀛凝神听他说完,立刻被震惊到完全无法言语。 洛海告诉她,今日要她配合他完成一件重要的计画,此事一了,她便可以离开皇宫,从此逍遥天下,再无牵挂。 她不禁有些话异地问道:「究竟是什么计画?」 洛海则一脸神秘地给楚瀛讲了一个故事,「其实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告诉你,当日我决定助你为皇上解毒后,便仔细调查了雪妃的来历身世,不料一查之下,却有极大收获。雪妃虽是被鲜卑王送入宫中,然而三年前,她却是一直待在京城的。」 看着楚瀛惊讶的神情,洛海继续道:「她的这些来历,本已被鲜卑王尽数抹去,旁人根本难以查到,只因我当年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一位与她有莫大关联的舞姬,才得知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贺兰秋本是京中一名寻常舞姬,后来遇到当时的兵部尚书公子叶子衿,被叶子衿带回府中。两年后,叶府因谋逆罪满门抄斩,贺兰秋却不知为何幸兔逃脱,从此流落塞外,却在三年后再次回到京城,还成为皇上的宠妃。」 第2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楚瀛恍然大悟道:「当年叶府满门抄斩其实是件惊天冤案,这贺兰秋出身叶府,难道进宫毒害皇上除了鲜卑玉的指便,还有私人恩怨?」 洛海赞赏地点点头,「瀛儿真是聪明。我当日也是猜到这一点,便想到这正是我们难得的机会。」 楚瀛迷惑道:「什么机会?」 洛海道:「让你出宫的机会。贺兰秋发现皇上的毒香已解,谋害皇上的计画顿时成空后,绝不会就此甘心,她很容易就能猜到皇上的毒香是你解的,便会猜想你会不会告发她?或是劝告皇上从此远离秋水阁?如此一来,她再无报仇的可能,所以今天就是她报仇的最后机会。」 楚瀛折住嘴,瞪大眼睛,「你是说……」 「没错,就算她再没有把握,也只能选在今天刺教皇上,因为今日过后,她可能再也无法接触皇上了。」洛海转而笑道:「而我们就正好利用这次机会,让你离开皇宫。」 楚瀛道:「怎么利用?」 洛海道:「等一下你也会去舒暖阁,到时便一直待在皇上身边,贺兰秋前去行刺之时,你就仔细留意她手中的动作,提前挡在皇上的身前,你若是为皇上挡下这一刀,随即不治而亡,不就可以顺利出宫了?」 楚瀛张着嘴,半天合不拢,「我死了,还出什么宫?」 洛海忍不住笑道:「小笨蛋,我怎么会让你死?我自有办法,绝不会让你受伤,你只要记得看见雪妃动手时,便拦在皇上的身前。我会先躲在舒暖阁中,到时便会出来帮你,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计画肯定可以顺利完成。瀛儿,你相信我吗?」 楚瀛看着洛海漆黑的双眼,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洛海笑了起来,脸上酒窝闪得让楚瀛想要用力戳下去。 洛海道:「好,瀛儿,你就先去舒暖阁。记得按我说的去做,还有,临『死』前,求皇上把你的尸身送回相府,不要葬入皇陵,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嗯!我记住了。」楚瀛点点头,随即便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动身前往舒暖阁。 到了舒暖阁,果然没过多久,贺兰秋就前来见宇文启,楚瀛看着贺兰秋一身肃杀之气,一步步逼近宇文启,她紧张得双手直发抖。她借着上前搅扶起贺兰秋的机会,挡住了宇文启,同时也看见了贺兰秋藏在袖中的隐隐刀光。 她紧紧盯着贺兰秋的手,果然,贺兰秋猛然上前,袖中刀光闪过,雪亮刀身直刺而出,便要指向被吓得呆住的宇文启。 她一直看着贺兰秋的动作,便先贺兰秋一步挡在宇文启的身前。 看着那雪亮的刀身在眼前划过刺目的光,那一瞬间仿佛一个春秋那样漫长,她的脑中没有别的念头,只有洛海的话。她既然相信他,便可以将性命相托,他从来不会让她失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贺兰秋的刀尖已经指在了楚瀛的胸口,一阵异香突然扑鼻而来,整个殿内像是被无形的手猛地拉住,瞬间停滞在那一刻。 楚瀛惊讶地看着贺兰秋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般,维持着拿刀指向自己的动作,却一动也不动,连眼神都凝住了,身后的宇文启也是一副受惊的神情定在当场。 楚瀛觉得眼前这一切有些恍惚,不像是真实的,倒像一场梦。 此时,洛海忽然从房顶跃下,动作无比迅速地将一袋血包塞入楚瀛的胸口,随即拿出一柄半截短刀,换到贺兰秋的手中,再往楚瀛的口中塞入一颗药丸,便飞身转入屏风后,不知从何处离开了。 楚瀛眨了眨眼,须臾,像是咒语听然解除般,殿内的两人都恢复了正常,贺兰秋握着那已经被换掉的短刀向前一刺,划破楚瀛的衣服,直入胸前的血袋中。 艳红的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楚瀛的衣襟,而贺兰秋看着被刺中的楚瀛,一脸惊愕。 楚瀛乘机扶住刀身,做出中了刀痛苦的样子,并一把推开贺兰秋,随即倒向字文启的方向,而回过神来的宇文启则急忙抱住楚瀛,大声喊来侍卫。 楚瀛感到全身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便猜到可能是洛海给她服的药所产生的效力,便喘息着演完了最后的一场戏。 出乎意料的是,宫里的太医居然也帮着她一起演戏,彻底骗过了宇文启。 撑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楚瀛缓缓闭上了双眼,意识也离开了身体,再次睁开眼时,便看到洛海那熟悉得让她窜到无比温暖的笑容。 楚瀛看着近在眼前的洛海,和洛海脸上的浅浅酒窝,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把抓住他,「你这个小坏蛋。」 洛海笑着拥住了楚瀛,「瀛儿,我们自由了。」 楚瀛看着熟悉的帐顶,知道已经回到了相府家中。 长长舒了口气,楚瀛觉得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转念一想,又问道:「快点从实招来,你这个小神棍用了什么邪术,居然能做到那样?」 洛海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用了我毒王香中的镇庄之宝,一瞬千年。」 第2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一瞬千年?」楚瀛疑惑地重复。 「没错。」洛海的神情得意中又带着一丝不舍,「这一瞬千年可以让人瞬间意识停滞,不是昏迷也不是像点穴一样只是不能动,而是整个人的时间忽然静止。在这短短的停滞中,我便将一切布置好,还给你服下了假死药,等到药效过去,一切便仿佛没发生般,他们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停顿过,而会以为一切都是连贯进行的。」 「好神奇的香!」楚瀛忍不住惊叹道。 「当然神奇。」洛海道:「那是我用了十年时间,倾尽天下奇珍异草所炼制出的绝世奇香,全都用在今日了,不过很值得。」 楚瀛笑着搂住洛海的脖子,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眼波盈盈地看着他,随即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你又是怎么将我送回相府的?我父亲也知道这件事吗?」 洛海道:「宫中的洛太医是我爹,这你是知道的。」 楚瀛猛然醒悟般地道:「难怪,我当时还在奇怪,太医为什么要帮我一起骗皇上。」 洛海点头,「是啊!如果不是我爹在宫中,其他太医一诊脉,便能看出你并没有中刀。虽然我给你服了假死药,脉息全无,但还是会被看出破绽,而且你死后,需要为你整理遗容,将刀拔出,还要换衣服,再由你父亲将你接出皇宫,这些都是我爹和若锦一起做的,没有外人插手,不然早就被发现了。」 楚瀛不禁感叹洛海的思维镇密,计画周详,随即又道:「你是怎么说服我父亲帮你的?你全都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洛海道:「我在宫中设完局后,便立刻出宫来相府求见你父亲,但我只是告诉他雪妃对皇上下毒一事,以及你我如何设计解毒,并未提起雪妃行刺之事,等到宫中来人,告诉你父亲,你在宫中出事,皇上请他立即进宫,我才抓住时机上前。」 「你说了什么?」楚瀛疑惑地问道。 「你父亲当时心急如焚,连声询问来人,宫里发生了何事,来人只道雪妃行刺皇上,贵妃舍身相救,为皇上挡了一刀,但是此时已经……你父亲听了之后,眼看就要昏倒,我这时才上前扶住他,告诉他不要担心,贵妃还有救。」 洛海缓缓说道:「我告诉他之前给你解药时,我觉得与你一见如故,便曾送你一种丹药,这种丹药服下后,无论遇到何种凶险,都能护住心脉一个昼夜,即使人看起来已经断气,但只要在这一个昼夜间服下我所制的返魂香,便可救你一命。」 「我父亲相信了?」楚瀛面露惊讶。 「纵是不全信,也信了八分。」洛海得意道:「毕竟我之前与他交谈时,百般渲染自己神乎其技,此刻说我能够起死回生,也没什么奇怪的。」 「然后呢?」楚瀛忍不住笑道。 「然后我便对你父亲说,要我救贵妃可以,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此刻皇上必是确信贵妃已死,我忽然出现令贵妃死而复生,只怕从此麻烦不断,而且贵妃复生后,心脉脆弱,需要我以独门秘法常年调养,且需到塞外雪山之上寻找药材,只能让贵妃假死出宫,再由我来治疗。」洛海慢条斯理地道。 「于是我爹就答应了?」 洛海点点头,「他本就救女心切,我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同意的,况且我所言合理,你又是为救皇上而死,皇上感激内疚之下,从此必然勤于政事,专心治国,对楚家更会百倍荣宠,你父亲也没什么理由不答应。」 「真聪明。」楚瀛含笑地刮了刮洛海的鼻尖,「难怪之前我父亲说药王庄庄主要来求见他,原来你早都计画好了。」 洛海道:「为了我们的幸福,我当然要计画周密,步步为营,一丝错福也不能有,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洛海眼中含笑地看着楚瀛,又道:「不过,我的计画再如何慎密,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步若是没有你的配合,便都没有用。谢谢你那么相信我,只是听了我的一句话,就敢挡在贺兰秋的刀尖前。」 楚瀛望着洛海深黑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要被那眼中的光吸进去般,她缓缓的答道:「我既已许了你终生,又有什么是不能托付的,只要你说,我就敢做。」 第十章 「我们接下来去哪?是不是要快点离开京城?」楚瀛抬起头看着洛海,纤长的睫毛扫过洛海的下巴,带起一阵酥痒的感觉,让他几乎再次把持不住。 洛海道:「我们马上离开京城,此地不宜久留,如果被皇上发现你没有死,那就麻烦了。以后也尽量不再回来了。」 「我以后就很难见到父亲、母亲了。」楚瀛闻昔日,神情不禁有点黯淡。 洛海拥紧了楚瀛的身体,安抚道:「如果想念他们,我们也可以偷偷回来。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楚瀛望着洛海,嫣然一笑,「我知道啊!你最有本事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洛海看着楚瀛调皮的样子,随即扑了上去,吻住她的唇,笑道:「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2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哈哈……」楚瀛在洛海的吻中,立刻缴械投降,全身酥软地笑道:「好了、好了,我是很认真地夸你的。」 洛海笑着撑起身体,看着楚瀛的眼睛,「不闹了。瀛儿,我们接下来一路向南,看遍山水风光,最后到大理,好不好?」 「大理?」楚瀛望着洛海,眼中有着亮光。 「嗯!」洛海点点头,笑道:「大理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以『风花雪月』四景名满天下。」 「风花雪月?」 「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海海月,并称大理的『风花雪月』,其中尤以大理花卉为一绝,那里气候温暖湿润,土质肥美,最适合花木生长。你最喜欢的茶花,在大理随处可见。绿叶红英争艳间,黄蜂粉蝶不曾来。海海珠树无颜色,羞把琼枝照玉台。你最爱种花,到了大理,我们一起种出满园繁花,好不好?」 楚瀛已经被洛海口中描绘的景象吸引得心驰神往,眼睛越来越亮,看着他,不断地点头。 洛海低头亲了一下楚瀛的脸颊,笑道:「我以前答应过你的,都会做到。 我们一起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看陌上花开,芳草连绵。我带你去感受真正的自由。」 楚瀛眼中雾气氤氲,望着洛海漆黑的眼睛,缓缓道:「洛海,你去哪,我都跟你走。」 两人相拥温存了许久,洛海才忽然想起来道:「瀛儿,你父亲……似乎还在等着……」 楚瀛的眼睛猛地瞪圆,一把掀开被子跳了起来。 楚岑轩在院子里已经绕了一百零八圈,终于看见洛海气定神闲地走了出来。 他猛地冲上去,一把拉住洛海的袖子,急着问道:「赢儿怎么样了?」 洛海做出一副迟疑的神情,缓慢地道:「贵妃娘娘自有神佛庇佑,此刻已无性命之虞,可是……」 楚岑轩本来听到没有性命之虞,刚要松一口气,洛海随即而来的「可是」,又让他胆战心惊起来,紧张地看着洛海,「可是什么?瀛儿还有什么危险?」 「可是正如我之前所说,贵妃娘娘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心脉极其脆弱,必须用我的独门秘法精心调养,否则随时可能魂归西天。」 楚岑轩连连点头,「我明白,只要能保住瀛儿的性命,怎么样都可以。」 洛海满意地道:「要护住贵妃娘娘心脉,需要几味非常罕见的药材,这些药材都要由我亲自配制,且要到塞外雪山之上寻找。我想立刻动身,带着贵妃娘娘前往昆仑山,摘取绝顶珍花作为药引,不知相爷意下如何?」 楚岑轩思索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药王了,瀛儿的性命,我就交托给你了,若可保瀛儿无恙,老夫自有重谢。」 洛海拱手道:「相爷客气了。」 楚岑轩又道:「只是不知瀛儿现在身体如何?她伤口未愈,适宜奔波劳累吗?」 洛海道:「无妨,有我的伤药调理,贵妃娘娘休养几日,即可动身。」 楚岑轩沉时半晌,才道:「那好,瀛儿现在可醒了?我是否能去看看瀛儿?」 洛海点头,「贵妃娘娘已经醒了,相爷请自便。」 楚岑轩疾步走入楚瀛的房间,一眼见到楚瀛面色如常地坐在床上,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洛海虽然早就告诉他楚瀛性命无碍,但进宫之后看到她躺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全无的样子,他仍是吓得差点昏倒,心中像是被一刀狠狠划过,那种湖心剧痛难以形容。 楚岑轩几步走到床边,握住楚瀛的手,「瀛儿,你感觉怎么样?」 楚瀛看着父亲眼中含泪,脸上无比关切的神情,心里也是一酸,想到不日就要远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禁泪盈于睫,低声道:「药王医术高超,我已经没事了。」 楚岑轩颤声道:「吓死为父了,你若是……爹真不知该如何……」 楚瀛握住楚岑轩的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楚岑轩点点头,「是啊!我的瀛儿好好的。过几日,你就随药王出去寻找药材,调养、心脉,记得好好保护自己,珍重身体,只要你一切安好,爹也就放心了。」 楚瀛含泪点头。 楚粤轩看着楚瀛近日来有些消瘦的脸颊,心中一阵感慨。 楚瀛自幼便十分懂事,日日读书学画,仅有的兴趣便是照料后园的小小花园,却也因为课业繁重,鲜少有时间让她流连花木中。 她虽是相府千金,却比平常人家的孩子少了很多快乐,后来入宫为妃,处事更加处处严谨,她尚是如花年华,虽是金屋玉堂,锦衣玉食,却几乎从未享受过真正的快乐,如果今日她真的就此香消玉殒,那她短暂的一生便真的是充满了遗憾。 楚岑轩在那一刻深切地感受到对楚瀛的愧疚,而今,既然天意如此,便让她离开皇宫吧!天高地阔,她也许能找到真正的幸福。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在相府调养了几日,楚瀛便整理行装,和洛海坐上马车,就此动身离开了京城。 那一日正是飞花漫天,楚瀛一身粉色衣衫站在和煦春风里,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她的头发和肩膀上,洛海走出来,她回身看着他轻轻一笑,那笑容竟比春风更动人。 洛海长身玉立地站在风中,看着楚瀛回以温柔一笑,脸颊上的浅浅酒窝跳了出来,让楚瀛忍不住想上前拥抱住他,戳一戳他可爱的酒窝。 楚瀛拜别了父亲,坐上了马车,洛海手执马鞭,高高扬起,骏马一声嘶鸣,便向无限广阔的前路奔驰而去。 马蹄踏过飞花,带着车厢一路烟尘渐远,天高云淡,正好优游。 风光秀丽的大理城内,一个年轻人一身民族服饰,脚步轻快地走过喧闹街市,挺拔的身姿和一脸和煦的笑意,分外引人注目,许多胆大的姑娘看着他脸上的浅浅酒窝,忍不住偷偷地笑着议论,然而他脚步未停,一直走到长街尽头,停在一处院门前。 缓缓推开院门,宽敞的庭院内种满各色花木,一株输叶梅舒展着繁茂的枝叶,花繁色艳,映衬着满院茶花,更显出一派盎然春色。 院子里的花园中种着各色茶花,早桃红、松子鳞、牡丹茶、紫袍、玛坝、恨天高……不一而足,千姿百态,斗艳争芳,茶花被照料得极好,可见主人的爱护与用心。 洛海笑着走进门,看着那背对自己在花园中忙碌的身影一笑,轻声唤道:「瀛儿。」 楚瀛回过头,明亮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明眸在纤长睫毛的掩映下益发动人心魄。她一袭素色衣衫,云鬓轻绾,立在花间,布衣金钗,却难掩国色,竟是比那满园繁花更加明艳夺目。 洛海走上前拥住她的纤腰,眼中闪着极亮的光芒,连声音都染上了笑意,「瀛儿,准备好没有?我们现在就动身?」 楚瀛有些迷糊地眨眨眼,「动身?去哪里?」 洛海刮了刮楚瀛的鼻尖,「你一掉进花园里,就什么都忘了,我们要去万花溪啊!」 楚瀛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点头道:「对啊!万花溪,就是你之前说过的苍山十八溪中的万花溪。」 洛海笑道:「没错,苍山之上,白雪经年不化,但峡谷中却常年如盛夏,繁花万千。苍山十八溪里的万花溪,总有落花随流水的飘零美景,便是山风将花瓣吹入溪中所形成的独有胜景,溪水流进海海,万紫千红,恰如一道绚丽的秋千。」 楚瀛的神情充满了向往之色,眼中流光溢彩,似是已经见到了万花漠的美景,「那我们这就走吧!」 洛海看着楚瀛的眼睛,不禁有些出神,定定地凝视着那不管看多久,都不曾厌倦的双眼,他渐渐靠近,吻上了她水色润泽的唇,口中喃喃道:「好,我们这就走。」 流光璀灿,锦瑟华年,苍山海海,似锦繁花,而这样美好的时光还有一生那样漫长。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