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娇妻》 楔子 【楔子】 她决定离家出走。 她站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床上熟睡的男人,他很难得睡得如此深沈,他的酒量不好,昨晚她邀他喝的那几杯烈酒,看来是起了功效。 也因此,她才能顺利进行自己的计划,趁他不察之际,悄悄离开。 这段婚姻,她厌倦了,这个男人,她从未爱过。 戴着面具活着的人生,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即便她今生注定了是只笼中鸟,此刻也想冒险出去飞一飞。 不管这一飞,是否会落得遍体鳞伤、有家归不得的下场。 「再见了,书雅。」 她低声向床上的男人道别,这也许将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语落,她翩然旋身,走出这房间,走出这个家,不带丝毫眷恋。 好想飞啊! 窗外,天空蔚蓝,几朵流云乘着风飘然掠过,微风轻轻地吹着,拂动薄纱窗帘。 她凝立窗边,手执着窗帘,心神随着风云游走,漫浮于天际。 真希望自己是只小鸟,有一对坚强的翅膀,能在这个世界自由自在地翱翔。 可惜她走不开,她不仅得卖力工作养活自己,还得负担母亲的医疗照护费用,庞大的支出,令她偶尔会觉得自己的肩膀被压得疼痛不堪。 所以,她只能困在这乡下地方,困在这间小小民宿里,每日做着炊煮扫除等等的杂务。 她不讨厌服务客人,也但愿他们的假期都能过得开开心心,只是啊只是,她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同他们一样,到处走走看看,逍遥玩乐。 那天,什么时候会来呢? 她轻轻叹息,收束旁徨的心思继续打杂,午后,她准备开车到附近的超市采买日用品与食材。 才刚踏出大门,还未坐上车,一个撑着白色蕾丝阳伞的美女踩着优雅的碎步盈盈走来,她觉得新奇,不觉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决定了她往后的命运! 饭店客房。 两个女人在穿衣镜前相对而立,彼此打量。 许久,其中一个头发长及肩下的女子悠然扬嗓。「看吧,我就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哪有一模一样啊?」短发女子彷佛受到惊吓,急急抗议,拉着长发女子贴到玻璃镜前。「你仔细看,你的鼻子比我挺,嘴唇比我薄一些,耳朵的形状也不一样,还有,我有近视你没有,结论就是……」短发女子顿了顿,很懊恼也很不情愿地抿抿唇。「总之你比我漂亮多了!」 「这些都不是问题。」相较于短发女子的激动,长发女子显得冷静且淡漠。「只要去动个小手术,你的鼻子就会跟我一样挺了,近视也没关系,现在不是有雷射手术吗?至于嘴唇跟耳朵,呵,你放心,那个男人对我的嘴唇耳朵毫无兴趣,他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什么分别。」 「所以,」短发女子眨眨眼,又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这个几乎与自己像似孪生姊妹的女人。「你真的要那么做?」 「你不想吗?我以为你很需要钱。」 「我是很需要钱,可是……」 「别可是了。」长发女子淡淡地打断她,递出一张支票。「这是我给你的报酬,就三个月而已,应该不难。」 「怎么会不难啊?你是要我整天过着心惊胆颤的生活耶。」短发女子碎碎念,但瞥了眼支票上的数字,眼眸仍是不争气地璀璨发亮。 有了这些钱,她就能够还清欠下某个男人的债务了,而且还绰绰有余! 但她真的可以拿吗? 长发女子看出她的动摇,唇角微挑,似笑非笑,一手拾起桌上的剪刀,另一手撩起自己柔细如丝的秀发,然后,毫不犹豫地剪下。 短发女子见她断发如断情,决绝而干脆,不禁震撼。 长发女子却是若无事然,松开掌心,丝丝发缕飘坠于地,无声无息-- 「明天开始,我们交换身分吧!」 第一章 【第一章】 她在哪儿? 醒来的时候,赵晴发现自己身处于陌生的房间,躺在一张干净柔软的床上。 她静静躺着,心神有片刻恍惚,慢慢地,才认出这是一间病房,一间布置得很温暖宁馨,一点都不像病房的病房。 她手腕上,还吊着点滴,病床旁,是一台陌生的生理监测仪器。 好吧,她在医院。 她终于确认了,问题是,她怎么会被送来医院呢? 她试着思考,脑袋却昏沈沈的,后脑勺隐约感到痛楚,她伸手摸了摸,这才惊觉自己头部上了绷带。 ok,看来她的头撞伤了,不过应该不严重,至少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 接下来她该想的是,她是怎么去撞到头的呢? 她深呼吸,努力给充血的脑袋提供氧气,痛楚渐渐消褪,一幕幕画面浮掠脑海…… 沈爱薇,从现在起,这是你的名字。 一道低柔的女性声嗓于她耳畔回响,宛如来自遥远的时空。 是谁的声音? 她怔忡,数秒后,恍然大悟。 是那个女人!老天! 记忆如潮水,转瞬间汹涌泛滥,卷起千堆雪,她慌了,连忙拔掉点滴管翻身下床。 她疯了,疯了,真的疯了! 她在这儿干么? 她不知所措,瞬间只有种想逃的念头,不及深思,连忙拉开门,正巧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走进来,她一头撞进对方怀里,闻到一股混合着香皂与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生吗?她僵住,像犯错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扬眸。 映入眼潭的,是一张宛如刀削的脸孔,五官很俊,戴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单眼皮眼眸狭长而深邃,鼻翼挺直,显出几分贵气,嘴唇厚薄适中,不像一般男人唇瓣通常显得干燥,水水润润的,透着淡粉色,看起来很好吻…… 不!她在想什么? 她悚然定神,下意识地摇摇头,甩去无谓的胡思乱想,接着继续观察男人。 对她大胆好奇的眼神,男人看似不悦,剑眉收拢。 「你想去哪儿?」 他的声音很低沈,却不粗糙,有种温润的质感。 「嗄?我……」她哑口无言。该怎么说呢? 「你有轻微的脑震荡,别乱动。」说着,男人展臂环搂她腰际,将她架回病床上。 这动作明明很亲密,他做起来却很不温柔,彷佛不耐烦。 她莫名地感到受伤,相较于她对他第一眼的好印象,他似乎并不喜欢她。 「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吗?」 他听闻,震了震,两道凌锐的目光射向她。「别告诉我,你连自己的丈夫也认不得了。」 丈夫?她骇然,伸手掩唇。 这么说他就是沈爱薇的老公,安书雅?天哪!她居然没认出来,明明之前都看过照片了。 但死板板的照片跟活生生的人,果然还是大不相同。 「何必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安书雅冷哼,森冽的眼里不见一丝体恤。「你只是稍微撞到头而已,不至于因此失去记忆,我没空陪你玩这种无聊游戏。」 她又没说什么,这男人干么这么凶啊? 她咬咬牙,忍住反唇相稽的冲动。「我当然认得你,我是说我记得,我很好,没失忆。」 这样行了吧?她郁恼地瞪他。 他蹙眉,淡漠回迎她灼焚如火的眸光。 将近半分钟时间,两人只是这样互看着,犹如擂台上的斗士,互相掂量对方斤两。 一阵手机闹铃声响起,安书雅首先回神。「我要去巡房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按铃叫护士。」 他不带感情地叮咛,语落,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忽然又回头。 「对了,要我打电话通知你爸妈提早回国吗?」 爸妈? 她震慑,急忙摇手。「不用,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他们难得有机会出国度假,应该玩得正开心,不要打扰他们……」 她蓦地顿住,从安书雅奇异的眼神,她霎时领悟自己反应太激动了,话也说得太多,这般毛躁小女生的模样,绝对不像那个总是优雅冷漠的沈爱薇。 「我可以不告诉你爸妈这件事,也可以不问你这阵子去了哪里,不过也请你以后别再玩这种离家出走的把戏了,我没那么多时间跟心思,每次都这样劳师动众到处找你。」他话说得冷淡,看她的眼神更冷。「你休息吧!」 她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恍然呆坐在床上。 「安书雅。」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初次听闻时,她便觉得这名字取得好,如今目睹真人,更觉得有味道。 他身上是有股书卷味,斯斯文文的,很有气质,但绝不是那种软弱书生,听说他是握手术刀的,一个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执刀时冷峻坚决,私下则是不苟言笑,说一是一。 沈爱薇说他是医学界的明日之星,走的也是明星之路,在不久的未来,他便会继承这家医院,坐上院长的宝座。 这就是她父亲将她下嫁于他的原因。 她是院长千金,他是青年才俊,医院需要一个出类拔萃的继承人,而他需要一个能够挥洒才华的舞台,这样的结合,对双方都有利。 安书雅虽然不是王子,却无庸置疑是个才子,嫁给他,沈爱薇并不吃亏。 至少沈家父母如是认为。 「可是我厌倦了!没有爱的婚姻就像剥夺自由的枷锁,我想要自由,就算只有三个月也好。」 沈爱薇想飞,渴望逃脱婚姻的牢笼。 而她,需要钱。 于是,她们谈成这笔交易,交换了身分。 疯了吗?是疯了吧!究竟为何她会答应这等荒谬的协议,扮演一个跟自己明显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女人? 她,不是沈爱薇。 她是赵晴,一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人,与豪门千金沈爱薇天差地远。 但这三个月,她却必须成为那个「她」。 思绪及此,赵晴幽幽叹息。 她能做到在三个月内,不被任何人识破真相吗? 赵晴在医院里住了两天。 这两天,安书雅每隔数个小时会来探望她一次,每次停留不到几分钟便又被call走,他一直很忙,她怀疑他是为了不让医院同事说闲话,才勉强自己不时来探望她这个「老婆」。 医生宣布她可以出院后,也是安书雅亲自帮她办理出院手续,开车载她回家。 幸好他还愿意尽这份丈夫的责任,否则她真不晓得自己是否有勇气自行踏进一间陌生的屋子。 他们住在距离医院不到十分钟车程的一栋大厦里,是那种品味华丽的豪宅式公寓,约莫六、七十坪的空间,隔成四房两厅,夫妻俩各自拥有一间卧房。 从新婚初夜,安书雅与沈爱薇便分房睡,感情明显疏离。 赵晴暗暗感谢这样的疏离,这让她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时减少了不少困难度。 她在屋内四处走动,看看开放式厨房,看看空间宽敞的浴室,光是客厅,便比她以前租赁的小套房还大,而她爱死了那张位于落地窗旁的蛋形摇篮椅,躺在那里听音乐看书一定很舒服。 安书雅看她在屋内自得其乐地「探险」,愈看愈奇怪。「你在干么?别一副你第一次进这间屋子的样子。」 她是第一次进屋没错啊! 赵晴悄悄吐舌头,转过身来,试着回忆沈爱薇的神态,摆出同样淡傲的表情。「可能撞到头真的有点影响吧,这几天我老觉得记忆有些混乱。」 这不是她初次用这个借口了,两天来,稍有错失她便拿出这面挡箭牌,而她发现还挺有效。 安书雅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一直没跟我说,你怎么会去撞到头的?」 是啊,怎么会呢? 说起来也玄,唯有这点,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忘了自己为何会撞伤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送你来医院的人说,你是从百货公司的楼梯跌下来的,你去那里购物吗?」 「我记不得了。」赵晴摇头,困惑地颦眉。「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却想不起来。」 第二章 安书雅凝视她两秒。「可能是创伤后的短暂失忆吧,有些人会忘记意外发生的原因,幸好你还记得其他事。」 「对啊,幸好我还记得你是谁,没把你当成诈欺犯之类的。」她顺口开玩笑。 他却似乎不觉得好笑,神情冷硬,墨瞳闪过异样光芒。 这人怎么一点幽默感也没有啊?这对夫妻平常都是这么相处的吗?好闷! 赵晴别过头,对自己扮了个鬼脸。 「还记得你的房间是哪一间吗?」半晌,他忽地沈声扬嗓。 这算是回应她方才的玩笑吗?赵晴讶然回眸,见他仍是板着一张脸,禁不住莞尔。 「你觉得我会连自己的房间都忘了吗?」她笑笑,在脑海里回忆沈爱薇画给她看的平面图,接着坚定地走过长廊,来到尽头一扇房门前,转开门把。 室内的装潢令她眼眸一亮。 是一间很漂亮的卧房,看来软绵绵的床榻上垂落着公主式的篷罩,窗帘镶着蕾丝,随风飘逸,家具都是乳白色的,雕工精致,室内还有专属的浴室和更衣间。 白色格子窗,窗台养着几盆绿色植栽,开了几朵缤纷小花,欣欣向荣。 喔!她好喜欢这间房,比她梦想中的更童话,如诗如梦,若是再多几个可爱的绒毛娃娃就更赞了。 赵晴心情飞扬,忽地克制不住,如蝴蝶般翩然回旋,跟着仰倒床榻。 安书雅进来时,正巧看见她快乐地躺上床,剑眉一挑,微感惊讶。 他咳两声,赵晴一震,连忙坐起身。 「哎,还是自己的床躺起来最舒服最自在,你说对吧?」她略微尴尬地解释自己在他眼里显然很怪异的举动。 安书雅望着她,也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既然这样,你就不该使性子离家出走。」 言语如刃,尖锐地讽刺。 赵晴怔住。 是夜,赵晴躺在圆形按摩浴缸,尽情享受玫瑰泡泡浴。 细致的泡沫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而她嗅着那香气,几乎要醉了。 真是太奢侈了,有钱人都是这样过生活的吗?她不仅有个私人浴室,墙上还装了液晶萤幕,可以一面泡澡一面看电视。 窗边,有一张贵妃软榻,裹着浴袍躺在那儿冥想,肯定也是绝妙滋味。 她甚至可以模仿电影「麻雀变凤凰」的桥段,戴上防水耳机,随着音乐高歌一曲。 反正,这是她的房间,她的浴室,她高兴怎么用就怎么用。 太帅了! 她真舍不得离开这仙境,但不行,再泡下去她手脚的肌肤该起皱了。 赵晴叹口气,站在莲蓬头下冲去身上的泡沫,拿毛巾拧干湿发,裹上白色浴袍,踏出玻璃门,来到隔壁的更衣间。 这又是另一处令她惊喜的宝地,琳琅满目的服饰,教她不知从何选起。 沈爱薇每天得花多少时间从这满坑满谷的宝藏中挖掘合适的衣物呢?或者,她已习惯了这般奢华,只是木然以对?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她可能不觉得打扮自己有什么乐趣吧。 好可惜啊! 赵晴再度叹息,双手爱惜地抚过一件件质料上等的衣裳,如果这些都是属于她的,她肯定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将自己当成伸展台上的模特儿。 她甩甩头,收回迷蒙的思绪,挑了一件棉质的白色睡衣穿上,很合身。 肚子有些饿了。 她走出卧房,屋内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听说,安书雅很少回家,就算回家,通常也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阅读医学期刊或写报告。 赵晴站在书房前,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扉,门下的细缝确实流泻出一束光,有短暂的瞬间,她想举手敲门,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寻出几样材料,煮了一锅简单的乌龙面。 味道很香,她敢肯定很好吃,只是不晓得安书雅会不会赏脸呢? 她不确定他是否在医院用过晚餐,但在这样微凉的夜里,吃碗热腾腾的面应该也不坏吧! 想着,她将乌龙面分装至两个碗里,端到餐桌,然后鼓起勇气敲叩书房的门。 安书雅打开门。 他穿着简单的t恤和棉长裤,身上透着股肥皂的清香。 赵晴霎时有些晕眩,定定神。 「什么事?」他语气冰冷。 「呃,我只是想问……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他没料到她会这样问,眉宇蹙拢。 怎么老是这种表情啊?他就不能表示一点欢欣开朗吗? 赵晴哀怨地想,不自在地拨拨微湿的发绺。「我煮了乌龙面。」 「你会煮面?」他很讶异。 天哪,难道沈爱薇连面也不会煮吗? 赵晴警觉自己似乎又做错了,微窘地笑笑。「只是把面条丢进滚水里,又不难,快过来吃吧。」 语落,她匆匆旋身,不敢多看他的表情。 安书雅犹豫两秒,接着跟着她来到餐桌旁坐下。 「哪,给你。」她将筷子跟汤匙递给他。 他低头,怔怔地看着那碗面,面条q弹,汤汁带点乳白色,配料是青菜、虾仁、猪肉片,撒了葱花,还有一颗半熟蛋。 「快吃啊!」赵晴催促他,自己率先吃了一口面,又喝口汤。「面烂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他瞥她一眼,迟疑地举箸,卷起面条,送进嘴里。 「好吃吗?」她期盼地问。 他皱皱眉。「还不赖。」 好吃也要皱眉啊?这男人有什么时候不皱眉的吗? 赵晴无奈地耸耸肩,不理他,继续吃自己的面。 两人各自进食,气氛沈寂,吃完面,安书雅抽出餐巾纸擦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干么……这样看我啊?」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剪短头发?」他突如其来地问。 「啊?」她愣了愣,直觉摸了摸耳际的发绺。「因为……想换点新造型,老是留长头发,腻了。」 安书雅沈默两秒,忽地,一声讽嗤。「你不是说过,他最迷恋的,就是你这头长发吗?」 他?谁啊? 赵晴错愕,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也正看着她,眼潭深不见底,然后,他像是对自己感到很不快,稍稍别开视线。 「谢谢你的面,不过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说服我,我劝你不必白费心机了。」 「说服你什么?」她不懂。 他冷冷扯唇。「你想跟我离婚,不是吗?」 她震住。 他霍然起身,挺直背脊,俯视她的姿态满蕴傲气。「你说我势利也好,厚颜无耻也好,总之你家的医院我要定了,总有一天,我会坐上院长的位置,所以我不会跟你离婚的,你死心吧!」 他大踏步离开,留下她傻傻地望着他背影,好片刻,方寻回游走的心神。 这怎么回事啊?原来他们不仅分房,还闹离婚? 沈爱薇怎么都没告诉她?还有,谁最迷恋沈爱薇的长发?这段貌合神离的婚姻莫非有第三者存在? 好复杂啊! 愈想愈不对劲,赵晴躲进房里,拿出手机按下速拨键。 铃声数响,很快便转入语音信箱,沈爱薇摆明了不接电话。 她改传简讯,同样石沈大海,毫无回音。 赵晴眯眼,瞪着闪烁的手机萤幕,满腔疑虑,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第二章】 「我们两个,会是亲姊妹吗?」 「不可能!你比我晚一年两个月出生,怎么可能是双胞胎姊妹?」 「我不是指双胞胎,是说也许我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你是说,你爸可能跟我妈有外遇,或者我爸偷偷劈腿你妈?」 「你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 「首先,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他不可能在那之后还让你妈怀孕,鬼受胎吗?至于我妈跟你爸……」 「他们之间可能有过一段情,我爸很可能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你不妨问问你妈,你亲生爸爸是真的死了吗?或者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相认?」 「他是真的死了!」 「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不是你爸的私生女,绝不可能……」 第三章 在作梦吗? 安书雅站在客厅,静静地注视着靠近落地窗的角落,蛋形摇篮椅上,他的妻正歪躺在上头,以一种很难形容的怪异姿势。 她就像个在蛋壳里蜷缩的小鸡,迷蒙地睡着,樱唇微启,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观察她的睡相,没想到看起来满不文雅的,而且以她矜持的个性,居然会这般大刺刺地睡在客厅,他实在难以想像。 果真是撞坏脑袋了吗? 安书雅蹙眉,回想数日来妻子略微出格的举止--她话变多了、变活泼了,会主动找他搭讪,甚至会煮面请他吃。 这不是沈爱薇,不是他那个素来冷漠高傲的妻子。 但,分明是她没错啊! 想着,安书雅眉峰的摺纹更深了,他悄然走近那张蛋形摇篮椅,这是这个家里他唯一亲自购买的家具,而她之前从未表示过任何兴趣。 他蹲下来,捡起散落在椅榻四周几本厚厚的相簿,随手翻了翻,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她无聊到必须以看自己从前的相片打发时间吗?又或者,她是在其中寻找美好珍贵的回忆? 他最迷恋的,就是我这头长发。 冰淡的声嗓于他脑海回响,他心神一凛,不觉捏握拳头。 「不是的……我们不是姊妹……」摇椅上的她咕哝着他听不懂的梦话,接着,憨憨地转身,眼看着就要整个人翻落。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大掌捧住她垂落的螓首,慢慢将她倾斜的半身按回原处,保护她不受伤。 她惊醒,羽睫扬起,起初,只是恍惚地瞅着他,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几秒后,她领悟了,霎时又羞又窘,连忙挣扎地起身,双膝跪坐于椅榻上,努力表现出端庄的姿态。 「奇、奇怪,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了呢?」她不安地拂拢鬓边凌乱的发绺。「真抱歉,没吓到你吧?」 「这是你家,你高兴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不用跟我道歉。」他语气冷硬,缓缓起身,居高临下俯视她。 她更窘了。「不是的,睡在客厅还是很不像话的,其实我只是……我昨天在看这些相簿,看着看着也不知怎地就睡着了……」 她徒劳地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愈说愈糟,气氛愈僵凝,只好自讨没趣地住口。 安书雅望着她近乎傻气的模样,胸臆翻腾着一股异样情绪。 这真的是他的妻吗?为何他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 他深吸口气。「我要去医院了。」 语落,他转身要走,她清脆的嗓音从他身后追上。 「你这就要去上班了吗?早餐呢?你吃过了吗?要不要我弄点火腿煎蛋什么的?」 他震住,讶然回首。 「怎么了?」她不解他奇特的表情。 「你从来不吃早餐的。」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意味深长。「通常早上你只唱一杯蔬果汁,而且你也不用自己做早餐,家里有请钟点管家……喔,对了,上个月你把人辞掉了,一直没找新的。」 「管家?」她愣了愣。「呃,我看不需要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晃来晃去,我……会不自在。」 她以前怎么不会觉得不自在? 安书雅嘲讽地寻思,俊唇一扯,似笑非笑。「随便你,反正你才是那个常在家的人,你自己决定吧!」 不吃早餐,只喝蔬果汁,这样怎么会饱啊? 「沈爱薇,你以为自己是神仙吗?不食人间烟火?还是要减肥?我看你身村也挺好的,减什么肥?」 赵晴自言自语,一面大快朵颐,她煎了培根蛋,拌了优格水果,还喝了杯香醇浓郁的鲜奶。 不管那女人过的是什么样单调的饮食生活,她可绝不苛待自己的胃,「民以食为天」是她一向信奉的人生座右铭。 她喜欢吃,也很能吃,怀疑自己不止有一个胃袋,并且随时可以调整大小。 也顺便炖锅鸡汤带去给妈吃吧! 她欢快地想,吃罢早餐,炖了锅汤,放在保温盅里,拎去探望母亲。 她的母亲在数年前罹患了老人痴呆症,症状日趋严重,现今住在宜兰乡间一所老人安养院,这间安养院专门收留老人,照护体系完善,医生、护理师、社工人员都很专业也很有爱心,在业界极受好评,当初为了能将母亲送进去,她花了很多功夫,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管道,甚至因此欠下一笔她很可能还不了的「债务」。 那个男人,半哄骗半威胁,而她由于当时太过心急如焚,竟然就那样傻傻地应允了,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但没关系,她现在有钱了,有了沈爱薇给她的支票,或许那男人愿意放她一马…… 赵晴想着,一面开着车。 沈爱薇有一辆奶油黄色的minicooper,光看外表就很娇贵很可爱很适合女生开的车,想起她平常只有中古小货车可以开,现在居然能开这种贵妇开的名牌轿车,自己都觉得好幸运。 赵晴降下车窗,享受兜风的快感,车子经由雪山隧道,一个小时后便来到老人安养院。 「妈,我来看你了。」 老人家呆呆地坐在床上,双瞳混浊,毫无感情,明显已经不认得她这个女儿了。 赵晴心弦一紧,眼眸泛酸,她勉力扬唇微笑。「我带了鸡汤来,给你喝一点好吗?」 她柔声道,端着碗,耐心地喂母亲喝鸡汤。 喂食一个失智的老人是很困难的,他们常常连嘴都张不开,紧紧咬着牙,吞咽也很费力。 所以,他们总是会日渐消瘦,而她的母亲,已然瘦成皮包骨。 「呜……哼!」老人家也不知是否进食太艰难,脾气陡然发作,伸手用力挥开汤碗。 幸而赵晴用的是塑胶碗,鸡汤固然洒了,碗却没破。 她默默拾起碗,拿抹布擦地,忽地想起从前的生活,因为家里有个失智的母亲,经常为邻居带来麻烦,学校老师不谅解她无故缺课,公司同事厌恶她不时请假,加重他们工作的负担,为了不讨人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带着母亲搬家,颠沛流离。 从很久以前,她便只有个微小的愿望,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小房子,和妈妈一起安心地居住,她要的,只是如此平凡的幸福而已。 只是在实现愿望前,母亲的病情便日益加重,最后,她只能将唯一的亲人送来这种地方…… 「妈,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赵晴哽咽地道歉,母亲却听不懂,迳自呆呆望着窗外,她更难受了,深吸口气,眨回脆弱的泪水。 眼泪,是在有人心疼的时候才能成为撒娇的工具,若是没人在意,哭泣也是枉然。 这么多年来,她已学会了不哭,学会坚强。 她收拾好残局,正盈盈起身,门外一名护士经过,笑着对房内的她打招呼。 「赵小姐你还在啊?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没有啊,我才刚来。」 「可我刚刚在花园碰到你,你说你要走了。」 「我没去花园啊。」 「咦?可是……」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赵晴灵光乍现。 难道会是沈爱薇吗? 「护士小姐,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我妈,我去去就来。」赵晴匆匆交代,急着赶去楼下花园,左顾右盼,并未寻到熟悉人影。 她拿出手机拨号,仍是无人应答。 「沈爱薇,真的是你吗?」她低声呢喃。 可是,为什么呢? 沈爱薇跟她母亲毫无关系,她也不记得自己曾提过母亲住在这间安养院。 为什么沈爱薇要来?是出自纯粹的善意,抑或是这其中藏着什么她不知晓的秘密? 赵晴凝立原地,茫然出神。 「查出她前阵子上哪儿去了吗?」 「是,尊夫人先是搭高铁去了高雄,在垦丁住了几天,然后转南回铁路陆续到台东、花莲。」 「也就是说,她去环岛旅行了?」 「嗯。不过……」 「不过怎样?」 第四章 「很奇怪,尊夫人在垦丁、台东、花莲这些地方都在大饭店投宿,可是离开花莲后,就打听不到她的行踪了,我们查遍各饭店旅馆都没有她的住宿资料,也没人在哪里目击到她。目前只知道她大约失踪了一个礼拜,接着就在台北的百货公司发生坠楼意外。」 就是那场意外,促使警方联络他,他才因此得知她的下落。 安书雅微敛眸,在脑海玩味征信社送来的报告。「离开花莲以前,她都是一个人旅行吗?」 「应该是,没有人与她同行,她也没跟谁有接触。」 是吗?他原本以为她是和情人私奔去了,或许是离开花莲后两人才见到面? 安书雅讥诮地歪歪唇。「继续调查下去,有什么新发现,随时通知我。」他对线路另一端下令。 「是。」 挂电话后,安书雅起身来到窗前,面窗沉思。 这家医院的主治医生都会拥有一间私人办公室,但只有他这间,格局是别人的两倍大,窗外的景色也最漂亮,正对百花盛开的欧式庭园,打开窗,便能嗅见微风送来清芬香气。 这当然是他这个院长女婿才能拥有的特权。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他很清楚医院里有许多资深前辈对他这个后辈又妒又恨,他年轻、医术又好,本身就容易招忌,更何况他还贵为院长女婿,攀爬裙带关系。 他并不在乎这些贬低他的闲言闲语,却很在乎妻子是杏会惹出红杏出墙的丑闻,因为那很可能为他的婚姻掀起一波无法阻止的惊涛骇浪。 他不能离婚,这是他的底线,所有的卑微隐忍都只为了得到这家医院,而他绝不放手! 安书雅暗暗磨牙,眉宇聚拢,瞳神阴沉得宛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偶有闪电劈过,迸裂锐利的火花。 忽地,广播响起一道急促的召唤,惊醒他阴郁的思绪。 「心脏外科安书雅医生,安医生,请马上到icu来!」 「……安医生,请马上到icu来!」 听闻广播,赵晴不禁一震,总觉得这声迫切的召唤潜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夫人别担心。」为她诊治的老医生看出她的不安,微微一笑。「应该是加护病房的病人临时出了什么状况,才会请安医生过去瞧瞧。」 「嗯,我知道。」赵晴回他微笑,继续让他量血压。 「一切正常。」量完血压后,老医生评估各项检测报告的数据。「看来夫人复原的情况良好。」 「意思是我以后不用来复诊了吗?」赵晴问。 「应该不用了。」老医生语气和蔼。「夫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头还会痛吗?」 「完全不痛,我很好。」她嫣然一笑。「其实要不是安……呃,我是说书雅坚持要我回来复诊,我本来今天不想来的。」 「你来是正确的,不管怎样,头部曾撞伤过,很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安医生也是关心你才劝你来的吧。」 他那不是劝,是命令,而且她并不认为他的动机是出自关心。 赵晴不以为然地抿抿唇,盈盈起身。「那张医生,我先走了,送你的点心别忘了吃喔!」 「别那么生疏,叫我张伯伯吧,毕竟我跟你爸也算是老同学。」老医生笑。「谢谢你的点心,我没想到你会特地买这个来送我。」 因为这不是沈爱薇的行事风格吧。 赵晴莞尔地弯弯唇。她这可是在帮那女人做公关、改善人际关系,希望她懂得感激。 「总是要谢谢张伯伯啊!是你救了我嘛。」她甜甜说道,口气像个撒娇的晚辈。 老医生挑眉,又惊又喜,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慈蔼。 「那我走喽。」赵晴礼貌地告别,拎起搁在地上的纸袋,袋子里装的是一只可爱的巧克力色绒毛泰迪熊,是她方才在医院的礼品店买的。 这泰迪熊是限量的珍品,底座还有编号,她一看到便爱不释手,店员看她是院长千金,本来想半买半相送,她婉拒了,坚持原价购买。 小时候,她也有只同样颜色的熊宝宝,是妈妈的朋友送给她的,名字就叫「巧克力」,因为她爱吃巧克力,也爱那只熊宝宝,可惜后来在搬家过程中,「巧克力」被工人弄丢了,听妈妈说,当时她难过得嚎啕大哭,还独自从新家走回老家,沿路寻觅,结果迷了路,隔天早上才被好心人带回家。 关于那段寻找熊宝宝的往事,她早就忘了,唯有对绒毛泰迪熊的眷恋,深刻地印在心版。 赵晴拎着熊宝宝穿过长廊,正准备搭电梯下楼,转角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老公还来,把他的命还来!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江太太,请你冷静一些……」 「我不要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这个杀人医生,他是凶手,凶手!」妇人嘶声控诉,充满恨意。 赵晴听得全身冷颤,她不曾听过任何人用如此憎恨的口气说话,太强烈了,比砍人一刀还狠。 「……凶手!安书雅,你是凶手,杀人凶手!」妇人持续凌厉的尖喊。 她怔愣,好片刻才寻回神智,悄悄走向转角。 她看见他身穿白袍,双手插在口袋,木然肃立,脸上毫无表情,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崩溃痛哭,几个护理人员正设法拖她离开现场。 「这不是安医生的错,江太太,手术很成功的,可是术后并发了肾衰竭,当初开刀前,我们就已经告知会有这方面的风险……」 「凶手,凶手!把我老公还来,还给我!」妇人根本听不进解释,一味哀嚎,然后,她忽地挣脱了护理人员,冲向安书雅,扬手连掌他两个耳光,尖锐的指甲划破几道抓痕。 他不闪也不躲,维持一贯的冷静,清晰地下令。「把她带开。」 「是,安医生。」 不一会儿,医院的警卫也赶来了,终于把激动闹事的妇人架离。 围观的群众逐渐散开,安书雅凛然转身,正好与赵晴相对。 他的表情这才有了些微的变化。「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你要我来医院复诊的啊。」她小小声地回应。 他瞪视她,有那么短暂的瞬间,她怀疑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些许狼狈。 「复诊完就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他淡漠地撂话,越过她,笔直地往前走。 赵晴目送他,他的背脊挺得好直,撑着一身傲骨,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硬朗的背影看来有点孤寂呢? 她一凛,胸臆蓦地涌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 「喂,你等等我!」 她跟他回到私人办公室。 「你跟进来做什么?」他呛问。 对啊,她干么跟来呢? 赵晴眨眨眼,一时也厘不清复杂的情绪,她只是不想看他一个人孤伶伶地承受这一切,虽然对他来说,或许早已对病人家属如此歇斯底里的指控习以为常。 她凝睇他,他表面似是平静无波,可下颔肌肉隐约抽动着,剑眉微拧,墨眸异常地灼亮,显然正压抑着激越的情绪。 对于自己不能救回一个病人的生命,他并不是完全无感的吧?在那冷血的外表下,是否藏着一颗热情的心? 她猜想着:心弦陡然抽紧。「你的脸……还好吧?」 他不吭声,看着她的眼神很酷,很冷。 「我是说,不会痛吗?你好像被抓伤了。」 他依然无语。 她深吸口气,搁下装着熊宝宝的纸袋,鼓起勇气走向他,审视他的脸,左脸颊靠近下巴处,表皮剥开一个小口,隐约能见血丝。 她忙取下侧肩淑女背包,取出一小瓶神奇紫草霜。 「这个我随身携带的,被蚊虫咬了、皮肤过敏或者割伤什么的,搽上去满有效的,你试试。」 说着,她也不等他回应,迳自旋开瓶盖,用指尖拈了一些药膏往他睑上伤口抹。 他撇开脸。 「别动!」她用另一只手硬将他脸庞扳回来。 这回,他没有抗拒,大概是被她主动的行举惊到了,愣愣地瞧着她。 她轻轻在他伤口上药,指力温柔。 第五章 除了伤口处,其他被抓出红痕的地方,她也涂抹上药膏。「这可以帮助镇定肌肉,过一会儿,这些痕迹应该就会消褪了。」 她柔声低语,接着又从包包里找张ok绷,撕开一张,贴上伤口。 他脸颊贴了ok绷,平日冷峻刚硬的面容顿时显现几分不可思议的孩子气,她看着,忍不住轻声笑了 他不悦。「笑什么?」 「你的脸……」她指指他,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恼了,立时就要抬手撕下ok绷,她慌忙握住他臂膀阻止。 「弄掉了就不能保护伤口了!」 他一语不发,锁定她的眸光忽明忽灭。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松开他,咳两声。「呃,那我先回家了。」 她背回背包,提起纸袋。 「那什么?」他蓦地扬声。 「啊,你说这个吗?」她稍稍举高纸袋。「这是我刚在医院的礼品店买的,是限量版的泰迪熊喔!」 她将熊宝宝取出来,炫耀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盯着看了几秒。「跟你以前那只很像。」 平淡的一句评论,却狠狠地重击她胸口,她心韵乱了调。「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也有只熊宝宝?」 「我看过照片啊。」他微蹙眉,似乎觉得她问得很怪。「你高中时拍的,你在弹钢琴,身边坐着一只玩具熊,我记得跟这只很像。」 「我跟熊宝宝坐在一起弹钢琴?」 「嗯。」 怎么会那么巧?沈爱薇也有一只类似的熊宝宝? 赵晴讶异,努力回想,那夜她翻遍沈爱薇的相本,可不记得自己看过那样一张照片啊! 「那照片呢?」她问。 他表情更怪了。「你忘了吗?那次我们大吵一架,你把它撕掉了。」 「我们吵架?什么时候的事?」那么高贵端庄的沈爱薇,也会跟人吵架? 「上个月。」他沈声回答,若有所思地凝视她。「复诊的结果没问题吗?你好像忘了很多事。」 哇,差点又露馅了, 赵晴悄悄握拳打自己一下,刻意绽出无辜的笑容。「哎,这种不愉快的事,干么记得那么清楚呢?」 安书雅凛然不语。 愈来愈尴尬了。赵晴急着闪人。「那我先回家喽!对了,你晚上会回来吃饭吗?」 他瞠视她。 干么老是这样瞪她啊?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赵晴懊恼。「只是问一下嘛,不行吗?」 「我傍晚安排了一台手术,起码会开上四个小时。」他冽声道,神态冰封,如极地冻土,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就算我能赶得及回家,我也没有跟你共进晚餐的打算,我说过,你不必用这种方式讨好我,我不会答应离婚的。」 什么嘛,她只是想表示友善啊!为何他老把人家想得那么工于心计? 赵晴郁闷地咬咬唇,旋过身,细声呢喃。「坏蛋,难怪你老婆不想理你。」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没什么,我走了,掰!」 她朝身后摆摆手,头也不回。 安书雅目送她,直到她离开许久,他仍惘然出神,忽地,窗外飘来一阵小女生的哭闹声,很尖锐,几近不可理喻。 他皱皱眉,来到窗边正想关窗,眼角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 是他的妻。 她蹲下来,不知跟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小女生说了些什么,原本哭闹不休的女孩逐渐破涕为笑。 他看见她将刚买的熊宝宝转送给女孩,女孩的母亲在一旁不停鞠躬道谢,她只是粲然回笑。 那笑,很甜,很温暖,如清晨第一道阳光,破云而出。 安书雅看着,眼神如谜,他缓缓抬手,抚摸颊边的ok绷。 【第三章】 她将刚买来的熊宝宝送给那个小女孩了。 小女孩才十岁,便因先天性心脏病常年进出医院,这次一住就是三个月,镇日困在轮椅上,不得自由,任谁都会心浮气躁,濒临崩溃。 所以,她将那只可爱的熊宝宝送给女孩,安抚那颗受伤的幼小心灵。 其实,不是她特别慷慨,也许用别的方式也能安慰小女孩,只是那时候的她,忽然很不想保留那只熊宝宝。 因为他说,沈爱薇也拥有一只很类似的。 同样是巧克力色的熊宝宝。 沈爱薇的熊宝宝,是谁送的呢?是她父亲吗? 而她的「巧克力」,又是谁送的呢?那时候她年纪很小,只隐约记得是个身材高大的叔叔,妈妈说,那叔叔是多年不见的「朋友」。 真的单纯只是朋友吗?或者是难以对孩子敌齿的旧情人? 一念及此,赵晴呼吸乱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许有身世之谜,是沈爱薇开放了那扇禁忌的窗。 如果,她真是个被舍弃的孩子,那么沈爱薇,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不可能! 赵晴蓦地神智一凛,从沙发上弹跳起身。 「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语,手足无措地在客厅里团团转。 她跟沈爱薇没关系,她们只是偶然长得很像而已,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这世上会有一个和自己相像的人。 她们不是姊妹,她不是私生女,她跟沈家毫无任何渊源。 那么,她为何答应沈爱薇交换身分呢? 没错,她是需要钱,自从母亲罹患痴呆症后,庞大的医药费令她们母女生活捉襟见肘,再加上现在还必须定期缴交安养费,那也是不小的支出。 何况,她还欠下某个男人一笔债务。 但,经济的担子固然沉重,只要她多兼几份差,再去银行贷款,也勉强过得去,真正促使她与沈爱薇达成协议的,难道不是一份好奇心吗? 她想探索沈爱薇的世界,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这本也是属于她的世界…… 「说到底,你还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怀疑吧?」 赵晴自嘲,入夜的室内一片静寂,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回响。 有点空虚,有点寂寞。 一直以来,沈爱薇过的便是这样的生活吗?独守空闺的她,心里都想些什么? 赵晴沉吟,推开一扇玻璃门,来到隔音良好的琴窒,倾斜的天窗下立着一架乳白色的演奏钢琴,月光温柔地洒落,爱抚琴身美丽的曲线。 沈爱薇想必琴艺出色,听说她还自行经营一间画廊,音乐、诗歌、文艺,那些豪门千金从小必须接受的教养,她肯定样样不漏。 她看起来就是个冰雪聪明的角色,相较起来,自己还真是平凡又傻气。 赵晴轻嗤,鼓起双颊扮鬼脸,自我嘲谑。 还好,她小时候也学过几年钢琴,虽然高中毕业以后就忙着打工兼差,为生活奔波,从此再无闲暇弹琴,技巧生疏了许多。 但基本的,应该还是会吧! 她坐下来,掀开琴盖,活动活动手指。 然后,小心翼翼地敲下第一个音符-- 是(小星星变奏曲)。 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在他初次见到爱薇的时候,她正在弹的是什么曲子? 一个同学告诉他。「这旋律很耳熟能详,你应该听过吧?(小星星变奏曲),是莫札特的创作。」 当年,他还是个医学院的学生,刚开始实习,整天跟着住院医师学习看诊,旁观开刀过程,在急诊室轮值,忙得昏头昏脑,梦里都还念着病理学名词。 那天,他很累,一个病患在手术中死去,而负责主刀的教授丝毫不为所动,没有一点同情或不忍,只是冷冷地宣布死亡时间。 病人的家属哭得死去活来,而那些看惯悲欢离合的医生与护士都是漠然以对,只有他这个实习的学生傻傻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那样筋疲力尽的时候,他偶然经过儿童病房,看见某个清秀少女弹着钢琴,将一群镇日吵闹的孩子哄得服服贴贴,他觉得很新奇。 他记得,那曲子很欢快,少女表情很甜美,优雅的侧颜在夕阳掩映下,如诗如幻。 「那女生是谁?」他问身旁的同学。 「不知道,应该是志工吧。」 第六章 他不知少女的身分,只是不由自主地倚在门边,听那清冽如水晶撞击的琴音,犹如一束清流洗涤他蒙尘的心灵。 他从此记得了那琴音、那旋律,以及少女柔美的剪影,直到数年后,他在一场宴会中意外与她相逢,才终于得知她的芳名。 沈爱薇,院长的独生女,一朵他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水莲花…… 「心脏外科安书雅医生,安医生,请到院长办公室。」 清脆的广播声唤回安书雅迷离的思绪,他定定神,脱下染血的手术袍,进淋浴间冲凉后,换回一身端正的西装。 十分钟后,他叩响院长室门扉。 「进来!」沈玉峰扬声喊。 他深呼吸,推门进去,顺手带上门。 室内角落设着一个吧台,沈玉峰正站在吧台边调酒。 「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沈玉峰调了两杯威士忌,将其中一杯递给他。「我一下飞机就先来医院了。 安书雅接过酒杯。「怎么不先回家休息?你跟妈长途旅行回来,一定很累了。」 「我在飞机上睡够了。」沈玉峰神色凛然,直接切入正题。「下午的事我听说了,那个病人家属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问题吧?」 「我们已经跟她解释过了,这是术后常有的风险。」 「解释是一回事,她听不听是另一回事,现在这些病人家属都很精的,一点小事都会想办法闹大,告医院医疗疏失,看能不能勒索到赔偿金之类的。」 「我想应该不会,她只是一时情绪激动……」 「不管怎样,你小心点就是了!我可不想医院惹上医疗官司,那很影响形象的,你的经历上也最好别染上这种污点。」 当一个生命凋零的时候,这男人在乎的,只有医院的声誉是否因此受损。 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讶异呢? 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 安书雅微敛眸,恍惚地盯着杯中将融的冰块。 沈玉峰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你知道我很看重你,这家医院以后迟早会交给你,好好干,千万别让我失望。」 他点头。「是,我明白。」 沈玉峰又看他两秒。「不过有件事我很不满意。」 他闻言,动也不动,约莫猜得出岳父想说什么。 「关于爱薇,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到爱薇离家出走?」沈玉峰犀利地质问。 他苦笑。「你都知道啦?爸。」 「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沈玉峰冷哼。「我听说她在我们出国隔天,便偷偷溜出去了。」 「是,不过她已经回家了。」 「当然要回去,不然她还能去哪儿?我了解自己女儿,她飞不远的,那种普通人的生活她过不了,她天生就是要穿金戴银的。」 也就是说,她注定了只能是一只娇贵的金丝雀。 安书雅讽刺地寻思,不过,即使是笼中鸟,也可能跟笼外的野东西勾搭上的,这点她父亲应该不晓得吧? 「总之,我将这女儿交给你,你就得负责管教她,让她乖乖地,不吵不闹,就像你岳母,从来对我都是百依百顺,半点不敢违抗,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懂吗?」 「……是,我懂。」 「喝吧!这威士忌是我从苏格兰带回来的,很纯正的,陪我多喝几杯--」 深夜,赵晴正浑然忘我地弹琴,门外传来砰然声响。 她吓一跳,停住抚琴的双手,往玻璃门外瞧去,灯光昏暗的客厅,安书雅步履踉跄地走进来。 怎么回事? 她急忙起身迎向他。「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一股浓烈的酒气蓦地呛进她鼻里,她怔了怔,而他冷淡地拂开她,仰身倒落沙发。 「你喝酒了?」她讶然问。 「看不出来吗?」他讽哼。 「你不是说晚上要帮一个病人开刀吗?开完去喝的吗?」 「是你爸请我喝的。」 「我爸?」她怔住。 「他回来了,一回来就进医院巡察,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眼睛。」他顿了顿,忽地逸出一声哑笑。「包括你离家出走的事。」 「什么?」赵晴震慑,冻凝原地。 「怕了吗?是该怕的。」他声调冷酷。「你从小到大谁都不怕,就只最听你爸的话。」 是这样吗?赵晴咬牙。可为何在听沈爱薇提起父亲时,她感受到的却是某种藏不住的恨意呢? 「我以为她……我恨他。」 「你是恨他啊!又恨又怕。」安书雅嘲笑。 这无情又讥讽的口气激怒了赵晴,霍然转身。 「你去哪儿?」他锐利地扬嗓。 「去倒杯茶给你!」她愤慨地呛。「你需要清醒一下!」 他霎时无语。 两分钟后,她泡了一杯温茶,他坐起身脱去西装外套、松开领带,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地狂饮。 她默默看着他没几秒便喝光一杯茶。 喝完茶,他仿佛有些清醒了,看着她的双眸却仍蒙胧,隐隐泛着血丝。 「你瞧不起我,对吧?」他哑声低语。 她一愣。「什么?」 他盯着空茶杯,嘴角隐约咧开冷笑。「没错,我是个混蛋。你骂得很对,我跟你爸一样,都是没血没泪的混蛋,我们选择行医,不是为了悬壶济世,那都是狗屁。我们为的都是自己的前途,就是想赚钱、赚名声,其他都是假的。」 他用着一种平静的口气贬抑着自己,平静到令她心惊。 她哑然望他,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嗓音。「沈爱……嗯,我这样骂过你吗?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倏地扬眸,眼神怪异。「干么道歉?你没必要说对不起,你骂得很对。」 不是那样的,或许沈爱薇不认同他,但她看得出来,他对病人的生死不是无动于衷,其实很在意。 「安书雅……」她无助地看着他,很想碰碰他、安慰他,玉手却犹豫地凝在空中。 他没察觉她的动作,迳自转过头,盯着依然亮着灯的琴房。「你刚刚在弹琴?」 「啊?嗯。」 「(小星星变奏曲)……」 「什么?」 「你会弹这首曲子吧?」 她眨眨眼。「你是说莫札特那首吗?」 他点头。「很好听的曲子,上次我要你弹,你拒绝了。」 他话语中有股萧瑟的意味,揪紧她心弦。 她不觉放柔嗓音。「你很喜欢这曲子吗?好,我弹给你听。」 语落,赵晴盈盈走向琴房,在钢琴前坐下。这首曲子她很久没弹了,不晓得还记得多少呢? 她微敛眸,培养情绪,然后,细长的葱指滑过琴键。 她不爱规规矩矩地弹琴,弹琴的时候,她喜欢顺从自身的情感,高兴的时候,她会将曲子弹得轻快欢悦;忧郁的时候,节奏便会悠缓深沉。 现在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不知不觉地,她在明朗的音律中注入了淡淡哀愁。 安书雅斜倚着玻璃门扉,听她弹琴。 他仍醉着,神智昏蒙,脑袋沉沉的,或许是因为如此,他觉得今夜她弹琴的背影,格外纤细,格外柔弱,像极了他记忆中那个清纯少女。 那是一段他曾经珍藏,后来却又恨不得狠狠删除的回忆…… 「好听吗?」弹毕,她回头望他,明眸隐隐亮着笑意。 「你以前弹得比较好。」他很坦白。 他是拿她跟沈爱薇的琴艺比较吧?赵晴咬唇,忍不住郁恼。「是啦,我比不上啦。」 「你说什么?」他不懂。 她震了震,几乎想敲自己的头。「我是说,嗯,没错,我最近弹琴的技巧是退步了一点。」 他深深地望她。「我不是这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嫌她弹得没沈爱薇好听吗? 赵晴有苦说不出,有怨无从诉,没好气地投给他两枚白眼,啪地合上琴盖。「我不弹了啦!」她孩子气地发娇嗔。 他收拢眉宇。 「又皱眉了,你看看,你的眉毛又纠在一起了!我说安书雅,你可以不要这样整天扮忧郁吗?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他瞪她,眉峰更纠结了。 第七章 赵晴重重叹气,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她蓦地起身,伸手摘下他的眼镜,跟着用指尖抚平他眉间皱摺。 他被她的举动吓一跳,几乎是跳跃般地往一旁闪开。 「干么?我有这么可怕吗?」她调侃。 他眯眼,不知所措似地看她。「爱薇,你……很奇怪。」 「怎么了?」 「最近你怪怪的。」 赵晴一震,心韵跳漏一拍,她悄悄深呼吸,羽睫低敛,偷觑他。「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他嘶声笑了。 她不懂他奇特的反应,这问题很好笑吗?她并非为了逗他笑才问的,事实上,她很介意。 「我要回房了。」她将眼镜搁在琴上,忿忿然旋身。「你也去睡吧……」 他突如其来地扣住她手腕,臂膀用力一带,她整个人便被拉进他怀里。 「你、做什么?」她顿时慌乱,双手抵住他胸膛,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他们仍是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她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气息,混合着各种味道,诡异的是,明明不好闻,她却不感到厌恶。 「安书雅,你放开我,你喝醉了。」不知为何,她觉得脸好烫,全身燥热。 「我是喝醉了。」他用双手轻轻圈搂她后腰,将她囚禁于自己胸怀。「我这样碰你,你会生气吧?是不是很讨厌?」 他在说什么?这算是挑逗还是挑衅? 赵晴心乱得无法思考。「你别这样,我们……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他低头俯望她--是没戴眼镜的关系吗?他的眸显得格外深邃性感,雾蒙蒙的,看得她意乱情迷。「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亲近一点,很正常。」 「可是……」 「你别动!」他稍稍使劲,她更贴近他。「我知道你讨厌,可是你别动。」 她怎么能不动呢?她不是沈爱薇,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不该和他有任何亲密举动。 可为什么,她动不了呢?当他用如此迷离、近乎脆弱的眼神盯着她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种魔咒。 「我就说,你很奇怪。」他沙哑地呢喃,大掌摩挲着她晕红的脸颊,跟着托起她下巴。「你应该要抗拒我的。」 「安书雅……」 她想说话,言语却教他吞噬了,一口含进他嘴里,温柔地吸吮。 她脑海瞬间空白。 他在做什么?她无法动弹,理智当机,厌官却异常敏锐,她能感觉到他的唇,他野性的舌尖,感觉到这个吻,夺去了她的呼吸。 他灵巧地引诱她分开唇,迎接他的侵入,他以一记又一记缠绵的啄吻,轻薄着她柔软的唇瓣。 然后,他头垂落,方唇往下烙印…… 「不可以。」她细声娇吟,在昏沈当中寻回仅余的一丝理智,伸手推他。 而他居然轻易便被她推开了,沉重的身躯颓然压在她身上。 她茫然眨眼,过了好几秒,才恍然醒悟-- 这可恶的男人,他睡着了。 他睡着了。 沉睡的模样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总是笼着心事的眉宇终于舒展了,脸部肌肉放松,线条柔和,粉红色的方唇微启,吐着规律的气息。 是喝醉酒的缘故吗?他的睡相竟如此毫无防备,像个天真的孩子。 这种孩子气的睡颜,看着看着,还真容易勾起女人天生的母性呢! 赵晴凝睇着躺在沙发上的男人,怔怔地出神。 他太重了,她没法一个人将他扛回卧房,只能勉强拖他到沙发上,让他躺平,一双长腿还有将近一半搁在扶手外。 她从他房里抱了一床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就像个傻瓜似地,一直坐在旁边盯着他。 一面看着,手指一面不自觉地抚弄自己的唇瓣。 这清白的、软嫩的、许久不曾亲近过任何异性的唇,竟遭他掠夺了! 他一定不晓得,除了高二那年,她和隔壁班的男同学有过一段纯纯爱恋,从此以后,她便不曾跟任何男人交往,而那个男同学也只敢轻轻碰她的唇,没再越一步雷池。 她不曾尝过那种唇舌交缠的吻,直到方才。 他很坏,很恶劣,更过分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容貌相仿的另一个她! 也就是说,她是白白被占便宜了! 可恨,太可恨了! 「沈爱薇,你骗人,你明明说他对你的嘴唇没有兴趣的,可是……」 可是他却吻了她! 愈想愈生气,赵晴咬唇,取出手机,指尖灵活地在萤幕上点字传简讯-- 你到底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我电话? 她以文字质问那个了无音信的女人。 你老实说,你跟安书雅现在到底什么关系?我觉得他好像喜欢你。 依然没有回应。 沈爱薇,你人间蒸发了吗? 去它的!她这是在对空气自言自语吗? 怒意翻腾,在赵晴胸海掀起惊涛骇浪,她脾气一来,无可宣泄,只好拾起一个抱枕用力揉捏,懊恼地用牙齿咬枕角。 她不愿对自己承认,这复杂难解的情绪,除了愤慨,其实夹杂着更多酸酸苦苦的滋味-- 她,吃醋了。 【第四章】 在那混乱的夜晚后,隔天早上,他若无其事,很正常地出门上班,跟着一如往常地迟至深夜方归,连续数日,都是如此。 他没提起那个晚上,没提起她演奏给他听的(小星星变奏曲),当然,更不会提起出乎她意料的吻。 很好,他这意思是表示他完全忘了有那回事吗?她听说过男人酒后乱性,隔天往往不复记忆,也就是说,只有她还挂念着醉意醺然的吻,他早就…… 忘光光了! 赵晴很生气,气自己像个青春期少女,为一个漫不经心的吻难以自持地心动,更气那个无端搅乱她一池春水的男人,竟毫无记忆。 这令她感到受伤,非常受伤。 这天,她很早就起床了,清晨五点多便清醒,之后再难入眠,只好起身梳洗更衣,闲来没事,便到厨房准备早餐。 她炖了一锅清粥,炒了几样小菜--九层塔炒蛋、四季豆、红烧豆腐,再来一道凉拌苦瓜。 她还榨了两杯新鲜的果菜汁,倒入玻璃杯里,翠绿的颜色看来有点恶心,不过她敢保证绝对好喝。 安书雅来到客厅时,她正巧将餐点一一端上餐桌。 他愕然望她。「你在干么?」 「你起来了啊?早安。」她笑着打招呼。「我在干么还看不出来吗?吃早餐啊!」 他蹙眉。 啧,怎么又是那种纠结的表情? 赵晴微恼地轻嗤。「对啦,我知道我以前不吃早餐,不过我现在想吃了,而且我想反正都准备了,就多做一份也没什么,怎样?你到底要不要吃?」 她问得很不客气,他听了却没任何不悦,只是古怪地瞅着她,慢条斯理地下结论。「你真的有点反常。」 又来了! 赵晴翻白眼,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盛了两碗粥。「要吃就吃,别罗嗉。」 安书雅听她呛声,一时错愕,犹豫数秒,总算在她对面坐下,好奇地打量一桌丰盛的菜色,然后,扬眸望她。 看什么看? 她几乎又想呛回去,但转念一想,还是吞忍了。 气质气质,赵晴默默叮咛自己。可千万别忘了。 她静下来吃饭,他跟着动筷,每道菜都挟起来品尝,喝了几口煮得恰到好处的粥。 她没问他好不好吃,他也不做任何评论,气氛很僵,他们像结婚几百年的老夫老妻,早已懒得搭理对方。 终于,他搁下碗,沉沉扬嗓。「紧张吗?」 她怔了怔。「紧张?」 他若有所思地凝视她。「今天晚上就要跟你爸妈见面了,你是不是很紧张?」 她闻言,不自禁呛了呛。「咳、咳,为什么……这么说?今天晚上我们有跟他们约好吗?」 「你忘了吗?」他奇怪地问。「今天是你爸生日,每年你妈都会在家里办一场小型晚宴,邀请亲戚朋友参加。」 第八章 「喔,我……忘了。」事实上她根本不晓得有这回事,沈爱薇为何不提醒她?赵晴顿感窘迫,勉强笑笑。「原来今天是他……是爸的生日啊,那我该准备什么礼物好呢?」 安书雅不语,墨眸深沉。 她呼吸乍凝。「干么用那种眼种看我?」 「你从来不送他礼物的。」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过,反正不管送什么他都不会喜欢。」 糟糕,又被抓包了, 赵晴超窘,急忙一拍手,故作天真。「喔,对啊,我是那么说过。」才怪!「呵,不用送礼也好,这样最好。」省得麻烦。 他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片刻,接着拿餐巾纸拭嘴,站起身。「还不错。」 「什么还不错?」她不解。 他略微别过眸,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坦率表达。「你的烹饪手艺……我没想到你会做菜,而且这几样小菜都做得……满好吃的。」 「是喔?」她望着他不自在的表情,忍不住要笑,樱唇浅弯。「谢谢你的夸奖。」 他闻言,蓦地皱了皱眉。「我不是在讽刺。」 「我也没说你在讽刺啊!」她讶异地眨眼。 「喔。」他像有些尴尬。 奇特的对话,感觉频率很不搭,难道这对夫妻平常都不称赞感谢对方的吗?所以才误将善意当嘲讽? 赵晴怔忡地寻思,而在她发愣的时候,安书雅已提起公事包准备出门。 「晚上我会提早回来接你过去。」临走前,他对她说道。 她倏地醒神,急忙扬声喊:「等一下!」 他回头。「什么事?」 「这个,你喝完再走。」她起身递给他一杯果菜汁。 「这什么?」他嫌恶地问。 「总之是有营养的好东西,你喝就对了。」她不许他争辩。 而他竟也顺从地喝了,虽然是用一种勉强忍受的表情。 喝毕,他将空杯还给她,正想走人,她又唤住他。 「又有什么事?」 「呃,也没什么事啦,只是……」她绞扭了扭双手,又拂了拂鬓边发绺,一副很扭捏又很不甘心的姿态。「我们今天晚上……真的非去不可吗?」 她从未参加过上流社会的社交宴,但光想像便知一定是那种矫揉做作的场合,她应付不来的,她不会跳舞,不擅长说客套话,如果有人跟她谈起古董艺术之类的话题怎么办呢?她一点也不懂! 而且那些亲戚朋友,她一个也不认识,万一到时露出马脚…… 赵晴愈想愈慌,安书雅自然不懂她的心情,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你在开玩笑吗?」这是他的反应。 这口气,分明是在奚落了! 赵晴闷闷地磨牙。「知道啦,我会准备好等你回来接我。」 话说回来,她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赵晴站在更衣室里,面对全身穿衣镜,镜中的她,有一张和沈爱薇一模一样的脸,连身材也相仿,一般的窈窕玲珑、凹凸有致。 但,不知怎地,赵晴总觉得两人气质差很多,想起初见沈爱薇时,她撑着把白色蕾丝阳伞,那姗姗行步的姿态犹如西方电影里的贵族淑女,那种气定神闲,她再怎么样也模仿不来。 那是自小接受上流社会教育,用心培养出来的千金小姐,而她,只是个平凡家庭长大的女孩,连大学也是半工半读,勉力完成学业。 她能够应付那种衣香鬓影的社交晚宴吗?何况,还必须面对那个有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见他?见到他时,能否保持淡定?她不能在他面前犯下丝毫差错,致使他怀疑她的真实身分。 这些,都是挑战啊! 但无论如何,她既已答应了沈爱薇玩这个交换游戏,也收下了支票,即便再严酷的挑战,也只能毅然以赴。 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叹息,下定决心后,更衣出门。 她从沈爱薇留下的名片簿里,找出沈爱薇常去的美容院,店员很讶异她剪短了头发,却很礼貌地没有多问缘由,替她稍微挑染了下发色,亮丽的橘棕色,让她秀发显得更轻盈。 她还做了全身spa,让店员替她擦去角质,用精油按摩、舒缓肌肤,最后帮她彩绘指甲,搽上美丽的指甲油,镶着水晶亮片。 身心焕然一新后,她来到沈爱薇开的画廊挑选生日礼物。 虽然安书雅说,沈玉峰不会喜欢她送上的任何礼物,但毕竟是老人家的寿宴,她想,还是应该表示一点心意。 她不知该送什么,但如果沈爱薇喜欢绘画,那么送一幅画给她父亲或许是个好选择。 她一进门,画廊经理立刻热烈地欢迎她。 「爱薇小姐,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最近很忙吗?」 「嗯,是有点忙。」她顺口应道。「最近怎样?生意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跟从前一样吧。」画廊经理耸耸肩,显然并不太在意业绩。 也对。赵晴发现自己问得傻了,千金小姐开画廊想必纯粹为了兴趣而已,又怎会在乎赚不赚钱? 她太小家子气,才会问这种问题。 她涩涩地苦笑。「我想挑一幅画送给……呃,送给我父亲。」 「对啊,今天是院长生日呢!」经理一拍手,笑了。「不晓得院长都喜欢些什么风格的画作呢?」 「嗯。」她怎么会晓得呢?「我看看吧。」 她慢慢地逛画廊,原以为沈爱薇会喜欢那种奢华的格调,但这间画廊布置得倒挺温馨的,格局不大,整理得很干净,灯光温暖地打在墙上,每幅画作各自找到舒适的位置,绽着安宁的光华。 室内,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椅子,设计都相当独特,色彩缤纷,暗示着参观的人慢下脚步,闲闲坐着,更仔细地品味艺术。 她喜欢这间画廊,也喜欢墙上多采多姿的现代画作,虽然她不懂画里蕴含的都是什么样的内涵。 忽地,她瞥见一幅挂在最角落的绘画,那幅画,严格来说并不特别,用色也不怎么鲜明,但创作的主题,却霎时牵引了她心弦。 那是一个女人,背对着画家,隐约露出脸蛋侧缘,墨发如瀑,流泻于弧度优美的裸背,背上长着一对墨黑色的羽翼,一半低调地伏敛,一半乖张地开展,矛盾地融合着正与邪,纯真与魔性。 这称不上是一幅超现实的作品,但赵晴看着,却宛如坠入另一个时空,心神恍惚,而且,总觉得这模特儿似曾相识。 她趋身上前,端详这幅画作的题名,「my angel」,画家的签名在最底角,龙飞凤舞的,她无法辨认。 她怔怔地凝立画前,名牌上显示这幅画是非卖品,只供展览,不贩卖。 片刻,赵晴定定神,招手唤来经理。 「这幅画……」 「爱薇小姐该不会要把这幅画送给院长当礼物吧?」经理误会她的意思,很吃惊。「你不是说,所有j.wing的作品都是非卖品吗?」 j.wing。她暗暗咀嚼。这是画家的笔名吧。 「我们店里,有几幅他的画?」 「总共六幅啊。」经理瞥她一眼,彷佛觉得她不该不记得。「对了,前两天我在市场上找到另一幅,明天就会送来这里,是他早期的素描作品。」 「你可以把他的作品目录整理给我吗?」 「咦?以前整理过了啊,也交给你保管了。」 「再整理一次,之前的我弄丢了。」是惯于说谎了吗?赵晴佩服自己竟可以脸不红气不喘。「麻烦你了。」 「是不会麻烦啦。」经理笑笑。「那这幅画要包起来吗?」 「不,不要。」她摇头,指向另一面墙,一幅色调明亮的油画。「我要送的是那幅。」 「喔,好,我知道了。」 经理前去命人取下画作,赵晴依然站在原地,愣愣地瞧着这幅「my angel」。 j.wing,这个画家对沈爱薇而言,有何特别意义吗?为何格外珍藏他的作品?画中这位留着长发的裸背美女,会是她吗? 第九章 安书雅提过的那个迷恋沈爱薇长发的男人,就是j.wing吗?莫非那两人之间直有什么不伦恋情? 谜题愈来愈复杂了。当赵晴继续盯着眼前这幅画,不知怎地,她渐渐地感觉引心痛,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痛。 为了那个只敢在喝醉酒后,要求妻子弹琴给他听的男人。 安书雅在巡房时发呆。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工作中走神了,近日他总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否认是因为那个女人,他的妻,沈爱薇。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她变了,跟从前不一样了,自从上回离家出走归来后,她便好似不再是从前那个冷漠高贵的她了,她变得活泼开朗,会说会笑,也会做许多从前不会做的事,煮饭、吃早餐、逗他玩笑。 她俏皮、淘气,表情丰富,当她戏谑地瞅着他笑,又或者咬着唇大发娇嗔时,他的心常会跳漏好几拍,然后不听话地加速。 发生什么事了? 他知道医学上是有些撞伤头部后失忆,导致性情丕变的案例,但她只是轻微脑震荡,就算记忆偶尔会有些混乱,难道个性也会变一个人吗? 可他,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变化…… 「安医生!」一旁的住院医师唤他。 他连忙凝神,将注意力回到住院医师整理的病历报告,跟病患闲聊几句,指导医嘱。 结束巡房后,他脱下白袍,换上西装,开车回家。 进屋时,客厅空荡荡的,他先回自己房里,换了条合适的领带,别上昂贵的袖扣,在西装外套口袋塞了一条丝料手帕。 整装完毕后,他敲妻子房门。 「爱薇,你还没准备好吗?」 她没回答,他正怀疑她不在家时,房门缓缓被打开,她躲在门后,只探出匀上淡妆的脸蛋。 「还没好吗?我们该出发了。」 「呃,好是好了……」她有些犹豫。 「怎么了?」 「就是……怪怪的。」 「哪里怪?」 「全身都怪。」 他不懂。「我看看。」语落,他也不等她回应,直接毫不客气地推开门。 她像是吓了一跳,很慌乱地往后连退几步,螓首低垂,双手局促不安地在身后扭成一团。 他不经意地望向她亭亭玉立的身影,跟着,倒抽口气。 她很美。 美是必然的,她本来就长得漂亮,但今日的她,格外有种不同的韵味。 短发挑染得很俏丽,发尾翘得很自然,带着几分调皮,耳朵不似平常藏在发后,而是大方地露出来,耳垂莹润,耳壳美好的弧度与颈窝连成一气,又可爱又灵气。 他从不知晓她有一双如此性感的耳朵,甚至不晓得耳朵也能用这两个字来形容。 她穿着一件水蓝色复古风的短礼服,裸露单边纤细的肩头,五分袖,腰间系着蝴蝶结,更添几分甜美,美腿修长而细致,足蹬细带高跟鞋,踝骨显得异常地柔弱,彷佛一折就断,教人更生怜惜。 这是她吗?为何他会觉得不像从前的她?是因为头发的缘故吗?只是由长发变成短发,就会让一个女人风韵大异? 或者是因为她的站姿,不似他印象中那般从容自信,相反的,她好像很紧张,很不安,像个亟欲讨好的小学生,等待导师进行服装仪容检查。 她见他久久不发一语,更慌了,右手不知所措似地拂拢耳边鬓发。「呃,你会觉得很奇怪吗?我穿这样……是不是不好看?」 他沉默两秒,沙哑地扬嗓。「很好看。」他不明白她怎会对自己的容貌没信心?真的很不像她。「就是少了点东西。」 「什么?」她大惊,脸色几乎有点刷白。「少了什么?我忘了什么?」她急忙低眸巡视全身。 他微微一笑,凝冰的胸口瞬间融化,他走向梳妆台,打开她的珠宝盒,拣选出一串精致的彩钻项链。 「少了这个。」他低语,来到她身后,为她戴上项链。 他靠得很近,双手有意无意地抚过她莹腻的颈脖,她屏住呼吸,心底纷乱。 扣上项链锁后,他轻轻推她来到梳妆镜前,让她打量镜中的倩影。 「这样是不是好看多了?」 「……嗯。」她轻声应,只看了镜子一眼,便羞怯地转开视线。 因为那面玻璃镜里,除了反照出她微染霜红的容颜,也映出他玉树临风的身影,他那墨深如潭的眼眸,正定定地圈锁她。 「你搽什么香水?」他问。 「香水?没有啊。」她愣了愣。「啊,应该是精油的味道吧。」 「是吗?」 他沉浊地呼吸,她感觉颈后汗毛竖起。他该不会是想分辨她身上是什么香味吧?那很糗耶! 「好像还缺了耳环。」正当她倍觉娇羞时,他忽地哑声说道,在珠宝盒里挑出搭配的耳环,替她戴上。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他的手指真的刻意在她耳壳上流连忘返?他的指尖暧昧地抚过她耳朵,彷佛火线,点燃她每一寸敏感的耳肤。 她的耳朵发烫,心跳更乱了,好怕自己的耳朵会不争气地红透,被他发现她不由自主的心动。 「好、好了吗?」她只想快点躲开这充满挑逗意味的抚触。 「好了。」他手指在她耳垂继续停留了两秒,然后才依依不舍似地放下。 她总算能呼吸了!赵晴手抚着胸口,不自觉地喘气。 安书雅看着她单纯傻气的举动,有一瞬间,很想不顾一切地亲吻她,吻她水莹莹的唇,以及那性感绝美的耳朵,尤其是那小巧如珠的耳垂,他好想狠狠地咬住…… 他倏地凛神,近乎狼狈地别开眸。「我们走吧!」 【第五章】 原来这就是沈爱薇成长的地方。 赵晴打量眼前这座位于山间的豪宅,三层楼高的双栋式建筑,左右对称,漆成乳白色的外墙很有西班牙风格,精雕细琢的装饰尽显贵气。 偌大的庭园分隔成四个区块,每区各有不同的主题,春、夏、秋、冬,演绎四季风华,代表夏天的那一区有一方蔚蓝色的泳池,在月光下水波粼粼。 对赵晴来说,她和安书雅在市区的房子已经够奢华了,但比起这栋豪宅,只能说是小巫见大巫,沈爱薇不仅仅是千金小姐而已,她根本是城堡里的公主。 当初她怎能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扮演这样的公主呢? 她们俩真的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云与泥的分别。 临进屋前,赵晴不禁迟疑了,自从开始这个角色互换的游戏后,这是第一次,她彻底地感到自惭形秽。 安书雅察觉她的踟蹰,奇怪地瞥望她。「怎么了?」 怎么了?她无法回答,平素牙尖嘴利的口才此刻都不见了踪影。 她微微苦笑,试着往前踏一步,不料鞋跟忽地扭了一下,差点趴倒。 安书雅见她步履踉跄,急忙伸手扶她,解救了她当场出洋相的危机。 「你还好吧?」他低声问。 「哈,我很好。」她窘得想笑,只好自嘲。「你说得对,我好像真的有点紧张。」 安书雅深深地望她。「你不用这么怕你爸,你们之间再怎么说还是有血缘关系,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感谢他的安慰,不过…… 「哎,你不懂。」她涩涩地轻嗤。 他再看她一眼,许是从她眼里看出了她藏不住的慌张与酸楚,他的眼神变温柔了。 「挽我的臂膀。」他在她耳畔低语,牢牢地扣住了她藕臂,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护着。「别怕,抬起头来,你可是沈爱薇。」 是啊,她是「沈爱薇」。 赵晴深呼吸,努力平复忐忑的情绪,她是沈爱薇,至少今天晚上,她是那个高傲自持的豪门淑女。 她扬起脸,对安书雅嫣然微笑,真高兴有他伴在她身边,他不晓得自己在无意之间给了她勇气。 他们相偕进屋,就像任何一对同进同出的夫妻,屋内已来了好几个贵客,见到他们都热情地打招呼,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端着香槟及红酒四处穿梭。 第十章 赵晴端着笑,与这些「亲戚朋友」寒喧。沈爱薇曾经为她简介过几个重要人物,主要都是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有两个阿姨、姨丈,三个表妹,一个在香港工作的表哥,尚未结婚。 父亲这边只有一个弟弟,已经去世了,婶婶改嫁后很少再跟沈家来往。 另外还有一些医学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大多都是沈玉峰的老同学,年轻一辈的医生只有安书雅以女婿的身分受邀参加这场庆生晚宴。 若是不确定对方的身分,赵晴会聪明地保持静默,由安书雅首先跟对方交谈,再从言谈之中梳理线索,确认对方来头后,才礼貌地搭上几句话。 幸而这种社交场合,本来说的多是些言不及义的废话,赵晴跟着装客气,很顺利地蒙混过去。 只有在面对沈家父母时,那才是真正的难关。 「你来了啊。」沈夫人见到女儿,淡淡一笑。 赵晴咽口唾津,微怯地唤。「妈。」 她在想,自己该用什么方式面对这位姿态优雅的中年美妇?沈爱薇跟母亲关系很好吗?会像一般女儿那样对妈妈撒娇吗? 「呃,我带来一幅画,要送给……爸。」 「为什么?」沈夫人皱皱眉。 「今天是爸的生日啊,所以我想,我该送他一份礼物。」 「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讨好你爸了?」 是她的错觉吗?为何她觉得沈夫人的表情很不屑,甚至带点轻微的怒意?就好像她这个「女儿」不该这么做。 赵晴哑然,一时无语。 「你爸爸在楼上书房,你去跟他打个招呼吧。」沈夫人挥挥手,也不管她错愕,转身便迳自和其他的客人谈笑风生。 沈夫人不喜欢自己的女儿。 赵晴总算领悟这点,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胸臆五味杂陈。 「怎么了?」安书雅走过来,递给她一杯香槟。「刚跟你妈聊了什么?」 「没什么。」她接过香槟,若有所思地盯着杯中金黄色的气泡。「她好像并不想跟我多说话。」 「这不是想当然耳的事吗?」安书雅冷笑。「你们母女关系本来就很冷淡。」 赵晴一凛,扬眸瞪他。 受伤似的眼神令他微微一震。「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她直率地指责。「你不该这样嘲笑自己的老婆。」 要知道,沈爱薇憎恨父亲,又遭母亲冷落,她心里该有多难受?这男人却丝毫不能体谅她的苦! 赵晴懊恼地赏他白眼,啜了口香槟,将酒杯塞回他手里。「我妈要我上楼跟我爸请安,我先上去了。」 语落,她傲然旋身,翩翩如蝶的姿影烙进安书雅眼里,成了最美丽的印记。 他怔忡地出神。 赵晴上了楼,却没往沈玉峰的书房走,而是穿过户外的空中走廊,来到另一栋的二楼。 根据沈爱薇画的平面图,她的闺房就在这层楼,在琴房隔壁。 赵晴悄悄穿过安静的长廊,经过琴房,来到一扇紧闭的门扉前,她轻轻转开门把。 门一开,室内一盏立灯便自动点亮,是那种橙黄色调的灯光,很温暖。 赵晴在房内走动,察看每一处细节,这里的布置和市区那间房很类似,家具都是乳白色的,镶着金边,很典雅。 不同的是,空间更开阔了,落地窗外有一个弧形阳台,立着一顶白色伞篷,篷下有两张休闲躺椅。 墙边的五斗柜上摆着几个相框,都是沈爱薇从小到大的独照,赵晴仔细寻找,很想看看有没有那张和泰迪熊合拍的照片。 终于,她看到一张了,不是安书雅曾经形容的坐在钢琴旁的那张,是沈爱薇更小的时候拍的,她穿着幼稚园制服,戴着顶可爱的帽子,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只毛绒绒的熊宝宝。 那只熊宝宝也是巧克力色的,尺寸大小、颈间的领结,甚至连熊宝宝脸上的表情,都跟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是相同的熊宝宝,就像孪生的兄弟。 赵晴蓦地感到晕眩,身子一阵虚软。 这单纯只是巧合吗?或者是某人刻意安排?沈爱薇的熊宝宝是谁送的?是她……父亲吗? 赵晴思绪纷乱,有片刻只是手扶着墙,怔怔地发愣,直到一道含笑的声嗓唤回她迷走的心神。 「薇薇,我的亲亲表妹,好久不见了。」 是谁? 赵晴惊慌地转身,一个男人不知何时倚在房门口,双手环抱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男人长得很高,差不多跟安书雅一般高,也挺帅的,只不过是那种更野性更放肆的帅,发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着银色耳钉,有股唯我独尊的傲慢。 他刚刚唤她表妹,那么这位,是沈爱薇的表哥了。 宋其风,她记得是叫这个名字。 「表哥?」她试探地喊。 「怎么一副很陌生的表情?」宋其风笑着走向她。「我们也才几个月不见,这么快就忘了我了?」 「怎么可能?」她尴尬地笑。「你是表哥啊。」 「只是表哥吗?」宋其风落定她身前,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赵晴怔住,还来不及反应,他已伸手抬起她下巴,拇指轻轻地摩挲。 「好像又更漂亮了。」他垂下头,暧昧地低语。「想我吗?」 他这是干么?赵晴惊骇,直觉往后退一步。 宋其风见状,仰头笑得好放纵。「瞧你像只掉进陷阱的兔子似的!我的薇薇表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表兄妹吗?为何宋其风像是在对她调情? 「这头发,为什么剪了呢?」他再次逼向她,伸手抚弄她耳边发络。「虽然也是挺好看的啦,但可惜了你这么柔细的发质,你留长头发的样子有多妩媚迷人,你知道吗?」 赵晴闻言,心韵跳漏数拍。 难道他便是那个迷恋沈爱薇的长发的男人? 「薇薇。」宋其风又是亲昵地唤她,拇指拨过她柔软的唇瓣。「我好想你。」说着,他竟似就要低下唇吻她。 她骇然推开他。「你疯了!我们是表兄妹。」 他像是讶异地挑眉,俊唇挑起,笑得很邪肆。「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血缘关系。」 他说什么? 赵晴震慑,霎时心乱如麻,不及思索,急急举步奔逃。 宋其风并没有追上来,任由她穿过空中走廊,回到举办宴会的那栋楼。 赵晴以为自己安全了.哪知迎面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她仓皇地后退,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她扬起脸,瞳底映入一张冷硬严肃的脸孔。 「你怎么了?谁让你这么没规没矩地在屋里跑?一点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 是沈玉峰,沈爱薇的父亲。 赵晴心韵加速,想说些什么,言语却在唇畔举棋不定。 这个男人,她曾经在照片里见过,但实际面对面,才知道他并不如她想像中高 他不像那个小时候送她熊宝宝的叔叔,又或者因为她当时年纪小,才会觉得那个叔叔特别高,像棵大树一样? 「怎么不回答?光瞪着我看做什么!」沈玉峰厉声训斥。 赵晴咬牙,悄悄捏握双手。不管这男人是否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已决定自己讨厌他。 见她依然闷不吭声,沈玉峰拧眉,表情显得更加不悦了。 「听说你趁我出国的时候,偷偷离家出走?」 「……」 「你老实说,你在外头是不是有男人?你打算跟那人私奔吗?」 私奔引赵晴震撼,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说不出话来了吗?」沈玉峰嘶声冷笑,目光一沈,忽地扬掌想往她脸上打耳光,但手到空中,又闪电般地收回,似是担心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会惹来注目,于是改掐她上臂。 赵晴吃痛,咬牙忍住。 沈玉峰一面掐她,一面继续责骂。「我警告你,别给我们沈家丢脸,我沈玉峰没有那种红杏出墙的女儿!」 这男人到底在说什么?他平常都是这样对待自己女儿的吗? 赵晴阴郁地瞪他。 第十一章 这叛逆的眼神似乎更加惹恼了沈玉峰,手上更使劲。「我是你爸,你敢用这种眼神瞪我?我早该知道,你就跟你妈一样下贱,长得愈美的女人,愈是不安于室,书雅如果管不住你,那我来管你!你想回来让我管吗?」 他问得好阴沉,看她的眼神更阴沉,宛如索命的魔鬼。 赵晴慌了,瞬间只想逃开这个可怕的男人。「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用力挣脱,匆匆奔下楼。 连续两个男人,一老一少,他们都吓坏她了,沈爱薇身边到底有多少不堪的秘密? 赵晴下楼,回到喧闹的大厅,宾客们各自饮酒交谈,没人注意到她,她自知没那能耐戴起平静的面具,于是偷偷溜过落地窗,来到空寂的后院。 她只想躲起来,躲着,好好理清这复杂的一切,而且她的手好痛,痛得她差点忍不住落泪。 「爱薇!」 一个男人在身后唤她,她惊得当场将身子蜷缩进花丛后。 「爱薇。」安书雅走过来,试图拉出吓坏的她。「你怎么了?干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走开,走开!」她歇斯底里地拍开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他震住,怔怔地看着她苍白的容颜,过了好片刻,才扬起沙哑的嗓音。「你怎么了?爱薇,发生什么事了?」 赵晴没说话,说不出话来,瞳神黯淡,双手环抱自己,不由自主地阵阵冷颤。 她彷佛有些明白了,为何沈爱薇会憎恨自己的父亲,甚至厌恶自己的丈夫。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爱薇。」安书雅试着碰她,刚触及她臂膀,她便发出一声闷哼,他警觉不对劲,拉高她衣袖,原该白嫩的肌肤竟浮现一片片青紫的瘀血。「怎么会这样?是谁弄伤你的?」 「你不要碰。」她再度甩开他,眼眸一酸,莹莹含泪。「很痛。」 他又惊又怒。「是谁打你的?」 她摇摇头,咬唇不语。 而他蓦地恍然大悟。「是你爸吗?」 赵晴轻声哽咽。那个男人不是她爸,她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会是那种人! 安书雅定定地望她,月光昏蒙,她看不清他深不见底的眼潭是否沉浮着对她的怜惜。 「走吧!」他低声道。 「不要!」她惊慌地摇头。「我不要进去!」 「我们不进去。」他对她微笑,那笑,温柔似水。「我们回家。」 安书雅找到岳父岳母,编了个借口,说是妻子头痛不舒服,他要先带她回家。 沈夫人听到这话,假装关心地问了两句,沈玉峰则是不置可否地瞥了女儿一眼,跟着不耐地挥挥手。 「好吧,你带她走吧!别坏了客人的兴致。」 就这么一句话,赵晴得以脱身,在安书雅的护送下离开。 车上,两人都静默不语,安书雅稳重地开车,速度控制得宜,由他开车的架势,便知他是个冷静从容的人物。 赵晴偷觎他,想着如果他问起沈玉峰为何打她,她该如何回应,但等了好一阵子,他问都不问。 是不愿提起,徒令她伤心,又或者是漠不关心? 她蓦地感到怅惘,撇过头不再看他,木然地望着窗外。 夜色苍茫,车子驶过一段又一段弯路,终于来到山下热闹的街道,忽地,手机铃声清脆作响。 他戴上耳机,接电话。「什么事?」 赵晴下意识地竖耳倾听。 对方像是说了一长串,安书雅微拧眉。「值班医生怎么说?」他停顿,等对方报告。「好,我马上过去。」 断线后,他向她解释。「医院有点事,我得去一趟。」 「什么事?」她好奇地问。 「有个进行心脏移植手术的病人有些状况,我担心可能是术后排斥,得过去看看。」 这么严重?「那你开快点啊!」 安书雅瞥她一眼。「你坐好。」落下叮嘱后,他立即踩油门加速。 突如其来的后座力令赵晴差点坐不稳,急忙抓紧车顶的把手,她这才知晓,原来这男人也会飙车的,而且飙起来不比那些专业车手逊色,双手娴熟地操控方向盘,车体转动灵活,犹如野生动物,急速奔驰。 不到二十分钟,他便赶到医院。「你在这里等我!」 他丢下车,也丢下她,以跑百米的速度冲进医院后方的住院大楼。 赵晴尚未从方才的飘车中回过神来,呆坐了几分钟,才将车子停靠到角落,交代门口值班的警卫一声,也跟着进住院大楼。 她搭上电梯,来到位于较高楼层的外科病房.询问护理人员。「安医生呢?」 「喔,他在icu。」 已经送进加护病房了吗?赵晴蹙眉,直觉情况不妙,她并非护理人员,不能接近icu,只能在附近探头探脑。 病人家属匆匆赶来时,急救已经结束了,病人顺利脱离了危险。 家属感动地频频向他道谢,而他依然是板着那张酷脸,面无表情。 不论家属对他是辱骂或答谢,他一样是那么酷,身为医生,就该抹煞所有的喜怒哀乐吗? 赵晴怅惘寻思,看着他将后续的照护交给值班医生处理,一面脱下白袍,随手丢给一旁守候的护士,转过身来,正巧与她相对。 她对他嫣然微笑。 他愣了愣。「你怎么上来了?」 「我不想一个人呆呆地等,所以上来看看。」她细声低语,若有所思地睇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托起她臂膀,她吃痛,不禁一颤,他倏地警觉。 「抱歉。」他歉意地扯扯唇,改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她以为他要带她离开,可他却是将她领进休息室,亲自拿了去瘀血的药膏过来,卷起她衣袖,在她瘀伤处涂抹。 「不用那么麻烦了。」她想缩回手。「只是一点小伤。」 他不由分说地拉回她的手。「女人不是最爱漂亮的吗?搽上这药瘀血才会散得快。」 他用指尖点了少许药膏,轻轻地在她伤处抹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按摩。 药膏凉凉的,涂上去感觉很舒服,瘀伤处也不那么刺痛了。 他搽过药,在敷药处吹了吹,才慢慢卷回她衣袖。 她怔忡地望他,他察觉她的视线,抬头一看,两人目光相接,心头同时感觉电流窜过,一阵奇异的酥麻。 气氛暧昧,两人一时都找不到话说,安书雅默默收起药膏,在洗手台将双手洗净。 她注视着他洗手的背影,忽地幽幽扬嗓。「都是这样吗?」 「怎样?」他回头。 「你都是这样只要医院一通电话,就算三更半夜也要赶来吗?」 他怔了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沉默数秒才回应。「这是医生的责任。而且现在情况已经好多了,以前当住院医生的时候才真是要随call随到,如果是值班当天更几乎别想有睡觉的时间。」 「是吗?」她柔声感叹。「医生还真辛苦啊。」 「没什么辛不辛苦的,所有工作都是这么回事。」他刻意淡化。 赵晴微笑。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样说,他看起来就不像那种喜欢夸耀自己的男人,有些人在这种时候会天花乱坠地吹嘘一番,争取认可或同情,他不会。 就像他面对那些病人家属责骂时,不为自己辩解,感谢时,也不因此居功。 这种个性,该怎么说呢?是低调内敛,还是天生冷感? 她凝视他。他愈是坚持戴着淡漠的面具,她就愈想将那面具撕破…… 「为什么想当医生?」她忽问。 他更惊讶了,半晌,才半嘲讽地回应。「你今天怎么了?这是在出某种考颢吗?」 「你答不出来吗?」她幽默地反问。 他不说话,眉峰微拢,墨眸闪烁着异样神采。 皱眉是他的习惯吗?为何他总显得这般忧郁不开朗? 他生活里没有一点点快乐吗?不懂得享受人生吗?她真想看他笑起来会是什么摸样,他笑过吗? 他为何成为医生?为何非得到这家医院不可? 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想更深入地了解他、探索他的内心,但,也许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十二章 「要不要陪我喝酒?」她笑笑地提议。 他怔住。「你说什么?」 「我说,」她眉目弯弯,笑颜如花。「我们来喝酒。」 【第六章】 他又睡着了。 他的酒量还真不怎么样,只喝了几杯红酒便昏昏欲睡,俊颊染上淡淡的绯红,像孩子般可爱逗人。 赵晴跪在床边看着规规矩矩躺在床上的男人,忍不住要微笑,明眸莹亮璀璨,如黑夜里调皮闪动的星子。 回到家后,两人洗过澡,换上睡衣,她便拉着他一起喝红酒,切了盘起司方块,当点心搭配。 吃吃喝喝,聊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两人都很默契地没去触及对方的隐私,只谈电影、谈小说、谈彼此都很喜欢看的nba篮球比赛。 她要他放音乐来听,他选的是古典乐的cd,她听了半天觉得闷,换了张她新买的舞曲合辑。 「你喜欢听这个?」他讶异。 「对啊!」以前她在民宿工作时,最爱伴着舞曲,一边打扫,一边乱七八糟地扭动身体。「听这种快节奏的,心情才会好。」 「我以为你会觉得吵。」 「吵一点很好啊!」她自己就是个爱说话吵闹的人。 他新奇地望她,她知道,他八成是在想这样的她很不「沈爱薇」,但她并不想当沈爱薇,在他面前,她希望能做自己。 她与他闲聊,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第二瓶才喝了一半,他整个人已不对劲,神智昏沈。 为了将他扶上床,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这男人啊,她敢打赌他醒来后又会将她的「功劳」忘得干干净净了。 「真是个坏蛋,可恶的坏蛋。」她轻声娇嗔,伸出两根葱葱纤指夹他俊挺的鼻尖。 他呼吸短暂岔气,在梦中困扰地张唇,她噗哧一笑。 唉,怎么会有人平常那么正经严肃,喝醉酒以后却那么好玩呢? 她赞叹地想,小心翼翼地伏下娇躯,单手支着头,侧身凝睇他。 她看着他的脸,听着他粗重规律的鼻息,慢慢地去数他一根根的睫毛,他的睫毛很浓、很密,细细长长的,男人的睫毛这么美简直是犯罪。 她用手指轻轻地拨了下他的睫毛,接着又卷起他垂落额前的发缯,他一迳沉沉地睡着,任她捉弄,实在是太好玩了。 她欺负着他,起先十分愉悦,渐渐地,心头浮漫一片怅惘。 沈爱薇不爱这个男人。 她看轻他,认为他和父亲是一丘之貉,他们行医并非为了济世救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她对婚姻生活感到厌倦,渴望自由,恨不得逃离,她很可能爱着另一个男人,那个迷恋她长发的男人,也许就是画家j.wing。 j.wing,会是宋其风吗?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私情吗? 赵晴心乱如麻,思绪纷纷,有太多谜题令她困惑、解不开,但她发现,其实自己并不怎么在乎,她真正在乎的,是身旁这个男人的心情。 对这段婚姻,他是怎么想的?对沈爱薇,他的妻,他又如何看待? 虽然沈爱薇声称他们彼此不相爱,但她并不这么认为,她有种隐约的感觉,这男人是外冷内热,看似无情却有情。 他,是否偷偷爱着沈爱薇? 「你爱她吗?爱吗?」 她呢喃地问着熟睡的男人,明知他不可能听见,更不可能回应,但旁徨的心,仍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 「如果你爱的话……」 如果爱,她会怎样?能怎样? 赵晴不愿深思,亦不敢深思。 夜色深沉,而她有预感,这又会是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她怎么会睡在这里? 清晨,安书雅朦朦胧胧地翻个身,右手不经意摸到某个柔软的物体,起初他并未在意,但鼻间跟着嗅到一股奇异的幽香。 是……女人? 他蓦地清醒,睁开眼,果然看见他的妻正睡在他身侧。 怎么可能? 他霎时大惊,反射性地坐起上半身,愣愣地瞪视她。 天光由窗帘透进,淡淡的光线映在她脸上,她看来睡得很香,睡相跟之前他见识到的一样不文雅,双臂展开,一条腿横向床外。 光影碾压着她肌肤,由她清秀的脸蛋蜿蜒而下,他的视线顺着光的引导也跟着往下看,倏地气息窒凝。 许是睡相太糟,她睡衣前襟的蝴蝶结松了,衣襟微敞,深邃的乳沟若隐若现,而那两团绵软的乳峰随呼吸律动起伏。 这一刻,安书雅的心韵乱了调,他很不想像个色狼猛盯着身旁的女体瞧,但目光偏偏须臾离不开她。 真该死。 他暗暗诅咒自己,悄悄躺回床上,侧转身,渴望地凝定她。 他看着她无意间裸露的半截酥胸,看着她微分的樱桃唇,心脏如脱缰的野马,猛烈撞击胸膛。 他不知不觉伸出手,拇指轻抚她的唇。 他吻过这张唇,他依稀记得,虽然那夜他喝醉了酒,记忆有些混乱,但那美好的触感,仍残留在他唇上。 他知道自己等于是强吻了她,不敢面对她的责难,所以假装忘了。 他是个怯懦的男人。 安书雅涩涩地自嘲,手指上扬,拨开她凌乱的发丝,露出那美丽性感的耳朵。 他喜欢她的耳朵,从没想过自己竟会迷恋一个女人的耳朵。 那灵秀的弧形内,都藏着些什么呢?他稍稍靠近,在那耳畔暖暖地呼息。 她也不知是否在梦里觉得痒,伸手掏了掏耳窝,细细娇吟一声,突如其来地翻身,上半身偎进他胸怀,一条玉腿不客气地跨上他腰际,裙摆也因此由小腿肚拉高到大腿中间。 他快疯了! 是昨夜的酒意未退吗?他觉得全身燥热,体内血流沸滚着,脸颊也发烫。 这是魔鬼给他的考验,绝对是,而他似乎寻不到定力能过得了这关。 他伸手揽她后背,让她更贴近自己,方唇轻巧地攫住那柔软的唇瓣,趁她半梦半醒时,轻薄偷香。 他啄吮她的唇,回味着记忆中的触感,大掌不安分地在她后背画圆圈,她迷蒙地低吟,直觉地迎合他的吻,轻启芳唇。 他立即乘隙而入,舌尖与她的交缠,腿间的分身亦急速膨胀。 至此,她总算醒觉了,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瞅着他,跟着感觉到某个硬挺的东西顶在腿上,倏地悚然,连忙挣扎起身,跪坐于床上。 「你怎么……我怎么……」她慌张得口吃,低眸一瞧,眼见自己睡衣前襟敞松,羞得红透脸,急急抓紧衣襟,双手掩于胸前。 「是你自己睡在这里的。」抢在她控诉前,他得先声明自己的无辜。 「嗄?是我?」赵晴想了想,确实是自己主动爬上他的床,糗大了。「我只是……因为扶你上床太累了,就想说躺一下休息也好,结果躺着躺着,就睡着了……都怪你啦!谁叫你醉成那样,知道我把你搬上来多累吗?」 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撒泼地把气都往他身上发。 他眉峰一挑。「所以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她横睨他,樱唇噘起。 这又羞又恼的娇态逗乐了他,禁不住低声一笑。 「你笑什么啦!」她更恼了,急得用双腿压了几下弹簧床。 他心动不已,深深地凝望她。 她被他看得好糗,颊染霞霜,像颗玲珑剔透的红苹果,让人情不自禁,好想咬一口。 他下腹一热,忽地圈握她手腕,跟着身躯俐落一旋,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压制于床上,居高临下俯视她。 「你想干么?」 她双手被他交叉制于头顶,全身动弹不得,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傻傻地睁着滴溜溜的圆瞳。 他微微一笑,半勾的嘴角,看似邪佞。 「你……想做什么?」她又问一次,小小声地,像猫咪呜咽。 「看不出来吗?」他似笑非笑。 她哀怨地睇他。「你该不会……做过又忘了吧?就像上次……那个吻。」 第十三章 他闻言,怔忡两秒,然后哑声笑了。「我记得的。」他低语,一面用拇指拨弄她的唇。「只是担心你跟我吵架,所以才假装忘记。」 「你很坏耶!」她懊恼,想握拳打他,可双手却被他牢牢箝制着。「你放开我啦!」 「我不放。」他霸道地声称,在她未及反应前,埋下头,往她半裸的酥胸吻去。 她倏地倒抽口气,心韵擂击如鼓。 「你很过分,这样……太野蛮了。」她娇喘细细,虽是抗议,却抗议得很不认真,近乎撒娇。 他微笑,吻得更深,她难耐地踢着腿,也不知自己是想踢开他,还是想与他肌肤磨蹭相亲。 她感觉到他的欲望,那么热烫,那么刚硬,教她又害怕,又有些陌生的渴求。 他滑下一只手,如灵蛇般溜进她双腿间,隔着丝料内裤,爱抚那湿润的女性花蕊。 「你别……」她羞涩地想躲开。 「别动。」他低声命令,更加卖力地挑逗她。 她全身颤栗,整个不知所措,只能迷惘地求饶。「你不要……拜托你、轻一点……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他闻言,脑海有片刻空白,抬头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话在他心海掀起一波惊涛骇浪,只是怯怯地点头。 「我会怕。」她细声细气地坦承,羽睫伏敛,微微颤动着,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他心弦一紧,胸臆顿时涨满某种异样的情潮,教他几乎不能呼吸。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他沈下身,吹拂她敏感的耳际。「我会尽量对你温柔--」 骗人! 他说谎,骗人! 还说对她温柔,他差点没撕裂了她,害她痛得惊声尖叫。 要不是后来……嗯,还满有快感的,她说不定会杀了他!这可恶的坏蛋。 早餐桌上,赵晴一面喝着现榨的蔬果汁,一面斜睨着坐在对面的男人,他正吃着她做的欧姆蛋,看来极是津津有味。 他可好了,把她的初夜就这么夺去了,很得意吧?哼! 「干么这样看着我?」他总算察觉她娇嗔的眼神。 「没有啊。」她抓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泄愤似地张嘴撕咬。 他看着她毫不淑女的吃相,不禁莞尔。「你就不能吃得秀气一点吗?」 呿,还嫌她吃相难看!什么便宜都让他占尽了! 她狠狠瞪他。「我就是要这样吃,不行吗?」 「行,当然行,你高兴就好。」他顺手抽出一张餐巾纸,替她擦去唇边的面包碎。 他这举动做得如此体贴且自然,她反倒感到尴尬了,脸蛋撇开。「干么啦?」 「看不出来吗?我在替你擦嘴。」 当然看得出来!他当她傻瓜吗?她嗔睨他。「我是问你,干么要这样做?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是啊,为什么呢? 安书雅霎时也茫然了,这近乎打情骂俏的举措实在不像他会做出来的,而且之前两人关系冷淡,也不适合这么做。 只是现在,情况有了惊人的转变,彷佛只在一夜之间,他和她,戍了最寻常的甜蜜夫妻。 他怅惘地出神,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擦嘴,端起咖啡杯啜饮。 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态,她蹙蹙眉、抿抿唇。「喂,你该不会生气了吧?这种表情很可怕耶,小气鬼,我又没说什么……」 「为什么?」他突如其来地打断她。 她愣了楞。「什么?」 他注视她,墨潭幽深。「为什么把你的第一次给我?」 第一次?他是指处女之身吗? 赵晴瞬间红了脸,不自在地扭动了下身子。「干么问这种让人害羞的问题啦?」她撒娇地抗议。 可他的表情还是很严肃,甚至更严肃了。「我一直以为你在外头有别的男人。」 她闻言一震,愕然望他。 「难道没有吗?」 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 「回答我的问题。」他一字一句自齿间迸落,咄咄逼人。「那个男人到底存不存在?你上次离家出走,不是打算跟那男人私奔吗?」 「不是那样的!」她慌了,焦急地否认。「我没有别的男人,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也不是你的女人。 赵晴咬牙,胸臆情绪翻腾,横梗一股难言的酸楚。 她不是沈爱薇,不是他的妻,这教她如何开口对他坦承? 她怯怯地扬眸,直视他,一面悄悄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勇气。「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诱导地问。 她看着他,唇瓣颤着,好想把真相告诉他,想跟他说她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女人,她是赵晴,平凡又普通的赵晴,可是…… 泪水几欲夺眶而出,她蓦地起身,飞奔回房。 安书雅瞪着她逃离的背影,先是一阵不明所以的错愕,跟着胸口燃起灼灼怒火。 他大踏步跟过去。「爱薇,你解释清楚!」 「我不要!你别跟过来……」 「爱薇……」 呯!她用一扇猛然紧闭的门扉回应他的追问。 他站在门外,而她在门内,隔绝两人的并非这扇门,而是一道无形的界线。 安书雅拧眉,大掌用力拍门。「你开门!爱薇,我们说清楚!」 「不要!拜托你,让我静一静,我现在不晓得怎么跟你说。」 「你又来了!我不懂,如果你恨我,为什么不坚持到底?为什么要给我们这绝望的婚姻一丝希望?为什么要把自己给我,而不是那个迷恋你留长头发的男人?」 他步步进逼,字字句句都犹如落雷,重重在她耳畔劈裂。 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你不懂……」 「我是不懂!沈爱薇,所以才要你说清楚。」 「不要再叫我沈爱薇了!」 「什么?」他愣住。「那我要叫你什么?」 叫我赵睛,我是赵晴,不是沈爱薇。 赵晴无声地低语,满腔委屈,却是无法言说,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她跟沈爱薇约好的,她不能说。 就算可以,她也没勇气说,他得知真相后,会怎么对她呢?他会不会认为自己受骗上当了,从此痛恨她呢? 她不敢冒险。 赵晴背抵着门,无力地滑坐在地。她很少哭的,从小便习惯了不哭,但此刻泪珠却在眼眶不争气地打转。 「你开门,开门啊!」他固执地继续拍门。 她展袖拭泪,吞回所有的苦楚,努力扯动唇角,确定自己能微笑了,才缓缓起身。 她打开门,与他相对,而他瞪着她浅笑的容颜,误以为她满不在乎,胸臆更是焦躁如焚。 「我们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好吗?」她笑道。「你该去上班了。」 「你爱他吗?」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谁?」 「别装傻了!你的情夫,跟你偷腥搞外过的那个男人!」 笑意顿时消逸,她瞠眸瞪他,面色苍白。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吗?」他冷讽。 她咬唇,粉拳悄然握紧。「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在你还弄不明白事实真相时,别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激动地攫住她肩膀。「你把真相告诉我啊!那男人是谁?你坦白跟我说啊!」 她别过头,一声不吭。 「沈爱薇,你说话啊!别跟我来装聋作哑这套,我受够了!」他咆哮的声响,震耳欲聋。 她被他骇住了,这男人不是一向很冷静自持的吗?怎么今日变得这般毛躁? 她颤着唇,正欲启齿,门铃忽地叮咚作响。 两人都愣住,同时望向玄关方向。 门铃继续响,跟着有人拍门。「哥,你在里面吧?我听见你的声音了,开门啊,你快开门!」 哥?赵晴疑惑,安书雅却已明白来人是谁,闭了闭眸,匀定急促的气息,然后往玄关处走去。 他刚拉开大门,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便欢悦地投入他怀里,唇畔荡开银铃般的笑-- 「哥,好久不见!你想念我吗?」 来人是他妹妹,安玉庭。 赵晴听沈爱薇说过,安书雅有个小他五岁的妹妹,已经结婚了,跟夫婿定居在上海,每年大约只回台湾两趟。 没想到会选在今天匆匆来访。 第十四章 「我啊,跟jeffery吵架了,我一气之下就包袱款款,离家出走来投靠我唯一的亲人喽!」 安玉庭闲闲坐在沙发上,浑不在意地说明原委。 「所以你连一通电话都没打,就跑来做不速之客?」安书雅没好气地板。 「哎,我们可是兄妹耶,最亲最亲的兄妹,我要来投靠自己哥哥,事先打电话什么的不是太见外了?你说对吧?哥。」说着,安玉庭伸手拉过兄长两条臂膀,亲昵地将他掌心按贴在自己脸上。「我知道你一定会欢迎走投无路的可怜妹妹的,呜呜。」 还假哭咧!安书雅翻白眼,拿这个妹妹没辙。 「总之,你会收留我的,对吧?我的好哥哥。」安玉庭仰头,期盼地望他。 他能说什么?安书雅叹气。「我现在得去医院上班了,没空招呼你。」 「别担心!我是大人了,不需要人照顾,而且还有大嫂在。」安玉庭若有所指地望向赵晴。 赵晴一愣,倏地意会,连忙点点头。「对啊,玉庭有我来招待,你别担心,快去上班吧。」 安书雅看看妹妹,又看看妻子,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嗯,那我出门了。爱薇,你好好盯着我妹,别让她乱跑。」 他离开后,两个女人面面相觎,一时都找不到话说,气氛有些僵凝,未了,还是赵晴首先示好, 「呃,你吃过早餐了吗?肚子饿不饿?」 「如果我说饿了,你会做给我吃吗?」 「好啊,我做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这爽快的回应彷佛大出安玉庭意料之外,怔了怔。「嗯,随便都好。」 「那我也煎个欧姆蛋给你吃吧,书雅很爱吃的。」语落,赵晴引领安玉庭在餐桌旁坐下,先斟了杯蔬果汁给她。「这是我刚刚才榨好的,很新鲜,味道不错的,你喝一杯吧。」 「喔,嗯。」安玉庭愣愣地接过玻璃杯。 赵晴进厨房,系上围裙,手脚俐落地做了个欧姆蛋,金黄色的半熟蛋皮里裹着火腿、玉米、青豆、洋葱等馅料,混合着浓稠的蛋汁,光看外表便令人食指大动。 当她端盘上桌时,安玉庭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大嫂,我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很惊讶吗?」赵晴微笑。 「嗯,很惊讶。」安玉庭坦率地点头,拿叉子戳破蛋皮,蛋汁流溢,她尝了一口,眼眸乍亮。「真的很好吃耶!」 「那当然啦。」赵晴很得意。「我对自己的料理可是很有自信的。」 「没想到千金大小姐也会下厨。」安玉庭赞叹,吃了蛋包,又喝了咖啡和蔬果汁,心满意足。 饭后,赵晴担心安玉庭待在家里闷,主动提议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两个女人来到电影院,同时选择一部惊悚片,逛街的时候看中的东西也差不多,品味很相似。 「大嫂,你好像变了。」 下午,两人逛累了,在一间咖啡馆的露天座位坐下,各要了蛋糕和茶,对坐闲聊。 「我变了?」 「嗯,我们虽然只见过几次面,没什么机会相处,但感觉你以前比较冷淡,对人爱理不理的,很疏离。」 赵晴举杯啜茶,并不意外听见安玉庭这么说,照沈爱薇那个性,很难交到知心朋友,更何况是没见过几次面的人。 即便对自己的小姑,她也是保持安全距离吧! 「我以前不太喜欢你。」安玉庭主动招认。 赵晴震了震。「那现在呢?」 「没那么讨厌了。」安玉庭狡黠地眨眨眼。「事实上我觉得我们有可能成为朋友。」 朋友吗?赵晴嫣然微笑。她也很希望能跟安书雅的妹妹当朋友。 安玉庭凝视她,忽地扬嗓。「有件事我问了你不要生气。」 「什么事?」 「早上你跟我哥,是在吵架吧?」 她都听见了吗?赵晴好窘。「不是的,你别误会,我们只是……有一点意见不合而已。」 「听我哥那种咆哮的分贝,可不像只有『一点』意见不合。」安玉庭谵笑。 赵晴哑然,半晌,只能黯然垂首。「对不起。」 「干么道歉?」安玉庭觉得好笑。「我很高兴呢!」 「高兴?」赵晴错愕。 「能把我那个冰山哥哥激怒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你一个。」安玉庭笑睇她。「你没觉得他总是板着脸像个没血没泪的机器人吗?我很高兴你让他懂得表露出情绪,表达感情。」 是这样吗?赵晴烦恼地颦眉。 「他肯定很在乎你。」安玉庭柔声说道。「如果不在乎,不会对你发脾气。」 赵晴闻言,胸口一紧。 安玉庭或许是在安慰她,但她想到的却是沈爱薇。 她记得安书雅说过,上个月他们俩曾为某事起争执,致使沈爱薇撕掉那张与熊宝宝的合照。 他会跟沈爱薇吵架。 他在乎的不是她,是沈爱薇,只因错把她误认为他的妻,才会对她大吼大叫。 她倏地扣紧茶杯,指节用力到泛白。 「怎么了?」安玉庭察觉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咬咬牙,极力平复澎湃的情绪,展颜淡淡笑了笑。「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哥他……为什么会想成为一个医生?」 「他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 「我就知道!」安玉庭夸张地摆摆手。「他向来就是只闷葫芦,到现在还是一样闷。」她顿了顿。「应该是因为我爸吧。」 「你爸?」赵晴微讶地扬眸。 「他也是个医生。」安玉庭轻声道,思绪回到从前,眼神变得些微迷蒙。「是那种很认真很关心病人的医生,随时随地,只要医院一通电话,他立刻便会赶到。你知道吗?就连我妈癌症去世的那天,我爸都因为在手术房帮病人开刀,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怎么会这样?」赵晴喃喃:心口一阵刺痛。 「最惨的是,连我爸自己临死前,也是在帮病人开刀,他救活了那个病人,自己却在手术房晕倒,心脏病发。」 这也太凄凉了吧?赵晴惆怅无语。 「很好笑吧?」安玉庭嘲讽地耸耸肩。「真不晓得该颁给我爸一座妙手仁心奖呢,还是骂他是个不顾家庭的混蛋!我哥就是看着那样的爸爸长大的,有时候我觉得他选择当医生,是为了报复我爸。」 「报复?」赵晴震慑。 「我想他是为了向我爸证明,他会当一个跟我爸截然不同的医生,他不会重蹈覆辙。」安玉庭玩转着咖啡杯,轻声叹息。「他个性就是这么硬。」 是这样吗?他想当一个和父亲截然不同的医生,为了报复? 赵晴忧伤地凝思,半晌,轻摇螓首。「不是这样的。」 「什么?」安玉庭讶异地望她。 「他跟你爸一样关心病人,一样是一通电话,随传随到。」赵晴幽幽低语。「他不是为了报复,才选择当医生的。」 「不是吗?」安玉庭沉吟,片刻,对她盈盈一笑。「我忽然有种预感,大嫂。」 「什么预感?」 「你们会幸福的,假以时日,你们会是一对心灵相契的夫妻……哎,可恶啊!要是那个该死的jeffery也这么了解我就好了,讨厌……」 之后,安玉庭还碎碎念了些什么,赵晴已然听不见了。 她的心,困在重重叠叠的迷宫里。 她和安书雅,真能成为一对幸福夫妻吗? 【第七章】 深夜,当安书雅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时,迎接他的只有赵晴,她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影频道播放的动作片。 「我妹妹呢?」他问。 「已经睡了。」赵晴回答,拿起遥控器关电视。「我们今天又逛街又看电影,然后开车去海边吃海鲜,她买了一大堆东西,一回来就嚷嚷着好累,我让她睡在我房里。」 「那jeffery呢?都没打电话给她吗?」 「打了好几通电话,她不接。」 「这丫头!」安书雅无奈地摇头。「也太任性了,每次闹起脾气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我看只有jeffery亲自飞来台湾,才能把她哄回去了。」 第十五章 赵晴听了,噗哧一笑。 「你笑什么?」他讶然望她。 「我笑你嫌你妹妹任性,她也才说你脾气硬得像颗石头呢!」她笑睨他,明眸莹莹闪亮。 那蕴着温柔戏谑的眼神令安书雅心跳乍停,不禁略微困窘。「看样子那丫头跟你说了我不少坏话。」 「还好喽。」赵晴耸耸肩,笑笑。「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吃点宵夜?」 「嗯。」他点头。「我先去洗澡。」 「你去吧。」 两人就像寻常夫妻般对话,彷佛早上的争执只是一场梦,谁也没提起。趁着安书雅沐浴之际,赵晴下了几颗菜肉馄饨,撒上紫菜与葱花。 安书雅洗完澡出来时,一碗香喷喷的馄饨已经在餐桌上等着他了。 他将桃红色外壳的手机递给赵晴。「这你的手机吧?忘在浴室了。」 「啊!真的吗?」赵晴暗恼自己的粗心,连忙接过来。 他看了她两秒,突如其来地问:「赵晴是谁?」 「什么?」她惊骇,脸色霎时惨白。 「有个叫赵晴的打电话给你。」他解释。 她震慑,久久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颤声问:「你……接了?」 「没有。」他摇头。「只是一直响,所以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 幸好他没接,幸好他没偷看她手机内存档的简讯。 赵晴松了口气,但也只是瞬间,她端凝表情,右手紧紧握着手机。「以后不准你看我的手机,也不准随便接我电话,这可是隐私权!」 他看出她的激动,目光倏地黯沈。「怎么?怕我接到那男人的电话吗?」 这话问得讥诮,赵晴一愣。「我……不是这意思。」 安书雅意味深长地注视她,看得出来他有千言万语想问,只是勉强忍住。 所以他们又要回到早上的争执了吗? 赵晴转头,不敢面对他犀利的眼眸。「你吃吧。赵晴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很久没联络了,她可能有重要的事,我去回个电话。」 语落,她匆匆奔往阳台,拉上落地窗扉,将自己隔绝在室外。 透过玻璃,她能看见他默默在餐桌旁坐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汤碗,那身影,莫名流露出一丝孤寂。 她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他,芳心隐约疼痛着,他会不会以为自己的妻其实正跟另一个男人讲电话呢?他对沈爱薇的外遇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晴深吸口气,瞪着手机萤幕上显现的未接来电提示,胸口忽地怒火翻扬,手指用力滑过萤幕。 铃声数响,对方很快接起电话。「喂。」 「沈爱薇吗?」她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我是。你是赵晴?」依旧是那么悠慢淡定的声调。 她气极。「我打了多少通电话、传了多少简讯给你,你总算肯回我电话了!你这女人,我差点都要以为你消失在这世界上了!」 对方一阵沉默,跟着,悠悠扬嗓。「我收到你的简讯了,你怎么会知道j.wing的?」 喔,所以她是为了j.wing才回电话的。 赵晴冷笑。「怎么?你怕我挖出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吗?j.wing是谁?你跟你表哥又是什么关系?」 「那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关?你要我假扮你不是吗?我得弄清楚你周遭的人际关系!」 「如果你真那么好奇,我可以回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刚刚说,你差点以为我消失了。」 「是啊。」 「如果是真的呢?」沈爱薇意味深长地问。 赵晴愣住。「什么?」 「如果我真的从这世上消失了,你会选择继续扮演沈爱薇,或者回到赵晴的人生?」 这什么意思?「我没这样想过。」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认真想一想了。」沈爱薇淡淡说道。 为何她可以如此冷静,好似不把这一切当回事?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赵晴愈想愈怒。「我不是你!为什么要继续扮演沈爱薇?」 「你确定不是吗?在我消失的这段期间,你难道不曾想过,也许这世上并没有跟你容貌相仿的另一个女人存在?也许你就是现在扮演的那个女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也太玄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是沈爱薇。」 「嗄!」 「你不想当沈爱薇吗?沈爱薇的生活,沈爱薇的房子、车子,还有男人,你不想要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她简直听不下去了。 但那宛如妖女迷惑人心的嗓音依然持续。「你有我的身分证、我的健保卡,只要你想做,你甚至可以动用我的户头,卷款潜逃,但你没那么做。」 「我当然不会那么做,我并不想犯罪!」 「这不是犯罪。」沈爱薇语气淡漠。「只要你跟我都同意,我们可以永远交换身分,你是沈爱薇,而我,是赵晴。」 她,可以是沈爱薇?沈爱薇的车子、房子,甚至男人,都可以属于她? 赵晴震撼了,这明明是天地不容的提议,是既违背常理又不可思议,但为什么她听了,竟有些心动? 她流转眸光,再度穿透玻璃,凝定那个坐在餐桌前的男人,他似乎也察觉她的视线,转头朝她望来。 她气息一窒,慌忙转身背对他,压低嗓音。「你在开玩笑吗?那我妈怎么办?」 「她反正不记得你了!」沈爱薇说得好直接,刺痛她的心。「只要我不说,这世上根本没人知道你不是沈爱薇,你完全可以夺去我的身分、我的人生。」 「你……」赵晴心韵狂乱,如野马奔腾。「应该是反过来才对吧?是你想要我的身分、我的人生。」 「如果真是这样呢?」沈爱薇淡淡地反问。 她再度愣住。「什么?」 「如果我坚持自己才是赵晴,你会怎样?」 这太超过了!赵晴蓦地感到晕眩,一时竟似身坠五里雾中,迷失了方同。「沈爱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什么打算?」 「就像我之前告诉你的,我想要自由。」冰脆的声嗓敲打她耳膜。「我不想再当一只囚在鸟笼的金丝雀了。」 「所以你就把你爸、你妈、你老公、你的一切全部丢给我?」 「你不想要吗?你不是怀疑我爸爸很可能是你亲生父亲?」 「才不是!」她尖锐地反驳。「沈玉峰不是我亲生爸爸,我亲生爸爸不会是他那种人!」 沈爱薇沉默数秒,跟着,嘲讽地笑了。「呵,连你都讨厌他。」 两人一时无语,赵晴可以听见电话那端传来沈爱薇隐约的喘息,提起父亲,她依稀也有些激动。 「那么,书雅呢?」沈爱薇忽地打破沉寂。 赵晴不觉捏紧手机。「他怎样?」 「你也不喜欢他吗?」 她咬牙,不愿回答。 沈爱薇聪慧地解读这奇特的静默。「你跟他上床了。」她下结论。 赵晴惊跳,慌得忍不住口吃。「你、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 「就你啊。」沈爱薇轻轻地笑。 「我?」怎么会是她? 「你刚刚自己告诉我的。」 赵晴傻住。这么说她是中计了,对方挖个陷阱,她自己便呆呆跳进去。 「你好单纯,赵晴。」沈爱薇似嘲非嘲。「你斗不过我的。」 这算什么?威胁她吗? 赵晴愤慨,气这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更气傻乎乎被耍着玩的自己。 回想起来,从两人初见面时,她便一直落居下风了,总是被沈爱薇牵着鼻子走。 她心有不甘地冷哼。「你说我们可以永远交换身分,可是等我真的答应你了,你该不会有一天又突然回来要回自己的身分吧?」 她本意是在讽刺,不料沈爱薇听了,却是胸有成竹地一笑。「看样子你已经开始动摇了,好好考虑吧,想好了再回答我。」 断线的嘟嘟声旋即响起。 竟然就这么挂电话了?赵晴错愕地瞪着手机,好片刻,脑海意念纷乱,理不出头绪。 她,真的可以永远当自己是沈爱薇吗? 这是魔鬼的提议。 第十六章 三个月的冒牌顶替是一回事,永久的互换又是另一回事,那感觉像是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是出卖灵魂啊!可为什么,她觉得并非不可行?如果她是沈爱薇,那安书雅,就名正言顺是她的男人了,他们有可能共同生活一辈子,做一对羡煞旁人的甜蜜鸳鸯…… 「你讲完电话了吗?」一道森冽的声嗓陡地在她身后落下。 赵晴颤栗,缓缓旋身,面对闯进阳台的安书雅,他难得这般无礼,神情阴郁,下颔傲慢似地微微抬起。 但她知道,那不是傲慢,是在乎,他介意极了她跟谁窃窃私语,偏又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讲完了就快进来吧!外面风很冷,万一感冒了就不好了。」他傲娇地下令。 她笑笑,羽睫淘气地眨了眨。「你怕我传染给你吗?」 他显然没心情跟她开玩笑,懊恼地瞪她。 她凝睇他,一斛温柔于心田满溢。「书雅,我有话跟你说。」 「你想说什么?」 两人来到安书雅的卧房,赵晴很紧张,额前隐隐冒汗,她以正坐之姿跪在床上,端庄的姿态令安书雅也慎重起来,面对她盘腿而坐。 「有什么想说的,说吧。」他温声鼓励她。 「嗯。」她点头,深深地呼吸,一次又一次,然后又拿右手抚住心韵急促的胸口。 安书雅盯着她,神色更加严肃。 终于,她凝聚勇气完毕,颤颤地扬眸。「我想跟你说,关于『我』之前是不是喜欢别的男人的事,你不用在意,那已经不重要了。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人……是你。」 他顿时哑然,脑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找回说话的声音。「什么意思?」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她声嗓轻细。 他仍捉摸不住她话中涵义,怔怔地瞧着她。 好呆啊!她都说这么白了。 赵晴嗔恼地鼓颊,先是用力瞪了他好一会儿,跟着垂落螓首,双手不安地绞扭。「嗯,我的意思是,我觉得我好像……爱上你了。」 安书雅眨眨眼,一动也不动。 怎么没反应?赵晴好慌:心乱如麻,粉颊晕红如深秋的枫叶。他觉待她太大胆了吗?不喜欢她主动表白吗?她是否令他感到困扰了? 愈想心愈乱,她胆怯地不敢看他,好怕在他眼里看见轻蔑与嘲弄。 如果他否定她的话,她很可能会去撞墙的,这是她生平初次对男人告白爱意,如果他一点也不在乎…… 「所以你今天晚上,只能跟我一起睡了。」 什么?赵晴讶然。为什么他的结论会是这样? 她咬唇,仍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轻扬羽睫,一点,再一点点,直到能窥视到他脸上的表情。 他正笑着,俊唇微勾,噙着某种说不清是谐谑或宠爱的笑意,又似带着几分邪肆,笑得人心慌意乱的。 好可恶啊! 赵晴蓦地抓过枕头,双手用力揪拧。「谁说我要睡这里的?」 「不睡这里睡哪里?你的房间被我妹占去了。」 「嗯,那你可以去睡客厅沙发啊,这张床让给我。」 「我才不要,有床不睡干么睡沙发?」 他这很明显是在调戏她了。 她娇嗔地抬头,狠狠瞪他,抱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坏蛋!男人怎么可以跟女人抢?你不觉得丢脸吗?」 「不觉得。」他机灵地抓起另一个枕头,阻挡她凌厉的攻势。「夫妻睡在一起很正常啊。」 「我就说了我不要嘛!」她继续用枕头扁他。 「由不得你!」他倏地扑倒她,以自己的身体当武器。 「啊!你别过来!啊!」她吓得尖叫,拼命挣扎。 两人当下玩了起来,丢抱枕,相互踢打,赵晴更坏,握起安书雅的手就往虎口处一咬。 他痛得拧眉。「喂!会痛耶。」 「谁叫你欺负我?我咬、我咬、我偏要咬!」她又抓起他另一只手。 「哇,你这个魔女,太可怕了!看我怎么……」 他正欲出口威胁,房门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拍击。 「喂喂!里面那两个节制一点好吗?都把我吵醒了!」是安玉庭,她抱怨的声音听来像忍着笑。 两人顿时大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是不好意思。 等到安玉庭的跫音走远了,消逸了,赵晴才小小声地开口。「都是你啦,这下要被你妹笑死了。」 「她要笑就随她去笑吧!」安书雅浑不在意,星眸盯着赵晴嫣红的脸蛋看,璀璨闪亮。 「干么一直这样看我?」她好害羞。 他不答话,忽地展开臂膀,不由分说地拥抱她。 他抱着她倒落床,她想抗拒的,可不知怎地,身子扭动着便越发与他贴得更紧,曲线奇妙地相合。 他抱着她,双臂那么有力,那么执着,双腿将她夹得紧紧的,不许她肆意动弹,她轻声叹息,也伸手回抱他,脸蛋埋在他性感的颈窝。 她听着他的呼吸,听他的心跳,情热如沸,肌肤发烫。 「你刚刚说,你爱上我了?」他在她耳畔低语,方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敏感的耳垂。 她全身颤栗,禁不住将脸蛋埋得更深,樱唇贴着他搏动的颈脉。「嗯。」 他情动难抑,轻柔地吮住她玲珑的耳朵,大手跟着解开她睡衣前襟的钮扣,放肆地溜进去…… 夜未央,浓情正炽。 一个礼拜后,两人总算把几百烛光亮的超级电灯泡送走。 临走时,安玉庭依然哇啦哇啦地对赶来接她的丈夫抱怨。「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所有的事都忙完了才会来找我,反正你心里就是工作第一,老婆第二啦!不对,说不定我连第二都没有,你这坏家伙,心里根本都没有我,我好可怜喔,呜呜呜。」 她在机场一面对丈夫撒娇,一面「挥泪」向哥哥嫂嫂道别。 安书雅好气又好笑,开车离开机场时,忍不住吐槽自己妹妹。「那丫头很会演戏吧?真亏jeffery能受得了她!」 「很可爱啊!」赵晴盈盈巧笑。「你不觉得他们夫妻俩吵吵闹闹的,很有趣好玩吗?」 「有趣好玩?你以为在扮家家酒?」 「这也算是一种情趣嘛。」 安书雅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所以你希望我们也像他们一样吵吵闹闹?」 「不行吗?」她朝他鼓鼓颊,扮个鬼脸反驳。「一般夫妻大多都是那样吧, 「好吧!」他煞有介事地颔首。「那我们就来吵。」 「什么?」她一楞。 「吵架啊!」他似笑非笑地睨她。「你想怎么吵怎么闹都行,我都奉陪。」 「呿,为什么吵的闹的都是我啊?好像我多无理取闹似的!」赵晴很不开心。 「你不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吗?」他故意逗她。 「当然不觉得!你很坏耶,大坏蛋!」她气恼地握起粉拳,用力槌他的肩。 他边躲边笑。「小心点!我在开车。」 「谁叫你欺负人家?哼!」她又槌一下。 「就说啦,你还不承认自己爱吵爱闹?」 「什么?你……」 就这样,两人一路斗嘴,从桃园机场斗回台北。 奇怪的是,以前安书雅会认为这样的行举很幼稚,他不是会跟女生争论的那种男人,说他有点大男人主义也好,他总觉得男人应该表现绅士风度。 但对她呢,不知为何,他就是很喜欢调侃她、欺负她,看她急着为自己辩解,又是鼓颊又是嘟嘴的,万种风情,都令他着迷,于是更加乐在其中。 她真的变了好多,而他察觉,自己似乎也变了… 「我们去玩吧!」他突兀地提议。 「咦?」她好吃惊。「去哪里?你今天不用进医院吗?」 「今天我休假。」他微笑。「你想去哪儿?」 她眨眨眼,歪着头,俏皮地问:「不管我说要去哪儿,你都陪我去吗?」 「嗯哼。」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凝睇他端俊的侧颜,心弦阵阵震颤。 他们去了好多地方。 每周,安书雅会有两天休假,以前他会选择去医院加班,或者参加医学研讨会,甚至宁愿在书房闭关读医学期刊,如今他却渴望与妻子四处玩耍。 第十七章 他们会去登山,相偕站在山顶,对着山谷乱七八糟似地嘶吼喊叫,听两人的声音回荡成欢乐的二重唱。 他们也去海边,他教她浮潜,手牵着手悠游,欣赏水面下一尾尾色彩鲜艳的热带鱼。 有一次,她心血来潮,约他挑战高空弹跳,结果到了现场,两人站在高高的吊桥上,俯视彷佛幽深无垠的山谷,霎时都想打退堂鼓,你推推我,我礼让你,一旁的教练拿他们没辙,干脆要他们果断放弃。 两人都笑了,高空弹跳玩不成,那就去坐缆车吧!透过玻璃窗,俯瞰林木葱郁的山间,上猫空喝茶聊天。 他们也会去看电影,就像热恋的情侣那样,在幽暗的空间里偷偷捏握彼此的手,亲吻对方。 看完电影,他会请她吃甜筒,看她舔得唇角都是融化的冰淇淋,他会体贴地用手指替她抹去,然后将那残余的甜腻吮进嘴里。 这天下午,她要求他陪她逛书店,她很喜欢买烹饪书,学习各国料理及家常菜,他对那些书籍没兴趣,只好百无聊赖地在一旁翻阅医学杂志。 她发现了,没好气地翻翻白眼。「连到了这里,你都要看这种书吗?」 「不然呢?」 「可以看看别的啊!侦探小说之类的,你都不看其他类型的书吗?」 他想了想。「以前我还满喜欢看科幻跟武侠小说的。」 「现在呢?」 他耸耸肩。「很久没看了,医院的工作太忙。」 「那就趁现在找回从前读书的乐趣吧!」她推他来到科幻小说书架前。「挑几本吧!人不能只有工作,偶尔也该领略一下别的领域的乐趣。」 说得也是。开口闭口都是医学案例,她恐怕也会听烦吧? 安书雅淡淡一笑,听老婆的话乖乖挑起新书来,赵晴笑睨他,正想走回烹饪书籍的专区时,一道惊讶的嗓音蓦地在两人身后扬起。 「赵晴?」 她瞬间冻凝。 「赵晴,是赵晴吧!」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女人走过来,笑嘻嘻地盯着她。「是我啊,王佳佳,你还记得吗?」 是佳佳?赵晴震慑,心韵狂乱。 王佳佳没察觉她的怪异,继续笑道:「好久不见了,你好像变漂亮了呢!」 拜托,不要跟她说话,不要对她笑,她不能有所回应,更不能表现出一丝熟悉或热情…… 赵晴心慌意乱,正不知所措时,安书雅沉着地替她解围。 「小姐,你认错人了,这位是我老婆,她姓沈,不姓赵。」 「是吗?」王佳佳也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依旧紧盯着赵晴。「可是你长得真的好像我高中同学喔,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你认错人了。」赵晴悄悄深吸口气,勉强扬笑。「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可是……」 「可能我有点大众脸吧!书雅,你挑好书了吗?我想去结帐了。」 语落,她匆匆旋身,几乎是飞也似地逃离。 真是太糟糕了!她的表现很明显就是心虚,她以为自己很会说谎的,但面对突然出现的老同学,她整个被击败了。 该怎么办?书雅会怀疑她吗?他会发现她其实不是他真正的妻子,而是另一个假冒的女人吗? 若是他质问她,她该如何应对? 可安书雅并未质问她,他神色如常,付过书钱后,与她一起回到车上,像平常一样主动替她系安全带。 他没发现吗?一点怀疑都没有吗?她暗暗掐握渗汗的掌心。 忽地,他一拍手。「我想起来了!我就知道我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意味深刻的墨眸转向她。「上次打电话给你的那个高中同学,也叫做赵晴,对吧?」 她心韵乍停,骇然无语。 【第八章】 她该趁此机会向他坦承一切吗?或是继续说谎隐瞒? 此生,赵晴难得遇到天人交战的开头,但只是最近,她便连续经历几回,她爱的男人,就坐在她身边,她是否该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她不是沈爱薇,不是他的妻,她就是赵晴,刚刚那个女同学并没有错认…… 「是吧?你也有个高中同学叫赵晴,你不觉得很巧吗?」安书雅含笑追问。 他什么都没怀疑吗?或者正暗示她些什么? 赵晴咬了咬牙关,双手揪紧腿上的裙摆。「对耶,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她转头面对他,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还能盈盈一笑。「刚那个女的好像是叫我赵晴喔?没想到这名字这么菜市场,到处有人叫。」 「你们班那个赵晴该不会长得跟你很像吧?」 「哪、哪有啊?她比我矮也比我胖,我……比她漂亮多了!」天哪,她好可怕!都到这节骨眼了还能恬不知耻地说谎? 但他不疑有它,轻声一笑,伸手拍拍她的头。「真不害臊啊你!自己夸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人家说的是事实!」她用力鼓颊,眯起眼瞪他。 他又笑了,拿她没辙似地摇摇头。「是是是,你怎么说都对,我妹提醒过我,关于女人的外表,千万不要跟她争论。」 「什么意思?」 「你说呢?」 两人说说笑笑,他发动引擎,开车回家。 路上,他虽仍是像平常一般对她玩笑打趣,她却渐渐地沉寂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他察觉不对劲,担忧地瞥望她。「你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啊?」她震了震,连忙找借口。「我……呃,不太舒服,mc来了,有点痛。」 「原来如此。」他意会地颔首,蹙眉又瞧了她一眼,忽地停下车。 「你干么?」她奇怪。 「你等等,我去买点东西。」 他温声叮咛,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然后开门下车,几分钟后,他带回一杯热热甜甜的红豆汤,以及一袋面包。 「喝吧。」他将红豆汤递给她。「我听说女人mc痛时,喝点甜的东西感觉会好些。」 「谢谢你。」她没料到他会如此体贴,感动地接过,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舀着红豆汤喝,每喝一口甜:心里便多一分酸。 他待她这么好,可她却……骗了他。 回到家后,他大声宣布今天晚餐由他来掌厨。 「你会做饭?」她不相信。 「等着瞧吧!」 他在厨房忙碌半天,她以为他会端出水饺、泡面或者微波食品之类不费工的食物,不料他是将刚刚路上买的佛卡夏面包及冰箱里的香蕉、苹果、草莓、奇异果等水果切成丁,然后取出橱柜里收藏的巧克力砖,在瓷盅里烧融。 当他将晚餐端上桌,再点上几盏香氛蜡烛增添气氛,她好惊喜。 「是巧克力锅耶!」 「搭配面包跟水果吃,赞吧?」他超得意。 「赞!」她朝他竖起大拇指,忽地想起家里还有棉花糖,顺便也挖出来一起装盘。 面包、棉花糖、水果丁,沾上香醇浓郁的热巧克力,配上一杯加了白兰地的红茶,这顿晚餐,赵晴吃得心满意足。 而这浪漫的夜尚未结束,吃罢晚餐,他拉她到客厅沙发坐下,很慎重地送上一份礼物。 小巧的方盒,绑着非常漂亮的蝴蝶结,她颤着手打开,里头是一对设计别致的耳环。 金银双心,拱着一颗晶钻泪滴,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辉。 「好美!」她屏息赞叹。 「喜欢吗?」他低声问。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他温柔地微笑,拈起耳环亲自为她戴上,手指眷恋地雕抚她耳朵的线条。 「好看吗?」她颤声问。 「美呆了。」他沙哑地回应,凝定她的墨眸柔情似水。 她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他是那么专注地、全心全意地望着她,她心弦一紧,几欲落泪。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 「跟以前的我比起来,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什么意思?」他不懂。 「我是说,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现在这个我?」她问得好心虚,胸口揪拧,几乎不能呼吸。 第十八章 他笑望她,掌心轻抚她脸颊。「当然!现在的你比以前讨人喜欢多了。」 「真、真的吗?」她急切地问。「我是说,你看,我这么乱七八糟的,没气质没格调,又经常和你吵吵闹闹的,你真的喜欢吗?」 「喜欢啊。」他彷佛觉得她问得傻,大掌揽住她后颈,俯下身,与她额头相贴。「我喜欢活泼吵闹的你,喜欢睡相很糟糕的你,喜欢爱听舞曲的你,喜欢每天会喂自己吃早餐也逼我陪着一起吃早餐的你,我还喜欢……剪短头发的你,露出这么漂亮、这么珍贵的耳朵。」说着,他爱怜地用拇指抚弄她戴着耳环的耳垂。 「你喜欢我的耳朵?」她娇羞不已,心韵纷乱,觉得自己从耳朵到脸颊,整个都要红透了。 他闻言,笑了,贴俯她耳畔,像告解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其实不只是喜欢而已,是迷恋。」 迷恋! 赵晴蓦地颤栗,泫然欲泣。 至少有件事,她确定赢过沈爱薇了,她的耳朵比沈爱薇的好看,更能勾引这男人的情欲。 泪水盈于眼睫,她湿润着眸,展开藕臂勾揽他。「我爱你,安书雅。」 他震颤不已,以一记热烈的吻回应她真诚的告白。 他很快乐。 从未想过能在婚姻生活里得到欢欣,但近日的他,确实过得春风满面,很快这都是爱薇给他的,是他的妻,教会了他何谓平凡的幸福。 安书雅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窗外庭园里病人与家属的互动。 以前他会觉得这些被迫住院的病人都显得很抑郁,个个表情萧索,像是了无生趣,家属们也往往表现出长期照护的不耐烦,但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当中也有不少病人仍是乐观向前的,脸上带着笑,而家属们嘴上叨念的碎语流露的其实是关心。 原来只是换个眼光,换个角度,便能看出事物不同的面相。 他微笑了,噙着几分自嘲,以前的他太过愤世嫉俗,难怪倾向去看事情的黑暗面。 该改一改了。 就像他的妻常叮咛他的,多一些笑容,少一些皱眉,生活才会开心。 他该学着打开封闭的心房…… 清脆的铃声倏地响起,惊醒他迷蒙的思绪,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是征信社的人打来的。「安先生,关于尊夫人的事,虽然你已经决定中止调查了,但我们刚刚得到一个新线索……」 「不用了。」他打断对方。「我并不想知道。」 既然他和爱薇说好了重新开始,那他就该全心信任自己爱的女人,背后偷偷摸摸地调查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我相信这件事安先生会有兴趣的。」对方显得很不甘心。「我们在调查另一个人的时候,偶然发现尊夫人每个礼拜都会去宜兰某一间安养院。」 安养院?安书雅惊骇。 原本已下定决心不再追究妻子的秘密,但-- 「她去那里做什么?」 「妈,你说,我该瞒着他一辈子吗?」 安养院房里,赵晴握着母亲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心事,虽然明知老人家听不懂,可能也漠不关心,但这世上她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吐露心事了,只有眼前这个不记得她的母亲。 「其实我很害怕,很矛盾,某部分的我,确实想要取代沈爱薇,虽然我不喜欢她的家庭,她爸爸妈妈都很诡异,还有那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哥……」话说到这儿,赵晴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个阴森的寿宴。「我不喜欢她家人,我也不认为她爸爸跟我有什么关系……对吧?妈,你跟沈玉峰根本不认识,对吧?」 老人家当然不会回答她,自顾自地盯着床上一团毛线,好奇地伸手去摸。 「要不是书雅,我一点都不想当沈爱薇,就算她过的是公主般的生活,我也不羡慕,可是……唉,偏偏我爱上书雅了。」赵晴忧郁地叹息。「妈,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卑鄙,居然爱上别的女人的男人,还妄想取代她?我也知道自己跟沈爱薇差很多,很难取代她的。」 明知取代不了,却又想成为那个人,这是什么样的心态? 「我觉得,我太糟糕了,只因为不敢跟书雅说实话,就这么拖拖拉拉地过下去……妈,你说,我可以告诉他我是赵晴吗?如果我跟他坦白一切,他会怎样?会不会恨我?」 赵晴心酸,愈是爱着,愈担心自己不被爱,安书雅待她愈是温柔体贴,她愈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承受不起那样的情意。 「妈!」她不知所措,只好展臂拥抱瘦弱的母亲,渴望从她身上得到一些勇气与力量,就像小时候偎在妈妈怀里撒娇,妈妈总会那么慈祥地哄她安慰她,为她遮风挡雨。「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走开啦!」老人家丝毫感受不到她的苦楚,只是嫌恶地皱眉。「走开,好热,走开啦!」 母亲用那骨瘦如柴的双手,用力推开她。 赵晴含泪了,觉得胸口好痛好痛,椎心刺骨的痛。 妈讨厌她吗?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讨厌着她吗? 「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一点都不记得吗?」她心碎地追问。「我是小晴啊!是你最疼爱的女儿小晴啊!你不要不认我,求求你,这世上只有你跟我最亲了,只有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什么样的,书雅他……我虽然很爱他,可我不能跟他说我是谁,我说不出口……」 难道她这辈子,就要这么一直顶替另一个女人的身分吗?抹煞自己的过去,抹煞自己所有珍贵的回忆,从此以后,只能虚假地活着? 这不是等于灵魂被剥离了吗?如果一个人不能承认自己是从小到大的那个人,如果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从前的她,那是不是表示,那个赵晴便不存在了呢? 她觉得好孤单,好寂寞。 「我不想这样活着,不能承认真正的自己,不能以自己的身分活着,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但我就是我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我想……让『赵晴』活下来,可我又不敢跟书雅说,我爱他,真的好爱他,所以我怕,怕他不会接受真正的我,怕他会恨我,我真的不敢跟他说出真相……」 「那就不要说!」一道清冽如冰的声嗓忽地在赵晴身后劈落。 她震住,颤然回眸,凝立于门前的正是那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是你!」赵晴惊喊,不敢置信。「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爱薇不理会她的质问,以一种她学不来的高傲姿态走进来,在茶几上放下一盒点心。 「你来看我妈的吗?」赵晴追问。「为什么你会想来探望我妈?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吧?你们之间应该毫无关系啊,你没必要关心她!」 「我关心她,你吃醋了吗?」沈爱薇冷冷地问。 「什么?」赵晴怔愣。 「你把你妈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吗?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能接近她?」沈爱薇语锋锐利,毫不留情地讽刺。 「我不是这意思。」赵晴呐呐地否认,她看看自己的母亲,老人家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们出去说吧,别吵到我妈。」 「也好。」沈爱薇同意,临走前,捏了捏赵母的手,眼神似是倾溢一斛温柔。 赵晴揉揉泪湿的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两个女人来到屋外庭院,躲在僻静的角落,相对而立。 这场景若是让旁人见了,一定很惊奇,两个宛如孪生姊妹般的女人彼此对峙,一个如冰冷酷无情,一个却如火热情洋溢。 许久,赵晴首先开口,打破沉寂。「我们不能说实话吗?」 「你想怎么做?」 「就坦白告诉书雅,我是赵晴,不是你。也许他会肯答应离婚的,也许他会放你自由。」 沈爱薇冷嗤,很不以为然。「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你肯定他会爱你胜过医院,为了你宁愿跟我离婚,放弃继承我家的医院?」 「我不知道。」赵晴怅惘地摇头,十指绞拧,神情满是旁徨。「可是……我想赌一赌。」 「我可不想赌!」沈爱薇辛辣地呛道。 第十九章 赵晴错愕,没想到她会这么呛。 沈爱薇狠狠瞪她。「你根本不懂,我不想赌,不想冒险做回沈爱薇,我是赵晴,必须是赵晴。」 「为什么必须是?」赵晴不解,半晌,方恍然大悟。「所以其实是你想要我的身分?原来真正想要变成另一个人的,是你?!」 沈爱薇以一种「你现在才弄明白吗」的眼神,不屑地瞅着她。 「为什么?」赵晴慌了,事态的发展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弄不懂。「我只是个很普通又很平凡的女人啊!没钱没势,又不聪明,一点也不特别,你为什么想变成我?」 「因为只有成为你,我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 「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沈爱薇不答,别过眸,盯着附近一丛凋谢的玫瑰花。她看着那萎靡的花蕊,眼神逐渐恍惚,甚至蕴着些许哀伤。 良久,她自嘲地一哂,深吸口气,又回复平常那个冷静淡漠的她。 「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换身分?」她问得直率。 赵晴却无法像她一样干脆。「永远的?」 「永远。」 「我……不行,我做不到,真的不行!」 「是吗?」沈爱薇微勾唇,似笑非笑,一向凝冰的明眸忽地迸亮奇异的火花。「你会后悔的。」 她嘶声撂下狠话,宛如女巫施行魔咒,教人听了胆颤心惊。 那日过后,赵晴经常魂不守舍。 总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想起沈爱薇撂下的狠话,在端着热汤锅的时候,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甚至在和安书雅亲热的时候。 所以她烫伤了,滑倒了,弄得身上伤痕累累,令安书雅既心疼又疑惑。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他时不时会问上这么一句。 而她总是悚然大惊,更加地手忙脚乱,往往将当时的情况弄得更糟。 她快撑不下去了! 她本性并非爱说谎的人,也不真那么擅长演戏,尤其面对自己心爱的人,她对自己一再欺瞒感到十分愧疚。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愧疚感。 该向他坦白了,她不可能对他瞒上一辈子,自认没那种本事做到。 每天,她都如是劝诫自己,但每到紧要关头又难以启齿,于是便这么一天拖过一天。 她拖到安书雅到美国参加一场国际医学研讨会,与他整整分别一星期,才艰难地下定决心。 一定要说了,在他回来的这天,她必须告诉他真相。 这天,同时也是安书雅的生日,在他出国前,她偶然翻到他的护照,这才知晓他的出生日期。 她决意给他一个此生难忘的生日晚餐,一早便上超市买材料,亲自烘烤蛋糕,蛋糕做成心形,边缘镶着一颗颗鲜艳欲滴的草莓,挤上漂亮的奶油花。 上头,站了两个可爱的娃娃,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她,手牵着手,头靠着头,甜蜜相偎。 小娃娃身前,立着一个巧克力版,刻着大大的love。 这是庆祝他生日的蛋糕,也是她告白爱意的蛋糕。 她用一腔情意、一双巧手,做成了这个蛋糕,然后放进冰箱冷藏,开始准备晚餐。 她从早晨忙到黄昏,直到窗外彩霞满天,夕照迷蒙地射进厨房窗台,才恍然惊觉时间的流逝。 他快到家了。 她不觉紧张起来,卸下围裙,到浴室冲凉,全身抹上乳液,将自己打扮得香喷喷的,秀色可餐。 正当她坐在梳妆镜前审视自己时,手机铃声蓦地唱响。 是他吗? 她顿时心韵加速,慌忙接电话。「喂。」 「是我。」清冽冷淡的嗓音。 沈爱薇? 赵晴愣住。「什么事?」 「你到楼下公园来,在池塘前面的路灯下等我。」 「啊?可是……」 「立刻下来!」 赵晴匆匆下楼。 她不明白沈爱薇为何会忽然要求与自己见面,但她不敢冒险,沈爱薇宛如施咒的言语犹在耳畔,她认为自己最好乖乖听话。 她来到指定地点,左顾右盼,不见沈爱薇踪影,转个身,发现这里能很清楚地看见对面他们住的社区大门。 可是沈爱薇人呢? 她正觉得奇怪时,一辆计程车由街口驶进来,在社区大门口停下。 一个男人伸出双腿下车,站直身子,玉树临风。 是书雅! 赵晴倏地抽凛气息,连忙躲到路灯后头藏住自己的身子。 他怎么这么巧,就在这时候回来呢? 正惊慌时,另一个女人随后下车,飘逸的裙摆、曲线玲珑的小腿--赵晴咬唇,视线往上移,接着,呼吸瞬凝。 是……沈爱薇! 她下车后,仰起秀致的脸蛋,对安书雅甜甜地笑,而他抬手捏捏她脸颊,神情满是爱怜。 赵晴只觉眼前一眩,全身顿时虚软,她得让自己靠着灯杆才不至于跌倒。他们怎么会一起回来?安书雅为何会是那样的眼神?他将沈爱薇看成她了吗?不对!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他的妻一直就是沈爱薇,是现在理直气壮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女人。 不是她,不是她…… 一股难言的酸楚于赵晴胸臆郁结,她咬着唇,忍住即将泛滥的泪水,而眼眸早已狠狠地刺痛。 透过朦胧泪雾,她能看见他们彼此说笑,然后在他拉动行李时,沈爱薇有意无意地扭了下脚踝,他灵敏地及时展臂揽抱。 他将「她」收揽在怀里,那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而「她」娇弱地依赖他,下巴靠着他颈窝。 两个女人目光于空中交会,意味深刻地相凝,沈爱薇无声地弯起朱唇,勾勒一抹神秘的笑。 于是赵晴明白,「她」是有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幕的,借此向她示威。 你回不来了。 她彷佛能听见耳畔传来那冰冷嘲谵的女声。 他是我的了:水远属于我--现在,你后悔了吗? 泪珠成串滑落,赵晴不想哭的,但心碎地已不由她自主。 她回不去了,那个家、那个男人身边,她回不去了,因为她毫无名分,只是个假冒的替代品。 如今他正牌的娇妻回归,她还有什么理由在他面前出现?能告诉他,她才是他爱的那个她吗? 那个女人,不是她啊!他认不出来吗?他没感觉到那怀抱的体温和她不一样吗?那刻意甜蜜的灿笑是那么虚情假意,他看不出来吗? 为何他能那般轻易将「她」当作是她?在他心里,她难道不是独一无二的吗? 这算什么啊!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但,后悔又有何用? 不属于她的,永远不会属于她,利用谎言骗来的感情,又怎能守得住? 她,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赵晴悠悠软倒,背靠着街灯痛哭失声,夕阳迷离地映着她孤单的身影。 她哭着、哽咽着,满腔心酸与苦楚,无可倾诉。 她没有人可以说,就算说给母亲听,老人家也听不懂,更不在乎。 不会有人在乎的,在这世上,她等于是孑然一身了。 赵晴摘下耳环,是安书雅送给她的,那双心噙泪的耳环--为什么他偏偏要送她这样的耳环呢?难道他也料到她最终不得不哭泣的命运? 她将耳环托在掌心,哀伤地望着,许久、许久,方摇摇晃晃地起身,重新把耳环戴上。 她踯躅地举步,即便旁徨地不知何去何从,也只能认命地离开。 除了这副耳环,她能带走的,只有仅剩的自尊。 【第九章】 她怪怪的。 深夜,安书雅独自倚着阳台围栏,在月下独酌,一面喝着红酒,一面想着他的妻。 从下午她突如其来地现身机场,他便觉得奇怪了,当然,她亲自来接机他很高兴,但为何不是开车来接,而是选择搭计程车呢? 她说她有些头痛,不想开车,既然如此,何不在家里等他就好? 回到家后,她的一举一动更诡异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触,当他发现餐桌上已摆满了丰盛晚餐,惊喜地赞叹,她却是冷冷淡淡的,彷佛很不自在。 第二十章 他们共进晚餐,她异常地沉默,他体谅她身体不舒服,要她早些去床上躺着歇息,她竟似如蒙大赦,立即转身回自己房间。 他不免有些失望,今天他生日,又是夫妻俩小别重逢,原本想和她多聊聊的,喝喝小酒、一起看dvd之类的,但见她意兴阑珊,他也不好相强。 等到打开冰箱,发现她亲手做的蛋糕,他情绪蓦地亢奋起来,自从母亲过世后,这还是初次有人想到替他过生日。 他感激她的蕙质兰心,可兴冲冲地去敲她房门时,她却说自己很累想睡了,门锁亦紧紧扣住,显然不欢迎他的闯入。 这是他的妻吗?在他出差前,两人的关系明明很融洽很亲密的,每晚都同床共枕,只是短短七日,她又变回从前那个冷漠疏离的沈爱薇了吗? 前阵子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甜蜜生活,难道只是他的一场春梦? 安书雅啜着酒,也不知是酒精令他头脑昏沈,还是回忆真的太不可信,他忽然感觉恍--心神游走于半梦半醒之间。 他想起前往美国出差的前几天,接到的那通来自徽信社的电话。 他们说,他的妻经常出入宜兰某间安养院。 那间老人安养院,顾名思义,收留的就是各种年迈病患,据说他的妻前去探望的便是一个失智的妇人,年约五十多岁。 根据安养院的资料,送她前来住院的是她的女儿,赵晴。 赵晴! 这个名字又出现了,爱薇说赵晴是她的高中同学,但有必要一再去探望一个同学的母亲吗?两人的友谊有那么亲吗? 而最令他震惊的,院方的工作人员居然指认爱薇本人就是赵晴! 这太玄了,简直不可思议。 他理该熟悉的女人,最亲近的枕边人,莫非拥有双重身分? 得知这件莫名其妙的事实后,他不时有意无意地暗示妻子,鼓励她对自己吐露秘密,但她像紧闭的蚌壳,就是不愿坦白。 如今她的举止越发怪异了,令他脑海不由得浮现某种阴暗的猜想…… 不会的!不会是那样,不可能! 安书雅猛然甩头,甩去脑中不受欢迎的念头,他喝干杯中酒,大踏步回到室内,来到餐桌前。 桌上,她为他做的蛋糕退了冰,边缘的奶油开始融化,刻在巧克力版上的love也逐渐变得模糊。 他盯着那慢慢淡去的英文字母,就好似那本来热烈的爱也于一夕之间消逸,他不明所以,胸臆横梗着一股难言的忧郁。 他用指尖拈了口奶油,送进嘴里,该是甜甜的味道,为何尝起来会有些苦? 安书雅凝立原地,神情木然如雕塑。 为何他会有种哀伤的预感,他爱的那个她,已经不见了? 他,失去了她。 他什么时候才要跟她摊牌? 沈爱薇坐在副驾驶座,车窗降下,迎进凉爽的清风,她望着窗外风景,指尖有些不耐地轻敲着。 今天周末,安书雅说要带她去一个很特别的地方,两人先到家里附近的咖啡馆吃过早午餐,接着他便开车载她经过海岸线,来到一所综合医院。 「大学的时候,我有段时间在这里实习。」他解释。 她不明白他为何带她来这种地方,她也不关心,她只觉得奇怪,这几天安书雅看她的眼神明明就像是察觉到某些不对劲,怎么迟迟不戳破呢? 他在算计些什么? 对于男人,沈爱薇一向是抱持着谨慎怀疑的态度,即便是她心里断不了牵挂的那一个,她也难以坦然敞开心房。 何况是安书雅。 与他结婚近三年,她深知他不是个能轻易打发的人物,他太聪明,也有野心,很清楚如何抓住她的弱点。 她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与他保持平和的关系,不管私下两人怎么相敬如「冰」,表面上都要装出模范夫妻的假象。 他想得到医院,想在社交界拥有一定的地位,她便配合他,这不仅是身为他妻子,也是沈家千金的本分。 她很小的时候便明白,她的人生不能由她自己来决定,婚姻大事更可能被当成稳固家业的筹码。 就这么认命了吗? 内心曾千百次地交战.善与恶,乖巧或叛逆,在一次次地受伤后,她终于有了结论。 她不要再傻傻当个受害者了,从今以后,只能由她来伤人。 安书雅、赵晴,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每个人都是…… 沈爱薇无声地冷笑。 安书雅也不知是否警觉到她恶意的心思,瞥望她一眼,双手俐落地旋动方向盘,转个半圈,倒车卡进停车格。 「我们进去吧!」 他开门下车,领着她来到医院的儿童病房,其中一间专供病童玩耍的游戏室,此刻正有个义工阿姨亲切地对孩子们说绘本故事。 「你记得这里吗?」他问。 她颦眉,疑惑不解。 「角落那台钢琴,你看到了吗?」他指指室内。 透过玻璃窗,她的确看到一架廉价的钢琴,黑色的外表擦得晶亮。 他望向她,眼神意味深刻。「我第一次见到你,便是在这里。」 她愣了愣。 「当时你应该还在就读高中吧?我在这里实习,有一天偶然经过,看见你弹琴给病童听,我还记得你弹的是莫札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她弹莫札特?沈爱薇讶异地挑眉。 「不记得了吗?」他涩涩地苦笑。「我可是印象深刻呢!那天我心情很糟,很厌倦,是你的琴音抚慰了我,说也奇怪,后来我精神就振作许多了。」 沈爱薇心念一动。「你说我在这里弹琴?」 「嗯。」 「弹(小星星变奏曲)?」 他点头。 她蓦地笑了,笑声尖锐而讽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书雅瞬间变脸,眸光黯下。「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笑?」 「我笑你傻啊!书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拧眉。 「我不弹莫札特的。」她收住笑声,直直盯着他,明眸清冽凝冰。「莫札特的风格我不喜欢,太轻快了,我喜欢感情更深沉更内敛的,比如晚年的萧邦和布拉姆斯,他们的曲目才适合我。而且我干么没事来这间医院弹琴给病童听?我不是那么有爱心有闲情逸致的人。」 安书雅眉峰更聚拢了。「你的意思是,那天弹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错!」 她耸耸肩。「我没说你看错。」 他沉郁地瞪她。 「你还不懂吗?」她冷酷地勾唇。 怪石嶙峋的海边,浪涛拍岸,潮声滚滚,天色是那种晦涩的灰,卷着浓云,彷佛随时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这样的场景,很适合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进行谈判。 想着,沈爱薇不禁讥讽地扬唇,可安书雅却没她自嘲的好心情,沉着脸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兰一间老人安养院。」他单刀直入。 她几乎想为他鼓掌。 不愧是她必须全神戒备的男人,她早料到他会采取行动。 「他们说你去探望一个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人痴呆症。为什么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说那是你的母亲,不可能吧?」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问。「说不定她真的是我妈妈。」 他眯眯眸,没表现出不合宜的惊骇。「你妈妈应该是院长夫人吧。还有,他们说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儿,赵晴。」 她静默。 「为什么你会用这个假名?」他犀利地质问。「这是你另一个身分吗?难道你有……双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声,看着他,唇畔噙着冷笑。 这宛若轻蔑的神态激怒了安书雅,他压抑情绪,理智飞快地运转。「如果不是双重人格,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赵晴不是同一个人!」 她面无表情,不见丝毫动摇,就好像这一切早在她预料当中。 是她早早安排好的戏码吗?一直以来,她等待的就是摊牌的这一刻吗? 安书雅不觉咬牙,抬起手,拨去她耳际的发络,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壳。 第二十一章 他轻轻地抚摸着、感受着,忽地,胸口如遭雷击。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双耳朵,他所迷恋的耳朵,形状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还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记忆的那般丰润,显得稍薄一些。 更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后,他陆陆续续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虽然并不明显,但确实不一样。 这个女人,不是他钟爱的那个她! 为何他会到现在才发觉?她的眼神、她说话的口气,的的确确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逼问,墨眸敛去了所有的温情,如极地冻结。 「这还需要问吗?」她嘲谑。「我当然是沈爱薇。」 他震慑。「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赵晴?上次你离家出走后,回来我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你总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叹息。 安书雅勃然大怒,有股冲动想掐死面前这女人。「她上哪儿去了?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 她悠然直视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永远见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气,心海波涛汹涌。「我不可能见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确定吗?」她冷冷地打击他。「台湾虽小,但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只是当我一阵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还有,爱情。」 「你说什么?」他不自觉地提高声调。 「我说,她有个男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她淡淡声称,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书雅悄然握紧双拳。「你胡说,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就算她把处女之身给了你,不代表心也给了你。她只是在演戏,我给了她一张支票,两百万,她只是尽自己的义务。」 「你……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爱你,一切都是金钱交易。」 这女人每一句话都是在挑衅他,安书雅明白,但一颗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伤,血肉模糊。 「告诉我她在哪里?」他嘶声撂话,只想亲自问明真相。 「我说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无情的言语犹如丧钟,在安书雅耳畔沉沉敲响。 他咬紧牙关,忍住嘶吼咆哮的冲动。 安书雅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像只无头苍蝇一般,那样心急如焚地寻觅着某个人。 之前爱薇离家出走,他也只是请征信社代寻下落,可对赵晴的行踪不明,他整个慌了,方寸大乱。 他亲身去拜访宜兰那间安养院,院方说林春晚几天前便办理转院了,她的女儿领她离开的。 他询问赵晴的联络方式,院方给的是她从前的住址跟电话,而房东告诉他,她早在半个月前就搬家了。 没有人知道她带着母亲搬去哪儿了,她就似人间蒸发一样,芳踪杏杏。 难道爱薇说的是真的,他再也见不到她? 安书雅不相信,在宜兰大街小巷开车乱绕,只盼着能偶然瞥见她倩影。 他将手机全天候开机,就连进开刀房时也请护士帮忙代接电话,就怕漏接了她的来电,她或许会主动联系他,他抱着一线希望。 但这希望,随着时日过去,逐渐渺茫。 她毫无音信,没有一通电话,不传只字片语。 她就这么离开他了吗?真这么狠心?爱薇说她只是为了金钱交易尽义务,才跟他演那一场浓情密意的戏,所以他这是上当了吗? 他被两个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们要得团团转! 安书雅恨恨地磨牙,站在办公室窗前,想着自己曾经呆望着赵晴将新买的熊宝宝送给一个生病的小女孩,忆及当时的感动,他忽地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会让一个言不由衷的女人给骗了,曾经百般怜爱的那张唇,吐露的尽是谎言! 他恨她说谎,更恨自己为她心神不宁,差点连工作都耽误了。 这阵子,他经常走神,只有进开刀房为病人动手术时,方能全心专注。 因为他知晓,当他握着手术刀的时候,主宰的,是一个人的生命。 在这生死一瞬间,是容不得任何闪失的,就像父亲曾告诫过他的,身为医生,该当以拯救病人为己任。 「如果你在开刀的时候,接到你家人情况危急的消息,你会怎么做?继续开刀,或者放弃自己的责任?」 父亲问过他这样的问题,这也是父亲曾面临过的抉择。 「我当然选择去看妈!」当时,他桀骛不驯地呛声。「我才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不及见自己心爱的人最后一面!」 因为母亲临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后的关爱,为此,他一直对父亲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亲怅然感叹。「有一天,当你无法回答这么艰难的选择题,那时候,你才真正成为一个医生。」 这句话,也是父亲临终前最后给他的叮咛,那次争吵过后,父亲便因心脏病发,意外死在手术房里。 父亲救活了那个开刀的病人,却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为何父子间的最后一次见面,会是那么剑拔弩张?他没对爸爸说过一句好听话,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时光。 再多的焦灼,也唤不回狠心离去的她。 安书雅咬紧牙,双手藏在裤袋里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墙泄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来握手术刀的。 他是医生,即便面对病人的生死,也必须冷静,更何况只是个人的情爱? 他没有资格发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发泄怒气,他是安书雅,立志成为最优秀的心脏外科医生…… 有人敲办公室门扉,跟着,一个护士开门探进头来提醒他。「安医生,手术的时间到了,该进开刀房喽。」 「知道了。」他挥甩白袍衣袖,毫不迟疑地转身。 他过得好吗? 赵晴提着菜篮经过一间面包坊时,不禁停下脚步,望着冷藏柜里各样造型的蛋糕。 她亲手做给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没有吃?沈爱薇应该会假装是自己做的请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记得对他说声生日快乐。 生日的时候,没人送上一声祝福是很孤单寂寥的,希望他不至于尝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赵晴惆怅地寻思,过了好片刻才收回流连的视线,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离开后,才知道沈爱薇自作主张替她退了原来的租屋,将她母亲转到远在台南的另一间安养院。 她收到简讯赶到台南,很明白这是沈爱薇在警告她,以后不准在安书雅面前出现了,那不是属于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台南重新租了间小套房,在某间义式餐馆找到工作,主要是负责外场服务,偶尔也帮大厨采买食材。 她过回了从前那种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个平凡无奇的赵晴。 与安书雅短暂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若不是前两天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在作梦了。 电视新闻报导,他率领一个医疗小组成功进行一场心脏移植手术,移植的对象是个幼童,手术难度很高,因而在医界备受瞩目。 而他的成功,无疑令他自身及医院的声望更加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记者盛赞他是台湾最有前途的年轻外科医生。 难怪他会想得到沈家的医院,这样的他,不该埋没自己的才华,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个更高更华丽的舞台,大放异彩。 只是,当他在医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终于能呼风唤雨,他会不会忽然想到,他曾有过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会怀疑吗?那个曾热情说爱他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个女人。 他会发现,她,不是「她」吗? 赵晴心弦揪紧,每当脑海浮现这样的念头,她便觉得好痛苦,像是连呼吸也断了,喘不过气。 第二十二章 希望他认得真正的她,却又不敢主动对他坦承真相,她也很恨自己啊!恨自己如此怯懦。 旁人见她大刺刺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她很胆小的,呵护着娇弱的自尊,很怕一碰就碎了。 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和母亲一直过得很艰辛,一个单亲妈妈含辛茹地抚养女儿长大,而等她能够自力更生的时候,母亲竟罹患了老人痴呆症。 为了照顾母亲,她备受责难,给邻居、同事都添了不少麻烦,到后来眼见母亲的病情日渐加重,不得已只好送进安养院。 她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所以当有机会假扮沈爱薇,享受截然不同的荣华富贵,她很兴奋,带着冒险的心情探索新生活,然后,爱上了冷静自持的他。 这会是她此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错误吗? 她会因此保有一段最珍贵的回忆,或者遗憾终生? 这问题,赵晴至今不愿深思。 回到餐馆,她帮忙大厨洗菜切菜,午餐时间一到,便换上制服,来到外场端茶送水、服务客人。 这间小巧的餐馆外有个木头搭起的平台,露天摆着几张餐桌,衬着周遭的绿草如茵,格外宜人。 附近有个着名的风景区,游客如织,前来用餐的客人也很多,她在场内外频频来往,忙碌得像只勤劳的蜜蜂。 忽地,有人扬声唤她。「爱薇!」 她冻住,握着水壶的手微微发颤,好半晌,才忐忑地转身。 瞳底映入一个男人的身影,长得很俊,很帅气,发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着耳钉。 是宋其风! 赵晴眼前微眩,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过上不该遇到的人? 「爱薇,是爱薇吧?」宋其风跟坐在餐桌对面的友人比个手势,迳自起身朝她走过来。「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你。」 是啊,她也想不到。 赵晴瑟缩着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先生,你认错人了。」 「我认错人?怎么可能!」宋其风愕然挑眉,不相信。「你明明就是爱薇啊!」 「我……不认识你。」 语落,她急急旋身想逃开,他却不客气地箝握她臂膀,将她拖向角落僻静处,湛眸锐利地打量她。 「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你离家出走吗?你老公呢?他不来找你?」 「我说,你认错人了,先生。」她试图挣脱他,他紧抓着不放。 「该不会是跟安书雅吵架了吧?」说着,他嘴角一挑,笑得好邪。「我早知道你们夫妻感情不好……没地方可去吗?要不要来投靠我这个表哥?」 他用另一只手捏握她下巴,低下头,靠她好近好近。「我明天就回香港了,怎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亲爱的薇薇『表妹』。」 他刻意强调「表妹」两个字,用那么充满暗示意味的口气,她不由得感到厌恶。 「先生,请你放开……」 她话语未落,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她,她措手不及,只能紧闭着唇,跟着,一记狠硬的拳头从另一侧飞来。 他霎时被击倒在地,痛得呻吟。 赵晴骇然捂唇,望向来人,那人狰狞着眉宇,眼神如野兽般冷酷而暴戾。 「书……雅?」她震惊得不知所措。 安书雅不看她,只是狠戾地瞪着倒在地上的宋其风,一字一句,由齿缝间迸落。「她不是你想像的那个女人,以后不准你再接近她!」 「你在说什么?」宋其风恼羞成怒,忍不住呛声。「我跟自己表妹说话,你管得着吗?」 「不、准、碰、她!」 他只有这四个字,接着,那雷电般的目光骤然扫射她,她不觉一阵心惊胆颤。 「书雅……」她颤声唤。 「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地牵握她的手,也不管她正在工作,拉着她离开餐厅,来到数十公尺之外一座池畔。 两人于池畔相对而立,她心乱如麻,惶傈地睇着他,好一会儿,才凝聚说话的勇气。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蓦地扬掌,甩她一记清脆的耳光-- 【第十章】 「你……这么生气吗?」 赵晴手抚着吃痛的脸,怔忡地望着面前脸色铁青的男人,他明显处于暴怒的状态,看她的眼神很不温柔。 但这是她自找的,活该,无从埋怨。 他打她的这巴掌,比之前沈玉峰无情地掐她还痛,比从小到大遭受的所有奚落冷遇都更委屈,但她不敢哭,不能哭。 她很用力、很用力地咬唇。「你……讨厌我吗?」 话语方落,她便后悔了,万一他说是呢?万一他丝毫不留余地给她呢?那她可就无路可退了,即便再怎么强装勇敢,怕也忍不住泪。 不要,不要回答她,她不想听,没勇气听…… 可他如雷吼般的声嗓,仍是震动了她耳膜。 「你以为我是圣人吗?被一个女人这样耍弄了,还能保持心平气和?」 安书雅严厉地撂话,语锋如刃,咄咄逼人。 他是真的很生气,怎能不生气? 她骗了他,玩弄他的感情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等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却是亲眼目睹她跟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她要他冷静看待这一切,要他笑笑地跟她说,他不在乎? 他愤慨地瞪她,如火焚烧的眸光若能灼伤一个人,她早已体无完肤。「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跟爱薇串通来耍我?」 她摇头,拼命摇着,彷佛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彷佛她是最可怜的那个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一开始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你,可我……是真心爱你的,那不是谎言,我真的爱你……」 撒谎!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两百万,这钱很好赚吧?把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吧?」 「不是的,不是那样……」她的辩解,听来好微弱,好不真诚。 他更加愤怒难抑,为免自己当场掐死她,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转身,大踏步离开。 她在他身后追逐。「书雅,你别走,你听我说……」 他不理她,步履如旋风,她努力跟上,可草地里石砾太多了,凹凸不平的路面令她跑得很辛苦。 忽地,她一个分神,往前重重扑倒在地。 他明明听见那沉重的声响,却只是稍稍凝步,跟着又继续往前,她狼狈地撑地起身,眼眸已酸楚地刺痛。 书雅,书雅! 她在心底呼唤着他、渴求着他,可那声音,已经出不来了,她太歉疚,太伤痛,失去了喊他留步的自信。 他不会理她了,他讨厌她,恨透了她。 她失去他了,永远失去了,或者该说,从来没得到过。 以后,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两人从此永不相见了吧?她会后悔的,她知道自己即将一辈子悔恨。 书雅。 她颤着唇,无助地喊不出声,芳心痛楚地纠结。 可他却似听见了她的祈求,突如其来地转回身子,像是很不情愿地回到她身边,弯身扶揽她腰际。 「你这笨蛋,走路就不能小心点吗?一定要弄得自己满身是伤才甘心?」 他嘴上不耐地叨念,她却听出那话里藏着真正的担忧,泪水霎时盈满,摇摇欲坠。 她蓦地抓紧他衣襟,孩子气地求饶。「我喜欢你,书雅,我对你是真心的,你不要生气啦,不要丢下我,听我解释好不好?拜托让我解释……」 安书雅叹气,天大的怒火经她这番情真意切的告白,也只能很没男子气概地消灭,他坐上草地,换个姿势将她搂进怀里,低头审视她受伤的膝头。 「很痛吗?」 她愣了楞,这才发现自己膝盖磨破了,透着血丝,伤口隐隐抽痛。「不痛啊。」 她勉力扬唇,傻傻地微笑。 「都破皮了,还说不痛?」他蹙眉,大掌轻抚她微红的脸。「还有,我刚打你耳光,很疼吧?」 「不会,不疼……」赵晴一再否认,她向来不习惯于人前落泪的,原本只是细声哽咽着,强忍心酸,可不知为何,一听他怜惜的言语,反倒变得脆弱了,泪水扑簌簌地滚落。 第二十三章 是啊!她好希望有人疼的,盼着在伤心的时候、疼痛的时候,有个宠爱她的人,温柔地安慰她。 她伏在他胸膛,忍不住呜咽。「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对……我不应该对你说谎的,我一直想坦白告诉你真相,可又没有勇气,我怕你恨我,不原谅我,我是胆小鬼,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别说了。」他低声道,右手轻拍她颤抖的背脊。 「可是你很气我……」她扬眸,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他摇摇头,翻个白眼,好半晌,很无奈似地伸出两根手指夹她红透的鼻头。「你以为你哭成这样,我还气得下去吗?」 她一怔,看着他温暖的眼神,登时哭得更厉害了,哇哇啜泣,像个耍赖的孩子,一面哭,还一面伸手揉眼睛,擦眼泪。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啦,你会让我……不知道怎么办的,看我这样,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可我也没办法,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喔!」 他用双手勾揽她纤腰,让她能更依偎着自己。「因为以前不曾这样哭过吗?没有人让你放心大哭吗?」 他竟能一语道破她藏得最深的心事。 她震颤不已,猛然紧紧抱住他,似要将他揉进骨子里。「你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管,拜托。」 他闻言,胸膛一震,神情变得更加柔和,低下唇,轻轻吻她的发,在她耳畔温声细语。「我不会丢下你的,不会离开你,好了,别哭了,你才哭得我心慌意乱的。唉,本来想好好发你一顿脾气的,结果你居然来这套,搞得我好像一只坏坏的大野狼,专门欺负可爱的小红帽,啧。」 她知道他有意逗乐她,也很配合地噗哧一笑,双眸泪光闪闪,显得分外莹亮。「对不起嘛,我不哭了。」 又哭又笑的,他真拿她没辙。 他拍拍她的背,然后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 「对不起,打痛了你。」他满怀歉意地望她。 她笑咪咪地摇头。「没关系,不痛的。」 这傻乎乎的模样令他更心疼了,从怀里掏出一小盒紫草霜,旋开盖子,用指尖沾上一点,涂抹她伤口。 「你怎么会有这个?」她惊讶地问。 「我去美国前那阵子你不是老弄伤自己吗?」他解释。「我想想不对,就随身买了一盒带在身上,可以随时帮你搽药。」 原来是为她买的。 赵晴感动得手足无措,只能呐呐地低语。「你对我真好。」她深吸口气,差点又要掉眼泪了。 「所以以后不准再这样耍我了。」他没好气地横她一眼。「你让一个男人的尊严很受伤,你知道吗?」 「你也让我很受伤啊。」她嘟嘴,细声细气地抗议。「居然没有认出我跟沈爱薇不是同一个人,人家才觉得心碎呢!」 「好吧,是我神经太大条了。」话说开后,他不再愤怒,开始懂得自嘲。「其实说真的,我也有隐约察觉到你们不一样,只是一开始谁能想到这种事?我以为是自己想太多,又或者是你撞到头了导致性情丕变,谁知你们居然玩起交换身分的游戏?我又不晓得爱薇有个双生姊妹。」 「我们不是姊妹!」她反驳。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可是你们长得那么像,几乎一摸一样,肯定有血缘关系吧?」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她有些郁闷地抿抿唇。「爱薇暗示过沈院长可能是我亲生父亲,可我……不相信。」 「你不喜欢他?」他再度看穿她心思。 「嗯。」她点点头。「我不喜欢沈家人。」 「那你还能演得下去沈爱薇?」他冷哼。 「因为……人家喜欢你嘛!」怕他又要生气,她急着输诚,睁着小鹿般清澈透明的大眼睛,勾引他同情心。「只有扮演沈爱薇,才能正大光明地留在你身边。」 「咳!」他讽嗤。「说得那么好听,是为了我吗?是为了钱才对吧!」 「别这样嘛。」她摇晃他臂膀,不依地撒娇。「我都说是我不对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人家嘛。」 「算了,不逗你了。」他不再捉弄她,但转念一想,还是有件他很在意的事情必须得问清楚。「爱薇跟我说,有个很爱你的男人,那是谁?」 「嗄?」她完全愣住。「没有这个人啊。」 装傻吗?他狐疑地瞪她。「她说有!」 她眨眨眼,好片刻,方迸出一句。「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安书雅呛到,气息纷乱。 对啦,他是吃醋了,吃醋到发狂。 他瞠视赵晴,脸色很难看,她见情况不妙,很识相地高举双手,表示无罪。 「根本没有这样的人啊,她骗你的。」 「是吗?」 「是真的,我发誓!」 他眯了眯眸,算是接受她的自白,她吁息,大大松了口气。 看她这副样子,安书雅禁不住莞尔,咧嘴笑开了,笑容清爽,蕴着迷人的阳光气息。 见他笑了,她似乎很讶异,不知所措地凝睇他。 「干么这么惊讶的样子?」他笑问。 她没说话,只是娇羞地晕红着脸,支吾了半天,方小小声地说道:「你不生气就好了,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应该常常笑。」 他顿时心动,胸口紧窒。 这个痴傻的女孩啊!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倏地收敛笑意,忧郁地拢眉。 「才说你笑起来好看,你又皱起眉头了,为什么老爱这样皱眉呢?」赵晴幽幽叹息,正想伸手抚平他眉宇,他蓦地握住她的手。 「你知道我怎么有办法找到你的吗?」他意有所指地问。 她怔了怔。「是沈爱薇吗?她告诉你我在台南?」 「是。」 「为什么她会主动告诉你?」 「因为我向她提出离婚。」 「你……什么?」她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跟她提出离婚。」他慎重地重复。 她这才信了,心韵迷乱地狂跳,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那她怎么说?」 「我不答应!」 「为什么?你搞这出戏,不就是为了想逼我离婚吗?那就离婚吧!我不在乎医院了,我们离婚!」 「你真的甘心为她放弃医院?」 「对!」 「可是我不想离婚。」 「为什么不?」 「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你们双宿双飞,做一对幸福鸳鸯吗?别傻了,安书雅,我是什么样的女人,你还不明白吗?」 沈爱薇撂下的狠话,言犹在耳,安书雅一句不漏地转述给赵晴听。 赵晴大惑不解,首先,她以为沈爱薇一直想离婚,以便重获自由,再者,安书雅不是一心一意想继承沈家的医院吗?他怎能轻易决定放弃? 「那医院怎么办?」她直率地问。「你不想要了吗?」 他没立刻回答,目光调向远方,拾起一颗小石子,扬臂抛入池塘,在水面激起圈圈涟漪。 良久,他方哑声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医院吗?」 她凝视他端俊的侧面,直觉那会是一个哀伤的故事。「是因为……你爸吗?」 他震了震,惊讶地转头。 她微微笑。「你妹告诉过我一些关于你爸的事,她认为你之所以选择从医,或许是为了报复你爸,证明你跟他不一样。」 他深深地望她。「你也这么认为吗?」 她摇摇头,抬手轻轻抚摸他脸颊,眼波盈盈,柔情似水。「我不认为是这样,其实说到底,你跟你爸是一样的,你们都会为了病人,做出某些必要的牺牲,即使家人因此不谅解。」 安书雅倏地深吸口气,胸膛震荡,不能自己。「你果然是了解我的。」他感动地握住她的手。「或许一开始,我是带着些对我爸的怨气,但随着时间过去,我愈来愈发现自己跟他很像。我一直很后悔,在他心脏病发去世那天,我跟他吵了一架……」 他幽幽地将两父子的争执过程告诉她,也坦言自己悔不当初,恨自己在父亲去世前,来不及表达孺慕之情。 第二十四章 「其实我是……爱他的,虽然我也很气他,但小时候,我便悄悄立志要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医生,我觉得他很酷,解救病人的时候像个英雄。真希望他临死前我不是跟他吵架,不是跟他说那些没血没泪的狠话,我好后悔。」 说着,安书雅一顿,眼眶隐约泛红。 赵晴感受到他内心的激动,爱怜地轻吻他脸颊。「他会了解的,我相信你爸在九泉之下,会明白你的心意的。」 「希望如此。」他涩涩地苦笑,强抑胸臆之间的酸楚。「我之所以想成为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想拥有一间医院,想在医界爬到最高点,是因为我希望实现自己的理想,建立一个更温暖的医疗环境,让病人安心接受治疗,医生也能安心工作,最好让他们也能兼顾家庭,不用因为长时间的工作牺牲亲情。」 「你很了不起。」她毫不保留地称赞,眼底满蕴对他的仰慕之情。 能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如此仰慕,对一个男人来说,是最值得炫耀的勋章。 安书雅心动地收下了,也轻柔地回吻她的唇。「不过如果得到医院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可不要了。」 他说着令她意乱情迷的话,她想相信,又不禁有些惊疑。 就凭她,值得他牺牲自己的梦想来换吗? 他彷佛看出她的不安,淡淡一笑。「之前我不肯跟爱薇离婚,除了医院,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之前,我心里一直记着一个弹钢琴的少女,很久很久以前,我偶然见到她弹琴的身影,就此一见倾心,因为不想对她放手,所以才坚持不肯离婚。」 「啊。」她听了,芳心沉落,喉间噙着一股酸涩。「我就知道,你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暗恋沈爱薇了。」 「怎么?吃醋啦?」他调侃。 「哼!」她撇过头,很不悦地鼓着颊。 见她娇嗔的摸样,他又爱又想逗她,伸手捏捏那鼓起的颊肉。「傻瓜,我本来也以为我暗恋的是她,最近才发现自己搞错了。」 「什么?」她愣住,明眸转回,讶然凝定他。 「你念高中的时候,大约十八岁那年,有在医院里弹过钢琴给病童们听吗?弹那首(小星星变奏曲)?」 「咦?」她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仔细回想,脑海浮现模糊的情景。「好像……有耶。那时候我妈已经有一些老人痴呆症的初期征兆,我带我妈去学校附近一间医院看病,偶尔会留下来弹琴帮忙哄那些小朋友。」 「那时候我看到的少女,其实是你,只是后来过到爱薇的时候,我误认为是她。」安书雅解释。 有这么阴错阳差的事?赵晴好惊讶。「这么说,让你一见倾心的少女,是我?你暗恋的人,是我?」 「没错。」他含笑颔首。 「怎么可能?」她不敢相信,娇羞地用双手捧颊,脸泛红晕。 「我也是最近才搞清楚的。」他拨弄她美丽的耳朵。「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等于是拯救了我。」 「我拯救你?」 「那天,我心情很糟,我爸在前几天去世了,当天跟教授进开刀房,病人也在手术台上不治,我忽然怀疑,我究竟为什么要成为一个医生呢?我什么也做不成!我很无力,也很厌倦,就在那时候,我听见你的琴声,那么快乐,那么爽朗,我看见那群小朋友围着你玩耍,个个都笑得好开心。」 听他描述当时他是如何为她心动,她的心弦,也跟着震颤了,没想到两人原来早在多年以前便牵起了情缘,而在她漫不经心的时候,她已进入他眼底,甚至心里。 「我应该早点认出你的。」他感慨地叹息。「如果能早点与你相遇,陪在你身边,就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孤单地照顾你妈了。」 「我想这都是老天的安排吧!」她恬淡地笑。「老天让你先跟爱薇结婚以后才遇见我,一定有它的用意。」 「咳,什么见鬼的用意?」他很不以为然。 她吓到了,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别这样说话,很不敬耶!」 他笑笑,拉下她的手,突兀地袭击她的唇,缠绵地啄吻。 她细细嘤咛,在吻与吻之间问他。「你真的原谅我了吗?书雅。」 他闻言,稍稍与她分开,墨眸直视她的眼,情深款款。「老实说,一开始我真的很生气,但就像你说的,老天爷选择了这种方式把你带来我身边,所以我还是很感激的。」 天哪! 泪水又在赵晴眼里凝雾,几欲泛滥。她好幸福啊!为何会如此幸福? 「总之,我们一起回台北跟爱薇谈判吧!无论如何,一定要说服她跟我离婚。」他为他们的未来,许下了慎重的承诺。 「嗯。」她点点头,甜蜜地拥抱他。 他埋下唇,正想再度轻薄她时,远方传来声声叫唤。 赵晴一震,忙推开他。「他们在叫我了!我都忘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抱歉,书雅,我得先回去了。」 「喂,你……」 「我们晚点再见喔!等我下班。」她安抚地拍拍他脸颊,旋即便起身匆匆离去。 留下他目送她翩然飞奔的倩影,懊恼地张着唇,像个欲求不满的傻瓜。 当天晚上,两人原本意欲赶回台北跟沈爱薇摊牌,可她抢先一步,传了一则告别简讯给赵晴。 我走了。如果你想跟书雅在一起,就劝他不要来找我。 「她这是什么意思?」安书雅看到简讯,气得跳脚。 「我想,她是坚持跟我交换身分。」赵晴忆起在宜兰安养院跟沈爱薇之间的对话。「她曾经跟我说过,只有用我的身分,才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什么?」 「我也不晓得。」 到底什么样的东西需要用她的身分来得到?赵晴不懂。 「你的身分证件都还在她那边吗?」安书雅问。 「嗯,她的身分证也还在我这边。」 「看样子不等到她回来,很难厘清真相了。」 「是啊。」赵晴怅惘,想了想,望向心爱的男人。「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待存你身边就好了,就算暂时要我顶替沈爱薇的身分,我也不在乎。」 「你真的不委屈?」安书雅担忧地望她。 她甜甜一笑,主动投入他怀里。「我爱你嘛。」 「我也爱你。」 两人浓情密意,整夜说着情话,隔天,安书雅陪同赵晴来到安养院,替赵母办理转院手续。 「妈,这是安书雅。」赵晴有些羞怯地向母亲介绍。「我打算搬回台北跟他一起住,也要把你带回原来的地方。」 「伯母你好。」安书雅很有礼貌地对赵母打招呼。「我是书雅,是你的女婿。」 「什么女婿啊?」赵晴娇嗔地横他一眼。「我们只是谈恋爱而已,我有说一定会嫁给你吗?」 「你现在不就已经是安夫人的身分了吗?」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展臂占有地将她揽进怀里。「要不要告诉你妈,我们早就是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所有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全做遍了!」 「吼,你别闹了啦!」赵晴羞得颊染霞霜,弯肘用力推他。 「喔。」安书雅假装疼痛地皱眉。「我不是闹啊!我说的是真话。」 「闭嘴啦!谁准你乱说话的?」 「哇,好凶的女人!」 「对啦对啦,我很凶!怎样?」 两人打打闹闹,赵母在一旁呆呆看着,忽地,嗤声一笑。 听见这笑声,赵晴顿时怔住,望向母亲,老人家仍傻乎乎地咧着嘴。 「书雅,你看见了吗?你刚有听到吗?我妈在笑耶,她居然笑了!」她抓着他臂膀,兴奋地又喊又跳。 他凝视她,爱意满满。「是啊,她笑了。」 「所以她听懂我们说的话了吗?她是在为我高兴?」她渴切地望着他,寻求他的认同。 「没错,她是在为她的女儿高兴。」他拥紧她,下巴抵着她额头。「她内心一定很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是吗?是这样吗?」她泪光莹莹。 「嗯,一定是的。」他温柔地抚慰她。 她嫣然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眉眼弯弯,勾勒的是幸福。 这一刻,这个瞬间,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尾声 【尾声】 一星期后,赵晴来到画廊,经理见到她,立即殷勤地迎上。 「爱薇小姐,好久不见了。」 她浅浅一笑,跟经理寒喧几句后切入正题。「之前我请你帮忙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有有,我正想打电话通知你呢,没想到你刚好就来了。」经理笑道。「画家的本名我们查到了,就叫纪翔。」 听闻这名字,赵晴一震。「你说纪翔?」 「对,世纪的纪,飞翔的翔,听说他这几年人都在国外,已经很久没拿起画笔作画了。」 说着,经理递上整理好的相关资料,里面还附了几张纪翔的生活照。 赵晴审视照片,确定那男人与她认识的是同一个。 原来纪翔就是j.wing,竟然是他! 这消息实在太令她震惊了,她难以置信,眼前蓦地一阵晕眩,头也隐隐抽痛起来。 她找了张靠落地窗的椅子坐下,慢慢地翻阅资料,脑海思绪纷纷。 那个在沈爱薇心里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令她恋恋不舍的男人,会是纪翔吗? 那家伙很可怕的,说难听一点,简直就是个疯子、神经病,她居然爱他?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们俩可真算是棋逢敌手了…… 头更痛了,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赵晴脑海模糊地浮现,曾经遗落的记忆终于回到了正确的位置。 她想起来了!想起为何自己会跌下百货公司的楼梯,然后被送去沈家的医院。 当时,她正在购物,哪知一个转头,竟在重重人群中瞥见纪翔的身影,她害怕他发现自己,太紧张了,转身就逃,慌不择路之下,才会发生那场意外。 她全都想起来了。 为了躲避那男人,她倒霉到连头都撞伤了,某个女人却义无反顾地决心将自己送入虎口…… 「沈爱薇,我服了你,真服了你!」 赵晴哑然失笑,怔忡地出神,直到安书雅传来一则简讯唤醒了她。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她甜蜜地弯唇,指尖在手机萤幕上滑动,回送一颗红色的爱心,答应了这个甜蜜约会。 窗外蓝天白云,和风微微,她闭眸,沐浴着温暖的日光,享受这个慵懒的午后。 后记 【后记 季可蔷】 大家好,我是季可蔷。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一个人的生活过久了,也得自己找点乐趣。 淡水多雨,所以每当天气晴朗,天空特别蓝的时候,我的心就会想飞,想离开书桌,不对着电脑,不写稿。 所以会到家里附近走走,发掘以前很少去的餐厅,尝尝各式料理,最近我散步的范围逐渐扩大,经常走到半小时以外的地方去。 散步,听ipod享受沐浴在阳光里的感觉。 当然,有更多时候,虽然心想闲,预定的工作进度却不由得我耍任性,这时就会背着笔记型电脑,找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写稿,一边亲近窗外的蓝天。 常去的那间咖啡馆有一道培根奶蛋义大利面,超好吃!几乎每次去都点那一道,点到服务生都认识我了,呵呵。 还有,我爱喝他们的香橙肉桂茶,喜欢喝茶时那扑鼻的淡淡清香。 对了,我家附近有一间市立图书馆,那也是我的休闲圣地。 喜欢去那边看书、借书,每个月新书架上都会进好多新书,我这人最爱看别人没摸过的新书了,绝对要去淘宝的啊! 偶尔,我也会重看旧书。 前阵子又重温阿嘉莎·克莉丝蒂的侦探小说,以前我看她的作品,喜欢看那个有颗蛋形头颅、带点自恋癖的比利时侦探白罗,现在也不知是否年纪大了,反倒更爱看另一个住在乡下小村落的老太太,玛波小姐的探案系列。 别看玛波小姐住乡下,整天就是种花、莳草、织毛线,要不就是跟三姑六婆们嘴碎聊八卦,日子好像挺无趣,其实才不是呢! 人家的生活可精彩了,就算是最平静的乡间也隐藏着最阴暗的罪恶--真是太迷人了! 哪天我老了,能过像她那种悠哉宁静却又不失冒险刺激的生活,那该有多幸福! 现在正阅读这本书的各位读友们,你们也是幸福的,在一个人的午后或深夜,捧一本小说,喝一杯茶,这滋味也挺浪漫,对吧? 盼本人的拙作能带给大家一段宁馨时光。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她和她的秘密之一《双面娇妻》; 02、她和她的秘密之二《真心只能骗两次》。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