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为主作嫁裳》 楔子 我叫作梁雨亲,今年二十岁,比起上辈子,算得上长寿了,因为上辈子的我,只活了十七年。 不要误会,我不是小说家,也不是精神病患。会记得自己的上辈子,是因为我并没有喝下孟婆汤。 前世里,我的父亲是个大官,他之所以受皇帝重用,是因为他写了一手好字。 我一出生就是官家千金,因父亲的喜好,从小我就跟着他读书练字,又因我的母亲出身书香门第,所以琴棋书画我必须样样懂、般般通。 常有人说,我的父母亲之所以这样费尽心思教育我,是为了把我送进宫里,成为帝王或皇亲贵冑身边的女人。 我不否认,他们的确有这种想法,如无意外的话,我会为了家族荣耀,走上长辈们安排好的路。只可惜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样一场大祸事就这样硬生生降临了。 谁都没想到,我的父亲竟会牵扯上朋党之争。 之后皇命下,在午门外人来人往的市集里,我的父兄叔伯跪满在台前,随着数个刽子大刀挥下,那些会笑、会哭、慈爱温和的脸庞再没了生气,我的家毁了,号哭声再响亮,也追不回已逝的灵魂。 当时我只是个小女孩,无法理解我的父亲是含冤获罪,抑或是……罪大恶极。 我和母婶姨娘、姊妹们遭贬入贱籍,沦为奴婢,我们分别被人口贩子带走,那一别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们。 之后,我被卖进查家成为小姐的贴身婢女。我的小姐很好,她善良、聪慧、活泼,对待下人极其宽厚。 在我进府的第一天,小姐就对我说:「我是晴儿,所以你叫雨儿好不?我没有姊妹,往后咱们就是姊妹了,所以,你别叫我小姐,也别自称奴婢,我们要彼此照顾,永远在一起。」 就这样,我成了小姐的知心姊妹,她的所有心事都只对我说。 十六岁那年,我和小姐结识了惠熙、阅熙两兄弟,他们贵为皇子,是当朝皇帝极为看重的人物,又因两人生得丰神俊朗、才华洋溢,是所有王公贵族都极力想攀附上的一门亲。 小姐会结识三王爷惠熙并与之相熟,是因为他们都热爱经商,但凡谈起商场上的事,两人往往可以一路从白天聊到天黑。 至于小姐会认识阅熙……就是我的错了。 某日我们在路上遇到一个妇人拦轿申冤,由于我不忍见她遭奸人陷害,沉冤莫白,于是向商家借了纸笔写下破案的法子,让小姐交给四王爷阅熙,案子最后破了,但他却自此对小姐上了心。 惠熙与阅熙,两个都是身分显赫的好男人,无论嫁给谁,小姐未来都有享受不尽的好日子,偏偏小姐和惠熙两人情投意合,而阅熙又执着的非小姐不可。 我问过她,为什么能肯定自己喜欢的是惠熙,而不是别人? 她回答,当她上街走着,满街都是人,可奇怪的是,环顾全场,她看谁都是模糊一片,唯有惠熙,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鼻,清晰得让她难以忘记。分手道别时,才一转身,眼睛里失去他的身影,便觉得一股越来越强烈的孤寂滋生蔓延,密密麻麻地,一层一层裹满了身子每一寸,然后她的心就会开始喧嚷、吵闹,发出同一个声音。 我问她,是什么声音? 她笑得如梦似幻,好似被人丢进糖水里渍了一晚,捞起来,满身都是甜蜜气味。她告诉我,那个声音喊着,三爷、三爷、三爷…… 于是我懂了,她对惠熙是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是结爱在心,天地人间永相随;是山棱无、川水竭、旭日蔽、四序乱,才会情灭心灰。 我同情阅熙,可惜爱情这种东西,无法施舍。 这场纠结蛮缠的情局最终仍没得解脱,竟是以极其残酷的方式步入毁灭,一道指婚圣旨颁下,断了小姐的川水山棱、灭了她的旭日四季,为保查家上下几十条性命,小姐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必须顺从皇命嫁给阅熙,成为他的侧妃。 在小姐大婚那晚,我怀着满肚子的悲怨,不断自问,世间姻缘到底是由谁来订定,怎不肯教人遂心? 那时,没有人猜得到,这一场欢天喜地的婚事,最后竟成为三个人……不,是四个人的悲剧。 小姐死了,在新婚夜里,她以一支金簪划断自己的血脉,保全了查家上下几十条人命,也保住了她对爱情的坚贞。 之后,惠熙来了,他毅然决然放弃皇子的身分,要带小姐远走高飞,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完美结局,而是一具冰冷尸体,他哀恸至极,却仍不顾一切带走了小姐。 而阅熙,他分明是个掠夺者,却也受伤至深。 他并不知道惠熙已经在小姐的心底烙下深印,不知道小姐的爱情让她宁死不屈,面对这样的结果他暴怒、他忿恨,他所有不理智的发泄……我明白,为的是掩饰满腔罪恶。 是啊,罪恶感我也有,倘若最初我不强出头,小姐便不会遇上阅熙,她会顺顺利利、幸幸福福地与惠熙终老一生,而阅熙,不会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伤透了心。 全是我的错,可我的错误,竟让小姐用性命偿付。 小姐走了那夜,阅熙伤痕累累,而我失去贞洁。 可我无怨,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阅熙的身影早已种入我心田,是的,我爱上他,即使因为环境、身分,我必须不断否认…… 那一夜之后,我在王府里成了奇怪的存在。我不是妃子,却夜夜在阅熙的床上入眠,说我是阅熙的新宠,他却没想过为我正名,说实话,我也并不清楚自己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但我不争、不闹,安静地在王府的角落里默默生存,我只在乎一件事,我想抚慰阅熙受伤的心,想弭平他的罪恶感,希冀有朝一日……他能再度相信爱情。 然而我这个「奇怪的存在」,成了薛羽蝶的心腹大患。 薛羽蝶是阅熙的正妃,也是相当厉害的女人,她的手段凶残、心思缜密,她一入王府,便让那些曾经存着小心思的婢女,纷纷收起非分念头,战战兢兢、小心伺候。 这样的她,岂能容下我这根眼中钉? 不久后,阅熙接下皇命前往梁州,几个月不在府内。她便趁着阅熙不在,新仇旧恨一起算,欺虐我、凌辱我,我的手臂被烙上好几个铁印,我的指甲被硬生生拔去,尽管逃跑的念头想过千百次,但一想到逃出王府,这辈子再也不能见到阅熙,我迟疑了…… 那个伟岸男子啊,越相处才越明白,他是个任性、敏感的孩子,他需要更多的照顾和倾听,需要更多的包容和爱护,我无法舍他而去。 然意外地,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个发现迫使我非逃不可,倘若不离开,那些无止境的折磨早晚会要了孩子的命。 于是,我漏夜逃跑,当时我以为只要远离京城,世界将海阔天空,以为有孩子相伴,天地间,自己再不是孤零一人,即便遗憾、即便心碎,至少我还能把那个男人深深藏在记忆里,然后一天一天思忆。 谁知,老天终是容不下我这样一身罪恶的女子。善恶到头终有报,对于小姐,我是坏她姻缘的恶婢;对于薛羽蝶,我是抢夺丈夫的坏女人。 报应来得理所当然,薛羽蝶终究是放心不下我,非得赶尽杀绝、斩拿除根才能真正高枕无忧。最终,我死在薛羽蝶派出的武士手中,就在小姐离世的一个半月之后。 就像所有死去的人必须走的幽冥路,我来到奈何桥边。 孟婆递上汤碗,温和地拍拍我的背,她说:「前尘往事皆过眼烟云,喝下汤,投胎转世去吧。」 可我怎么能忘?怎能让云烟过眼,小姐多冤、三爷多冤,如果我遗忘了,谁来还他们一个公道?望着那碗清透汤汁,我看见自己的丑陋与罪恶。 我不想喝下令人遗忘的孟婆汤,明知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进入全新的生命,是件苦差事儿,可唯有记取前世经验,我才不至于重蹈覆辙。 我不愿意一错再错,生怕负累越积越多,害怕再遇见因我受苦的人们时,无法为自己的错误偿付。 我哭了,在孟婆面前苦苦哀求…… 于是我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二十一世纪,在这里,我有了一个全新的人生——一个全新的梁雨亲,我有家人,奶奶、妈妈和妹妹,我们虽然不富裕,但是生活平凡而幸福。 但我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我将会找到小姐、找到惠熙,我会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接续他们未完成的爱情。 第一章 中午,冬日的太阳晒得人们暖呼呼的,寒流刚过,这样的天气让裹着大衣的路人很舒服。 黎慕华和方蔚平自在地走在巷子里,偶尔低声交谈、偶尔看一眼手机,他们在等方蔚允联系。 方蔚允在这附近上提琴课,下课后,他们约好去看车,这将是方蔚允拥有的第一部车子,因为值得纪念,所以要特别慎重。 方蔚平和方蔚允是兄弟,他们的母亲是黎慕华的姑姑,方家三兄弟和黎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相处融洽,感情要好,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亲兄弟。 提琴课的老师是方妈透过种种关系帮方蔚允找到的,这位老师毕业于英国皇家音乐学院,是个音乐鬼才,许多人想聘他为师却苦无门路,但方蔚允运气好,因这位老师是他母亲的高中同学,听说当年还暗恋了母亲许多年。 方蔚允生在商业世家,照理说,不应该浪费时间在音乐上面,不管是他的爷爷奶奶或父亲,亦都不愿意他接触音乐,幸好他有母亲鼎力相助及支持,才能持续学习热爱的小提琴。 方蔚平和黎慕华仰着头晒着暖阳,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把车子停在巷子外面,两个人在巷弄里缓步走着。 「蔚允和姑丈的相处,有没有好一点?」黎慕华问。 「你说呢?一个是独头蒜、一个是红辣椒,每回碰在一块就呛得很。」方蔚平回答,真不晓得他们是不是前世冤孽,这辈子才会互看不顺眼。 「蔚允是个好孩子。」 「大家都知道,独独我爸看不出来,好几次我妈都想发动革命,一次解决这个问题。」 方蔚平叹气,弟弟对经营公司真的完全没有兴趣,待在办公室里也只是装模作样装装样子,与其让他这样浪费生命,不如让他去做乐意的事。 「姑姑想发动什么革命?」 「资助蔚允离开家里,让他专心朝音乐之路发展。」 「会成功吗?」 「机率不大,因为她上头还有对专制的公婆。」 「姑姑很不容易。」黎慕华点点头,颇有感触。 「没错,我妈是全世界最能干、最伟大的女性,我们兄弟这辈子想结婚,恐怕是高难度工程,因为我们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方蔚平骄傲地说着,恰有几分真。 「你们兄弟有恋母情结?」黎慕华嗤笑。 「应该有,而且还挺严重。」 两人正愉快地聊着家务事,霍地一声怒斥爆出,打断了他们的交谈,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望向声音出处。 不多久,一道搭在老旧透天屋旁的铁制楼梯上传来急促脚步声,方蔚平的好奇心盛,向前走近几步,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赤着脚飞快地从上往下窜。 女孩的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此时她穿着短裤,两条雪白的腿迅速在楼梯间奔跑,她跑得飞快,好几次,他们都担心她不慎摔下来。 她的运动神经不错,但很显然的,追在她后面的母亲体力也不坏,她一面追,还能一面破口大骂,并且在短时间内就从四楼追了下来。 「妈……我不敢了啦!」女孩声声求饶。 「死丫头,你给我停下来。」 女孩的母亲在二楼大喊,建筑物的高度不同,方蔚平和她的距离够近了,可以将她的眉目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母亲不只年轻,还相当漂亮,如果身上穿的不是菜市场里一件一百块的花花衣和明显是孩子学校发配的体育裤;如果她的头发不是用橡皮圈随意绑起来,而脚上穿的不是夹脚拖,还真会令人误以为她的职业是模特儿。 「你不打我,我才停。」匆促间,那女儿顶上一句。 「好,有种你就不要停,等我追到你,我就把你吊起来打。」 「妈……饶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做吗?」 追逐间,她们已经来到地平面上,这让方蔚平悄悄地松口气,至少他不必再担心她们俩双双从楼梯间滚下来。 没两三下,那女儿已被母亲逮住,赶紧大声解释,「是奶奶啦,奶奶说她吃不下,才把饭让给我。」 「讲几百次了你都听不懂啊?奶奶是心疼你吃不饱,才会骗你说吃不下,你有没有脑袋,你把饭全吃光,要奶奶活活饿死啊!」母亲越说越气,脱下夹脚拖当武器,向女儿发出连续攻击。 「没有嘛,我想饭摆着会发霉。」她屁股一歪,躲掉母亲的强力攻势。 「所以就装进肚子里比较保险?发你的大头霉……」 母亲讲到大头,拖鞋就敲上她的大头,幸好她眼捷手快,躲掉致命一击,但还来不及为胜利喝采时,母亲又撂下一句,「你的胃是什么做的?那么会吃,你是薛仁贵投胎转世哦,我们家都快被你吃垮了。」 话出口的同时,母亲手中拖鞋一个疾扔,朝她的肚子方向掷出,!这回她被打得正着,痛痛痛痛痛痛……她快速搓揉着自己的腹部,也没忘记继续逃命。 「妈,手下留情!」 「叫我手下留情,你嘴下怎么不留情?」 女孩被追得没处逃了,发现一个好看男人站在路边,一个飞身,跃过矮篱笆,想也不想就躲到方蔚平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打死不放。 「英雄救我!赶快帮我打妇幼保护专线……」 「英雄?你叫玉皇大帝也没用。」母亲以略逊的速度抢到方蔚平面前。 方才听见这场打骂,方蔚平已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女孩不是叛逆、不是吸毒,也不是功课不行或贪玩,纯粹是因为太饥饿,把奶奶的食物给吃进肚子里,才招来母亲的怒气。看着女孩瘦巴巴的四肢和躯体,他有一点点不忍心。 「我去赚钱嘛,我赚来还你不就得了。」 女孩从方蔚平背后探出头,而母亲用打地鼠的精神,配合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拖鞋又往她的额头打。 可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灯,头一缩,缩回方蔚平这人体肉盾后面,因此在响亮的拍打声过后,那个鞋印,清晰地印在他的黑色衬衫上。 然而那母亲似乎在气头上,毫无所觉,仍持续对着方蔚平的背后使出连环攻击。「你赚?你这么会吃,怎么赚?」 「我有做代工。」女孩拉着方蔚平团团转,他一面躲避猛烈的拖鞋攻势,一面望着眼前的太太,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卷入人家的家庭纷争。 「赚一百吃三百,多出的两百块要叫谁倒贴?」 女孩的母亲一个快步,绕到方蔚平背后,手臂使劲,手中的拖鞋拍向女孩后背,女孩的背部受力,往前一摔,前胸贴上方蔚平的后背,幸好她发育不全,不然方蔚平当场会流下两行春心荡漾的鼻血。 女孩揉揉胸口,在母亲下一波攻击未到之前,又飞快绕到方蔚平身前,但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没放,后面的衣襬被她粗鲁地拽到了前面,昂贵的名牌衬衫顿时皱成客家福菜。 「那……我去选莲雾小姐、葡萄小姐、西瓜小姐……」女儿隔着方蔚平,对母亲喊话。 「你长这样,选田鼠小姐、牛蛙小姐、黑鲔鱼小姐还比较有谱。」她每喊一次小姐,拖鞋就出动一回,但连续三次女儿都躲掉了。 母亲越是打不到就越火大,眼底冒出熊熊烈火,用力吸气,高举拖鞋,瞠大的双眼里写了八个字——贪吃之仇不共戴天。 女孩有这么差吗?匆忙中,方蔚平看一眼身前的女孩,个头是小了点,三围……算了,但她五官是漂亮的,至少在美貌上遗传到母亲。 「我哪有丑,奶奶说我长得像娃娃。」女孩踮起脚尖,望向母亲,说出方蔚平的心声。 「娃娃,是泰迪熊还是无敌铁金刚?」 「啊不然我去卖身,看看男人的眼光有没有和妈妈一样。」女孩禁不起母亲一激,自暴自弃的顶嘴。 「卖掉你一身皮肉,还填不饱你的肚子。」 这母亲的妙答把方蔚平的礼貌踢进外层空间,他噗哧一声笑出来。 听见笑声女孩转头瞪他,一眼,单单只是一眼,但这一眼让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脸色惨白,微张嘴,好像有武林高手对她施展了隔空点穴,刚刚被打得那么惨她没哭,可现在彷佛储备的泪水全挤到了眼眶。 她脑袋一片空茫,只能盯着方蔚平喃喃呼唤,「三爷……」 她的泪水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滴、一颗、一串…… 方蔚平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用「泪流成河」这种夸张的形容词,下意识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泪水。 下一秒,她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又哭又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那么多、那么多年,找得快要放弃……呜,你让我找得好苦……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她这许多年来,费尽多少心力,却始终未曾找到晴儿和惠熙,因此她以为孟婆说谎,哪有什么前世缘、今生清,哪有什么恩偿怨消才会断了牵系,她甚至恶意怀疑,根本是孟婆汤缺货,孟婆才没强逼自己喝下它。 所幸孟婆没骗她,原来是真的,终是让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三爷。 接下来,她只要拚命找、拚命找,找到她的小姐,促成他们两人的姻缘,那股罪恶感、那一身的罪孽,就会随之冰消瓦解…… 女孩莫名其妙的话惹得方蔚平一头雾水,她为何要找他?他分明没有见过她。 方蔚平正想好好问个清楚,不料一个骨肉撞击声打断他的思绪,那母亲的手巴上了女孩的脑后,力气之大,连他看了都痛。 「什么叫作「终于找到你了」,说!他是谁,你们有什么奸情?」 自尊、面子全被扫光了啦,梁雨亲气急败坏,偏偏脑子又因为认出三爷的惊喜而震成一团浆糊,向来伶俐的口齿失灵。 「快讲,你和我们家雨亲是什么关系?」见女儿发傻,梁妈妈又一把拽住方蔚平的领带,把他整个人往前拉近。 关系?他猛摇头,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对不起,我只是路人甲,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只是路人甲?」 「我发誓。」他举五指朝天。 「所以是我女儿脑袋不清,吃饱发花痴?」 「理论上……应该是。」他不应该落井下石的,但他想这个母亲气势虽然很吓人,不过虎毒不食子,她应该不会把女儿生吞活剥才是。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萍水相逢,互道一声珍重再见,还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两手扠腰,态度摆明——有胆你就给我拔刀试试看。 方蔚平看一眼拚命对自己摇头的梁雨亲,再看看把两只拖鞋当成大刀,将鞋底磨得霍霍作响的梁妈妈,他摊摊手,「我没有刀子。」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快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梁妈妈的语气很温柔,但眼底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方蔚平想也不想,往左边退开一步,同时对梁雨亲投去一眼抱歉——对不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肉盾牌消失,母亲的眼神一寸寸凌迟梁雨亲,虽然没说话,但她知道母亲正准备将她千刀万剐,她尖叫一声,一转身,求生本能让她松开那件质料很不错的衬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楼梯处奔跑,压根忘记留名、留姓、留住址,忘记这个三爷是她花了很多时间才等到。 第二章 「奶奶,救命,妈要杀人了!」她扯开喉咙大叫。 「没错,我今天就要好好清理门户。」梁妈妈追着女儿上楼梯。 「救命……手下留情。」梁雨亲边逃,还伸手一扯,把房东太太晾在阳台上的手帕给拉下来,高举起猛力摇晃,向母亲投降。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梁妈妈哼一声,往上追三步。 「我知道了、我会了、我懂了,以后我会少吃一点。」她丢掉手帕,飞快往上飞奔。 「口说无凭。」梁妈妈继续逼近。 「我愿意立约为证。」逃不了了,她只好妥协。 「行,写满一千字的血书,我就饶你不死……」 「好,我立约、我写血书,我发誓不和妈你争夺武林盟主。」 「这种事不必立约,想和我争武林盟主,下辈子再说。」 就这样,两个母女像风一样出现,又像风一样骤然而去,方蔚平和黎慕华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俊不住放声大笑。 「竟然有这么宝的母女。」方蔚平说。 「不知道她们回家后会不会闹出轰动社会的命案。」黎慕华掏出手机,考虑要不要当一次英雄。 「应该不会。」方蔚平讲得很笃定。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发生命案的话,她妈妈手里拿的不应该是拖鞋,而是菜刀。」 方蔚平的话惹得黎慕华发笑。 这时方蔚允从提琴老师家出来,看到表哥笑得乱七八糟,而大哥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两个乱七八糟加起来应该是…… 「表哥又和女朋友分手了?」方蔚允推估。 大哥方蔚平洁身自爱,一定不是他,而表哥黎慕华交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呛,肯定是人家追杀过来,而大哥好意当挡箭牌,才会跟着遭殃。 不过这次状况还算不错,上次那个女的更凶,狠狠海扁了表哥一顿才肯分手。当时他问黎慕华为什么不躲,表哥笑笑说,等女方怒气发;泄够了,就不会再来闹。 真是种诡异的分手态度。 「哪是,你是怎么联想的?」方蔚平一手攀上弟弟的肩膀,奇怪的问。 「表哥很爱交那种开朗活泼、聪明大方的女孩子,但是往往交往不到三个月,就说感觉不对,我是不明白表哥想要什么感觉啦,不过表哥挑的那种女生,和温婉搭不上边,距离温柔更是天差地远,才会每次分手都闹得轰轰烈烈。表哥,你想不想换个类型交往看看?」 「又不是吃饭,厌烦了中菜就吃西餐。」黎慕华瞅他一眼。 「慕易表哥不就是典型的中菜西餐混合吃。」 「不,他已经发展出更高竿的模式了。」方蔚平笑着阴损二表哥两句。 「什么模式?」 「他不仅中菜西吃、西菜中吃,还能把意大利菜改成满汉大餐。」 方蔚允听得大笑,「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为什么舅妈每个月都要去染发。」 黎慕华接话,「没错,我妈常说自己的命比姑姑苦很多。」 「谁让我们三兄弟都守身如玉。」 「真不晓得你们是在为谁守?」黎慕华不同意地撇了撇嘴。 「哥,不是表哥分手,你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他转开话题,指指方蔚平身上的咸菜干。 「因为我刚刚碰到一对母女。」 「母女?不会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大哥想大小通吃?」 「关掉你的有色思想,她们只是在我面前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方蔚平弹了他额头一记爆栗。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黎慕华忍不住再度发笑。 「快讲来听听,好像很有趣?」方蔚允催促。 「是很有趣啊。」 方蔚平和黎慕华把方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听得方蔚允眉开眼笑,要是早几分钟离开老师家就好了,那么他也能见识见识那对武林母女。 衰,真的很衰,她又不像漂亮的妹妹,不过长得普普通通、随随便便而已,怎么会让黑道大哥给看上? 梁雨亲苦着脸,想试着好好跟眼前这些黑道大叔们讲道理,可是他们比较习惯用拳脚讲话、不习惯用发声系统沟通,因此不到几分钟,她就被推出ktv包厢,团团困在墙边。 她吓死了,紧咬双唇,一语不发,害怕得全身发抖,紧闭的两片唇瓣抖得很凶,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孩在ktv里中风,她肯定会上明天的新闻头条。 梁雨亲怕到快死掉,但经验教会她,示弱只会让对方更嚣张,当初她爸因帮人作保,惨遭连累,结果流氓追到家里来,全家人跪在对方脚下磕头求饶,可对方有没有饶过她们全家?并没有,反而逼得她老爸、老妈差点跳楼。 所以这时候,她即使再怕都要表现出宁死不屈的模样,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手中还有筹码。 两个高大的黑衣男围着她,肥胖的那个单手扣住她的脖子,迫得她的头不得不上仰六十度,与他对视。 「臭婊子,都来这里上班了,还装什么清高?」说完,他的手往上一提,害梁雨亲不得不踮起脚尖,争取呼吸空间。 「我不是公主,我只是送点心饮料的服务生。」她说得很困难,脸部因缺氧涨得通红,但还是努力表达立场。 「我管你是公主还是服务生,我们家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他要你唱歌,你就给我乖乖唱;他要你脱衣服,你就给我脱,谁让你讲那么多五四三的?」 他老大有恋童癖吗,脱掉衣服……她的身材有什么可看性?闭上眼睛,梁雨亲倔强的脸庞不肯妥协。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们杠上就对了?」肥胖男呸的吐了口口水。 另一个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瑞士刀,一面挖着自己脏兮兮的指甲,一面笑说:「强哥,你都快把她掐死了,她怎么说话?」 「不然你厉害,你来处理,没看过这么不识相的女生!」 他松开手,梁雨亲发觉自己的腿软到站不直,但她很有骨气,两手压着胸口拚命喘气,却怎么也不肯瘫缩在地当美人鱼。 争闹间,隔壁包厢的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探出了五颗头颅。 那是方蔚平、方蔚允、方蔚信和他们的表哥黎慕华、黎慕易。 今天是方蔚平的生日,老三方蔚信做了个烂决定,竟挑了间出入份子复杂、是非很多的ktv帮他庆生,发现苗头不对,他们马上决定撤退,没想到走道上却堵了人。 警觉性高的方蔚平连忙把方蔚信推回包厢,让他打电话找ktv的经理过来处理。 方蔚允却没把头缩回去,他好奇地看着梁雨亲,看清楚了她的五官和倔强表情。 她很年轻,稚嫩的脸庞却透着一股早熟气质,此时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宛如凶神恶煞的流氓,纵使明知无路可退,仍然不输掉气势。 勇敢的女孩!方蔚允在心里给了她一个赞。 而那瑞士刀男见方蔚允他们没胆来劝阻,便凑近梁雨亲,满面淫笑。 「看你的样子是在室的,对不对?没关系,你年纪小不懂事,哥哥来教你。知不知道里面坐的那个是谁?他是我们年轻英俊、风流潇洒的帮主大哥,如果你跟了他,保证从今天起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干么那么辛苦地端茶送水、拖地刷马桶,把手都弄粗了多不划算。」 他边说边用手指勾起梁雨亲的下巴。 梁雨亲地挥手,打掉他的魔掌,可那瑞士刀男不介意,仍旧笑咪咪地凑近她的脸。梁雨亲垂眉,发现他的大钢牙上面竟镶了一颗亮晶晶的钻石,要是她学过跆拳道……不晓得能不能打断他的牙齿,那颗钻石应该可以卖一、两万块吧? 「怎样,乖乖进去给我们大哥笑一笑,马上他就会让你麻雀变凤凰。」 梁雨亲退后两步,满脸愤怒却不敢多言。 对,她是会吃、爱吃、能吃,但她吞进去的每一口饭都是流汗换来的,麻雀变凤凰?黑道大哥的女人就算凤凰吗,不要污蔑鸟禽类。 「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嫌我们家大哥配不上你?」 梁雨亲一退、他便逼进,两个人中间再度没有缝隙。 对方越靠越近,近得她可以闻到他身上的酒臭味,她一咬牙,一步步往方蔚允的包厢方向退去,瑞士刀男则是眉开眼笑地追着她走。 怪了,这女的要腰没腰、要胸没胸,偏偏就是有那么股气质,让人看了心脏怦怦乱跳……难怪大哥一眼相中,就连他自己也忍不住想流口水。 再度逼近两步,他「假公济私」地抓起梁雨亲的手,啧啧两声,「你怎么这么不上道,跟了我们家老大,他不会亏待你。」 「我不要。」梁雨亲厌恶地用力甩掉他的手,转身就跑。 「你教都教不乖,不要、不要,你就没别的台词好讲?」 瑞士刀男轻轻松松追上她,一把抓住梁雨亲的头发,用力一扯,她不自主向后仰倒。 她想放声尖叫,但喉咙被极度的恐惧锁住,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时,方蔚允再也看不下去,管不了对方手上有没有刀械枪枝,也顾不得拉提琴须保护手指,他鼓起勇气,用力甩开门,直直冲到瑞士刀男面前,使出全身力气,挥拳朝对方的鼻子猛出一击,他虽常被笑是弱鸡,可这一拳竟然让他打中,帅!如果不是情况太危急,他会跳起来欢呼几声。 瑞士刀男没料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猛然挨那一下打,痛得他下意识松开梁雨亲的头发,方蔚允趁乱飞快拉起她、跑回原先的包厢里。 他们一踏进包厢,黎慕华就立刻推了桌子,并叫其余人坐在桌上,把门给堵上,众人配合得相当好。 安全了…… 梁雨亲弯腹喘息,背靠在墙上,全身发抖,整个人越抖越凶,这会儿脚真的软了,她双膝一弯差点跪在地上时,方蔚允及时将她捞住,将她往自己怀里一带。 「不怕,经理马上……」 旁边的方蔚信安慰人的话才说一半,身后的门就被瑞得碰碰响,方蔚允大吃一惊,像被炸弹打到,反射地拉看梁雨亲跳开。 粱雨亲死盯住那扇门,开始猜测门的厚度和这几个大男人能不能把那两只史前巨兽堵在外面?如果档不住,被他们冲进来,自己会不会被捅成马蜂窝。 随着撞门声越来越大,她吓得牙齿打颤、脖子僵硬,两只手在身侧握紧。 见她吓成那样,方蔚允想也不想就抱紧她,并顺了顺她凌乱的长发说:「没事了,不怕,他们进不来的。」 他们不熟,千真万确的不熟,可不晓得怎么回事,方蔚允就是看不得她受欺侮,看不得她眼睛里充塞着恐惧。 他突然有股冲动,想冲出去把外面那两个搞破坏的家伙狠揍一顿,但他是弱鸡,千真万确的弱鸡,所以他才略有动作,就被表哥黎慕华的眼光给打了回来。 「现在不是充英雄的时候。」黎慕华握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道。 「死妹子,不想害别人就给我乖乖出来,不然待会里面的人,一人送一颗子弹……」黑农人一面大吼,一面用身体冲撞门,弄得惊天动地。 方蔚允吞下愤怒,将梁雨亲的头脸压进自己的胸口,两手捂起她的耳朵,好像她不看不听,就不会害怕。 在他怀里,梁雨亲缓缓吐气,这是种怪异状况,她从一个陌生人躲到另一个陌生人怀中,两者都是陌生人,但前一个让她畏怯,后一个却让她倍感安全。 第三章 她在方蔚允的怀中自我打气。 不害怕,害怕没有用,她碰过多少事,哪件事光靠害怕就躲得过?她不怕,人生除死无大事,就算死,奈何桥走过、忘川水见识过,还有什么事能吓倒她? 她闭上眼睛在心底碎碎念,可害怕是本能反应,她控制不了全身上下不停的颤票。 方蔚允也发觉了她的反应,于是施加力气、缩紧双臂,牢牢将她圈了密密实实。 仿佛经过一整个世纪,门外传来喝止的声音,经过工作人员交涉,门外的骚动逐渐平息。 结束了?呼…… 梁雨亲吞掉硬咽,倔强地用手背抹去脸上的脆弱,她低头,双手扣着腰侧,第一百次告诉自己,她不怕。 一个深吸气加上九十度大鞠躬,梁雨亲感激地说:「谢谢你们。」 「你还好吗?」方蔚允弯下身问,视线与她相对,见她努力撑起坚强,挤出笑脸,倔强的模样让他看得心疼。 「我很好,谢谢。」她抬眉。 然而,当目光接触到方蔚允双眸的瞬间,梁雨亲张口结舌,二度被惊吓。 是他,阅熙,四爷?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猛力挤压,掐得喘不过气。 怎么会碰上他?她以为自己必须找到三爷和小姐,还清宿愿,而她与阅熙这上辈子不该牵扯的两人,今生应该断得俐落干净……可为什么?她不懂,难道新世代、新世纪,所有局势均重新洗牌了? 闭上眼睛,她迅速调整心情,伸手压压胸口。 她说服自己别害怕,反正他根本不认识自己,他们的过去断了,早在千百年前便断得干干净净。 没错,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方蔚平望着梁雨亲的表情,直感挫折,他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怎么可以用那种眼光看恩人?不礼貌的女生,难怪黑道大哥会被她气得动脚动手! 梁雨亲直觉退后,像躲阿飘似地转身就想要推开桌子夺门而出,但下一秒,方蔚允用力把她拉回来。 「你耍白痴啊,他们还在外面门方蔚允忍不住对她咆哮,不知死活的笨女人。 梁雨亲低头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大掌,嘶……嘶……她仿佛看见两道闪电,触电了!她直觉抽手,迅速将手藏到背后去。 她讨厌蔚允?黎慕华从她的动作中判定。 怪,蔚允是老中青三代,凡荷尔蒙还有作用的女人都能吸引的,她怎会是那种态度? 「怎么啦,小妹妹,你和我们家蔚允有仇?」黎慕华笑着插进话。 梁雨亲抬眼。这人,有点眼熟。 「不记得我?那上星期三你有没有写满一千字的血书,还是被你妈妈清理门户了?」黎慕华笑容可掬道。 粱雨亲疑惑地凝目望他,难道那天他在场? 她家附近的那条巷子很少人经过,既然他当时在场是不是代表他和三爷……有可能互相认识?这念头闪过。她的眼睛倏地绽放精光。 想当初她可快懊恼死了,骂了自己千百次,当时就算被母亲错认花痴、打成猪头,也应该坚持要到三爷的联络方式才去逃命,才不会好不容易遇上却就那样擦身而过,什么都没留下。 如今能遇见这个男人,是否代表老天再度给她送来机会?! 「请问,你认识当时那个没有江湖道义,对我见死不救的男人吗?」她直觉伸手拉上黎慕华。 这个动作让方蔚允非常、非常、非常不爽快。 明明他们只是初相见,他对她的举动竟然在乎得很,真是太怪了,但他无法、也不想控制自己蛇怪。 大表哥有他帅吗?至少他有年轻的肉体啊,她是瞎子看不到哦,干么对着大表哥流口水,却对他视而不见? 方蔚允脸色骤变,双手横胸,怒视粱雨亲,但她太专注于黎慕华的答案,对于他的恶意眼光丝毫不察。 「什么不讲江湖道义,你那是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有没有听过?」方蔚平笑着走到她面前,拍拍她的肩。 梁雨亲闻声转过头,看见方蔚平,那日的惊喜再度出现。 她痴痴地看着他,看过千次百遍也不厌倦,那感觉就像是省吃俭用、苛扣锚铁,好不容易看见存款簿里出现数字一百万,令人兴奋得忍不住一直看、一直看、一直看…… 她相信可以的,自己一定可以完成立下的誓言,一定可以把三爷带到小姐面前,促成两人姻缘…… 又发花痴吗?方蔚平不喜欢女人花痴,但凭心论,梁雨亲的花痴眼神并没有让他感到自在。 方蔚平从黎慕华手里拉过她的手,带到其他兄弟面前。 「来,我为你介绍,这是蔚允、蔚信,我的两个弟弟,你已经见过的这位是慕华,我的大表哥,而这是一一表哥慕易。」方蔚平一一向她介绍。 不知道是因为被救而松口气,还是因为悬在心头多日的三爷再度出现,又或者是意料外的阅熙在场……无数的情绪累积,挤压着她的泪腺,泪腺承受不了太大压力,于是她又哭了,当着方蔚平的面。 「你每次看见我就哭,是因为我长得很悲惨,还是你热爱下雨?」方蔚平叹气,第二次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我叫作梁雨亲,你要记住我。」她揉揉眼睛、吸吸鼻涕,把他递来的手帕紧紧攒在掌心里。 「好,我记住了,你叫梁雨亲,不是血书女孩。」方蔚平忍不住想开玩笑,并揉揉她的头发。 梁雨亲硬咽道:「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住在哪里,你的电话是几号,我要怎么样才可以联络到你?」 他们的亲密互动让方蔚允的不爽乘上十倍,啊是怎样?继大表哥之后,连大哥部对这丫头感兴趣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哥哥们竟会看上这黄毛丫头。 方蔚允从鼻子重重哼一声,言语刻薄。「用这种方法钓男人,还真特别。」 梁雨亲选择性忽略他的指控,方蔚平与黎慕华则是相视一眼。蔚允的态度很奇怪,他向来是风流贵公子,从不对女人恶言恶语,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会对个惊吓过度的小女生挑衅? 「别哭,已经没事了,待会儿我们送你回去。」黎慕华拍拍梁雨亲的肩。 「你在这里工作吗?」方蔚信好奇问。 「我在这里打工。」粱雨亲顺顺头发,努力恢复正常。 她来ktv的第十天就被黑道大哥纠缠上,原本硬着头皮忍着,想忍满一个月,领完薪水立刻走人,没想到会惹出今日之事。 「你看起来很小,成年了吗?」方蔚平燮眉。 粱雨亲点头。「我二十岁了。」 二十?骗人,她那样子看起来明明只有十六、七岁,没胸、没腰,没有半点女人曲线,两条手臂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两只脚更是未成年size,若她有二十岁,那他就是五十岁。 方蔚允在心底冷笑。 「难道你不知道这里出入份子复杂,为什么挑这里打工?」方蔚平又问。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谁喜欢在这里。」 房东太太天天上门,而她们除了老旧透天屋顶楼加盖的违童建筑,再找不到更便宜的住处,所以她不得不赶紧找份工作,偏偏学历不足…… 「有话待会儿再讲,他们好像离开了,我们先走。」黎慕易一直在细听外面动静。 「对,先离开再谈。」 方蔚乎打开门,众人鱼贯走出包厢,方蔚允殿后,他让梁雨亲先行,但她摇头,欠身客气地对方蔚允再说一次谢谢,并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方蔚允没走,怒眼瞪她,口气很冲地说:「难不成,你还想待在这里?」 「对。」她把头压得低低的,目光看向地板。 「你就不怕那些人再来找麻烦?」见她的反应,一个控制不住,他对她大吼。 他是温柔风流的方二少,从没对女人凶过,这个把他当鬼看的女生却让他破了例。 「那也没办法。」她苦笑。 「为什么非留在这里不可?」 她顿了老半天才呐呐回话,「我还要工作几天,才有薪水可拿。 薪水?到底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疯了她! 阳光男孩气成喷火龙,鼻孔喷出来的不是气体,是熊熊火焰,方蔚允忿忿然扯住她的手腕,真恨不得一拳将她揍扁,但看着她的脸,却下不了手,只好恨恨一把抓住她,将她往外带。 这天,方蔚允虽然对梁雨亲那个脑残女很生气,却也跑到ktv经理那里据理力争,把她该拿的薪水要到手,并阻止了大哥和表哥的好意,亲自送她回去,甚至在送她进家门之前,带她去吃了一顿晚餐。 他肯定是疯了,才会对一个连正眼都不瞧自己的女生这么热络。 这是方蔚允人生的最新经历只用热脸贴女人的冷屁股。 幸好冷屁股也会进行传导作用,被他的热脸贴了老半天后,梁雨亲渐渐敢正视他,偶尔还能同他搭上一两句话,尤其在她干掉一整瓶红酒,脸上浮起些微绯红之后,完全把顾忌丢掉、话匣子打开。 她告诉他,她有一个世界超级好的奶奶,还问他,有没有被人真心疼爱过? 方蔚允回答,「有,我妈妈是世界超级好的母亲,她真心疼爱我。」 她又说:「我有一个世界超级凶的妈妈,一天到晚都在家暴我。」 蔚允回答,「我也有一个世界超级凶的爸爸,每天都在精神虐待我。」 她说:「我有一个世界超极美的妹妹,温柔又聪明。」 方蔚允本来想回答,我有一个世界超级帅的哥哥,他不只是聪明而已,还是个了不起的商业奇才。 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想起她哭着跟大哥要电话的模样,一丝丝不明所以的嫉妒浮上胸臆,他改口,「我也有一个世界超级帅的弟弟,他体贴又善良。」 介绍完家人,聊兴趣,聊完兴趣又谈生活琐事,他们讲完了一顿饭,外加一餐消夜,称得上相谈甚欢。 于是,当方蔚允送梁雨亲回到家门口时,两个人用力握手、用力拍对方的肩膀、用力摇灵对方,用力对彼此说:「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好、朋、友。」 可是第二天酒醒后,粱雨亲后悔了,她并不想和方蔚允成为朋友,她想离他远远的,再也不愿涉及情爱,不重复错误,她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女孩,但是…… 那个「但是」很长,她连续想了好几天都想不明白,到最后只好大叫一声,算了。 算了,反正他不记得她,就算再见面,也不会怎样。 算了,反正她还是得透过他,才能取得与三爷的联系方法。 算了,反正这又不是那个男、女生拉拉手,就非得搭上关系的时代。 算了,交个朋友比树立敌人更有益身心…… 她找出十几个没关系的借口,却没发现自己的心口不一,没发现心底的某个小小角落里,还残存着一丝不明的希冀…… 有人说「如果」是很悲伤的词汇,倘若这句话真的,那么粱雨亲的人生就是一出悲伤血泪史,因为她每天都在期待「如果」。 「如果」她有足够的钱,就可以请征信社帮她找小姐。 「如果」她长得够美,就可以当明星,用大众媒体的力量寻找小姐。 「如果」她做更多的好事,也许老天会愿意让她早一点碰到小姐。 「如果」她有份好点的工作,就可以让家人过舒心的日子。 「如果」她中大乐透,奶奶就不会营养不良、她就可以做好事…… 第四章 她所有的「如果」都需要靠金钱和机运来完成,因为晴儿小姐早已投胎转世。 形貌必定改变,她要寻人根本是难上加难。 她想要金钱、想要工作、想要赶紧还完家中的债,想做一大堆想过千百遍的事。 可她学历普普、长相普普,连身材都普通得让人汗颇,找到工作的机率大概比零好不到哪里,所以她只能勒紧裤腰带,忍受饥饿侵袭。 问题是,她能忍,房东太太不能忍。 母亲上班的自助餐厅倒了,就算她们全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做代工,能够不饿死就很赞了,根本没办法付房租,从ktv拿回去的薪水虽暂时解了燃眉之急,但上上个月、上个月、和这个月的房租呢?她们家的房东可是那种会放狗咬房客的恶房东耶。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而她缺的可不只一文。 粱雨亲在珠宝柜前打死不走,她满脸哀求地看着柜台小姐,表情跟房东家里那只黄金猎犬吃不到骨头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柜台小姐被她看得受不了,微笑对正在接待的客人说:「您先看看,有喜欢的,我再为您服务。」 说完,便踩看高跟鞋忿忿地走到梁雨裁面前。 发现对方朝自己走近,梁雨亲立刻露出热情洋溢、青春无敌的笑脸,「姊姊,你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努力的。」 「我要说几遍你才听得懂?我们要的是专业人士,你的学历、经历都不足,我们要怎么用?」 「我的学历不错,是公立高中毕业的,姊姊知道吧,那家高中的录取分数很高,代表我的脑袋真的不坏,经历嘛……只要姊姊肯给我机会,我马上就有。我保证上班以后,姊姊叫我做什么,我都乖乖做,就是拖地、洗厕所也没关系,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怨言和异议。」 她又流露出黄金猎犬的无辜小脸,不论谁喊「起立」、「握手」、「趴下」,她都会乖乖照做。 柜台小姐无奈地瞪梁雨亲一眼,心想还没见过那么缠人的女生,她板起脸孔,想让梁雨亲知难而退。 「第一,这里是百货公司,拖地、洗厕所不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第二,我不管你懂不懂钻石,本公司的制度就是不用大学没毕业的人士,第三,你没看见吗,现在是周年庆,我们忙得焦头烂额,请你不要制造我的困扰。」 丢下话,她又踩着高跟鞋,口日叩叩,昂首阔步地走回柜台里。 短短不到十步距离,那小姐随即换上一副专业笑脸,对着顾客微笑哈腰。 梁雨亲努努嘴,低声嘟啧,「装笑脸,这个我很行啊。」 黎慕华走到珠宝柜前,他想挑一组首饰送给母亲。 远远地,梁雨亲就认出他,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称得上有缘。 粱雨亲走到他身后,想打声招呼,但人很多、很吵,而黎慕华很大只,她很小只,站在他背后,他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 他没花太多时问,就在柜台小姐的推荐下,选定一组价值二十三万七千元的耳环、项涟,柜台小姐笑得很亲切热情地问:「先生,刷卡吗?」 「对。」他从皮夹里掏出卡片。 「您有没有某某卡,现在是周年庆期间,除别卡满额有赠品外,满五千还有送礼券,如果您有其他的卡,我可以帮您分开刷,让您到六楼换来店礼和刷卡满额礼。」 「不必了,我不会到六楼。」他亲切一笑。 不必!梁雨亲一听,心猛然跳到胸口,睁大了眼睛。 撇开刷卡满额礼不谈,他不知道现在有买五千送五百的优惠吗?二十三万七千元可以换四十七张五百块礼券,等同于两万三千五百元,打九折当房租抵给房东的话,还可以折成两万一千一百五十元,几乎是她们家两个半月的房租…… 不要,他竟然说不要?他怎么可以给百货公司这么大的好康? 因为心太痛,她无法不跟着黎慕华移动,但周年庆人潮汹涌,她必须用两只手臂左档右档的为自己开一条小道,她吃力地追随着黎慕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果然,他不是装阔,他真的没有到楼上换礼券,他果然凯到愿意让百货公司赚大钱。梁雨亲加快脚步,跟着走出百货公司,她看着他打手机,连忙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黎慕华终于看见她。 他露出发善微笑,对于女人,他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你在跟踪我吗?」 「是。」她很尴尬,但选择实话实说。 「有事吗?」黎慕华才问完这句,就看见方蔚允在梁雨亲背后喊他。 他先对方蔚允招招手,然后转回头,等着粱雨亲的答案。 梁雨亲没发现方蔚允,她只一心一意在即将被百货公司赚走的礼券上,还搓搓手,笑得虚伪而灿烂。 「先生,如果你不想兑换周年庆礼券,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发票送给我?」她指指他的口袋,里面有一张不必兑奖就价值两万多块的发票。 看着她的贪婪表情,黎慕华感到异常有趣。「那个可以换很多礼券吗?」 「还、还好啦,不过要排很长的队伍,您是贵人,贵人通常比较忙,时间就是金钱,不如、不如你把发票送给我……如果,如果以后发票中第一等奖,我一定通知您。」两万是小钱,但两百万肯定就是大钱了。 她连敬语都用上,还高举五指向天发誓,以表诚心。 讲这串话时,她没发现身后又靠过来一个高大男人。 她专心地看着黎慕华的表情,看他点头、看他把手伸进口袋中、看他拿出皮夹掏发票,当她的手握住发票时,啊……就像春天来临,百花绽放,千鸟齐呜…… 「您是好人、大大的好人。」 她乐得拍手转圈圈,但圈圈转得不多,只有一百八十度,就发现站在背后的男人,并且很不幸地注意到,自己不但知道对方是谁,而且一瓶红酒下肚。他们还曾经称兄道妹过,好像……只差没献血为盟。 方蔚允冲看她笑,眼睛笑得很眯,嘴角笑得很张扬,看起来是赏心悦目的阳光笑颜,可是梁雨亲的心却开始飘雪。 「怎样?又想勾引我表哥?」方蔚允的口气阴森森,好像他的女人背看他,给他戴绿帽。 「不对,她在勾引我的发票。」黎慕华连忙摇头,拒绝表弟莫名其妙的飞醋。 是的,方蔚允的嫉妒太明显,从第一次和梁雨亲见面他们就看出他强烈的占有欲,简直诡异得让人匪夷所思。 笑容凝住,梁雨亲退一步、再退一步,正打算拔腿开跑时,两条手臂却被一把抓住。抓住就算了,那个阳光男人还很开心地将她往上举高十五公分,让她的双脚离开地平线。 「为什么要逃跑,雨亲妹妹?」方蔚允的口气和蔼可亲,却吓得她胆颤心惊。 「我、我……没有啊,我哪有要跑,你看错了。」她睁眼说瞎话,笑得很勉强,有些像肉毒悍菌打太多。 「是吗?那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都没有回?」 因为……她在考虑那个「但是」,考虑了好多天还弄不清楚。 「电话?哦,电话啊,我最近很忙,常常不在家,一定是我妹妹忘记转告。」她装笑,脸上表现出百分百的真诚。 「了解,那么可不可以再解释一下,为什么到处找房子,想搬家?」 「你知……道这件事?」话在喉咙卡两下,她尴尬地笑笑。「没办法啊,房租欠太多,房东赶我们搬家。」 「有吗?我怎么记得房租都还清了?」 还清?什么时候,是他帮忙还了?! 哦……梁雨亲恍然大悟,难怪最近房东太太那么安静,前两天还送她们一条过期「鲜」鱼。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可不可以、请你先把我放下来,这样……呢、不太好看。」她顾不得心中的疑惑,眼睛转了转,对上左右经过的人群所传递过来的好奇眼光。 「会吗?你不是很习惯被人钉在墙上?这里没墙,我暂时充当钉子好了。」 「不太好吧,你要是肌肉拉伤,我会深感抱歉。」 「没关系,我就当举哑铃练身体。」 「蔚允,别闹了,放她下来。」看着这对冤家,黎慕华忍不住摇头。 方蔚允瞪她一眼,然后才松开手,缓缓把她放回地面。 他一手横胸,一手顶着下巴,挑起好看的眉毛望向她,梁雨亲开始有种甜葡萄遇上野狐狸,即将被吃干抹净的忧虑,害得她又有想逃的欲望,但他的手不当钉子之后,他的眼光却变成钉子,钉得她动弹不得。 他抽走她手里的发票,看一眼,笑说:「厉害,转眼就赚两万多块,要不要在这里办个捐发票做爱心的活动,说不定周年庆期间,你就可以集到一栋透天别墅。」 「不……哪有可能,方先生啊,大家都去兑换了,是慕华哥哥天性慷慨济贫扶弱,有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的英雄胆识……」她越说越小声,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很好,在她眼里,他是「方先生」,表哥是「慕华哥哥」,嗯?方蔚允阴恻恻地望看她。 梁雨亲不晓得自己哪里又说错话,但旁观的黎慕华一清二楚,她又撞到方蔚允排条嫉妒神经。 他拍拍表弟的肩,低声道:「你别没事吓她,把人家吓得想和你保持距离后,再来发肿气,不是很无聊?」 表哥的话提醒了他,方蔚允深吸气,收起骇人的眼光,缓声对梁雨亲道:「谈一个交易?」 方蔚允挑眉,该死的帅,却又像一只对着葡萄流口水的狐狸。 「什么交易?」梁雨亲见他脸色缓和,忍不住吐气。 「我要和表哥去吃饭,你作陪,如果你肯陪,不但发票归你,我还游说表哥带着信用卡和你去换来店礼、满额礼,所有换得到的礼通通送你,如何? 粱雨亲眼底迸出两道光芒,野狐狸不吃葡萄竟还种起葡萄树?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想吃冰,天就降大雪,想谈恋爱,天上就掉下一个林妹妹?今天是啥日子啊,吉年吉月吉日吉时都碰不到这种好康。 「怎样?三秒钟考虑,一、二……」 「好,我陪你们去吃饭。」她猛点头,点得颈椎几乎负担过大。 黎慕华举双手同意,因为他也好奇瘦小的梁雨亲究竟有多能吃,可以吃到让她母亲从楼顶一路追杀到一楼。 结论是,她真的很会吃。 她吃掉三人份的寿司、两份茶碗蒸、两份手卷、三条烤香鱼、五碗莲子鱿鱼饭、三盘天妇罗、两个土瓶蒸……除了生鱼片不碰,所有东西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她的大嘴。 所以,上次他请她吃饭,她是因为客气、因为善良……还是因为要保持形象?那一顿晚餐加上消夜跟今天这顿相比,实在太少。 方蔚允不信邪,再补上满桌子的菜,想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大概已经吃得半饱,她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可慢归慢,她的嘴巴还是没停过,看她吃东西,方蔚允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满足感。 「后来呢,你真的有写血书?」方蔚允继续追问他没亲眼目睹的骚动后续。 「有啊,一千字,我再也不吃奶奶的食物,连续写一百次。」她喝一口果汁,把嘴里的天妇罗冲进肚子。 「真的用血……」 「没啦,有那么多血拿去卖钱就好啦,干么浪费去搞血书?」 最恨的是,就算想当血牛,还得有体重限制,这是哪个鬼订下的规定? 第五章 「后来还挨打吗,严不严重?」 「放心,我妈很懂得拿捏分寸,要是打出伤还得浪费钱买药,而且奶奶会舍不得。」她一笑,又夹块炸物放进嘴里。 「对啊,将来要去选葡萄小姐、莲雾小姐、水蜜桃小姐的人,要是破相怎么选?」方蔚允打趣她。 粱雨亲偏头想想,认真回答,「那个啊,是随便说说的,我长成这样怎么选,要选也是我妹妹去选,拿奖金的机率比较大。」 「你妹妹很漂亮吗?」 「当然漂亮,她的美貌遗传了我奶奶、我爸、我妈,是极品中的极品,要不是两位大哥都太老,不然可以介绍给你们。」 太老?有没有搞错,他不过大她五岁,表哥也才大八岁,被她讲成这样,好像他们该去订两支特制拐杖。 「谢啦,不必,我对喇拿不感兴趣。」方蔚允咬牙。 「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她毫不客气地进攻下一碗井饭,她的胃是太上老君的乾坤袋,再多的东西都装得下。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久都没吃饱。」 黎慕华的一句话,问皱了她的眉头。 她耸耸肩带过。「你知道每天世界上有多少人在挨饿吗?放心,我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那个。」 是避重就轻吗?有时她表现得活泼开朗,有时却显得沉静忧郁,方蔚允不知道该怎么界定她的性情,唯一确定的是,他喜欢和她在一起,好像光是听到她的声音,自己的心情就会特别愉快轻松。 「想不想找个正式的工作?」他不自觉地抛出利诱。 「当然。」可是她学历不够不行眸…… 她早读,因为母亲没钱送她上幼稚园,又要忙着工作没时间照顾,只好商请学校老师让她提早念小学。也许年龄不足,理解力、吸收度有限,她的功课很难爬到前面,总是不上不下停留在中间,和美丽聪明的妹妹有着天壤之别。 可她不自卑,也不计较能不能上大学,她现在一心只想看,赚钱、赚钱、赚钱。 「我们公司缺清洁工,薪水不高,起薪只有两万块,试用三个月,可以的话,薪水再做调整,如果你有意愿就寄履历表过来。」方蔚允把名片放在桌上,移到她面前。 太棒了,她正愁找不到工作呢,这回老天掉下来的不只是林妹妹,还是康熙、雍正、乾隆,他们要齐心合力创造梁雨亲的太平盛世! 「不必寄,我这里就有。」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履历表,那是刚刚交给珠宝专柜小姐的,没想到对方非要核对身分证,这一对,就让她从应征者变成了诈骗集团。 方蔚允摊开履历表,在桌面上用力压平,细细往下看,哇咧,谎报年纪、谎报学历还谎报经历,这家伙! 优点栏里她写了满满几行字只勤奋认真,再辛苦的工作都不推拖,上班不迟到、不早退,抗压力、耐操,一定做到老板满意为止,性格温和人善良,五官耐看不令人作恶,再艰苦的环境都能甘之如怡…… 黎慕华见方蔚允看得津津有味,也凑近看,越看越好笑,这种履历表,如果他是老板,他会用。 他们同时看完,同时望向梁雨亲,她嘴里还在嚼炸虾,但眼睛映出迷人光芒。 「可以吗?我的资格还可以吗?」她目光灼灼地问。 「你二十五岁,嗯?」方蔚允的尾音向上飘,飘出一丝不满。 「除了那个之外,其他都是真的。」她比出三指,以童子军的身分对天发誓。 「士农工商,你行行做过?」 「我有上过学、有种过绿豆苗、有做家庭代工,也卖过口香糖。」她的回答让黎慕华差点儿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 「你大学毕业?一二十岁就大学毕业,她是资优生?方蔚允左看看、右看看,怎么都看不出她的脑袋瓜不同凡响。 「呱……是社会系、家庭系,双主修。」这句话,她回答得有几分心虚。 「你到过许多国家?」 她穷成这样,是因为把所有的新台币都拿去环游世界? 「我喜欢看旅游节目……」发现对方的表情笼置了两片乌云,她立刻补上几句。「我有做笔记,很认真做,不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粱雨亲,这不是履历表,这是吹牛大赛的演讲稿。」 一旁的黎慕华笑到肚皮痛,他挥挥手,对方蔚允说:「行了,这号人才你不用,我用了。」 梁雨亲感激地伸手,用力握住黎慕华的手掌,上下一百二十度,用力摇晃。 「感谢大哥给我工作,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上班绝对不懈怠,绝对使命必达,只要是您交代的,我会尽……」 「你是基督教的?敢用上帝的名义发誓。」方蔚允冷冷地插进一句。 粱雨亲的手僵在半空中,缓缓地松开黎慕华,为难地皱眉。「也不算是啦,不过,我小时候看过耶稣传。」 噗,黎慕华再忍不住了,他压着肚子,趴在桌上很没形象地大笑。 方蔚允瞪她一眼。「明天拿我的名片到公司报到。」 这话的意思是……就算她的履历表不够真诚,她还是得到工作了?梁雨亲一笑,夹起土瓶蒸里的鸡肉塞进嘴里,嚼啊嚼,越嚼越上劲。 梁雨亲工作超认真,她用消灭土匪的精神对付马俑里的顽垢,用灭污大师的姿态,杀死角落尘埃,因此仅工作短短两个星期,上司对她的正面评价便传到了方蔚允耳里。 呼……脱掉工作服和手套,梁雨亲用水拨拨脸,揉揉发酸的肩脍,看一眼手表,哈哈,六点半了,下班! 她把清洁工具收进储物间,背起包包往空无一人的走廊走去。 这时间,大部分的员工都下班了,只有少数人会留在办公室里加班。 经过饮料贩卖机,她习惯性地蹲下来,往出币孔处看几眼,希望有哪个健忘的好心人在老天爷的安排下留下几枚硬币给她,但很可惜,今天没有。 没关系,她再接再厉,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块自制的长形硬纸板,像折迭直尺那样,中间有个钮,可以打开、合起,打开时会变成两倍长度。 她将纸板尺拉开,伸进贩卖机右下方,她整个身体压低,几乎要甸富在地面上。 她抓着纸板尺的手向左边移动,咦,有感觉哦……嘴角微微上扬,再移一下……有了有了……她放慢速度,让硬纸板尽量贴近地面,在接近贩卖机边缘时,她的左手放在地板上,准备堵住奔向光明的……硬币…… 铿锵铿锵,听见了,她听见硬币互相撞击的悦耳声音。 「哈」在看见硬币时,她高兴大笑,把硬币收好,又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确定没有漏网之鱼。 梁雨亲蹲身,打算查看今天的收获时,却发现两条长腿站在离自己二十公分处。 「你在干什么?」 是方蔚允……粱雨亲低头,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扬起可爱笑睑。 她的笑脸映入他的眼帘,一下子把他紧绷的五官给松弛。 「老板好。」她热切招呼。 对于给自己工作的大好人,她再没有保持距离的必要,更何况他已忘了她,再加上有那么多「反正」的考量,于是她决定丢掉上辈子和他的问题,与他建立起发好的关系。 「你打算在那里蹲多久?」他带着一丝笑意问。 「再一下子就好。」 「我只给你三秒钟,一、二……」 她飞快地把地上的硬币一枚一枚捡起,放在掌心,细数,摊到方蔚允面前。「今天的额外收入,十七块。」 他失笑,忙了大半天,就为那十七块钱?她是他见过最奇怪的女人,偏偏这么奇怪的女人却超对他的味,一天不来看她个两三回,就觉得全身上下不晓得哪里不对。 「每天都有?」 「几乎。」她从实招出。 「最高收入有多少?」 「五十三块。」 「五十三块可以做什么?」 「买一个便当、买一瓶优酌乳,或者什么都不买,带回家养肥我们家的小猪公。我奶奶说,聚沙成塔,不可以看不起一块钱。」 她从包包里拿出塑胶袋,又拿出一张卫生纸,把硬币上面的灰尘擦干净。方蔚允一把抓住她的手,问:「这是公司的卫生纸?」 「呃。」被抓包……尴尬中~一「我只是、只是一一」 「盗用公司财产?」他扬起眉头,似笑非笑。 「哪有那么严重?」 等她领了薪水,就会去一趟大卖场把家里的卫生纸和沐浴乳补齐……是啦,她包包里的宝特瓶里,还装着厕所里的洗手乳,这可不能再被发现。 「要不要把包包翻一翻,找找里面还有什么?」他喜欢逗她,喜欢她因为自己而紧张。方蔚允必须承认,他这几天的行为和心态的确有些变态。 「不要、不要门梁雨亲用力护住背包,大有「你敢抢,我就跟你拚命」的气势。 「看你的表情,一定有鬼。」他的大手往她头顶一盖。 「怎么会有鬼呢?又不是农历七月。」她冲着他,傻笑两声。 「贪心鬼一年十二个月都会出现。」 方蔚允双手横胸,他真喜欢看她的表情,看她一下子瘪嘴,一下皱鼻子,千奇百怪的表情在她脸上拼凑出两个字一有趣。 梁雨亲真可爱,可爱到让他的手一个忍不住就想往她的头上揉两下,可爱到他想捧住她的睑,给她捏圆捏扁,胡掐一通,可爱到……想起她,他会习惯性会心一笑,怎么办,能不能想个办法把她扣在自己裤腰带上? 「老板,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下次不敢了。」她双手合掌,压在鼻梁上。 方蔚允盯着她,好半晌,才轻轻拉起嘴角,「可以。」 「谢谢。」话一丢下,她立刻背起包包,转身想跑。 「等等……」手一伸,他控制了她的领子和身体。 她缓慢转身,一脸具,杀蜂螂的喷剂叫克蜂,杀梁雨亲的叫什么?克雨、克亲还是直接叫大克星? 「还有其他事吗?」她想赶快闪人。 「我肚子饿了。」 想敲诈她?她全身上下有几根骨头他不知道?她握起拳头摇两下,让他听听手中硬币的撞击声,委屈道:「我只有十七块钱。」 「自然是我请客,你只要贡献人就可以了。」他不屑地瞧她一眼,谁看不出她全身上下没几两肉可刮。 请容?粱雨亲挑高眉毛,轻拍两下包包里的「公司财产」问:「是不是吃过饭……这些通通不计较?」 「对,不计较。」 「那么,可不可以请老板再帮个忙。」 他拧眉问:「什么忙?」 她指指贩卖机旁边的沙发,「帮我稍微抬一下,行吗?」 抬沙发?他满眼疑惑,但还是帮她抬起沙发一角,只见她飞快地趴在地上,随即惊叫一声,手迅速一伸一缩,从里面捞出两枚硬币,一个五十、一个五块。 耶!破了最高记录,她乐得把五十元硬币掐在两根手指中间,向他炫耀。 方蔚允见她这高兴模样忍不住失笑,「你怎么知道底下有钱?」 「你觉得穿着短裙套装的ol如果不小心把钱掉进沙发底下、贩卖机缝隙,会不顾形象,趴在地上找?」 「照理来讲,不会。所以你只凭猜测……」 他未讲完她便接话,「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成功的,等等,这些不能算公司财产吧?」 「你说呢?」他一瞬不瞬地望她,望得她有几分心慌意乱。 「应该不算、当然不算、绝对不算……」看着他莫测高深的表情,她忽然不确定了,压低声音,抬起巴结笑脸。「照理来说,不算……对不对?」 第六章 方蔚允笑而不答,勾起她的肩膀,他饿了…… 方蔚允看着在洗手台上沉思的梁雨亲,不知道洗手台是不是真的很好坐,为什么她动不动就把屁股往上面挪? 她不算顶美,但长得清丽可爱,整个人有股舒服的气质,让人不自觉想靠近,尤其在他因被父亲责备,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 望着她燮起川宇的眉心,不明白为什么,他总觉得她有双重性格,有时像个无忧无虑的开朗少女,有时却又沉郁得像个八十岁的老人。 不过,谁没有双重性格? 他在父亲面前不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父亲永远看不见他在小提琴老师面前的认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凭什么要求一个身负家庭经济重责的女孩子,快活得像个公主。 「梁雨亲。」 方蔚允的叫唤打断她的思绪,她迅速拉起笑脸,又变回二十岁的开心少女。 「老板有事?」 「你在发呆。」他陈述事实。 她指指自己的脑袋,点点头。「它运作得太凶,偶尔要放空一下,不然会当机。」 「扫厕所需要运作什么脑袋?」他嗤一声。 「你以为洗厕所很容易吗?要有效率、要不妨碍别人尿尿、要用最少的清洁剂洗出最大效益,不容易呢。」她歪着脖子看他。 「走吧。」他拉起她的手,把她从洗手台上带下来。 「去哪里?」 她刚问完,他已经把她推进厕所里,并关上门。 梁雨亲莫名其妙,不理解他的举动,难道他……她倒抽口气,双手横在胸前,比出一个大叉叉。 「你、你要做什么?」她口氟紧张。 他不由得感到好笑,一把抓下她的手,把它们高举,钉在厕所墙壁上。 「你、你……」梁雨亲结巴了,莫非他要来强的,像……「几百年前」那样? 不行啊,依她前世的观念,男女独处一室即很不得了,如今他们俩不仅独处一室,还是在一个厕所的隔间,这……前世里她怀孕后被薛羽蝶追杀,要是她现在未婚怀孕,肯定会换被老妈追杀,被薛羽蝶追杀还能留下尸骨,被老妈追杀,她恐怕会连渣渣都不剩。 「理智,老板,理智、理智」 见她吓得像吞下一桶嶂螂的模样,方蔚允忍不住大笑,他笑得肚皮震动、脸皮抖,全身上下的细胞无一不快乐。 心情糟的时候,有她真好! 「放心,我没那么不挑。」他说完,又想笑。 「也许你以为……偶尔可以凑和一下,没鱼虾也好。」她说得无比委屈。 「我对虾子过敏。」方蔚允低下头,笑得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就这样,一个粹不及防的温暖扑天盖地朝她压了下来,置住她全身,使她心底角落里的不明希冀,在此刻蠢蠢欲动。 粱雨亲一时忘了以往的顾虑,任由他抱着,而他感受着她的温暖体温,感受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急促地吹在他耳际。 他知道这个行为有性骚扰的嫌疑,也知道她的心在狂跳,肯定吓得不轻,可是他好喜欢,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喜欢那份……安心…… 经过很久,久到她几乎以为他睡着,方蔚允才站直身子,轻声说:「陪我一下。」 「……好。」现在这种情况由不得她拒绝,而她也不想。 他径自坐在马桶盖上,抬头看看这个不大的空间。「听说你把厕所打扫得很干净。」 「这是我的工作。」 「可是你做得太好,以至于公司许多员工常借故跑到厕所聊八卦。因此身为上司约我们,经常可以在厕所里听见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什么秘密?」 「比方我是他们口中,没能力的富二代,是个描金花瓶。」他说着眼底掩上一丝失落。 「这些话让你很伤心?」她蹲在马桶前,仰头看着他的脸。 「为这种事伤心?」他很《,摇头否认。「我比较介意他们说我没有大哥帅。」 「这就是胡扯了,你们是不同典型的帅哥,不能拿来比较,你怎么能说白菜比空心菜好吃?口感不同,端看各人喜好。」 「那你选白菜还是空心菜?」粱雨亲对大哥很好,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 她认真想半天,反问:「老板,你是什么菜?」 「空心菜。」 这回,她连思考都不必,直接回答,「我选空心菜。」 「选得这么快?要不要多想想。」 「不必,谁给我饭吃,我选谁。」她给他一个大笑脸。 「真现实。」他笑着捏捏她的脸颊。 「我本来就很现实啊。所以呢,老板要因为厕所太干净,减低员工工作效率,石欠我的头吗?」她转移话题的同时,也转出他的笑意。 「怎么舍得砍,砍了你,以后谁逗我笑?」 她一下子张大嘴巴,后又做出了解的表情。「原来我有这个功用,那我可不可以因为额外的贡献,多要求一份薪水?」 「不行。」 她假装撇撇嘴、皱皱鼻子,可抬起头时,她却发现他的哀愁,所以不自主地,她覆上他的手背,问:「心里有事吗?」 「对。」他轻捶了捶心脏处。 「胸口很闷?」她歪着头问。 「很闷,闷极了。」他实话实说。 梁雨亲走到他背后,挤在狭窄的垃圾桶旁,两手放在他肩膀上,为他捏捏、捶捶,还不时问:「有没有好一点?」 「一点点。」他喜欢她的手在自己身体上,一点点的温暖,一点一点的触摸。 「是不是又被董事长削了?」 她听到的流言不比方蔚允少,在基层工作就是可以听见一大堆似真似假的流言。 他们说,方蔚平有能力、有魄力,是接手公司的最佳人选;他们也说,方蔚允衔着金汤匙出生,除却一张好看的皮相外,就剩满肚子的草包。 最多的滚言是重两个人做比较,还有人说,方蔚允是误闯丛林的小白兔,他该待的地方不是方氏企业,而是演艺圈。 这种比较很残忍,幸好两兄弟没因此有了心结,否则方氏企业早晚会变成两人厮杀的战场,那么,方蔚平、方蔚允,是不是又会像上辈子的三爷、四爷那样,重复一回手足战争? 「每夭都发生的事,凭什么闷坏我的心情?」他冷笑。 「那么是……哦哦,某个没长眼的女人拒绝了一一少爷的追求?」她咬唇,调皮地望着他。 「世界上有这种女人吗?」他骄傲得很欠揍。 「真臭屁,谁规定天底下的女人都非得啃空心菜?」她对他挤眉弄眼。 「多吃深绿色蔬菜有益健康。」他指指自己。 梁雨亲张开嘴巴,装作纵牙咧嘴,喀喀,咬合两下牙齿,好像正在嚼空心菜,他笑着瞅她,她也还以微笑。 她踢踢他的小腿,手指摆两下,示意他挪挪位置,马俑盖分她一半。 他挪了,她坐下,两个人在厕所里头背靠背,说不上浪漫,但……不过是背脊相依靠,方蔚允肚子里的那股怨气就似乎消了许多。 「说吧,什么事让我们家老板不爽?」 他没回答,叹口气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我家住的公寓很潮湿,害奶奶的关节炎又发作,痛得受不了,她又舍不得去看医生……」他不说话,只好由她来开口。 「没有健保吗?」 「有,但是出门要搭计程车,来回至少四百块,那是我们家两天的菜钱。」 四百块只够他喝一杯咖啡,难怪她永远饿得前胸贴后背,明明是满二十岁的女人却看不出任何二十岁女人该有的特征。 「你们住的那个不叫公寓。」他伸手往后一抓,抓住她的马尾往下扯。 「我知道,那叫违童建筑。」她从他的手上救回自己的马尾,没有生气,只觉得他的手犯贱。 「不对,叫鬼屋。」 言正鬼屋就好了,要是真的能在里面找到几只阿飘,我一定找老板投资,把鬼屋改装成特色餐厅,大赚鬼钱。」提到钱,她连口气都飞扬轻快了起来。 听见她的语调,他笑出声。「你真的很爱钱。」 「物以稀为贵嘛,或许当存款簿里的数字多到让我很厌恶时,我就不会对金钱那么心心念念。」 「要不,我的存款簿放在你那里。让你天天看、分分看、秒秒看?」 说完,他的头倏地往后,叩的撞上她的后脑勺,撞一次不够、撞两次、三次,好像多撞几次,他的烦恼就会自动移民到她的脑袋。 她现在知道了,他不只手贱,后脑也很贱。 「只是要看数字,我不会自己用便条纸写?重点是那些数目得完全属于自己,这才了不起。」 「如果你有很多钱,就会很快乐了吧?」 「没错,所以我无法想象,有钱人怎么会不快乐?」 她转过头,对看他嫣然一笑。她明明不美。但笑起来却令人顿觉天开阔、地开阔,连同他的心也一并开阔了。 他一时看傻了眼。侧过身,把头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面,轻唤,「粱雨亲。」 「怎样?」她乖乖地让他靠。 「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什么?他母亲不是好好地坐在副董事长办公室里?明明早上才看过她,怎么下午就……唉,人事无常…… 发现她眼底的惊讶,他知道她想错了什么,不由得大笑。 「我指的不是你的副董事长。」 「不然马飞,你还有别的妈?」干妈、湿妈、大姨妈? 「我和大哥、蔚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母亲是第三者、外遇对象、小三……随便你怎么称呼。」 她的思绪只暂停两秒钟,很快就恢复思绪。「说说看,她是个怎样的女人?」 「神经质、敏感、容易激动。」也许简单地用「疯子」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一切。 「她怎么会认识你的父亲?」 「他们本是大学同学,她是我父亲的初恋,我父亲之所以爱上她,是因为她的小提琴会说话,说出了他身为富家子弟受局限的心声。曾经,他们有很多的诺言、很多的计划,可惜后来,我父亲奉长辈之命结婚,新娘不是她。」 「然后呢?」她抬起头,同情地望着他。 「她应该有一点智慧的,应该知道该断的感情不断,到最后伤害的是自己。可她笨,她以为生下我就可以改变什么……很愚蠢的念头,对不?」 「她一定很难过。」 「对,她伤心、难过,觉得世界对她不公平,觉得周遭人看她的眼光都带着鄙夷、歧视,她每天都在生气、吵闹,可她越是这样,父亲就越害怕她。给予父亲温柔安慰的是正妻,陪他走过事业难关的是正妻,一路上对他支持、鼓励的还是正妻,我的母亲什么都不会做,只会哭闹、咆哮、怨忍,再浓的爱情也会因此消磨殆尽。」 梁雨亲点头,她理解。 「她也恨我,经常关起门来打我,她对我咆哮,说我是恶魔,说我毁了她的人生。记忆中,小时候我身上总是青青紫紫、体无完肤,她不能发泄在父亲身上的恨,只能对我发泄。那次妈妈……我指的是大哥的母亲,她出了车祸,我父亲当时在公司、医院和家庭之间忙得焦头烂额,我的母亲不但没有体谅,还以自杀威胁要他来看她。 第七章 「父亲自然没来,但大哥来了。他请求我母亲放过父亲,不要破坏他们的家庭。是因为愤怒吧,或者是不甘心,我不知道……但是母亲她很可恶,她竟然在我们两个小孩子面前割腕自杀,并用自己的血在墙壁上写下无数个「恨」字,我们企图挽救,但她下手太重,终究来不及医治,结果我们只能看着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逐渐死去、死不螟目……」 方蔚允一口气把话说完,灼热泪珠落在梁雨亲的肩膀。 按捺不住心疼,她伸过手臂将他抱在怀里。 当年小男孩的恐惧、伤心,现在的大男人从没忘记那年的伤害。 「不怕,过去了,再讨厌、再害怕的事,通通过去了。」她轻拍他的后背。 他转头,发现她的怜悯,他从来不要别人的怜悯,他痛恨无助的感觉,所以绝口不提亲生母亲的事,好像世间从来没有这号人物,但今天他说了,对象是梁雨亲,并且,她的怜悯奇异地安抚了他的心。 「你已经长大,它们再也无法影响你,每个人的生命中多少有缺慨,但过去便过去了,想一百次、一千次,也无法改变什么。你母亲选择了自己的宿命。而你也必须选择,选择要怎样的未来,你不能让过去的缺憾,动摇你的明天。」 他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然后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沉默。 他看着梁雨亲,心事飞快转着,一幕转过一幕,像跑马灯那样,转过、跑过,最初的惊讶慢慢地转成接受,然后在眼底、在心底……趋于平淡。 她静待他整理好心情,而他,没有辜负她的等待。 吐气,他把头从她肩膀移开,向她抛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说:「其实,我母亲拉小提琴的样子很美丽,像个纯洁无瑕的天使。」 梁雨亲相信,若不是美得像天使,怎会让一个已经走入婚姻的男人,久久无法劫舍。 「你会拉小提琴吗?」 「我父亲不愿意想起我母亲,我爷爷、奶奶痛恨我母亲,所以他们不准我学小提琴。」他们想一并抹除那个女人在他们生命中的存在。 「你不会拉?」 「不,我会,而且拉得很好,几乎是大师级的。」他骄傲地一扬眉。 「那么厉害,自学自练也可以练出好成绩,那些音乐系的学生都该去跳楼了。」她喜欢他的骄傲,至少比他的颓丧、失落,喜欢上一千倍。 「不,我有妈妈……继母的全力支持,她觉得我有才能,所以放纵我在音乐世界里悠哉,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母亲,我尊敬她、爱她,我愿意倾全力做所有她想要我做的事。」 「听起来,你并没有因为是外遇对象的儿子,而受到苛待?」 「知不知道我进方家的第一天,妈妈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对不起。我害你失去妈妈,但我会还你一个妈妈。」她对我们三兄弟一视同仁,该打该罚、该赏该赞,她没有第二个标准,而慕华表哥、慕易表哥和外公,他们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们对待我,像对待真正的亲人。」 他在一群陌生人身上得到亲情,在亲生母亲的情敌身上懂得母爱的真缔,于是他背叛亲生母亲,爱上她的情敌,立誓孝顺她、照顾她,事事依从她的心意。 「恭喜你,你碰到一群好家人。」 「我真的很幸运。」他同意她的话。 粱雨亲离开马捅站到他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忍不住想要给这个可怜的男人多一点关爱与疼惜。 「下次拉小提琴给我听听,虽然我没什么音乐细胞。」 「对牛弹琴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他又能对她开玩笑了,最恶劣的心情已经过去。 「牛不会给人掌声,但是我会给。」 「真的给?」他双手往上伸,学她,也按住她的肩膀。 「当然会。」掌声又不花钱,她给得可大方的呢。 「那你会不会向我收鼓掌费?」 粱雨亲围言大笑,对哦,她怎么没有想到这个,「我爱钱,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在贩卖机、沙发底下找钱,也是取财正道?」他毫不留情打趣她。 「当然,我是爱护国币,中央银行应该给我濒奖。」 他又笑,坏心情因为她,全数烟消云散。 他松开手。「心情好多了,谢谢粱大师拨冗相陪。」 她挤眉弄眼,做足古怪表情,然后耸耸肩,夸张地叹口气,「真奇怪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找我讲心事?」 「因为你看起来无害。」 她伸出两根食指,把眼角往上拉,装出凶狠目光,再鼓起腮帮子,语带威吓。「你的话很伤人哦,无害?是你没见过我发威的样子。」 「很恐怖吗?」他凑近她。 「超恐怖。」她把鼻子挤得很高。 「会让人作恶梦吗?」他再凑近她。 「会,至少三天三夜。」 他失笑,凑近、凑近、凑近,近到她的背都贴在了门板上,而他的额头抵上她的,这么近的距离让人脸红心跳,尤其是面对一个这么帅,帅到让女人荷尔蒙失调的男人。 「梁雨亲……」他轻唤她的名。 「嗯?」她的眼珠子左移右移,找不到焦点,而他的气息一阵阵传进她的鼻翼,她几乎喘不过气了。 「来我的身边工作吧,当我的特助,薪水四万元起跳。」 之后他迅速退后,趁着新鲜空气涌入,她大大吸一口,脑袋恢复了正常。 「我给你三秒钟考虑,一、二……」 「为什么?」 「你不是说希望多赚一点钱,给奶奶换新公寓?」 新公宫,可以吗?四万块……比一个大学毕业生的所得还多的高薪…… 她惊得眼斜口呆,中风前的征兆跳上她脸庞,四万,一、二、三、四……四万元……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发,打断她对四万块无穷无尽的幻想,笑说:「走吧。」 「去哪里,吃饭吗?」 「不是去吃饭,是去买衣服,要当特助,不能穿t恤、牛仔裤上班。得穿套装才行。」他在脑子里想象她穿套装的模样,竟然有了几分期待。 「一定要穿套装吗?」她追在他身后问。 「当然。」 「为什么?」 「这样,你就不能跪趴在贩卖机下面挖钱了。」 他不知道在高兴什么,说完这个,哈哈大笑起来,见他大笑的身影,梁雨亲忍不住也跟着笑,她喜欢他开心,喜欢两人间的融治气氛。 「太甜了,换。」方蔚允指指桌上。 梁雨亲看看方蔚平再转头看看方蔚允,深吸气,憋着满脸不高兴,端起水果茶,转身离开。 「要倒掉吗,会不会太浪费?」粱雨亲转身的同时,方蔚允的声音随即传来。 「不会,因为我会把它们回收到我的肚子里。」 假笑一阵,她当着他的面把整杯水果茶喝完,接着拿起空杯子对着他摇两下,才走出门外。 一离开办公室,梁雨亲正常的两颗眼珠子立刻往上吊,方蔚允根本不需要特助,一个秘书就够他用的,他绝对、绝对是想砸钱折磨她,找个人寻开心而已。 没关系,不管怎样,有人愿意用钱砸她,砸得再痛,她都会欣然接受。梁雨亲碎碎念着往茶水间走。 三分钟过去,一杯新茶摆在方蔚允桌前,她微笑着等他反应。 「太冰了,你不知道我有牙周病吗?身为特助却连这种小事都不知道,太逊。」 她深吸一口气,微笑,再度当看他的面把第二杯水果茶喝光,然后转身出去。 在她转身的同时,方蔚允看见她的咬牙切齿。 两分二十七秒后……她换上一杯热咖啡。 「太烫了,我的口腔粘膜很脆弱,你想谋杀我吗?」 方蔚允把咖啡拿起来喝一口,又放回桌上,梁雨亲伸出拳头在他头顶上虚晃两下,并在他抬头同时,立刻做出迷人假笑,拿来一份资料夹,对咖啡猛煽。 「你做什么?」 「经理不是说太烫?扬凉就行啦。」她做了个鬼脸。 「我不喝扬凉的东西。」他扬扬眉头示意,只见梁雨亲忿忿吞下怒气,把咖啡喝掉,三度转身。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方蔚平怀疑地问:「你是在整她吗?」 整她?不对,是逗她,看她挤眉弄眼、瞳目结舌,做出种种古怪表情,他的心情就会快乐得不得了。 「你不觉得她的睑很有趣?」 「有趣?没有,我只觉得她快要气得爆炸,你最好让她离火源远一点。」 方蔚平微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弟弟以整人为乐的恶趣味,这个梁雨亲对弟弟而言,肯定是个特殊的存在。 「放心,那里有灭火器。」方蔚允笑着指指角落。 「让她喝那么多饮料,不怕她涨坏了?」 「放心,上次请她吃饭,她可是喝掉两壶果汁,现在只有三杯饮料,对她而言是小case.」 也不想想自己那么瘦小,正餐干掉三份已经够恐怖,饮料还要五人份,她又不是水牛,难道真不怕伤到胃? 「所以?」 「我不给喝,她骂我小气,所以今天就让她喝个过瘾。」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讲这话时,眉毛上扬,眼底带着调皮。 「我不晓得你那么会记仇。」方蔚平失笑。 「这不是记仇,是教她学会不可以批评上司吝音。」他眨眨右眼,乐不可支。 方蔚平考虑半天,才犹稼问:「蔚允,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觉不觉得自己对梁雨亲好像过度在意了?」 「有吗?」 「有,为什么?」他表情慎重,方蔚允也认真起来。 可方蔚允想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概是直觉吧,大哥知道的,我经常凭直觉做事。」 「你对梁雨亲是什么样的直觉?」 他还是想过好一会儿,才迟疑回答,「很舒服……」 「舒服?」方蔚平摇头,弟弟竟用舒眼来形容女人? 「她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很舒服;她做鬼脸的时候,我觉得舒服;看她吃饭,听她和我斗嘴、惹她恼我……不管她哪个动作、表情、声音,令我所感觉到的,通通是舒服。」而他没说出口的是一她安慰人的方式,也让他很舒服。 「所以你很喜欢她?」方蔚平做出总结。 「对,很喜欢。」说出这句话,他完全不需要考虑。 「那种喜欢有没有掺杂了男人、女人间的感觉?」 这话,方蔚允答不出来,他燮起眉头,仔细思虑。 男人、女人间的感觉?是像慕易表哥那样,天天换不同的女人?不,他要和梁雨亲在一起,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或一年、两年,他要把她拴在身边,永远。 见弟弟回答不出来,方蔚平换了方式再问:「你想和雨亲结婚吗?」 方蔚允失笑。「大哥,你在讲什么?怎么可能,我已经答应过妈妈。要和高熙雅结婚。」 「那么你要她在你身边扮演什么角色?」 「嗯……枕头吧?」 生气的时候可以揍几拳,快乐的时候可以抱在胸口,疲累的时候可以靠着,伤心的时候,可以蒙在头上,尽情哭泣的枕头。 方蔚平摇头,弟弟的逻辑还真的很难让人理解,也许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对雨亲是什么想法吧,不急,厌情事需要时间证明。 他拍拍弟弟的肩膀,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蔚允,别为早上的事生爸爸的气,他是恨铁不成钢。」 早上的会议,方蔚允又被父亲在众人面前狠狠数落一顿。 第八章 「有一个奇才儿子还不够,还要把我逼成钢,他会不会太贪心?」方蔚允冷哼。 「他是有点贪心,但身为一个父亲,无法不对儿子的未来贪心,爸对你有很深的期望。」 「大哥,可不可以别提父亲,讲到他,我的心情会很糟。」 「知道了,我先回办公室,晚上和表哥约好的事,没忘吧。」 「没忘,我会回去好好孝顺外公。」他们表兄弟每个月都会聚在一起,陪外公吃饭。 方蔚平走到门口,回首。「蔚允,你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做,没有事情可以难倒你,不管是音乐或公司。」 方蔚允冲着哥哥一笑,「谢谢大哥。」 他闭起眼睛,把背埋进沙发里,总是、每一次,提到父亲,他就无法心平气和。 门再度打开,他听见粱雨亲的脚步声。 方蔚允没张开眼睛。「雨亲,过来我身边坐下。」 梁雨亲乖乖照做,她把托盘放在桌面上,坐到他身边,然而无预警地,他身子一歪,头突然躺到她的大腿上。 面对突来的亲密举动,她很是惊吓,想推开他,可方蔚允先她一步,握住她的手,低沉着声音说:「不要动,借我躺一下,这是boss的命令。 她嘟起嘴巴,努力克制住剧烈的心跳,并尽全力适应大腿上的重量。「我会因为这个命令加薪吗?」 「不会。」他拒绝她。 她歪歪嘴,故意深吸气鼓起肚子、再深吐气缩肚子,让她的boss就算不睁开眼睛也能明白他的员工心情不怎样。 三分钟,他没动,五分钟,他没动,十分钟,他还是没动……不会是睡着了吧? 她既不满又无聊,微微倾身伸手把桌面上的饮料端过来。 她先喝一杯不冰的水果茶,再喝一杯不甜的奶茶、一杯不酸的柠檬汁、一杯不烫的咖啡……这次她学聪明了,把每种饮料都准备好。 她不晓得在自己「回收」满桌子的饮料时,方蔚允正悄悄地睁开眼睛,看见十几杯大小不同、口味不同的饮料时,他抿住双唇,极力克制笑意。 过了许久,方蔚允真的在她腿上睡着了,然后,过多的饮料顺着梁雨亲的喉咙流进胃、流进膀肤,再然后,她忍,忍了又忍、忍了又……啊……忍不住了……她用力起身! 砰!她的boss整个人没有防备的被摔到沙发底下,幸好没撞到桌子、幸好地板上铺了柔软的地毯,不然她会以「谋害上司」罪名被起诉。 发生了什么事? 方蔚允抚抚撞痛的头坐起来,当他还在疑惑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时,就看见他的小特助好像……好像屁股被点了一把火,飞快往外冲。 怎么了,有谁在追她吗? 他的视线缓缓落在桌面,看见满桌子的空杯后,呵、呵呵、呵呵呵……他的腹肌抽搐颤抖不停,笑得前俯后仰猛捶地…… 梁雨亲,他真喜欢她。 方蔚允走进办公室,他满脸不耐烦,气呼呼地把手上的文件往桌面一摔,坐进办公椅里,两手交合,压在眉心。 粱雨亲弯下腰,担心地望他一眼,轻咬唇,微叹。 又被削了,肯定。 真不晓得董事长哪里有毛病,成天欺压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快感可言? 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奶奶煮的洛神花茶,送到他桌边。 依她的经验,只有奶奶的洛神花茶,不太甜、不太酸、不太浓、不太淡、不太……讨人厌,而且它有种奇异功能一可以安抚方蔚允烦躁的情绪。 梁雨亲越来越明白方蔚允为什么不喜欢进公司,如果每天进公司什么事都还没开始做之前,要先挨一顿骂,之后不做不错,越做越错……久而久之正常人都会把进公司当成畏途。 倒好洛神花茶,她站在桌边,笑脸迎人。 方蔚允仰头把茶喝光,抬眼与她对视。 「怎样,心情很好?」他的口气挑衅。 「不好。」老板心情不好,当下属的怎么好得起来。 「若不好,干么笑?」他挑毛病,打算拿她当出气筒。 「心情越不好,越要笑。」她在他面前竖起两根食指,压到自己的嘴角,往上提高,提出一个眉开眼笑。 「鬼话。」 尽管他是这种态度,但她才不与他计较。 梁雨亲打开柜子,拿出他的小提琴盒,拉起他的手,二话不说往顶楼走去。 他甩开她,她把他拉回来,他又甩、她再拉,像孩子般的耍赖动作,在重复十几次之后,他腻了,由着她带。 「你要做什么?」 「帮你把坏心情丢掉。」 「丢掉?说得容易。」他嘴里嘟嚷。 「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容易?」她拉着他继续往前走,不管他高歪局兴。 电梯不达顶楼,最后的阶梯必须靠双脚走,梁雨亲每走两步就讲一句屁话,而每一句屁话都让他的眉头松弛了1mm. 「一枝草一点露,没有渴死的青草,只有绝食而亡的绿地。」 「你用微笑看待挫折,挫折会自卑自怨,挫折得躲进角落。」 「成功每天都在哀求失败当他的干妈妈。」 「生气是因为饭吃得不够多,吃饱了,怒气就没有地方摆阔……」 当她打开铁门那刻,屁话结束,一股凉风迎面吹来,吹掉他的最后一丝哀怨。 她转头问:「感觉好点没?」 方蔚允不想让她称心,但他骗不了自己,只好同意,「好多了。」 她拉他走向顶楼阳台,找块地方坐下。 「要不要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新鲜事?还不是办事无力、无能,不懂得高瞻远瞩……总之,我在我父亲眼里,就是一沱屎。」方蔚允耸耸肩,无奈笑着,他注定永远无法入父亲的眼。 「很公平啊。」她朝他嘟嘴唇,做鬼脸。 「公平?这是身为下属应该对老板说的话吗?」他横眉竖目。 「我没说错啊,在我妈眼里,我也是一佗屎。她嫌我丑、嫌我笨、嫌我脾气坏、嫌我有九个胃袋。我认为,嫌弃子女似乎是天底下父母亲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她伸手搭上方蔚允的宽肩,还在上面缓拍。 他收敛横眉毛,问:「你听到那些话,不生气吗?」 「气,气死了,也很受不了,我不好的地方还不是她生的。」她吐舌头、挤鼻子,表情又多又夸张。 「没错。」方蔚允附和,十分认同。 「真是不公平。」她仰高头,圈起嘴巴对天空大叫。 「啊……真是的,非常的不公平。」他学她仰头,学她圈嘴巴,学她大声喊叫,喊完,又回望她。 视线相对,两人击掌齐笑,她笑得弯腹,他笑得把头埋进她的颈窝,而后她笑得转身,把背靠到他背上,他笑得头后仰,后脑贴上她的后脑勺。 对于方蔚允时不时的亲昵动作,梁雨亲是被迫越渐习惯了,反正前世她的豆腐早被他吃光了,加上此时正开心,她没特别在意,只顾着笑,两个人像在比赛大笑似的,他笑三分音量,她笑五分,她笑完五分,他笑七分,看谁笑得比较夸张。 笑声持续着,响彻天际,驱逐了不愉快的心情。 到最后,她笑脱了力气,趴在地上喘息,结束这场笑声竟赛。 他转头看她,然后转身像小狗那样,跪趴在她身旁看她。 「粱雨亲。」他低声叫她。 「怎样?」她转头,与他四目相望。 「你是外星人吗?」他缓缓凑近她。 「你才是火星人呢。」她对他扮鬼脸。 「有可能,所以我们的频率才会那么相近,只有你,才能逗得我开心。」 「我又不是喜剧片。」要逗他开心,周星驰比她更好用。 「喜剧片哪有你的本领?」 粱雨亲一笑,坐起身,背靠在墙壁上,而他也跟着坐起身,臂膀与她相靠。 「梁雨亲,下次……我去你家坐坐吧。」他歪歪身体,用头敲碰她的头,他的脑袋再度犯贱。 「为什么想去我家坐?」对付贱人,得比他更贱,所以她用头回敲他。 「因为这样才公平。」 「我也没去你家坐过啊,哪里来的公平?」 「你见识过我爱骂人、爱挑剔人的父亲,可我没见过一夭到晚想把你踩扁的妈妈。」他的手臂环上她的肩。 「经理。」她深吸气,突然认真地说。 「怎样?」 「其实……我说谎。」她点点自己的嘴唇。 「怎么讲?」他斜眼晚她。 「我对栽妈并没有那么生气。」 「为什么?你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你不是还说,她只差没骂你是四脚牲畜。」 梁雨亲一晒。「虽然如此,但我总是能够在她生气时,听见她心里真正想说的话。」 「什么话?」 「她骂我丑时,真正想说的是,唉,你要是长得漂亮一点,在职场上、爱情婚姻上,不是可以多占点便宜吗?她说我笨时,想说的却是,你要是聪明一点,我就不必担心你在外面被欺负……她想说,女儿啊,月卑气收敛一点,才不会在无意中得罪别人,不会在背地里被攻击,女儿啊,你现在年轻,新陈代谢好,万一照这种吃法下去,三十岁后你会畔得像猪,高血脂、高血糖,妈真的很担心你的健康。」 她说着一笑,看向他,想告诉他,父母亲的责备后面,往往是无止境的担忧。他望着她,不语。 「干么用那种眼光看人,很恐怖。」她鼓起腮帮子。 「我没听见我父亲的真心话,不过我听见梁雨亲的真心话了。」 他捏捏她的鼻子,再捏捏她的嘴,捏完嘴再捏脸,一张脸长得好好的,没事东皱西歪,是怕人家嫌她太美吗? 「我有什么真心话?」 「粱雨亲的真心话是一方蔚允,你不是办事无力,而是不够积极,只要你愿意,绝对可以创造奇迹。你为什么不试试看呢,试试看自己是不是像你父亲说的那样无能?」 他说完,她失笑,大家都说方蔚平有双狐狸眼,可以轻而易举地看透人心,可现在看来,狐狸眼似乎不是方蔚平的独有专利。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弓起双脚,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 「老板啊,知不知道……其实我很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有人愿意把一个又一个的企划案交给你,羡慕你有机会证实自己的能力,羡慕你有许多的资源可以利用,羡慕你比我这平凡人更容易登上成功的阶梯。我对你的羡慕,有这么多、这么多……」她展开双臂,比划出一个大圈圈。 「羡慕?」他的头凑近她,近到粘在她额头上。 「羡慕。」她用力点头,带动他的头也跟着一起动。 「真的羡慕?」他摇头,也带动她的头跟着一起摇。 「真的羡慕。」她又点头,让他跟着一起点,不管点头、摇头,两颗头颅的动作皆一致。 「想不想和我分享我的企划案、我的机会、我的资源?」他抛出一个饵,又将额头离开她五公分。 她用最快的速度上勾,猛然抬头,脸颊却擦上他的唇,顿时颊上的微红转为爆红,但仍难掩眼底的兴奋。「可以吗?」 「可以,我刚刚拿到一个讨人厌的工作。」他装模作样,假装没有因为她的兴奋而快乐。 「什么工作?」 「去邀请一个难搞的艺术家和我们合作。」 「公司什么时候要开拓艺术市场?」她没听到这个消息啊。 「那位艺术家开了间很好的代工厂,是上一辈传下来的,他们做出来的产品口碑相当棒,只不过艺术家人很难搞。 第九章 梁雨亲乐观道:「对别人来说,或许难搞,但对老板而言,半点不难。」 「为什么?」她就这么看好他? 「因为老板也是艺术家啊。」 她打开带来的小提琴盒,把琴和弓交到他手上。「我可以听你拉琴吗?」 他看了看小提琴,笑说:「可以,但要先约法三章。」 「好啊,哪三章?」 「第一章,听我拉琴,你不可以睡看。」梁雨亲闻言笑开,上次是她太累,他的琴音又有催眠作用,怨不得她想睡觉。 「第二章呢?」 「就算不小心睡着,也不可以打呼。」 「哪有,我从来都不打呼的,你不可以诬螟人。」她抗议。 「我有录音。」他作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不要……那天是特殊情形,一定是我太累,要不然就是……哦,我的睡姿不正确,压迫到喉咙……」 他微微一晒,不理会她的辩解。 他那个摆明不相信的表情让粱雨亲长叹,算了。「第三章呢?」 「在你还没有入睡之前,不可以用粉丝般的爱慕眼光看我,那会让我受到重大惊吓,可以吗?给你三秒考虑,一、二……」他真的超爱对她玩读秒。 梁雨亲拍手大笑。「成交则 方蔚允笑着拿起琴,调音,架好弓,悠扬流畅的曲子从他手中流泄出来,而她努力不花痴,但她的视线依旧无法自他身上转移。 他是个很容易吸引异性的男人,不论走到哪里,都有女人为他深深着迷,他开朗明灿的笑容让人心醉,他那股淡淡的音乐家气质让人倾心……唉,面对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不动心? 方蔚允的视线一样无法离开粱雨亲的脸。真是厉害的女生呢,才一席话就把他满心的怒气给轻易抹去,把父亲用尽心思,想逼都这不出来的企图心给引了出来。 如果他的人生因此有了重大改变,梁雨亲便是他人生中的最大贵人。 粱雨亲晚上要打工,白天还得跟方蔚允一起去搞定那个难搞的艺术家。 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但她有驴子性格,转一次,磨不出豆浆,她就转五次、十次、一百次……她这种人,不轻易放弃。 果然十几次的诚恳拜访,他们终于软化了对方,今天他们不但签下合约,艺术家还送了梁雨亲一张素描,上面画的是她的笑脸。 艺术家说:「奇怪,为什么你微笑时,眉宇间总是带看淡淡哀伤?」 她狐疑地反问。「有吗?」 有!方蔚允肯定,他只是讶异于艺术家的敏锐眼光,在短暂的接触中,就能观察得那么仔细。 离开艺术家的工厂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开车送梁雨亲到她打工的咖啡厅,她有点兴奋,因为他们终于达到董事长的要求,也有点紧张,因为怕董事长的要求此他们办到的还高。 她一面整理包包,一面说:「你明买一定要告诉我董事长的反应。」 送走她,方蔚允回到公司,带着合约书到董事长办公室时,见到大哥和妈妈都在,父亲难得地没有对他说教,而妈妈说:「我就说我们家蔚允很有本事的,果然,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这次的成功。」 然后,大哥想打电话,约方蔚信和黎慕华、黎慕易一起吃饭。 但他拒绝了,因为另一个功臣还在上班受苦。 梁雨亲说她要赚很多钱,因为聘征信社很贵。他问,聘征信社是想抓谁的奸?她说,不是,她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他要她把照片拿出来,他要帮忙,她却回答,她哪有照片,只有她凭想象,口述请街头画家帮她画的素描。 梁雨亲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电话、住址,不知道对方的职业或过往,只凭一张想象中的长相素描就要征信社找人,他敢肯定。那家敢接下这个case的征信社,百分之百、干分之千、万分之万在诈骗她的钱。 然而,粱雨亲的眉目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那抹哀伤,她说,就算是被诈骗,她也认了。 方蔚允离开公司后,来到梁雨亲的家,随即受到她的奶奶、母亲和妹妹梁雨澄的热情款待。 他们邀他一块吃了饭,三菜一汤,其中有一道是腌萝卜,是梁奶奶自己做的,梁妈妈说桌上有这一盘,再多的饭都会被吃光光。 粱奶奶把大部分的菜拨到方蔚允的碗里,还不断说:「不好意思,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你。」 方蔚允吃到他人生当中难得一见的便宜大餐,但他吃得很尽兴,因为餐桌上除了饭菜,还有浓浓的人情。 梁雨亲没说大话,她的妈妈和妹妹真的比她漂亮许多,梁雨澄是那种走在路上肯定会被星探递名片的女生,只可惜运气不好,到目前为止还没遇过星探。 她的母亲也美,美得不像生过两个女儿的中年太太,她性格热情豪放,让人容易亲近。至于梁奶奶。他很难形容那种内敛、隐忍的传统女性,她碰到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是家人,从没考虑过自己,她相信人生一遭是用来还竟前世恩情。 生活困苦,她没抱怨,儿子抛弃家庭,把她留给媳妇,她无怒无恨,她总是带着笑脸,淡然看待身边发生的一切。 梁奶奶让他想起梁雨亲那句一用微笑看待挫折,挫折会自卑自怨,挫折得躲进角落。 她应该就是那个用微笑来看待挫折、看待困境的女性吧。 他见识过许多女人,但没见过梁奶奶这种的,他喜欢她的温柔婉约,喜欢她的慈蔼和善,虽然她已是鸡皮鹤发的老人,但看着她,方蔚允总觉得……她是从古画当中走出来的绰约美人。 「经理,我们家雨亲有没有给你添麻烦?」梁奶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转过头,发现梁奶奶和粱雨澄都在注视着自己。 「没有,她很能干。」他回答时,梁妈妈正端着削好的水果走进客厅。 「我们家雨亲命苦,跟了我这个没用的妈妈,不过越是逆境,孩子长得越好,我们家雨亲可不输给那些千金大小姐。」 梁妈妈的骄傲口吻让方蔚允发笑,他还以为她只会嫌弃女儿、逼迫她写血书的坏妈妈,看来梁雨亲是真的可以听见母亲的心音。 「对啊,我们家姊姊是丑一点、笨一点、好吃一点,但她耐操、耐骂又耐打。」妹妹抢话。无视梁妈妈拚命给她使脸色。 方蔚允点头。「我同意。」 梁雨澄走到墙边,拿下一张纸制时钟,放在桌上。「你看,这是我姊的工作时间表。」 他低头细看,钟面分成二十四格,代表一天二十四个钟头,这二十四格又分成几个大版块,贴上不同颤色的色纸。 不同颇色的色块里面,用签宇笔写了字,比方,五点到七点,送牛奶,七点到八点,准备上班,八点到十八点半,上班;十八点半到二十一点,咖啡厅打工;二十一点到二十二点,吃饭、洗澡;二十二点到二十四点,做家庭代工。 那么忙,难怪她要吃得够饱。不然怎么撑下去?他细数着她辛苦的一天。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糜烂。 梁奶奶像是看穿什么似的,笑着拍拍他搁在桌面上的手说:「不要想太多,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雨亲并不觉得卒苦,你不必替她担心。 「我姊是无敌铁金刚,天底下没有事可以难倒她。」梁雨澄咬一大口苹果,合糊不清地说。 「谁像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白雪公主都没有你好命。」梁妈妈瞪她一眼。 「我哪有好命啊,我学唱歌、学跳舞那么努力,我是最佳的投资品,哪夭我红了,奶奶、妈妈和姊姊就可以跟着我吃好穿好,每夭过好日子。」梁雨澄抗议。 「等你红了?奶奶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奶奶笑着回她一句。 「一定等得到,将来我会比蔡依林还红。」 「别想太多,还是好好念书比较实在,总之,现在我们家最好命的就是你。」 「我哪有好命,老板大叔,你有没有被我姊打过?我姊力气很大对不对,她根本是盘古投胎转世来的,一脚可以踢开浑沌地,被她打到会短命三年。 方蔚允失笑。「她不敢打我。」 「对对对,你千万不可以让她开例,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成天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梁雨澄,攻击你姊姊有那么得意吗?」粱妈妈抓起椅垫往女儿的头上砸去。 「妈妈,姊那么粗鲁都是你的家教不好啦。」梁雨澄大叫,接起飞过来的椅垫,档在头顶当盾牌。 「我家教不好?你这个死小孩……」梁妈妈见状,进厨房抓来大构子当武器,拚命往梁雨澄的「盾」上敲。 看着打打闹闹的粱家母女,方蔚允笑开,他喜欢这样的家庭气氛,他挪挪屁股,坐在梁奶奶身边,一起笑看这对母女唱大戏。 这时,家门打开,刚下班的梁雨亲回来了,老妈和妹妹母女大战不稀奇,稀奇的是……方蔚允怎么会坐在她们家的客厅? 「老板?」 方蔚允笑着起身,定到她身旁问:「累不累?」 「累,我们那个死店长今天居然考我各种咖啡豆的知识,哇咧,我只是打工小妹,他却把我当咖啡大师操。」她用力吹一口气,吹得刘海往上翻飞。 「饿不饿?」 「饿死了,脑部活动最消耗热量。妈,还有没有饭?」她摸摸扁扁的肚皮。 梁妈妈还来不及回答,方蔚允就抢先一步说:「没有,都被我吃光了。」 「你、你、你……」她无力地吐气。「你不去吃燕窝鲍鱼,干么来抢我的萝卜豆腐?」 「口味清淡有益健康。走吧,我带你去外面吃。」 他没等她同意,起身向梁奶奶和梁妈妈一鞠躬,道声再见,又拉起梁雨亲往外走。 梁家人也没反对,只是看着手牵手的两个人,若有所思起来。 好半晌,粱雨澄推推奶奶,问:「奶奶,那个老板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姊姊?」 梁奶奶没回话,梁妈妈却说了,「看起来有点像,妹妹,你觉得……老板大叔要不要去挂眼科?」 坐上大车,梁雨亲露出笑脸。 「哦哦,换新车了,是不是董事长太满意你的表现,给你奖励?」 他失笑,手指敲上她的额头。「想太多,这部车是大哥买的,我的车子送厂修了。」 「这部车很高级耶,贵得不得了吧?」她高举两手,把他敲人的指节包在掌心、抓下来。 「大约……几百万吧。」他打开音乐,从立体环绕音响中流泄出激昂澎湃的管弦交响曲。 「你的口气很烂。」没有音乐细胞的梁雨亲关掉音响,向他抗议。 「哪里烂?」 「你的口气就像……」她抬起下巴,眼帘往下,践得二五八万,左手随意挥两下。「lu?烂牌子,对不起,我不穿三十万以下的便宜货。」 她的表情欠扁、动作欠扁、口气更欠扁,但那么多的欠扁加在一起。却逗出他一个真诚大笑。 「冤枉,我没讲那种话。」 「你的口气就是那样,像……」 「像什么?」 「有钱的讨厌鬼。」 「知道了,我会改掉王子病,让你这个灰姑娘看得顺眼一点。」他又打开音响。 「灰姑娘?对哦,我怎么没想到。难怪我妈、我妹对我那么坏,原来她们是坏后母和抢我玻璃鞋的坏继妹。你太厉害了,才短短一个晚上就观察到这点,不行不行,下个月你给我加薪吧。」 第十章 她又动手关掉音响。给她听这种东西,她宁愿听钱币在包包里的撞击声音。 「为什么要给你加薪?」他瞪她一眼,她的音乐素养真是没救了,于是他换上另一张cd,是流行歌曲。 「我需要钱。」这回粱雨亲没关掉音乐,静静地接受它的存在。 「要钱做什么?」他晚她一眼。 「验dna.如果确定她们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就要把她们弃养。」她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抱着肚子咯咯笑不停。 「她们是继母和继妹,那奶奶是谁?另一个扮老的继妹?」 「不是,奶奶是仙女,给我南瓜马车和新衣的仙女。」说起奶奶,她的脸部线条柔和了。 「你很喜欢奶奶?」 「当然,你不喜欢她吗?」 「喜欢,非常喜欢。」凭心而论,梁奶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很特殊,一个在贫困环境中长大、终老的女人,不该有她那样恬淡娴静的特质。 「是喔,是人都会喜欢奶奶的。」 「所以不喜欢奶奶的都是畜牲?」这是什么论调? 「不对,畜牲可爱死我们家奶奶了。她主张不杀生、不吃肉,是素食主义者。想听奶奶的故事吗?」 难怪梁家的餐桌上没有肉,只有青菜加豆腐。「想。」方蔚允回答。 「下次找时间告诉你。」 「好,但是……你们家吃素?」他趁着红灯,转头问她。 「对啊。」 「可是你跟我出门,每一餐都……」 「吃很多肉?我了解,这是为了维持生态平衡嘛。」 「吃肉跟维持生态平衡有什么关系?」不吃肉才是爱地球吧,她都没听见环保团体的建议声吗? 「当然有,猪又笨又傻又懒,万一人们不吃它们了,就不会养它们,不会自己觅食的笨猪岂不是要活活饿死,渐渐地,猪就会在这个地球绝种,知道吗?每多一种动物灭种,地球就越危险。」 全是歪论、屁话,能把屁话说得这样头头是道的女人,除了梁雨亲,再没有其他人。 一路说笑中,方蔚允带她到一间开得很晚的高级餐厅,然后不意外地,为了维持地球生态平衡,她叫了满桌子的肉。 她忙着大哎动物尸体,而他则忙着找寻新话题。 「我到你家时,看见门口挂了一张牌子,写着「爸爸的家」,这是什么意思?」他记得她们家明明没有爸爸。 「那代表我妈今天心情不错,如果爸爸回来,看见那块牌子就会晓得,不管情况如何,我们都在等着他回家。」 「如果梁妈妈心情不好呢?」 「就会挂上「女人的家」。表示这个家只有女人,如果我爸爸想回来的话,他可以选择变性,或者……阉割。」 连老爸都可以拿来开玩笑,梁家的家风真了不起。「你爸爸常回来吗?」 梁雨亲摇头,「很少。」 「梁妈妈不气他?」 「当然气。每次想到他抛家弃子,连奶奶都丢下,我妈就恨得牙痒痒,可是再气,我妈还是很爱爸爸。」 方蔚允沉默,那人都抛家弃子了,却还是爱吗?因为无恨,所以即使生活艰困,也能甘之如怡?因为有爱,所以才能把女儿养得健康开朗? 他静静看着梁雨亲的吃相,她吃得又多又快,快到他都担心她的肠胃有没有办法消化,不过看她吃得这么快活,让他也忍不住食指大动,明明已经在梁家吃过了,还是童起筷子,和她抢食。 「梁雨亲。」他用筷子敲敲她的手臂。 「怎样?」她头连抬都没抬一下,两手抓着鸡腿,和上面的肉屑对抗。 「为什么每天做那么多事,你还能够体力充沛,是因为吃很多吗?」 他眼里有着很多、多到数不清的疼惜,想起她的工作时问表,如果他用她那种态度生活,不知道父亲的眼珠子会不会吓得掉出来? 「怎样,舍不得我吃?」 她两手抓着鸡腿,忙得很,只能用手肘推推他的手臂,笑着当着他的面,把一大块肉塞进嘴里。 「对,舍不得。」不过,不是舍不得她吃,是舍不得她那么辛苦。 他出动手指,压压她动个不停的脸颊,好瘦、瘦得很丑,肯定是每夭热量消耗得太多,吃下去的不够流失。 「小气,看在我和你一起拿下合约的份上,多给我吃一点会怎样?」她扮了个鬼脸,继续吃。 「我是心疼这只鸡为你牺牲生命,却没有转化成你身上的脂肪,你不觉得它很冤屈?」 「哈」她撇开脸,继续吃肉。 「梁雨亲。」他喊她一次。 「嗯。」她忙着吃东西,回答得很敷衍。 「粱雨亲。」他喊她两次。 「嗯。」 「梁雨亲、梁雨亲、梁雨亲、梁雨亲……」他喊她无数次,明明是没什么特色的名字,他就是喜欢喊。 「做什么啦?」最后她不耐烦了,把肉放下。 「从今天起,你不只是我的小特助。」 「不然?」 「你是我的拍档,我们一起成功的完成每个工作吧。」 这是第一次他在父亲面前得到肯定,第一次觉得到公司上班很有意思,第一次冲动地想要完成上面交办的每件事,第一次觉得自己拿的薪水很有价值。 「嗯。」她用力点头。 「你要像现在这样,继续陪我、帮我,我会给你很多好处。」 「嗯。」她才不会矫情拒绝。 「我会每天把你喂得饱饱。」他切好一块牛排塞进她嘴里。 「嗯。」她一面咬肉,一面重重点头。 「我会让你过得很有成就感,很快乐。」他又舀了一口汤给她。 「嗯。」她想也不想就张开嘴巴。 「我会重视你,把你当成我最重要的朋友。」他又切肉,不过这次上面配了一片红萝卜。 「嗯。」她不介意,她是杂食性动物。 「我会和你商量每一件事,公事、私事,心事,所有事通通都和你商量。」 「嗯。」 「那你也要把公事、私事,心事……不管什么事,通迩都跟我讲。」 这次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眉字间又露出那股熟悉的淡淡忧愁。她是怎么了,还无法信任他,无法把自己的心事向他摊开吗? 方蔚允的笑容隐没,浓眉下坠。 不过是少了一个「嗯」,他飞扬的心情就瞬地跌入谷底,这个晚上,他突然发现一件事情一 梁雨亲的情绪严重影响了自己,她的存在之于他,比他所知道的更为重要,他需要她,损失不起她。 拿起化妆水在脸上拍几下,手察一点乳霜,每天该做的保养工作就此结束,梁雨亲是个懒女人。 她的老板说过,不必在脸上浪费太多时间,因为就算她在上面贴羽毛,也不会变成天鹅。 恶毒吗?没错,但能怎么办呢,付钱的是老大,她只能照单全收。 方蔚允常常嫌她丑,心情好的时候说她「丑得很有型」;想惹火她的时候说「老天很公平,给了你力气,就不必给美丽」,心情烂的时候说「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会伤害我的眼睛」。 她是他眼中的娃娃——一个叫作无敌铁金刚的娃娃。 粱雨亲伸伸懒腹,转身的时候,脸上仍然带着笑。 对,今天她开心得不得了,他们又完成了一个企划案,董事长很高兴,在众人面前大力赞扬了方蔚允一番,而他也没有独享功劳,把她的名字报上去,然后她下个月的薪水里就会多出两万块奖金。 耶!她弯下腰,对着镜子比出一个v,得意扬扬地对着自己说:「梁雨亲,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最棒、最聪明、最伟大、最美丽的女人。」 她顿了一下,再次弯腰,对镜子叹气,「后面那句不算。」 她拍拍自己的睑、看看自己的五官,喃喃自问:「如果我试看在脸上贴羽毛呢,会不会好看一点?」 她在镜子前面想象老半天,最后一挥手,管他呢,丑不丑不重要,聪明比较有用。 另外一个房间里,方蔚允也很高兴,他躺在沙发上,大腿上放了本杂志,一边听着贝多芬的交响曲,一边回想早上的事一 今夭这个案子让他大大的出了风头,连向来看不起他的王经理,也在会议结束后走过来,和他握手说:「二公子真是不呜则已,一呜惊人。」 梁雨亲听见时,满脸不快,冷冷地顶了句,「燕雀岂知鸿鹊之志。」 那时,方蔚平和方蔚信正从旁边走过,听见她的话,也很不给王经理面子,璞味一声笑了出来。 方蔚信说:「梁雨亲,我真欣赏你,来吧,我给你加一成薪水。你跳槽到我这里。」 粱雨亲明明很爽,还要假装,她用手肘推推方蔚允的手,借机敲诈。「不必啦,我们家老板会给我加薪……比一成还多,对不对?」 方蔚允瞪她,这个得意忘形的家伙。 方蔚平说:「看来蔚允帮你加薪的意愿不高,你知道总经理办公室在哪里吧,随时欢迎你的加入。」 梁雨亲猛点头,还火上加油补一句,「我会慎重考虑。」 害得方蔚允很想把她的脑袋丢进纹肉机里面纹,他怒气冲冲地抓起她的手,飞快地离开会议室,打算回办公室后好好修理她一顿。 没想到,梁雨亲一回到办公室就发疯了,她锁上门,确定没有人进得来之后,就开始绕着满屋子跑,她大叫大跳,还给了他一个特大号的拥抱。 「我有奖金、我有红利、我有两万块……」 她把这些句子编成歌,一遍遍地唱。不过两万块,在她眼里却好像是二十万、两百万,这么容易满足呵。 看她那样,谁还气得起来?他把发疯似的梁雨亲抱在怀里固定,很郑重、很郑重地告诉她,「放心跟着我,我会给你比两万更多的奖金。」 「好。」她想也不想就答应,「那你也要努力当一个好经理,计董享长欣赏你、器重你,继而佩服你。」 让父亲佩服他吗?那将是件艰巨的工作,但有梁雨亲在身边,他相信自己办得到。 这么开心的事需要大力庆祝,于是他们买了一大堆零食,又带着小提琴到顶楼庆祝,他拉的曲于是理查克莱德曼演奏过,红透半边天的「梦中的婚礼」。 方蔚允以为她没听过,又要无聊得打呵欠,但这回她不但没有,还能够正确地说出曲名,并且告诉他,梁奶奶有一个未完成的「梦中的婚礼」。 梁奶奶年轻时爱上一个富家子,虽然她没家世没背景,只有一副坚毅性情,但他们两人相爱了,爱情是没有条件和理由的,就像两团火碰在一起,轰地燃烧起来。 可双方背景差距甚大的爱情能有什么结局?长辈们把富家子关了起来,还逼迫梁奶奶远走他乡。 后来富家子透过朋友找到梁奶奶,为防止家人拦劫信件,他用英文写信给她。 梁奶奶看不懂英文,幸而住在隔壁的大学生懂,逐字逐句地为她翻译,并帮她回信。 就这样,两人信件来往了将近半年。 有一天富家子突然出现了,他告诉梁奶奶,家里已经为他安排了婚事,但他无力阻止。粱奶奶笑着说理解,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能够想象一世永恒? 那天他们去逛了街在街头走了很久,还到照相馆拍了照片,照片里,梁奶奶戴了富家子给的婚戒。当要搭火车返乡时,富家子在月台上哭了,哭着对梁奶奶说:「对不起,我只给得起一个梦中的婚礼。」 第十一章 梁奶奶说,那天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吞进肚子里的泪水多到快溢出来,可她不能哭,她要在他的记忆里烙上一张最美丽的容颜。 后来她嫁给大学生,因为他同情她、理解她,陪着她走过最痛苦的光阴。他们结婚生子,可惜大学生早逝,他连牵儿子上学都没有机会。 梁奶奶合辛茹苦地养育儿子,好不容易把孩子拉拔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孙女,偏偏交友不慎,为人作保,最后搞得抛家弃子。 梁奶奶一生坎坷,却从未怨过天,日子苦到过不下去时,脸上还是带着淡定微笑,梁雨亲她们都不明白奶奶是怎么做到的。 梁奶奶告诉她们,最辛苦的时候,就要想想最甜蜜的事,那个未完成的梦中婚礼,就是她心中最甜蜜的回忆。 这个故事让方蔚允很感动,尤其是梁奶奶告诉梁雨亲姊妹的话,让他印象深刻。 如果碰到最辛苦的事,他该想什么来止苦? 他努力在记忆里搜寻,找到的全是他和粱雨亲去拜访客户、和她在顶楼庆功、和她在车子里打打闹闹、和她在一起的每个画面。 原来和她在一起,就是他最甜蜜的事……那么从今以后,他绝对不会再碰到最辛苦的事,因为他随时随地把甜蜜带在身上。 心念一起,方蔚允拿起手机,拨出号码。 梁雨亲接起电话,还没有听见他的声音,笑容已经态意绽放。 「粱雨亲,你在做什么?」 「睡觉,你呢?」她的身体在床上趴出一个大字型。 「我在念书。」他翻翻大腿上的杂志。 「念书?」她大笑着翻过身。「念……「如何见第一面,就让女人自动躺平」,还是「最有效率的搭汕法」?」 「我有你说的那么风流?」他不爽地眯了眯眼睛。 「应该有。」她点点头。 「你心存偏见。」 「我心存偏见?上次打电话骂我狐狸精的那个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老爸的朋友的女儿,我才见过她一面,谁晓得她就念念不忘,以我的女朋友自居,她疯了,你可不可以举个正常一点的?」 梁雨亲失笑,抓起枕头把脸盖住。对啦,她知道他只是女人缘特别好,知道他的白天、夜晚全给了工作,并且工作时旁边还有个梁雨亲,可她还是忍不住拿八卦来欺负他,谁让她总是那个受牵连的倒媚鬼。 「正常一点的?好吧,秘书室里的陈小姐。」 「她更变态,我不过夸她咖啡泡得好,她就每天给我泡咖啡。」最狠的是每杯咖啡上面都画爱心、写love都快被逼疯了他。 「会计室的林小姐呢?」 当方蔚允的特助很衰,三不五时要让人指着鼻子骂,幸好她不是芭比娃娃,她是无敌铁金刚,来一炮、射一弹,绝不让自己吃闷亏。 这么做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那群女人不敢再跑到她面前说一堆五四三,坏处是引得许多女人在背后耳语,说她监守自盗,是只千年老妖狐,还说她不照照镜子,不知道什么叫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在方蔚允身边工作后,她已经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丰粪。 「我发誓,那束花不是我买来送她的。」 方蔚允叹一声,他怎么这么衰啊,只不过是人长得帅一点,笑容灿烂一点而已,学校老师不是都这么敦的吗?看见人要亲切微笑、要热情打招呼,他不过是略尽礼仪之邦好青年的本分,怎么会搞到最后,他变成花心大萝卜? 不公平嘛,哪有人这样算帐。 「干么对我发誓,你是我老板,又不是我儿子。」 「你对我的成见真的很深。」 「我没有成见,只是陈述事实。」她把棉被拉到头顶,想睡了。 「梁雨亲?」他在电话那头,一手支着后脑,一手拿着手机,脚也没闲着,他抬起脚板在空中一笔一划,慢慢写下三个字一梁雨亲。 「怎样?」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多金的男人。」 「为什么喜欢多金的男人?」 「这样我就可以不必上班,天天趴在床上睡大觉,不必接手机,不必卑躬屈膝,不必说请、谢谢、你好,不必泡一杯又一杯不冷不烫不甜不苦不酸的饮料,也不必穿着窄裙、高跟鞋到处跑。」 「听起来,你工作得很累?」 「有一点。」她又打了一个呵欠。 「那我去你家接你好吗?」 「做什么?」 「我的床让你睡。」 她咯咯笑了,精神开始有两分涣散,懒声喊,「老板。」 「怎样?」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漂亮的女生。」 「什么样的标准才算漂亮?」 「至少要像你这样。」他说,嘴角带看浅浅笑意。 「我又不漂亮。」 「所以我说至少啊,你是最低标准,赢过你就可以了。」 「那满街都是你的对象。」 「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低,你至少还有五十分。」 「什么五十分,至少也有七十五好不好。」她闭上眼睛,不满意。 「这种大话我不敢讲,讲出去会被人家笑。」 轻笑两声,她还以为自己是中等美女呢,原来竟然只有五十分。 「雨亲。」 「嗯……」她睡意渐浓,反应变迟钝。 「你睡了吗?」 「口吾……」 「梁雨亲,不许睡,老板还没睡着,你要陪我讲话。」 「哦……」 「你不要睡,我给你加班费。」 「……」这次她连单音节声音都没有了。 「好吧,如果你累了,不必讲话,我说给你听行吗?上次我不是跟你提到想开咖啡厅吗?我找到人经营了,你陪我去拜访对方好不好?那个人是我的大学学妹,长得很可爱,最大的梦想是开咖啡厅,念大学的时候我曾说要帮她完成梦想……」 唉,他这种人人好的脾气,怎么能够怪女生自作多情?梁雨亲闭上眼睛倾听他有磁性的嗓音,慢慢听、慢慢入睡…… 当她微微的打呼声传进他耳朵里,方蔚允笑了,轻道一声,「粱雨亲,晚安。」 本来想就这么挂了电话的,但他想了想,便在电话那头轻声歌唱,唱那首母亲曾经为他唱过的摇篮曲,他希望,她的梦里有他,希望自己在她眼前、梦里……在她心上。 大清早,梁雨亲童着一份企划案等在方蔚平的办公室前面,等他上班,她很激动、非常激动、超级激动! 事情应该从半个月前说起,当时公司里有人提案,在距离台北两个小时车程的山区里投资一个度假村,与会的人有八成投下反对票,当中包括了方蔚平和方蔚允。换言之,它变成废弃的案子。 但会议结束后,梁雨亲听见了提案的部长带着失望的语气说:「真可惜,那是个很好的提案,如果老板肯派人去当地考察,一定会有不同的看法。 她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于是她将资料从头到尾仔细读过几次,还上网去查了附近的交通,到最后她找上方蔚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 可是方蔚允认为那种投资不符合成本利益,还透过一堆数据,把不利于投资的原因和道理分析给她听。 说实话,她被说服了,可是当天回到家里,她的第六感催促着要她走这一趟,于是她谁也没通知,带着相机、会议资料,在星期日清晨独自一个人出发。 幸好她去了,幸好第六咸催促着她,她为此感到万幸不已,这一趟对她而言是物超所值,因为原来即使付再多钱给征信社也找不到的小姐,她在那里找到了。 对!她遇见魂萦梦萦的晴儿小姐,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她,就像当初认出方蔚平、方蔚允般轻而易举。 这世的晴儿小姐叫作孙采晴,她有父母、有弟弟,弟弟很可爱,爸爸、妈妈更可爱,她住的地方叫作翠亨村,是个桃花源般的好地方。 梁雨亲在那里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并且在孙采晴的带领下,拍回了几百张风景照片,她甚至趁孙采晴不注意时,喊她一声,拍下她回眸一笑的镜头。 那是张相当漂亮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在山区,阳光洒在拿地上,由于春天脚步接近,野拿脱去枯黄外衣,冒出点点鲜喇翠绿。孙采晴的长发被风吹动,裙摆微微扬起,干净的脸庞自然而清新,美得像个仙女。 梁雨亲回到台北,一夜不睡地赶企划案,并且把孙采晴的照片冲洗出来。 七点多,她将资料整理好,又随意打理一下自己,就勿匆忙忙地进公司。 她激动、兴奋、快乐,整个人完全坐不住,抱着牛皮纸袋,在方蔚平的办公室前面走来走去,一下子笑,一下子唱歌,一下子蹦两下,看得方蔚平的秘书一脸莫名其妙。 终于,时针走到八,方蔚平准时出现,她快步抢到他眼前。 发现梁雨亲,他打趣地问:「你想清楚了,决定跳槽到我这里?」 她用力摇头,用一脸郑重的表情面对他的笑容,接着把牛皮纸袋交到他坏中。 「总经理,我到上回提案投资度假村的地方考察过了,那里的的确确是个好地方,有当地居民的全力配合,我认为投资案的成功率很高,希望总经理能够实地走一趟。」 方蔚平皱眉。「那个提案已经否决了,你为什么还要翻出来?」 「因为那是个好提案,可以替公司赚很多钱的提案。」 她的口气急促,表情兴奋,方蔚平觉得古怪,她的表现和平常不太一样,于是当着她的面把牛皮纸袋打开,拿出文件夹。 看着他打开文件第一页,看见上面夹了张照片时,粱雨亲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有感觉吗,他对小姐还有感觉吗? 果然,方蔚平手指轻轻划过照片,心底产生了一股说不出口的异样感受,那是熟悉吗?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光看着照片,胸口处就出现微微的心疼? 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感觉心疼实在说不过去,但是厘不清的诸多情绪却突如其来的将他的心充塞得满满,他抬眉问:「她是谁?」 「总经理,我也想知道她是谁,但这个答案需要你亲自去找出来,所以请你、请你务必要亲自走这一趟,我保证,你绝不会后悔。」她的期盼全写在脸上。 「为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她猛摇头,用力吸气,「总经理,请你一定要去那里看看,好不好,拜托。」 再三叮吟,深深地看着方蔚平,然后一个用力转身,梁雨亲回到了方蔚允的办公室。 她丢下了一个大谜团,等着方蔚平去解。 看一眼手表,可以下班了。 呼……她揉揉发酸的脖子,把文件归档整理好,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明日的行事历确定一次,并寄一份到方蔚允的信箱,再列印一份夹在自己的万用手册里。 从抽屉里拿出包包,把杂物一一收进去,拿起手机时,她停顿了一下,轻咬唇,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今天下午方蔚允不在,他去接机。 听说他的老朋友从国外回来,一个老朋友没什么,但如果那个朋友长得很像薛羽蝶,那就…… 本来是她要去接机的,因为方蔚允必须去开会,所以把这件事交给她处理。 接到对方的照片后,她定定看了两分钟,确认过三百回合,确定那个老朋友便是记忆中的四王妃薛羽蝶,然后……深深叹气。 第十二章 这一世的薛羽蝶叫作高熙雅,是一个留美的企业家之女,高、方两家人是世交,她和方蔚允称得上是青梅竹马,因此在知道高熙雅回国后,严肃的董事长竞暂幸会议,要求方蔚允颖自去接机。 这个符殊的待遇与举动让粱雨亲明白,这两人已经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定。 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吧,高熙雅出现、方蔚平带回孙采晴,各归各位,之后她也应该为自己另觅出路。 心里是这样认定的,可是整个下午她心乱如麻,从方蔚允离开办公室那刻起,她就坐立不安,乱七八糟的情绪不断困扰着自己,她头痛,心郁,好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越挣扎越痛苦。 这是不对的。 她对自己说了第一百零七遍。 「梁特助。」一个温柔的声音出现。 粱雨亲抬头,看见一个腼烟的男人,他没有敲门就进入办公室,直接走到她面前。 梁雨亲认得他,这人叫作苏益善,长着一张让人安心的国字脸,梳着现代年轻人不会梳的西装头,他的笑容很温和,温和得像一杯有益健康的温开水。润人喉也润人心沛。 他进公司的第一天就对梁雨亲抱有好感,经过三个月的试用期成为正式员工之后,才鼓起勇气决定追求她。 苏益善虽害羞但人缘很好,当他透露想要追求梁雨亲的心思后,许多同事都很乐意帮助他。有人写e-mail到梁雨亲的信箱,强力推荐苏益善这个好男人,有人帮他送花、送音乐会入场券,也有人代替他问她,什么时间有空出门约会。 公司里甚至流传着她和苏益善正在交往的消息。 梁雨亲明白,消息是有人刻意放出的,大家都很乐意「拆散」她和方蔚允。 真是无辜,明明没怎样的两个人,就是会被莫名其妙地认定,等高熙雅出现后,大家会不会恍然大悟,她梁雨亲不过是个烟幕弹? 「苏先生,有事吗?」梁雨亲回神,露出职业性的笑脸。 他把花递到她面前,笑着说:「送给你。」 「为什么买花?又贵又不实际,下次想送这种东西,不如给我现金。」她玩笑道。 「那这个呢?」他把电影票和卡片放在她桌上,「要不要也一起换成现金?」 她一笑,摇头道:「我不看电影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看电影是种奢侈浪费的行为。」 「你很节省。」 「我主张每分钱都要花在刀口上。」 「那么以后我们两个约会,一定很节省。」 他们以后要约会吗?梁雨亲来不及反驳,就有人先一步接话。 「谁要和你去约会?」 方蔚允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办公室门口,他身子斜靠在门边,两手横胸,表情恶劣,口气更凶恶,很像有钱人家绑在门口的大狼狗。 「方经理。」苏益善转身,和方蔚允打招呼。 「梁特助很忙,没时间陪你去看电影。」方蔚允开口,才刚通过试用期的基层员工哪敢说什么,只能乖乖点头,转身出去。 人家都顺他的意思做了,他还不罢休,当苏益善经过身边时,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臂,表情凶恶地在其耳边撂下警告一 「我办公室里的人,不准你碰,想追梁雨亲?可以,先把离职书交上来再说。」 苏益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睦大眼睛望望梁雨亲、再看看方蔚允,呐呐道:「方经理……」 「哦,忘记提醒你,在业界我的关系还不错,我可以列几百家公司的名字给你,那些公司你就别去应征了,因为履历表一张要两块钱,对无业游民面百,也是一笔不必要的支出。」他出言恫吓。 梁雨亲没听见方蔚允的话,但随便都能猜出他对无辜弱小的菜鸟职员说什么。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见苏益善脸色铁青约落茉而逃。 门碰地一声关了起来,方蔚允跨大步走到办公桌前面,两手往桌上一撑,凑近她的脸。 「了不起哦,谈办公室恋情啊,怎么不告诉我这个上司,让我评鉴一下那个男人?」 让他评鉴?那苏益善肯定熬不过三个月试用期。 他是怪物,八卦绯闻一个接一个,都说是别人会错意,却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态度有问题。而每次只要有男同事对她略表善意,就被他盯得满头包。这批评人家性格淫荡,真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 如果是平时,她不会和他计较,但是她今天,心情翻过好几番,翻得很乱,所以她不想看他一眼,低头装忙。 不理他?方蔚允的火气更大,一把抓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看自己。 「为什么不说话?你在生气,气我对苏益善很凶?」 想到她维护苏益善,方蔚允的心里七八只瓶子顿时给撞翻了,酸的、苦的、涩的味道全部流出来,呛得他眉头深锁。 她对于不实的指控很无奈。「我没有生气、没有谈办公室恋情,虽然我真的很想试试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话说完,她当着方蔚允的面把电影票收进包包里,再将鲜花捧到胸前。 方蔚允一怒,抽走她手上的花束,大手一捏,发出辣手摧花功,瞬间,一大半的花断头,再下一瞬,它们的尸体进了刚清理过的垃圾桶。 接看,他拉起她的手。「你不是要下班?走吧。」 她不理他,双眼直盯着垃圾桶,真是暴殆天物,那是多少花农的心血结晶。 「那么舍不得吗?我送你更大把的,好了,走吧,我家今天有客人,准备很多好吃的,一起去。」 梁雨亲别开头,她知道那位重量级的客人是谁。 倘若平日他这样不讲理,她会笑笑跟他说,不必给我花,请直接给我现金。可今天不是平日,他才去接来了青梅竹马,接来他未来的另一半,并且预备帮她接风…… 天,梁雨亲,你竟然在计较这个,怎么这样无聊,你该火大的人是自己。 别人不清楚,她岂会不晓得谁才是他前世今生的真命天女,死活走一遭,她比谁都知道,天命不可逆,上一世,阅熙抢夺了不属于自己的女子,造成了惠熙的悲剧,难不成她也要抢夺不属于自己的男人,造成另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 不要,她被吓过了,知道那种下场是什么,所以她不该计较,不该在意,应该让他顺着自己的本命走。 「别闹脾气哦,我数到三,马上离开你的椅子。一、二、三。」方蔚允口气痞痞。 她不动如山,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她都有满腹不能出口的怒气, 「梁雨亲,你没听见我的话?」 他敲敲她的桌子,她竟敢对老板摆脸色、搞叛逆。 「我再数一次,乖乖走出来,一、二……」见她依旧不动如山,他改变数数方式。「二点一、二点二、二点三…一」 不管他怎么数,她都板着一张脸,最后他急了。「厚,你到底是怎样啦,你真的要为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对我发脾气?」 「对,他现在是名不见经传,但你怎么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不会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就凭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你有没有搞错?」他嗤了一声,满脸鄙薄。 「你敢看轻别人?别忘记,才多久之前,你也是别人眼中扶不起的阿斗。」她反唇相讥。 「你拿我和他比较?」这下,方蔚允更瓤火了,她怎么可以找别人同他比?不对,她的眼里除了他,怎么可以有别的男人? 「不行吗?尊贵的老板,就算十年后他无法叱咤风云,说不定他是我梁雨亲的老公,我儿子的爸爸,我女儿的老爹。」 「你、你……」 她居然喜欢那个人,想嫁给他,还想给他生儿子?!方蔚允指着她,气到半天说不出话,到最后,他气得跳脚,像只焦躁的困兽,来来回回地在她的办公桌前绕来绕去。 「梁雨亲,你气死我了!你竟然想跟那个人……不对,你说你没有谈办公室恋情,所以你只是生气,只是想惹我跟你一起火大。对,他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心疼我虐待那东花,好吧,是我做错了,对不起,粱雨亲小姐,你可以惩罚我,但不可以拿一个无聊的第三者刺激我,我会当真……我明白了,我会跟你道歉,你回去想想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现在我们先一起回家去,好不好?」 她的表情是一不好。虽然他讲的每句都对,虽然苏益善的确不是重点,但还有别的重点啊,他怎么没想到高熙雅,没想到那个他的父母都认可的女生? 看梁雨亲这样,动口不成、数一二三不成,方蔚允拿她没辙,于是,不管什么君子、小人了,他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她怒声抗议。 「我为什么要?」 「这里是公司。」 「那你乖乖地跟我一起走,不然我就一路抱你到停车场,现在是下班时间,电梯里面人很多,正好给大家制造一点八卦新闻。」他耍无赖。 她气得转开脸。 「怎样?」 她不回答。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走吧,一起下班。」说完,方蔚允打横抱起她,往办公室大门走去。 她气死了,今天怎么搞的,诸事不顺。烦烦烦烦烦……她气得咬牙切齿,在离大门三步距离时,恼怒低喊,「知道了,放我下来,我跟你走。 赢了!方蔚允松开憋在胸口的那堵气,扬扬眉头,放下梁雨亲。 她不看他,拿起包包就往电梯方向快步走。 他好整以暇地追着她,在电梯前面,与她并肩站着。 电梯到了,他抢先一步进去,她跟着进去,伸手就要按下楼层,方蔚允突然拉住她的手,对她嘻皮笑脸。 「做什么?」梁雨亲给他一个斜眼。 「你不需要按电梯,你只要说「一楼」,电梯里的男士就会为你服务。」 服务?他不知道她是灰姑娘吗?只有她为人服务的分,哪有别人为她服务的道理。 梁雨亲的脸很臭,但方蔚允很快乐,因为再生气,她还是妥协了,也因为他在她面前保持住长胜纪录。 他冲着她一笑,按下电梯楼层后说:「以后,到餐厅要等着男人帮你拉椅子,不然就别坐,坐车子,要等男人帮你开门,不然就别进去,喝饮料,男人没帮你打开拉环就别喝。当女人要当得矜贵一点,男人才会懂得珍惜。」 她听了哼一声,想大笑。 以前他们出去吃饭,哪次不是她帮忙拉椅子、布置餐碗,吃自助餐,哪次不是她来来回回为他夹菜。坐车子等他开门?喝饮料等人拉拉环?她若真傻傻等了,还有车子坐,有饮料喝吗? 她双手环胸,歪着头眯眼看他。 他懂得她的意思,痞痞笑道:「我承认以前我没绅士风度,但以后我会帮你开车门、拉椅子、打开拉环,我会给你排队买果汁,打电话问你平安到家了没有,再跟你说晚安,梁雨亲,你说好不好?」 他的表情像个孩子,让她忍不下心说重话,只好转头看向另一片墙。 电梯往下一楼、打开,方蔚允板起脸孔,瞪一眼电梯外的员工,那本想进电梯的员工立刻笑着躬身说:「请,我们搭下一班。」 第十三章 电梯门关了起来,他立刻变脸,继续对她微笑。 方蔚允往她肩膀一搂,给她说笑话。「雨亲,那个男的不好,长得太矮,会害你未来的小孩长不高,他的脸太大,带出门,人家会说他是你老爸,你想找男朋友,至少要以我为标准……」 他絮絮叨叨讲了一堆,讲得她脑袋发胀。 到了停车场,他果然展现风度替她打开车门,梁雨亲迟疑了两秒钟,抬眼问:「方蔚允,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还用说,你是我最亲密的拍档,我们是最好的上司与下属,是可以说心事的朋友,是要永远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听了垂下头,觉得自己真爆笑,可不是,除了那些她还能是什么? 再抬起头时,眉间多了一丝忧郁,她缓慢说道:「拍档会解散,下属会离职,朋友会分手,我们不会是永远在一起的两个人。对不起,今夭我有点累,我先回去休息。」 丢下话,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停车场,今天晚上,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 那是什么意思?梁雨亲的那席话造成了方蔚允莫大的恐慌,从公司开车回家,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个问题。 她要辞职了吗?要离开他了吗?她不想跟他当一辈子的拍档、同事和朋友了吗?为什么要分手,他不是讲过很多很多遍的「永远」吗?她没听懂,还是以为他不过随口说说? 不是这样的,他的承诺不是随便讲的,他所说的永远就是永远,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空间,不行,他一定要让她弄明白。 坐在家人环围的餐桌前的方蔚允根本不管自己身处什么场合,身边有什么人,直接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粱雨亲,你的意思是要离职吗?不行,我不允许,如果你硬要离职,就要把过去领的薪水全部归还。」 他的口气又凶又冲,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他是在跟杀父仇人讲话。 怎么有这么恶霸的上司,离职就要归还所有薪资? 高熙雅和方蔚平同时转头看向方蔚允,不敢置信地对望一眼。 「你敢给我挂电话,喂、喂……」方蔚允怒不可遏,很想把手机摔进热汤里,要不是它还有所用途的话,他真的会这么做。 再拨一次,一听见有人接起,他立刻对着手机大吼。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个苏益善?他对你那么重要?他有那么了不起,没关系,明天我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炒了,你不担心他失业的话就继续闹脾气、继续不讲道理、继续说分手……继续讲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不讲道理?比较不讲道理的人是二哥吧?而且提到苏益善时,那个口气简直像吃醋的丈夫,方蔚信比了比手指,跟大哥打暗号,方蔚平见状微点头,他想,是该找个时间点点这块大石头了。 另一头的梁雨亲没接话,她很无奈,这种事在手机里面讲不清楚,何况今天那句「临时起意」的问话……她把自己弄成大笑话了。 对他面言,她是什么?还不清楚吗?是死党、是好发,是他口口声声全世界最优的特助,为这种早就见分明的事惹火他,不只是不理智,根本是疯了,所以她不吭半声。 「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知道错了?」 「嗯。」 这句「嗯」,一口气解除了方蔚允所有的火气。 很好,她认错了,很好,她会害怕归还薪水、撤职苏益善,很好,除了一二三读秒他多了其他招,很好,他长胜的纪录没有被打破。 他的认定让自己很开心,于是收起火气,带着哄人口吻,「没关系,知道错就好,我不会跟你计较,那你明天会不会乖乖去上班?」 「会。」梁雨亲有气无力地回答。 当然会,她还没找到新工作,薪水也还没有领,要骨气是要有本领的,她的骨气只有水母级。 她的回答,让他像川剧变脸,臭脸变笑脸,他的恐慌退场,笑意浮上,口气温柔得像水。 「那以后,再生气也不可以随便把离职、解散、分手这种话挂在嘴边,知不知道?」 「知道。」她颐着他的意。 「你今天很累,早一点休息,明天我给你带好吃的到办公室,好不好?」 他的表情温柔,声音放低,别人绒许没听到,但被安排坐在他身边的高熙雅一句不漏地听了进去。 勿地,一股火在脑中烧窜而起,他从没有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 那个梁雨亲是谁?强烈的危机感自心中压过,她倒抽气,愤横打心底升起,眼底闪过阴蛰。梁雨亲……高熙雅恨恨地把刀叉压在牛排上,五分熟的牛排被她压出血水。 「明天晚上早点下班,我带你去一家新餐厅用餐,它的评价很好。」方蔚允所能想到对梁雨亲好的方式,就是喂饱她。 「好。」 「那你早点睡,晚安。」 他心满意足地挂掉电话,睑上带着灿烂笑容,转头,才发现自己讲电话太激动,竟然在餐桌边站了起来,并且一双筷子插香似的插在碗中间,而全家人的视线全聚焦在自己身上。 「蔚允,发生什么事了吗?」方妈关心地望他。 「没事,已经解决了。」他拉回椅子,重新坐下,把「香」给拔出来。 「二哥,你打电话给粱雨亲吗?她不是做得很好,为什么要离职?」方蔚信好奇问。 「女人嘛,多少会闹脾气,哄哄她就好了。」 哄她?!高熙雅猛地抬头,目光锁在方蔚允身上,什么样的下属可以对上司闹脾气;什么样的卜属能让上司无视场合、无视家人、无视未婚妻?怒火中烧,她勉强自己低下头,不教人看见她的庚气。 方蔚平望着父亲不高兴的表情,连忙找话题转移焦点。 「爸,度假村的提案本来已经被推翻,是梁雨亲觉得可惜,因此利用假期亲自跑了一趟翠亨村,然后重新做了一份企划交给我。」 「你是指前几天交上来的那本?」方爸皱眉问。 他知道粱雨亲,先前他曾经听妻子说过,因为儿子身边有了这个新特助,才开始正视自己的角色与工作,后来几次,她的表现不俗,他想升她的职,儿子却打死不肯,只要他发工作奖金给梁雨亲。 原则上,他对这女孩的印象还不错。 「就是那本,爸不是说过,企划做得很好?」 「我以为那是你做的。」 「不是,但那个企划让我觉得很有趣,找时间实地勘查过后,也发觉真有可行性,才会想要在会议里重提。」 「看起来,那个孩子很上进。」方爸点头。 「什么,那个企划是雨亲做的?她居然交给大哥没交给我,什么意思啊,她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经理放在眼底?」方蔚允皱着眉头道。 被方蔚平压下的紧张气氛,又被方蔚允几句话提了上来,最糟的是他的满口妒意,谁看不出来。 高熙雅深吸气,把头压得更低,她咬牙切齿,把梁雨亲三个字念过千百次,每念一回就在心底凌虐她一次,她,讨厌这个女的。 「别胡思乱想,是你坚决否定这个企划,她才会找上我。」方蔚平连忙撇清。 之后餐桌上大家又聊了些什么,高熙雅已然听不进去,她忙着压下怒气、忙着盘算、忙着臆测,忙着计画如何把那个没见过面的女人彻底赶出方蔚允的世界。 晚饭过后,高熙雅没取得方蔚允的同意,就趁着他去沐浴时进入他的房间。 她东摸摸西看看,试图找到蛛丝马迹,最后她在他的手机里找到一张合照,照片里的女孩很年轻,她的头还靠在方蔚允的肩膀上,两个人笑得很开心。 就是她,梁雨亲? 高熙雅轻咬红唇,睑上浮起一抹轻蔑。 这女的长得不怎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寒酸,肯定是穷人家的女儿,外貌普普、身材普普、气质普普,如果连家世都普普,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问题是,一个不是对手的女人,凭什么得到方蔚允的重视? 方蔚允从浴室出来,发现高熙雅坐在他的书桌前,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不爽油然而生。 他快步走过去,劈手夺回手机,口气极不发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生气了啊,我不过想来看看以后要住的房间。」她敛去眼中厉色,笑着粘过去,勾住他的手臂,把头贴在他的肩膀上。 怪怪的感觉,他不习惯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他的肩膀比较习惯梁雨亲的头,下意识手一推,他把她推开两步。 「蔚允,结婚后,我们不会搬出去吧,我很喜欢方妈妈耶。」 高熙雅笑着抬出方妈,她很清楚,方妈是方蔚允最在乎的人,他可以为方妈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能满足她所愿,他拚了命都会去做。 因此在很久以前,提到两家联姻时,方蔚平、方蔚信都一口气拒绝,他却想也不想就同意和她结婚,那个梁雨亲对他而言……不至于大过方妈吧。 方蔚允没说话,撇开头。 「真的生气啦?」她露出稚气的表情,撒娇地扯扯他的衣角、戳戳他的胸膛,笑得一脸无辜。 见她那样,他没好气地把手机收进抽屉。 「我不喜欢别人随便翻动我的东西。」 「知道了,不翻就不翻嘛,我以后不会再犯。」她拉着他走到床边,并肩坐下,笑着试探,「蔚允,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个让你生气的女人是谁啊? 「关你什么事?」他觑她一眼,带着防备。 他什么都没说,但目光已经确定了她的试探。 哼,就那么担心?不过随口问问,就当她是洪水猛兽,会香掉他的梁雨亲吗?她心里这样想,睑上表露的却是完全不同。 「不是嘛,人家只是想,谁惹我们家蔚允生气,我也要对她生气啊。我们是一国的,你忘记了吗?」高熙雅笑睑迎人,装天真、装可爱,假装她还是以前的小妹妹。 方蔚允看她可爱的表情,嗤笑一声,松下戒备。 凭心而论,高熙雅长得很美,眼耳鼻眉无一不美,再加上高超的化妆技术,简直就像个洋娃娃,谁看了都会喜欢,再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此时他心里就算有再大的火气也会消退,何况两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他拿她当妹妹已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见他笑开,地重新勾上他有手。 「蔚允,我真的很高兴呢,我们终于要结婚了,我从十岁那年就天天等看嫁给你。蔚允,你还是很喜欢我吧?」 这个婚约是五年前订下的,双方父母亲都乐观其成。 「能不喜欢吗?你那么爱哭。」他闷声道,答得极不甘愿。 小时候,他一说不要娶她,她就大哭特哭,拚命抓着他问「你喜不喜欢我?」这种状况下,谁有胆子说不喜欢。 「提醒你哦,现在我还是很爱哭,你一定要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我才行,不然我会哭到家里积大水。」她撅看嘴,似真似假说道。 他无奈道:「你都长那么大了,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茹人?」 「我早就不粘人了,但是对蔚允嘛……我要粘一辈子,天天粘、每小时粘、每分钟粘。我要把你粘得紧紧的,把那些觊觎你的女人,一个一个消灭。谁敢多看你一眼,我就告她诱拐;谁敢让你多想她一分,我就把她自你心中放逐,总之,你只能心里有我,眼里有我,不可以容下别的女人。」 第十四章 她很鸭霸,但口气很甜,将心中浓浓的醋意包裹得像糖衣毒药。 「你以为自己是慈禧太后哦。」他瞪她,忽然感叹女人的占有欲之可怕。 「没办法呀,谁让我那么爱你,谁都不可以让我吃醋」说着,她在他脸颊印上一吻。 他推开她的脸,不喜欢她靠自己那么近,那个香水味……很刺鼻。「吃你的大头醋,要和我结婚的话,你就给我乖一点,不然我随时悔婚。」 「蔚允好凶哦,讨厌、讨厌,都是粱雨亲的错,她惹你生气,你就把气发在我身上,不公平,明天我要去公司骂她,把她fire掉。」她鼓起腮帮子,佯装生气。 她只是佯装,谁都可以看出来那是演戏,但即便是假装,方蔚允也不准任何人拿粱雨亲的去留开玩笑。 凝起眉目,他臭了脸。「你敢!我警告你,雨亲不是你可以碰的女人,如果你敢跟她多说一句废话,后果自行负责」 「你、你怎么那么看重她?难道你……」她可怜兮兮地掉下两颗泪水,望向方蔚允。「难道你想害她变得和你亲生母亲一样?」 这句话重重地敲上他的心,打乱他几百根神经,方蔚允目露凶光,一把拽起她的手。 「她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永远不会让她变成那样的人。」 讲完,他不由分说地将高熙雅推出门外,砰一声,关门、锁门。 心如雷鼓,高熙雅盯住紧闭的门扇,恨意塞满了每个细胞、毛孔,甜美的脸蛋转为狰狞,嫉妒在迅速泛滥,她用力握拳,指甲狠狠扎进了掌心,但 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心潮翻涌,几乎将自己覆灭。 这一刻她彻底明白,自己和梁雨亲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手,那女人在方蔚允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比她胜上好几筹,对付她,已是刻不容缓的工作。 「翠亨村?是什么鬼啊。」离开之前,方蔚允忍不住敲敲村口的木头牌子。 他们的车子停在山脚下,当时觉得路太窄,不敢直接开进来,现在恐怕得走上两个小时,才能到达停车处。 想到这个,方蔚允的心情更差了。 「不认识吗?国父的故乡。」梁雨亲笑笑的说。 那日的争执过去了,她没有再提同样的话题,但心里已经做出离开的打算,只不过基于现实考量,她得先找到新工作。 所以……如无意外的话,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要把握、要珍惜,要创造更多愉快的回忆。 这次来办的是个新案子,那个企划还是自己漏夜赶出来的。 在公司的会议上通过后,方蔚平就编制人员,弄出一个开发小组,针对观光饭店的创立与营业做规划,计画出炉之际,首宗大事就是收购土地。 今天方蔚允过来,就是要与地主谈价钱、签定契约。 他们只花了一个钟头便和地主接治完毕,对方是个阿莎力的怕怕,二话不说,就以双方都能接受的价码成交,不过伯伯有个附带条件一除高级主管,饭店其他员工的雇用,必须以当地人为优先。 「在这种地方开饭店哪有生意,除非上地再买大一点,旁边盖个游乐园。」方蔚允很不满,不满梁雨亲竟然把企划案交给大哥而不是自己,他说她这是卖主求荣,她没应声,只是一笑,不做任何辩驳。 他为这件事生气很久,却又没有可以出气的借口,因为大哥没说错,是他极力反对到底,她才会替企划案另寻出路。 「我觉得当中必定有鬼。」他做出结论。 的确有鬼,那个鬼就是孙采晴,一个与方蔚平有过前世情缘的女子。不过这种话不能乱说,否则她会被送到精神病院。 「能有什么鬼?不就是我的企划做得太好,让总经理从中看到商机。」 她拉方蔚允坐到路旁暂作休息,她的后脚跟快磨烂了,刚才要谈合约,便硬撑着穿着高跟鞋走,现在则一阵一阵疼痛起来。 「不对,大哥从这里带孙采晴回家之后,讲的话就全然不同了。」 粱雨亲一晒,他果然够敏锐,不过她很高兴,这辈子方蔚允对小姐没感觉,很高兴他们兄弟不再争同一个女人,不制造新的悲剧。 「其实长期住在都市的人们,心中多少有一个田园梦,但现实生活中很难办到,如果这个案子可以成功的话……你想想,从台北早上八点出发,开两个小时的车来到这里,然后到附近的艺术村走一趟艺术之旅,捏捏陶、观赏木雕,再不选购些小饰品带回去。 「中午回饭店,点个养生餐,休息一下,去温室花圃看看花,去鸡舍捡几颗鸡蛋,也许还可以烤点王米、地瓜,晚上回到饭店,坐在露夭咖啡吧里,仰望看没受光害污染的星空,多棒,隔天一大早,可以去爬山,也可以拿着饭店提供的钓竿去钓鱼,下午呢,则到观光果园摘一些水果,再留点时间选购当地的农产品。 「下午五点钟开车回台北,只需要两个小时车程,就能打开家中大门,不会太累、不会太辛苦,却又能过足两日的田园生活。这样的旅程,会不会让人。呼然心动?」 她偏着头等待方蔚允的答案。 他看着她充满期待的表情,笑了。 是,他被说动了,不过不是被她那一大篇言论,而是被她的笑脸。她的脸有股魔力,可以驱逐他所有的不开心,带给他满满的精力和幸福感。 他用肩膀碰碰她的肩,问:「如果饭店盖好,愿不愿意陪我到这里度假?」 「住什么等级的套房?」她抬高下巴问。 「有老板在,当然是总统级套房。」他对她,慷慨的呢。 「那有什么问题。」 他抓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画一个方蔚允,再画一个梁雨亲,他们手牵手,脸上有着一个大笑容,他的美术造诣不怎样,但这幅画让他一看再看,看得比坐飞机到罗浮宫看蒙娜丽莎的微笑还仔细。 接下来,他们又讲一堆屁话,讲得两个人都很高兴,当中,方蔚允随口提到苏益善,为保持愉悦气氛,她认真地向他保证,她对苏益善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看不惯老板以上欺下、找员工的碴,同样身为员工,她同情弱者。 她的回答让方蔚允很满意,之后又找出几个开心话题,讲得她从头到尾笑不停。直到太阳偏西,他才拍掉手上的尘上说:「走吧,我们回家。」 「我走不动,你背我吧。」她突发奇想,想要撒娇,反正……就要没机会了。 「不要,你那么重。」他断然拒绝,看着她失望的表情,忍不住发笑。 「你不是每次都说我很瘦,现在又嫌我重?」 「我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白面书生,没有力气背无敌铁金刚。」 「背一下会怎样?你应酬喝醉酒,还不是我把你扛回家,扛得我腰酸背痛,我都没半句怨言。」 「不要,男人不可以随便背女人。」 「为什么不能?」 「我对人家多笑两下,女人自己贴上来,你就把罪归到我头上,现在要是我背女人,你又要骂我随便。」他装得满睑无辜。 「今天例外,你背我,我不怪你随便。」 「不行,身为男人要有原则。」 「你别把我当女人看不就得了。」 「不把你当女人,那要当成什么?你穿裙子耶,快走,我们回去。」 她摇头,揉揉自己的小腿,装死。「我脚很酸。」 「这招对我没用。」他朝她猛摇头。 「我的腰很痛,昨夭搬文件时扭伤了。」她捏捏自己的腹。 「别装,快起来,我拉着你走。」他对她伸出大手。 大概是被太阳晒昏了吧,也大概是后脚跟痛得教人任性,明知道这种举动很无聊,她还是想撒娇,只要一次就好。 「我数了哦,数到三你没起来,我就自己开车回去,让你留在这里嫁给孙中山。一……」 她朝他皱皱鼻子,径自脱去咬人脚的高跟鞋,暗暗埋怨是谁发明的高跟鞋,女人的静脉曲张得怪谁? 「二……」 她脱下另一只鞋,弯身看看脚跟被磨得怎样,如果伤得不是太严重,撒娇耍赖得适可而止。 但她迟迟没等到他数三,抬起头才发现他不晓得何时蹲在自己身旁,望着她红肿、微渗血债的脚跟,埋怨地瞪她一眼。 「受伤了怎么不说?」 「说了可以领残障津贴吗?」 「想都别想。」 他哼一声,拿走她的高跟鞋,拉着她站起来,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绑在她腰间,接着弯下腹等她爬上他的背。 她没动作,像被定身似的睦眼望他。他当真要背她? 方蔚允对看她的傻样失笑,说:「还不快上来,要我数一二三吗?好啊」 「哦。」她回神,快手快脚地爬上去了,手攀住他的肩,把头靠在他颈边。 「好重,你身上有没有装大石头?」他走两步,嘲笑她。 「哪有,我是纸片人。」 「那一定是骨头重,明明没有几两肉。」 「就算没有几两肉,该有的地方通通有。」 「有什么,六块肌?」他吐槽一声。 「有前凸后翘,有女性的骄傲。」 「哈哈哈,你一定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性别……」 方蔚允笑看,被霸占的是自己的背,他却觉得心也被霸占了。某个东西在他的心里、他的血管里奔驰,奔驰出一种叫作幸福的感觉…… 他真的好喜欢梁雨亲,喜欢到他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这一路要是能一直走下去,都没有止境,多好。 但突然问他想起高熙雅那句一「难道你想害她变成跟你亲生母亲一样?」 他的心像被什么烧到似的,一阵莫名火热。 不要,他绝对不让她变成那么悲惨的女人。 他要她继续快乐,继续像现在这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一点成就感便高兴得飞上天,他要支持她、帮助她,让她无忧无虑,永不皱眉…… 第一次,他深深觉得和高熙雅结婚这件事很令人讨厌。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情,多得让人难以消化。 方蔚平与他从翠亨村带回的女人一孙采晴订婚了,够吓人吧,才短短几天就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若不是方蔚平疯了,就是孙采晴的手段太厉害。 方蔚允对孙采晴有成见,他没来由地不喜欢这个新大嫂。 但订婚宴上,梁雨亲和孙采晴有说有笑,还说要结为异姓姊妹,整场宴会中,她的笑脸比谁都灿烂。 梁雨亲的灿烂笑颇勾起了方蔚允的好心情,于是他慎重考虑,抹去对孙采晴的偏见,试着和她建立交情。 两天后,大表哥黎慕华出了车祸,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了办公室,方蔚允想也不想便拉着粱雨亲进医院,却没想过这种场合里应该出席的人是高熙雅,而不是梁雨亲。 方蔚允的舅妈,黎妈妈人很好,虽是贵妇,却丝毫没有贵妇的骄态,粱雨亲的安慰,她每句都听进耳里,频频感谢。 梁雨亲和她讲心事,她也对梁雨亲聊家事,没多久工夫,两个人就成了忘年之交。方蔚允看在眼里,心想,这就是我们家雨亲的魅力。 黎妈妈对她说,其实之前,他们家老二黎慕易也出过车祸,只不过他昏迷两天就清醒了,清醒后性格脾气大不相同,原本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颓废生活全然改变,改成一副严谨、自我约束的牌气。 第十五章 但他遗忘了父母家人、遗忘许多生活技能,说起话来文诌诌的,活脱脱像个古代人,他整整花了三年时间学习各种知识与技能,他的成长与蜕变让父母亲很开心。然后上个月,他忽然从埃及带回一个女孩叫作楠楠,两人家世相当,很快就论及婚嫁。 黎妈说,一直找不到另一半的黎慕华,也认识一个叫雅雅的女孩,虽然正处于你追我跑的阶段,但她对雅雅满意到极点,一天到晚追问儿子有没有最新进展。 她以为自己快要变好命婆婆了,谁晓得会发生这个车祸,把她从天堂打进地狱。 梁雨亲抱着她轻声说,不要急,黎大哥一定会醒的,只是时间问题,他有那么爱他的妈妈和家人,如果是她,就算踢死黑白无常,爬也要爬回人间。 她的话安慰了黎妈妈,让她满怀希望。 但黎慕华没有清醒,他的昏迷指数是三,住院一个星期后,医生说他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这个消息让方家、黎家上下无法接受,顿时凄风苦雨、哀号一片。 方蔚允说:我相信表哥的求生意志。 方蔚信说:表哥哪是可以被轻易打倒的人物,他绝对会醒,我用我的脑袋挂保证。 方蔚平说:不要放弃希望,大表哥一定会痊愈的。 黎慕易说:大哥会醒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过去他工作得太辛苦,给他机会,好好睡一觉。 黎慕易的女朋友楠楠在他耳边细声道:你猜,大哥会不会也穿越回古代,去当龙沥熙了? 楠楠讲这句话的时候,梁雨亲就站在她旁边,虽那声音很小,可是她听见了。 瞬间她的全身冒起鸡皮疙瘩,她楞楞地问自己,她有没有听错? 沥熙?她指的是大皇子,很有可能被封为太子的那个男人? 她知道,大皇子沥熙和四爷阅熙同是瑜妃娘娘所生,是他帮了阅熙一把,皇帝才会将晴儿小姐赐婚给阅熙…… 穿越回去当龙沥熙?意思是黎慕华的前世是大皇子沥熙?怎么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 但……怎么不可能?如果方蔚平可以是三皇子惠熙,方蔚允可以是四皇子阅熙,黎慕华当然可以是大皇子场熙。 等等……楠楠?简郁楠! 她猛地转头望向楠楠,从头到脚把她看个透彻,拚命在脑海里搜寻和「楠楠」相关的几笔记忆。 像灵光闪过般,梁雨亲想起那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想起那场惊动京城的殉葬礼,那时她和晴儿小姐也挤在万头揽动的人群里面…… 太子就躺在那个玄色棺木里头,静静地倾听百姓们的低泣所交织而成的哀歌,棺木后头是一顶雪白大轿,轿帘被风吹起,百姓看见轿中端坐着的忠贞女子,心底敬佩不已。 她身穿着素白嫁衣,衣裳用银线绣出繁复花样,头上、身上所有饰品均是纯银打造,连掩住头睑的盖巾也是纯白细缎,那身白,在阳光下透着温柔。 「小姐,殉葬的太子妃,是随军出征的李荃紫吗?」雨儿低声问晴儿。 「不是,若非李荃紫害憬熙太子丧命,岂有今日之事?据说殉葬的是太子生前最喜爱的女子,叫作楠楠,原本她的身分低下,无法同太子进入皇陵,可她对皇上说:「生不同袭,死同坟,在天双飞,在地同枝,天上人间,黄泉路上,心相随。」这番话感动了皇上,破格让一个小宫女成为太子妃,长随太子身侧。」 「生不同袭,死同坟,在天双飞,在地同枝,天上人间,黄泉路上,心相随……是怎样的坚贞,才能担待这样的爱情?」雨儿低声问。 「可不是?一生能拥有这样的爱情,太子足够了。」睛儿唱叹。 楠楠、难难……是上苍为难了她的人生,还是她的爱情为难了她的性命?可再多为难,此时此刻,雪白花轿里的她是幸福的吧。 「太子此生必然无憾。」雨儿应和。 白色花轿终于打她们眼前经过,轿子摇晃,轿帘微敞,微微露出楠楠的下半脸,两儿看见、睛儿也看见了,她们都看见楠楠在笑,笑得满足而幸福。晴儿、两儿相视一眼,原来爱情,并没有为难她…… 倒抽一口气,梁雨亲捂起嘴巴,忍不住又多看了楠楠和黎慕易几眼。 穿越?她在这一世读过这类的小说,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可那不就是天马行空的小说剧情,怎么会在现实中出现? 她再次望着听说昏迷后清醒却性格大变的黎慕易,和他身边相偎相依的丰献南,所以说,太子没死、丰献南没死,他们从古代时空穿越到了二十一世纪。 再续他们的爱情?难怪殉葬时的楠楠在笑,笑得那样满足而幸福,因为进入皇陵所代表的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端。 是啊,有孟婆汤就有阴间阳世,有天地神明就有月下老人,有前世今生便有穿越……于是他们这些人全兜在一起,为的是完成前世无法美满的姻缘? 「跟我谈一谈。」高熙雅一把拽住粱雨亲的臂膀,以命令的口气道。 「对不起,我有点忙。」梁雨亲正急着把资料送进会议室里,她举举手中的文件示意。 她知道对方是谁,只是没想到两人会这么快就对上,她以为还得拖上一段时间,如果自己的运气够好、工作找得够快,就可以不必和高熙雅打照面。 「忙什么,忙看勾引别人的未婚夫?」高熙雅冷冷一笑,锐利的眸光射向她。 这句话像巴掌,狠狠甩上梁雨亲的脸,她苦笑,对方对自己的敌意还真是千年、万年不变。 她顿了顿,开口,「对不起,请你稍等一下,我得让秘书把资料先送过去。」 把东西交给秘书后,转回办公室,她礼貌问:「请问要喝点什么吗?」 「你以为我是来接受招待的?」高熙雅抬起下巴,一副啤晚天下、高高在上的姿态。 「那么,你要和我谈什么?」粱雨亲无奈,她越来越相信前世宿敌了,她们两个,一只猫、一只老鼠,不管在什么时代里,碰上面都得斗争。 「你立刻辞职、搬家,走得远远的,让蔚允找不到。」高熙雅目中无人道。 「我为什么要?」真强势的女人,方蔚允婴了她,会很卒苦吧。 「我和蔚允快结婚了。」高熙雅笑得张扬。 「然后呢?」 她本来就打算辞职走人,因此大可低头回答「没问题,经理夫人」,安下对方的心,避开这次的纠纷。但高熙雅的态度太没教养,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她不再是四王妃,自己也不是从前的小女婢,过去的事她不计较已属宽容大量,但现在别想在她面前耍威风。 「我不准你待在蔚允身边。」 不准?她有什么资格讲这两个宇,就算真的不乐意丈夫身边有她这号人物,至少做得圆滑点吧,晓以大义或者……给她两张支票啊,怎么一开口就是命令、就是不准,她梁雨亲又不是吃素的。 粱雨亲无奈。「你的意思是因为你们要结婚,经理身边所有的女职员都要清除?」 「不必所有。只要梁小姐一位。」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是针对吗?公司里的流言我不确定有几分真假,但既然我们即1务要走入婚姻,正常人都会事先排除所有不利的状况吧。」 「请放心,我不是你口中的不利状况。」 「对你放心……」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梁雨亲后,笑道:「是啦,长成这副模样,我的确可以不必太担心,只不过我向来谨慎,就算只是一根小小的刺,也不容许它存在。」 所以,她是特地跑到这里来提醒自己只不过是一根刺? 高熙雅真的不聪明,这种事她应该去对方蔚允说,由他出面辞掉自己,不应该在背后搞小动作,都经过几百年了,手段不能精进一点吗? 「对不起,可以要求我辞职的只有方经理本人,至于其他闲杂人等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梁雨亲不想多说废话,只要高熙雅别来招惹她,届时自然会心想事成;但倘若高熙雅要惹事,她也不害怕奉陪到底,时代不同,人心大异,她已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梁雨亲。 「你这个贱女人」 高熙雅不容许任何人无视自己,抢快两步,从后面一把扯住梁雨亲的马尾,力气之大,害得她差点仰摔。 梁雨亲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才转身,还没开口,两个巴掌便狠狠甩过来,打得她头晕眼花。 「我警告你,我不是那种可怜巴巴的元配,能够让你们这种无耻小三骑在头顶上,不怕死的话,就等着看我的手段。」 梁雨亲回视她,一语不发。她当然知道高熙雅是什么样的人,可就算高熙雅手段凶残、性格恶毒,这里是民王国家,她相信法律会保护自己。 「十天之内我会摸清楚你的底细,我会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一个下手,不怕死的话,请继续当你的梁特助吧。」 高熙雅撂下警告,一甩头,走出办公室。 梁雨亲吞下怒气,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这才发觉自己的双腿抖个不停。 前世被薛羽蝶虐待的记忆回笼,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指甲被硬生生拔下,鞭子抽在背上的疼痛是那样鲜明,烙红的铁、千针、万针的刺锥,她仿佛还听见黑衣人的刀刺入自己身体的声音…… 「不会的,她不敢,这是个法治国家。」她拚命摇头,试图摆脱高熙雅带来的恐惧,她从包包里拿出保温壶,倒出让人宁神的洛神花茶,再一次告诉自己一高熙雅不敢的,这不是可以任意动用私刑的时代。 她站在董事长办公室外面发呆,静静地……静静地听着办公室里的讨论声。 参予讨论的人物:董事长、副董事长。 讨论的内容:方蔚允和高熙雅的婚事。 讨论的气氛:愉快、热烈。 一下子,她仿佛从天空坠入深谷,失速的坠跌引发出她的强烈心悸。 不晓得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心疼,她突然觉得好冷,冷得不停发抖,明明身处在和平的台北市办公大楼,她却觉得自己站在枪林弹雨的战火之中,转眼间,已被射得千疮百孔。 她的心一阵痉挛,无法遏止的苦涩在责张的经脉问奔窜游走,一时间绵密的酸楚在空气里聚集,一点一滴,将她全身浸泡个透。 真是的,这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怎么还会让人这么痛,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这种旧消息而心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门外站了多久,只知道回神的时候,方蔚平关怀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他的声音仿佛透过瀑布发出来一般,散发着潮湿的水气,瞬问感染了她的眼睛。 「我没事,这个必须交给董事长。」她低头,把文件递上去。 方蔚平接过文件的同时,手心贴上她的额头。「好烫,你发烧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蔚允不在,我准你假,快回家,听到没?」 梁雨亲胡乱点头,她没有心情应付方蔚平的温柔。 方蔚允在办公室来回地踱步,心像被什么东西挠着、挖着,自从他出差,已经两天没见到梁雨亲,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她竟然不在。 她去哪里,怎么去了那么久? 他重重吐气,坐在沙发上甩手抹抹睑。现在他知道,两天不见已经远远超过他所能容忍的极限,他必须要在她身边,必须听她的意见,必须和她讨论每一件大事小事,他必须要每天看见她的脸。 不然他就会慌、就会急、就会不知所措。 第十六章 雨亲、梁雨亲……你去哪里了? 打她的手机,她的手机关机,问秘书,秘书说她只是去送文件,但什么文件需要送这么久? 坐不住了,他从沙发起身,往门外走,没想到甫打开门,粱雨亲就一头撞了进来。 看见她的那一刻,方蔚允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他缓缓吐气,那张压得他无法呼吸的天罗地网瞬间被掀起,他自在了。 握起她的手,他急急说道:「你去哪里?我等你很久。」就在两手交握的同时,他发觉不对劲。「你好烫,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只是小感冒。」她摇头,想摇去晕眩感。 「小感冒怎么会烧成这样?不行,我们去医院做全身的健康检查。」 「你有那个闲钱,为什么不直接把钱汇给我,我很缺。」她试着开玩笑,虽然心还是痛得让她想尖叫。 「你觉得呢?」他瞪她,不顾她的意愿,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 「你做什么?」她在他怀里挣扎。 「你不要逼我把你打晕,乖乖闭上眼睛。」他不理会她的挣扎反对,硬要将她送进大医院检查。 他飞快走着,不顾旁人的惊讶目光。最后两人在往电梯的走廊上碰见了高熙唯。 高熙雅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这里是办公大楼耶,他们把它当成宾馆吗?她恨不得一把火将梁雨亲烧得连灰都不剩。 然而,当高熙雅的视线接触到脸色铁青的方蔚允时,她立刻换上一副关心的表情,「发生什么事,她怎么了,是不是生病?我的车子停在楼下…… 方蔚允根本没心情理会高熙雅,一颗心全挂在梁雨亲身上,他抱得她很紧,时不时用脸颊去碰触她的额头,试试她的体温。 亲眼看见两人之间的亲密,高熙雅一颗心像被人放在火上烤,她咬紧了牙关,不让恶言诅咒脱口而出。 她硬生生忍下,打了手机让司机到大楼门口待命,然后陪着他们一起到医院挂急诊,她气方蔚允为了粱雨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个不停,气梁雨亲不必撒娇、不必说半句话,就可以得到他的所有注意力。 她忍、又忍、再忍,忍到所有检查结束,当医生说梁雨亲打完点滴就可以领药回家时,她才推推方蔚允的手臂。 「你去缴费领药吧,我来看着她。」她笑着对他说。 方蔚允不放心的看着熟睡的梁雨亲,又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碰了碰她的脸颊,确定她的高烧退了没有。 「没事的,你快去领药,让她能快点回家休息最好,要是二度感染就糟了,别小看感冒,严重了也会出人命的。」 听高熙雅这样说,方蔚允尽管百般不放心,还是离开了急诊室。 这算什么?当着未婚妻的面,对别的女人露出这种表情! 高熙雅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硫酸打进点滴瓶里,毒死这个抢了自己心爱男人的坏女人,她深吸气,手伸到棉被底下,习民狠在梁雨亲的大腿上掐一把,痛得熟睡中的她惊呼一声,清醒过来。 四目相对,梁雨亲对上高熙雅的凌厉眼神,连忙转开眼睛。 「找谁,找蔚允吗?他不在,救不了你的。」高熙雅冷笑,手指在点滴的管子上滑来滑去,动作很小,但那态度让人心惊胆颤。 「你想做什么?」梁雨亲眼底升起警戒。 她轻笑两声,「这里人这么多,我能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不过你奶奶、你妈妈,哦,还有你那个成天到晚想当明星的妹妹……她叫粱雨澄对吧,如果破了相、断了腿,应该就不会再作白日梦了吧。」 她冲着梁雨亲一笑,明明是甜到腻人的笑,梁雨亲却觉得因此全身发冷,像是谁不顾她的意愿,硬把她埋进冰雪里。 「你……」 「我很好,我会如期嫁给蔚允,至于你,就算你抵死不辞职,我也有本事让你放弃。」 她的手迅速伸进棉被底下又收回,粱雨亲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在大腿处蔓延,她望着高熙雅狂乱而残忍的目光,心中陡然升起寒意。 这天回家,她发现自己的大腿处有一片深色凉伤以及三道血痕,更没想到的是,夜里又传来一个骇人的消息,妹妹梁雨澄出了车祸,右脚骨折。 此刻,她开始害怕了,害怕自己招惹上高熙雅…… 梁雨亲感冒请假,没有她的办公室让人提不起劲,方蔚允走到柜子旁边,从里面翻出一包零食,这是梁雨亲的「员工福利」。 因为她爱吃,他就在柜子里面塞了一堆食物,有健康的五谷粉、杏仁粉,有不健康的泡面、洋芋片,有网路上最火红的点心、隔壁秘书介绍的私房茶点,所有能张罗的,他通通张罗到粱雨亲的食物柜里。 他坐到会议桌前,拿起纸笔,一遍遍写下粱雨亲、梁雨亲、粱雨亲,然后又画出一张笑脸、一张臭脸,再然后,他想起前几夭的事一 「喂,无敌铁全刚,可不可以开个会?」他眉开眼笑地看着正在敲打键盘的梁雨亲。 她停下手,先储存好档案,才拿起纸笔,走到他面前,「开什么会?」 他起身,拉着她走到会议桌前,他想坐到她身边,可她硬要坐到他对面。 他耸耸肩,好吧,心情不好的女人最大,于是他到原木柜子里找出一堆食物,再泡一杯热牛奶放到她面前。 「是要开会,还是野餐?」她没好气的问。 「这个会议有点沉闷,需要一点食物让心情好转。」他拆开一颗果汁糖,塞进她嘴里。 她打开记事簿,等着他说话,可是等了老半天,只等到他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么了,不是要开会?」 「今天开会的主题是一什么事导致梁特助的心情很烂?」 她摇头否认。「我没有心情烂。」 「说谎,你的表情是这样的。」 他对着她皱眉头、挤鼻子,还用两根手指把嘴角往下压,满脸的衰样。 「我哪有。」她失笑。 「本来就不怎么漂亮,还把脸搞成这样,难道不怕吓到人?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困扰你?」 只见她踌躇须臾,才抿抿唇,勉强挤出笑脸问:「听说你快结婚了,开心吗?」 「还好,我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要娶高熙雅,就像知道十八岁要参加大学升学考那样,你会因为这样而开心?」至少心里的那种感觉不像开心,比较像……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是恰恰好高熙雅是他未来几十年每天必敲的撞。 「不一样,结婚是人生中的人事。」 「大学升学考不也是人事,走过那一关,丑小鸭变天鹅,生活从此自由自在,而结婚则是把天鹅重新关回象牙塔……说开心嘛……」他摇摇头,「不尽然,就当做是一件生命里该做的事,碰到了,就把它完成,然后继续生活。」 没有喜悦、没有憧憬,难道他的婚姻不论经过几辈子都一样,只是尽责任、尽义务,只是一件该经历的过程?粱雨亲内心感叹,有些怜悯的看着他,「这样形容婚姻,有点过分。」 「不然呢?」 他耸耸肩,不喜欢这个话题,若这些话不是她提起而是别人提,他的回答会是一张臭脸,然后直接调头走人。 「既然不满意,就别结,免得日后碰到真心喜欢的女人,到时候隔了这个婚姻,会很难处理。」梁雨亲给予忠实劝告。 「你指的是像我父亲和亲生母亲?我不会,我绝对不会创造一条和自己一样可悲的生命。」他说得斩钉截铁。 至于爱情,哼!他压根看不起那种东西,爱情是屁,父母的屁爱情制造了一个不该出现的生命,也夺去了一个不该离去的生命,那种东西,白痴才会想要。 「既然对婚姻没有向往,何必勉强自己?」 「这是我唯一能为妈妈做的,她和高熙雅的母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从年轻时就希望能结成儿女亲家,而她的独生女又偏偏看上我,我只好牺牲咯。」他讲得吊儿郎当。 「副董事长愿意你这样为她牺牲吗?」 「雨亲……」他推开满桌食物,坐到她面前的桌上,握住她的手。「你不知道我有多爱妈妈、多尊敬她,尽管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给我的爱比亲生母亲更多。我愿意为她牺牲、乐意为她牺牲。」这是他表达爱的方式。 梁雨亲沉默,心想着既然他愿意又乐意,她能反驳什么。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此后这两人能培养出深厚的感情,就像董事长和副董事长那样。 见她轻燮眉头、咬下唇,他猜想她又不开心了。 「梁雨亲。」他伸手在她额头敲两下。 「嗯?」她回神。 「有件事我要大大地褒奖你。」 「什么事?」 「你的力气很大。」 「对啊,我生肖属蚂蚁的,可以负起比自己还重的东西。」 「如果昨天你在,我就不会摔倒,高熙雅长那么高却背不动我,看。我摔了两次,膝盖都磨破了,早知道就不要喝醉。」他续到她的椅子后面,从后方抱住她的肩,两手扣在她胸前,脸颊与她相贴。 「既然如此,以后别再喝酒,你的酒量不好。」 「什么不喝?你没听明白我的话,我的意思是,你在的时候,我才喝。」只有她在,才能给他足够的安心,她是他最好的特助,是他的军师,是他安全感的最佳来源。 「问题是,以后这种机会很少了。」 「为什么很少?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吃饭、不陪我应酬?不在我喝醉酒之后,背我上车、送我回家?」他瞪大眼睛看她,好像她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说了多么不可理喻的话。 「以后晚上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要处理。」既然他决定牺牲到底,就必须学会依赖未来的妻子大人。 「你不能拒绝加班,那是公事。」 「如果是公事,当然不能拒绝,不过你可以把高熙雅的手机设定在第一位,喝醉酒时,请她带你回家。」 「不要,这是你的责任。」他无理取闹。 她不说话了。 「你的态度很奇怪,你打算和我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吗?」他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自己。 她摇头,想说楚河汉界早晚要分清楚的。但他误解她的意思,以为她的摇头代表:万蔚允和粱雨亲之间,没有楚河漠界这回声。 他满意的点点头,「牢牢记住,你不只赚我的钱,还赚我的发谊,我是个好老板,很好的老板。」 她笑两声,「是,你是个好老板,在栽没找到比你更好的老板之前,不会放弃巴结您。」 「那好……你要每天给我看笑脸,来,笑一个。」 她照做。 他捧起她的脸,细细看因为「笑」而拉扯出来的纹路,真美耶,笑容真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画家,随便几笔弧线,就把他的梁雨亲画成了世界超级大美女。 她突然推开他的手,拍自己额头一下。「我疯了,干么那么听话,我卖的是体力、劳力加脑力,又不是卖笑。」 「如果给你加薪呢?」他人笑,拿起笔在她的便利贴上面写下一百元。 她在后面添上两个零,千元大钞多十张。「如果是这样,我勉强可以考虑。」 「梁雨亲,你的笑脸很贵哦。」他抽走她的笔。 「你可以不买。」她揉掉便利贴。 「可是我不能不买。」他把揉皱的纸摊平,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弄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以为自己只是害怕你生气,现在才发现,除了你生气,我也很害怕你不笑……」他说的每句都是真心话,接着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抱着她,高兴得发笑,抱到笑得傻兮兮也幸福兮兮。 第十七章 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害怕她生气、不笑,害怕她眉间偶尔出现的忧郁,更害怕她转过身,不见自己。 拙掉那些害怕,他们之间剩下的,都是甜甜的、暖暖的、幸福洋溢的、让人爱不释手的片段。 不管在沙发上、在办公桌前、还是在这张会议桌下。 对,就连会议桌下,也是他们玩乐的场景一 他说:「梁雨亲,你有没有研究过,像你这么丑的女人,要怎样才能让别人看得顺眼?」说完,他从桌子底下伸脚,踢踢她的脚。 她桃起一边眉毛,斜眼瞪他。「我现在知道消灭员工的自信心,也是上司的工作之一。」 他痞痞一笑,「我只是说出实情。」 「谢谢你的实情。」 「所以丑女人不可以乱生气。」 「我哪有生气?」她又学青蛙,鼓出圆脸颊。 「有,你在生气,气我让苏益善打退堂鼓。」他随便给她安罪名,目的是闲扯淡,想扯出她的好心情。 冤枉啊,梁雨亲满脸无奈,没好气地问:「他不是名不见经传吗?老板大人怎会牢牢记得他的名字?」 「特地去查过了。还顺便查了他有没有云南少数民族的血统。」 她横他一眼。「查那个做什么?」 「看他有没有学过下蛊,不然我们家梁特助怎么会被迷得七荤八素?」 说完,他又在桌子底下用脚勾她,她皱眉,把脚往后缩。 「我没有被迷得七荤八素。」她坚决否认。 「不必否认,最近你脸上明明挂了「失恋中,请勿打扰。」的牌子。」 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她眉头深锁。 「梁雨亲、梁雨亲、梁雨亲……」 他的脚又勾上她的小腿,他的腿长,不管她怎么缩,他总有本事碰到它们。 「做什么?」她回神。 「你在发呆,这是不对的,老板讲话,员工必须聚精会神。」他用钢笔指指她的鼻子。 「对不起。」她飞快认错。 「没关系,针对刚刚我提出的方案,你觉得怎样?」 「什么方案?」她承认发呆,发呆的女人怎么会听见方案。 「没听清楚?我再说一次,老板说,你不必担心没有男人和你谈恋爱,你未来的幸福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普你找个又体贴又温柔,身高够、学历够、能力够,gogogo三够的好男人。」 她听了失笑,这个上司还真忙,包工作、包薪水还要包她的恋爱、婚姻和未来。 「很好,我们家雨亲笑起来多好看,马上从丑小鸭变成倾城倾国的大美女。」见她笑,他又伸出长脚「喇」她一下,她却敛起笑脸。 「够了哦,把脚拿开。」她不想玩,伸出手指警告他。 他没答话,但脚第五次伸过来,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一恐吓无用。 梁雨亲咬牙,也伸脚往他的小腿攻击。 可惜他腿长,随便一「喇」就碰到她的脚,而她腿短,必须尽全力把屁股往前挪,将小短腿蹬出去,才能勉强勾到他的裤脚。 他一袭,脚到成功,而她二袭、三袭、四袭通通失败,他得意自己的腿长得好,嘲笑她没长腿,只长了两根短短的小火柴棒。 梁雨亲不服气,她是谁啊,她从不吞败仗的,屁股再次往前移,两腿夹紧、用力! 砰!这不是胜利的声音,而是她从椅子上摔下来的声音。 啊一她尖叫,屁股贴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后脑和背部遭受椅子的撞击,很大一声巨响,没有震倒万里长城,却结结实实地震动了方蔚允的心。 他迅速离开座位,走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 「有没有哪里受伤,哪里痛?」 他紧张的摸摸她的后脑、摸摸她的背,再把她整个人翻过来,摸她的屁股。 啊一尖叫声再现江湖! 她狼狈地翻身,踢着腿对他人喊,「你不要过来。」 她穿短裙又「表演瑜伽」,所有的风光尽入他眼底,可他哪有想到这么多,急急趴到她身上,用自己的下半身压住她的双腿。 「屁股捧烂了吗?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这、这、这……粱雨亲急得脸红心跳,裙子因为踢脚的动作往上撩高,两人的身躯暖昧地贴合,他的气息一阵一阵往她的鼻子里冲锋陷阵,她被刺激得要晕倒了…… 方蔚允不是迟钝,他只是太紧张、太焦虑,担心到无法想到其他,只捧着她的脸猛问:「不要不说话,快告诉我,你哪里受伤?」 无语问苍天,梁雨亲的脸越来越红,心想自己早晚会死于脑溢血。「我没事……」 方蔚允尘到她身边,将她从头摸到背,再确定一次。「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没有哪里痛吗?刚才那一下摔得很大声。」 「是栽叫得比较大声吧。」她的表情无奈到极点。 「是很大声,外面的人不晓得,会误以为我在对你家暴。」 见她真的没事,他揽过她的肩膀,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上,他的肩宽宽厚厚的,很适合她的头型和重量。 「你想家暴我?下辈子吧。」梁雨亲反驳一句。 想着想着,方蔚允呵呵笑出声,现在他终于弄懂她当时的脸红尖叫。 一直觉得她还是个小女生,是那种他带她上厕所都不必觉得不好意思的小女生,现在才知道,原来人家已经悄悄长大,在他没注意的时候。 那天她问,对他而言,她是什么? 是什么呢?当时他想都没想就回答了一大串,然后她反驳了他一串,再然后,他越想越不对,打电话给她,逼她把那一大串反驳吞回去。 可她明明已经把话吞回去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却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只晓得她不高兴,她眉间的沉郁越积越多,每个笑脸都带着无奈,她总是心不在焉…… 轻轻一叹,谁能够告诉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需要军师,但那个军师不能是梁雨亲,所以他只能拿起手机拨给方蔚平。「大哥,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办公室啊。」 「忙吗?」 「还好。」 「能聊聊吗?」 「可以,不过先告诉我,雨亲的状况怎样?」 「感冒发烧,我已经送她回家休息了。」 「那就好,说吧,想聊什么?」 他停顿了好一下,才缓慢地说:「最近雨亲怪怪的。」 他终于发觉了?!他该称赞他,还是直接找根球棒从他头上挥下去?方蔚平忍不住想笑,这个迟钝家伙,还老说自己是大众情人。他装傻问:「怎么个怪法?」 「她不快乐。」 「蔚允,在回答之前,我可不可以先问你一句,在你心里,雨亲是什么?」 奇怪,怎么大哥也问他这个问题,这很重要吗? 在弟弟沉默时,方蔚平又说:「很早以前,我曾经问过你这个问题,那时你告诉我,她是枕头,一颗让你感到很舒服的枕头。」 「现在她还是啊。」他随时想抱就抱,想躺就躺,想发牌气乱摔、乱打就乱摔、乱打的好枕头。 「问题是,梁雨亲是人,不是枕头。」 「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雨亲是不是自从高熙雅回来,并知道你们要结婚的消息之后,才开始变得怪怪的?」他点出最重要的地方。 「算一算好像是,你的意思是……她在嫉妒?为什么,没必要啊,她们是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 「雨亲是要跟我一辈子的人,她对我很重要,高熙雅不过是妻子。」 「「不过」是妻子?方蔚允,你的逻辑很奇怪,难道妻子不是要跟你一辈子的人?你是看不起婚姻制度,还是把婚姻当儿戏?」弟弟的想法令他讶异。 「结婚不就是找个门当户对、对彼此事业有利的人,生两个小孩传宗接代就了事吗?我们身边的富家公子,每个都是这样啊。」他不晓得自己的逻辑哪里奇怪。 「好吧,换个角度看,如果雨亲决定结婚……就和那个苏益善结婚的话,你会怎样?」 「不可以则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反对。 「为什么不可以,你在嫉妒吗?」 「不是嫉妒,那个苏益善根本配不上她,而且雨亲还太年轻。」 「所以只要有个配得上雨亲的男人就可以吗?况且配不配得上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才是雨亲要跟一辈子,对她很重要的人,苏益善「不过」是她的丈夫。」方蔚平用方蔚允的逻辑反击,想打得他清醒。 方蔚允打结了,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可、可是……」 「蔚允,听大哥一句劝,在你决定正式结婚之前,我希望你先想清楚,雨亲对你而言是什么,你要在她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如果你只想当她的上司,就没有资格管她交不交男朋友,不需理会她快不快乐,不需要在乎她的心情,而且早点看清楚,没有一个人会是另一个人永远的上司。 「如果你要和她不只是朋友,那么就该慎重考虑和熙雅结婚这件事,否则,对雨亲、对熙雅都是不公平的。」 「这是两码子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娶熙雅,那是我答应了妈妈的承诺。」他承诺过的事绝不改变,何况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他怎么可以让妈妈失望,让妈妈对高家感到抱歉? 「蔚允,我们三个兄弟当中,你最爱妈妈,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但你不必透过和熙雅的婚礼来证明你有多重视妈妈。你也心知肚明,就算再喜欢熙雅,妈妈那么疼爱你,她也绝对不会拿你的幸福来交换自己的喜悦。」他说得语重心长,希望弟弟能听得进去。 「大哥……」 「别急着回答我,你先从头到尾想清楚,雨亲对你而言是什么,确定了答案之后,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做,就这样了。」方蔚平说完即挂掉电话。 这番话在方蔚允的心底投下一块巨石,他沉默了,却也开始认真思考超大哥的忠告。 梁雨亲决定离职,不和高熙雅硬碰硬,因为她损失不起更多。 走在人行道上,她听见身后有人叫唤,回头就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对她猛挥手,她停下脚步,等待对方跑近。 「梁雨亲,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样?」 「还可以,你呢?」 他是她的高中同学,叫侯君铭,听说国中时是篮球校队,因此练出了一身好体格,他不爱念书,尽管家里想尽办法请来八个家教,都没办法把他补进高中,后来混了几年,父母亲终于放弃坚持,让他先去当兵。 退伍后,他和一群当兵时期认识的朋友合开了一间电玩公司,经营得还不错,他负责外务接治,在混了两年社会大学后,觉得学识不足,他才又回去念高中。 他跑了几年业务,磨练出一身圆滑功夫,因此在班上人缘很好,加上英俊的外表,许多女同学都暗暗喜欢他。 毕业后,梁雨亲进入职场,而他进了大学夜间部,之后陆续经由同学的口中得知彼此的消息,但两人都忙,没有机会碰面。 「你还在同一间公司当特助?」 「不然咧。依我的学历难道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为什么不能?我的公司扩大征才,你跳槽,我保证薪水比之前高三成。」 第十八章 他暗恋她整整三年,但梁雨亲这只傻乌的生活就是上学、打工,把日子过得很紧凑,根本没心注意身边的男人,现在的粱雨亲长大了,也更美丽了,看得他转不开眼。 「谢啦,那么看得起我。」 他掏出名片。「怎样,要不要考虑考虑,你随到随上班,没有试用期。」 「你要请我做什么?我又不懂电玩。」 「当秘书。」 「为什么?」 「你英文够好,我的英文很破,办公室里面那群写程式、做动画的,英文也烂到不行,每次接到国外订单还要找人翻译,上回那个夭寿鬼给我多算了一个零,我又想也不多想就签下台约,结果后来赔翻了。」 侯君铭望着她,笑脸盈盈,他很喜欢她,梁雨亲是他在学期间高出席率的重要原因。 「你需要一个英文不错的助理,现在英文好的人满街跑,不需要花大钱挖角。」 「谁说不需要……等我一下。」 他突然停下来,拉着她走进路边的花店,挑了束包装精美的纯白花束,不给她反对的机会,付过钱,就把花塞进她怀里。 「这不是礼物,是请求,请求你郑重考虑我的提议,至少不要把我的名片丢进垃圾桶里。」 「丢人名片,我有这么差劲?」 「你没有,是小心眼促使我事事谨慎。」他要了她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然后拨给自己。 「你那么谨慎,事业一定很成功。」她失笑地说。 「对啊。」他半点不客气,在行经一家五星级餐厅时,他问:「要不要一起吃饭?老同学请客。」 「运气这么好,走在路上都有人请吃饭?」 「你运气不错,我的运气也不坏。知道吗?一个人吃饭很可怜,连想炫耀一下自己多能干都没听众。」 「你想对高中同学膨风?」 「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一次当孔雀的机会。」 「大老板us小特助,就不怕我自卑?」粱雨亲玩笑道。 「请自卑一次吧,机会难得,梁同学,求求你日行一善。」他还以她幽默。 她笑了。「我要点最贵的。」 「没问题。」 他绅士地伸出手肘朝对她微笑,她也合作地勾着他,一起往餐厅出发。 可粱雨亲并没有料到会在五星级餐厅碰见方蔚允和高熙雅,双方都在等待服务生带位。她假装没看见他们,偏过身子,低声和老同学说话。 方蔚允见她不理自己,脑袋轰地一声巨响,所有的理智瞬间炸成碎片。她总是惹他,不知道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会失控吗?叫她不要交男朋友,她怎么讲都讲不听。 「梁雨亲,看见上司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他的声音冷冽,表情酩厉,寒冷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脸。 「方经理、高小姐。」她不打算在这里掀起战争,于是顺他的意打了招呼。 高熙雅见到梁雨亲和侯君铭在一起,简直乐坏了,自从接到方蔚允打来的电话,她的心就一阵一阵猛跳,因为他的口气和平时不一样,让她不禁猜测梁雨亲是不是不理会自己的警告,把她找上门甩她巴掌、恶意找人撞她妹妹的事,一一向方蔚允实招。 她没忘记方蔚允说过的话,梁雨亲不是她可以碰的女人,如果她敢跟梁雨亲多说一句废话,他要她自行负责所有的后果。 因此接到电话、一发现不对劲时,她立刻装病。 可他半点情面不留,只冷冷地丢下时间地点,「你爱来不来,随便,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什么叫作最后一次见面?要结婚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最后一次见面! 于是她慌了,灌了一点威士忌才硬着头皮出门,一路上咒骂了粱雨亲千遍万遍,可是现在见到粱雨亲和侯君铭,她紧绷的心终于放轻松了。 原来是这样啊,梁雨亲带了男朋友,所以方蔚允激她出门,是互别苗头还是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照这个情势看来,梁雨亲并没有对方蔚允告状。 露出一个甜到会腻死人的笑容,她勾起方蔚允的手,热情地问:「梁小姐,病好了吗?」 「已经好了,谢谢。」梁雨亲答得客气而疏远。 「这是你的男朋友吗,长得很帅呢,要不要一起坐?」 她想拒绝,服务人员却已经走过来,而方蔚允冷冷地说:「四位。」 服务生点头,将他们带到临窗的四人座上,侯君铭帮梁雨亲拉开椅子,方蔚允却没这么绅士,他走到靠内的位置,径自和梁雨亲面对面坐下。 高熙雅见状气得跳脚,恨不得转身走掉,可……走了就落下风,她为什么要认输,方家认可的媳妇是她,要和方蔚允走红毯的也是她,梁雨亲算什么! 念头一转,她飞快扬起嘴角,假装自己压根没有不满。 服务生送来菜单,侯君铭低声在粱雨亲耳边介绍菜色,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么尴尬的场合中,有老同学在场。 「那女的是谁?」侯君铭低声问。 「老板的未婚妻。」梁雨亲低声回应,她打死都不敢抬头,就害怕碰见方蔚允的眼光。 「她看起来很假。」 「会吗?听说她最大的优点是真诚。」 侯君铭忍不住大笑,在桌子下对她比了比大姆指,不错嘛,有幽默感。「请容许我为你老板默哀三分钟。」 他们交谈时的愉快表情不断地刺激着方蔚允,他的脑袋纷乱不已,原本整理好的东西散成零碎,所有计画被彻底打乱。 高熙雅也是满肚子气,方蔚允的目光始终落在梁雨亲身上,根本无视于她的存在,她咬牙,恨恨地望向对座。 被方蔚允和高熙雅那样看着,梁雨亲的心情能好到哪里去?但侯君铭稍稍解除了她的尴尬、恐惧、紧张、抑郁……以及许许多多不该存在的情绪。 「说实话,你和上司有没有一腿?」他凑近她身边说。 「你想听见什么答案?」她斜眼看着他说。 「如果有的话,我很乐意当你的上司,最重要的是,我没有一个虎视耽耽,企图把你撕成碎片的未婚妻。」他在讽刺对座的高熙雅。 那女人可能不知道,装着一张笑脸却目露凶光,那种表情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粱雨亲一肘拐上他的肋骨,引得侯君铭大笑。 「你以为我那么不挑?」梁雨亲皱皱鼻子佯噎。 他们的交谈声很小,方蔚允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女的笑完,男的笑,看起来就像情人间的调情,最严重的是他们还做了「肢体接触」。 再也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深吸气,方蔚允仰头,像对空气说话般,炮口却全部朝向梁雨亲。 「了不起,学得真透彻。男人没有拉椅子就不坐,没有打开菜单就不点,当个矜贵女人好处多。」 她听见了,却不回话,童起水杯一口气把里面的柠檬水喝光,连同方蔚允的挑衅也吞进肚子。 「我还以为梁特助病到起不了床,却没想到请病假是为了和男人约会。」他双手横胸,冷嘲热讽。 她缓缓吐气,见自己的杯里已经没有水,便拿起侯君铭的水杯一口一口地喝个干净,她提醒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在高熙雅的面前失态。 「看来是我薪水给得太多,福利给得太好,自由给得太随便,原来这样对待员工是错误的。」他越说越刻薄。 侯君铭发觉情况不对,在梁雨亲耳边问:「你觉得我们该不该闪人?」 「为什么要闪,你答应要请我用餐,还让我点最贵的。」粱雨亲难得地倔强了。 「你确定明天上班不会出事?要是被砍头,会不会赖在我身上?」 「那不正好,你不是缺秘书?」 「意思是,把他惹得越火,我越有机会得到一个优良秘书?」 「没错。」她的眼光打死不落在对座上。 「那我还有什么好犹豫。」侯君铭想也不想,就伸手搭上她的肩。 方蔚允眼底立刻冒出熊熊火焰,砰!他抓起水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声音之大,吓到附近几桌客人,高熙雅也被吓得一震,惊得弹起身,而侯君铭的手在同时缩回,哇,好大的气势。 高熙雅抚抚胸口,连忙陪笑脸,靠到方蔚允身上,哮声嗜气说:「蔚允,我还不是太饿,要不,我们先去逛街?」 他不给高熙雅面子,扒开她的手,冷淡道:「我饿了,你不饿,先走。」 方蔚允招来侍者,飞快地点了一堆东西,然后对服务员说:「各两份。」 高熙雅看看左右,一颗心快气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柔声笑道:「蔚允,我不吃海鲜。」 「那不是点给你的。」他对服务生说:「我和对面小姐各一份。」 「我……」梁雨亲想抗议,但一下子就被方蔚允抢走发言权。 「不吃海鲜,不吃最贵的?是心疼他的口袋,还是担心他付不起?无所谓啊,我请客。」 他的口气恶劣到极点,梁雨亲一忍再忍,她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不要破坏形象,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没提离职书之前,还得和他在公司里见面……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撇开头,她不理方蔚允,他却不让她躲过,鼻孔喷着火,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看来我惹火人的能力很强,怎样,想不想加强效果?」侯君铭浅笑。 「不要,我怕那杯水会直接淋到你头上,算了,我们走,和这种人同桌吃饭会胃胀气。」 她站起身,对方蔚允说:「方经理,对不起,我想和男朋友独处。」 「不行,你给我乖乖坐下。」他硬拉住她的手腕,不准她走。 她不说话,把他的手指头一根根扳开,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出来。 「我说不准,听见没,一。」 梁雨亲冷笑,骄傲地扭开脖子,勾起侯君铭的手,离开四人桌。 「粱雨亲,二。」 她还是不出声,比出两根手指头做出胜利手势。 「三。」 她理都不理,任凭方蔚允在身后咆哮,飞快地离开了那家餐厅。 方蔚允很烦躁,侯君铭和梁雨亲的身影在他脑子里吴来吴去。 屁,她什么时候跟那个男的感情那么好?屁,那男的除了个头够高,剩下的全是败笔,眼睛太小、头发太卷、鼻子太短、嘴巴太大。整个人就是一个劣质基因的证明。 梁雨亲到底看上他哪里?看上他讲话不清晰,看上他长相很安全,还是着上他这辈子都没机会搞外遇? 他发完脾气后。告诉自己要镇定,他喝下五、六杯牛奶,要求自己镇定,先把所有的环节从头到尾细想一遍,再来做分析。 他怎么想,都不认为梁雨亲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交男朋友,所以肯定是他误解,是他的偏见,是他见到她和别的男人并肩,神经线就会大乱现代男女社交很正常,他们又没怎样,他只是太嫉妒愤怒,才会胡思乱想。 没错,就是这样,明天到公司后把所有的事情对她讲清楚,连同自己偏差的逻辑和看不起爱情这回事都解释分明,他相信她会理解他的。 他躺在床上,不断地想着该怎么对她解释,要先讲哪一段,后提哪一篇,他不停想了又想…… 第十九章 这个晚上他没睡好,他有点心急,所以隔天大清晨就出门,准备到公司等梁雨亲,没想到出大门口时,却被守在门口的高熙雅吓了一跳。 「你昨夭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的眼睛红红肿肿的、头发蓬乱,身上有残留着酒味,很显然昨夭晚上她也没睡好。 「哪一句?」 「你说最后一次见面那句。」 「很难理解吗?就是我不要和你结婚,以后也不要再提结婚的事。高伯父、高伯母那边,我会过去亲自向他们道歉。」 「为什么不要结婚?是因为梁雨亲那个贱女人,你看上她哪一点……」 他本打算跟高熙雅好好讲的,因为心底多少觉得对她抱歉,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辱骂梁雨亲,这点让他无法接受,于是凝着声,他冷淡道:「你给我闭嘴,谁允许你骂她。」 允许……哈哈,骂一个无耻的小三也需要被允许? 她发狂了。自从昨天晚上在餐厅里巧遇梁雨亲开始,她就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后来她喝了很多酒,仍然妩法自我麻痹,整个晚上都在摔东西泄愤、尖叫,她哭了又哭、喊了又喊,激动到家人无法阻止,逼她香下两颗安眠药,镇定情绪。 可是安眠药没办法让她睡好,她不断作着恶梦。 梦里她穿看白纱礼服,手里童着尖刀,不断追着梁雨亲,不断往她身上戳刺,看看她血流成河,心里又害怕,又兴奋…… 她一大早就来,想确定方蔚允的话只是一场恶梦还是真实事件,但是……他好冷漠,他怎么可以一再维护梁雨亲,怎么可以又重复提不结婚这件事。 「她本来就是贱女人,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分,竟然敢勾引上司,你知道她只有高中毕业吗?你知道她爸爸欠人家很多钱还跑路吗?你知道她的出身有多烂,她根本就是社会最底层的废人」 「高熙雅,你够了。」他寒声警告。 「不够!为什么我的婚礼要因为她喊暂停?为什么她有权利破坏我的幸福?是我认识你在先,她凭什么中间插队,好啊,她就这么不怕死,粱雨澄断了右腿还不够,我就让她妈断左腿,让她们全家一个个都变成残废,我要看她何时才要知难而退」 她疯狂了,指天划地、大声嚷嚷,还气得拿皮包拚命往方蔚允身上打。 粱雨澄断了右腿?!他一把抓住高熙雅的手,怒问:「你说什么,你对梁雨澄做了什么?」 他一抓,高熙雅恢复些许理智,甩甩头,甩掉酒精和安眠药的作用,习。喷性地又做出洋娃娃般的笑脸。 「我没说什么,天,我喝太多酒,脑子不清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找人伤害梁雨澄?」他眼底装了狂风暴雨。 这种事不是没有前例,她也曾经威胁过他的高中同学,没几天,他的同学就出了车祸,只不过没有证据,谁都不能诬赖到她头上,但同学指证历历说高熙雅恐吓她,要把她变成残障。 他也怀疑过她,但是……当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一个那么可爱的小女生,谁相信她会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我哪有,我干么做这种事,我疯了吗?你不要听梁雨亲胡说八道,她是嫉妒我的出身,嫉妒我的美丽,她想诬蟾我的名誉。」 「高熙雅,你知不知道撞伤粱雨澄的人已经被抓到了?如果他是为钱帮你办事,我只要给他更多的钱,相信他会很乐意说出谁是幕后主使。 他其实不确定梁雨澄是不是被车子撞,更不知道凶手有没有落网,他只是依照以前的经验设圈套,套出她的话。 果然下一秒,她惨白的脸色给了他正确答案。 「蔚允,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我们要结婚了呀。」 他缓缓摇头,「高熙雅,你怎么会这么可怕?我还以为你很单纯、很可爱,没想到你的心如蛇蝎。」 「我不可怕、一点都不可怕,是人家对我不好,我才会还以颜色。」她猛烈摇头,企图摇掉他的指控。「我真的很可爱善良,大家都应该喜欢我才对,不应该见异思迁。」 「所以你在美国交男朋友,一分手,就把人家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因为「他们对你不好」因为他们「见异思迁」?」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高熙雅。 以前他耳闻过这些,却从没相信,认为那只是不实的八卦消息,却没想到她的性情真是这么偏激。 「你调查我?」 她转头看他,猛然投射而来的阴蛰眼光让他无法相信,她是从前自己所认识的高熙雅。 「不必调查,世界很小,我的高中同学和你是同校同系,汪世问记得吗?」 「方蔚允,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可以对我那么坏?」她缓缓摇头。 「所以你也要找人来撞我吗,就像对付梁雨澄那样?」 「都是梁雨亲的错,她不应该巴着你、粘着你,不应该夺走你的眼光和关心。」 方蔚允摇头,她是外星人,无法沟通的外星怪物。不想同她多说,他按下对讲机,让管家出来陪高熙雅,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对象是高熙雅的父亲,他认为她需要的是医生,而不是婚礼。 当方蔚允看到侯君铭陪粱雨亲进办公室时,他的冷静、沉着,连同准备了大半夜的解释,通通被消灭了。 他把侯君铭推出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门锁上,回头怒视梁雨亲。 「怎么,现在连上班都要男朋友陪?」 他在等她反驳,说门外那个男的不是她男朋友,就像当初反驳她和苏益善的关系一样,没想到,她竟然承认了。 「对,我们半秒钟都分不开。」他要无理取闹随他,反正她今夭只是来收抬杂物,移交工作。 「了不起啊,才多久时间,就交到男朋友?」他冷言冷语。 「想不到吗?这么丑、丑到脸上贴羽毛也不会变成天鹅的梁特助,还有那么优的男人看得上。」要讽刺人,她可不是不会。 「看来我讲的话,你从来没听进耳朵里。」 「不对,都听了,所以我的工作绩效才会那么好。」 「那我叫你别交男朋友呢,你听到哪里去?」 「那不是我该听的部分,你只是我的上司,不是我的父母、家人,没有权利管我交不交男朋友。」 「没有权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当初你被黑道逼迫的时候,是谁救你?你快饿死的时候,是谁给你工作,是谁鼓励你、给你表现的机会、让你充满自信?你现在居然说我没有权利。」他怒指她,青筋浮上额头。 「上班该做的事,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做好,但下班后的时间是我私人的,希望经理尊重我,就像我从来不管经理的私生活一样。」她尽全力保持理智,不被他的胡闹惹毛。 「我有叫你不能管吗?你管啊、你管啊,你说,我身边哪个人让你看不顺眼,我马上叫她滚蛋。」他无理取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那不关我的事。」 「所以是你自己放弃机会的,不是我不让你管,所以以后不准和那个男的在一起。」 「我不要。」他以为自己是皇帝吗,一声令下,她就不敢不从? 「你凭什么说不要?」 「凭我「只是」你的员工。」 「你敢讲这种话,粱雨亲,你没有脑袋、没有神经、没有感情,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女人。」 他才是没有脑袋、没有神经、没有感情,他才是个无药可救的男人。快被他气死了,梁雨亲转开身,丢下一句,「无理取闹。」 他追上前,一把扳住她的肩,把她转向自己。 「你说我无理取闹?对不起,这就是我的风格、我的管理方式,可以适应你就留下来,不然你就滚。」 滚?!梁雨亲气极败坏,张大双眼瞪着方蔚允,他以为她不要离开?错!她只是还没把离职书从包包里面拿出来而已。 见她无言,方蔚允以为自己赢了,骄傲地一拍手,仰头望她。 钱是她的置门,她不能一天没有工作,接下来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时间,他要制定新合约,以后不管是她的上班或下班时间,通通归他管辖…… 可是他的美梦没作完,梁雨亲就恨恨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恨恨地从包包里面拿出辞职信,啪!用力一拍,拍在他的桌前。 「对不起,我不干了」 撂下话,她很帅气地提起包包,打开门,走出方蔚允的办公室。 他呆住,不知如何反应,她走了……消失了……她不要他了……他的心掉进无底深渊,怎么都捞不起来…… 她说不干了?怎么可以不干……他那么喜欢她,他离不开她的呀……他茫然无助地捧着自己的头。 然而下一秒,他挺起肩膀,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会的,梁雨亲不会不干。 她有什么资格不干,有什么条件跟他说不干,她到哪里找一个比他更凯的上司,薪水定期给、不拖延,三不五时还带她出门,喂饱她永远处于空虚状态的胃,一年四季张罗她的上班服,还给足她想要的工作成就? 此种boss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她怎么会嫌? 她只是一时失控,摆了高姿态,等她想清楚就会乖乖转回来,继续听他数一二三! 没错,她只是气疯了,是,他承认自己刚刚口气不好,等她气消,再带她去大吃一顿,吃完餐厅吃夜市,最后再和她讨论一下加薪两千块,看她干不干? 她肯定会抱住他的大腿说一老板,谢谢您,我对您感激不尽。 对,就是这样。 然后他会告诉她,他想通了,决定用别的方式表达对妈妈的爱,决定把朋友、伙伴、特助……当成未来的妻子看待,还解决了高熙雅的问题。 他告诉她,放弃吧,那个男的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有樱桃可以吃,就别挑香蕉。对了,别忘记去她家里看看粱雨澄的伤势,他得给她找最好的医生,她将来可是要当偶像明星的,拥有一双美腿很重要。 他拚命安慰自己,没事的,他们两个都太激动了,等过了几个小时,彼此都想通就ok了,他们又不是没有争执过,不会僵持太久的,因为她了解他,一如他了解她。 想通这点,方蔚允微微勾起嘴唇,勾出一个帅气好看的上弦月。 梁雨亲喜欢他认真工作,于是他很有效率地批示完所有文件,但是当他转头想让梁雨亲通知秘书室来取件时,却发现她的位置上没有人。 呃,对,她还在发脾气,他得多给她一点时间。 是他的错,他要改,他不可以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发疯。 他继续勾起嘴角,只不过这回需要添上一点力气。 所以他走到大木柜前面,从里面拿出一堆食物,摆在梁雨亲的桌上,他首先打开豆干,拿出一块,放进嘴巴。 他喃喃自语,「对嘛,有哪个上司会给下属准备下午茶点心,她去外面找不到我这种好货了啦。」 这句话,带给他自己一些安心感。 下午,他去开了会,整个会议中,他听得恍恍惚惚。 因为他习惯在听见好建议时,丢给梁雨亲一个帅帅的眼神,习。喷在烦躁的时候,有人适时递来一杯不太冰、不太热、不太甜、不太酸的洛神花茶,习惯在叹气时,有人体贴地送来一个微笑,安抚他的不爽。 可是今天,眼神没人接、微笑没人给,洛神花茶还换上一杯烫死人的咖啡。 「好了,会议就开到这里,下次可不可以多做点准备再上来开会,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他丢下话,推开椅子,半声招呼不打,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终章 回到办公室,他看一眼手表,四个钟头,她整整四个钟头不在他身边,方蔚允开始焦躁不安,她还没想清楚吗?已经四个钟头了……算了,她想不清楚,他来讲清楚。 童出手机,拨号出去,响很多声,她不接,还在生气! 他烦躁地拉开办公室的门,指着秘书的鼻子说:「你,手机给我。」 「是。」 秘书乖乖地把手机奉上,他三两下找到梁雨亲的号码,拨出,电话很快接通,当他听见梁雨亲喂了一声时,打了结的眉毛立刻松绑。 「你去哪里,马上回办公室,我有话要说……」 什么?她……挂他电话?方蔚允的眉毛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再度打结。 不死心,他又拨一次,电话再次接通。 「你为什么挂我电话?我数到三,你立刻给我出现,一、二……」他数得很心虚,然后电话又被挂。 他再拨,这次她不接了。 他把手机塞回秘书手里,跑到方蔚平的办公室,也不管大哥正在跟孙采晴卿卿我我,一出声,两人立刻分开。 「蔚允,你在生气吗?」孙采晴柔声问。 「没有」他说没有,但口气坏到底。 「蔚允,找我有事?」 「大哥,手机借我。」 方蔚平没有问原因,直接把手机递给他,他很快找到梁雨亲的号码,再度拨出。 「喂。」 是梁雨亲,但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声音,方蔚允听见了,认出是昨天那个惹毛他的男人,那人问她「又是你老板打来的?」 是谁打来的关他屁事,他们的感情有好到可以分享他和雨亲之间的关系?我呸,方蔚允的怒火正式被挑起。 他没发觉自己竟然幼稚地在电话这头呸起来,而方蔚平、孙采晴望着他的目光中,充满不可置信。 「总经理,找我有事吗?」粱雨亲见「方蔚平」迟迟不出声,出口问。 「对,有事、有大事,梁雨亲,忘记我说过什么吗?我不准你交男朋友,你还和那个男……」 梁雨亲果断的挂断电话。 该死。挂电话能解决问题?方蔚允不死心,再拨,她不接,他又拨,她仍拒绝接。 他大为光火,眼光往孙采晴方向一转,她不等方蔚允发话,主动把手机拿出来,拨打给梁雨亲。 「喂,是采晴吗?」电话那头,梁雨亲的声音带着迟疑,她原不打算接的,但号码是晴儿小姐的,她不敢不接。 「雨亲,我是采晴,你在哪里?有没有空,我们见个面。」 「好,什么时候?」 「晚上七……嗯,下午四点好吗?我在公司附近。」 「好,我们约在「对街咖啡厅」。」 梁雨亲讲完,方蔚允就忍不住抢过电话,怒问:「粱雨亲,你在干什么?你马上给我回来,你不回来我就不下班……」 她又挂电话! 他怒目瞪着孙采晴的手机,那把怒火可以煮熟泡面加鸡蛋,甚至连整只鸡都可以烧焦。 「蔚允,我们……可不可以谈谈?」孙采晴怯怯地问。 「不可以」方蔚允丢下话,转身离开,来时不相问,去时不相辞,他是来去无踪的江湖好汉。 门砰的一声关上,孙采晴吓得倒退几步,幸好方蔚平在背后及时扶住她。 方蔚允说到做到,连续三天,他靠着柜子里的零食养活自己。 方蔚平、方蔚信看不下去,找上门,决定把身上开始出现异味的方蔚允劝回家去。 进到经理办公室内,他们便看见那只大家伙挂在沙发上,玩着不晓得从哪里拿来的电动玩具,满桌都是零食的空袋子。 这家伙,把公司当成饭店啊? 方蔚信走过去,一把拉起方蔚允,抢走他手上的电动。「二哥,你在做什么,想休假,就大大方方给它休两个星期,拎起包包出国去,不然就是窝在家里也比窝在这里舒服。」 「你不懂,我在和粱雨亲比意志力,我不相信,她知道我在这里等她回来上班,敢不乖乖回来。」他拿起一包零食,塞一把进嘴巴。 「她为什么会知道你在这里等她回来?」 「我在电话里告诉过她,她不回来我就不下班,而且孙采晴不是和她约了吗?她一定会跟她说约。」 他向大哥抛去一个眼色,意思是,如果孙采晴忘记说,最好尽快找时间说,不然,嘿嘿哈哈…… 方蔚平哭笑不得,问:「你以为在这里等,她就会回来?」 「对,她再拗都拗不过我。」每次他们对峙,他尽水远的赢家。 「这回,你恐怕要大输特输了。」方蔚平童来垃圾桶,把桌面上的垃圾全部扫进去。 「为什么?」 「雨亲已经开始在另一家公司上班,听说是间电玩公司,老板是她的高中同学,对她很有好感。」 「什么」方蔚允的屁股像是被针刺到似的,往上一弹,跳了起来。 方蔚信扳过他的肩膀,把他重新压回沙发。「二哥,你干么那么紧张,不过是个特助,再找新的就好啦。」 「你不懂。」他一掌把小弟的手挥走。 「我是不懂啊,梁雨亲对二哥来讲到底是什么?说她是特助,但失去一个特助为何要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说她是女朋友。不会吧,二哥什么时候开始降低标准?说她是二哥的好搭档,嗯,这点我同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年二哥在她的帮忙下,表现一夭比一夭佳,可二哥也没亏待过她啊。 「二哥,看开一点,再好的拍档也会散,没有哪个下属会跟着上司一辈子,你已经慰留过她,她还不知感恩,那就是她自己不懂得选择,后果自负。」方蔚信苦口婆心。 慰留?如果「我数到三,你给我马上回来」算慰留的话,蔚允还真是慰留过梁雨亲了,方蔚平无奈摇头。 「二哥,你别心烦,身边突然失去一个天天看得见的人,刚开始的确会有些不适应,但我保证,不到一个星期,你就会习惯的。」 「闭嘴!不要像只乌鸦,在我耳边赌噪不停。」方蔚允瞪小弟一眼。 「是有点吵。」方蔚平落井下石。 「大哥……」方蔚信对他挤眉弄眼,他们来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怎么现在全让他一个人演独角戏? 方蔚平丢给他一个稍安毋躁的表情,并拍拍方蔚允的肩说:「三天了,你搞清楚雨亲对你而言,是什么样的人吗?」 「想清楚了,早在很多天之前我就想清楚,要不然我怎么会约高熙雅解决婚礼的事,谁晓得那么不顺利,竟然会在餐厅碰上雨亲和那个男的。」 他已经想清楚自己的心,弄明白他对她的那种感觉叫作爱情,说实话,他有点害怕、有点手足无措,他对爱情的印象很坏,原因来自他的父亲和亲生母亲,他认为爱情是种坏东西,一辈子都碰不到爱情的人,才叫作幸运,所以他只需要一个妻子,不需要爱情。 「然后呢?」 「雨亲竟然说那个男的是她的男朋友,气死我了。」 「我不是问雨亲,我是问熙雅。」 方蔚允威到不耐烦,但还是把那天早上的事说给大哥听,而方蔚平这才终于明白为何那高熙雅会失控到需要送入医院。 「既然解决了和熙雅的婚事,为什么不好好跟雨亲谈谈,要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一看到那个男的就失控了。」这回他答得有些心虚。 「你不是个容易失控的男人,为什么每次碰到雨亲的事就失控?」 「我嫉妒。我喜欢雨亲、爱雨亲,我害怕她离开,她只要一提到这个,我就吓得不晓得该怎么办,只好逼她把话吞回去,逼她不许交男朋友,逼她一直待在我身边。」他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 「你既然那么清楚,就去把雨亲找回来啊。」 「她如果在乎我,就会自己回来。」 方蔚平失笑。「还是面子问题,还是自尊问题?」 「不是,是那个男的……还不错。」 哈!方蔚允在自卑?方蔚信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自我感觉良好的二哥竟会因为一个男人而自卑……他背过身,对看墙猛笑,为了担心兄弟阅墙,他不敢笑得太张扬,但实在是……太太太好笑了。那个自恃人见人爱、自恋的方蔚允在要自卑耶! 「所以,你打算放弃雨亲?」 「我没有,我只是赌她会回来。」 「童爱情当赌注,你的赌本会不会下得太大?」 「大哥……我真的很担心。」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说出真心话。「如果她不爱我呢?如果她只是拿我当上司或朋友看待呢?如果她已经喜欢上那个男的……我怎么办?」 第一次面对爱情,他显得手足无措。 方蔚平叹气,这就是这个笨弟弟把自己关在这里整整三天的原因? 「傻瓜,如果她不爱你,就不会在熙雅回国后变得郁郁寡欢,不会在听见爸妈讨论你和熙雅的婚事时,虚弱得差点昏倒,更不会舍得放弃一份好工作、一个好老板,她就是太喜欢了,喜欢到无法亲眼目送你和另外一个女人走红毯。 「你会嫉妒,她也会,你会自卑,她也会,你会害怕、会惶恐……你所有的情绪她都有。况且你都说熙雅伤害了雨亲的妹妹,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伤害过雨亲?雨亲不是那种强势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离开,她还能有更好的选择吗?」 「所以,她没有那么喜欢那个男的?」他抓到一丝希望。 「照道理来讲,应该没有这么快。」 「所以她心里有我? 「如果采晴的理解力和听力没有问题的话,应该是。」 「她对孙采晴说过喜欢我?」方蔚允不敢相信。 「对。」方蔚平很想捉弄他一下的,可这家伙都修理了自己那么多天,他怎么忍心。 方蔚允猛地从粘了三天的沙发上跳起身,拿出公事包和钥匙就要往外跑。 「蔚允。」方蔚平喊住他。「不可以再失控,有话要好好讲。」 「我知道。」雨亲又不喜欢别的男人,他干么失控? 「不可以再用数一二三的方式,那只会把女人越喊越远,天底下的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温柔体贴,懂得善待自己。 「我懂。大哥,谢谢你,也请帮我谢谢……大嫂。」 他终于喊采晴大嫂了?!方蔚平忍不住叹气,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尾声 梁雨亲换工作了,有了之前担任方蔚允特肋的经验,她不需要适应期,就能一手包办老板要求的每份工作。 梁雨亲很厉害,除了她自己知道,侯君铭也知道。 她的手指头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打字速度可以媲美快手钢琴家。以前,方蔚允就常常对她说:「你小时候要是去练钢琴,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钢琴家。」 他纯粹胡说八道,哪是手指头动得快的人就可以当出色的钢琴家?何况她这种人,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音乐细胞,倒是他……他有这个本事的,却碍于身分,只能为她举办小小音乐会。 又想到方蔚允,她是哪根神经不对? 方蔚允几百年前就有未婚妻了,对于这样的男人,她到底还要怎么想、怎么留恋? 不想了! 她和他前辈子无缘,今生无份,他们从来只有相识之缘,没有相守之份,没喝下孟婆汤的自己不是比谁都清楚吗?干么不爽快一点、干脆一点。 她企图说服自己这么做做得很对,一封离职书,让他明白自己不是可以随便被摆布的人。 凭什么她的生活重心只能是他,不是其他对自己有好感的男人?凭什么他数一二三,她就要出现,那换她数一二三,他也会乖乖出现在她眼前吗? 好啊,如果她也数一二三他就出现,两人间有了公平,她才来考虑要不要服从他的数字指令,否则他永远别想制约自己。 闭上眼睛,她明明骂过自己无数次废渣,明明叮吟过自己无数次不要再想他,可她还是闭上眼,还是学着他,在心里默数一、二、三…… 她以为睁开眼睛后会松一口气,以为可以证明,他再不能制约自己,没想到当她双眼睁开,方蔚允的脸竟然出现在面前! 是她看错了吗? 她用力闭上眼睛,再用力张开。他还在? 再眨一次,他不但在,脸上的笑容还越来越夸张…… 「是不是很想我?」他两只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低下身,额头靠上她的额头。 完蛋,她竟连幻听都产生了。 「既然这么想我,走吧,我们回去。」当他的大掌握上她的手腕,那温温热热的感觉终于证实了他的出现不是幻觉。 「你来做什么?」她下意识地拿起笔筒做防御姿势。 「来把我的特助带回去啊。」他一副嘻皮笑睑。 「我离职了。」她郑重声明。 「我没批准。」 「这是你的行政效率太慢,不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你不在我身边,我的脑袋就变成浆糊,什么事都做不好,说,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么药」 「我下药?」冤枉啊,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绕到她桌子旁边,径自拿起她的包包当人质,逼迫她跟自己走。 粱雨亲反应很快,一手连忙扯住包包的带子,一手举高手中的笔筒恐吓他,「放手。」 「不放」身为男子汉,他有他的坚持。 她直觉地把笔筒朝他丢过去,他的反应也不慢,头一歪,顺利闪避暗器攻击。 「哈,没打到。」用力一扯,方蔚允把包包抢了过来,背在自己肩膀上,对她嘻嘻哈哈。 「还给我。」 这次她丢出去的是文件夹,他还是轻而易举地闪开,二度嚣张地挑衅。 梁雨亲喘息,眼睛扫过墙角,愤愤起身、愤愤抱起直径超过三十公分的花盆,那对许多女人面言是重得无法负荷的东西,但无敌女金刚就是轻而易举地把它给扛了起来。 看见她来势汹汹,一副不砸死他,生饮他的血、笑哎他的肉,誓不为人的气势,方蔚允吓到了,立刻乖乖双手将包包奉上,一个九十度鞠躬,百分百的巴结。 「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梁雨亲瞪他,缓缓把花盆放下。 侯君铭走过来,看见他们对峙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其实那天他就晓得梁雨亲和方蔚允之间不是普通的交情,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虽然有点失落,但感情这种事哪能勉强。 他拍拍梁雨亲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说:「放你一天假,去跟前老板谈清楚,如果还回得来,明天再来上班吧。」这几天,就当他赚到。 侯君铭看一眼方蔚允,对方冲着他点头,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 梁雨亲皱眉头,「我当然回得来,不必等明天,半个小时后,我就回来把工作完成。」 拿起被拉扯得乱七八糟的包包,她转身走出办公室,方蔚允帅帅地向侯君铭一挥手,丢出一句,「我发誓,她不会回来了。」 他自信满满的神情,让侯君铭摇头苦笑,不必他说,他也知道。 梁雨亲走得飞快,方蔚允也跟得快,离开这里越远,他越愉快,走了好长一段路,她确定不会碰见公司里的同事了,才定下脚步。 「方经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方蔚允双手负在背后,笑着靠在她耳边说:「你想,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讲?」 耳朵一痒,她躲开。「不用,我很忙。」 「好吧,既然你要在这里讲……」 他看看左右,没人,两手搭上她的肩,在她反应过来前,将她拉到身前,薄唇凑上去,贴上她的唇。 她的唇没有人工香水昧,却有淡淡的甜、淡淡约柑橘香,她的唇很软,软得像棉花糖,让人想要一尝再尝,他吻得很起劲,吻得忘记天南地北。 他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好像谁童了一面鼓,在里面跳民族舞…… 梁雨亲则傻了,不是要好好说话的吗?怎么会…… 他的吻技太高超,让她第二秒就忘记自己在做什么,忘记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马路,自己正在上演免费的亲热秀。 经过的时间很长,又或者很短,方蔚允终于放开她的唇,却不肯松开她的身体,而她的脚虚软到需要一根人肉柱子替自己撑着,所以她没考虑过要不要推开他的这个问题。 他就这样抱着她,脑袋里一片空白,可胸口处却满满装载着幸福。 方蔚允喘息着,直到肺慢慢习惯了进出气体的速率,才开口,「雨亲,这是我的初吻。」 初吻?怎么可能,他不是花花公子吗? 他握上她的肩,微微将她推开几公分,俯下身看着她的脸。「你也和我一样激动吗?也会喘不过气,脑袋里呈现空茫,也会想着,如果这样子一直下去不知道有多好……有没有,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他追着她要告白。 「没有,我觉得自己在吻一头猪。」 梁雨亲说谎,她脸红得紧,他一看就明白,笑着捏捏她的脸颊。 「原来这就是谈恋爱哦,真是白活了,我一直还以为自己是恋爱达人,没想到根本不是,之前我所做的笨蛋行为是我错了,雨亲,对不起。」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又吻一遍。 「你在说什么?语无伦次。」 她好不容易推开他,可他越吻越上瘾,低下头一阵乱亲后,又将她锁回两臂之间。 他忍住想要继续吻她的冲动,抱住她的身子,轻轻左摇右晃,笑得眉飞色舞。 他看着天空,长叹气。「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你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吗?」 爱……他说他爱上她?她有没有听错? 他没等她反应,继续往下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从ktv救下你之后就爱上你,还是叫你到公司扫厕所时,还是你当上我的特助,还是我鸭霸地清空你身边所有男人开始?」 她的脑袋还在罢工中,自从他说爱她之后。 「我还是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爱你,不是一见钟情,而是慢慢地、逐渐地累积,你从朋友的位置慢慢地往上爬,变成死党,再变成不可或缺的伙伴,最后成了我心里的唯一。 「对不起,那天我不是故意在侯君铭面前给你难堪,我是太嫉妒了,你说他是你的男朋友,你还勾着他的手说你们要独处……你的每一句话都像凿子,在我心头刻下重重的一刀。我因此怒火中烧,气得脑袋快要爆掉,我只一心一意地想着,该如何把你从那个男的身边抢回来,结果……你知道结果的,我把所有的事情弄得一团。」 梁雨亲同意,那天,真的很混乱。他的嫉妒引爆她的愤怒,轰然一声,炸断他们的关联。 可是现在,他爱她……他说,他爱她…… 「你离开了,没有给我机会做心理准备,也不给我平反的空间,你不接我的电话,我气到只会大声恐吓你,其实我有满肚子话想说,偏偏到最后只会数一二三,我是个失败的男人。」 他沮丧地垂下眉,像只无辜的黄金猎犬。 她摇头,握上他的手,她何尝没有错,那碗不肯咽下的孟婆汤,让她时刻提醒自己,他不是自己要得起的男人,前世的自卑带到今生,使她宁愿错过也不敢表明心意。 「其实,你没有那么失败。」梁雨亲柔声道。 「有,蔚信说我失败。因为我连爱情就在身边都不明白,还一天到晚说要为妈妈牺牲自己,一天到晚在无数女人面前发送笑脸。」 「我以为,这是公鸡的本性。」向大地炫耀鸡毛、向朝阳炫耀嗓音,就算大地和太阳都不是陪他一世的良人,还是忍不住炫耀。 「大哥说,只有缺乏自信的男人才需要证明,正常的男人只会想当心爱的女人眼中的唯一。」 「这句话很有道理。」她点头。 「好吧,既然你也觉得大哥的话有道理,以后我发誓,再不去招惹别的女生。」 「那高熙雅怎么办?」就算她早就知道他没爱过高熙雅,知道他娶她的真正原因,但就这样被退婚,高熙雅能甘心吗? 提到高熙雅,他叹了口气,「老实告诉我,她有没有伤害过你?」 「怎、怎么会这样问?」她吓一跳。 「看你的表情一定有,那你也猜到高熙雅找人撞伤你妹妹的吧。」 「你知道这件事?门 「对。知道那天我们为什么会在餐厅碰面吗?因为我终于弄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想清楚你对我是什么,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告诉高熙雅,我不结婚了……」 他把经过一一告诉她,从那天的不期而过开始,到他回家后的辗转难眠,包括他想好的、要发表他爱她的那一篇解释,再到隔天早上发生的事,到她不在的这几天,他如何靠柜子里的零食为生。 她听得好舍不得,握住他的手,想对他说一句对不起,方蔚允知道她在想什么,摇摇头,续道:「高熙雅在美国就有严重的酗酒问题,她的父母亲知道却没告诉我们,不知道是酒精问题,还是她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稳定,她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把一个白人女孩推下楼梯,还烧掉一个男同学的实验室、说谎欺骗一个男生的父母亲,说他们的孩子已经被杀死,让那对父母伤心欲绝,前面那两个没有证据,只是同学间耳语传说,后面那个也不构成犯罪事实。 「但这些事让我爸妈很生气,气多年的老朋友竟然隐瞒这种事实,要是真的和她结婚,我们家大概会闹得鸡犬不宁吧。现在告诉我,她伤了你哪里?」 「没事啦,已经好了。」她下意识地拉拉西装裙。 「是大腿?」他直觉就要去拉她的裙子,检查伤势。 「方蔚允,这里是大马路,你敢拉我的裙子试试看」她一喊,他立刻停下动作,梁雨亲松口气。 「你说的对,这里是大马路,不能看,走,我们回办公室看。」说完,他拉起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耶,要回去了,回到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办公室,回去当他们的老板和特助,他要丢掉动不动就数一二三的坏习惯,要对她比以前更好,要试着把爱情当成好东西看待…… 方蔚允笑得很灿烂,梁雨亲笑得很害羞,他握住她的手,两个人抬头挺胸,现在他们要前往的地方是一爱情国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