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蜜医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残破的格窗外,斑驳的阳光洒进屋子里,秦念却觉得如在冰窟。 此刻,她的母亲正在跟康家奶奶跪地求情。 「娘,求求您了,您就借给儿媳二百铢钱救救念儿吧!她虽不是您的亲孙女,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呀!」 「救她?哼!阿莲,二百铢钱都可以买三石粮食了。再说就她现如今的身子,别说二百铢钱,就是花上五百铢钱也救不回来的。既如此,倒不如放弃,这样也能省下些钱我们好安生度日。」 「娘!儿媳求求您了!」 正是秦氏最后那一道嚎哭声贯入秦念的耳膜,终于将她从梦魇中给彻底唤醒。 秦念的脑子昏沉得厉害,秦氏的哭声在她耳中却十分清晰。 「阿莲,我劝你早早放弃她,来日为我康家再生养一个孩子替了她便是。」 康氏话音一落,便转过身去,带起一阵凉风拂到秦念的身上,紧接着便是一道重重的木门撞在墙上的声音。 秦氏再度一声大嚎,将秦念的脑子又给炸清醒了几分。 秦念看着伏在门边地上的母亲,她心里一直在震撼。 母亲应该是在去年的寒冬腊月因为难产过身了的,但她此刻就在秦念的眼前。 秦念刚刚怀疑自己还陷于梦中,于是掐了自己的大腿肉一下,疼感明显,她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还有这屋子里的场景既熟悉又陌生,这是四年前在白米村的老房子,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应该是在县城的新宅子呀! 对了,现在这场景她想了起来,正是她十二岁那年感染风寒,病得死去又活来。 但也不对,她现在都十六岁了! 就在秦念诧异之时,她脑子里慢慢地又涌起一股记忆。那是在她昏迷之前,康家大伯的大儿子康震闯进她的新房,撕碎了她身上红艳艳的绸缎嫁衣,她惊怒之下,与之抗争,结果康震双手掐紧她的脖子…… 秦念费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落在眼下的是一双瘦小的手。猛然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猛地坐起身来,朝门坎边还在哭泣的秦氏喊了一声:「娘!」 她重生了!她回到了十二岁那年。 秦氏顿住哭声,扭头看向秦念,糊了满脸泪水的美脸瞬间凝起笑容,她疯了一样跪爬到床边,一把抱住秦念瘦弱的腰身,喜极而泣,又是一声大嚎:「念儿呀!你终于醒了,你活过来了,我的念儿,呜……」 秦氏的手臂环在秦念的身上,令秦念瑟瑟发抖的身体得到了些些的温暖。 秦念正欲开声说话,屋里稍稍一暗,门口踏进一道明艳的身影,是康家大伯的二女儿康琴。 康琴时年十四岁,长得柳眉细眼小唇,模样倒是标志,只是比秦念大两岁,却和秦念一般高。 此刻康琴身着一袭水粉色的棉质襦裙,手中抱着一床破软席。 秦念还记得康琴身上穿的这条裙子,是母亲嫁到康家来之前,母亲亲手为她缝制的,当时缝得有些大,便被母亲放在箱底,后来康家奶奶到母亲屋里搬母亲的嫁妆,顺着把这条裙子也拿过去给康琴穿了。当时她哭得可伤心了,但母亲让她忍着,不要忤逆康家奶奶。 还有康琴抱着的这床破席子,秦念更是记忆犹新,这可是专门送来给她裹尸的。 康琴看着醒转过来的秦念,目光中有些惊异,但很快她便摆起了她那张惯常傲慢的脸,冷笑道:「哟!婶子,秦念莫不是回光返照了。」说着朝床边走近,看向秦氏,「婶子,这床席子是奶奶叫我拿来给秦念的,奶奶说秦念要是熬不过今晚,就拿这床席子给裹了埋到后山去。」 秦氏气得咬牙切齿,朝康琴啐了一口:「你这妮子,我家念儿还活着呢!你们就急急忙忙地拿了席子来,你们真是太过份了。」 康琴也不惊怕,她知道秦氏的性子向来是个软的,她斜了脸色苍白如纸的秦念一眼,冷道:「反正都是要死的,早给晚给不都是给吗?再说了,这是奶奶的安排,我只是代送一下而已。」 秦念知道下一刻康琴会把席子扔在她的身上,更知道娘会把席子从她身上拿起扔出门外,而前世的她,则只是被吓得哭晕了过去。 她趁着这些事情还没有发生,连忙拼着游丝一样的气力硬声说:「娘,你把席子收下。」 正准备扔席子的康琴一愣,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秦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念儿,你说什么呢!你现在醒了,你活过来了,我们要这破席子干嘛!」 就算女儿当真是死了,她也一定要整出一副好棺木来安葬女儿,哪能用一床破席子草草了事,康家以为她女儿是小猫小狗吗? 秦念却瞪眼看着康琴,目光锐利:「娘,我要将这席子留下来,给害得我差点死掉的人裹尸。」最后几个字,她咬牙切齿。 第2章 她知道,这次她生了如此重的病,根本就不是什么伤寒,而是中了毒。 虽然前世她没有被毒死,但自此之后她的身子就赢弱不堪了。 康琴听着这话,一张小脸被惊得惨白,她抱着席子的手微微有点抖,愣了一会儿,她朝秦念破口大骂:「秦念,你胡说什么呢!谁害你了,你生病是得了风寒,没有人会害你,是你自己命不好,早早的就得死。」 秦念冷着脸看着康琴神情中浮现出来的心虚,她只是冷冷一笑,又对秦氏说:「娘,席子留下,人给我轰走。」 秦氏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有这般硬气过,还有女儿刚刚说什么,女儿生病是有人害的? 「念儿,你……」 「娘,席子留下,人轰走!」 秦氏看到了女儿眼底里的坚决,顿时她的心也硬了起来,于是站起身来,走到康琴面前,一把拿过康琴手里的破席,厉声道:「滚,给我滚!」 秦念看到一向对康家人说话低声下气的母亲此刻能表现得如此强硬,她感到十分的欣慰和解气。 康琴脸色难看得紧,她是第一次觉得这母女俩好像不那么好欺负,她死要面子地朝秦氏母女冷哼了一声,快步走到门边。可因为步子太急,裙摆又太长,她不小心被门坎拌到了脚,一声惨叫,摔成了个狗吃屎的模样。 「咦,这不是康琴吗?怎么了?没摔疼吧!」 一道男声传进内屋,被康琴逗笑的秦念凝住了笑容,她看到了门外边刚刚说话的男人,正是前些日才搬到村里来住的韩医工,随在韩医工身边的,是他的儿子韩启。 俗话说的好,人生最幸之事莫过于两者,其一为大病初愈,其二便是久别重逢。 秦念凝住的笑容又浮现出来,她目光痴痴地看着韩启,柔肠百转。 韩启比秦念大三岁。现年十五岁的韩启个子已经长得非常高了,清瘦的身形,相貌极为俊美。他身上虽然穿的是一身粗布衣裳,头顶布条绾着的发髻上簪着个劣制木笄,但他浑身上下透出来的贵气,像是与生俱来的。 康琴一抬脸便对上韩启那唇角微扯的冷冷笑容,顿时傻眼了,她一张小脸羞得通红,连忙从地上狼狈地爬了起来,连看也不敢看韩启一眼,便抹着眼泪跑出小破院。 院里的这一幕落入秦念的眼眸中,她心中了然,康琴是极其喜欢韩启的。前一世,康琴为了韩启不知道给她使了多少拌子。原因无它,只因韩启为了帮她调理身子,与她时常在一起,直到后来韩启离开白米村,再没有半分消息。 康琴走后,韩医工带着韩启踏进了屋子。 秦氏一见到韩医工便站起身来,又从腰上摸出一块破绒绒的帕子来擦拭脸上的泪水,再盈起笑脸看着韩医工,兴奋地对他说:「韩医工,我家念儿醒了,您快来帮我瞧瞧,她是不是好了?」 韩医工上前来,看着床榻上坐得稳稳的秦念,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睛里有了些神采。他微微颔首:「看起来是好转了些,我来给她搭搭脉。」 秦氏连忙将床边一把先前被康家奶奶踢翻的破椅子给扶起搬到床榻边,请韩医工坐下。 韩医工将手指搭在秦念的手腕上,探了半晌,他脸上露出喜色:「的确是好了不少。」但随即脸色又微微一沉,「不过她这次病得太重,接下来还得费些药来调理。」 秦氏喜得再度落下泪来,只是一想到韩医工说的后面一句,她敛住喜色,忙朝韩医工示意,让他出来说话。 屋外,秦氏两手绞着破帕子,一脸难色地开了口:「韩医工,你刚刚说我家念儿还需费些药来调理身子,那您说的那些药,是不是很贵?」 韩医工来白米村不过十日,秦念却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生的病。 当时秦氏见女儿病得快要死去,便将家里值当的东西都拿到镇上去卖了,才换得一百铢钱,在隔壁村请了个巫医来。 但巫医看过后说秦念的病难治,起码得再花二百铢钱。 秦氏拿不出这二百铢钱,恰好她新嫁的男人康有田又去了邻县做工,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回来。于是她三番几次地求康家奶奶借出二百铢钱,但康家奶奶守着她的钱,怎么都不肯借。 昨日邻里一位大婶告诉秦氏,说村里来了户人家,是个医工。 秦氏立时去请了韩医工来。 韩医工给秦念把过脉后,几乎是跑着回了自己家,小半个时辰后拿着一碗熬好的汤药给秦念喝。可秦念喝过汤药后,还是一直昏迷不醒。 今儿早上秦氏看着秦念气息微弱,便觉得她是熬不过去了,韩医工的那碗汤药也是无力回天,于是这才有了刚刚她在屋里求着康家奶奶拿钱去找原先的巫医这一出。却没想到,秦念竟然活了过来。现在想想,定就是韩医工昨日的那碗汤药起了效果。 第3章 韩医工环望了一眼这套夯土建的三间破屋和一间小院,看到秦念所住的屋里,除了一张破床和一把破椅,再无半件家当,便知道这家当真是一穷二白了。 于是他转脸看着秦氏道:「你家念儿的病若是给别人医,那定是要不少钱的,但好在这白米村背靠大山,山里草药无数,往后我上山给她多采些药来医治,倒也不需要花钱。你只管等她身体好些,再给她尽量吃好一点,把她的身子养壮些便是。」 秦氏闻言,心中一哽,连忙给韩医工跪了下来。 韩医工虚扶了秦氏一把:「康二娘子可千万别这么客气,快快起来。」 秦氏抹着眼泪,一脸感激地道:「韩医工您可是我家念儿的救命恩人呀!」 就在屋外秦氏和韩医工说话之际,屋里的韩启默默地看着秦念。 这位小姑娘五官生得极为精致,长眉大眼,鼻梁小巧挺直,孤度完美的小唇却是白得像纸一般。或许是久未见光,她的皮肤白皙通透得像块玉,不经意一眼撇过,还以为是尊雕琢精美的白玉娃娃。只是细看之下,她白玉般的肌肤里还透着一抹黯青之色。 韩启想着爹爹所说,他悄声对秦念道:「你可得小心一些你身边的人,你的病生得蹊跷。」 秦念一直在感伤着韩启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足足两年,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她心里想念得紧。此刻见到他安然在此,她十分激动。现下听着韩启这番话,思绪又回到了前世。 她犹记得当时韩启也是这般提醒她,但她根本就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因为善良胆弱的她从来都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刻意害她。她还觉得是韩启多心了呢!后来韩启也是见她不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便没有再说过什么。 但现在回忆起来,韩启在这之后便一直陪着她,有时看到康家人送什么东西给她吃,也得故意抢着她的东西先吃上一口,怕是想给她试试有没有毒吧! 韩启见秦念正在发呆,完全不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便又多说了一句:「总之你得小心一些,别乱吃别人的东西。」 秦念唇角染上笑意,朝韩启点头道:「嗯,我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康家人给的东西我一定不会吃。」 韩启只知道秦念是中了毒,却不知道是谁下的毒,现在听到秦念说这句话,便想那一定是康家人下的毒了。 至于康家的家谱,他昨日听邻家大婶说了一些,算是了解得差不多。现在想想,秦念在康家是极为不易的。 看来往后他得多照拂一二才是,不然秦念若是再招毒手,那便不好了。 这时韩医工在屋外唤了韩启一声,韩启临出门前对秦念说:「待会我会送药过来。」说完转身便跑出了屋门,跟着他爹爹韩医工出了院子。 秦念看着韩启俊挺的背影,心中又是一番感伤。她想前世韩启消失不见,她苦等两年,这一世,她定不会再让韩启消失,待她病好,定要紧紧相随在韩启的身边。哪怕到时韩启真要走,她也得问个明白,他是要去哪里。 秦氏进屋时,正见秦念呆呆地看着院门,一声不吭。 「念儿,快快躺下歇息吧!韩医工说了,呆会会把药熬好了送过来。」 秦念转脸看着秦氏,心头又是一热。 前世娘是因为难产而死,当时正是康家奶奶跟稳婆说了,一定要保孩子弃大人,所以娘才没了的,她想,既然有幸重活一回,她就一定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要让她的娘亲长命百岁。 当然,这个前提是她得长命才行。不光是要长命,她还得要把身体内的余毒清除,把身体养得壮壮实实的。 午时秦氏将熬好的黍米粥端了过来,粥里还放了些撕碎的菌子和野菜。 随着一起走进屋的,还有秦念的哥哥秦正元。 三年前秦念的亲生父亲意外身亡,母亲秦氏为养活两个孩儿,便从县城下嫁到了白米村康家,嫁给了三十五岁的光棍康有田。 秦正元比妹妹秦念大两岁,性格木讷憨厚。他早上见妹妹一直昏迷不醒,便跟母亲说他要上山去打猎,要弄些好吃的给妹妹吃。他想若是妹妹救不活,那也得吃顿好的才能去上路,这样去了阴间黄泉才不会成为饿死鬼,被别的厉鬼欺负。 只不过秦正元从小生长在长陵县城,到这白米村来了两年,平日里也只跟着村里同龄的孩子们进过几次山。进那几次山也鲜少猎到野物,多数都是摘些野菜,捡点野鸡蛋和鸟蛋。不过这一次许是他抱着一定不要让妹妹当饿死鬼的信念,竟然第一次在山里猎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回来,另外还摘了些野菜和菌子。 回来后,他听母亲说妹妹活了过来,顿时高兴得大喊大叫,还是秦氏扯住了他,让他别吵着秦念睡觉。 第4章 其实秦念早就醒来,一个多月来,她睡得太久太久了,上午一直没有睡着,只是身体累得不怎么能动。 秦氏照韩医工所说的,暂不可让秦念吃荤,她便让儿子正元将野鸡野兔给杀了,再用粗盐腌在小陶缸里。 「念儿,你哥给你猎的兔子和野鸡等你病好些后再给你补身子,现在你得将就一些,吃些清淡的。」 秦氏将粥水一勺接着一勺地喂着秦念喝。 秦正元则笑呵呵地坐在床边看着妹妹,心里兴奋得紧。 妹妹能活下来,当真是太好了。 秦念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哥哥憨笑的模样,心情也十分的好。 哥哥虽不是个聪明的,但一向护着她,待她极好。 只是哥哥与她一样,自从到了康家后,就一直受着康家奶奶和康家大伯的大儿子康震和小女儿康琴欺负。 好几次康震都把哥哥给打得头破血流。 秦念想到这里,蓦地凝住笑脸,心道往后定不会再让康家人瞧不起他们,更不能让康家人再欺负他们。 只不过,她该要怎样做才能不让康家人欺负他们呢! 前世她除了长得好看点,可以说是百无用处,啥都不会,再拖着个病体,倒成了娘和哥哥的负担。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声响,秦念透过屋门看过去,却是康家奶奶带着康震走了过来。 秦念心一紧,秦氏低声道:「糟了,定是他们知道正元猎了兔子和野鸡。」她话音刚落,院里康氏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哟!阿莲,听说正元正在杀兔子呢!我怎么没有瞧见?」 康家奶奶大声说着话,人却跑到厨房去了。 不一会厨房那边哐当一声大响,像是有东西被打碎了。 秦氏忙吩咐儿子:「正元,你快去瞧瞧,定要把那兔子和野鸡给藏好了。」 秦正元愣了会后,「哦!」了一声,连忙起身准备跑去。 秦念记得前世哥哥跑去厨房后,不仅被康家奶奶和康震抢走了兔子和野鸡,康震还把哥哥的腿给打折了,哥哥卧床好几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别去!」秦念猛地喊住哥哥。 秦正元回过头看着秦念,又愣着,不说话。 秦氏有点急了:「念儿,你干嘛呢?还不让你哥哥去,呆会他们肯定会一丁点都不留给我们的。」 秦念满目肃然:「娘,他们若是拿了便拿了,他们拿去的东西,往后我定会十倍百倍地让他们给我们还过来。」 秦氏看着秦念的眼睛,突然觉得女儿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此刻女儿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恨意,还有一种刚决和一股令人信服的气场。 秦正元扫了厨房的方向一眼,又听到厨房里传来康家祖孙俩不善的声音,他心底是十分怵康震的,但厨房里藏着的是他上午历尽危险和困难才猎来的食物,这是给他妹妹养身子的,断不能让康家人给拿了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下胆子,快步跑去了厨房。 秦念一见便急了,忙推着秦氏:「娘,你赶紧去护着哥哥,不能让康震打他,康震会把哥哥的腿给打断的。」 秦氏一听,她嗔了秦念一句:「念儿,你是病糊涂了吧!康震就算是凶些,也不至于把你哥哥的腿打断。」 秦念忙找了个借口:「我刚刚梦里就有这么一段,说康震来我家找吃的,把哥哥的腿给打断了,哥哥流了好多血。」说着又推着秦氏,「娘,快去,你快去,万一我的梦是真的呢?」 秦氏闻言顿时也急了,梦这东西的确是很邪门的,她有好几回做梦也是灵验了的,于是不敢多想,连忙将手中的粥碗搁在秦念的手上,起身准备走。 秦念忙又说:「娘,他们要那兔子和野鸡,你给了他们便是,以我们现如今的情况,是斗不过他们的。」说着深深看了秦氏一眼,「我们一定要先保全自己。」 秦氏觉得秦念好像懂事了许多,她点头:「嗯,娘知道了。」说罢便提着裙摆朝着厨房跑去。 这时厨房里已经传出哥哥和康震的吵架声。 「康震,不许你拿我猎的兔子和鸡。这些是要给念儿补身子用的。」 「秦正元,你这话就不对了。你们到了我们康家,住我们康家的屋子,吃我们康家的粮食,在山里猎到了兔子和野鸡不拿出来一起分享,还要藏着掖着,你们这样做对吗?」 秦正元是个不善言辞的,他一听康震这般说,一时脑子转不过弯,被怼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秦氏到场后,看着康家奶奶,忙温声说道:「婆婆,是念儿身子太弱了,正元想留着这些给念儿补身子。」 第5章 康氏看了秦念住的屋子一眼,冷哼道:「阿莲,不是我说你,念儿她现在虽说是醒了,但也是活不长的,再说她现在身子这么弱,也受不起这些荤腥。」她正疑惑着那中了毒的秦念怎生又活过来了?难道那韩医工是个神医? 秦氏忙说:「婆婆说的是,正元其实也没有想着要藏起来,他只是刚刚才杀好,还没有来得及给你们送过去。」说着忙对儿子说,「正元,赶紧拿个大盆来,把缸里的肉分些给奶奶。」她心里仍舍不得这难得的肉食,不愿给康家人全拿了去。 康震突然一把夺过刚被秦正元抢在怀里的陶缸:「你们今儿个做得太过份了,得罚你们把这些都给我们。」 秦正元急了,又想去抢回来,却被秦氏一把拉住。 秦氏对康震道:「震儿既然喜欢吃,那便都拿去吧!」她没想到康震的性子如此霸道,竟然连分都不愿意分一下,直接来抢的,这跟强盗悍匪又有什么两样! 康震看着缸里还带着腥味的肉,高兴地看着康氏:「奶奶,我们走!」 康氏满意地看着康震怀里的陶缸,满是黑斑和褶子的嘴角难掩笑意。 不过就在康氏走到院子里时,猛然一扭头看到屋里的秦念正坐在床上,手中捧着个陶碗,双眼直直地盯着她。虽然她看不清秦念的神情,但秦念这般一动也不动地盯着她,盯得她心里有点发毛。她突然想起亲孙女康琴说的,秦念似乎是知道了自己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 秦念还说要把破席留给害她的人裹尸。 康氏浑身一个颤栗,连忙转头朝着院门追着大孙子康震小跑了出去。 秦念在屋子里看着康震抱着陶缸和康氏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她终于舒出一口气。 好在前世哥哥被康震打断腿的事情在这世没有发生,这样看来,前世发生的种种事情,在这世是可以避免的。 想到这里,秦念的心情格外的好,她的手似乎也多了些力气,于是捧着碗,将碗底剩下的粥水喝了个干净。 她一定要快快好起来,一定要! 康震和康家奶奶前脚刚走没有多久,韩启便提着一个小竹篮走进院里。 韩启看着秦氏,忙客气地施了个礼:「秦二婶,我把念儿的药拿过来了。」 秦氏看了院门一眼,小声问韩启:「刚刚你可有撞见我家婆婆?」 韩启温言道:「我先前就见着了,怕他们撞翻了念儿的药,便躲了起来,我是等他们走了才过来的。」 秦氏心一松,又想这韩启倒是个机灵懂事的,竟然能知晓康家人不好对付,看来也是村子里对康家的事情多有言论。 韩启进屋后连忙将药汤从竹篮里拿了出来,秦氏接过药碗,开始一勺一勺地喂给秦念喝。 药汤奇苦,但秦念咬着牙根硬生生地将汤水喝了下去。待到喝完,韩启又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块糖来递给秦念:「这可是我亲手熬制的桂花糖,你尝尝,可甜了。」 秦念想着前世她总是嫌药太苦,回回只喝半碗,剩下的都吐掉了,后来韩启便拿出糖果来哄她,说如果喝完,就有糖吃,所以后来她都是全部喝完的。 现在想想以前那些吐掉的药,当真是太过于浪费。浪费的不光是药,更是韩家父子的苦心。 秦念喝完药后,秦氏便拿着药碗和粥碗出去洗。 秦正元也出了门,他想去偷偷看看康家那边在怎么弄他好不容易猎来的兔子和野鸡。他心里十分不甘心,但又害怕康震。 韩启顿住脚步,看着秦念。 「韩启哥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韩启走近床边,问:「念儿你说。」 秦念道:「你爹爹知道我中的毒是什么毒吗?」 韩启没想到秦念竟然领悟出了自己先前对她说的话,知道她自己不是得了伤寒,而是中毒。 他黯然摇头:「我爹不知道你中了什么毒,他只能诊出这毒非一般的毒,而是好些毒草炼制而成的,所以只能给你熬一些普通的解毒药草,以救你性命。若是能找出你中的毒具体是什么毒,那说不定是可以对症治疗的。」 秦念低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我一定要查出康家人给我下的毒是什么毒。」 韩启问:「你确定这是康家人下的毒吗?」 秦念抬脸看着韩启,神情沉重:「我于康家来说,就是个多余的人,除了他们,不会有别人想害我。」 现下世道不好,战乱刚平,日子都难过,多一个人就得多一份口粮。康家人一直嫌弃她不能帮助康家,反而还得吃康家的住康家的,所以有这动机也不奇怪。 特别是当时康琴表现的心虚,更说明了此事定是康家人所为。 第6章 她想,康琴虽然跋扈,但必竟年纪尚小,想来应该是康家奶奶所为,但康琴一定是个知情人。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些想法,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 韩启看着秦念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虽然脸上无半分颜色,但她弯唇一笑的模样还真是十分好看。 不由得,他心弦微微一动,不由得脸都微微有些发热了。 秦念又抬眼与韩启相视:「韩启哥哥,我能跟你一起学医吗?」 她前世就是因为一无是处,才会被康家人嫌弃,并且事事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如今她既然重活一回,那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得学一门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而学医,于她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她的亲生父亲是位药商,她自小耳濡目染,习得些草药知识。再加上前世自己身体羸弱,但也正因此而久病成医。韩启常说她有学医的天份,让她跟着他学医,但当时她从没想过自己能学医,所以回回也只当这是个闲话。 韩启被秦念这突兀的问题惊住,他好奇地问:「念儿,你为何想要学医?」 秦念一脸严肃道:「一来我想将自己的身体养好;二来,也是想学些本事,往后可以不用依靠别人。」 韩启忽地一笑,爽朗开口:「行啊!我自三岁起就跟着爹爹学医,现如今我爹爹常说我可以单独出诊了,这样说来,我也可以收徒了,往后我便是你师父,由我来教你医术药理。」 「多谢韩启哥哥!」 秦念十分高兴,似乎精神一下子都好了许多。 韩启调侃道:「你得叫我师父才行!」 秦念精致的眉眼微微一蹙:「叫你师父多别扭呀!再说我学医这事暂时不想让康家人知道,所以往后我只是偷偷地跟着你学。」 韩启欣然应允:「行,那我便偷偷地教你,你往后就叫我启哥哥,别带着个姓,那样太过生份。」 秦念重重地点头笑道:「好,启哥哥。」 前世,她便是这样叫韩启做「启哥哥」的,原来这一世,她依然可以这般亲热地唤他一声「启哥哥」。 这世,真好! 接下来数日,韩启一日三餐都会给秦念送药汤过来。 秦氏总是担心会太过于麻烦韩医工,说让她自己来熬药便好,但韩启却说这药熬起来十分讲究火候和手法,实际上,则是韩医工不放心康家人,所以都是他熬好药,再让韩启拿去盯着秦念喝完。 在韩医工的药汤作用下,秦念终于在十天过后开始下床走动,这些天韩启也常拿一些医简古籍来给秦念看。 原本韩启以为秦念不识字的,本来还想着他来教秦念认字,但秦念却说,她自三岁开始,母亲便教她习字。 其实秦氏出生于京城名门,祖父是位将军。但就在秦氏十五岁那年,祖父因为被诬陷谋反,后秦家满门男儿被斩,女人和孩子被贬为贱民发配边疆。 后来秦氏在去边疆的路途中,被秦念的生父刘仲看上,便将秦氏从官兵手中买下,带到了离京城不远的长陵县县城。 刘仲是位药商,更是个好男人。他待秦氏十分好,秦氏为他生得一双儿女后,他的生意也越做越红火。只可惜在两年前,他在贩药归家的途中被悍匪所杀,秦氏无奈,只得带着两个孩子改嫁到了白米村的康家。 正因为秦氏是名门出身,自幼习得琴棋书画,所以秦氏便将自己所学尽数教给了秦念。 但秦氏担心秦念的才华会被康家人嫉妒,所以一直让秦念隐藏自己,还将女儿和儿子的刘姓改成了她的秦姓。 这十多天来,康家奶奶和康琴或是因为破席之事,也可能是因为韩启天天过来送药,她们没有来找过秦念的麻烦。 不过听哥哥说,好几次碰到康琴在家门口等着韩启,跟韩启说她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想请韩启去她屋里帮她诊诊,但每回,韩启都说他医术不好,让康琴去他家找他爹爹。 秦念听到哥哥所说,笑得不行。韩启明明医术都快要胜过他爹爹了,分明就是韩启不想搭理康琴,是康琴自作多情罢了。 不过想来,康琴怕是要来找她麻烦了。 这日一早,秦念觉得身体还行,便起了个早帮母亲做早粥。可刚把柴火给熄了,粥还没有盛出来,便见康琴踏着大步迈了进来。 「秦念,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好了,便去下地干活吧!你总不能一直在我们康家只吃不做啊!」 康琴抱胸冷眼看着秦念,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秦念身体还很虚软,她费力地直起身子,朝康琴淡淡一笑:「康琴,若是以前,你和你奶奶说让我出去种地干活,我二话不说。但我的身子不是被你们给下毒弄残了吗?起码你也得跟我好好说说,给我下的是什么毒料,我好赶紧把身体的毒素给清了,才能给你们康家干活呀!不然……」她又是凉凉一笑,「不然我也只能天天在你康家混吃混喝了。」 第7章 康琴听着秦念这话,顿时脸涨得像猪肝红,她心虚得颤着声音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没有给你下毒,你可别乱讲。」她暗暗地定了定心神,心里想着奶奶先前说过的,一定不能心虚,不能让秦念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就要像往常一样。 于是她将脊背一挺:「我看你现在身子挺好的,赶紧吃完了下地干活吧!天气都暖了起来,马上就可以春种,地里的土也解了冻,得赶紧把土松松。」 「她身体还太虚弱,不能下地干活。」 一道清朗的少年声音传进厨房,康琴心一紧,朝门外看了过去,正是韩启提着竹篮来了。 韩启染着露水的脸庞在晨曦中越发的显得俊美,他白皙的肤色如玉一般清透,今日一身白衣更令他像那天外谪仙,只是他那双如琉璃般的眼瞳在看向康琴时,带着些凉薄的意味。但他在转脸看向秦念时,他眼底立马浮现出淡淡柔光,似乎令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柔了起来,柔得像渭河河面上的微波,令人一看便挪不开眼,想浸于其中。 康琴痴痴地看着韩启,她完全忽略了韩启在看向她时的凉意,她只知道,这位翩翩少年当真是太漂亮了,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秦念看着康琴一副要流口水的花痴模样,不由得扑哧一笑:「康琴,我身子未好,这些日都没法下地干活了。哦!不对,我是往后都不会去你康家的地里干活了。」 康琴晃过神来,她听着秦念的话,本想厉声质问秦念为何会说往后都不到地里干活,但此时此刻,她见着韩启,却是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怕说出来的话都是错的,于是只低着声音对秦念道:「我不过是来传奶奶的话,你要不要下地干活,这事得由奶奶说了算。」说着,便转身提着裙摆,十分刻意地扭着细腰走出去了。 韩启将药汤从竹篮里拿出来给秦念喝完后,照例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糖果来递给她:「这糖果是我用梨汁做出来的,吃了对喉咙十分好,你吃吃看。」 秦念将糖果放进嘴里,顿时一股甜香沁入舌间,她一边吃着一边啧啧出声:「这糖的味道更好吃了,入喉还有种清爽的感觉。」 韩启点头道:「嗯,我还放了些薄荷进去。」 秦念高兴地吃完糖果后,问韩启:「听说你明日要随你爹爹上山采药?」 韩启点头:「是的。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把明日三餐的药一并熬好了送来给你后,再跟我爹爹上山。」 秦念露出一脸渴望的表情:「我好想跟你们一道上山采药。」 她知道,想学医必定要先学会上山采药。但她现在身体毒素未清,身子还很虚弱,根本就爬不了山。 韩启黯然道:「若是能找到那毒药就好了。」 秦念听着这话,连忙对韩启说:「我想请你和你爹爹帮我一个忙。」 韩启俊眉一扬:「是不是想吃山里的果子?」 秦念摇头:「不是,我是想让你和你爹爹避开几天。」说着,她凑近韩启的耳朵,说了她心中打算。 韩医工父子俩在山里有三日未归了,村里人都在议论,韩医工父子是不是在深山野岭遇到不测了? 他们可是好人咧!遇到穷苦得给不上诊金的,一概不收钱,就好比秦念一样。就算给得上钱的,也不会多要一分。 再说一般在农村,是极少有医工的。村民们害了病,有钱的就去找巫医,或是去县城看病,没钱的就熬着,熬不过,就死了。这小山村好不容易来了医工,还是极为好看心善的父子俩,这人说没就没了,村子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心里都不是滋味。 特别是康琴,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转得她奶奶都头昏了。 「唉呀!琴儿,我说你就不要再转了,你就算转再久,那韩哥儿也不会回来的。」 康氏手捧着一大块深蓝色的细棉布正缝着,她想赶着时间给自己做件暖春穿的薄衫。 康琴心情本来就不好,又见着奶奶手中的料子是崭新的,奶奶年岁都这么大了,还讲究个啥呀!不如给她穿了罢。 但家里是奶奶在掌权,她也不敢冲奶奶抱怨什么,只得把怨气出在隔壁院子的秦念身上:「秦念都断药三天了,不知道她身体内还有没有毒,要是能就此死了,我心中倒也平了这口气。」 她想着韩启即便是能回来,也只会往秦念屋里跑,想到这些,就觉得韩启若是死了,她虽是心疼可惜,但起码秦念怕是也好不了了,她又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康氏突然顿住手中的针线,抬眼看着康琴:「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有了个主意。」 康琴愣看着康氏:「奶奶,你有什么主意?」 第8章 康氏满是褶子的脸凝起冷酷的笑容,对康琴勾了下手,令她近到身前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康琴听到奶奶所说,她的脸上顿时也现出一抹冷森森的笑意。 这日傍晚时分,秦氏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到隔壁康家大院里,一进院便见着康琴,忙问:「奶奶呢?」 康琴见秦氏这般着急模样,心道定是秦念出事了吧! 「奶奶在屋里。」 秦氏松开康琴的手要进屋找康氏,却被康琴一把拉开:「婶子,是不是秦念出事了?」 秦氏带着哭腔道:「是啊?这三天念儿断了韩医工的药,人就又病倒了。」说着便进了屋里找康氏。 康琴一听,便知道有戏了。她先是在外面听了秦氏对奶奶的哭诉,是秦氏想再次找奶奶借钱,要找巫医来给秦念看病。 康氏这一次非常大方,秦氏一开口就答应了:「既然这样,那我拿出二百铢钱来,你赶紧地去找巫医给念儿看病。」 秦氏千恩万谢地在康氏这里拿了二百铢钱,又说现在天色已晚,当夜定是赶不回来,便恳请康氏帮忙照顾一下秦念,还有正元进山打猎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她心头急得不得了,让康氏帮忙留意一下。待到她交待得差不多,便快脚跑了出去。 待到秦氏一走,康琴就先去了秦念那边。 此刻秦念躺在床榻上,不停地捂着肚子痛哼着,又喊着:「饿,琴姐姐,我好饿。」 康琴虚情假意地连忙应道:「不急不急,我这就给你拿粥来。」说着立马去了自己院里的厨房。 就在康琴把粥打出来后,她先是端着粥碗去了康氏的屋里,问康氏:「奶奶,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她朝粥碗看了一眼。 秦氏忙从案几边的席子上爬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四处张望了一眼,见没有别人,这才对康琴说:「我们得趁着秦正元没有回来,赶紧把药给下了,不然等他回来,就没这机会了。」 康琴兴奋地点点头:「好,那快些把药拿出来吧!奶奶。」 康氏忙把门掩住了,这才进到屋里,在一个堆满了杂物的墙角蹲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来。 康琴看着奶奶把木盒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奶奶,这毒药费了不少钱吧?」康琴看着这精致的瓶子,既害怕又好奇。 康氏点头:「那可不,这毒药是我在县城买来的,费了我一百铢呢!不过秦念若是活着,那在我康家浪费的可不止是这一百铢,所以我们断断不能让她活下来。」 康琴看着康氏将瓶子拿起,又转身去将盒子放下,再回到自己面前来,将毒药的瓶塞打开。 此刻,康琴十分紧张。 就在康氏要在粥碗里下药之时,猛然「轰隆」一声巨响,门突然被人给踢开,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失踪了四天的韩启。随在韩启身后的,是秦正元。 秦正元的手中拿着打猎用的弓箭,此刻他手中的弓箭正对着康氏。有韩启给他壮胆,他再也不怕康家人了。 康琴猛地一见着韩启在门口一脸怒气地站着,顿时紧张得手一抖,粥碗掉落下来,「哐当」一声,碗碎了,半碗粥汤淌在地上,溅在她的鞋面和裙摆上。 康氏倒是年岁大,能沉得住气,她连忙将手中的白瓷瓶往掌心一收,又将手背在后背,浑身绷得紧紧地看着韩启。但她又见着韩启身旁的秦正元虎着脸端着弓箭,将箭尖直指着自己,顿时惊怕得心脏好像都要跳出来。 她心道秦正元以前可是连看都不敢看她的,胆子小得跟个小老鼠崽儿一样,这会儿怎生小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杀人。 这下可糟了,大孙子康震被她安排出去在半道抢秦氏手里的那二百钱去了,若是康震在,她才不怕秦正元这小兔崽子。 韩启已经看到了康氏手中的毒药瓶子,他长腿迈进屋里,站在康氏面前,厉声道:「康老婶子,把你手里的药瓶拿出来吧!」 康氏颤着声装糊涂:「什,什么药瓶?」 必竟是长辈,韩启先礼后兵:「康老婶子,刚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若是不把药瓶拿出来,我便去报官,说是你下毒药害的秦念。」 康氏闻言,反驳道:「没,没有的事,我没有下毒害秦念。」 韩启声量提得高了一些:「你若是不把药瓶交出来,那便让官府来断一断,看你有没有下毒害秦念。」 康琴一听韩启要报官,她也急了,必竟她是奶奶的帮手,这事若是要报官,势必会连同她一道被抓进官府。 于是她连忙跪在康氏面前哭道:「奶奶,您将毒药给韩启吧!」说着又转动双膝,抱着韩启的腿哭诉道,「求你不要报官,给秦念下毒之事,与我不相关,我都是被奶奶给逼的。」 第9章 康氏一听康琴几句话就把她们做的恶事给撂了,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的头上,顿时气得一脚踹在康琴的后腰上,将康琴踹趴在地。 韩启见康氏在踹康琴时,手顺着身子摆到他面前来,于是趁着机会一把夺过康氏手中的药瓶。 康氏见药瓶转瞬间就到了韩启手中,傻眼了,她也扑嗵一声跪落下来,对韩启哭道:「韩哥儿,求你别报官,给秦念下毒是老妇犯了浑,往后老妇断断不敢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因为秦氏对韩启有过交代,若是拿到康氏的毒药,切不能将此事宣扬出来,因为她秦氏将来还要在康家做人呢!若是事情做绝了,她在康家便呆不下去了。 于是韩启对康氏厉声警告道:「康老婶子,只要你往后不要为难秦念,我便不会报官,更不会把此事告诉别人,但你若是……」 康氏一听,心中一喜,连忙点头道:「不会不会,往后愚妇定不会再为难秦念,一定不会的。」 韩启心中一松,软下声音:「秦念既然随着她母亲进了你们康家门,你们理应好生对待,可你们做着这事,也实在是……太过份了。」叹了一声,心中不平,觉得这般毒妇,若是不送官,真是太轻饶她了。 康氏哭着道:「是愚妇错了,往后再也不敢了,呜……」 韩启看了还举着弓箭的秦正元一眼,见秦正元一脸的怒容,手绷得紧紧地不离弦,他抬手将秦正元的弓箭压下,对秦正元道:「正元,这事便罢了,反正我们也拿到毒药了,我想往后康老婶子一定会厚待你们的,你往后也得好好地跟康家人相处。」 秦正元虽然不善言辞,胆子不大,但康氏毒害他妹妹一事,可是犯了他的逆鳞,若不是母亲有交待,他定会一箭要了这毒妇的老命。 韩启拿着毒药瓶带着秦正元离开了康家,去了隔壁的小破院找秦念。 康家大院和秦念住的小院原本是一整排的屋子,但因两年前秦氏嫁过来后,康氏觉得屋里多了外人,平时想吃个什么用个什么,不方便藏着掖着,于是叫俩儿子修了道围墙,隔了三间房出来。 正因为只有一墙之隔,刚刚康家那边声响又大,秦念便将康家那边的声响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她见韩启手中拿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惊喜道:「真的拿到毒药了。」 韩启点头:「嗯,我们现在就来看看这毒药是些什么成份。」 秦念看着刚走进屋的秦正元,又忙道:「哥,你赶紧去追娘,想必康震就要对娘下手了。」 她算定康震是不会害死她娘,必竟康家娶她娘进来,也是花了些钱财的,康家还指望着娘给康家生儿育女呢!只不过她还是担心娘会出什么危险。 秦正元闻言,立马转身跑了出去。 此刻暮色已临,刚刚秦念燃上了油灯,但见屋里亮度不够,于是又将油灯拔亮了一些,再与韩启凑在这灯下,仔细研究起这毒药来。 韩启将药粉小心翼翼地摊在一块麻布上,又让秦念别靠得太近,他则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间仔细闻,又仔细看。 秦念能闻得些平常治病医人的药草来,却从来没有见识过毒草,此刻韩启又不让她闻,她好奇心简直翻了天,心道往后自己也得认些毒草,好以防万一。 缓了好一会儿,韩启才道:「我能闻出这毒药基本上是各类毒草所研制,若是吃得多了,毒死一个人也完全没有问题的。」他抬头看着秦念,「你是怎么撑了一个多月的?」他知道爹爹给她解毒时,她已中毒一个多月。这么久还能活着,也真是奇迹了。 秦念早就想起自己中毒的缘由了,她凝眉低声道:「那日刚好是上元节,康家奶奶拿了一碗鱼汤来,说是康震在溪水里捉的,让我尝尝鲜。当时我还想康家奶奶怎生这般好心了,还会给鱼汤我喝,虽说只有汤和几根鱼刺,但那鱼汤鲜香的味儿也真是挺诱惑人的。我便端着碗喝了一口,觉得特别好吃,又想着先给我娘和我哥吃上几口,让他们也尝尝,必竟他们自我父亲过世后就再也没有吃过鱼汤。可就在我端着碗去找我娘时,不小心被我哥搁在门边的一把小矮凳给拌倒。就这样,鱼汤全撒了,碗也碎了。」 她当时还着急哭了呢!但不好意思跟韩启说。 韩启冷吸了一口气:「幸好你只喝了一口,后来又撒了,不然给你娘和你哥喝到,怕是都……」后话不用多说,便也能知道。 秦念捂着胸口:「就是呀!」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 韩启见她情绪变得有些低落,便抬手抚了抚她的肩:「念儿,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死过一回的秦念听着这句话,心情有些复杂。 第10章 这一世,她真能大难不死,还有后福吗? 她的福就是韩启,若是韩启两年后不会离开她,便是福。 韩启接着话说:「也幸得我爹爹将以前家里的解毒丸带了来,再配着他采的清热解毒的药草,才能保住你的性命,接下来,我已知道要用哪些药草来解你身体内的余毒了。」先前他爹爹不敢把解毒丸全用上,因为那解毒丸也是以毒攻毒,现在他心中明了,那解毒丸是可以全部用上的,再加上他采着化解毒性的药草来中和,便能安然解除秦念身上的余毒。 秦念想着刚刚韩启所说的什么解毒丸,于是好奇地问了句:「你以前的家是在哪里的呀?刚刚你说的解毒丸,又是什么样子的?」 韩启听着秦念这般问,突然凝了神色,脸色微微一沉,声音浅浅地道:「我以前的家……那些事就不说了吧!总之那解毒丸不是一般医工会有的,都是从宫……」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话,改口道,「是我爹爹的一位朋友给的,说是千金难求。」 秦念从韩启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听出了韩启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前世她也这样想过,但韩启从来不说,她也从来不问。 而这世,她想尽量弄清楚韩启的故事。 因为只有弄清楚了韩启的故事,她或许才能在两年后的那一天,韩启突然消失的时候,可以去找到他。 当然,她最大的希望,是韩启不会在那一天消失,他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甚至,白头到老。 大半夜的时候,屋外传来声响。 韩启因担心秦念安危,一直守护在秦念的屋里,此时听到外面的声音,便连忙帮秦念披好衣服,与她一道出了屋门。 屋外的确是秦氏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秦正元和康震。 当秦念见着母亲,立马迎了上去,抱着母亲细细地检查,生怕母亲哪里有受伤。 「我没事,念儿,就在康震蒙着脸跑出来时,正元赶到了,只是正元下手太重了,一箭误射在了康震的腿上。」秦氏说着这话,满脸的担忧。 这时康震已被秦正元给背进了康家院子。 秦念知道母亲是担心不好给康家交代,但她刚听到了细节,安抚母亲道:「放心吧!这是康震咎由自取,他蒙着面,便活该受哥哥那一箭。」 她想着康震自她随母亲到康家后,就一直明的暗的欺负她,特别是待她长到十四岁那年,康震见她已长开,韩启也离开了白米村,没在她身边保护,就开始寻找机会对她图谋不轨。 这时康家院里传来康震的闷哭声,想必是箭伤疼得厉害。 秦氏听着不忍,便对韩启说:「韩哥儿,要不你去给康震瞧瞧他的伤。」 韩启心里十分不愿意,他看着秦念,想听她的想法,必竟康震是因为要合着谋害她才会被秦正元射伤的。 秦念思索片刻,对韩启道:「启哥哥,要不你就去治治康震吧!不管怎么说,这箭是我哥射的。以后我不呆在康家,但我娘还得呆在康家。」她不能让娘跟大伯一家人结怨。 想起刚刚说起的,她往后不会呆在康家,这只是她的期望而己,因为前世她便是嫁给了康大伯的二儿子康岩,也正是在与康岩成亲那一日,她被康震轻薄,后被康震掐死。 秦念细细回忆,好像康岩要过半年才会回家。 康岩自幼便爱好读书,康大伯便费了些钱将他送去了县城的书馆读书。康岩与他大哥康震和妹妹康琴完全不是一类人,待她是极好的,成人后也算是有了点出息,后来还成为了太子的门客。她前世死的那日,正是打算先在县城的新家成亲,再随康岩一道前往京城。 只不过秦念很明白,康岩虽是有些才学,但他性子软,当时她也是因为找不到韩启,康家奶奶又以母亲生下的康家弟弟来要挟她,她才答应嫁给康岩的。 而这一世,即便康岩一如前世那般待她好,她也不会再选择康岩。她要选的良人,只能是韩启。 前几日秦念本是跟韩启商量让他和他爹爹在山里避上几日,这里谋划的一些事情,她自己来做便好,但韩启不放心她,便让爹爹留在了山里,他则偷偷下山,一直藏在秦正元的屋里。 秦念没想到韩启会主动为她出头,还不怕得罪康家,所以她很清楚只有韩启才能护她一生。 这时韩启已经进了康家院子去帮康震治伤,秦念与母亲回了屋。 秦氏一进屋,便问起毒药之事,秦念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秦氏知道韩启能根据这毒药对女儿对症下药时,她当真是高兴极了。 「念儿,这些日的谋划,足以证明你是个有能耐的,往后但凡有机会能出得了这山村,就一定要出去,长大以后你一定要嫁个好人家。」 第11章 秦念听着母亲这番话,心中很明了母亲的意思。 母亲之所以在她三岁起就教她琴棋书画和读书写字,为的就是有一天她能嫁入高门。 秦氏也正因为有这执念,所以在她前夫未死之时,常常带秦念出门甚至是几十里地的京城去见世面,她凭着少女时在家中的见识,教秦念识玉断宝,教她世家大族的规矩。 「念儿,我知道韩哥儿是喜欢你的,但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知道吗?」秦氏拉着秦念的手,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秦念蹙了秀眉:「娘,启哥哥他人很好,我往后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你这个傻孩子。」秦氏气得一跺脚,「我说的话你没听进去吗?你往后既便是当个妾,也得进高门大院,唯有这样,你才能荣华一世。」 秦氏明白凭女儿的身份,进高门是不可能当正妻的,但若是能在里面混个妾室,凭着女儿的聪明才智,也能过得很好。 秦念非常不认同母亲的想法,但她不想跟母亲过多争执,她只是淡淡道:「娘,我还小呢!才十二岁,嫁人之事待我笈笄以后再说吧!」 「那你与韩哥儿,可一定要保持些距离。」秦氏就怕女儿跟韩启处久了,会日久生情。 秦念故作害羞道:「娘,刚刚我都说了,我还小呢!我只觉得启哥哥人好,他能救我性命,也能护我。」有这些不就好了吗?她才不管什么高门大院,她只求一世安稳,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 「唉!」秦氏微叹了一声,她心思一转,也觉得自己说得是有点早了,必竟念儿才十二岁,她或许还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呢! 不一会韩启和秦正元回来了。 待到韩启踏进门坎,秦氏焦急地问:「韩哥儿,康震的腿没事吧!」她越想越觉得不好跟康家大哥大嫂交待。 康家兄弟俩现如今都在邻县做工,大嫂也跟着一起去了,倘若康震的腿残了,她可该怎么跟大哥大嫂说? 韩启看出了秦氏的担心,他微微笑道:「婶子您放心好了,康震没有伤到筋骨,就是一点皮外伤,养个十多天就好了。再说这次康震受伤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蒙着脸装成悍匪,这事怪不到正元身上,康老婶想必也不想把这事闹大,不会给您和念儿找麻烦的。」 秦氏闻言心下一松,她见天色已晚,便对韩启道:「韩哥儿,今儿这事当真是太感谢你了,还是你爹爹,待他回来,我定登门拜谢。」 韩启道:「婶子不必客气,我爹爹想必也已回家了、」他看了秦念一眼,「我明日还得上山去给念儿采药,就先回去了。」说着向秦氏拱手鞠了一身。 秦氏还过礼,看着韩启快步离去。 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秦念天天喝着韩启给她配制的解药,终于她的肚腹再也没有了疼感,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由于她太久没有运动过,筋骨有些疲软,于是这日清晨韩启来给她送最后一碗药汤时,她便要求韩启带她一起上山,这样既可以强身健体,又可以尽快地学到医药知识。 「启哥哥,你拿给我看的那些医书我全部都背下来了,只不过医书光看是没有用的,非得要亲自采过草药,诊过病,我才能成为一名医者。要不往后我跟着你一起上山吧?」 韩启见秦念娇俏的脸上虽说是有了点气色,但还不够红润,便想着是该让她多出去活动筋骨了,于是爽快地答应了她:「上山没问题,但你得跟我跟紧一些。」 秦念兴奋地点头:「嗯嗯!」 即刻,秦念便在院子里收拾了一个竹制背篓、一把小小的铁曲柄锄。 韩启又帮她在她家里找了一根长麻绳,另外在厨房帮她拿了烧火棍。 秦念看着焦黑的烧火棍,好奇道:「启哥哥,我要拿烧火棍作甚?」 「当然是怕你爬山费力,拿来当拐杖用。」韩启将烧火棍搁进她背后的竹篓后,又道,「等明天我给你做一个好些的爬山拐杖。」 「嗯!」秦念笑着点头。 她前世身子不好,从来没有爬过山,所以不懂这些。此刻她只觉得韩启真真是个极其体贴之人。思及此,心不由得又是一暖。 时值阳春三月,背靠大山的白米村正是山花盛开,暖风怡人之时。 在屋里关了数月的秦念自踏进大山的小路开始,就一直心花怒放,娇美的小脸灿笑得可与满山的山花媲美。 只不过,秦念才爬了一个小山头,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她明白这是自己太久没有出来活动的原因,气血不足。于是她耐着性子,尽量不让自己拖韩启的后腿。 但韩启能看得出秦念的疲累。 「念儿,我们休息一会吧!」 第12章 韩启说罢顿住脚步,就着山坡的大石坐了下来,又把挂在腰上的水馕递给了秦念,让她先补充些水份。 秦念见此,便歇了下来,接过水馕,喝过水后,将水馕还给韩启,而后坐在韩启的身边环望着壮美连绵的山峦。 「我到白米村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发现这里的风景这么美。」她感叹道。 韩启笑道:「听说你来白米村才不过两年,怎么就这么多年了?」 秦念收住笑,发现自己不小心说露了嘴,她忙辩驳:「两年难道还不够久吗?」 韩启看着秦念脸色有些严肃,只想她定是自来到白米村后,就受着康家人的欺负,定会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好像是来了许多年吧! 秦念低首沉思,想着过往,一撇眼却发现手边石头缝里有一株小草。她拔出小草,看着草叶欣喜道:「启哥哥,这应该是菥草吧!」 韩启笑道:「正是,这株还没有长大,待过两个月,菥子成熟,就可以采来作药了。」 秦念高兴道:「这是我第一次采药,没想到猜中了,菥子可以补五脏,治目痛,长久服用能轻身不老。」 韩启微微颔首:「这一带的菥草可多了,往后你可以多多采些晒干。」 「嗯,待到四五月我再来采,晒干后我就拿去镇上卖。」秦念笑看着韩启,「启哥哥,到时你和我一道去如何?」 韩启神情突然微微一沉:「我还是不要去了吧!」 「为何?」秦念凝眉嘟着小嘴,一脸的不解。 「因为……」韩启沉吟片刻,「因为我爹爹说,除了进山,我不能离开白米村半步。」 秦念突然想起韩启先前说过他以前的家,又想着前世的种种疑惑,她想或许在韩启的故事里,定有些不能出村的缘由吧! 于是她也不再多问,而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启哥哥,我们动身吧!」 韩启站起身来,看着近在眼前的山峦:「山里的草药非常多,我保你今天去了会大开眼界。」 秦念循着他的目光仰头往山上看去,心中满是期待。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个的铜板在往她口袋里装一样。 不过,铜板她是不会满足的,她要赚金子,像太阳一样亮晃晃的金子。 但她很清楚,若只是靠普通的药材是不可能实现她的发财梦的,她要的是采上好的名贵药材,还得学好医术,将来开个医馆。 现下虽说医者的社会地位不算是很高,但医者是需求量最大而又最稀缺的。 这一路来韩启一直顾忌着泰念的身体,没大用心采药,全部心思都花在保护秦念身上。 另外他对这山里的药草不多作提醒,也是想考一考秦念,看她有没有把书本上的药草都记下来,没想到的是,这一路来她竟然没有错过一种药草。 看来这小妮子不容小觑! 秀丽的山峦中,一高一矮两条清瘦可人的身影穿梭其间,时不时地,欢乐声连连。 正如韩启所说,秦念在这一天大开眼界,采了满满一竹篓的草药。她觉得这一趟出来带的竹篓太小了一些,装不下那么多的药草,她打算回去后找人做个大些的篓子。 下山的时候,韩启对她说:「今日爬的山不够高,也没有去山谷,所以采的药草都是一些十分普通的药草,价钱也卖不了很高。往后你适应了爬山,我就带你去深远一些的地方,那里或许能采到一些名贵的药材。」 秦念闻言,心中一动。 「我已经适应了,启哥哥,你明天就带我去吧!」 韩启轻抚了下秦念的头,笑道:「念儿,你太心急了,你的身体刚好,做什么都得缓着来。」 秦念背着竹篓回到家时,母亲和哥哥刚从地里回来。 康家地不少,但康家兄弟俩都不在家,在邻县帮人建房子或是做木工活,康氏带着康震和康琴在家,也不愿意去做那些辛苦的农活,所以地多数是荒废的。 自从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嫁过来后,康氏就说秦正元是个男儿,应当帮着家里多种些地,对此秦氏倒觉得是应该的。 秦正元憨厚,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只不过秦念总觉得康氏为人太苛刻了。 康氏自己不下地干活,康震比哥哥大上两岁,也不下地干活,却让哥哥从早干到晚,把他当成牛一样使唤。 秦氏原本就在家里织织布,帮人缝下衣裳,但因心疼儿子太过劳累,便也跟着一起下地干活,但地里的活实在太多,每每回来,她都浑身累得动都不能动。 秦念想着母亲本是含着金钥匙出身的,从小就养尊处优,即便后来家道中落,但后来遇上父亲,父亲做着药材生意,也没有让母亲吃过这番苦。 第13章 却不曾想,父亲一过世母亲就过上了如牛马一样的生活,这生活堪比奴隶,还是康家的奴隶。 前世秦念虽说会为此事觉得气愤,但她从来不敢多说什么。 而这世,她既然重活一回,便定不能再让母亲和哥哥成为康家奴。 秦氏此刻累得在院子里的矮凳上歇息,秦念将竹篓搁下,再站在母亲的身后,帮母亲揉着肩背,边揉边道:「娘,您写封信让继父回家来,我们跟康家人商量着分家吧!」 秦氏一愣:「分家?」她扭头看了女儿一眼,很惊讶女儿能想到这层,她微叹一声道,「你继父是个孝子,他凡事都听他老娘的,他老娘不肯分家,我们就分不成。」所以,叫回来也没甚用,康氏是绝对不会同意分家的。 秦念指腹用力地揉着母亲硬绑绑的肩颈,试着说服母亲:「娘,您想一想,自前年我们到康家来,康家人就自己不下地干活,专让我们干。每回康家奶奶和康震康琴他们,也只会等到有收成时才来帮忙收一下,收来的粮食作物也都进了康家大院的仓廪,可分给我们的粮食,还不够我们一日两餐饱。」 也在一旁歇脚的秦正元突然板着脸出了声:「娘,我们累得要死一日只吃两顿,他们闲得慌却一天吃三顿。」多余的话他不懂多讲,但他听到妹妹说出这些,就觉得要把心里的气出一出。 秦氏蹙起眉头:「他们奶孙仨个,一天吃三顿了吗?」 秦正元嘟着嘴气道:「我都瞧见十多次了,午后那顿他们是偷偷吃的。」 秦氏闻言,心里瞬间就窜入一股气,这股气压得她心里沉沉的,难受得紧。 康氏每逢给粮,当真是不够他们一天吃两顿的,若不是正元时常去山脚下摘些野菜什么的充饥,他们都会饿死。却没想到他们这头饿着肚子,康氏却带着两个孙一日吃三顿,这真是太可恶了。 秦念见母亲生了气,忙趁热打铁:「娘,我问您一句话好吗?」 秦氏转头看了秦念一眼:「有话问便是。」 秦念停了手指间的动作,移步蹲在母亲的面前,仰着脸仔细问:「娘,您说您带着我们兄妹俩来康家,为的是什么?」 秦氏没经想,直接答道:「当然是为了把你们好好养大。」 秦念冷冷地斜了康家屋子方向一眼,咬牙切齿:「娘,您说是为了把我们好好养大,我却差点被康家奶奶给毒死。」 她转脸看向哥哥,「你看哥哥,以前长得多精神一个人,现如今瘦得皮包骨,一点人样都没有了。并且这两年也没见他长个。」 又转脸看着母亲,「娘,您看您,以前皮肤白里透红,现在呢!皮肤腊黄,眼角还起了皱纹。难道这是您想要的生活吗?」 秦氏心中一个咯噔,脑子突然变得无比清醒。 是呀!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当初刘仲死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在县城住着,由于她长得貌美如花,时常被城里的那些流氓痞子惦记,好几次差点被那些人羞辱。 后来她的邻居劝着她改嫁他人,好为自己和孩子谋条生路。 可是谁又愿意娶一个拖着一双儿女的寡妇呢? 邻居大婶的娘家就是白米村的,在县城就是做着保媒的活,于是大婶便将秦氏介绍给了康有田。 康有田自十多岁开始就在外当兵打仗,由于人太过于老实,打了二十年的仗,依然还是个兵,难得的是上过无数次的战场,却手脚齐全,身体强壮。后来天下太平,他便解甲归田回了老家白米村。 能娶到秦氏这么水灵的女人,康有田觉得是老天开了眼,他不计较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嫁到他康家,他对秦念和秦正元也不错。 只不过康有田把秦氏娶回来没有多久,就跟着他哥出邻县做工去了,一年才回一次家。 秦氏正因为康有田一年才回一次,不好把在康家的委屈都跟康有田说。 而这次,她还能不说吗? 秦念继续:「娘,我知道继父是个孝子,但继父的母亲是个毒妇,是个害人精,是个不值得被我们尊敬的人。倘若我们能与康家大伯分家,往后我们可以尽到责任,每个月给些钱米康家奶奶。我们没有义务连康家大伯的儿女也去养,您说是吧!」 秦氏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念儿,你说得对,康家奶奶不是个值得我们尊敬的人,我们也没有义务去养康家大伯的儿女,再说了,康震比你哥还要大,他都不出工,康琴也比你大一岁,她也不出工。」 秦正元忙接口:「康家奶奶其实身体结实着呢!她也可以出工。」 秦念笑着点头,觉得哥哥能多为自己争辩一句,那是多好的事情呀! 第14章 秦氏:「是的,既然如此,那明天我们也不出工。」 秦念听着母亲这般一说,她心中惊喜万分。 原来母亲并不是个懦弱的,母亲需要的只是开窍! 这时秦氏目光落在旁边的竹篓上:「念儿,你那竹篓里装的是什么?」 秦氏天未亮就出工干活,并不知道秦念跟着韩启去了山里。 秦正元起身去看那竹篓。 秦念笑道:「娘,那些都是药草,往后只要天气好,我就跟着启哥哥上山采药,药草积累得多了,再拿到镇上去卖。」 秦氏点了点头:「嗯,这倒是个能养活人的好法子。」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不妥,「可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整日跟个大哥儿一道上山,那多不好。」说着连忙摆手,「不成不成,这事不成。往后你还是不要再去了。明日我会捎信给你继父,让他回来商量分家的事,若是能分成家,你就跟着我们一道下地干活,若是身子不好,就在家做些家务也成。」 秦念一听心头就不太高兴,但她知道这事得好好说。 「娘,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呢!您想得太多了,启哥哥他是好人。再说我们光是种地又哪能赚到钱,若是赚不到钱,待到我笈笄成人,又怎可能嫁个好人家。」 秦念闻言心头一震,觉得念儿说得十分有道理。 她的执念不就是要让念儿嫁到京城的高门大院吗?眼见着念儿只有两三年就要成人了,两三年的时间,若是不能存到钱,那念儿也只能嫁在这村里了。 她没想到当她掉进康家这个坑后,慢慢地就连初心都忘了。 按着她以前的计划,她是要存很多钱,再将念儿好好包装下,到时再找找她少女时在京城认识的人,看能不能托个关系让念儿进入高门大宅当个妾室。 秦念见母亲的神情稍有松驰,便又加了一句:「娘也知道的,我近来一直在看医书,往后想的就是能当个医女,若是我能成为一名医女,那我就可以去京城开一家医馆,这样就能有机会接触到京中贵门子弟了。」 秦氏听到这里,心中了悟,她看着女儿,脸上浮出一道欣慰的笑容:「没想到我家念儿年纪小小,就已经会为将来盘算了。」说过又是一笑,「既如此,那你往后就跟着韩哥儿一道上山采药吧!跟他多学习药理医术,往后若是能在京城开一家医馆,那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秦念见母亲终于想通,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跟韩启学医这事,如果没有母亲的同意,再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接下来她要扫清的是康家那边的阻碍,因为她能感觉得到,康琴按捺不住了。 康琴因着下毒一事,心虚得紧,一直不敢面对她和韩启,怕他们将她报官。但时日一长,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康琴这一两日总是偷偷地跑到门口朝里观望,看到她后都是横鼻子竖眼睛的,一脸仇视的模样。 正如秦念所想,康氏的屋子里,康琴正在康氏和哥哥康震的面前哭诉着。 「奶奶,您看泰念现如今天天跟韩启厮混在一起,韩启还十分护她。这几日她身子都好了,也不见她出去地里干活,今日还跟着韩启跑到山上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 康氏一听这话,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秦念既然随着她娘到了我康家,便是我康家的人,她一个姑娘家成日跟一个哥儿厮混在一起,那丢的不仅是她娘的脸,更是我康家的脸。」 康震被秦正元射的那一剑直到这几日才完好,他一想到那日韩启鄙视他的神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再说现在村里的姑娘们整日嘴里挂着的都是韩启,说韩启这好那好,更有甚者,还说韩启是天上仙宫派下来的神仙,现如今姑娘们个个都想嫁给他,就连自家妹子都喜欢他。 「哼!韩启有什么好的,秦念天天跟他在一起,往后被他坏了身子,那她嫁都嫁不出去了。」 康琴听到这里,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康氏被康琴的哭声吵得心烦,她朝康琴一声吼:「哭什么哭,这有什么好哭的。」 康琴掩面泣道:「如果秦念跟韩启一块睡了,那秦念必定是要嫁给韩启的,如果是这样,那我该怎么办?反正我这辈子非韩启不嫁。」 自从韩家父子来到村里后,就一直护着秦念,这事让康氏格外气愤,特别是韩启那日抢了她花了一百铢钱买来的毒药,还让她丢尽颜面,在一个毛头小崽子面前跪地求饶,这事她一直搁在心上,闹得她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 「绝对不能让秦念嫁给韩启。」康氏咬牙切齿。 「不行,秦念是我的,我得趁着他们还没有好上之前,先把韩启给杀了。」康震说罢猛地站起身,走到墙边要去拿挂在墙面的那把砍竹子木头的大斧头。 第15章 康琴一听哥哥要杀韩启,她连忙将哥哥拦腰抱住:「哥,你不能杀韩启,往后我可是要嫁给韩启的,你不能杀他。」 康震怒了一声:「韩启有什么好的,你干嘛非得嫁他?」 康琴哭道:「韩启不管哪里都是好的,我就是要嫁他,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康氏也上前拦住大孙子康震:「震儿,你可不能在村子里行凶,你这般明目张胆地行凶,可是要偿命的。」 康震气道:「那我不杀韩启,我去要了秦念,让她跟了我。」 自秦念到了他康家,他便觉得这小妮子长得可人得紧,若是等再过两年长开一些,肯定会更好看,那时他就下了决心,往后要娶她。 康琴听着这话,立马不哭了。 康氏也凝着老眉看着康震,看了好一会儿,猛地一拍大腿:「震儿,这事成啊!」不能对付韩启,但让大孙子对付秦念是没有问题的,反正秦念是康家的人。 康琴笑着猛点头:「嗯,哥,这事成,你要了秦念,韩启就娶不成她了,我就有机会嫁给韩启。」 康震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着这事了。 康氏却又道:「但秦念也太小了吧!怕是还得过个一年半载才行。」十二岁的女娃,都没有发育好。 康琴冷哼了一声:「小又有什么关系,她现如今不是天天跟韩启在一起吗?若是再过个一年半载,他们成日在一起,那就太晚了。」 康氏想了想,点点头:「行,那震儿你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便办了这事。」她想自己年轻那会正是十二岁来了月信的,只要来了月信,就可以生孩子了,早点为康家生儿育女,这是秦念作为康家人的本份。 再一想到往后经年累月都可以虐虐秦念那丫头,她就觉得心里爽快得很。 而康震本来还有点担心奶奶会骂他干这事缺德,却没想到奶奶会大力支持他。不由得他嘴角咧起既得意又期待的贼笑。 翌日一大早,秦念从屋子里走出来,见着东边朝霞满天,便知今日又是个好天气。 母亲和哥哥天未亮透就动身去镇上找人给继父送信去了。 秦念便将昨日采来的药草都拿去了后院,准备晒干。 后院位置不大,但好在康家人无事不会到后院来,这样也能防着康家人些。 秦念忙完这些就去厨房吃母亲做的早粥,她打算吃完粥就跟着韩启上山采药。 早粥解决,秦念又在缸里舀了一勺粗麦粉出来,再拿了一个昨日韩启给的鸡蛋,将蛋液打进麦粉里,和了一点井水,放在锅里烙了两张蛋饼。 韩启家里没有养鸡,但韩启和他爹爹经常给村民治病又不收钱,村民们就会送些鸡蛋粮食什么的作为报酬。 前些日秦念在床上养病,韩启没少拿东西来给她养身子。 秦念想着平时都是一日吃两顿,而爬山又非常消耗气力,昨日就是因为太饿了,所以才爬山爬不动,也去不了深远的地方,于是她就烙了这两张蛋饼,打算肚子饿了,就一张给韩启,一张自己吃。这样一来他们便可以走得更远一些。 秦念将烙好的蛋饼用干净的麻布帕子包起,搁进竹篓里,准备背起竹篓去找韩启,却听到院里有脚步声。 她想定是韩启来了,心里欢喜得紧,一走出厨房门,却瞧见是康震贼兮兮地小跑了进来。 康震一见着秦念,便笑嘻嘻地道:「念儿,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秦念冷道:「我要上山去采野菜。」 她看着康震那笑得有点奇怪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 康震经常会欺负她,不给她好脸色,但像现在这样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却是在前世时她十四岁之后才有的。 这是康震想要轻薄她时所露出的淫笑。 这世的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难道康震也改变了吗?她现在可只有十二岁,身体跟个门板似的。 秦念紧张地朝院外看了看,没有韩启的身影。 康震一看便知秦念是在等韩启,骤然收住笑容冷哼一声:「念儿,你就不需再等韩启了,他这时正与我妹妹在一起呢!」 秦念心道这下不好,定是康震让康琴去缠住韩启了。 她得自救,绝不能让康震得逞。 于是她快步走到院墙角边,弯身拿起她昨日上山采药用的小铁锄,对康震道:「我要去采野菜了,你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吧!」 康震忙上前伸手想拿过她的小铁锄:「念儿,我跟你一起上山摘野菜吧!」 秦念将拿着小铁锄的手往背后一收:「不必了。」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握着小铁锄的手却是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第16章 她康复没有多久,昨日又爬山,今日身体不仅酸疼,还十分无力。 「念儿,你娘和你哥去地里了是吧!」康震跟秦念套着话。 母亲和哥哥早上出门得早,就是为了避开康家人,看来康震他们还以为母亲和哥哥是去地里干活了。 秦念怕康震去阻拦母亲和哥哥去镇上给继父捎信,于是点头「嗯」了一声,又顺势讥讽了一句:「康震你比我哥还大上两岁,你怎么不到地里干活呢?还让我娘和我哥养着你。」 康震却只是厚颜无耻地笑了笑:「我往后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做种地这种低贱的活计呢!」 秦念冷哧一声,心道:就你这样啥事都不愿做的人,还能做成大事? 不过她很明白,康震后来的确是做了不少的「大事」。 康震后来认了一位山匪当大哥,成了一名悍匪,专门干那杀人越货的行当。因着此事,康震的弟弟康岩为了自己的仕途,与康震断绝了兄弟关系。 也正因为此,康震怀恨在心,在秦念与康岩成亲的那日,偷偷地进了新房想要夺她的身子,却最终害她殒命。 好在她重新活回来了,一切都来得及,她要改变前世的生活轨迹,那便得先改变自己。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懦弱,任由康家人欺负。 「念儿,我有事跟你说,我们进屋里去吧!」康震说着想上前扯秦念的手。 秦念忙将身子一侧,避开了康震,又朝院门口一声大喊:「启哥哥你来了。」 康震因为心虚,被她这一声惊得一跳,连忙朝门边看去。 韩启在哪?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秦念则趁着康震愣神的这一瞬间连忙朝着院门快步跑了出去。 康震知道上当,连忙追着秦念,可刚追到外面,便见韩启远远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他还真来了!真是晦气!」 康震暗骂了一声,连忙转了个弯,跑回自己家了。 韩启看着秦念背着竹篓,手上拿着小铁锄朝他急急地跑来,他也看到了刚刚康震就在秦念的家门口。 待到秦念满头是汗地跑到他面前时,他忙问:「怎么了?康震在你家干什么?」 秦念刚张口想说康震意欲轻薄她,但话刚到嘴边,又想这事被她躲过去了,康震也没有把她怎么样,万一惹到韩启怒了去找康震麻烦,康震一口否定,这事反而会连累了韩启。 于是改口道:「没事,康震来找我,我不喜欢跟他呆在一块,就跑出来了。」 韩启必竟是个少年,想不了那么深远,便道:「那好,我们上山去吧!」 秦念与韩启并排走着,她想到刚刚康震说康琴与韩启在一起,便问起这事:「康琴是不是去找你了?」 韩启点头:「嗯,她说肚子痛,想让我帮她瞧病,后来我让我爹爹帮她瞧。」刚被康琴缠了许久,他又是个直性子,最受不得被人缠,后来他推开康琴直接跑了,也不管康琴在后面使力喊他。 他们一道走到山脚下,韩启突然顿下脚步,喊住秦念,再将他肩上的竹篓取下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麻布裹得紧紧的陶碗,将陶碗递给秦念:「前些日我爹爹帮罗木匠家的娘子治好了多年的肺病,罗木匠便给我家送来五斤牛肉,我今早拿了些牛肉出来酱烧,刚好给你补补气血。」 秦念将碗盖打开,一股酱肉香味扑入鼻腔中,香得她愣愣地盯着碗中的牛肉,想着她还是在前世跟着康岩到县城时吃到过肉腥,没想到这一世,韩启会拿肉给她养身子。 顿时,秦念心头一热,禁不住被泪水糊了眼眶。 韩启见秦念捧着陶碗哭了,只以为她是太久没有吃肉,馋得哭的,忙揉着她绒绒的头发安抚道:「念儿别哭,往后只要有肉,我就会带来给你吃。」他这般哄她,却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秦念感受着他手掌心的温度,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上是满面的柔色,她的泪水却像是决了堤一般,越流越多,止都止不住。 她感动的不是有肉吃,而是这肉是韩启给的。 韩启见秦念哭得收不住了,忙又安慰:「念儿不哭不哭,往后就算是没有肉吃,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弄的,你放心好了,下次我带把弓箭,我猎兔子给你吃,好吗?」 秦念对视着韩启温柔的眼神,咬着嘴唇慢慢地收住眼泪,深吸一口气后点了点头:「好。」 韩启见秦念没有再哭,松了一口气,刚刚秦念哭成那样,不知为何,他的心都像是要碎了一般,直至此刻,他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呢! 秦念就着坡上的大石席地而坐,一手端着陶碗,一手拿着酱牛肉,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吃了几口,见韩启脸上盈着笑仔细看着她,她咧开满是酱汁的嘴,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17章 韩启见她笑得如此可爱,心中更加地涌起一股往后要让她多多吃肉多多长肉的想法。 这时秦念突然将手中的酱牛肉递到韩启的嘴边来,韩启摇头:「我不吃,念儿多吃点。」 秦念嘴里嚼着肉道:「启哥哥也吃,这么大一块牛肉,我也吃不完。」足足二斤多牛肉是有的吧!很重手的呢! 韩启见她坚持,便一口咬了过去,笑呵呵地与她一人一口地吃了起来。 其实韩启自从来到白米村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肉,这次罗木匠拿来的牛肉,他除了留下爹爹的那份,他自己的那份是打算全部都给秦念吃的。 早上他做酱牛肉时,实在是馋极了,便将锅底的酱汁给吃了。 当时韩医工不小心看到后心疼不已,说这孩子以前哪里稀罕过酱牛肉。 秦念见韩启每次咬一口都是很小很小的一口,于是她索性将手中的牛肉分了一大半出来,要把大半的给韩启,韩启却夺了她咬过的那部分小半的。 秦念见此,又是一阵感动。 韩启不仅心疼她要吃多,还不嫌弃她的口水。 俩人拉据一般推让了一阵,最终秦念拗不过韩启,拿了大份的吃。 秦念和韩启吃完后,在附近的小溪边洗净了手,待到上山时,秦念道:「启哥哥,其实我今天还做了两张鸡蛋饼,看来今日我们可以吃得饱饱的,然后走得更远一些,看能不能采到名贵些的药村。」 韩启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而后抬脸一本正经地看着秦念:「念儿,如果让你和我在深山里过夜,你怕不怕?」 秦念想着母亲和哥哥去了镇上,这会儿也没法回去通知他们,但想着她是跟母亲打过招呼说她要跟韩启进山的,想必母亲也不至于那么担心,犹豫了一会,她看着韩启:「我不怕的,启哥哥,你是怕走得远了,天黑之前赶不回来吗?」 「嗯。」韩启回头看了村子康家的方向一眼,「不过还是不要了吧!我怕你娘会担心你。」 这时秦念在溪边见着两孩子在玩水,她心中一喜,忙道:「启哥哥,不如让他们去跟你爹爹说一下,到时我娘若是见我不回来,定会去你家问。」 韩启点头「嗯」了一声,忙跑了过去找到那俩孩子,拿出两颗自制的糖果来,让他们去给爹爹捎个话,说他今晚带着秦念进深山采药,怕是不能回来。 等到孩子们跑进村子,韩启又给了一颗糖果秦念。 依然是梨糖,其中加了点中药村,不仅好吃,吃了还能润肺清咽。 秦念吃着梨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于是问韩启:「启哥哥,你愿意将这做梨糖的方子教给我吗?」 韩启笑抚了一下秦念的头:「傻念儿,我都答应你将我所学的医术都教给你了,区区一个梨糖的方子,难不成我还会藏着掖着。」又呵呵笑了一下,「等明天我们从山里回来,我便教你。」 秦念兴奋地重重点头:「嗯,谢谢启哥哥!」她便是笃定了韩启是十分愿意教她医术,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要求。 上坡时,韩启牵紧秦念的手,助力让她爬得轻松些,顺便又问了一句:「念儿,往后你想吃梨糖我帮你做便是,免得你亲自动手耗费时间。」 秦念道:「我是想做些梨糖出来,往后去镇上县城卖草药时,顺便也卖一卖,看有没有销路。」 韩启闻言连连点头:「嗯,你这想法好,往后多赚点钱财,日子也过得宽松些。」 他看着秦念身上穿的是短了一大截的粗布衣裙,再想着以前自己锦衣玉食,天天看着身边的姑娘婆子们穿的都是华丽丽的衣裳,便觉得念儿此般,当真是太可怜了。 想到这里,他又道:「那我到时还教你几个方子,你都可以做成那种既好吃,又能治病的糖果,到时可以一起卖。」 秦念听到这些话,心头更加兴奋了。 他们爬山爬了一阵时,秦念便在路边看到几株药草,韩启忙道:「念儿,我们今天的目的是要进深山采名贵些的药草,所以这些普通的不要去管,如果这趟我们进深山采不出好药草,在回程的路上我们可以再采这些药草。」 秦念愣住,直觉自己这脑子还是不够聪明,想不到那么多,又幸得身边有韩启为她考虑周全。 其实她也是就没有进深山的经验而已。 这一路往深山里走,韩启和秦念没有采药草,直到走了足足两个多时辰,他们渐入深山腹地,韩启才让秦念多多留意脚底下有没有名贵的药草。 「这里虽入了深山,但也常有猎人会打猎至此,但人会相对少一些,若是要走到别人没走过的地方,那还得走上两个时辰,怕是要到天黑。」韩启说着看了秦念一眼,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畏俱,反而透着一抹兴奋的光芒,他问,「你真的不怕吗?」 第18章 秦念迎视着他探问的眼神:「是怕你还是怕野兽?」 韩启屹屹一笑:「都有。」 秦念摇头:「反正我是不怕你的,至于野兽,不是有你吗?」她知道韩启身上有功夫,前世她见识过好几次的。 韩启见此,他心里也轻松了下来。 「放心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说着,将背在背上的弓箭拿在手上,准备时刻保持警惕戒备。 秦念看着韩启手中的弓箭,又想着早上康震到她院子里来,自己惊怕不已的失态模样,脑子间又多了一个想法:「启哥哥,要不你教我弓箭和武术吧!」 韩启没想到这小姑娘如此好学,不仅想学医还想跟他学功夫和弓箭。 他自幼时三岁开始便习练骑射和武术,以及四书五经诗词书画,可谓是从未断过学习,所以也极其喜欢好学上进之人。 于是很愉快地答应:「好呀!」顿了一顿,「不过学武这些可是很苦的。」 秦念秀眉微扬,下巴抬高:「我不怕苦。」 若是现在趁着年纪小不能吃苦,往后长大就得吃很多很多的苦! 俩人就此说定,韩启带着秦念一边往深山里走,一边教她使弓用箭。 秦念虽然瘦弱,力气小,但她聪明伶俐,不论什么东西,教一次便会。再加上她十分有耐性和毅力,这也让韩启省心不少。 到了太阳西落之时,秦念在韩启的教导下,竟猎得一只野兔,这可把秦念高兴坏了。 此刻他们已经到了无人所至的深山老林,韩启趁着暮色未至,便寻了一处较为妥当的地方,捡了不少的枯叶和枯柴,生了一堆火,又将先前剖杀好的一整只兔肉抹上他备在竹篓里的盐巴,再将兔肉架上火上烤。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寂静的山林里,不时地传来虫鸣兽叫,秦念心中还是有些怕的,但她一见着韩启那张刚毅英俊的脸,便觉得心中安定不少。 不一会,火堆上的兔肉已经被烤得滋滋作响,一股肉香弥漫开来,馋得秦念口水都要掉下来。 韩启将一整条兔腿都撕了下来给秦念,自己则撕了块多骨少肉的地方拿着啃。 秦念拿着沉沉的兔腿肉,笑道:「启哥哥,照这样的吃法,过不了多久,我就会长得很胖的。」 韩启咧嘴笑道:「长胖才好,你太瘦了。再说你又要学医还要学武,你得多吃肉,这样才能有力气去学习。」 这一天吃了牛肉、蛋饼,又有兔肉,路上还吃了不少野果子,秦念觉得今日像是以前在县城生活时过年一样。 韩启吃着兔肉,不时地看着秦念。 秦念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蛋被火光这般一照,显得格外的立体,肤色变得极其红润,令她看起来更加的娇美。 只是她脸上还未脱稚气,到底是年纪太小了些,若是再过个二三年,怕是美得倾城也能说得过去。 韩启倒不是因为秦念长得美才喜欢她,他刚接触秦念时,只是对秦念起了怜惜之情,觉得他若是不护着这个小妮子,只怕她活不了几天就要被人给害死。可到后来,他慢慢的发现秦念那骨子里透出的坚强和智慧,这些都令他为之着迷。 秦念正吃得欢喜,猛一抬头见韩启傻傻地盯着自己看,顿时红了脸:「启哥哥,你看我作甚?」 韩启怔愣之时,听到秦念如此一说,也涨红了脸,一口咬在兔肉上,含糊不清地低头道:「没,没什么?」 秦念虽是十二岁的身体,但她的心智已有十六岁,哪能不明白韩启的心思。 她只是羞涩地浅浅一笑,啃起兔肉来。 夜深之时,韩启见秦念抱着膝,知道她定是冷了,便将身上的袍子解开,披在她身上。 秦念怕韩启冻着,不肯要,便推回给他。 韩启为此都快生气了:「念儿,我让你穿,你便得穿上,我是个男儿,身体强壮,你却是病体初愈,万一冻着了,明日倒是个麻烦。到时不仅采不到药,怕是还得连累我背着你出山。」他只想让秦念赶紧穿上他的袍子。 秦念听着韩启这番话,也觉得是个道理,于是接过韩启的袍子,在韩启早早就铺了枯叶的地面上睡下了。 韩启却不敢深睡。 在这深山老林,最怕的就是野兽了。 这不,他其实早早地就发现有几双绿色的眼睛在盯着他们,他知道这是狼来了。 他很清楚,狼是怕火的,只要他们不动,把火堆再烧旺一些,这些狼就不敢近身。 于是这一整夜,韩启在半睡半醒间渡过。 倒是秦念,睡得深沉至极。 第19章 因为在半夜时,狼群试图靠近火堆,韩启拿着石块用力地敲击着地上的大石块,最终将狼群给吓跑。 这么大的声响,秦念竟然也没醒。 真是个没心没肺,胆子像天一样大的姑娘! 韩启却不知,他这般击石的声响,到了秦念的梦里,却是韩启穿着一身绝艳的红衫,提着鞭炮在迎亲,所迎之人,自然就是秦念她自己了。 秦念无疑是笑着醒来的,醒时见韩启还在睡,也不想惊扰他。 她将快要熄灭的火堆重新生了起来,再在附近摘了一把野菜和几颗菌子,在溪水里洗好,将野菜和菌子一起放入先前装了酱牛肉的陶碗里,煮了个野菜汤。 野菜汤煮好,再将冷透的兔子肉烤热,这般荤素搭配,吃着才不腻。 兔肉的香味将韩启馋醒。 韩启发现,这种一睁眼就有东西吃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就像是回到了过去。 虽说不像过去那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富贵日子,但心底却是比过去还要舒坦百倍。 「启哥哥,快去溪边洗把脸,嗽个口。」秦念说着朝他一笑。 韩启却在盯着秦念。 昨日被荤腥滋养过的姑娘,又睡了个饱饱的觉,此刻在朝霞下,脸色红润清透,一双眸子清澈漆黑,再配着这深山老林秀美的山色,此情此景像极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若是有笔有墨,韩启定会将这景色画下来。 秦念一抬眼又见他像昨日那般傻呆呆地瞧着自己,脸一热,忙低下头去,心窝窝里像是藏了一颗太阳一般,暖得烧人。 韩启被秦念这么一抬眼又低头羞涩一笑的模样给惊醒,立即也红了脸,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着朝溪水边跑了过去。 接下来他们把肚子填饱,便开始到附近的山谷里去找药草。 韩启说今日最多也只能找到这个地方了,若是再走远些,怕是日落之前赶不回村里。 「咦!那里有个什么在动?」 就在秦念快走到山谷时,她看到有个尖尖的,像树枝一样的东西在移动。 韩启心中一喜,嘘声道:「念儿,小声点,那是头鹿。」说着将背上的弓箭给取了下来,开始张弓搭箭,再小心翼翼地朝着那头鹿的方向追去。 秦念连忙也静静地跟在韩启的身后,一边关注着韩启猎鹿,一边留意着脚底下有没有好的药草。 走了没有多远,当真是有一颗! 秦念仔细看着脚底下有一株草,极其像医简上所画的何首乌。 她蹲下身来,拿起别在腰上的小铁锄,连着草的根部挖了出来。 肥厚的黑褐色根茎,有手有脚有身体,像是个人的形状,这不正是何首乌吗? 秦念兴奋至极,一抬眼准备喊韩启,却发现韩启不见了踪影。 看来韩启是追那头鹿去了,她不敢大喊,怕惊了那头鹿,索性就呆在原地等韩启,因为先前韩启说过,如果俩人不小心走散,就一定要在原地等着,不能瞎跑。 秦念将这颗何首乌的泥土清理干净,再放入背篓里,接着又在附近找了起来。 当她找到一颗大树下时,猛然感到手臂上一阵刺痛。 「啊!是蛇。」 天啦!一条足足半丈长的黑花大蛇咬中了她的手臂。 秦念吓得往后一仰,摔倒在地。她看着那条粗蛇在咬过她之后便退后滑走,她悬得紧紧的心稍稍松驰了下来。 但她知道那条蛇是毒蛇,若是不早作救治,只怕会殒命在此。 她深吸几口气,镇定了下来,连忙将手臂上的蛇毒吸了出来,再吐掉。 好在韩启一路来一直跟她讲解在深山老林里的各种危险,还说了倘若是遇到危险,要如何处理,其中便有被蛇咬一说。 秦念在医书上看到过有好几种草药都能治蛇毒,韩启又说过在这片山岭,重楼最多,万一遇上蛇咬,就用重楼。她在脚下寻了一番,当真是她命不该绝,她踩在脚底下的一株七叶草,正是重楼。 小半个时辰后,一道道呼唤声在山间响起。 「念儿,念儿……」 秦念歇在地上,她中了蛇毒不敢随意动弹,怕余毒会随血管浸入内脏。于是只是轻轻地回应了一声:「启哥哥,我在这。」 深山寂静,秦念的声音虽不大,但韩启听到了。 不一会,韩启扛着一头大鹿朝秦念气喘吁吁地跑来。猛然一见她脸色苍白,手臂上扎着一块粗布带子,急问:「念儿,你怎么了?」 秦念非常淡定地说:「被蛇咬了。」 第20章 韩启忙将背上沉重的鹿往地上一扔,蹲在秦念的面前,仔细查看秦念手臂上的伤。 当他见秦念用重楼处理了伤口,心中一松:「好在你能想得到自救,不然你死定了。」 秦念浅浅一笑:「我死不了的。」 死过一次重活一世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死呢? 估计要死,也是在她十六岁那年吧! 她希望这世不要再重蹈覆辙,将来不要与康家兄弟有任何牵连。哪怕康岩待她极好,她也不要。 只要不与康岩成亲,康震就杀不死她! 但转念一想,这世的事情改变如此多,又怎能断定这些呢! 这时韩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子,打开木塞,从里面掏出一颗麻灰色的小药丸来往她嘴边一送:「念儿,把这个吃下去,这是解毒丸。」 虽然秦念处理得及时,又用上了重楼,但他顾念着秦念先前就中了毒,身体机能还没有完全恢复,抵抗力很差,所以拿出了他从以前家中带来的解毒丸,让她吃上一颗,便可保她绝对无事。 秦念二话不说,张口吃下解毒丸,不过一会儿,她便觉得身体轻松了许多,头脑也不昏沉了,手脚也有力抬动了,看来这解毒丸是将她体内余存的蛇毒全给解了。 还真是药到病除的神药! 「启哥哥,我挖到了一株何首乌。」秦念精神转好,心情格外的好,便起身将竹篓里的何首乌拿出来给韩启看。 韩启见这何首乌都成了型,也惊喜十分:「这么大个的,一定是很有些年份了。」 秦念也笑着点头。 四周弥漫着腥甜的血气,秦念的目光落在旁边那头死鹿身上。 韩启忙将何首乌搁回秦念的竹篓里,又将他腰上的牛皮水壶取下,举在秦念的眼前笑道:「念儿,我取了些鹿血,呆会将血煮了给你喝,刚好可以帮你滋补一下身体。」语气一顿又摇头,「不行不行,你刚中了蛇毒,不能吃滋补的,这鹿血拿回去煮了过两日再给你吃。」 秦念看着眼前沾着鹿血的水壶,还有韩启俊脸上那满眼的心疼,她心底一暖,粉唇微微弯起:「启哥哥,你真好。」 韩启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她的身体要如何才能好,这简直太让她感动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一世的韩启,比上一世对她还要好。 因为多了一头十分沉重的鹿,他们没有办法再去找药草了,其实猎到这头鹿,可以说已经找到最好的药材了。 鹿的全身都是宝。 像鹿角有温肾阳、强筋骨、行血消肿等功效,还可制成鹿角胶、鹿角霜。 鹿的骨骼可以补虚弱、壮筋骨,也可熬制成骨胶或是骨粉。 鹿尾巴可以治腰痛之症、益肾精和头错耳鸣,主治肾亏遗精及头昏耳鸣、腰痛等症。 另外鹿心、鹿鞭、鹿筋皆可入药。 对了,韩启正缺治疗外伤的缝合线,刚好鹿筋可以用到。 这一路韩启都在跟秦念说这鹿的药用价值,还说要给她制几味药来,帮她调理气血,他说只有气血足了,身体才能强壮。 韩启说完鹿的药理,接着又道:「念儿,到时我将这块鹿皮刮干净,你用它来做一件皮袄。」 秦念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启哥哥,你别总想着我,先前你便将那块兔子皮给弄了出来,说要给我做一条围巾和一双手套,这块鹿皮你可以自己留着做件皮袄。给你爹爹做件也行。」 这头鹿是韩启猎的,她不能将这些都归自己。 韩启却道:「我和我爹爹都有冬袄,倒是你……」他看着瘦瘦弱弱的秦念,身上打了好几处补丁的衣衫短到不能再短了,「初见你时,天气正冷着,你就穿着现在身上的这套衣裳,那时便想着你应该要有件袄子。现在既然猎了头鹿,刚好可以给你做件皮袄,这样到下半年入冬时就不会再冷了。」 那时他天天给她送药,都能看到她缩得像只虾米一样,在又薄又硬的被窝里冻得瑟瑟发抖。看来往后还得寻思着给她换床软绵绵的厚被。 秦念见他如此一说,豆.豆.网。便也不再多说了。 韩启对她的好她会记在心里的,若是她能与韩启有未来,那她将会千倍万倍地待他好。 他们终于在天黑之前下了山。 等进到村里,天色已经全都黑了下来。 也正因为天黑,韩启扛着头鹿,才没有惊动别人。 当韩医工看到韩启猎了头鹿回来,也是高兴得紧,连忙帮着将鹿血给倒进了锅里,添木柴生火煮了,接着又将鹿身上的各个部位仔细分割处理。 第21章 秦念帮了一会儿忙,韩启担心她身体受累,便叫她回家了。也免得她娘和她哥担心。 当秦氏看到秦念安然回家,她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哥哥秦正元帮秦念卸下背上的竹篓,又查看了一番,见里面药草并不是很多,只有半篓。 「念儿,你怎么进了深山,采的药草比前天还要少?」 秦念看着哥哥疑惑的眼神,笑了笑:「虽是比前天还要少,但这半篓子药草,却比前日所采的药草要贵上几十倍。」 秦正元闻言,立马笑开了颜:「真的吗?」 秦念笑着点头:「嗯,启哥哥还猎了头鹿呢!」说着将手中抱着的一只大陶罐递给哥哥,「这是他送给我们吃的鹿肉,有好几斤重。」 这头鹿起码有一百多斤重,但韩启说怕康家人惦记给秦念的鹿肉,所以每次只给小几斤,等他把鹿肉晒成肉干,往后可以一点点地拿给她吃。 当时秦念还想着韩启还真是细心,能提防康家人。 韩启自然是会提防的,先前好几次他送鸡蛋什么的给秦念,康家奶奶撞见后都会等他走了之后,去找秦念要鸡蛋。 不过是鸡蛋,康家奶奶都这般不要脸的上门去讨要,这若是让康家奶奶知道秦念这边有鹿肉,那还不来抢的呀!对了,上次听说秦正元猎了一只兔子和一只野鸡,就被康家人给抢了,愣是连块皮都没有给秦念这边留。 这边秦念歇了口气后,上了饭桌,顺便问母亲秦氏:「娘,您和哥哥去给继父捎信的事情办妥当了吗?」 他们以前是在县城住的,来白米村后因日夜劳作,没时间去镇上,对镇上不太了解,所以秦念担心母亲找不到捎信的地方。 秦氏道:「在镇上找了个去邻县的货站,想必能送得到吧!」她也不是很肯定,「总之若是你继父过个十来天没有回来,也没有信件捎回来,我便去寻他,让他回家把这家给分了。」 「分家,你们倒是想得美!」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爆喝声传进巴掌大的小厨房,把秦氏娘仨给吓了一跳。 秦正元看着康氏带着康琴和康震走了进来,连忙快手快脚地把桌上的那碗烩鹿肉给抢在手上,藏在了桌子底下。 秦念见哥哥这会儿变得如此麻利聪明,顿时觉得十分欢喜。看来也是上次被康家人抢了兔子和野鸡,吃一堑长一智。再加上先前在秦念的谋划下,由韩启带着他拿到康氏的毒药,又听了韩启的教导,大着胆子射了康震一剑,由此,他的脑子也开化了不少,在面对康家人时,也不再那般懦弱了。 秦氏看着康氏那黑青得像僵尸一样的脸,心里头有点发悚。 秦念却在她身边悄悄地紧了紧她的手,附在她耳边嘘声说:「娘,您别怕她,您越怕她,她越欺您。」 秦氏听着女儿这般一言,立时震定了下来。她没想到女儿生这么一场病过后,说话做事都与先前大不一样了。女儿都变得坚强了起来,她这个当母亲的,则更需要刚强一些,唯有这样才能护得这一双儿女安然成人。 康氏双手叉着腰站在秦氏的面前,虎着脸道:「阿莲,这两日不见你们上工,原来是跑到镇上去给有田捎信去了。你刚刚说的什么分家,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老实任她摆布欺负的秦氏会忤逆她不上工,还说出分家之言。 秦氏是学着儒家之道长大的,即便康氏不善,但康氏是她的婆婆,她说话还是得忌惮几分,于是语气平和地说道:「娘,康家这么多的田地,光由着我和正元俩人来种,只在是有点吃不消。」 康琴在康氏身侧指着秦念说:「不是还有秦念吗?你们有三个人,怎么就种不了那些地了?」 秦氏冷扫了康琴一眼:「琴儿,你可比念儿还大上一岁。」又望着康震,「震儿也比正元大上二岁,怎地就不见你们去上工。」 康琴被秦氏堵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不敢再多说。 康震却冷哼一声道:「婶婶,你跟外人生的儿子和女儿在我康家,平白无故地住着我们康家的房子,吃着我们康家的粮食,不就该做点事情来回报吗?」 康氏觉得大孙子说得十分有理,她抱胸昂首,两条稀落粗黄的眉毛往天上一扬:「正是如此!你们娘仨就该种地干活,这样才对得起我们康家。」 秦念看着母亲被康震怼得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她立马冲着面前的老妖婆康氏道:「我娘是继父明媒正娶来的,不是你们康家花钱买来的奴隶。」 「哈!」康氏看着秦念,又将目光定在秦氏那张风韵犹存的美脸上,「阿莲你带着两个拖油瓶嫁到康家,要说我儿还不如去买个奴隶来,起码能做事能生儿子,还能省口粮。可你呢!与我儿成亲两年多了,光是吃我们的,住我们的,也没见有个肚子。」 第22章 秦氏听到这里,有点心虚了。 秦念忙替母亲还击:「继父总是被你赶着去邻县做工,我娘的肚子怎么能大得起来?」 秦氏听到这里,顿时万分委屈涌上心头。 她倒是愿意与康有田生个儿子,但她与康有田一年处不了几天,康有田就去了邻县做工,任她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生得下儿子来。 再说了,她自小娇生惯养,后来嫁给前夫,那在县城的日子也是十指不拈阳春水,可自从她嫁到康家,没日没夜地干活,又吃不饱肚子,这两年她愈发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月事时都可见量非常的少,营养达不到,也是难以生养的呀! 康氏见秦氏的脸色有些苍白,原先看着娇艳欲滴的红唇也没有一丁点颜色,只道:「怕是你娘生你们两个时坏了身子,往后都不能生养了吧!」 康琴忙接口:「奶奶,婶婶既然不能生养,不如把他们给赶走,让二叔重新娶个娘子回来。」 康氏忙瞪了康琴一眼。 秦念却高兴地道:「好呀!反正我娘在你们康家不受待见,那不如我们就走吧!」说罢拉起母亲和哥哥就准备走。 康氏一见便急了,忙双臂展开拦住他们,对秦念道:「我儿娶你娘可是花了本钱的,哪能说走就走?」 秦氏被秦念这般一闹本有点难堪,却见康氏在挽留,心里忽地一松。 秦念看着康琴:「她都赶我们走了,我们当然得走呀!反正在康家我们也是待不下去的。」 秦氏看着女儿那张对康家不屑一顾的脸,算是明白了,她这是要吓一吓康氏这老妖婆。 「走什么走,我只是来问一问你们咋不上工,还说什么要分家,你们到底是要闹哪一出?」康氏的声音也低了几分,说话也没有那么冲了。 秦氏索性不答话,只由着女儿与这老妖婆对质。 秦念道:「刚刚我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康家这么多田地,你们不帮一丁点的忙,把我们当成奴隶一样使唤。对了,要说连奴隶都不如,起码主人家是给奴隶吃得饱饱地去上工,更不会毒害奴隶。」说着,一双眼睛凌利的剐向康氏,令康氏目光都不敢与她对视。 「你这都说的什么话,什么毒不毒的,没有这档子事。」康氏索性来个不认帐,反正这事翻篇了,即便他们再拿出来说,也没有证据了。 秦念一眼便将康氏的心思给洞穿,她冷冷一笑:「康奶奶……」以前她还叫康氏为奶奶,现在连着姓氏一起叫,分明就是不认这个奶了,「你买毒害我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若是这事交给官府来查,还是能查得到的。」 「怎么可能查得到?」康氏一听便急眼了,冒出这般认罪的可笑话语来。一转念又觉得自己说错了,慌忙改口道:「没有的事情,官府是不可能查得到的。」 康震到底是脑子要好用一些,他见话题拐远了,连忙抢过话来:「我奶在说分家的事情呢!我们好好的一大家子人,干嘛要分家?」 若是分家,那地就没有人帮种了,他作为康家男儿,就必须得去上工。他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能去做种地这样的贱活。 秦念不想再与他们多做纠缠:「这个家是一定得分的,不然我们娘仨会被你们给欺负死。如若不分家,那我们走了便是。」 康氏看着秦念那一眼的坚决,便觉得这小妮子不像以前那般好摆布了,看来不能与她再多做计较。于是将目光移到秦氏脸上,「阿莲,你可是我家有田花钱娶回来的女人,你若是敢走,我便会……会……」本想说会去报官说骗婚,但她忌惮自己曾下毒害秦念,却又不敢提报官一事。 秦念一听康氏这话,心里又来了气,她盯着康氏头上的一根金簪子质问道:「康奶奶,我记得继父娶我娘时,不过是给我娘打了一对耳铛,和一个手镯,还都是铜的。可我娘却将城里的那套家具,还有她积攒下来的金银首饰和布匹都带到了康家来,另外还有三千铢钱。最终都被你给搜刮去。连着继父给我娘打的那个铜手镯你都要去了。」她想骂康氏一句「你要不要脸呀!」但最终忍下了。 原先康家是一穷二白,康大伯那边厢房里,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后来还是秦氏嫁到康家来,康氏便将秦氏带来的家具都搬去了大儿子那边,她随在大儿子的院子住着。这两年来,康氏又打着各种名目找秦氏要东西要钱,最终把秦氏压箱底的金银首饰和钱以及布料都搜刮了个一干二净,这才导致秦念生病中毒没有钱去请医工。若不是碰上韩医工父子俩,后果不堪设想。 康氏听着这些话,脸黑得像死灰一般。她猛地一跺脚,指着秦念骂:「你这死蹄子,竟然敢这般跟长辈说话,看我不打死你。」理说不通了,索性不动嘴,直接动手算了。于是她几步跑上前,挥起拳头就要打秦念。 第23章 秦正元忙上前来还击,康震见奶奶要被秦正元打,一步迈上前就打秦正元。 就在双方你一拳我一爪,打得难舍难分之时,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厉声大喝:「住手!」 双方停战,齐齐朝着门口一看,却是韩启横眉怒目站在门口。 对于韩启,康家人还是非常忌惮的。 康氏身体有隐疾,还指望着要找韩医工看病。 康琴却是暗恋着韩启,那自不用说。 这时韩启已经上前将秦念娘仨护在了身后,对康氏厉声道:「康老婶,秦念是做错什么了,你要如此欺负她。」 康氏又回想起先前韩启抢她毒药瓶子那一出,她像只踩瘪了气的鱼鳔一样,立马收了手,又后退了几步,放低声音说道:「韩哥儿,她想撺掇着她娘离开康家,她娘可是我儿花了钱迎进门的,还等着她给我们康家生儿育女呢!」 韩启听康氏这话说得,好像秦念她娘是被康家花钱买来的一样,他冷道:「刚刚秦念的话我可是听清了,老婶子你总说是你儿子花了钱将秦二婶迎进门的,但秦二婶不是倒贴了那么多的嫁妆进的门吗?若说这事你不承认,那我们尽管去找里正大人论一论,若是论不出来个卯丑来,那便去找官府理论也成。但老婶子你这般动手打人,想立私刑,那可是行不通的。」 「我没,没有打她。」康氏说罢又指着秦正元,「这小兔崽子还挥拳头要打我呢!」 秦正元忙道:「我没有要打你,我只是护着念儿。」 秦念捂着脸也道:「我哥是要保护我,并没有要打她。」她娇嫩的小脸上被康氏这老妖婆给挠了一条明晃晃的血印。 秦正元也被康震给挥了一拳,正打在眼眶上,此刻已经显了红。 而纵观康氏和康震,还有刚迎上来要帮忙的康琴,他们三人完好无损。 这论理也论不过去呀! 康氏不敢与韩启硬碰硬,于是自找台阶,朝秦氏大骂一声道:「我告诉你阿莲,你想出康家的门,那是没有可能的。要分家更没有可能。」说罢袖子一挥,转身快步离开了厨房,朝着院外走去。 康震不甘心地怒看了韩启一眼,却也无可奈何。 而康琴,当她一记爪子要挠在秦念脸上的时候,正巧韩启进门,被他瞧了个透彻。她心中羞愤且忐忑不安地跟着奶奶和哥哥走了出去,还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韩启几眼,这才消失在院门口。 康家祖孙仨一走,厨房立马安静了下来。 秦氏几步上前,对韩启微鞠了一身:「多谢韩哥儿相助!」 韩启虚扶一把:「秦二婶别客气,刚刚是康老婶太无理了。」说罢移步走到秦念面前,蹙着俊眉看着秦念脸上的伤问,「念儿,你没事吧!」 此刻虽是暮色渐深,但秦念脸上的血印子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秦氏看着韩启对女儿那关切的模样,心情格外复杂。 她想韩启若是个有家世的,那念儿与他倒是绝配,但韩启一看便是从京城沦落到白米村的,虽说往后韩启也能往上走,但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万一韩启打算一辈子就呆在这山沟沟里,那念儿岂不是也会一辈子都呆在白米村! 这时秦正元想起桌底下藏得不太深的那碗鹿肉:「娘,肉还搁在桌底下呢!」想想也惊险,若不是康家祖孙仨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那碗鹿肉估计是保不住了。 秦氏却道:「不急,呆会再吃。」 韩启却忙说:「秦二婶,我把鹿皮全拿来了,放在念儿房里的床底下,您看着有空就帮念儿缝件皮袄,若是能做双靴子就是顶好的。」说着他看向秦念的那双脚,脚上的麻布鞋早就破了几个洞,大脚趾都露在外面呢!他接着又说:「念儿这两天跟我上山,这双鞋累得她够惨,脚都被扎破了好几块皮。」 秦氏笑道:「韩哥儿真是个有心人,念儿能得你照拂,是我家念儿的福份。你不用着急,我呆会就去看看那块皮子,琢磨着给念儿做双能穿上山的皮靴。」 「嗯!」韩启高兴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先吃饭吧!估计念儿也是饿了。」 「我不饿,这两天肉吃得多,还没有消化呢!」秦念羞涩地看着韩启,又盯着母亲,有点不太好意思。 秦氏听着韩启一口一个「念儿」,叫得可亲热,她纠结地尬笑了声:「行,我们先吃,吃完了给念儿做靴子,做完靴子了再做皮袄,反正冬天才刚刚过去,不着急。」 韩启又想到怕是自己失礼了,忙又道:「秦二婶,那块皮子大,加上念儿猎的兔子皮,您和正元都可以做一件袄子和靴子,若是不够,缓几天上山我再去猎点皮货来凑数。」他是想着找村里的猎户买几张皮子来凑。 第24章 秦氏心里装着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朝韩启微鞠了一身:「多谢韩哥儿了!」 「婶子太客气了。」韩启说罢,从腰间摸出个精致的小药瓶来给秦念,「这伤药抹在脸上,就不会留疤。」 秦念接过药瓶,抿唇微笑着点了下头。 韩启又仔细地看了秦念脸上的伤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而隔壁的康家院里,康震对康氏说:「奶,我刚总闻到那边厨房有股子肉香。」 康琴猛点头:「嗯,我也闻到了。」 康氏眯着老眼细细一想,又嗅了嗅,摇头:「我没闻到呀!」 「我就闻到了,要不我去看一眼,莫不是他们躲着在吃独食。」康震说着就要走人。 「昨日秦念进山了呢!定是韩启猎了东西给秦念。」康琴说着也要出去。 康氏却一把扯住两孙:「你们别去,韩哥儿还不知道有没有走呢!再说我真是没有闻见。」 「奶,你这是老了,鼻子不灵通了。」 康氏听到康琴这般怼自己,顿时火冒三丈,一挥拳就打在康琴的肩头上,骂道:「你这死妮子,怎么说你奶呢?」她最容不得人说她老。 康琴吃疼,捂着肩哭道:「就是嘛!我听别人说过,人年纪来了,眼睛鼻子什么的都不灵通了。」 康震见奶奶又要挥拳揍人,忙把康琴拉到一边,又安慰康氏:「奶奶,琴儿不会说话,你不用计较她。」 康氏嗔骂了一句:「这妮子的嘴的确是臭得很。」 康琴刚在韩启面前羞着了,此番又得康氏一骂,心头更加委屈了。 再加上她一想到秦念竟然跟韩启进山呆了两天,就更加不得了,呜咽一声,朝着自己屋里哭着跑了去。 秦念这边,待她将厨房收拾干净后,便随母亲到了她屋里,在她的床底下找到了那块被刮洗得干干净净的鹿皮。 「韩哥儿真是个仔细的,这皮子不仅刮得干净,还弄得没有一丁点难闻的腥气。」秦氏拿着沉沉的鹿皮,她心里欢喜得很。 秦正元看着这块鹿皮,昏暗的油灯下,他一双眼睛像发了光一样:「娘,下回我也要随念儿和韩启上山打猎。」 秦氏却摇头:「如若真能分家,那我们分得的地还是要种的。」说罢又叹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屋外的方向,「为娘心里其实有点打鼓,也不知道你继父会不会回来,这地分不分得成?」 秦念道:「如若分不成,那我们就不下地,等到分成了再下地干活,种地也只种我们自己那份,绝对不能帮康家大伯那边种。」 秦正元猛地点头表示赞成。 秦念见母亲还是有些忧心,劝慰道:「娘,人善被人欺,你想想你这么两年呆在康家忍辱负重,得到了什么。」 秦正元附和道:「就是呀!娘,我们累死累活的,吃不饱饭,念儿还差点被他们给毒死呢!」 秦氏看着面前这一双原本长得特别有精神的儿女,自到了康家后,就瘦得像根干柴一样,心头一哽,眼角溢出泪水,她将秦念和秦正元的手齐齐地握在手心,泣道:「都怪娘没用,娘本来想着找个继父让你们过好日子,却不曾想这日子越过越差,还差点害死念儿。」说着神情微微严肃起来,目光泛着厉色,「你们说得对,人善被人欺,我秦莲这次豁出去了,康家人若是不肯分家,那我便带着你们走。若是你继父不愿和离,我们就是逃,也要逃出这白米村。」 反正他们在康家已经混得一无所有了,除了个人,也没有一丁点值当的东西,要走也容易得很。 秦念见母亲下了这样的决心,她心头甚觉安慰。 但她暂时是不能离开白米村的,因为韩启在这里,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康家人分家。 娘仨说了会话后,秦氏便拿着鹿皮先在秦念的身上比划,秦念又让母亲在自己脚上和哥哥脚上比划,一定要先做出三双靴子来才行。 秦氏却道,她和哥哥穿靴子太招眼了,还是把这鹿皮规划好了,给她做两双靴子,两件皮袄。 秦念拗不过母亲,便想着反正她缓几日又要随韩启一道上山,并且她已经学会了打猎,接下来她再多打些皮子来给母亲和哥哥便成。 秦氏这夜熬着夜给秦念做靴子,秦念因为爬山受了累,早早地躺在破床榻上歇息了。 翌日,韩启早早地就来找秦念。 「念儿,你不是说要跟我习武吗?」 韩启今日穿了件紧身些的短衫,下面是一件合档裤,再加之他俊秀的面容,显得他格外的神采奕奕。 秦念揉着惺忪的睡眼,喃喃道:「今日不是要做秋梨膏吗?」 第25章 韩启道:「既然要跟我练武,那每日晨起的锻炼是必不可少的。你随我在村子里跑上几圈,再去我家,我教你做秋梨膏。」 秦念听到这里,精神为之一振,兴奋地点了点头:「行,你待我洗漱一下。」说着忙跑到院子里的井边上去洗漱了。 这时秦氏也早早地醒了。她昨夜给秦念做靴子做到半夜时分,已经将靴子做好。此刻看到韩启过来,便开了屋门,对站在院子里的韩启道:「韩哥儿,我给念儿做的靴子你来瞧一瞧,看怎么样。」 韩启朝秦氏鞠了一身问了个「早安」后,便随着秦氏进了屋。 秦氏是士族大家出身,她总觉得韩启这孩子不似平常一般人家的孩子。 韩启十分客道礼貌,这些教养,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还有他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派风度和贵气,明显就是高门出身。 听韩启口音,秦氏可判定他是从京城来的,但他又怎么会随他爹归隐到这个小山村来?她探问过韩启几次,但他总是忿开话题不说实情。 这时韩启拿过秦氏递给他的皮靴,缝得还真是精巧。 「婶,没想到您还会缝制这种靴子。」 韩启惊叹不已,像这种样式,分明就是世家大族的闺阁女子才会穿的。 不过先前秦念说过几句关于她娘的身世,想着秦二婶也是个可怜人,本是贵女,最终却沦落到这山村里来受着康家人的欺负。 秦二婶轻轻一笑,解释道:「少年时经常跟我娘一起缝这种式样,我也只懂得缝这种式样的鞋。」 韩启笑道:「念儿一定还没有见着吧!」刚刚他可是把念儿从她屋里喊出来的。 秦二婶看向门外:「她还没有见着呢!」 「娘,你是说我的靴子做好了吗?」 秦念清亮的声音传进屋里,紧接着她提着破破的裙摆进了屋。 韩启将手中的皮靴递给秦念:「念儿,你赶紧穿上吧!」穿上好些的靴子,出去跑才不会硌脚。 「哇,这靴子真好看!」秦念兴奋地看着母亲,「娘,您手艺真好。」 秦氏一脸慈祥:「快些试试,看能不能穿。」 秦念忙坐在床沿将脚上的破鞋给一脚蹬了,再欢欢喜喜地穿上这双她从未见过的鹿皮靴子。 她亲生父亲在世之时,虽然日子过得不错,但穿的一般都是布质的鞋履或是木屐,还没有穿过皮靴呢! 「很合脚,娘,不大也不小。」 秦念站起身来,踩着靴子在地上踩来踩去。 韩启见秦念高兴,他也十分高兴:「缓几日上山念儿穿上这双靴子就不会再喊脚疼了。」 秦念笑着抬首看着韩启,抿唇「嗯嗯」地直点头。 韩启朝她一招手:「走吧!跟我出去跑跑。」 秦念坐回床沿想把靴子脱下来。 韩启却道:「别脱,村里的路不平,你穿着它好跑。」 秦念看着秦氏,秦氏笑着朝她点头:「念儿,穿着吧!」 下一刻秦念立马从床沿下来,冲到韩启的面前,一把牵住他的手,俩人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秦氏看着俩孩的背影,自言自语地笑道:「这妮子,也不知道个男女授受不亲。」 不知为啥,渐渐地她似乎有点默许韩启与女儿这般好了,但愣一想到女儿将来极有可能与韩启在这小山村呆一辈子,她又非常不甘心。 山村的小道上,秦念跑在韩启的身后,已是气喘吁吁。 「启哥哥,我不行了,得歇会。」 韩启停了下来,跑回到秦念的身边,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念儿,你若是想学武,首先就得有个好身体,往后你随我上山下山,倒是个锻炼身体的法子。但若是我们不进山,便得每天如此练。」 他看着东边升起的太阳,「直接跑回我家吧!我教你几招简易的拳法,这样万一有人对你不利,你也可应对。」 秦念一听便想起康震来,除了康震,没有人想害她,她跟韩启学武,就是为了对付康震。 「走,我歇好了。」 「好,起跑。」 俩人再度跑了起来,秦念想着要学拳法了,心里头高兴得紧,跑得也卖力了些。 到了韩启家,韩医工正在院子里碾药草,秦念与韩医工打过招呼,便在韩启的教导下学习拳法。 韩医工看着秦念学起武来,倒是有模有样,心道这姑娘是个聪明伶俐的。 只是韩启与她现如今如此相好,将来怕也是个麻烦。 不过秦念还小,也未必对韩启存有那份心思。 第26章 想到这,韩医工的心情又轻松了一些。 今日的主要事情还是做梨膏糖,秦念练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的拳法后,便开始跟着韩启进了屋。 韩启住的这套宅子与康家的宅子一样,都是夯土所建,面阔三间。 白米村的男人们因为多数以建房为生,所以村子虽小,建的房子却比一般村子建的要好一些。 当初韩医工带着韩启到了白米村,就找里正大人打听这村子里有没有人要卖房子,或是能否建两间简易些的屋棚。恰好这户人家搬去了镇上,已经有两年没有回来住,里正大人便找人寻了那户主子来,韩医工出的钱不少,便将这房子卖给了他。 三间房,韩启和韩医工各住一间,另一间偏房用来堆放药材和杂物。 这时秦念跟着韩启进了偏房去拿做梨膏糖的材料。 韩启昨夜托了去镇上卖山货的一位大叔帮他买梨子和冰糖回来,大叔半夜就动身去了镇上,把山货送到了镇上的一户有钱人家,辰时刚到便回到了村子,也正是韩启去找秦念之前。 偏房内,韩启在柜子里找出一道道药材,让秦念来认。 「半夏、杏仁、甘草……」 秦念念着这些药材的名字,激动得简直要哭,「这些药材都给我做梨膏糖吗?」 韩启抬手轻抚了下她的头,笑道:「自然是要给你了。」 秦念道:「那这些药材的钱,还有买梨子冰糖的钱,等我把梨膏糖卖了之后,都还给你。还有利润你得大头,我只分些跑腿卖货的钱就成。」 现如今她手上没有一文的本钱,只能靠着韩启的帮助,但她不想占韩启的便宜。 韩启又在秦念的头上抚了一把,笑容更盛:「傻念儿,这些药材于我来说都不是稀罕的东西,你要用就拿去用,梨膏糖若是卖了,你便把钱都留着作本。」 秦念嘟嘴:「那可不成,是你的,那必须得归你。」说着,又蹲下来仔细辩认药材。 她在这偏房里看到不少的宝贝,甚至于连灵芝这样名贵的药材都有。 韩启附在秦念的耳旁低声道:「念儿,要不这灵芝你拿去换钱吧!」 秦念被韩启这番话给吓了一大跳:「这可不成,灵芝可是要用金子来换的。」说着她抬手摸了下韩启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热了?脑子烧糊涂了。」但一摸,他的体温非常正常。 韩启知道秦念不敢受这灵芝,便也只是笑笑了事。 反正秦念还没有到那种需要他送灵芝的时候,他想若是往后秦念真是非常缺钱,他定会将这灵芝给卖了换钱给秦念。 也不知为何,对于秦念,他好像不管什么东西都舍得。 接下来韩启将昨夜就写在白纸上的药方给了秦念,并让她保存好,说这可是生财的秘密,切不能让康家人知道。 白纸于平常百姓来说,那可是极其稀罕之物,秦念拿着这小小一张洁白的纸,看着纸上一个个方正有力的墨迹跃于纸上,心情有点激动。 但这纸纵然是金贵,她也不打算留,于是将药方记在心间之后,便将纸给撕碎了。 韩启不解:「念儿,你干嘛要撕了?」 秦念粉唇弯弯:「我过目不忘。」 对于这点,韩启是深信不疑的。先前他拿给秦念的那些古老的医简,她不过看了一遍便能背得下来,带她上采去采药,一路来她没有错过任何医简上有过的药草。 「那我们开始配药吧!」 韩启说罢弯身要帮忙,秦念却道:「我自己来就好,我也想试试我配得准不准。」说完就按着药方上的药材和份量,开始配药。 药材统共有十多种,要说这梨膏糖是秘方,还真是没有说错的。 药材配得很准确,随之他们去了厨房。 韩启洗锅烧火,秦念削梨备药。一切事宜准备好,韩启便开始教秦念熬制梨膏糖。 熬制梨膏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火候和手法都需要把握得特别好,稍有不慎就会糊了锅底,也会影响膏糖的药效。好在韩启手把手地教,教得细致,到最后膏糖出锅,一丁点的糊气都没有。 「启哥哥,你怎么这么能干?好像什么都会做?」秦念欣喜地看着出锅的梨膏糖,闻着厨房里浓郁的甜香味,忍不住夸赞了韩启一句。 韩启将锅底的膏糖刮进陶罐里,朝秦念一笑:「我还会做玫瑰花膏糖呢!那种姑娘妇人吃了对身体特别好。」 秦念脑海间幻想着玫瑰膏糖的样子,问道:「可我们村里没有玫瑰花呀?镇上也没见有人卖。」 韩启道:「我们村的确是没有,镇上也没有,但在离镇上往北约莫二十里路左右有一户庄园,是专种玫瑰花的。那庄园可大了,足足有十来个白米村那么大。成片成片的玫瑰花,看不到边。」 第27章 秦念闻言十分激动:「那等我有了本钱,就去那里买玫瑰花。」 秦念的脑子一转,突然又想起韩启的身世,于是又探问:「启哥哥,你是怎么会知道那座玫瑰庄园的?」 韩启声音沉了下来:「我是在儿时跟着我母亲去玩过一次。」 秦念识趣地不再多问,她脸上凝起笑容,开始跟着韩启做着梨膏糖的收尾工作。 「接下来得等膏糖冷却,待到凝固之后,再来切成小粒。刚好我先前买的油纸还有一些,可以用来包装,这样放得久一些。」 「好,那我先回去,看我娘和我哥怎么样了。」 韩启见秦念脸上泛起一抹忧虑的神情,忙问:「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秦念道:「这几日我让我娘和我哥不去田里种地,想必康家那边不会轻饶。」 韩启:「那我随你一起去,看康家那几人有没有作妖。」 秦念忙摆手:「别,你还是别去了,我家的事情麻烦着呢!不能事事叫你出头。」 韩启道:「我才不怕康家人呢!」他谁都不怕,天王老子他都不怕。 秦念轻笑道:「你还是呆在家里吧!现在也快午时了,我看你爹爹出去问诊了,呆会回来是要吃午饭的。」 韩启想想也是,别等爹爹回来连午饭都没做。 「启哥哥,我走了啊!等膏糖好了我与你一道来切粒。」 「好。」 韩启看着秦念小跑了出去,瘦得如柳条一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阳光下,他唇角轻轻一弯,转身回到厨房,但此刻,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 还是跟念儿在一起有趣充实! 秦念刚走到家门前,便听到屋里传来吵闹声,她默默地忤在外面听了半晌,正如她所料,康氏是来找母亲麻烦,想让母亲和哥哥上工种地,又说分家这事没得谈。 母亲似乎被康氏的一番歪理说得快要屈服了。 而哥哥此刻不在家,上山去采野菜了。好在康震也不在,院里多余的是只有康氏和康琴。 秦念忙一脚迈进门:「康奶奶,家若不分,地绝不会去种。」 她脆亮的一句话,和她昂然的气势,把康氏的气焰给生生压倒了一半。 秦氏见女儿回来,顿时像是见着主心骨了一般,忙朝着她走了过来:「念儿。」一声轻唤,却像是在求助。 康氏深吸一口气,似是在作大战前的准备,她想一定要说出一番话来说服这嘴硬的小蹄子。 「秦念,这两年你可是吃着康家的饭菜长大的……」 「康奶奶……」秦念提高声音截断了康氏的话,「我记得这两年的地都是我们娘仨种的,可你给的粮食让我们娘仨连个温饱都混不住,我这条小命也差点交待在你老手上。」此刻她的目光盯在康氏的褶子脸上,像是把锐利的尖刀。 康氏被秦念的目光所慑,语气低了几分:「你,你们不是活得好好的吗?」给粮和下毒这两件事,她连提都不敢提,心里有点发虚。 秦念冷哼一声:「我活得好好的,是因为我命大,既然我死不了,便容不得你们康家人欺辱我们。」 康氏被秦念气得狗急跳墙,指着秦念大声骂道:「你,你这外来的野种,也配跟老娘我这般没大没小的说话。」她将手重重一甩,「哼,等我儿回来,我自会让他收拾你们。」 说罢一转脸,气冲冲地要走。康琴却将康氏给拉住:「奶奶,你看她脚上的靴子,莫不是哪里偷来的吧!」 康氏的目光落在秦念的脚上,一双十分崭新鲜亮的皮靴穿在秦念的脚上,令她精神为之一振,猛地上前一把按住秦念,又朝康琴喊着:「快来帮忙。」 这会儿康琴和秦氏都上前来。 秦氏慌了,见秦念的小身板抵不过康氏的蛮力,她又不敢对婆婆动粗,只好去拉秦念。 秦念见母亲关心则乱,大喊:「娘,您不能抱着我。」母亲这般一抱,反倒叫自己吃了亏。 康琴见秦念被奶奶按在了地上,婶子又抱着秦念,她忙蹲下身一把抱住秦念的脚,将秦念脚上的新皮靴生生地脱了下来,之后,转身就跑。 康氏见康琴得到了秦念脚上的皮靴,心里暗赞了声,又忙着起身,朝秦念跺脚骂了一声:「死蹄子,竟然敢偷人家的靴子,哼,我,我……」她一时说不出个什么歪理来,索性一转身慌忙地跑了。 秦氏见辛苦帮女儿做的靴子被抢了,又想着自己刚刚做了错事,反倒帮了康氏和康琴,心里头怨恨自己,扇了自己一耳光:「都怪我!」 被按倒在地的秦念忙坐起身一把抱住秦氏,安慰道:「娘,你可不能伤着自己。」 第28章 秦氏哭道:「可我刚刚倒是帮了她们,让她们欺负了你。」她心里自责不已。 秦念将母亲的身子扶正,正声道:「娘不要着急,那靴子被抢了也罢,她们终归是会吃亏的。」 秦氏收住眼泪,满目疑惑地看着女儿:「此话怎讲?」 秦念道:「这靴子康氏是穿不了的,康琴倒是能穿,而康琴又是个爱显摆的,她必定会穿着这靴子去找韩启。」说罢,她抿唇一笑。 秦氏了悟,抹了把泪水,道:「念儿你倒是越发的聪明了,到时韩启见着康琴穿着靴子,指不定会生气。只不过……」她看向门外。 秦念知道母亲是担心韩启即便见着康琴穿着这双靴子,却也不一定好要回来。 「娘,我也想借这双靴子来考验韩启一番。倘若他能要回来倒也好,不能要回来,那便算了。虽然难为娘熬夜做了这双靴子,但……吃亏也是福。」 重活一世,许多道理她都想明白了,更懂得,吃亏就是福。 唯有吃了亏,才会知道往后遇着类似的,或是更大的事情,该要如何处理。 康家这边,康氏在进院后见康琴抱着那双皮靴进了她自己的屋,恼得不得了,气冲冲地跑到康琴屋里,将康琴刚穿在一只脚上的靴子给扯了下来,惊得康琴一声大叫。 「奶奶,你抢这靴子干嘛?」 「你这死妮子,你还年轻着呢!有着好东西也不知道先孝敬奶奶。」康氏骂着,将自己脚上的鞋履给脱了,再将靴子往自己脚上套。 「咦,这鞋竟还穿不进去。」康氏一心只想着这双靴子是她没有见过的,她非得穿上才行,却不曾想自己年岁大了,脚虽说不长,但脚变宽了许多,近两年吃得也好,身体圆润了起来,脚也跟着厚实了不少。 康琴见靴子都快被奶奶给扯变形了,她生怕被扯坏,忙一把扶住要歪倒的奶奶,劝道:「奶奶,这靴子我穿着还有点挤脚呢!更何况您。」此刻她不敢再说奶奶「老了」的话语,生怕惹得奶奶不高兴。 康氏将靴子又扯又蹬了几下,确定的确是穿不下后,才悻悻地歇了下来,生气地将靴子朝康琴怀里一扔,一只还掉在了地上:「给你穿吧!好事你了。」 康琴兴奋至极地抱着靴子,又坐回到椅子上,开始穿靴子。 她待到穿好,在屋里走了几圈,觉得还挺合适的,心里头的小九九就起来了。 「奶奶,我出去玩会。」 康氏见康琴提着裙摆一转身便跑出了屋子,她喊了一声:「喂,你去哪里显摆呀?可别叫韩哥儿给瞧见。」她寻思着这莫不是韩哥儿从哪里弄来的。 可康琴已经跑得没了影儿,康氏的话她并没有听到。 午饭刚过,韩启不放心秦念,便准备去康家那边看看。 可他刚走出门,便见屋前那颗大枣树下,有一人在那里遮遮掩掩地猫着,走近一看,却是康琴。 康琴在这颗枣树下候了许久,终于等得韩启出来,她十分紧张又雀跃地从枣树后走出来,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后,朝着韩启走近。 韩启一着眼就瞧见了康琴裙摆下那双打眼又熟悉的皮靴,顿时眉宇间盈满了怒色。 「启哥哥。」 康琴完全忽略了韩启的神情,她学着秦念那般唤韩启,却让韩启听得耳朵里像是夹了豆子一样难受。 「启哥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康琴不知道要跟韩启说什么,只得随便找句话来搭。 韩启脑子一转,敛起怒色,低头笑看着康琴脚上的皮靴:「你这双靴子还真好看。」 康琴见脚上的靴子得了韩启的夸赞,顿时心花怒放:「启哥哥,你也觉得好看吗?」说罢两手拉起裙摆在韩启面前转了一个圈圈。 「康琴,你这靴子是什么皮料做的?」 康琴笑着摇着:「不知道呀!」这是第一次与韩启说这么多话,她兴奋得都要跳起来。 「要不你脱下来我看看。」韩启指着她的脚要求道。 康琴抿唇点头,连忙就地而坐,将脚上的靴子给脱了一只下来递给韩启。 韩启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又指着康琴未脱下的那只靴子道:「那只也脱下来看看。」 康琴想也没想,又将另一只也脱了下来。 韩启见两只靴子到手,再也不看康琴一眼,一转身便跑了。 康琴看着韩启,愣了半晌,还没懂韩启这是什么意思。 但见韩启是朝她家方向跑去,她这才明白过来,韩启是拿着靴子找秦念去了。 她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哭了几声后,又慌慌地从地上爬起,光着脚丫朝着家里跑去。 第29章 秦念的屋里,康琴果真看到了韩启,他正在帮秦念穿靴子。 「韩启,这是我的靴子,你为什么要给秦念穿?」康琴丝毫没有考虑这双靴子是她刚刚从秦念脚上夺来的,只想着这双靴子到了她的脚上,便是她的。 韩启将靴子穿好在秦念的脚上,这才站起来,转过身一脚迈出门坎,目光凌厉地盯着康琴:「康琴,首先你得明白,这双靴子是鹿皮所制,而鹿……」 他扭回身看向屋里的秦念,「是念儿发现的,」又看着康琴,手指着自己,「是我猎来的。」 康琴的心像是被一记铁锤给重重地敲了一下。 「皮子我刮下来后,给了秦二婶,让她帮念儿做双靴子。」韩启朝康琴冷哼一声,俊脸上是一脸的嫌恶,「你倒好,把这双靴子从秦念的脚上生生地抢了去,还到我面前显摆。」 康琴听到这里已经听不下去了,眼泪潸然落下,一转身双手捂脸羞愤地跑了出去。 秦念盯着屋外,心底冷笑一声:康琴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 韩启进了屋,看着秦念的脸上又多了一道血印子,气道:「念儿,康家人太过份了,要不你搬到我家去住。」 秦念看着韩启为她着急的模样,扑哧一笑:「启哥哥,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可能到你家去住?」 韩启摸着后脑勺,觉得这般的确是不太妥当,愣想了一会,突然开口:「念儿你要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离开康家了。」 秦念盯着韩启略微有些腼腆的俊容,试探道:「我要如何才能离开康家?」 韩启沉默了,他盯着秦念,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又默了片刻后,才说:「你现如今不是在学医吗?长大了就可以出去赚钱,还可以……」嫁给我这三个字,他思来想去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秦念虽然对韩启的回答有些些的失望,但她从他的那副表情中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情意。此时此刻,就像是有一股温泉水涌入她的心间,润得她身体每一处地方都是暖的。她喉间一哽,心中发出一个疑问:「启哥哥,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她真怕将来会像前世那般,就在她对韩启期望最大,也最为习惯他对自己好的时候,他突然就消失不见。 这日韩启担心康家人又来找秦念的麻烦,便一直在她家,帮她整理从山上采来的药草,到了下午太阳快落山,他才带着秦念去他家切梨膏糖。 由于现在天候较暖,糖难以凝结起来,于是韩启把梨膏糖用吊篮悬入了井中。 这时将梨膏糖从井里拿出来,果然已经凝结,可以开始切粒了。 秦念不想太过于麻烦韩启,说要自己来切,韩启想着刚好让她锻炼一下臂力手劲,于是也没有推辞,就在旁边闲坐着,看着她咬着牙根,十分卖力地切糖。 这是秦念第一次做梨膏糖,做得不是太多,她切了半个时辰左右,大小均匀的糖粒便切好了。 韩启又将早先备好的油纸和二十个带封盖的小陶罐拿了出来。 这些陶罐是找本村的张大叔买的。 张大叔家里专门制作陶器拿到镇上去卖,前些日韩医工刚好找张大叔定制了五十个这样的小陶罐,就是用来装药品的。 秦念没想到连现成的陶罐都有,但她知道这些都是花钱买来的,她只待梨膏糖卖了之后,便将这些成本钱都还给韩启。 「念儿,你真打算明日就去镇上卖药草吗?」在送秦念回去的路上,韩启问她。 此刻秦念将满满一篓子装罐好的梨膏糖背在背上,她对韩启点头:「是呀!我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赚到钱。」 对于赚钱一事,秦念一日都不想多等。 韩启低头沉思,刚刚他去找爹爹,说明日与秦念一起去镇上,但爹爹没答应。 早先刚到白米村时,爹爹就交代过不许他离开白米村一步,除非是进山。 秦念刚才隐隐听到韩启与他爹爹的谈话,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于是劝解道:「启哥哥,我明日会让我哥陪我一起的,反正我哥最近也不去田里种地。」 韩启听秦念如此一说,稍稍地放宽了心。乱世刚过,百姓们的日子都不太好,再说从白米村到镇子上,沿途都是山路,怕是山匪也是有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今早给他从镇上买梨和糖的李二叔,便道:「要不我去问问李二叔明早要不要去镇上,如果要去,那你和你哥随他一起去。」 秦念没有犹豫地点头:「行。」其实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如果有个大人一起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韩启将秦念送回家后,便径直去了李二叔家。果真,李二叔今日又猎了山货要卖给镇上的一户人家。 第30章 不过李二叔半夜就得动身,并且是送去就得回来,怕是没法等到秦念一起回。 韩启去找秦念,把李二叔的情况跟秦念说了,秦念当即就说没问题,若是能跟李二叔顺一程路,那也是顶好不过的。 半夜三更时分,一直不敢睡的韩启从床上爬了起来,提着灯笼去了秦念家。 当他见秦念穿着一身男儿装扮,连同额前的头发全部绾起,系着个灰布带子,韩启差点没认出来,只想着这是哪来的俊俏小哥,到了白米村来找秦念。 秦念这般男儿打扮,是秦念自己的意思,她担心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会受人欺负。 韩启觉得她还挺有主意的,这般甚好! 秦念穿的衣服是哥哥的,她虽比哥哥小,但身量却是一般高,所以穿着也合身。 接下来韩启将秦念和秦正元护送到李二叔家。 这一路走过来,韩启像个老妈子一样,千叮咛万嘱咐,他生怕秦念出门会碰到个闪失。向来不爱说话的秦正元都忍不住笑话韩启,说念儿的耳朵都快生茧子了。只因着她一起床,母亲便在她耳边叨叨,要让她注意这注意那,可千万不能出事,不曾想韩启一来,又来叨叨。 他们与李二叔碰了面,韩启又一路把秦念送出了村口,这才回家补觉。 山路崎岖,秦正元背着沉重的梨膏糖,秦念则背着晒干的药草。 秦念担心哥哥背篓里的梨膏糖,怕因拌倒而摔碎罐子,一路来俩人打着韩启送的手提灯笼小心翼翼地走着。 好在镇子并不是很远,只有十来里的路程。 李二叔带着俩孩子一起到了那户富户人家的大门口,他将昨日猎来的三只野鸡和一只有小兔子那么大的山鼠给了守门的家奴,又等着家奴从管家那里拿了八十钱,便准备走人。 这时秦念忙对那看门的家奴道:「叔,我这里有一颗何首乌,您看你们家主子要不要?」她说着连忙将背篓里的何首乌给拿了出来。 李二叔没想到秦念还采到了何首乌,这一路来也没听她说,只以为她篓子里只有一些寻常的药草,于是连忙帮着她跟那家奴求情:「麻烦您跟管家通报一声,若是要,这何首乌便不卖给别人家了。」说着还塞给那家奴五铢钱币。 那家奴捧着五铢钱犹豫了一会,闷声不吭地将门合上拴好,不过一会,门再度打开,却是一位穿着要比家奴好些的中年男人出来。李二叔忙鞠身称呼他为「大管家」。 大管家拿起秦念的何首乌在廊檐的灯笼下看了半晌,点了点头:「这何首乌还不错。」抬头看向秦念,问,「多少钱?」 先前韩启便跟秦念交待过,这等粗壮并且已成人型的何首乌,若是放在京城,运气好的话,五六千钱甚至万钱都有可能会有人出,但这镇子上估计没有人会出这个价,不过最少也得卖个二千钱。 秦念第一次出来卖药草,胆儿还是有些小,她一路听李二叔说过这户赵姓人家,虽说是镇子上的首富,但平时管家帮着主母管帐管得严,出钱并不大方。 她思量了一会,报出一个价来:「一千五百钱。」 大管家皱起了眉头:「这也太贵了吧!」说着将何首乌递还到秦念的手上,「你还是拿去问问别家吧!」 李二叔朝秦念挤了挤眉头,低声道:「你报这么高的价钱,他们是不会要的。」 秦念思忖着自己第一次出来卖药草,非得图个吉利不可,于是跟那管家说:「这何首乌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采得到的,麻烦大管家您去问问您家主子,一千二百钱,看他想不想要,若是不想要,那也就算了,我去寻下一家。」 大管家想了想,点头道:「行吧!你们稍等会,我去问问。」 这会儿,李二叔悄声说起赵家的事,赵家是在渭河做渡船生意的,经营了百来条船,在镇上还修了十几间铺子,专门租给那些商户。还说赵家有亲人在京城给他当靠山。 既然如此,那一千二百钱于赵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什么。 但对于秦念,那意义自然也就不同了。 她想要个开门红。 若不是想得个开门红,她就会将这何首乌藏起,等往后去县城或是京城了再拿出来卖。不过又一想,她现在急用钱,再说有康家那老妖婆,好东西难以藏住,还是早些出手得好。 不一会大管家出得门来,还提了个钱袋,递给秦念:「小姑娘,这钱你拿着吧!我家主母说了,往后若是在山里再采到有什么滋补的好药,尽管拿来看看。」 秦念捧着钱,欢喜地将何首乌给了大管家,又从竹篓里拿出先前包好的两小包梨膏糖来递给大管家:「这是梨膏糖,用十多种中药配制而成,不仅好吃,还可以治疗喉疾肺病,麻烦大管家您将这梨糖拿去给您家主母尝尝,如若有需要,下回您跟李二叔说一声,我可以给您送过来。」说着从竹篓里拿出一罐梨膏糖来给大管家看。 第31章 大管家一听这梨膏糖可治喉疾肺病,便问:「这梨膏糖多少钱一罐?」 秦念说着先前便定好的价:「三十钱一罐。」 李二叔吃了一惊,低声道:「我一只野鸡卖给他们才十八铢钱呢!」他不是怕秦念卖得比他多,而是担心她开价太高,会做不成这笔生意。 大管家想了一想,道:「那就先买你这一罐梨膏糖试试,如果真有这功效,往后与你再买一些,若是没有功效,也就不会再要你这个了。」 秦念将手中的那罐梨膏糖递给旁边伺候着的家奴,高兴地接了大管家拿给她的三十铢钱。 第一次做买卖,没想到这么顺利,连李二叔都惊诧不已。 「念儿,你真是厉害呀!光是一颗何首乌,就可以抵过我好多只山鸡和兔子了,你这梨膏糖若是能得赵家主母喜欢,那往后就不愁没钱赚了。」 秦念却只是笑了笑,也不多言。 她想那管家也没试那梨膏糖,便要了她一罐,定是家中有此病号了。 现如今懂医术药理之人不多,即便是懂些的,也不一定能将人的病治好。而人一旦生了病,只要听到有对症之药,都会买来尝试一下。若真能治得好,那自是欢喜;若治不好也没有关系,大户人家,三十铢钱算不得什么。 这时天色已大亮,李二叔要回村了。 秦念忙数出三十铢钱来递到李二叔的手上,这举动将李二叔吓了一跳,忙道:「念儿,你们不过是与我顺路而已,你当我是什么人,还要你一小姑娘的钱。」 秦念忙道:「李二叔,你切勿推辞,今日我的何首乌能卖出去,还卖了一罐梨膏糖,这都是因为跟你在一起认得了这户人家,不然我哪能这么顺利做开张生意。再说了,你不是还自掏了五铢钱给那守门的人吗?」 「可是!」李二叔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钱也不多,权当是给翠枝买糖吃的。」 李二叔的女儿叫翠枝,不过八岁。 李二叔想了想,便也不推脱了:「念儿,你倒是个有头脑会处事的姑娘,往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跟叔我说一声。」 秦念和秦正元看着李二叔走在了回程的山路上。 秦正元先前一直忍着心里头的激动之情,没有多说一句话,此刻只有兄妹俩人,他便兴奋得拉着秦念跳着叫了起来:「念儿,你太厉害了,我们这下赚了一千多钱了。」 秦念看着经过身旁的几位汉子,忙一把扯住跳起来的秦正元,压低声音嗔道:「哥,我们在外面切不能露财。」没有了李二叔压阵,其实她还挺怕的。 秦正元吓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提心吊胆地朝那几位汉子看了一眼。 那几位汉子一直在盯着他们,目光不善。 秦正元连忙将韩启给他的一把长剑从剑鞘中拔了出来,再把腰背挺直,挤眉横目,故意让自己显得凶悍。 可别说,他这柄剑还真是有点震慑力,那几条汉子一看这柄剑便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好剑,一般能有此剑之人,功夫应当也不错,于是识趣地快步离开了。 秦念心下一松,拉着哥哥的衣摆:「我们快些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她心道这几条汉子想必也就是穷困的流民而已,身上没有什么功夫,所以才会这般轻易地放过了他们。怕就怕那几条汉子会转心思,觉得他们不过是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又跑回来打劫他们。 待走到没有人处,秦念低头看着秦正元手上的剑,低声道:「这把剑可不是一把普通剑,待我们回去,你得还给启哥哥。」 秦正元闻言,忙将剑往身后一收:「这可是韩启送给我的。」 秦念道:「无功不受禄,你不能得这把剑。」 秦正元想一想,觉得妹妹说得很对,无功不受禄,是他太贪心了,不由得羞愧得脸红了起来:「行,念儿,我们回去后就将这剑送还给韩启。」 转了几条街后到了集市,秦念找了块空些的地,将竹篓里的药草拿了出来,放在地上摆整齐。 待到一切妥当,秦念开始逢人就热情地解说这些药草的功效。 秦念以前是个含蓄的性子,从来不敢在人前这般大声说话,此刻秦正元见妹妹变得如此热情通达,都有点不可置信。 「哥,你别愣着呀!也帮着一起吆喝。」秦念扯了一把哥哥的衣袖后,转头对走过来的一位老大叔道,「大叔,您这咳嗽之症有些时日了吧!」 她见这位大叔面瘦眼黄,一直捂着嘴在咳,似乎连咳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叔点了点头:「是啊!小子,莫非你还懂药理?」说完这句,又捂嘴咳了几声。 第32章 「大叔,我习得些药理,也上山采得一些药草来卖。」秦念指着摆在地上的小陶罐,「这些梨膏糖便可治疗您的久咳之症,要不您买瓶试试?」 大叔朝小陶罐看了一眼,叹了一声,摇头道:「老朽一介贫农,无钱买这梨膏糖。」说罢转过身,一边捂嘴咳着一边朝前走去。 秦念愣了片刻,猛然一个起身,抱起一个小陶罐就冲到老大叔的身边,喊住了老大叔。 老大叔以为这小子是想拉着他买,他不耐地摆着手:「不买不买,没钱。」 秦念微微笑道:「大叔,您这咳症若是不治,怕是会成肺痨了,这罐梨膏糖就送给您老服用吧!最初几日,一日服用十来颗,后面再慢慢减少,服完再看会不会好些。」必竟她还没有亲证过,所以不敢妄言一定能治好。 大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捧着秦念塞给自己的陶罐,掂了掂,挺沉,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秦念:「小子,这梨膏糖当真是送给老朽的?」 秦念笑着点头:「嗯,大叔,您就拿着吧!」 大叔顿时泪目了,又咳了几声,弯身道了几声谢,这才走了。 秦念回到小摊处,哥哥皱起眉头心里不舍又不解:「念儿,你这梨糖可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就这样给别人了?」 「哥,这位大叔咳得太厉害了,若是不治定会成为不治之症。」秦念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摆着的一罐罐像宝贝儿一样的梨膏糖,又捂了下今日卖何首乌得的沉甸甸的铜钱,脸上盈起笑容凑到秦正元耳边低声笑道,「反正今日已经赚了不少,不差这罐梨膏糖。」 秦正元看着那位大叔一步一声咳地渐渐走远,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碰到这样的,能帮一把就是一把。」说罢,便高声朝过路的人大声吆喝了起来,他想着一定要将剩下的药草和梨膏糖都卖了,这样才能将刚刚送出去的一罐给赚回来。 秦念见吆喝了许久也没见人来买梨膏糖,便想着是不是人家不信服,以为是骗人的。她思索片刻,脑子突然一个激灵,捧起一个陶罐,将封得严严实实的盖子打开,逢人便送上一小粒糖让人尝试。 却不曾想,这一招果有奇效,过路的人一吃这糖,便觉得喉咙舒适异常,有的大方的便掏钱买下了,也有的吃了一粒走了老远又折回来的,顺带着还买了摊子上的药草。 这次秦念总共带来十六罐梨膏糖来卖,现在卖得只剩下一罐了。 时值午时,集市行人已少,不少摊位早就撤走了,秦念对哥哥说:「我们回吧!」 正当秦念抱着仅剩下的那一罐梨膏糖要走之时,突然有一位身着墨色锦衣的公子走到她跟前问:「你这罐梨膏糖卖给我可好?」 「自然是好的,公子,三十钱。」秦念高兴地将罐子递到公子手上。 少年从钱袋中数出了六十钱递到秦念的手中。 秦念看着手中的钱币,疑惑地看着锦衣公子:「公子,我这里只有一罐梨膏糖。」这分明是两罐的价钱。 锦衣公子笑道:「多的三十钱,是替先前那位得了咳症的老人家付的。」 秦念更加疑惑:「你认识刚刚那位老人家?」 锦衣公子摇头:「不认识。」 秦念:「那你?」 锦衣公子温然笑道:「我看你赚钱这般不容易,还能送梨膏糖给人家,而我相对赚钱容易些,便替那老人家把那罐梨膏糖的钱付了。」 秦念见这位公子剑眉星目,长得颇为好看,可以说与韩启相差不了多少,但他自有属于自己的风度,再且看穿着,就是一有钱人家的公子。她思量着这公子给的钱不多也不少,便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欣然接受了他为那老人家付的钱。 「谢谢你!」 秦念道过谢后,收拾着空竹篓准备走人,却见锦衣公子忤在她面前不走。 「公子可是还有事?」她问。 锦衣公子又是微微一笑:「姑娘。」 秦念皱起了眉头:「你知道我是位姑娘?」 锦衣公子指了一下秦念的耳垂,秦念恍然大悟,心道这位公子倒是个细心的。 「那你是还有什么事吗?」秦念看着锦衣公子,虽然他模样看起来挺无害,但她对陌生人的警惕心是有的。 锦衣公子见秦念神情有变,忙道:「姑娘不必害怕,我不过是见姑娘不仅有一颗善心,又恰好懂得医药,还卖药材。而我家是在县城开医馆的,隔三差五便会来这镇子上收药材,这不刚好遇见你,便想问你下回还有没有药材卖。」 秦念眉目还未见松懈,她疑惑地问:「那我刚刚拿出那么些药材,怎不见你来买?」倒是要了这罐梨膏糖。 第33章 锦衣公子款款笑道:「姑娘,我家与人做生意,也是要看人的,刚刚我便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你,觉得你是个实诚人,这才上前来与你说话。」 「原来如此!」 秦念心中的防备稍稍地放松了一些,旁边哥哥秦正元握着剑柄的手也微微松了一点。 「姑娘,你是经常上山采药吗?」 「是,你家一般要什么药材?」 「只要是药材,都收。」锦衣公子说话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温和,「姑娘,你是哪个村的,不如下次我直接去你家收吧!」 「白米村。」不等秦念说话,直肠子的秦正元便将答案如实地说了出来。 秦念暗暗地掐了哥哥的手臂一下,疼得哥哥咧齿大叫:「念儿,你干嘛掐我?」 秦念怒看着哥哥,心道哥哥真是太笨了。 锦衣公子一看便明白这姑娘是在堤防他,于是宽解道:「姑娘你不必害怕,我家在县城开的店面叫济源医馆,我叫罗禧良,医馆是我父亲所开,平日里都是我在外帮他收集药材。」 他已经在心里记下了,这位姑娘的名字有一个字叫「念」,唤「念儿」,那他往后若有机会再见着她,便叫她「念儿」就是了。 秦念在县城出生长大到十岁,济源医馆的鼎鼎大名她是知道的,母亲还带她去济源医馆问过两次医呢!原来这位公子就是济源医馆罗医工的儿子。 她拱手道:「罗公子,往后你若是需要药材,便到白米材来找我。」 罗禧良拱手还礼:「好,请问姑娘贵姓?」 秦念微笑道:「山里人哪里来的贵?我姓秦,单一个念字。」说罢弯身将竹篓背在肩上,对秦正元说了句,「哥,我们走。」 罗禧良看着秦念清瘦的背影,脑海里还浮现着她那张精致的小脸。 小小的姑娘脸蛋还没有长开,但她刚刚的善举和那一副与别家姑娘不太一样的大方和利落,却是格外吸引他。 待到秦念兄妹俩走远,一位持剑的中年男子走到罗禧良的身边。 「少主,我们可不是来收集药材的?」 秦念离开集市后,并没有立马回白米村,她此刻正与哥哥一道在镇上四处看着。 她想找找镇上哪里有没有医馆,若是医馆能收她采来的药材,那她往后就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摆摊卖药了。 可她寻了两个时辰,天将要黑,也没有找到一家医馆。 路上她也问了不少的人,人家都说镇上有人病了,都是请的巫医,巫医治不好的,有钱的就去县城或是京城,没钱的就直接等死。 「念儿,韩医工那么厉害,他怎么不在镇上开一家医馆呢?」秦正元不解地问。 秦念想起韩启说的,他爹爹不让他出村,自然是在他原来的家里碰到了什么难事,不能让人知晓他们的行踪,自然也就不能在镇上开医馆了。 「想必韩医工是喜欢呆在白米村吧!」她替韩启的爹爹找了个借口。 秦正元一眼扫过秦念缠在腰间的钱袋,想着一个何首乌就能卖出一千多钱,那他以后干脆不要种地了,也跟着念儿上山,若是能再碰上几颗何首乌,运气更好的话碰上人参灵芝什么的,那他们就有本钱在镇上开医馆了,于是脑子像是开了窍似的,扯着秦念的衣袖道:「念儿,你好好地跟着韩启学医术,往后我们攒多些钱了,你就在镇上开个医馆,我帮你到山上去采药。」 说着又摸着后脑勺,「不过我都不认识那些药草。」 他就想着往后妹妹开了医馆,就不用天天看康家人脸色受康家人使唤了。 秦念看着一脸期待的哥哥,轻笑一声道:「哥哥,学医哪是那么容易的,我才学没有几天,连皮毛都没有学到呢!就算是学到手了,起码也得先历练个好几年,才可以单独出来开医馆。」 秦正元点了点头,说了句他惯常说的那句话:「念儿说得对。」 秦念倒是欣慰哥哥这会儿脑子挺好使。 开医馆是她的终极目标,最好的结果就是她与韩启一道开一家医馆。若是韩启不能在长陵县甚至京城呆着,那他们可以选择去别的地方。天下这么大,天南地北,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他们就可以去开医馆。 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她才开始跟着韩启学医,年岁也小,重要的是,她得守着韩启不能让他离开。 秦念突然又想到前世哥哥一直呆在白米村,日子过得非常不好,于是道:「哥哥,男儿志在四方,你往后要去更好的地方讨前程,绝不能在白米村久呆。」 秦正元又摸着后脑勺:「念儿,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和娘。」 第34章 秦念:「哥,你得要有属于自己的本事和前程,才能保我和娘无忧,懂吗?」 虽然她并没有指望哥哥保她和娘将来无忧,但她希望能给哥哥一些动力,这样才能让哥哥有更远大的梦想去为之努力。 秦正元还是有点懵:「本事,我能有什么本事呢!」他没什么见识,还真不知道往后他能长什么本事。 「哥,以后你一定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本事的。」 秦念说到这里,唇间融起笑意,心里念叨着:哥哥,你快些长大吧!我也要快快长大! 但是,她又好害怕长大,怕在两年后,她没能挡住韩启离开她。 秦正元见妹妹一会儿凝眉,一会儿又笑开,一会儿又沉了脸色,他摸不着头脑,于是道:「念儿,我们回家吧!」太阳都快下山了,母亲一定会着急的。 秦念点了点头,跟着哥哥朝回白米村的路上走去。 当他们走到镇子边缘地带时,秦念看着眼前脚底下的两条路,一条朝东,一条朝北。朝东的是去白米村,而另一条朝北的,据韩启所说,走过去二十里路,有一座非常大的玫瑰庄园。其实并不远。 秦正元见秦念顿住脚步不挪步,便催促了一声:「念儿,我们赶紧走,不然等会天都黑了。」 秦念看着朝北的方向,对秦正元道:「哥,我们往后找个机会去一趟北边的玫瑰庄园吧!」 秦正元循着秦念的目光朝北边看了过去:「北边哪来的玫瑰庄园?」 秦念弯唇一笑:「有,启哥哥说他曾经去过。」 秦正元好奇:「念儿,你要去北边的玫瑰庄园作什么?」 秦念抚着腰上沉沉的钱袋子,笑着道:「我想做玫瑰花膏糖。」 秦正元拧着眉头,喃喃:「玫瑰花膏糖?」 「嗯。」秦念重重地点头,「缓一个多月就到玫瑰花的花期了,我想在花期时去一趟北边的玫瑰庄园,看庄园主能不能将玫瑰花卖给我。」 秦正元又好奇:「梨膏糖能治喉疾肺症,那玫瑰花膏糖能治什么?」总不能只是好吃吧!一定要是药品才行。 秦念一边走着,一边跟哥哥解释道:「玫瑰花膏糖可治肝郁之症,妇人吃了还可以美容养颜,延缓衰老。」 秦正元听着这些,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 秦念无视哥哥的不理解,又道:「等到初夏,村里的桑葚成熟,我也可以用来制成桑葚膏糖。」 秦正元又问:「那桑葚膏糖又有什么作用?」 秦念耐心地解释:「桑葚膏糖可以养血乌发,安神镇魂,可治心肝肾之症。」 秦正元憨憨地笑着:「念儿你现如今变得好厉害,才跟韩启学了没有几天,就能懂这么多医理。」 秦念摇头:「哥,光懂是没用的,一定要经常去看诊才行。」 韩启给她看的医书,她都牢记在心了,接下来她得多去帮人看诊,这样才能锻炼到自己。但她年纪这么小,又是个女孩子,谁会请她看呢! 村子里有人生病也只会去找韩医工。她跟着韩启学医的事情,韩医工虽是知道,但也不知韩医工愿不愿意带着她一道去看诊? 心里头盘算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路程走了小半。 太阳一旦落山,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 「念儿,我们赶紧走,呆会天太黑,怕会走错路。」秦正元有点担心。 大山的山脚下,处处都是深沟暗渠,乡间小路也有积石和大坑。 秦念跟着哥哥把脚步迈得快了些。 可别说,这些日她随着韩启上山,又锻炼,筋骨像是舒展了不少,走起路来也格外有力气了些。 想想前世,她因着身体有余毒,时感身心疲乏无力,便一直在屋里窝着不动,往常走几步都会气喘吁吁。 而这世,她的余毒被清除,虽只锻炼了几天,便觉得走路不会心慌气短。 想到这里,她愈发地觉得往后要多与韩启上山,多多地锻炼身体,习练武术。 这样一来,不仅身体会健壮,关键时刻也能自保。 这日是月初,天色一旦全黑,便黑得只能看到近在眼前的人影。 秦念与哥哥靠得近了些,但因天已黑透,也不得不慢下了脚步,以防摔跤。 「下回得带个灯笼出来。」秦正元道。 「咦,哥,你听到有什么声音吗?」暗夜里,秦念凝起眉头,耳朵竖起仔细辨别着刚刚的声音。 此刻他们正在一片竹林之中穿行,夜风拂起竹叶,沙沙声中,还掺杂着几道异响,像是脚步声。 第35章 「念儿,听说前些年战乱之时,这片竹林便是一处乱葬岗,但凡死人都是拉到这里来丢弃的,连个坑都没有。」 秦正元到底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胆子又小,此刻他比秦念还要紧张。 「嗯,我听说过这事,别人喊这里叫‘白骨林’。」秦念若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但她强装镇定,握紧手心对哥哥说,「我们心术正,便不怕恶鬼欺负,哥,你挨我紧些。」说罢便将手伸向后边去牵哥哥的手。 哥哥的手牵着,秦念却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哥哥这两年一直在田里干活,手掌粗糙有厚茧,可这双手,手宽大,却无茧子。 秦念心中一惊,一转脸,却凭着她与哥哥的朝夕相处,断定这人不是哥哥,而是…… 「康震……」 秦念惊呼一声,想从康震的手掌心中将手抽回,却被康震紧紧一拉,拉入自己怀中。 「念儿,哥哥就在这儿,让哥哥来疼你。」 康震说着这些肉麻的流氓话,双臂将秦念死死地箍在怀里,嘴在找着秦念的脸,但因秦念不停地挣扎抵抗,却是挨不着半分。 「念儿,反正你往后是要嫁给哥哥我的,不如现在就从了我。」 「康震,你这个禽兽,我才十二岁,你……」秦念说到这里,不想多说,猛然一口扎在康震的肩膀上。这一口下去,生生地将康震的肩膀上要咬下一块肉来,康震疼得大叫,不得已松开了抱着秦念的双臂。 秦念见康震松手,便也松了口,此刻唇间一股腥甜味,正是康震的血。 康震抚着被咬伤的肩膀,狠狠地破口大骂:「秦念,我可是你将来要嫁的男人,你怎么对我下得了口?」 秦念冷道:「康震,即便是我瞎了眼,也不会嫁给你这样的混账,你快些给我死开,若是再敢碰我,我定会把你的肉给啃下来。」 康震朝旁冷啐了一口,狠狠道:「老子偏不信了,你个小妮子还真能把我的肉给啃下来。」说罢,朝着秦念又扑了过去。 就在秦念躲闪不及之时,猛然只觉手臂一紧,被人生生一拉,拉进一具温热的怀抱中。 而康震却扑了个空,且脸朝着地,鼻嘴摔在大石上,顿时疼得他「嗷嗷」直叫,大骂着:「秦念,你这个死丫头,竟然还敢躲。」这次机会难得,他就算是疼死,也不能失了这次机会,于是一个翻滚起了身,又朝秦念那方欲扑过去,却见黑暗中寒光一闪,他生生地撞在一柄坚硬的铁器上。 这是一把大刀,康震一抬脸,看到了秦念的身边还有一道人影,那身量轮廓,不正是韩启吗? 「康震,你这个恶徒,竟然敢趁夜对念儿不轨,看我不杀了你。」韩启说着将秦念推到一边,持着大刀朝康震挥舞过去,可他还没迈开步子,便被秦念给拽紧了手臂。 「启哥哥,不可杀他。」 韩启怒道:「这等恶徒,若是不杀,他下回定又要欺你。」 就在这空档,康震立时连滚带爬地朝着村子的方向跑去。 韩启欲追,秦念却又将他的手臂一拉:「启哥哥,由着他去吧!」 韩启不解地回头看她:「念儿。」 秦念道:「往后我定不会再让他有机会欺着我。倒是你,刚来白米村没有多久,若是因为这桩事连累到你和你爹爹无法在白米村立足,那倒不好了。」 「可是……」韩启不甘心秦念就这样被康震给欺负。 「好在启哥哥来得及时,我也没有吃什么亏,往后我防着他便是了。」秦念说罢弯身朝后去寻哥哥,也就在她脚边不远,哥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哥。」秦念吓了个半死,以为哥哥死了,连忙将手探到哥哥脖颈处,见脉博在动,顿时放下了心。 韩启道:「你哥定是被康震从后面给打晕了。」 秦念气极,她一边将哥哥扶起,一边道:「这竹林子里的竹叶声太大了,我都没有听到康震近身。」竹叶的沙沙声,完全掩盖了哥哥被打倒在地的声音。 韩启将秦正元背在了背后,由秦念扶着,小心翼翼地朝着村子里走去。 回到屋里后,韩启将秦正元放在榻上,又掐了人中,秦正元缓缓睁开眼睛,可就在这一睁眼地刹那,秦正元突然大叫道:「鬼,鬼,念儿有鬼……」 秦念忙在哥哥眼前晃了晃手,安抚道:「哥,没鬼,我们回家了。」 秦正元涣散的目光终于定了焦,他忽地舒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秦念,还有旁边的韩启。 「我是怎么了?」他只记得自己脑袋一震,便没了知觉,就在他晕过去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遭了恶鬼袭击。 第36章 秦念倾身上前来扳着哥哥的后脑仔细查看,见只是起了一个大大的包,又松下一口气,道:「哥,刚刚是康震把你打昏了。」 「什么?」秦正元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双手把着秦念的双肩,急急地问道,「念儿,他没打你吧?」他年岁不大,还不懂得康震那样的人会怎样去欺负一个女子,只以为康震是因为他们不去田里种地所以要报复打人。 「哥,我没事,这不正巧启哥哥来了,康震便跑了。」秦念不想把康震欺辱她的事情说出来,必竟这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她也不想让哥哥和母亲过于担心。 这时秦氏端了一大钵鹿肉黍米粥进来,见儿子醒了,她也松了一口气,将黍米粥放下,「我去拿碗来,韩哥儿你也没吃吧!」 韩启忙道:「婶,我吃过了。」他其实是没吃的,但他知道这肉粥是早就炖好的份量,念儿和正元又在外奔波了一整日,想必是极饿的,所以他也就不占食了。 秦氏去拿过碗后,又去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到了儿子屋里,听秦念把刚刚遇着的事情说了一遍。 秦念自然是抹去了康震要欺辱她之事,只说康震想抢她的钱,好在韩启赶到,康震这才作罢。 秦氏咬牙低声骂着康震,原本还觉得这几日没有去田里,怕她男人回来跟她计较,到时自己不占理。这回合着婆婆下毒谋害念儿之事,她可以拿出来一并跟康有田说理了。 她也想通了,她要看看她这男人到底中用不中用。若是不中用的话,那便也罢了,到时让康有田写一份和离书,她便带着一双儿女回县城。 夜已很深了,韩启不便久留,便离开了秦念家。 这个时候康家大院子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想必是康震作贼心虚,不敢亮灯,怕秦念找他麻烦。 「若再敢欺辱念儿,哼!康震,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韩启朝着康家低声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回了家。 这时秦念正在屋里将今日卖药所赚的钱都摊在哥哥的床榻上,堆成小山一样的铜板,可把秦氏给乐坏了。 刚刚韩启走得急,秦念还没有来得及跟韩启汇报今日的战绩呢! 「娘,我打算把这次赚来的钱分一大半出来给启哥哥,一来是做梨膏糖的梨子冰糖药材都是他出的,二来我跟他学医,总得交些学费。」 秦氏忙点头:「嗯,念儿说得有道理,要说这些钱全部都给他也是理当的。」 秦念笑道:「启哥哥不会全要的。」她在想着分一大半给韩启,他都不知道肯不肯接受呢! 次日一大早,秦念捂着钱袋出院门时,扭头看了康家大院一眼,见院门紧闭着,心道也不知道康震还有没有脸见人。 不想回忆起昨夜的糟心事,秦念快步朝着韩启家走去。 韩启家门大开,院里有一妇人搂着个八九岁的女孩儿候在院子里,正是李二叔的妻女。 秦念走到她们面前,伸手抚着女孩的头问:「翠枝,你这是怎么了?」她见翠枝面色苍白,本来算圆润的脸蛋瘦得只有个小小巴掌大了。 她年前中毒之后,便一直在家呆着,这些天好了,也没有见过翠枝,所以翠枝定是这一两个月瘦下来的。 翠枝的娘亲李苗氏一脸忧愁地道:「她肚子闹了一个多月了。先前还算好,不是很严重,所以也就没在意。近半个月是越来越严重,拉肚子一日五六次。」 秦念蹙眉道:「婶子,你怎么不早些带翠枝来找韩医工?」她说着朝屋里瞅了几眼,看来韩启和他爹爹都不在家中。 李苗氏道:「先前也不见她肚子痛,只以为她是着了凉,自己弄了些平常用的药草煮了水给她喝,以为能好,谁料到现在也没好。这不,我今日便来找韩医工了。」她一脸焦急地看了眼屋子,「韩医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韩哥儿也不在家。」 秦念思忖一番,连忙拉过翠枝仔细看着她的小脸小手,又看她的眼睛,这才对李苗氏道:「婶子,翠枝虽泄泻,却肚腹不疼,这是津液下滑,需用补脾之药扶持,使津气上升才能止泄。」 李苗氏听得一知半解:「念儿,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婶子听不明白。」 秦念顿时觉得自己说得是有些难懂了,于是道:「婶子,韩医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要不我给你到韩医工屋里拿些白术和大枣,你拿回去做了给翠枝吃。」 说罢不等李苗氏出声,秦念一转身跑进放置药材的偏房,在里面很快就找出几钱已经炒熟的白术和大枣来。又跑到院子里,将白术丢进韩医工特用来磨药材的石磨里,将白术磨成粉,再又熟门熟路地跑到厨房找了个陶碗来,将白术粉仔细地用刷子扫进陶碗里。 第37章 秦念将装着白术粉的陶碗和大枣递到李苗氏的手中:「婶子,你用这白术粉和大枣肉一起烙成小饼给翠枝吃,吃上几日,便可见效。」 李苗氏先前见秦念在这家里像个小媳妇一样跑来跑去的拿东拿西,还以为秦念是与韩启相好了,但想着秦念这般小小年纪! 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手中的白术粉和大枣,又抬眼问秦念:「这能成吗?」 秦念看着李苗氏,一脸严肃:「应该能成。」 应该能成! 李苗氏忤在原地看了秦念半晌,不敢挪步。 秦念心道定是这句不确定的话,吓着了李苗氏,于是又道:「婶子,翠枝这般病症,属于脾胃不好,白术是补脾圣药,只要脾好了,津气便会上升,也就不会泄泻了。」见李苗氏还不动,又加了句,「反正白术无毒,平时没事时吃吃也是好的,婶子不如先去试试,如果不行,再来找韩医工看诊就是。」 李苗氏听到这里,也就放宽了心。再说秦念年纪虽小,但刚刚这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她虽听不太懂,但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再者说了,韩医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不如就试试吧! 「念儿,那我就先回去试试做给翠枝吃,听你说的,是用这粉跟枣肉一起烙成小饼是吧!」 秦念点头。 李苗氏笑笑:「感觉做出来会很好吃。」 秦念也笑:「应该好吃。」 李苗氏拉起翠枝道:「这药我先拿回去,到时不管好与不好,我都会来拿钱来给韩医工。」 秦念忙道:「若是医不好,这钱我自会贴补给韩医工的。」 翠村娘尬笑了声,拉着翠枝走了。 秦念心里有点发虚地看着李苗氏和翠村的背影,心道翠枝你一定要好呀!这可是她第一次给人看病,千万不可出问题。 韩医工和韩启过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回来。 当他们回来时,见院子里被收拾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里已经飘出了烙饼的香味,韩医工还以为自己进错了屋门。他踏进门坎后又走出门坎,朝着院门外非常认真地看了一眼,确定是自己的家后,这才又进了院。 韩启也是好奇地跑进了厨房,原来是秦念在厨房里烧火烙饼子。 「启哥哥,你们这是去哪里了?」秦念忙从灶边走到韩启面前,「我寻思着你们定是去问诊了,怕你们回来得晚,肚子饿,便随便帮你们弄了些吃的。 「念儿,我和我爹爹的确是去看诊了,村西头的鲍大爷人不太行了,我和爹爹呆得久了些。」 韩启说着直接手伸出热锅里去拿烙饼,饼子拿出来烫手得很,又掉进锅里,秦念忙拿着铲子去帮手。 这时韩医工也走进厨房,他早饭都没有吃就出了门,正是肚腹空空之时,见一回来就有现成的吃,心情大好,「念儿,你自己吃了吗? 秦念忙用铲子铲出一块饼来拿给韩医工:「韩叔,我肚子不饿,呆会回去吃。」说着又问,「鲍大爷他人怎么样了?能医得好吗?」 韩医工摇了摇头:「他年岁大了,无法医治。不过说来他已是高寿,这次病来也没有多大的痛症,算是有福之人了。」 秦念点了点头,接着又将李苗氏来这里的事情一一说给了韩医工听。 韩医工听闻秦念用的是白术加大枣,他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夸赞她药用得没错。不过又问了句,翠枝有没有发烧,或是有发烧,那光是白术加大枣还没用。 秦念想了想,当时她手触碰到翠枝的时候,未觉翠枝有发烧的迹像,于是摇了摇头,很肯定地道:「没发烧。」 韩医工朝秦念点了点头,一脸赞赏的表情。 韩启见秦念得了爹爹的表扬,他也跟着高兴。 这时秦念将满袋子的钱全部倒在了厨房的桌案上,共有二千多钱。 韩启正在吃烙饼,当他看到这些钱时,一脸疑惑地问秦念:「念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念也没数,她拿着一根烧柴火用的细枯枝将这一堆钱一分为二,一份多,一份少,再又将少的这份装起来,揣进自己兜里:「启哥哥,这是第一次卖药材呢!就大赚了一笔。」 她指着桌上剩下的钱,「这些是梨膏糖的成本钱。」 韩启忙道:「成本不需要这么多钱啊?」 秦念笑道:「多余的算是我交的学费。」语气一顿,「虽然不多,但下次若还能赚得多,可以再给。」 人都巴不得给他呢!这些钱又算个什么。 韩启:「念儿,你无须给我学费。」 刚将烙饼吃完的韩医工走到了桌边,捡起桌上还未扔掉的细枝,将钱又分成了两堆,也是一堆多,一堆少。 第38章 秦念:「韩叔,您……」 她话未说完,韩医工便一双大掌一捧,将那堆份量多的钱捧了起来,余下的几铢钱则示意韩启捡在他手里,再看着她道: 「念儿,在这白米村里能遇见你这般能识字的孩子,就已经很难得了。更何况你还有当医女的抱负,我们自然是十分支持的,更会毫无保留地教给你。往后待你学成,这世上又会多一位医者,也就可以造福更多的百姓。」 这意思是学费就免了,只收点梨膏糖的成本便可。 先前秦念还一直担心韩医工会不愿意让韩启教她医术,却不曾想,韩医工竟有如此胸怀,心里念的都是百姓。而她呢!一直想的都是利用行医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不由得,她面色一红,低首道:「韩叔,念儿有愧!」 韩医工不知秦念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捧着铜板的手都有些酸了:「念儿,赶紧把钱袋拿来,把这些钱装回去。」 韩启见秦念还在犹豫,索性动手去她兜里摸钱袋。 韩医工瞪了一眼:「启儿,男女有别,不可无理。」 韩启咧开嘴笑。 秦念见韩启笑起来的模样好看至极,表情又颇为丰富,她刚刚愧疚的心情忽地转好,不由得扑哧一笑,也不反对韩医工把钱返给她了。 其实经过细细一番思量过后,秦念觉得医者既要造福百姓,也得赚有钱财,这样才能持之以恒,长长久久。 韩启见秦念收回了钱币,他便将先前撕下的一半饼子递给秦念,秦念却不肯接。 「启哥哥,我娘做了我的饭菜,我回家吃就好。」秦念说罢,一转身跑出了门。 韩启看着秦念,一口将手中原本要给秦念的饼咬在了嘴里嚼着,脸上浮着淡淡的笑。 韩医工去了屋里,当他见屋里并未收拾打扫时,心里默默想着:念儿这孩子年纪虽小,却懂得人情世故,知道在别人家只打扫院子,没经允许不进主屋。重要是能见事做事,勤快能干! 还有她咋就这么聪明呢!不过十二岁的孩儿,光是看了几本医书,就能对症下药了。 不过那翠枝能不能治好还不知道,但照着念儿说的那般,估摸着他在家的话,也会这般开药。 秦念回到家门口时,远远地见到康震背着个包袱往村口的方向走去,她心道:康震这是要出远门吗?他要去哪?她记得在前世时,康震是一年后才出门去投了山匪。 接下来两日,春雨绵绵,秦念便歇在家中看一本韩启送过来的医书。 据韩启所说,这本医书是他爹爹根据二十多年来的行医经验所撰写。 秦念能明白,这是韩医工毕生的心血,此番能拿出来给她学习,便是存心要收她为徒。 由此,秦念看得极其认真,全部看完之后,索性将这本书默写了下来。 而默写的材料,是韩启所赠。一只毛笔,一根墨条,一卷白纸。 秦念很明白纸这种东西不是平常百姓所能拥有,就算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不一定会有。看来韩启不是商户出身,说不定是官家出身。 本来秦念想根据韩医工的这本医书来寻找韩启的生活轨迹,但很明显,韩医工将所有行医的案例都作了修改,有一些来不及修的,直接用墨给涂黑,让人只知病例不知病人身份情况。 如此遮掩,定是有着巨大的难处不能为人知道。 到了第三日,天气转好,不过因为地湿路滑,还不能上山去采药,于是秦念便拿着已经读完的医书去了韩启家中。 秦念刚踏进韩家院门时,便见李苗氏拉着翠枝在院子里跟韩医工说话。 当李苗氏见到秦念进来,连忙笑脸盈盈地拉着翠枝走到秦念面前:「念儿,真是想不到呀!你教我做的那个什么白术大枣饼,我家翠枝吃了后第一天就症状减轻了不少,到了昨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秦念看着翠枝小小的脸蛋上气色的确是好了不少。 李苗氏又看了一眼韩医工对秦念说:「韩医工说了,让我接着再给翠枝做点白术大枣饼吃,把脾调得更好些,身体也就会壮实了。」 秦念听到这里,心情好得像是要飞起,没想到她第一次帮人看诊就成功了。 韩启从药房里配了药出来,又将白术磨成粉后,与大枣一起打包给了李苗氏。 李苗氏要给韩医工钱,韩医工不收,只收下了李苗氏先前拿来的两条溪鱼。李苗氏千恩万谢地走了,韩启看着她们的背影,也替秦念感到高兴。 「念儿,往后你有空就到我家来跟着我爹一起看诊吧!这样一来,你的医术很快就能长进。」 秦念闻言,开心至极。不过她一转脸看着韩医工,小小的脸上笑容敛起,她还不知道韩医工愿不愿意呢! 第39章 韩医工见秦念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顿时「哈哈」大笑:「念儿,启儿刚刚说的对,往后你有空就到我家来跟我一起看诊吧,这样你才会有进步。」 秦念的脸上再度笑成了一朵花,韩启看着,心情大好,忙将搁置在竹篓里的两条鱼儿给提了起来,笑着对秦念道:「中午我们吃鱼,念儿你就在我家吃晚饭。」 秦念抿唇与韩启相视一笑,笑过之后,看着韩启眸中柔得能软化人心的眼神,又看着韩医工那慈爱的表情,心中一阵酸涩,喉间一哽,她忽然压手鞠身再跪下,向韩医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跪拜礼:「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唉哟!念儿,你这……」韩医工十分意外秦念这一拜,但转瞬间他便笑了起来,伸手将秦念扶起,「行,往后你便称我作师父,师父也定当会悉心教导你。」 秦念再行一个揖礼:「念儿多谢师父!」 手中还提着鱼的韩启看着爹爹和念儿这般地就行了拜师礼,欣喜自己和念儿的身份又多了一层。 师兄妹呀!这下关系更亲近了,往后他们时常在一起也不怕人指指点点了。 秦念这时将手中的医书递还给韩医工:「师父,这本医书还给您。」 韩医工眉头微皱:「这才看了两日,就不要看了?」 秦念微微笑道:「我已经全部背下,且默写了下来。」 念:「启哥哥。」 启:「不,是师兄,快叫师兄!」 念:「师兄……」 秦念不过在脑海中搜寻片刻,便有了答案:「妇人妊娠中期干咳,是因气血不足,肺气阴亏所致。党参可甘平清肺,麦冬则甘凉养阴,两者煎服可治此症。」 韩医工原本严肃的面部忽地浮起笑意:「念儿果真是记忆力好,往后学医也能事半功倍。」 秦念听到师父对她这般夸赞,心里头越发地觉得自己走学医这条路是对的。 韩医工朝韩启扫过一眼:「启儿,那鱼我来剖吧!」 韩启忙道:「爹爹,您去歇息,厨房里的事情我来便是。」 「我来做鱼吧!」秦念说着朝韩启那边小跑了过去。 韩医工看着这一双人儿,也不再担心他们会有什么了。启儿虽已懂了些事,但念儿还小,即便往后他们会有什么,那也应当顺其自然。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缘法,是福是祸,避也避不过! 厨房里,秦念待韩启将鱼剖杀过后,便接过鱼来。今日是她拜师的日子,留在师父这里吃顿饭,她觉得心安理得。 韩启只剖了一条鱼,他待秦念接过鱼后,便将另一条还有点鲜活气的鱼提起,去了秦念家。 他可不能带着秦念吃独食,顺便还得去跟念儿娘说说,念儿已经拜了他爹当师父,午饭得在师父家里吃。 秦念独自在厨房里忙活,她将鱼儿洗净后,放在小竹筛里沥水,再往小灶里放柴,用火石将灶给点燃了,再往三足铁鼎里加上水。 厨房里有生姜和大蒜,还有酱油,这些调料可不是这山沟沟里能有的东西,想必是韩医工从以前的家里带来的。 秦念忽地想起药房里有药用的花椒,于是忙跑到药房去取了一些花椒来。 鲜鱼入鼎,秦念再将盐巴和所有的调料加了进去,又用木勺在陶罐里取了一勺油膏来。这油膏是先前韩启猎的那头鹿的肥肉煎煮出来的,加了它,汤水会十分爽滑。 鱼在铁鼎里煮着,秦念又快手快脚在在大灶里生了火,将洗好的黍米放进锅里,加上水,盖好盖,只待黍米饭熟,鱼也就差不多了。 这空档,秦念又将韩启早晨摘来的野菜洗净,用竹筛备好。 不一会韩启回来,他刚入院门便闻到了一股鲜香味,心中暗赞了一声,又朝韩医工喊了声「爹爹」,便快脚跑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韩启便见秦念蹲在小灶边像个居家小媳妇一样伺弄伙食。 平常韩启和他爹爹俩人,伙食刚开始都是由韩医工所做,韩医工医术虽高明,但厨艺却差得很,向来能熟就好,味道可不能计较。 后来韩医工在白米村越来越有名气,也就开始忙了起来,厨房这块渐渐地让韩启入了手。 其实韩启做吃还挺不错的,他总喜欢钻研点新名堂出来。可这会儿他蹲在锅边,闻着鼎锅里弥漫出来的鲜香鱼味,已是口水横流了。 「念儿,你放了花椒。」 「嗯,花椒可以增香。」 「念儿聪明。」 「启哥哥,去叫韩叔……哦,不,去叫师父来吃饭吧!」秦念说着将先切碎的野菜放入鱼汤中稍稍烫熟,接着将火给灭了,再拿着大陶碗将鱼肉野菜汤给盛了出来放在桌案上。 秦念看着韩医工和韩启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连忙从柜中取出三个小陶碗来,盛了三碗饭。 第40章 「前两日吃了念儿做的饼子,就一直想着好吃得紧,心里也念着往后得让念儿再做一次给为师吃才行,没想到这回念儿做的鱼竟是新奇手法,闻着就满院子都是香味。」 韩医工一边夸着,一边拿起木勺在鱼汤中舀起一勺汤来,看到里面有些黑黑点点,又「啧啧」称奇,「念儿,你竟然还懂得在鱼汤中放花椒。」这也是奇了,这般做法,可不是山里人家懂得做的。 秦念笑道:「我娘儿时是京城名门出身,这些做法都是我娘教给我的。」 韩医工抬眼看着秦念,心中了悟:「难怪你能识字,原来你娘的出身不简单呀!」 他心道秦念的娘生得美貌,虽着粗布破衫,但依然不失大家小姐的风度。看来也是家门落了难,才会嫁到白米村这山沟沟里来。 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又怎知最终结果是好是坏呢! 韩医工想到这里,朝韩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心中默念:只望韩启这孩子,往后能有机缘走出这白米村,得到好的际遇。 饭足菜饱,满满的一锅鱼汤竟是吃得连丁点水迹都不剩,秦念心想,他们这么爱吃,那往后在这里就多给他们烧饭做菜。 饭后洗涮,秦念非得要做不可,但韩启抢了她手中的碗道:「女儿家的手可得好生养着,这洗涮的事情就让我来吧!」 秦念看着韩启那挽着衣袖涮锅碗的架式,心道往后若是能与他组成一个家,他定是个心疼妻子的好男儿。 如此好男儿,她一定不会让他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不见! 正在这时,院中有一道低低的男声响起:「韩医工在家吗?」 韩医工正在屋中歇息,秦念忙跑了出去。 是村东头的王茂全和他新婚两年的娘子。 韩启闻声也跑了出来。 王茂全见着韩启,表情微有些尴尬,而王娘子则是一直低着头,一副羞涩之容。 韩启虽年少,但他懂得男女成婚后,会有些隐病,他一见这夫妻二人皆是难堪之态,便知道定是有隐病了,于是对王茂全说:「我这就去唤我爹爹来,你们且在这里候着。」 这时韩医工已被院里的声音吵醒,他走出屋来,见是夫妻俩,又见俩人神态,便对他们一招手:「两位若是看病,便进屋里来。」 王茂全忙去拉了娘子的手,快步走进了韩医工的屋子。 韩医工在屋里见秦念站在门外一副很想见识一番的模样,便又一招手,让秦念也进了屋。 韩启则回了厨房,继续洗碗刷锅。 韩医工的屋子里,一方简陋的案几,上面摆着笔墨,还有一撂裁剪整齐,约莫巴掌长宽的黄麻纸。 这是秦念第一次进韩医工的屋。不,她现在应该叫韩医工为师父了。 王娘子见秦念这么个女孩儿进了屋,看着韩医工,有些不解。 韩医工却不管,只看着王茂全,在等他说出病情。 王茂全低头搓手,默了好半晌,才开口说道:「韩医工,我与我家娘子成婚两年有余,却还未得一儿半女,也不知是有何毛病?」 韩医工先是看着王茂全,让他将手伸出来,手指搭在他手腕的脉博上,探了一会,又抬眼在王茂全的脸上看了几眼,没说话。接着再将目光转身王娘子。 「王家娘子,你平常月事可准?」 王嫂子红着脸点头:「准。」声音细得如蚊子。 韩医工又问:「可觉身体有隐疾?」妇人的隐疾,诸如月事时疼痛、带下、肚腹疼痛等症状。 王嫂子终于正色看着韩医工,思索了一番,道:「平时也就月事时觉得肚子有点疼,也不太碍事,感觉自己身体挺好,没有哪里不适。」 韩医工又令王嫂子伸出手来,用一块棉布搭在王嫂子的手腕上以示避嫌,在她的脉上探了一会,点了点头,目光转回到王茂全的脸上,问道:「你平常可觉腰脚冰凉、肚腹冷痛?」 王茂全一脸惊诧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韩医工道:「你家娘子的身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往后要吃得营养一些,不要受冻受寒。倒是你……是否常喝冷水,在大冬天也喝?」 王茂全神情更加惊诧,点头道:「韩医工真是神了,我这人嫌喝热水麻烦,平常渴了就着井水一灌,觉得舒爽。」 韩医工接着道:「从你脉上可探到你的身体阳气耗损不少,想必你平时也经常晚睡,房……」正欲说房事偏多,但一想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儿在这里呢!也不好明说,便改口道,「你经常熬夜、喝凉水,及劳累之事,令你的身体成为了寒冰之地。」 王茂全一脸疑惑:「我的身体成了寒冰之地,又与我们能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第41章 韩医工淡淡一笑,侧首抬眼看向站在身侧的秦念:「念儿,你倒是说说,身体成了寒冰之地,与生养孩儿会有什么关系。」 秦念抿唇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看着王茂全:「王大哥,你是个种地的,你倒是说说,冬天能种地吗?」 王茂全摇头:「不能,都是春天播种。」 秦念精致的小脸上盈起笑:「是呀!冬天冰寒,种子放在地里都会冻死,而到了春天,气候转暖,种子种在地里就能发芽了。」 王茂全露出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来:「我懂了,身体若是寒冰之地,那我体内的种子播出去也发不了芽。」 这话说得有点露骨,王家娘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不由得面色一红。 王茂全与秦念虽然平常无甚交集,但因为秦氏是这白米村里长得最美的一位妇人,加之康氏泼辣之名,还有秦念也是个小美人胚子,王茂全对秦念的印象极深,平常见了面,也会相互地打声招呼。 这会儿王茂全见秦念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儿竟然能诊断成年人的病症,实在有点难以相信,但又见她顺着韩医工的意思说得头头是道,还把药方都说出来了,他心道这女孩儿还真是了不起。 不过!「念儿,你刚说的是参什么汤来着?」 韩医工替秦念答了:「参茸固本汤。」 此刻他一个行医将近三十年的老医工,已经对这位十二岁的小女孩十分佩服了。心中也自然欢喜,他竟然能收到这样一位可谓是天才的徒弟。 王茂全却皱着眉:「参茸,不会是人参和鹿茸吧!」他也是出去行军打仗过几年的人,有些见识。不过这两样可都是名贵药材呀!他可吃不起。 韩医工从王茂全的神情中看出了他的难处,于是宽解他道:「你也不必着急,大剂量的党参可以替代人参,而我家启儿前些日恰好猎得一头鹿来,家里还有鹿肾可以用来替代鹿茸。」 鹿茸是幼鹿头上带着茸毛的角,可韩启上次猎的那头鹿是头健壮的雄鹿。不过雄鹿的肾脏与鹿茸一样,都有生精益血的功效,可治不孕。 王茂全闻言,心中一松。 韩医工对秦念道:「念儿,你去找启儿,让他把我腌好的那只鹿肾拿来,再去药房配党参来。」语气一顿,「党参的剂量你知道的吧?」 秦念笑着点头:「知道,师父。」说罢一侧身便闪出了门,欢快地跑去找韩启了。 王茂全看着秦念的背影,再看着韩医工:「原来念儿成了您的徒弟呀!难怪她那么厉害。」 韩医工笑道:「我不过是今日才收了她为徒,实则是她自己看了不少的医书,都铭记于心,所以才能帮你看诊。」 王娘子惊诧道:「念儿能看得懂医书呀!真厉害。」 秦念会识字这件事除了自己母亲和哥哥,白米村也就韩启父子知道了。秦念明白,接下来她不必再隐瞒了,就算康氏因为这件事想恶意为之,她也不会再害怕。 前世一直夹着尾巴做人,这一世,她要挺起脊背,大着胆子做人。 秦念叫韩启去拿鹿肾,她则进了药房拿党参。当她拿着包好的党参递到韩医工手中时,韩医工一看,便心中暗赞着点了点头:「一百克的剂量,很准确。」说罢便将党参和韩启刚送来的鹿肾一并给了王茂。 王茂忙问要多少钱。 韩医工给村子里的人诊病,若是些小病小痛,他向来不收钱,只收点吃食,但鹿是韩启猎来的,党参也是花钱买来的,日久天长,他也不能一味地付出,于是收了王茂全一些成本钱。 这些钱于王茂全来说在他所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并且他还觉得这钱收得太少,但他想着这病还没有治好,若是等他治好了,就再给韩医工送些东西来以表谢意。 韩医工将王茂全夫妇送到门口时,又是一番叮嘱,一定要忌冷忌累,最后附耳在王茂全的耳边说了句:「近来要减少同房的次数,先把池里的鱼儿养足了再放出来。」 王茂全闻言,笑呵呵地应下了。 韩医工迈进门坎,见韩启和秦念并排站在院内,他深深地看了秦念一眼,忍不住唇角上扬,朝秦念点了点头,而后背着手进了自己屋。 韩启知道爹爹是打心眼里认可了秦念,他待到爹爹进屋关门后,兴奋得双手牵起秦念的手跳了起来:「念儿,你真是太棒了!」他只恨不得把念儿给抱起来跳呢! 秦念被韩启拉得团团转,她看着韩启兴奋的模样,心道:其实韩启还是个孩儿心性呢!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是那种哥哥对妹妹的怜爱,还是真的爱她喜她? 接下来的日子,秦念除了与韩启学武,跟韩医工看诊,逢天气好还会与韩启上山采药。 第42章 有一回进到深山去了四天三夜,让秦念采了一支有些年份的人参来,拿去镇上卖了两千钱。 另外她做了三回梨膏糖,总共六十多罐,全部都卖完。就是李二叔送山货的那户人家赵家一次就要了她十罐。这些钱再加上先前赚的,除开一些花销外,秦念存了将近有五千钱呢! 这些钱是她在前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的。她心心念念着,如果接下来再存五千钱,就能去换一个金饼了。 前些年一直战乱,物价飞涨,即便是五千钱也算不得有多少钱。好歹近几年世道安稳了,一万钱换一个金饼,也能作些用处了。 只是近来也是怪,康氏和康琴一直避着她,躲在家里织布,偶而会去菜地里给先前母亲和哥哥种下的菜苗儿浇水,再摘些菜回来。 母亲是个心善的,觉得近些日婆婆没有为难他们,便给康氏送了几次鸡蛋和肉过去。鸡蛋是母亲在后院圈了点地方自己养的鸡生出来的,肉则是儿子秦正元上山猎来的野味。 转眼到了四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这日太阳盛好,秦念便寻思着去找韩启,问他要不要再进一趟深山老林。上次他们进山时,她差点脚滑落入悬崖底下,韩启便怕了,不敢带她上山。 秦念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深山是一定要去的。她要攒钱,这样等她长大后,才有资本去应对各种能预料到,又或是无法预料的意外。 可秦念刚走出门,便见前方不远处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年纪大些,一个年轻的。不正是康家大伯和康震吗? 秦念顿感不好,等了将近两个月,没有等来继父康有田,倒是把康家大伯康有利给等来了。 看来二十多天前康震离开家门,是去邻县寻他爹去了。 秦念不愿意与康家人亲近,于是一转头准备回屋里避着,但康家大伯老远便见着了她,她脚未踏入院内,便被康家大伯给喊住。 「念儿,是念儿吗?快到大伯这里来,大伯给你带了好吃的。」 秦念顿住脚步,慢慢地回转身,看着近到身前来的康家大伯和康震,朝康家大伯尴尬一笑:「康大伯。」她以前都是喊大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康家大伯没有注意听,康家大伯还应了一声。 先前康震在秦念和秦正元回村时,击倒秦正元,差点就欺辱了秦念,这事儿秦念可记得清清楚楚。可眼下康震看着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望着她笑。 秦念只恨不得在康震脸上啐上一口,但她忍住了。 这时康家大伯解下他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个泛黄的麻布包来递到秦念手里:「念儿,这饼子可好吃了,是我们白米村没有的,你赶紧拿去跟你哥哥吃吧!」 秦念不想接,但康家大伯往她手上一塞,她不得不接上。 就在秦念转身欲回屋之时,康家大伯突然问:「念儿,你娘在家吗?」 秦念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心里一阵憎恶。 康家大伯对她母亲的那点心思,这个时候的她,心里明得比铜镜还要清几分。 她脸色一变,不回答,朝康家大伯狠狠地剐了一眼,便跑进了院门,并将院门给关了起来。 「咦!念儿这丫头怎么这样没礼貌?」 「爹,她近来总是跟村上新来的韩启处在一起,被带坏了,往后你可得管管她。」 秦念在院里听着外面康家父子那不着调的对话,顿时火从心起。她跑去灶房,将都没有打开来看上一眼的饼子丢进了灶里。 灶里虽无火焰,但里面明晃晃的火星子,一点就着。不一会便见那沾着臭汗味的黄麻布燃了起来,再不过一会,饼子连同着这块臭布一同被烧成了灰。 秦念洗净了手后去了母亲屋里。 秦氏此刻正在织布,这台破旧的织布机声响大,秦氏在屋里只隐隐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以为是邻居们在说话。 「念儿,你不是去找韩哥儿了吗?」 秦念凑到母亲身侧,一把拉住母亲的手,令她停下手脚:「娘,康家大伯回来了。」 秦氏一愣,脸上忽地浮起笑容:「那你继父也回来了?」 秦念摇头:「没有。」 一抹失落之色瞬间凝上秦氏清丽的脸庞,她微叹一声:「没等到你继父回来,康家大伯倒是先回来了。」 秦念一脸严肃地盯着母亲:「一定是康家奶奶让康震去喊他爹回来的。」 秦氏微皱着眉头:「喊回来作甚?」 秦念鼻间轻哼一声:「定是为了分家一事而来。」 秦氏:「那你继父为什么不一起来?」 「娘。」秦念觉得母亲真是在这白米村呆得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康家奶奶会让康震去叫他爹回来,就是想让我们跟康家分不了家,他们怎么可能会让继父回来呢?」 第43章 秦氏心底一沉,低声道:「你说的也是。」她心里可气得不轻,这明摆着就是要欺负他们娘仨。 秦念见母亲脸色沉郁,一副没了主意的模样,忙道:「娘,这次您可得记住,不管康家奶奶和康家大伯说什么,您和哥哥都不能屈服,不要去地里干活。」她就怕母亲心性一软,又被康家人给拿捏住了。 秦氏抬眼看着秦念,她怨叹一声道:「念儿,真是没有想到,我为了你们兄妹俩才嫁到康家来,却让你们在这康家吃尽了苦头。」 秦念安慰道:「娘,往后只要有念儿在,定不会再让您去吃苦的。这次康家奶奶能让康震把康家大伯喊回来,我们也可以让哥哥去把继父找回来。」 秦氏闻言,默了半晌才开口:「可是我不放心你哥哥出门。」 「娘,哥哥只比康震小一岁多,现如今哥哥只差几个月就满十五了,您看继父在十五岁都上战场打仗了。」 秦念见母亲还在犹豫,于是又道,「男儿志在四方,这回你让哥哥出门,对他来说也是个历练。」 秦氏听到这里,觉得是这么个道理。 难不成正元还不如康震了! 正元与康震相比之下,的确有不如康震之处,比如没有康震那般赖皮和大胆,也没有康震那般会耍心眼。 宁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余。 康震的这些性格都不是为人之道,秦氏不稀罕。 「行,你哥总归是要自己出去闯上一番的,不如让他先出个门,去把你继父给找回来。」 秦念见母亲想通,心下一松:「那我这就去把哥哥叫回来。」说罢一转身便出了门。 秦正元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去了山里。 他每天都会这么早进山去采菌子和野菜,像山里有一种味道特别好的菌子,都是半夜就长起来,到了太阳一出,很快就会被虫子给吃了,所以他得趁着太阳出来之前将那些菌子都给采了。 秦念知道哥哥平时都是在哪片山地里采菌子,离得并不远,她刚走到山脚下便见哥哥背着竹篓从山上下来。 秦正元一见着妹妹,便快步跑到她的面前,他额上蒙着一层密汗,太阳光一照,显得格外有光泽。 这两年来,秦正元因为经常吃不饱肚子,所以一直没有长个。自今年春上妹妹的毒症被韩医工给治好后,妹妹性情大变,他也跟着变得强硬了些,康氏不敢来惹,家里的伙食也就好了许多,时不时地添些荤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他的个头就猛猛窜了起来。也是奇了,先前看着他与秦念差不多高,这一晃就高出大半个头了。 秦念总说,若不是耽搁了两年,哥哥长得定不会比韩启矮。 秦正元不光是个头长了,模样也长开了些,越发地看着俊秀。他一脸灿烂地扬着笑:「念儿,我刚刚在山里采菌子时捡了一窝野鸡蛋,中午你把韩启叫来一起吃吧!」 最近他跟着秦念去跟韩启学武耍剑,韩启还夸他资质绝佳,是块练武的材料。 再说上回他去将剑还给韩启,韩启怎么也不肯收,硬是要塞给他,他十分感激韩启的恩德,所以有着好吃的,就想叫韩启一起来吃。 秦念点了头,又道:「哥,明早你得出一趟远门。」接着她把康震去了邻县把康家大伯叫回来之事说给了哥哥听。 秦正元自出生以来,除了跟着母亲从县城来到这白米村,还没有去过别的地方,这一听要去邻县,心里就有些打鼓,但心底里又有些许的兴奋和期待。 兄妹俩回了家,秦念将哥哥捡来的野鸡蛋拿进厨房,又将捡来的菌子拿到井边去清洗。 秦正元则去找韩启,明早他就要出远门了,他希望能在出门之前,再问些韩启耍剑的招式。 不一会秦正元和韩启进了门,秦念已经麻利地做出三样菜式来,锅子里烙的饼还没有拿出来,这会儿见着他们进来,便都拿了出来。 秦正元一眼扫过灶台,见大陶罐里下了不少的麦粉,他捡来的十几个野鸡蛋也放在旁侧。 「念儿,弄这么多麦粉作什么?还有这么多的鸡蛋,怎么不多煎几个出来?」 桌上的一样菜式是煎蛋,只有两个。平日里吃得省,一顿能吃上一两个鸡蛋就很了不得了,但这不是韩启来了吗?反正今日捡了这么多蛋,倒是可以一人吃上一个。 秦念道:「哥,今夜里我给你烙十几张饼,明早再把野鸡蛋全都给你煮了,好让你带到路上吃。」说完出了灶房门准备去喊母亲过来吃饭。 韩启先前在家里便听秦正元说要出远门,便也准备了点东西,这会儿将手中的小包袱放在秦正元的面前:「这是我前些天烤的肉干,你刚好可以在路上吃。」 第44章 秦正元忙推辞:「这可不行,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肉可是稀罕物,这些日子本就受了韩启的恩,没法报答,却还要韩启家的肉干,他心里受不起。 韩启又把肉干推回到秦正元的面前:「正元,路上多备点吃的,才能有力气赶路。再说了,路上倘若碰上恶人,吃饱了才有力气自保。」 秦正元见韩启如此一说,便也不再推辞了。 这时秦念和秦氏一道进了厨房。 饭桌上,秦氏对儿子自是一番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儿子第一次出门会有个闪失。 秦正元刚去请韩启时,韩启又教了他几教简单又实用的自保手法,只待早饭过后再练上一练。 此刻他已不再惧怕那道从未走过的路,他信心满满地安抚母亲:「娘,您就放心吧!韩启教了我不少保全自己的武功招式,再加上他送我的这把剑。」他说着将悬在腰间的剑拿起,「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秦氏见儿子如此说,便也安下了心,她指着桌上的饼子和菜:「快吃吧!」说罢夹起一块煎得嫩黄的鸡蛋放进了韩启的碗里,接着又把余下的那个煎鸡蛋夹进了儿子的碗里。 秦氏将这两个鸡蛋一个给韩启,一个给儿子,也并非是重男轻女,她见儿子看着妹妹,便道:「正元你吃吧!接下来一路上得辛苦奔波,得长些力气才行,念儿反正天天在家,想吃都会有得吃。」 秦念也点头:「嗯,哥你赶紧吃。豆.豆.网。」说罢一低头准备吃饼,却见碗中多了一个煎蛋,却是韩启刚夹过来的。 韩启憨笑道:「念儿吃吧!我今早就吃了两个呢!」说罢忙将碗移得离秦念远些,再捧着烙饼开始吃了起来。这样子,就是担心秦念又把煎鸡蛋给夹回来。 秦氏看着这一对可心的人儿,轻声一笑,也不多说话,拿起木勺舀了一勺菌子汤在碗里,一口饼一口汤地吃了起来。 日子长久了,她也想通了,韩启对念儿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就算往后念儿要与韩启呆在白米村,她也认命了,她相信韩启这孩子是真的心眼好,往后定不会亏待念儿。 秦念看着碗里的鸡蛋,心中既感动又感伤。感动韩启对自己的关心,感伤未知的将来。 她将碗里的鸡蛋一分为二,将多的那一半夹到了母亲的汤碗里。 「念儿你……」秦氏嘴里吃着饼,看着浸入汤中的鸡蛋,这也不好再捞出来了呀! 「娘,我们赶紧吃,吃完了你去给哥哥准备出门的衣裳。」秦念看着哥哥,「明早我们还得避着康家人,可不能让康震知道我哥要去找继父,不然他们定会设法拦着。」 上次康震为了欺辱她打伤哥哥的事情直到现在还让她感到后怕,她总在想着,万一康震那一棒子没打好,把哥哥给打死了那该怎么办?康震从来都是个不知轻重,不计后果的人。 秦氏颔首道:「念儿说的对,我们一定得防着点。」 饭后秦念拉着哥哥一起去了韩启家里,哥哥练武的事情,也只能瞒着康家人,不然让康家人知道,又得在门前搬弄是非,说哥哥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了。 哥哥练武时,韩医工也在院子里碾药材,他看着秦正元的一招一式,突然开口说道:「正元这副身骨,应该找位高人好好去学一学,不然窝在这白米村里,倒是耽搁了年纪。」 秦念将这话听进了心里,忙问道:「师父,我们该如何去找高人?」她想师父他们出身不一般,定是认得些高人的。 韩医工想了想:「离这里不过二十里路有一个玫瑰庄园,那庄园主便是个高手。」 韩启看着秦念:「上回我好像与你说过镇子往北那方有一处玫瑰庄园,说的就是他。」 秦念已经了然,她自从知道那个玫瑰庄园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着,就等着五月玫瑰花开,一定得去上一趟。 却没想那庄园主竟然还是个武林高手。 秦念看着韩医工:「师父,你认识玫瑰庄国的主人吗?」 「我……」韩医工倒是愣住了,他自然是认得的,但他避在这白米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所在。 韩启也低下了头,似是不敢面对秦念。因为他,帮不了她。 秦念心知肚明,她不想为难师父,更不想为难韩启,于是轻松一笑:「多谢师父提点,玫瑰庄园那处,等哥哥从邻县回来之后,我们自己过去。」 韩医工不曾说自己随口一说,却让秦念上了心,他摇头道:「没有熟人推荐,那庄园主怕是不会收正元为徒。」 秦念却道:「有志者事竞成!我们若是不去试上一试,又怎知那庄园主会不会收呢!」 韩医工没想到秦念竟能说出如此一番豪情壮志的话来,他「哈哈」一笑:「念儿,你若是男儿,定要去京城入仕才行。」有如此思想才能,不入仕为国效劳,实在是可惜。想到这里,他又看了韩启一眼。若说让启儿这样有才干的人窝在这山沟沟里,不也是可惜吗? 第45章 韩家院子热闹之时,秦念家中却来了一位「客人」。 秦氏正在屋里帮儿子收拾出门要穿的衣裳,便听到院门被推开,一道粗声入耳:「弟妹在吗?」 是康有利! 秦氏心中一惊,忙将刚翻出来的衣物给收拾妥当,再走出院子。 要说康有利是大哥,但此番她男人和儿女都不在家,孤男寡女的,理当避嫌。 「弟妹呀!你一个人在家吗?」 康有利一眼瞧见模样俊俏,水灵灵的弟媳妇,顿时眼睛都直了。 秦氏觉得康家大伯这双眼睛看得她心里瘆得慌:「大哥呀!念儿和正元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康有利看了下屋外,外面寂静得很,连个人影都没有。他可是偷偷瞧见秦氏的一双儿女跟着韩启一道离开的,小儿女出去玩,哪能那么快回来。 「大哥,你是有事吗?」秦氏浑身都不自在。 康有利手中拎着个包袱,他将包袱递到秦氏的面前:「阿莲,这是我在路上给你买过来的料子,夏天快到了,刚好可以拿来做件裙衫。」称呼都从「弟妹」改成「阿莲」了,语气亲热得紧。 秦氏慌忙将手背在身后,又后退了一步:「大哥,我屋里织着布,不愁料子做衣裳。」 「唉,你织的那个灰土麻布哪有这个好,你看这个可是有染花样的,你做件裙子,穿起来一定是这白米村最美的。」康有利说着索性将包袱解开,抖出一块粉底蓝碎花的棉布料子来,很鲜嫩的颜色,适合秦念那样的小姑娘,却不适合秦氏。 秦氏委婉道:「大哥,我若是想要料子,有田会给我买的。」 康有利鄙夷一声:「唉,就他那憨憨的性子,哪会给你买料子。」 秦氏心中已经动了气,美目也严肃了几分:「大哥,你把这料子给嫂子留着吧!我不要。」说罢,越过康有利,想夺门而出。 天时地利人和!康有利哪能错过这样的机会,他在秦氏经过自己身边时,猛地一把拉住秦氏的胳膊:「阿莲,你别走啊!你可知道我……」 「大哥,你赶紧松手,你若是不松手,我就喊人了。」 「你这个傻女人,若是你喊了人,看是我吃亏还是你吃亏。」康有利说着用力将秦氏一拉,试图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谁料秦氏此刻像是吃了铁一样,猛地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又趁机使力将自己的胳膊从康有利的魔掌中抽出来,而后抹着眼泪夺门而出。 秦氏这一回可吓得不轻,这若是被康有利给轻薄了,她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远远地瞧见秦念,秦氏像是找着了救命稻草一样朝着女儿跑了过去。 秦念在韩启那里练着武时,猛然想起康家大伯回来了,而母亲一人在家,于是拔腿就往家中跑。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多心了,却没想到母亲抹着眼泪朝她跑了过来,一看这般模样,定是遭了康家大伯欺负。 「念儿。」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康家大伯欺负你了?」 秦氏没想到自己不曾说出这事,便被女儿给猜了出来,她抹着眼泪点了点头:「念儿,这些日你切不能让为娘一个人呆在家里。」 也真是奇怪,自从女儿毒病医好之后,秦氏就觉得自己十分依赖女儿,她与女儿的关系似乎都倒置了。 本应该她是女儿的保护神,现如今女儿却成了她的保护神。 「康有利真是太该死了!康家人都该死!」 秦念看着从自家院里出来的康有利,左顾右看,一副鬼鬼崇崇的模样,当真是气极,她就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一家人。 「念儿,你可别乱说话,你继父也是康家的。」 秦氏觉得女儿说得有点过了些。 秦念微叹一声:「康家人里,也就继父和康岩是个正常的。」她差点把康岩也归了类。 「娘,我们回家吧!」 由于秦氏被康有利吓得不轻,她在家里收拾完儿子的衣裳后就抱着一盆脏衣裳去了溪边洗衣。 秦念担心母亲,也要跟着一块去,但秦氏却让秦念去韩启家里,学医或是学武,能多学点本领,将来也就不会像她一样被人家欺负了。 家丑不可外扬,秦念并未将母亲受康家大伯欺辱一事跟韩启说,也没有说给哥哥听,以免哥哥担忧。 这夜,秦念是跟着母亲一起睡的。 母女俩心里都装着事,睡得都不深沉,直至天将要破晓时,母女俩早早地就起了床,又叫醒了秦正元。 秦氏去厨房给儿子烙饼煮野鸡蛋,秦念则帮哥哥收拾行装。 第46章 天亮之前,秦正元包袱里揣着秦念给的二千钱,还有十几张烙饼和十几个野鸡蛋上了路。 秦念将哥哥送到了村口。 她帮哥哥整了整衣襟,叮嘱道:「哥,你可要记得,到了夜里切不能露宿,我给你的钱足够你住店了。万一找不着店,就到村子里找看起来靠谱些的庄户人家,给十几钱过个夜。」 秦正元将佩剑悬在腰上,点头:「嗯,我知道了。」 秦念又道:「万一碰上打劫的,你打不过他们,索性就将钱都给了他们,切不能为了区区钱财而丢了性命。」 秦正元憨笑一声:「放心吧!念儿,哥哥虽愚笨,却也不是个傻的。」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 秦念朝北边的方向看了一眼:「哥,等你回来了,我们就去镇子北边的玫瑰庄园看看。」 秦正元脸色微沉:「没人引荐,怕是不容易。」他对此事虽然心中向望,却也知道没有多大可能。 秦念微微一笑,拍了拍哥哥的肩:「走吧!走快些说不定可以赶到县城去投宿。」 继父虽然是在邻县,但听说得翻过两座高山,一条大河,又得过十几个村子,五个镇子。这一路来怕是不容易的。 秦正元转身走了,秦念看着哥哥第一次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寻继父的路,心中虽担忧万分,却也觉得哥哥的心性也该因着这么一趟远程而成熟起来。 秦念回到家时天色已大亮,院子里传来一道不详的声音,她快步迈进院门,正见康琴在母亲屋里。 「婶子,奶奶今早突然就起不来了,大伯说得带她去县城医治才行,近两年你带着两个拖油瓶在我家混吃混喝的,钱也被他们给花得没有多少了,根本就不够钱去县城医治,奶奶说她这病怕是要花上万钱才能医得好,你就把你家里攒的那些钱先拿来应应急。」 「琴儿,你说什么呢!念儿和正元俩个这么两年在康家,光顾着种地干活,吃都吃不饱,又哪里花你们康家的钱了。」秦氏一听康琴这话就来气。 康琴理屈,也不想多辩驳,她一跺脚,怒声问:「婶子,你就说你这个当儿媳妇的,自家婆婆还管不管的了?」 秦氏张口正欲说话,秦念一脚迈入门坎。 「管,当然得管。」 康琴一转脸见是秦念,她手连忙朝秦念一伸:「管的话那就快些把钱拿来,好让奶奶尽早去县城医治。」 秦念看着康琴嫩嫩的手掌心,这是双从来都没有握过铁锄的手,她冷冷一笑,将一物顺手搁在康琴手上。 康琴只觉得手掌心一凉,收回手一看,顿时腿肚子都软了,手一甩,跺着脚吓得「啊啊」大叫。 秦念看着康琴被小虫子吓傻的模样,禁不住笑得前伏后仰。 天气渐热了起来,小小动物也明目张胆地四处横行,秦念在门口见着这条小虫,便想若是康琴太无理就拿虫子吓吓她,没想到一进门,康琴就自觉地把手伸过来了。 「秦念,你竟然敢拿虫子吓我,看我不告诉我爹爹去。」康琴惨白着一张小脸哭着跑了出去。 秦氏见此,有点担心:「念儿,你得罪了康琴,怕是有麻烦。」她心里极度害怕康有利。 秦念淡然一笑,拉着母亲的手安抚道:「娘,你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秦氏皱着柳眉,看着康家的方向:「可是康家奶奶说是今早突然就不能动弹了,为娘是不是该去看看?」 秦念点头:「嗯,当然,娘您可是当媳妇的,自然是得关心婆婆的。我们这就去吧!」与其等着康家大伯来找麻烦,倒不如主动出击,看康家那边到底想搞什么名堂。 康琴说康家奶奶瘫了,一来就要一万钱,别说她现在还没有攒到一万铢钱,就算有,她也不会给的。 康家大院里,康琴正在跟父亲哭诉:「秦念那个贱蹄子竟然把虫子丢在我手心里,爹,你可得给我作主,最好是把她给打死了。」 「你这丫头说什么话呢?打死人那可是犯了律法,要偿命的。」 「可是秦念她丢虫子吓我呀!爹爹你若是不整治下她,下回她指不定会拿什么东西来害我。呜……爹爹,就算你不打死她,也得把她的手和脚给打折了。」 「好了好了,别瞎闹,不过是一条虫子,多大的事情。」 康有利想着秦氏那张好看的脸,他可是要讨秦氏欢心的,哪能伤秦氏女儿的性命! 康琴见爹爹都不护着自己,顿时气得大哭。 自从韩启到白米村后,就时时护着秦念,先前两年她还能把秦念当个奴隶来使唤,可现如今,秦念像变了个人似的,她稍对秦念动些念头,秦念就会使法子让她难堪。就连奶奶都不是秦念的对手,近些日子都避着秦念,连自己媳妇也拿捏不住了。 第47章 本以为爹爹回来后会帮她撑腰,结果让爹爹去教训一下秦念,爹爹都不肯。 这时秦氏带着女儿秦念进了院门,康琴一双泪眼瞥见她们,顿时一双瞳仁里像是啐了毒一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秦念,你到我家来干嘛?」 秦念云淡风轻:「康琴,刚刚不是你说的要让我娘管你奶奶吗?」 你奶奶…… 这个用词倒是把康有利给惊着了。 他知道自己娘是个厉害的,以为娘是不认这位外来的孙女了,便好言道:「念儿,奶奶也是你的奶奶,不止是琴儿和震儿的奶奶。」 秦念唇角微扯:「康大伯,康奶奶是你女儿的奶奶,却不是我的奶奶。不过康奶奶是我娘的婆婆,所以康奶奶生了病,我娘自然是会管的。」 康有利皱起粗厚的眉毛:「念儿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你随你娘嫁到我家来,便也就是我康家的人,奶奶也就是你的奶奶,琴儿和震儿都是你的姐姐和哥哥。」 秦念鼻间冷哼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格外凌厉:「若是一家人,怎会下毒害我,康大伯,你怕是不知道吧!年前那场病,我几乎要咽气,就是你娘康奶奶和你的宝贝闺女干的好事。」 「什么?」康有利瞪圆了眼珠子,一脸的不敢相信。 「没有这回事,爹爹,秦念她瞎说。」康琴忙辩驳,奶奶早早就教过她,往后秦念再提下毒之事,打死都不承认,还要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为此,康琴可是偷偷训练过好多次的。 康有利见女儿的神情不像是骗人,转脸看向秦念:「念儿,什么下毒,这等要断肠子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秦念见康琴神态自若,完全一副无辜无害的模样,她心里一阵恶寒,不想与这父女俩再唱戏,于是将话题转了回来:「我娘是来看她婆婆的,你们若是拦着不让看,那我娘就不管了啊!」说着拉起母亲就要走的模样。 「慢着!」 康有利忙唤住了秦念。 秦念心底鄙夷一声:康家大伯还真会作戏,看来找她要钱这事,他比他娘还急。 但她还是顿住了脚步,扶着母亲回转身。 康有利和康琴给她们让出一条道来。 秦念挽着母亲的胳膊朝康氏的屋里走了进去。 这还是秦念第一次进康氏的屋子。 前世时,秦念心底里十分惧怕康氏,平时连抬头看康氏一眼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更别说到康氏的屋子里来讨康氏的嫌了。 一入门,一股子潮湿污浊的气味便迎面扑来,直呛得秦念想呕吐。入目便是凌乱不堪,衣物东西胡乱放置,地上还有不少尘屑。以前母亲陪嫁过来的上好家具全都堆在她的屋里,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这样精致典雅的家具与这乱糟糟的屋子相应衬,显得格外突兀,倒像是一间堆满了杂物的仓库。 而康氏,就睡在这样杂乱的屋子里。 炕上的锦被也是娘陪嫁过来的,给康氏睡了两年,也变得破旧不堪了。 越是上好的布料,就越得精心护着,像康氏这样不讲究不爱干净的,自然是坏得更快了。 此刻康氏昏睡在床榻上,一双老眼闭得紧紧的,但不知为何,这双眼睛睡得一丁点都不踏实,眼皮子滚来滚去,一直在动。 秦氏几步上前,轻声询问:「娘,您这是咋地了?」 秦氏刚嫁来时,是十分敬重婆婆的,但这两年过去,康氏的所做所为早就将她对康氏的好感消磨得一干二净,现如今心底里只有厌烦。不过好歹是自家婆婆,面子上的话该说的还是要说,样子上该做的也得做。不然被人拿捏住把柄,给她安个不敬长辈、不孝婆婆的罪名,那麻烦就大了。 康氏躺在床上不动不弹,眼皮子依然滚着,就是不睁开,一看就知道是在装睡。 秦念仔细瞧着康氏,一见着康氏身上那般富态的模样,心里就来气。 两年来康氏将地里的活都给了他们娘仨做,康氏除了做些织布的活,基本上就像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黝黑的皮肤变得白了不少,原来细瘦的腰也成了个水桶。 相比之下,他们娘仨一个个精瘦的,一丁点子肉都没有。 瘦其实对于秦念来说,她是不怕的,相反觉得人瘦些好,但她和哥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娘也因吃不饿肚子常常会饿得昏倒。 这时康有利移动步子往秦氏身边一挨着,秦氏心中一惊,忙挪开了一步,但再挪也挪不开了,旁边就是土墙。 秦念见状,忙一把扯开康有利,插在康有利和母亲的中间,并道:「康奶奶,要不我让我师父来帮您诊诊吧!他治病可厉害了,一治一个准。」她早就不担心自己学医之事让康氏知道了,所以在康家奶奶面前,也直称韩医工是她师父。 第48章 康有利昨日里听了满耳,知道前几月搬来的一位医工现在成了秦念的师父,却不曾想,秦念竟然是个识字的,这还真是稀奇。这年头要是哪里能遇见个识字的,那都是得当成宝贝供着的。 「念儿,你奶奶这病怕是村里的医工治不好,我打算带她去县城里找好些的医工来治。」 秦念轻笑:「康大伯,你都没让我师父来治,你怎么就能说我师父他治不好呢?」 康有利将早就与康氏商量出来的托词如数给搬了出来:「你奶奶年前找人算过一卦,当时就说有位姓韩的人来了,会冲撞到她的命格。也确实,听奶奶说,自从韩医工到我们村来了之后,奶奶就各种不舒服,运势也不好。昨日晚上她与我叙话,还说若是生了病,绝不找韩医工看。这也是奇了,今儿个早上她无端地就不能动弹了,瘫在床上起都起不来,连眼睛也睁不开。」 秦念道:「既如此,康奶奶担心我师父会冲撞到她,便由我先来诊断一番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就你这样连毛都没有长开的,还会治病了?」康琴一听秦念要来诊,立马噼里啪啦地骂出一串话来。 康有利将正在气头上的康琴拉到一旁,温声对秦念道:「念儿,你年纪还小,你奶奶这病你是看不了的,还是上县城去治吧!只是这一上县城,少不得要上万钱,我在邻县做工的钱也还没有结算,手中那点零碎的钱还得留着当盘缠。」他一双贼眼转目盯向秦氏,「弟妹,听说念儿近来卖药赚了不少钱,要不先找你借点?」 秦氏一眼看向女儿,钱是女儿的,她可不好多说什么。 秦念冷道:「康大伯,你娘她明明就可以给我师父治,这样一来就可以省下那上万的钱,你们偏偏不治,非得上县城。哼!近来我的确是赚了点钱,不过这些钱都给我师父了。」 「啊!你赚的钱,不孝敬家里,给你师父作甚?」康有利惊问。 「学费呀!」秦念无奈只得把师父拿出来当挡箭牌,「你以为学艺不交学费的吗?」 她语气不敬,但康有利因着昨日之事,又有求于她,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时秦念可见躺在床上的康氏身子微微在抖,牙齿咬得紧紧的,似乎都可以听到「格格」在响。 秦氏见气氛不对劲,忙打圆场:「要不还是找韩医工看下吧!娘都不能动了,若是去县城,这一路颠簸的,怕是情况会更糟糕。」 康琴闻言,立马掐着字眼朝秦氏骂道:「婶子,你怎么说话的呢?怎么去县城就更糟糕了?是你不想出这钱吧?」 秦氏面对康琴的无理取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怼回去,只得又求助地看着女儿。 秦念凉凉道:「不想让我师父诊,也不要让我诊,又没钱去县城,那康奶奶您老就在家好好养着。」说罢又抬头看着康有利,「康大伯,要不你还是回工地去吧!赶紧把工钱给结算回来,好给康奶奶治病。」我这里,你也就别尽惦记着了。 康有利忙道:「我那工钱都是半年一结,就算是回去,那也是没有的。」 秦念道:「那大伯你回来作甚?」她就是想把康有利的目的先逼出来,免得耗着不说,反而不好解决。 康有利原本是想先把秦念手中的那些钱给抠出来,再提分家之事,现如今钱没有了,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沉得透不过气来。 他一时脾气也上了头,大声对秦念喝道:「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事,说什么要分家,我娘生养我和有田两兄弟,容易吗?我们康家一大家子人,和和乐乐的,你倒是好,撺掇着你娘来分家,这好好的家一分,还算个什么家。」 他一张恶脸对着秦念,就是不敢看秦氏。 女儿受了如此大骂,当娘的若是再不站出来,那当真是无能透顶了。 秦氏将秦念往她身后一拉,想着先前的各种糟心事,对康有利大声道:「分家之事是我提出来的,年前念儿被婆婆下了毒药,差点没了命,若不是韩医工救活了她,我也就不要活了。你们康家人如此待我的女儿,那便是不待见我,若是不分家,我们娘仨也就没有活路,这样的话,倒不如让有田给我写一张和离书,让我带着我的儿女走人便是。」 秦念听得母亲这一番维护她的硬话,心里觉得格外的舒爽。 康有利一听心尖上的人儿有想离开康家的念头,顿时连心都化了,连忙软声道:「弟妹,这其中定是有误会,我娘怎么可能会下毒害念儿呢!我娘是个良善的,定不会做这等子恶事。」 秦念道:「康大伯,你娘有没有下毒害我,你可以私底下问你娘和你闺女。总之,这家是一定要分的,若是不分,我们便离开康家。」 「不不不。」康有利急急地摆手,「你们切切不能离开康家。分家之事,待我娘好了后再商量。」 第49章 秦念知道分家一事不管怎么说,也得等继父回来才能谈,所以见话说到这里,她便顺着话道:「那行,我娘也算是来看过婆婆了,现如今我们也没有钱给她去县城,那便让她在这里将养着吧!说不定等她躺到明日,一觉醒来就好了。」 康有利道:「瘫都瘫了,哪是说好就能好的。」 秦念不想再掰扯,一把拉了母亲的手:「娘,我们先走吧!家里还有几个鸡蛋,呆会送来就是。」 秦氏刚刚那番话说得动了气,也不想再装模作样地问候婆婆,一转身便与秦念走了。 康有利见秦氏这般生气的模样,再想着老娘的性子,还有秦氏那温婉善良的性子,这一对比,就能算定母亲下毒害念儿一事,是真真的了。 秦氏母女走后,康氏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康氏猛地睁开眼睛,或是因为这眼闭得太久,加上老眼昏花,她眼前一片黑暗,缓了半晌,猛地眨了几眼,才缓过劲来,眼前有了影像,是儿子康有利和孙女康琴在床前。 康有利扶着康氏坐了起来。 「娘,念儿赚的钱都给了韩医工呢!这可怎么办?」康有利说着这话,心里还疼得紧。康家人赚的钱,凭什么都给了外人。 康氏朝门口看了一眼,低声道:「秦念定是骗人的,怕我们要走她的钱。」 「啊!」康有利惊道,「娘,此话当真?」 康氏嗔了儿子一眼:「肯定没错,秦念就算要给学费韩医工,也不可能把赚来的钱都交出去吧!我听说她做的那梨膏糖能卖三十钱一罐呢!为娘看过几回,她卖得可不少。」 康琴凑上前也道:「听说她还卖出过一颗何首乌,卖了有千钱。」 「我的个乖乖,这妮子咋这么能赚钱呢?比我们累死累活帮人建屋舍还赚得多。」 康有利一脸惊讶。先前老娘只说秦念有钱,说是卖药赚来的,当时他因着心里念着秦氏的事,也没有细问,就应下了母亲骗钱一事。 康氏愤愤道:「秦念这小野种,自从韩家父子来了以后,看着有人帮衬,就不把我这个当奶奶的放在眼里,每日住我康家的房子,吃着我康家的粮食,还连我一声奶奶都不喊,直呼我‘康奶奶’。」 康琴添油加醋:「就是,爹,你看秦念还喊你「康大伯」呢!」 康有利听着这话心里虽气,但也记着秦氏先前说过的事,于是仔细问了起来:「娘,您当真给念儿下过毒?」秦念自来康家后,一直是很乖顺的,平时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又怎会病了一回活过来,就跟康家人分得如此清楚了? 康氏脸不红心不跳地连忙摇头:「没有的事,都是她胡编的,你切莫听她胡言乱语。」 康有利知道母亲的厉害,又扭头看向女儿。 康琴本有些心虚,但见奶奶这般镇定,她也镇定了起来,对康有利摇头道:「爹爹,这事真是秦念胡乱说的,我和奶奶纵然不喜欢她,但好歹是一条命呀!我们又怎可做这等犯恶之事?」 康有利想到先前女儿还要自己把秦念给打死呢!这会儿倒是会说这等话了?不过想想,老娘虽是厉害了些,倒不至于会害人性命。 「看来这件事情就是弟妹想要分家找出来的借口。」康有利一脸很肯定的神情,「呆会我去找弟妹说说,这家是切不能分的,念儿往后赚的钱,也是要交上来的。」不分家,那赚的钱自然是要交到老娘手上后,由老娘一手打理。 康氏见儿子相信了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呆会秦念会去韩家那里,到时你再去找你弟妹说说,就说为娘这病非得要上县城治不可,念儿那丫头也一定得把私藏的钱给为娘拿出来。」 康有利见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趁着秦念不在家去找秦氏,心里雀跃得像是有一头小鹿在撞。 「行,我等念儿一走,就去找弟妹说说。」 康琴忙道:「爹,到时我跟你一块去。」 康有利一扭脸瞪了女儿一眼:「大人的事你掺和作甚?」 康琴一扁嘴,一扭头,出了康氏的屋门,准备回自己房间。 她一边走一边嘴里嘀嘀咕咕:「爹爹是被婶子那个妖精给迷住了,只巴不得去婶子屋里鬼混呢!哼!看娘亲回来,我不把这事告诉她。」腮帮子气鼓鼓地又叨叨,「当娘的是个妖精,女儿也是个妖精。」 她一想到韩启整日与秦念混在一起,秦念还成了韩启父亲的女徒弟,她就气得要抓狂。 康有利在秦氏院外守了大半天,直到暮色临近也没见着秦念从屋里出来,倒是屋里飘出一股子甜香味,也不知道母女俩在灶房里煮什么?他想进去瞅瞅,但想着昨日的事情,又觉得不妥。 第50章 还是等明日再看吧!秦氏总有一个人在家的时候。 秦念正在家里熬梨膏糖呢!李二叔今早给她带了话,镇上的赵家又要十罐梨膏糖,说是要带去京城送给他家的大官亲戚。 赵家的主母有非常严重的咳症,吃了几罐梨膏糖后,症状稍有减轻些。 这回李二叔不仅带话让秦念送十罐梨膏糖过去,还替赵家请秦念过去看看主母的病症,看有没有断根的可能。 本来李二叔是向那户人家推荐韩医工过去的,还说了秦念就是韩医工的徒弟,但无奈后来找到韩医工,韩医工却不肯出村子,那只得让秦念明日去了。 上回李二叔的女儿翠枝给秦念治好了肚腹之症,李二叔对秦念是十分佩服的。但想着秦念毕竟是个孩子,再说赵家主母是病了好些年头了,与小孩子的病症不一样,肯定不是那么容易治的,所以李二叔对明日秦念去诊病一事,心有忐忑。 晚饭前秦念将梨膏糖刚做好,便听得外面康震在喊:「秦正元,秦正元……」 秦念心里一个咯噔,思忖着该如何应付康震。 外面康震的身后是康有利。 康有利在外面候了许久后,见着儿子从外村回来,便让儿子进去一探究竟。他又想着这一日来都没有见着秦正元,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便让儿子喊秦正元的名字。 屋里的秦氏听着康震喊,她一时也没了主张,急忙地去了灶房找女儿。 秦念把手洗净了,对母亲道:「娘,您别着急,呆会您只说我哥是去了县城找亲戚。」 她亲生父亲在县城有一位哥哥,也就是秦念的亲伯父。 当时母亲决定再嫁之时,伯父一家人便闹到了家里来,说母亲除了家里的家具和衣物可以带走之外,钱财和商铺田地等都不能带走,都得归置给伯父。 母亲性子软,被逼得不行,就只得带着家里能拿得到的东西嫁到了白米村来。 当年的秦念不过十岁未满,那会儿的阵仗把她吓得哇哇大哭,可孤儿寡母的,还不只得任人欺负。 现在想到这事,秦念便想,待到她有能力之时,定会去县城找伯父讨个公道回来。 这时秦氏在后,秦念在前,去开了院子门。 康氏父子并排站在一起,秦念猛然间觉得康震越长越像康有利了,相貌都还说得过去,端端正正,只是那双眼睛,透着一股阴戾的味道。 「你们找我哥做什么?」秦念脸色很冷,语气不耐。 康震看着秦念,就像父亲看着婶子一样,都表现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来,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我哥去县城找亲戚了。」 「去县城做什么?」康震对此有点上心,一直以来,秦正元都是被他踩在脚底下蹂躏的,他都没有去过县城呢!秦正元竟然跑回县城去了。 对于山沟沟里的人来说,县城可是个很大的地方。 「他不小了,想去县城寻点活计,所以去看看。」 秦念想着待哥哥回来,得去那个玫瑰庄园找庄园主拜师父,到时这事不论成与不成,就算是不成,哥哥往后也不能窝在这山沟沟里种地,所以她编出这么个话来,就是想给哥哥先铺点路。 康震乍一听秦正元竟然去了县城谋活计,心里就有些不爽快了。 「就他这个胆小如鼠的,还能在县城做活?」 秦念秀眉微扬:「我哥胆子再小,那在县城也是有人罩着的。」 康震一脸不屑:「就你苏家那个亲大伯?得了吧!你们娘仨被你大伯欺得田地和铺子都没了,还指望他会罩着你哥?」 当初秦氏嫁到康家来时,多嘴的媒婆可把这事一五一十都说给了康氏听,当时康氏气得那个哟!差点就跑到县城去找秦念大伯算帐了,还是小儿子康有田拦住了,说他能娶到媳妇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秦氏还没入门呢!你就去找秦氏的大伯一家要秦氏的东西,这实在是说不过去呀!康氏这才作罢。只是后来康氏每每一想到这件事情,就心肝疼得紧,回回也会拿着这件事情出来,骂秦氏是个没用的东西。 秦氏也是无奈,前夫家的商铺和田地虽说都是前夫自己赚来的,但也是她嫁过去时就有的,她自认自己没这个道理把前夫家的东西归置到康家来。也正因为这个心思,当初前夫哥哥家来讨要商铺和田地,她才没有要死要活地去争。 秦念看着康震那副欠揍的模样,冷冷道:「就算我大伯不待见我们,但好歹我哥是苏家的血脉,我大伯得了我家的东西,也会觉得亏欠我们,他也曾说过,只要往后我和我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一定会帮助我们。」 康震听得秦念如此说,心中悻悻,微叹一声,只觉自己难不成还比不过秦正元那小子了? 第51章 不成,将来他定要混得比秦正元有名堂一些。 康有利一直想着这院子里头的甜香味,又想与秦氏多说几句话,于是趁着儿子和秦念说话的空档,挤进了院子。 秦念一见康有利挤进门,忙一脚挡在母亲和康有利的中间。 昨日康有利把秦氏吓了个半死,此刻秦氏见到康有利,就像是见着一头大老虎一样,后退了好几步,心中颤颤地狂跳。 「弟妹,今晚你们吃什么呢?我去看看,若是你们菜不够,明日我去镇子上帮你买些来。」康有利说着一副关心的话语,表情却是一副馋相,还探着步子想往灶房走。 秦念将康有利展手拦住:「康大伯,现如今我哥不在家,男女有别,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免得他人看了说我娘的闲话,到时康家奶奶又污蔑我娘说我娘怎么滴。」 话说到这份上,康有利再不走,那真是太无理了。他无奈地收回脚步,退出了门外。不过他还是不死心地又对秦氏说了句:「弟妹,娘的病可得赶紧治,你若是手头宽裕,还是得拿出来帮衬一些。」 康有利还真是不要脸,刚刚都说要买菜来给她们吃,这会儿又提要钱之事。 不等母亲说话,秦念已经开了口:「康大伯,先前就已经说了的,我赚来的钱都给我师父交了学费,手上没有钱,你们也就别惦记了。」说罢,趁着康有利刚开口,话还没有说出来,她十分不给面子地将院门「砰」地一声给关了,差点就撞坏康有利的大鼻子。 秦氏有些担心,低声道:「念儿,你这样得罪康家大伯,怕是不好吧!」儿子不在家,母女俩个还是很怕被人暗地里欺负的。 秦念一转身看着母亲道:「娘,你越是怕康家大伯,康家大伯就越是觉得你好欺负。」说罢,去了厨房。 她得赶紧把晚饭吃了,再熬几瓶桂花膏糖出来。 近些日山里的桂花开得盛,她摘了一些回来,想先试着做几罐,若是没问题,就去山里再多摘些来,做个几十罐桂花膏糖拿去镇上卖。 这样就有了梨膏糖和桂花膏糖,等到哥哥回来,再去找那玫瑰庄园主,若是玫瑰庄园那边能卖些玫瑰花给她,还可以做玫瑰花膏糖。再等到七八月,山上的桑葚结果了,桑葚膏糖也可以做。这么几种膏糖做成一个系列,一定会非常好卖。 吃过晚饭,在熬桂花糖时,秦念脑间突然想起康家奶奶的事情,于是在将膏糖做好后,匆匆地去了了韩启家。 亥时一刻,黑色笼罩着大山山脚下的白米村,半月盘在屋顶,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正在这时,康家大院的围墙外,一高一矮两条修长的黑影矫健而入。 秦念静悄悄地走到康氏的窗沿下,窗户有些小,也有些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她记得昨日进来时看到院里有一块用来盖房夯土的石夯头,于是趁着微亮的月光找到了它,与韩启一道将它搬到了康氏的窗沿下。 韩启身量高,他手中提着一个带盖的竹篓,示意秦念从石夯头上下来。 秦念想着韩启身高手长,比自己更适合些,便从石夯头上下来,待韩启站上石夯头后,她协助韩启将竹篓的盖打开,韩启则将竹篓举高,将里面的活物一应顺着半开的窗户放了进去。 做「贼」心虚,「坏事」做完后,秦念拉着韩启的手,慌忙准备逃。但韩启抽手指着窗下的石夯头,他将竹篓递给了秦念,示意她先顺着院里的大枣树往上爬,他则先将石夯头给搬回原处。 秦念先行爬上了树,在树上看到康氏的屋里已经有了些微的动静,而韩启刚刚才把十分沉重的石夯头给搬回原处,她心急如焚,见着康氏屋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她招着手,示意韩启赶紧上树。 「啊……啊……」 康氏屋里传来一道惊恐的叫声,伴着细细的「吱吱」声,还有床榻柜子椅子碰撞的声响。 树上的秦念拉着韩启的手,低声一喊:「快。」俩人利落地攀到树巅,韩启先行跃上围墙,再来拉秦念的手,最终,跳下围墙之外。 这个时候,康氏的屋门已经被打开,康氏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隔壁几间住着的康有利和康震,还有康琴也都跑了出来。 康氏被吓得失了魂,从院子里直接冲到了外面。 「娘,你这是怎么了?」 「屋里有野兽,有野兽。」康氏抱着屋外的一颗树吓得腿肚子都软了,不停地喊叫。 隔壁那套三间小院的院门打开,秦氏带着女儿秦念从院里跑了出来,见康氏好端端的站在树边抱着树,秦氏连忙关心地问:「娘,您这是怎么了?」 康氏心稍地一缓,气喘吁吁地松开了树干,一手叉着粗腰,一手指着自个儿屋里:「有野兽进了我屋里,快,快去把它给我打死,不打死它,老娘我没法睡安稳。」她可吓得不轻。 第52章 康有利忙道:「行,我这就去看看。」说罢,他连忙安排康震去点灯,他得等灯燃起来了,才敢进屋。 康琴则也被吓得跑到了康氏的身后,扯着康氏的衣摆。 这时秦念几步走到康氏的面前,轻笑道:「康奶奶,你不是瘫痪在床不得动弹,还昏迷不醒吗?」 夜色下,康氏看着秦念,一时语结:「我,我……」 这个时候隔壁几户邻居都被康氏的动静给吵醒,各各披着衣裳出来看热闹。 小山村人不多,邻里间熟得都像是自家亲戚一样。 康氏昨日瘫痪之事,一个时辰不到便闹得全村皆知,昨日还有不少的邻里来劝康有利找韩医工帮康氏诊治呢!都说韩医工厉害得很,不管有啥疑难杂症,都能治得好。当时弄得康有利都快扛不住了,差点就要说出母亲是装病之事,后来还是康氏故意装成憋了一口气,一副被人给吵得醒转了过来的模样,又装作一副气力全无的样子,说她命格与韩医工相克,绝不能去韩医工那里诊治。 这时一位年轻的小媳妇好奇地问:「康老婶,你昨日都瘫了,怎地今日就好了。」 康氏的为人村里人都是十分清楚的,特别是自从秦氏带着一双儿女嫁到康家来后,康氏更是将恶婆婆的形象演得跟那话本子里的毒妇一个样。所以就算是刚嫁进村的小媳妇也能听上几嘴关于康氏如何为难秦氏娘仨的事情来。 这不,这位说话的小媳妇昨日就跟自家婆婆说,康氏这病一定是装出来的,韩医工多好的一个人呀!怎地就克着她了,还不让人家来治,分明就是贪上了秦念赚的那些钱。 面对邻居小媳妇的质疑,康氏更是结结巴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紧接着邻居们都来追问康氏,似乎就想逼着她承认昨日是装病,但康氏又怎敢承认。 这时秦氏上得前来,替康氏解围,对邻居们道:「多谢各位关心,我婆婆昨日定是中了邪,屋里的野兽一来,就把她的邪症给治好了。」 这番解释立马给了康氏一个台阶下,康氏忙点头道:「是是是,我昨日一定是中邪了,无端地就不能动弹,刚刚那野兽进了屋,也定是将我身上的邪气给冲跑了。」 邻居们可不是傻子,他们都明白秦氏是心善,更明白康氏是心虚。但必竟是乡里乡亲的,就算康氏再坏些,也不会坏到他们头上去。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也便不再多说什么风凉话了。只有两位好心的邻居婶子,将秦氏拉到一旁,低声对秦氏说:「你这婆婆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这般替她解围,她还不一定会领情呢!」说这话,其实也是想套套秦氏的口风,想印证他们的猜想是对的,康氏就是装病的,并不是什么中邪。 秦氏对于她们的关心,也只得温然一笑,却不敢多说什么,向她们微微一鞠身,便转身到了康氏身边。 「娘,我扶你进屋吧!」 康氏挪了几下步子,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被吓的,她走得有点艰难,待走到屋门前时,又顿住了脚步,大声道:「不,不,屋里有野兽。」 这时康震举着灯盏,康有利手中提着一只小兽从院里走了出来,对康氏道:「娘,不是什么可怕的野兽,只是一只黄鼠狼。」 「啊!黄鼠狼。」康氏说话还带着些颤音。 康震将灯盏靠近父亲手中的那只已经被乱棍打死的黄鼠狼,道:「奶奶,真的是只黄鼠狼,不是老虎豹子什么大野兽。」 康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她捂着胸口:「我的个娘耶,我都快被这只黄鼠狼给吓死了。」吁出几口气,心神一定,又好奇地问,「这只黄鼠狼是怎么进到我屋里去的。」 这时一位邻居大叔道:「我们就住在这大山里,山里黄鼠狼多着呢!它会跑到屋里去也是正常。」 康氏扭头看着这位邻居大叔:「可平常从来没有这些野物进过屋呀?」 另外一位婶子道:「是不是你晚上家里吃了鸡?」 康氏闻言,顿时明白了。数月不见的儿子回来了,她便让康震去外面谋一只鸡回来。康震昨日便去了邻村,偷了一只鸡回来杀了,康氏向来都是端着碗在屋里吃,屋子里鸡骨头都没有扔掉呢! 但这鸡是偷来的,康氏可不敢承认,她只道:「没,没有吃鸡,想来这野物也是胡乱窜进门来的,罢罢罢,都散了去睡吧!」说罢嫌弃地松了秦氏的手,让一边的康琴搀扶着自己进了屋。 秦念走到母亲身边将母亲拉到自己家门前,邻居们也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地各回各家。 很快,白米村又安静了下来。 秦念的屋里,秦念则和躲在屋里的韩启笑得前俯后仰,后来还是秦氏将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让他们声音小些,切不能让康家那边听见。 第53章 「糟了,我的荷包不见了。」 正在这时,秦念捂嘴发出一声惊呼。 并非她小题大作,而是她先前偷进康家院子时,荷包就掉下来过一次,她慌慌忙忙地捡起了来,随便往腰上一塞。现在细细一想,她好像自从康家出来后,腰上就没有东西。 韩启惊问:「不会是掉在康家了吧!」 秦氏则问:「荷包里有多少钱?」 秦念先回答了母亲:「倒也不多,不过十几铢。」又看着韩启,点了点头,「我感觉是掉在康家了。」 韩启连忙道:「我们先找找,看是不是掉在别的地方。」说着要往外走。 秦念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别,你现在还不能出去,现在康家那边还没有睡下呢!我去找找看看,若找不到,那定是掉在康家了。」说罢,急急忙忙地出了屋门。 秦氏也连忙一手拿起油灯,一手挡着风,小心翼翼地跟着秦念去了院子。 母女俩在院子里仔仔细细找了一番,没有见着荷包,秦念又接过秦氏手中的油灯去了院外。 不一会,秦念拿着灯回来,对屋里的秦氏和韩启摇了摇头。 荷包不见了! 秦氏着急了:「念儿,那怎么办?你若是把荷包掉在康家院子里,岂不是让他们知道你去过他们院子。」 秦念抿唇想着这事该怎么办。 秦氏突然脑子一个转弯,道:「对了,我们白日不是去过一趟吗?到时就说是去的时候掉的。」 秦念看着母亲那着急的模样,她反而转松一笑:「娘,若是掉在康家,那掉的位置一定是非常偏的,不是我们先前走的那条路,所以他们要是看到那个荷包,就一定会知道今夜我们有去过他们院子。」 韩启不坑声,他见秦念此刻表现出一副非常淡定的模样,倒是有点好奇,他想知道若真是掉在康家,她会如何应对。 秦念却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她把韩启送出了门,门外寂静得很,一个人影都没有。 回到屋里,秦氏又为荷包一事着急了一番,秦念好生安慰了几句,便都各自安歇了。 翌日一清早,母女俩被震耳的拍门声给吵醒。 秦氏披着衣服出来,打开院门,却是康琴手上拿着一个荷包站在外面,她本还算俊俏的小脸有点扭曲:「婶子,昨夜奶奶屋里的那只黄鼠狼是秦念偷偷放的吧!」 秦氏昨夜提心吊胆了一夜,这时看到女儿的荷包,便觉得心虚不已,「念儿她,她……」吱吱唔唔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康琴看着秦氏这表情,便认定昨夜之事确是秦念的作为了,于是毫不客气地撞着秦氏的肩膀,朝着院内冲了进去,对着秦念的屋门大声喊道:「秦念,你这该遭天杀的死丫头快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叫我爹和我哥来把你给打死。」 吱吖一声,秦念的屋门打开。 秦念披着件短褂子,精致的脸上睡眼惺忪,她闲闲淡淡地看着气焰嚣张的康琴,抬手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又将双手举起,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康琴看着秦念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顿时更加恼怒了:「秦念,你昨夜爬墙到我家去了是不是?奶奶屋里的黄鼠狼就是你放的。」说着将手中紧紧握着的荷包朝秦念身上一扔,「你的荷包都挂在我家院里的枣树上。」 秦念又稳又准地接过自己的荷包,咧开贝齿眉眼弯弯一笑:「哎呀!昨天夜里爬树的时候,我就说我荷包好像被挂在树上了,没想到真的在树上,唉,害我昨夜好找。」说着把荷包拉开绳头一看,秀眉一蹙,「咦,里面的钱呢?」一抬眼看着康琴,「你拿我钱了?」 这小模样装得!明明拿到钱袋时就是空的。 康琴本来还以为秦念会来个抵死不认,却没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个时候在院门外的康有利和康震搀扶着黑着一张老脸的康奶奶走了进来,刚刚秦念的表现,他们也是看得一清二楚。 把这一幕看清楚的,还有屋顶上正翘着二郎腿,手中拿着个烙饼在吃的韩启。 韩启担心了一整个晚上,刚过来想看看情况,便见康琴拿着秦念的荷包进了秦念家中,于是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跃上了屋顶。他没想到秦念面对康琴的质问,会表现得如此有趣。后续发展,他还得好好看看。 康奶奶本来腿脚还利索的,昨夜真是吓坏了,在跑出去时又在门坎上拌了一脚,这一下摔得下巴都快磕掉了。 此刻她下巴上还糊着血迹,走路身子还在颤抖。 康氏一走到秦念的面前,牙齿就咬得咯咯响,她抬手指着秦念,手指都在颤:「你这死丫头,昨夜的黄鼠狼是你放的吧?」 第54章 秦念纤纤细肩微微一耸,抿唇轻松一笑:「是呀?」 「你你你……」康氏气得简直要吐血,她就没见过做了坏事还表现得这么坦荡的人。 康有利也是气极,他质问:「念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念看着康氏,目光锐利得像刀片:「我这还不是为了给康奶奶治病?」 「治病?」康震凝着浓眉盯着秦念,一脸不解。 康琴指着秦念骂道:「你都把奶奶给气病了,还好意思说给奶奶治病。」 秦念连看都不看康琴一眼,她觉得搭理康琴那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她指着康氏的腿:「康奶奶,你不是瘫痪在床不能动吗?还要一万钱去县城医治,这也太费事了吧!必竟我们也没有这么多钱不是吗?」 轻笑一声,「你又不让我师父治,也不让我治,那我只好用这个法子,找只黄鼠狼来给你老人家驱驱邪,你的瘫病或许就好了。」 说罢,声量加大,「我这法子也真是好,康奶奶被黄鼠狼那般一吓,邪气全没了,立马就腿脚麻利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康奶奶你也就不必谢我了,虽然我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我娘是你的媳妇,帮你驱邪治病,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说罢,得意地抱胸扬眉。 秦氏忙附和:「是是是,娘,念儿真的是为您好,她是为了给您驱邪治病。」 「娘,要不这事就算了吧?」康有利问着自己的老娘,其实他心底里虚得很,想就着这个台阶下算了,不然能怎么办呢!非得闹到天翻地覆?那最终还不是要自己吃亏,谁叫昨日老娘的病是装出来的。 康氏可是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哪能不清楚秦念的意图,但连秦氏都在说这是为她驱邪,儿子也劝她把这事翻个篇,她若是还坚持秦念这般做是在害她,那就等于她昨日瘫在床上是装出来的。虽然气得发抖,但她必须顺着这个台阶下,这个哑巴亏也只能由着自己吃了。 「走吧!」康氏咬着一口烂牙,狠狠地瞪了秦念一眼,让儿子和孙子搀扶着自己回屋去。 「奶奶,爹……」康琴看着父亲和哥哥扶着奶奶回头要走,她有点弄不清状况,她本以为奶奶和爹爹会好好教训一下秦念的。 康震在经过康琴身边时,伸手扯了一下康琴的衣袖:「还不走。」 康琴愣了几步,她一边跟着哥哥往院外走,一边扭头看着秦念,一双愤怒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不甘。 到了院外,康琴怒声问:「昨夜秦念丢黄鼠狼到奶奶屋里,都把奶奶吓成那样了,难道就这样算了?」 康震黑着脸:「不算了,你还想怎么样?」他倒不傻。 康琴:「我……」 康有利瞪了康琴一眼:「这事我们理亏,没法跟秦念计较,快回去吧!别等外人来了看咋们的笑话。」说罢搀着老娘往屋里走去。 康琴扁着嘴,回头看着秦念家的院子,气得不行。再一转头时,却发现韩启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那双如星辰一般的黑眸正盯着她,不知为何,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抹戾气,令她有点害怕。 康家人走了,秦念的耳根子也清净了,她看着韩启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她一只眼睛朝他轻轻一眨,鬼灵精怪的样子,令韩启温然一笑。 「启哥哥,我要送梨膏糖去李二叔家,你跟我一起去吗?」 「好。」 「对了,我昨日还做了几罐桂花糖,配的中药都是我自己采来的,你来帮我尝尝看,看我配得对不对。」 「好,」 厨房里,韩启尝了过桂花膏糖后,赞不绝口:「你做的这个桂花膏糖是用蜂蜜调制的吧?」 秦念点头笑道:「嗯,桂花能散寒破结,入肺经和肠经,加上我配的一些中药和山里的野蜂蜜,对于治疗喉症和胃症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韩启微微颔首,搁下木汤勺,抬手抚了下秦念的头,笑道:「念儿越来越厉害了。」 秦念抬眼笑看着韩启,蓦地心中一动,她心道韩启总爱摸她的头,就好像是在摸小孩子的头一样,但他不知道,她的心里年龄不是十二岁,而是十六岁。只是不知道还等过几年,韩启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经常性地抚抚她的头,亦或是牵着她的手? 想到这里,她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韩启见秦念突然变了脸色,有些莫名:「念儿,你怎么了?」 秦念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韩启,道:「启哥哥,这辈子你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韩启又轻抚着她的头,修长的手指在她头顶顺着她柔软的发丝,就像是在顺着一只可爱的小猫:「傻念儿,只要你不嫌我烦,我就会一辈子都守在你身边。」这话说完,竟是红了脸。脑子一转,他在想,怎么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呢?男子一言九鼎,这句话可就是一句承诺,并且还是一世的承诺。可他…… 第55章 秦念听着这番话,心里甜丝丝的,比陶罐里的桂花膏糖还要甜。 她仰着头看着韩启,心里在祈祷,希望韩启能说到做到,这辈子都不要离开她。 俩人接下来去了李二叔家,李二叔已在家中等候多时。 先前就说好要秦念去赵家给赵家的主母瞧病,所以他们现在就得动身,这样还可以赶得回来吃晚饭。 这次没有哥哥作伴,韩启跟李二叔叮嘱了好几声,让他一定得护着秦念,切勿让她受到欺负。 李二叔倒是好奇:「韩哥儿,你和你爹咋就不能出村子了?」 韩启听到此言,立时低下了头,也不说话。 李二叔倒是个识趣的,笑道:「好好好,各家有各家的谱,叔我也就不瞎打听了。至于念儿,你就放心吧!村子离镇上也不远,我们下午便可早早赶回来。」 韩启见李二叔如此一说,这才放下心来。 趁着韩启和李二叔说话的空档,李二叔的妻子李苗氏把正在逗翠枝玩的秦念给拉到了她屋里。 秦念见婶子一副欲说还休的羞怯模样,像是有什么病症难以启齿,于是主动问道:「婶子,你若是有哪里不适,直接与我说吧!我是女孩子,说也无防的。」 李婶子一脸尴尬地道:「念儿,你是读过不少医书的,也不知道那医书是不是有一种病症,就是下处痒……」 说到这里,她那张典型山里妇人的脸已经羞得像那秋日里红透的野果子了。 秦念一副温淡如水的表情:「婶子,医书上的确有记载过,妇人阴痒是子宫虚寒之症,平日里要少食寒凉,多进温食。若是常食寒凉,便会湿邪为患,寒湿一重,内里便会失协。」 李苗氏听得一知半解:「那我……」 秦念道:「等我和李二叔和镇上回来,我去给你拿一两蛇床子和二钱白矾来,你将这两种药一起煎汤,再熏洗。」 这两味药韩启家的小药房都有,到时她去拿点,也无须特意让师父和韩启知道。 李苗氏笑着点了点头,她看着秦念那张还未长开的稚嫩小脸,心道这小女孩不过十二岁,竟然还懂得治成年妇人隐私之症,当真是太了不起了。 秦念转身欲走之时,李苗氏又一把喊住她:「念儿……」 秦念一回头,一见李苗氏那副难言的模样,便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婶,你放心就是,妇人私病,不可在外乱说。」 李苗氏听得秦念如此善解人意,顿时都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等她想起要说些什么时,秦念已经走出去院子。 韩启照例将秦念送到村口,又忤在原地看着秦念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山间小路上,这才转身回去。 山路上,李二叔笑着对秦念说:「念儿呀!你也十二了,再过得个二三年,你就可以嫁给韩哥儿了。你看他多贴心的一个人呀!相貌又长得像那戏本子里说的一样俊美无双。念儿你真是有福气,往后我家翠枝要是也能碰上像韩哥儿这么好的人,那我也就不操心了。」 秦念本想大大方方地笑答几句,但想到自己实际年龄才十二岁呢!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女娃来说,谈婚论嫁都是十分让人羞涩的,她若是表现得太大方,就会显得有些怪异了。想了想,也不想太矫作,只淡淡道:「李二叔,我还小呢!」 说着这话,又想着李二叔说的,韩启的确是顶顶好的人,相貌自不必多说,就说待她的这份好,已经不会有第二人了。只不过她这世会有这个福份吗?再一次的自问,却只能等待时间的验证。 到了镇上赵家,赵家的看门家奴和大管家对秦念还算客气,不过大管家在把秦念往主母厢房引的时候,大管家有些质疑地问:「念儿姑娘,为什么我家主母吃了你的梨膏糖后,能止一时的咳,却不能治好呢?」 秦念淡定地解释:「一种病有千万种情况,一方也不能包治百病,具体的情况得等我探探太太的病情才能下定论。」 大管家见秦念说得头头是道,也就不再多说了。 秦念还未走到主母的厢房门口,便听到厢房里传来咳嗽声。大管家说,主母白日里时不时地咳,症状还算好点,但到了晚上,咳得非常厉害。 一踏进屋,屋里一股子浊气迎面扑来,熏得秦念透不过气来。 秦念虽然在村里看过不少病人,但这是她第一次给大户人家诊病,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 主母正倚坐在榻上,面容枯瘦,看起来七八十的年纪。榻前一位小姑娘鞠着身子伺候着,这小姑娘看其穿着,应当是婢女。 这婢女一抬眼见着秦念,目光中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许是觉得秦念看起来比她还小吧! 第56章 秦念记得李二叔说过主母五十多岁呢!这么显老,病得估计不轻。 因大管家先前就跟主母说过秦念的情况,所以主母并没有太意外。 婢女给秦念请了一把椅子在榻边,秦念笑着道了声谢后,坐在椅上,看着主母。 「太太,我来给您探探脉。」 主母面容虽不太好看,但眼色还算温和,她声音弱弱地问:「你小小年纪,还会探脉呀?」 秦念浅浅一笑:「太太,望闻问切,这是医者必学之道。」说罢,开始将手指搭在主母的手腕上,仔细探起脉来。 探过一会,又让主母伸出舌头,看过之后问道:「太太,您是否常觉腰痛?下肢还会肿胀?」 主母觉得这小姑娘神奇了,不过是探了下脉,看了下舌头,就知道她腰痛和下肢肿胀。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点了点头:「是啊!日日犯腰痛,腿脚肿得厉害。不过这些跟咳嗽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着又咳了几声。 秦念道:「我给您的梨膏糖只能稍稍缓解您的咳嗽,是因为梨膏糖作用于化痰清肺,但太太您这咳症的根源不止在肺,还在于肾,属肺肾两虚,梨膏糖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大管家好奇地插了一嘴:「这肾又跟咳嗽有什么关系?」 主母盯着秦念,她也很好奇。 秦念道:「太太面容憔悴,腰痛,下肢肿胀,这都属于肾虚不能固摄,肾气不足,所以若想根治咳嗽,需得先补肾。肾气足了,肺气也会足,咳嗽就会好转。」 大管家:「小姑娘,那当如何用药?」 「可有纸笔?」 「有有有,阿云,赶紧备笔墨。」大管家吩咐那伺候主母的婢女。 笔墨准备好,大管家看着秦念有模有样地在写着字,他夸赞道:「要说镇子上也没有几个人是认字的,姑娘是白米村人,又是个女儿家,不仅能写字还懂医术,当真是不简单呀!」字还写得这么漂亮。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咳嗽与肾是相关的,也不知道这小姑娘诊得对与不对,总之,对与不对,药一吃便能知分晓。 秦念把写好的药方给大管家:「镇上没有药铺,得到县上才有得拿。」虽然她有采一些药,师父那里也有些药,但师父不出村,家里的药也渐渐见底。再说主母的病症最好是用重药,赵家又有钱,所以她开的几味药都是名贵药材,这些药材都得到县上的医馆才有。 大管家低头看着药方,道:「一个月前镇上新开了一家医馆,想必这些药都是有的。」 「噢,真的吗?如果真是有开,那我得去看看了。」秦念心中惊喜。她一心想着有个医馆能收她采来的药,这样一来,她就不必到集市去摆摊了。 近来她一心跟着师父学医,也鲜少出来摆摊,家的药草都堆成小山一样了。 大管家把药方交给阿云,又对秦念说:「倘若念儿姑娘要去镇上的医馆,那不如让阿云跟着你一起去,这样医馆的人抓起药来,也有个准头。」 秦念却对另件事情好奇,她问大管家:「镇上既然有医馆,太太为何不去找那家医馆诊治。」 大管家解释道:「听说是县上的济源医馆分馆,坐诊的是罗医工的儿子罗禧良,去找过两次,都说罗禧良不在医馆。」 秦念先是高兴镇上的医馆是济源医馆开的,接着又沉下脸色,拧巴着两条秀眉道:「开了医馆又不坐诊,这也太不负责了吧!」这个罗禧良莫不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钱,对医馆一事毫不上心? 想到这里,秦念突然记起一事,她第一次与哥哥一道在集市摆摊卖药材时,好像碰到的那位公子就自称父亲是济源医馆的罗医工,而他报的姓名正是罗禧良。他还说要到村里找她收药材呢!结果也没有去过。现在想想那位罗公子锦衣华服,手拿一纸折扇,正像话本里描述的纨绔子弟。 不过秦念还是打算带着阿云去造访一下济源医馆分馆。 从赵家出来,秦念见着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李二叔,道:「李二叔,我要去镇上新开的济源医馆看看,你若是有事,就先回去吧!免得耽搁你的事。」 李二叔忙摆手:「不不不,韩哥儿可再三交代过,要我好好护着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回去走山路。」上次秦念还有她哥哥照应,这次他若是走了,秦念一个人,那该多危险。 秦念本来也就是跟李二叔客道一下,见李二叔是个有人情味的,她笑着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早去早回。」 她琢磨着呆会在镇上给翠枝买点吃的和玩的,算是报答李二叔的好意。 镇子很小,不一会便到了济源医馆。 医馆就在集市旁边,门头很打眼。秦念想着两个月前她还经过这里呢!那时这里还是几间小小的商铺,有茶舍有面馆,还有一家卖杂货的,没想到都被济源医馆给收了。 第57章 医馆的门是开着的,里面只有一妇人抱着个二三岁的女娃,听说医工不在,就走了。 秦念带着阿云走进去,把药方递给伙计:「请问这些药都有吗?」 伙计拿着药方仔细看了几眼,又抬头看着秦念,许是见秦念穿着破旧的布衣,脸上立马现出不屑的神情:「这些药都贵得很,小姑娘你有钱买吗?」 阿云年纪虽与秦念相差不多,但她是在有钱人家长大的,向来知道这些人的势利眼,于是走上前去对伙计道:「这位姑娘是来替我家主母诊病的,你就说这些药你这里有没有,别的无须多问。」 伙计又看了秦念一眼,笑道:「没开玩笑吧!这么小小的姑娘还敢替人诊病。」 秦念眉眼淡淡,没有多说一句话,她觉得这样的人不与他计较也罢,免得浪费了自己的精气神。 阿云冷了声:「你家的药不卖的吗?」 启哥哥:哪来的回哪里去! 罗公子:不,就不! 秦念则在这空档仔细观察这医馆,以及整整两大排药柜上写的药品名字。 伙计把药配好后,又报了价钱。 秦念看着阿云给了伙计几吊钱,便转身准备走,但刚走到门口,便撞见一人。她抬眼一看,便觉得十分眼熟。 这时门口忤着的人怔愣着看了秦念好一会,俊秀的脸上浮起惊喜的笑容:「念儿姑娘,竟然是你。」 「你是罗禧良。」秦念记性好,这会儿她已经想起这张脸。 罗禧良忙点头:「是是是,我就是罗禧良。」 秦念在心底里已经把罗禧良定为纨绔子弟了,所以此刻她对罗禧良并没有太好的脸色。 「念儿姑娘到我家医馆来,是有事吗?」 「听闻镇上开了家医馆,所以来瞧瞧。」秦念语气凉凉。 罗禧良在秦念的眼神里看到了对他的不敬,他忙道:「两个月前我去白米村找你,但村里的一位姑娘说并没有一位叫念儿的姑娘。」说罢,他眼睛直直地盯着秦念,想听她如何解释。当初可是她哥说的是白米村的人,难道有错?他正疑惑着呢!近来为了寻找她,可以说是走遍了附近好几个村庄,但都没有一丁点的消息。 秦念本来还在计较罗禧良不坐诊一事,却没想到罗禧良去白米村找过她,于是问道:「你去白米村找我干什么?」 「找你要药材呀!」罗禧良朝医馆里面扫了一眼,又看着秦念,「我要在这镇上开医馆,而你刚好是在山上采药的,就想着往后找你拿药材,这样也免得我去各地收了。」语气一顿,「我自医馆开业之后,就一直想着要找到你,所以时常没在医馆,不曾想刚回来就在医馆碰到你了。」说着脸上又洋溢起欢喜的笑容来。 秦念却凝起眉头:「你在白米村是碰到哪位姑娘了?」她明明就在白米村,为什么会有人说村里没有她这个人? 罗禧良:「是一位姓康的姑娘。」当时他进村子里问了一户,说康家有个叫念儿的姑娘,于是找到康家,结果康家的一位姑娘说村里没有叫「念儿」的。 整个白米村就一户康家,又是一位姑娘,那看来罗禧良说的那位姑娘就是康琴了。 秦念心道以康琴的性子,见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来找她,康琴定是嫉妒得发狂,会说村里没有她这个人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我就是白米村的。」秦念一脸正色地对罗禧良说。 「啊!那我先前没有找错地方了。」 「嗯,但你找错了人。」 「你不是康家的人?」 「我娘改嫁到康家,我和我哥都跟着到了白米村居住。」秦念无法说她是与不是康家人,倘若康家是户好人家,她当然愿意与他人说她是康家人,但康家人太坏了,她讨厌别人说她是康家人。 罗禧良听了秦念这一嘴家谱,便能明白几分秦念在康家的处境了,想必那位康家的姑娘与秦念并不和睦。 这时阿云在一旁道:「念儿姑娘,若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拿药回去了,好早早让太太吃上药。」 罗禧良扫了一眼阿云手上的药,问:「你家太太得的什么病?何人给开的药?」他想着他这些天都没有开诊呢!莫不是别的医工给诊治的。 阿云看着秦念道:「是念儿姑娘给我家太太看诊的,药方也是她给开的。」说着,朝罗禧良福了福身,便走开了。 罗禧良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秦念:「念儿姑娘,你还能上门看诊?」 秦念谦然一笑:「学了点皮毛。」 罗禧良一眼便能看出阿云是富人家的婢女,他心道富人家都能找这样一位年纪小小的姑娘看诊,那说明念儿姑娘一定是有些能耐的。 第58章 这时罗禧良身后一位持剑的中年人低声附耳提醒道:「公子,人家姑娘还站在外面呢!」 罗禧良忙一脸尴尬地对秦念道:「念儿姑娘,既然到了这里,不如进来坐下说话。」说着伸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秦念想着罗禧良近段时间没有在医馆看诊是因为在找她,所以她对罗禧良的印象好了不少。她又想着若是能把药材卖给罗禧良,那就是件赚钱的大好事,于是点了点头,又喊着李二叔,让李二叔也一道进来。 李二叔是位山里糙汉子,他怕自己的破草鞋脏了医馆的地板,忙道:「我在外面等着就好。」 罗禧良见秦念对李二叔恭恭敬敬的,忙热情地把李二叔招呼进医馆:「想必也是饿了渴了的,快些进来吧!」 李二叔指着自己的泥鞋摆手:「不了不了,我就在外面候着。」 罗禧良却一丁点都不嫌弃地把李二叔给拉进了医馆。 秦念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对罗禧良的印象又加了几分。 医馆的伙计没想到这穿着破旧衣裙的小姑娘竟然就是少主苦寻了两月有余的念儿姑娘,而他刚刚还冷嘲热讽了她一番,这会见她进了医馆,他便觉得难堪起来,又生怕这姑娘与他计较,跟少主说他坏话,于是心惊胆颤地伺候了茶水过去,又热情巴巴地跟少主说去准备饭食。 秦念却把这伙计先前羞辱她的事情全然没放在心上,跟罗禧良聊起药材的事情来。 「罗医工你为何偏要找我拿药材?」 秦念也是好奇,这山里边有不少人都是靠着帮医馆采药为生的,罗禧良又为何偏偏要找她要药材,还那般每日地出去寻她。 罗禧良温然一笑:「上次见姑娘你送了那位老大爷一罐梨膏糖,想必是位心善的姑娘,又见你采来的药材都十分不错,品类也多,看相也好。还有你做出来的梨膏糖,我给我父亲尝过后,他夸赞了许久,说是一定要找到你,要让你供梨膏糖的货给医馆。」 秦念越听越欢喜:「真的?你父亲要我供货给医馆?是县上的医馆吗?」 罗禧良点头:「嗯,县上的,还有这镇上的,都可以卖,我们可以商定个好价钱。」 秦念抿唇想了一想,看向罗禧良:「我还有做桂花膏糖,过两月等桑葚熟了,也可以做。」 罗禧良听着这话也十分兴奋:「都可以都可以,只要有调理身体的功效,都可以放在医馆来卖。」他想梨膏糖就能做出这样好的效果来,那桂花膏糖和桑葚膏糖就更不用说了。 秦念想着还要做玫瑰花膏糖的,但哥哥还没有回来,她得等哥哥回来了,再去找那玫瑰庄园的主人。 俩人又就药材之事商议了一会,待到秦念说要走时,罗禧良硬留着秦念和李二叔在医馆吃饭,但秦念说什么也不肯。罗禧良无奈,只得把秦念和李二叔送到门外。 他见秦念和李二叔身边没有代步的驴子牛车马车什么的,便问:「你们可是走路来的?」 李二叔点头:「是,我们每次到镇上,都是走路来的。」 罗禧良想也没想,连忙对身后的人道:「屠三,赶紧把我们的两匹马牵给念儿姑娘和李二叔。」屠三正是时时随在罗禧良身边持剑的中年人,是专门负责保护罗禧良的护院。 秦念忙摆手:「不用不用。」 李二叔也不敢要。 屠三却已经在医馆旁边的马厩里将两匹马给牵了出来。 秦念再三拒绝,说她不会骑马。 罗禧良便道:「念儿姑娘你不会骑马的话,我就让屠三套马车送你回去。」 秦念还是拒绝。 罗禧良见秦念不愿接受他的帮助,便不再相劝了。他把秦念送到路上,突然又想起刚刚那婢女拿药的事情来,便多问了几句。 秦念便将赵家主母生病一事跟罗禧良说了,还仔细说了她辩出来的病症。 罗禧良听了,觉得只要她脉看得没错,应该就没有错,同时又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了不起,必竟这么小一姑娘。 与罗禧良分开后,秦念在街上买了些零嘴给李二叔,让李二叔带给翠枝吃。 李二叔还以为秦念是买给她自己吃的呢!必竟她也是个孩子,没想到这么个小姑娘,不仅有本事,心里还能想着他女儿。这在全村也找不出第二个像秦念这样懂事的女孩儿来。 秦念还在镇子上采买了不少的梨和冰糖,至于其它的药材,她都有现成的。 回到白米村后,她先是去了韩启家。 背着半竹篓梨子的秦念一迈进韩家门坎,便见韩启正在院里帮他爹碾药材。 韩启本就一直盼着秦念来,他还打算把手头的这些药材碾好后就去秦念家里看看呢!没想到秦念来了。于是忙起身迎了过去。 第59章 「启哥哥,师父在吗?」 「没在,他去给吴大叔看脚伤去了。」 秦念心下一松,「那我先去药房拿些药给李二叔。」 「我帮你。」 秦念一转身对韩启道:「启哥哥,你去给李二叔拿些水喝吧!走了一路,他也渴了。」 她是要去药房帮李二叔的娘子拿蛇床子和白矾。妇人私病,她也不好跟韩启说,所以得把韩启支开。 至于拿出去的药,她知道师父和韩启也不会计较,因为自她学医以来,她从山上采来的药草多数都放在了这里。韩启知道她是要靠药材赚钱的,平时就不让她放,但她不想欠韩家太多,所以从来不听。 韩启去了厨房拿水,秦念就从药房里称出一两蛇床子和二钱白矾来,去到门口,将药给了李二叔。韩启在一旁看着:「念儿,翠枝生病了吗?」 「嗯,积食了,给她拿点药化积。」秦念有点紧张,必竟撒谎这事她不常做。 李二叔有点尴尬地道了声谢转身就走了。 韩启闻到了那药包的味道,已辨别出药的品种来,他熟读医书,自然也知道这药是用来干嘛的,想想也不多问这事了。 秦念和韩启走进院里,韩启见秦念一脸灿烂,便问:「念儿,赵家主母的病怎么样?」他觉得秦念一定是把人家的病看准了。 但秦念高兴地并不是赵家主母看病一事,她几步迈到韩启跟前,笑道:「启哥哥,我要告诉你一件大好事。」 韩启被她这高兴劲给感染,也笑开了:「什么大好事?这么让你开心。」 秦念便将要与镇上的济源医馆合作一事告诉了韩启,但她把罗禧良与她相识的过程和罗禧良找她之事都忽略了,她觉得这些事情没有说的必要。 韩启也十分替她开心。 秦念把沉重的竹篓搁了下来,韩启在一旁帮手。 「启哥哥,这梨膏糖我打算往后就在你这里做。」 韩启知道秦念是担心自己大量地做梨膏糖会被康家人惦记,于是道:「你在我这里做,我还可以帮你搭把手。」 「启哥哥,这梨膏糖的方子是你给我的,往后这梨膏糖赚来的钱,我与你对半分。」 「别,念儿,你可别跟我计较这么多。」 「可方子是你教我的呀!再说我还要在你家占你的地儿,又要你帮手,你不占半,那我不做了。」 韩启默然片刻:「念儿,我和我爹又不出这白米村,要了钱也没有用处,你还是把赚来的钱自己留着。我帮你,是我乐意的事情,所以不需要任何的回报。」 秦念秀眉微微蹙着:「启哥哥……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出这白米村了吗?」她知道一辈子都不离开白米村,这个可能性极小,但她很想知道韩启此刻心里的想法,或是他能说出些什么,能让她揣测一些他的事情。 韩启一时无语,缓了好一会,才撇开话题道:「好了好了,累着了吧!快坐下来先歇息,我去给你温杯水来喝。」 秦念喝了点水后,便与韩启一道把梨子用木桶悬进了井口保存。这些梨都是从冰窖里面拿出来的,还很新鲜,但现在天气暖和了,如果存放不当,很快就会坏掉。 处理好这些事情后,秦念便起身回家。她一大早就出了门,想必母亲也很着急了。 可秦念一回到家中,便觉得不对劲。 母亲的屋里传来哭泣声,院子里的篓子桶子还有凳子都倒在了地上,虽算不得有多乱,但母亲向来是个爱收拾的,这些物件平常也是放得整整齐齐的。 秦念连忙跑到母亲的屋门口,掀开草帘后发现屋门是紧闭着的。 「娘,你怎么了?」 屋里哭声戛然而止。 「娘,你开门呀!」 许久之后,秦氏在屋里哑声说道:「我没事,念儿,你肚子饿了吧!呆会娘出来给你做饭。」 「娘,你到底怎么了?」秦念越想越着急。 现如今哥哥不在家,她今天又出了门,也不知道是谁欺负母亲了。 想来能欺负母亲的人,也就是康家人了。不是康家那老妖婆,就是康有利。 想到康有利,秦念顿时在心里打了个颤,吓得不轻。 好在不一会秦氏开了门,她低着头,显然不想让秦念看见她哭的样子。 但秦念还是看清了,母亲原本一双漂亮的杏花眼肿得跟个核桃一样,她忙拉着母亲问:「娘,你跟我说,是不是康有利欺负你了。」 秦念很清楚,以前康家老妖婆时常欺负母亲,但母亲敬老妖婆是长辈,向来都是忍气吞声,就算偶而会被气,那也不过是哭几声而已,断不至于会如此。 第60章 秦氏抬起脸来,看着皱巴着一脸俏脸的女儿,没想到女儿一猜就中,于是点了点头,心里一个委屈,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秦念连忙抱着母亲,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康有利,竟然敢趁我不在家欺负娘。」 她把母亲扶进了屋里坐下,又仔细询问所发生的事情。 原来今日母亲午歇之时,康有利偷偷摸摸地进了院子。也是母亲大意,她没有关屋门,谁料康有利就进了屋子,意欲对母亲不轨。 幸得母亲拿着床头一把剪刀对着自己要抹脖子自杀,把康有利给吓住了手,这才没让康得利得逞。 但母亲为此吓得不轻,她生怕此事传出去,会让她没脸做人。好在当时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大,没有人知道这事。 秦念安抚了母亲许久,母亲还哭着说要去做饭给她吃,她则让母亲先睡下,她自己去厨房弄吃的。 厨房里,秦念生了火,往锅里放了一些黍米,再加上几块肉干,又洗了些青菜进去,简简单单做了半锅肉粥,盛了一大碗送去给了母亲吃。 为让母亲开心起来,秦念把在镇上的事情都告诉了母亲,说的与韩启那边说的一样,隐去了一些不必要的,包括康琴骗罗禧良一事。 这夜秦念与母亲睡在一张榻上,好给母亲做伴,她还在床头放了把匕首。 这匕首打造十分精致,也十分锋利,是韩启所赠,给她防身用的。 秦念一夜无眠,她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对付康有利。她总不能时时陪在母亲身边吧!让韩启来陪着,也不太像话。 待到天亮,秦念起身去做早饭,与母亲一道吃过早饭后又让母亲去溪边洗衣。她想着让母亲与那些洗衣的姑娘媳妇一道说说话,也好解解闷。她则去找韩启。 韩启一见着秦念,便道:「我这就去把井里的梨拿出来。」 秦念点着头,她先去了厨房做些准备工作。 上午熬了些膏糖出来,刚到午时秦念便回了家。这会儿母亲已经在家里了。 下午时分,念儿想着先不要做膏糖了,她带着母亲去了山边摘野菜。 而就在这个时候,韩启跑去了秦念家里,大喊了几声秦念,发现不在,于是跑到隔壁去问康家人。 韩启就站在院门口,看到康氏、康琴和康有利,还有康震都在院子里闲坐。 康琴好久没有跟韩启说上一句话了,这会儿见到韩启跑到她家里来了,心中十分高兴。 「启哥哥,秦念许是出去摘野菜了吧!我刚看到她和她娘拿着小锄和篓子往那边走了。」康琴朝着往南的方向指了一下,那里正是野菜多的地方。 韩启一脸着急:「啊!我听从县上来的人说,正元在县里惹出祸事了,特来知会一声。」 康琴心中一惊,忙问:「秦正元出了什么祸事呀?」她虽然讨厌秦念,但秦正元是可以为康家出力的,所以心底里还是不想让秦正元出事。 这时院子里的三位康家人已经起身走到了门口。 康有利问韩启,秦正元出了什么事,韩启说不知道出了什么祸事,怕是得让秦念母女俩去一趟。 正在这时,秦念和秦氏远远地从坡上下来,韩启便迎了过去。康氏连忙也跟了上去,她摔的那跤还没有恢复,走路一瘸一拐。 康得利和康震,还有康琴也跟了上去。 韩启照着原话跟秦氏和秦念说了,顿时把母女俩吓得脸色惨白。 秦氏急急道:「那我现在就动身去县上。」 秦念忙拉住秦氏:「娘,你还是不要去了,要去也得我去。」 秦氏摆手道:「不行不行,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去县上。」 秦念安抚道:「娘,我近几个月跟着启哥哥学武功,有武艺在手,坏人是欺负不到我头上的。娘您一副弱身子,这若是被坏人盯上,那就糟糕了。」 康有利也忙说:「是是是,弟妹不能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去。要去也得我陪着你一起去。」他心里正美着,这几十里路,总有他欺上美人身的机会。 康氏却暗地里掐了康有利的手臂一下,低声道:「你跟着去什么去,都不知道是什么祸事,可别惹到我们康家来了。」 康有利听老娘如此一说,不敢再作声了。 康震忙插话:「要不我陪着念儿去。」 韩启朝康震横了一眼,就是不说话,那意思也明明白白,关你什么屁事! 康震悚着韩启的武功,也不敢再说话了。 韩启看着秦念:「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秦念低声问韩启:「师父不是不让你出村的吗?」 第61章 韩启道:「我去跟他知会一声,想必他担心你安危,也会准我去的。」 康琴不乐意了:「不行不行,启哥哥你怎么能陪秦念一起去呢?你们孤男寡女的……」 康氏也道:「是的,韩哥儿你可不能辱了念儿清白,她往后还要嫁人的。」 秦念冷了康氏一眼:「我的清白不关你们康家人什么事?」 康氏恼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个姑娘家,就这么不看重自己的清白,你害不害臊。再说你跟着你娘进了我们康家门,那也就是我们康家人。你若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那丢的也就是我们康家人的脸。」 秦念冷道:「若说我是康家人,那你们把我当自家人了吗?哼,我从来都不是康家人,所以我的事与你们康家无关。」她语气冷硬得很。 康有利心中另有计较,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念儿你把话题都扯偏了,你若是要去,我们也不拦着,我们也相信韩哥儿的为人,是不会坏你名声的。」 「爹……」康琴都急得要哭了。 秦念拉着秦氏道:「娘,我和启哥哥这就动身去县城,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你娘我会照应着的。」康有利这话接得太快,让人一听就觉得他是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心思。 康氏和康琴各自横了他一眼。 秦念回到家中后,随便收了两件破衣裳和一点肉干饼子就跟着韩启出了门。 康家老小四口看着俩人远去的方向,心中各有所想。 这时天色已黑,康琴想着入夜都要歇息了,不由得嘟嚷了一句:「这大晚上的,他们会怎么睡?」 康震也有些恼火,但他又自知打不赢韩启,心里正憋屈着。 康有利知道俩人是在往歪处想,「念儿才多大个孩子,你们都在想什么呢?」 康琴扁了扁嘴,心情极度压抑地去了厨房做饭。不一会,厨房便传来咚咚的响声。 康氏朝厨房的方向大声喊道:「你的心思就别放在韩哥儿身上了,他是不会看上你的。」说着又把儿子给拉住,「得利,你这些天刚好在家,寻思着找媒婆问问,但这附近村子有没有好些的人家,琴儿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 康琴听到奶奶的话,连忙拿着锅铲跑了出来,「爹,我不嫁给别人,我就要嫁给韩启。」说着一扭身气呼呼地又进了厨房。 「这丫头真是不知死活。」康氏嗔了一句,又叹了一声。她何尝不想让孙女嫁给韩哥儿,但韩哥儿回回瞅见琴儿都是横眉怒眼的,说话行事从来不给一丁点面子。总之,韩哥儿和琴儿是没戏的。不过……自己孙女得不到的,秦念那死丫头也别想得到。只等到过两年秦念成人,就让震儿把她给娶了。 康氏想到这里,又把康震拉到一边,低声问:「先前你说要与念儿成事的,到底有没有成呀?」 康震苦巴着一张脸:「没呢!奶奶,念儿那丫头可厉害着,不是那么容易亲近的。」 康氏咬着牙:「这事你可得抓紧些,不能让韩启那小子得逞了。」 康震望着村口的方向,心道:韩启和念儿要出去好多天呢!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戏。 厨房里,康琴一边往灶里加柴火,一边想着两个月前那位到村里来找秦念的锦衣公子,心想若是嫁不成韩启,能嫁到像那样的公子也好啊!就是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许人。唉,也只怪当初没问出个底细来。不过想想也是奇了怪了,秦念怎么会认识那样的公子? 秦氏这边院子,因独自在家,吃过晚饭洗漱过后她便回了自己屋里织布。 时间一晃到了深夜,秦氏揉着眼皮放下手中的活计,吹灭了油灯上榻歇息。 夜半时分,天边一轮弯月悬于山巅之上,整个白米村寂静得只余山上的兽虫脆声鸣叫。 哐当…… 院里一条黑影从围墙上落下,不小心拌倒了院里一个用来装杂物的坛子。 但院里的动静并没有惊醒屋里人,黑影朝着那扇门走去,掀开薄薄的草帘,利器上手,慢慢地将里面的栓子移开。门松动轻响,吱吖一声,黑影紧张地抚着胸口,所幸屋里人没有惊醒。 乌漆抹黑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但黑影能明确的找到那张床榻。他站在床榻边,搓了搓手,展开双臂,以全身之力扑了上去。 「啊……」 扑上床榻的人只觉胸口如遭石顶,疼得想翻身而起,但紧接着便觉一声响动,背上猛地遭受一道棒击,咬牙闷声惨叫一下,接着又来一棒,还有一棒…… 不知道遭到了多少棒,人已经从榻上打到榻下,直到屋里亮起一盏灯来。 第62章 村里太寂静了,哪怕是咬着牙不敢大声疼叫,也把隔壁的康家人给吵了过来。 康震提着一盏灯笼带着奶奶和康琴跑了过来,本想喊爹爹一起,没想爹爹竟然不在屋里。康震只以为爹爹是去了茅房,于是先行过来查探,他对奶奶说:「定是婶子那边遭贼了。」 康琴却觉得不太好,因为那惨叫的声音有点熟。 康氏更是黑了脸,自家儿子的声音,那还能听不出? 果真,秦氏的屋里,赫然站在三个人,分别是秦氏和秦念,还有韩启。而躺在地上抱身哼叫的人,正是康有利。 「唉哟!儿耶,你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屋里的灯火虽昏暗,但康有利被打的惨样还是看得十分明白。 康氏几脚跑上前去,蹲在儿子身边将他扶起。 「康奶奶,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大半夜的,他跑我娘房间里来做什么?」 秦念冷冰冰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激得康氏心底如灌进了冰球,她怒得猛一拍儿子脑门:「你说你三更半夜地跑这里来作甚?」 康有利本就脑袋挨了几棒子好的,这会又被老娘打,他唉哟叫了一声,惨兮兮道:「唉,我也不知道啦!怕是犯了梦游症。」 呸!还真会狡辩。 秦念暗暗痛骂一声,又冷声质问:「康大伯你这梦游倒是梦得厉害,还能爬树?」 康琴却好奇起来:「秦念,你不是去县上了吗?」 昏黄的灯火下,秦念一张精致的小脸冷若冰霜,她看向康琴:「昨日我没在家的时候,家里来了贼,把我娘给吓坏了,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却没想到这贼是你爹。」 「你……」康琴气不打一处来,秦念这是想给她爹下套呢! 康有利则听得冷汗直冒。 「什么贼不贼的,我看你大伯真的就是梦游了。」康氏说着朝孙子招了下手,「来,把你爹扶起,我们走。」 秦念想上前制止,却被秦氏给拉住。 秦氏嘘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必竟是一家人。」 韩启也低声道:「今晚打得够惨,怕是下次不敢再来了。」 秦念想着母亲还要在康家做人的,于是也就不再拦着了,再说拦着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报官?那岂不是会污了母亲的名声。 等到康有利被老娘和儿子搀扶到院子,秦念在他们身后说了一声:「康大伯,往后梦游可得选好地方,别再梦到我家来了,不然下次一不小心把你当成了贼,拿的不是棒子,是菜刀,那可就不好了。」 康有利听得这话,猛的一个踉跄差点裁在地上,幸得儿子扶得稳,又把他给拉了起来。 出得院门外,气得紧的康琴朝院里啐了一声:「这屋里净出狐媚子,小的勾搭启哥哥,老的勾引我爹爹。」 「琴儿,你少说几句。」康震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也明白爹爹这事做得不对。他想着秦念,那是因为秦念将来是要嫁给他的,但秦念她娘是二叔的媳妇,爹爹怎能做这事呢! 他想不到终有一天,他也会干出跟他爹爹一样的混帐事来。 回到屋里,康氏把孙子和孙女赶去睡觉后,她把儿子好一顿臭骂,骂他黑良心,竟然连自己亲弟弟的媳妇也要霸占。 康有利却一直狡辩,说他是梦游过去的。但他老娘又不是傻子,是不是梦游,她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还能不清楚。 接下来数日,康有利窝在家中养伤,连大门都不敢出。 由于当日韩启也在,康有利也不敢去找韩医工拿药,只得用家里早些时候存的米酒来擦擦,所以伤势好得很慢。好在只是些皮肉伤,没有被打断骨头,不然往后怕是连钱都赚不了了。 秦念由此也安心了下来,这些日除了做膏糖,逢天气好还上山采药。前日碰到李苗氏,说是用药汤洗了几日身子后,已经好转了,于是在家里拿了只李二叔刚打的獐子要送给秦念,但秦念怎么都不肯收,她道那些药不值几个钱,而这獐子拿去给赵家,能得好几十钱呢! 待到秦念走,李苗氏对自家男人说,往后对念儿可要加倍的好,平时送她去镇上,也得多帮些忙。 李二叔当下便应了,说念儿是个懂事的,你对她好,她总是会多几倍的还回来。 半个月后,秦念打算把她做的梨膏糖和桂花膏糖,还有积攒下来的药草一并送到镇上的济源医馆去。但货量有点大,她得雇个车送去才行。 膏糖都存放在韩启家,当秦念把家里的药草都拿到韩启家时,发现门口停着一輌牛车。 秦念好奇了。 白米村很穷,再加上出村得过一条小溪,牛车马车都无法进出,所以村子里并没有牛车。别说没有牛车,连头牛都没有。 第63章 坐在牛车上的人正是李二叔。 李二叔见着秦念背着满竹篓的药草,笑道:「念儿,今儿个我帮你去送货。」 秦念问:「李二叔,这牛车哪里来的?能出得了村吗?」说完又觉得不对,能进村,咋就不能出村了。 李二叔道:「念儿你不知道吧!韩哥儿早早地就出了钱让我帮你去买辆牛车,还把出村的那条路给修通了,不仅能过溪水,还能过车。」 秦念闻言顿时有点激动。近来韩启除了跟她上山采药的日子,平日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原来是要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这时韩启背着一篓膏糖出来准备放在牛车上,秦念连忙先将背上的药草搁在牛车上,再走到韩启身旁帮他把背上的竹篓给一起抬到牛车上。 待到竹篓放妥当,秦念才问:「启哥哥,这牛车当真是你买来的?」 秦念听老人家所说,多年以前,牛的价格在二三千钱左右。但前些年战乱,马不够打仗用,就把牛也用上了。再加上各种天灾人祸,牛跟马一样,数量锐减。所以现如今的牛非常贵,少说七八千钱,多的话可能要一万多钱。 韩启笑看着她:「你往后可是要做大买卖的人,哪能总是靠着两条腿去跑。」语气一顿,「我本来想买马的,但镇上没有马买,得去县上,李二叔又不得空去县上,所以就先买头牛用着,这样一来,牛得闲时,还可以帮村里的人耕田。」 「牛就够用了,用不着马。」 「嗯,暂时只去镇上,往后等你要跑县上或是京城,那再给你买匹马。」 此刻秦念与韩启相对而站,秦念看着韩启那张温润如玉的俊脸,心神一动,突然将韩启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启哥哥,你给我买了牛,又说往后还要给我买马,你倒是说说,在你心里你到底把我当成你的什么人?」 当然是媳妇呀! 但最后韩启只道:「你是我爹的徒弟,我做师兄的给师妹买牛买马那是应当的。」 别说是买牛买马,就凭着秦念在他心中的地位,为她做牛做马那也是愿意的。 不过秦念才十二岁多,太小了,与她说得太明白不好,显得他不正经了。 秦念有点失望,但只不过一会她就想通了,她知道韩启是喜欢她的,可能现在他还年少,谈不上是爱她,但能为她花上这么多钱,还处处帮她护她,她该满足了。 她又想起一事,顺便问了句:「村上的那条路和溪上的那座桥也是你雇人修的?」虽是废话,但也得问清楚一些。 韩启往牛车那边走:「嗯,这样村里的人出村也方便。」明明是为了她,却又把村民扯上。 李二叔在一旁帮忙整理牛车上的药草和罐子,听到韩启如此一说,便插了一嘴:「别说韩哥儿可真是替白米村的人做了一件大善事呢!」 待到膏糖都放在车上,秦念再次把韩启拉到一旁,仔细问他:「那你买牛车和修路修桥统共花了多少钱?」 韩启笑:「没多少,反正我不出村,手上的钱也花不出去。」 「到底多少嘛?」 「真的没多少,念儿你就别计较了。我们快点把膏糖放车上后,你跟李二叔早些去了早些回。」 韩启顿了一下又道,「对了,本来我要给李二叔算工钱的,但李二叔死活不要,说平日里得你照拂,他帮你送货也是应该的。」 秦念想了想,道:「那我就算你花了二万钱了,这个钱往后我是会还你的,到时你可不能不要。」她已经占了韩启太多便宜了,她不能再让韩启为她付出这么多,不然她心不安。 韩启蹙着俊眉:「念儿你真的不必计较这些事……」 秦念推着他进屋:「好了好了,我们赶紧进去把那些膏糖都搬出来吧。」 韩启见秦念挡了他的话,也就不多说了,总之到时秦念要给钱他,他是绝对不会收的。 待到牛车上的膏糖和药草安置妥当,韩启与秦念一起坐在牛车后面,李二叔赶着车,到了村口就停了下来。 韩启从牛车上跳下,仔细查看着修好的石桥,又检查了下牛车是否稳妥,最后对李二叔说:「叔,这桥没问题,你过吧!早去早回。」 秦念坐在牛车上,看着修得规规整整的石桥,心道韩启这一举当真是造福了白米村的百姓呀! 过了桥,与韩启作别后,李二叔笑着道:「念儿呀!我们白米村可都是借了你的光才有这座桥的,韩哥儿是我们白米村的恩人,你也是我们白米村的恩人呀!」 秦念含羞道:「我何德何能,哪能担当恩人这两字,李二叔你就别折煞我了。」 第64章 李二叔笑了笑,心道哪里承不了,不说这买牛车和修桥之事,光她跟着韩医工为村里积了多少德,村里的人可都是明眼看着,也都记在心里的。只可怜她没随她娘落个好人家,在那满心满眼坏心思的康家呆着,着实可怜。 秦念想起李二叔帮她送货之事,问了起来:「李二叔,往后我专门雇你帮我送货吧?」 李二叔回头看了秦念一眼:「念儿,你往后用得上我,直接叫我帮你送就好。」 「叔,这事儿可长久着呢!若是一次两次让你帮我送那还好,可我是要跟济源医馆长期合作的,所以我与你还是商量个工钱出来,这样我叫你帮忙也叫得安心一些。」 秦念见李二叔好像还要拒绝的样子,又道,「再说了,你帮我送货,也得占你半日的工时,若是碰着个什么事,说不定得一整日呢!所以你也就别跟我说不要钱之类的,我们把工钱按趟数说好,一趟多少钱,总之不能比你上山打猎要少。」 李二叔心道这念儿当真是好得没话说,他心里也不由得有些兴奋:「那你就看着给吧!意思意思就得。」 秦念想了想:「要不等我送几趟货了再算一算,看我把成本抛开后,能赚得了多少,反正是不能亏了叔你。」 李二叔点头应下。 到济源医馆要经过赵家。前些天秦念到赵家复诊过一次。赵家主母经上次药方,效果不错,症状已经减轻不少,秦念便又重新诊了脉,调整了药方。这次送货,得顺便去赵家问问看赵家主母的情况。 牛车到赵家朱漆大门前停下,门半掩着,守门的家仆正探头往外看,当他看到一辆牛车驶过来时,他定睛看了许久,当认清来者是李二叔和秦念时,立马将大门打开,笑着迎了出去。 「念儿姑娘,管家吩咐奴要在此候着您,说是这两日若是不见您来,就得去白米村找您。」 秦念从牛车上跳了下来,她见家仆一脸喜色,便知赵家主母的病况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 家仆把秦念迎进门去,李二叔这次也被客气地请了进去,平时他可都是被关在门外等候的。 秦念一走进大门,便见管家笑咪咪地朝她走了过来,走到她面前后,非常恭敬地鞠身将她迎了进去。 主母正在后花园里赏花,秦念见到她时,见她走路气力足,不喘也不咳,走近一看,气色也好了不止一点点,红光满面,比秦念第一次见到她时似乎要年轻了十多岁。 站在主母身侧的还有一位与主母有几分相像的公子,这位公子虽不说有多俊朗,但五官周正,一派儒雅书生的气度。 公子随着母亲走到秦念面前,他心中暗自惊叹,如此小的年纪,竟然能治好母亲多年的顽疾,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朝秦念弯身拱手:「多谢念儿姑娘治好我娘的病!」说着朝廊上一位丫鬟挥手示意,那丫鬟福身过后便走开了。 主母拉起秦念的手,一脸慈祥地问:「念儿,你今年几许?」 秦念想了一想,答道:「快十三了。」她刚才差点脱口而出说自己十六岁了。 主母一双细长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眼边几道皱纹因她笑得和善,倒是为她增了几分宽厚的气质:「念儿,你这般小,还没有婚配吧?」说是这样说,但心底里还挺担心的,生怕这小姑娘有个什么指腹为婚,或是早早就定了人家的。 秦念见主母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旁边的公子在看着她时,也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突然有点尴尬,垂眸道:「我年纪还小。」 主母满目惊喜之色,又看了儿子一眼,见儿子亦是满脸欢喜的模样,便对秦念道:「念儿,你看我家虽不是王公贵族,但家中条件在这镇上来说算是数一数二的。」 看了儿子一眼,接着道,「我儿赵奇正在县上的书馆读书,来年进太学有望,要不……明日我带着我儿去你家提亲,先将你们的亲事定下,待你及笄,你们再成亲,如何?」 「这……」 已活过一世的秦念在此刻面对如此诱惑,她非常淡定。她朝主母拱出双手施了个礼,低首道,「念儿多谢主母抬举,我心……」已有所属,后面这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便觉不对。她现如今还不满十三岁,若是说她心有所属,定会让人觉得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实在有违常理,于是改口道,「我年纪还小,只想先把医术学好学精,至于婚事,得过几年再说。」 主母在秦念表现得很淡定时,就心中惊诧。一般来说,像秦念这样生活在山沟沟里的姑娘家,若是能攀得上富贵人家,那定是会欢天喜地,高兴得恨不得跳上几脚,可秦念却无半分笑脸,还表现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拒绝了她。但仔细一想,秦念或许真与平常人家的姑娘不一样,秦念识字懂医,她一心只想学医救人,心智也就仅在于此吧! 第65章 她看向儿子,想让儿子说点什么。 赵奇早就按捺不住要表白了:「念儿姑娘,你若是要过几年再说的话,那我便等你几年。」 他刚一抬眼见到秦念,见这姑娘虽是年纪小,但眉目精致如画,一颦一笑还透着一股非常不一般的气场,就这么一瞬的时间,他便觉得余生要共渡的人就是她了。 秦念看着赵奇,她很想说:你就不要等了,再等我也不会嫁给你的。但这些话她不能说,于是朝赵奇淡淡一笑:「多谢赵公子看得起我,只是我无心婚配,一心只想学医,怕是会耽搁了你的年纪,所以还请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赵奇有些失望,但他心下也只觉得秦念是年纪太小,现在跟她说这个,她不懂,也接受不了。 这时先前应了赵奇吩咐的丫鬟捧着个檀木匣子过来,跟主母和赵奇鞠身过后,将匣子递到了赵奇的手上。 赵奇将木匣子塞在秦念手中:「念儿,我娘先前请过不少医工,都不能根治她的病,倒是你小小年纪就把她的病给治好了。这些是给你的诊金,你好生拿着。」 秦念本意也是来拿诊金的,所以也没有推却,她只想不过是些铜币,作甚要用这么好的盒子,怕是这盒子比里面的钱还要宝贵吧!她打开盒子一看,却被里面晃眼睛的金饼给吓着了。 我的个乖乖!足足十个金饼,以一万钱相当于一个金饼来算,这里有十万钱。 这哪里是给诊金,说是给聘礼还差不多。 秦念忙将匣子合上,朝赵奇怀里一推:「赵公子,这钱太多了,我受之不起。」 赵奇没想到秦念不要这钱,这姑娘是不是学医学傻了!他想将木匣子推回到秦念手上,但秦念往后退了几步。 主母对秦念说:「念儿,你把我的病给治好了,这可相当于救了我的性命,这些钱是你应得的。」 秦念看着主母,满目严肃:「太太,您的药都是您自行购买,而我不过是看了诊,开了个方而已,您若是要给诊金,就按行情的价,给一百铢吧!」其实按行情来说,像主母这病,一百至一千铢不等,有的医工碰着富户豪爽的,拿个万钱也属正常,所以一百的诊金,是最低的行情价了。 赵奇又劝:「念儿,这钱你备在手上,往后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好应付,你还是拿着吧!」他将木匣子再次推到秦念面前,就怕她不拿。 秦念摇头:「不,这钱太多了,我还是那句话,受之不起。」 主母见秦念态度坚决,便也不勉强了,微微侧身朝身帝的丫鬟吩咐一声:「你去给念儿姑娘拿五千铢。」 丫鬟鞠身应道:「是。」 秦念忙道:「别,一百铢就好。」 赵奇这次也表现得一脸坚决:「念儿,这五千铢你一定要拿着,不然我可要送到你家里去了。」 秦念一听这就怕,也就不敢拒绝了,只轻轻说了三个字:「那好吧!」 等到丫鬟取了五千铢来,秦念见木匣子还是那个木匣子,只是接过手后木匣子比先前要重太多了。她打开一看,堆得满满的,正是五吊铜钱。 秦念朝主母微微鞠身:「多谢主母!」说罢又看向身边伺候的家仆,家仆手中拿着一串药包,她道,「这些药是早先就备好的,也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虽不值几个钱,但药效很是不错。主母您的病刚好,还会有些阴虚火旺之症未消,这些药的药性平和,日常拿来调理都是不错的。」 家奴忙将药包递到了丫鬟手中。 主母笑道:「念儿姑娘有心了。」 临走之时,赵奇将秦念送到门口。 这时秦念想到先前主母所说,赵奇在县里的书馆读书,而康岩也在那里读书,他们俩人莫非是同窗? 不过她也没打算问。 她想到前世的种种,就希望这世与康岩不要再有交集,不然,怕是又会重蹈前世覆辙。 离开赵家后,李二叔赶着牛车往济源医馆去,走出没多远,他就笑着探问道:「念儿,我听那守门的说赵家主母相中你了,想把你定给赵家公子。」 秦念淡淡一笑:「没有的事,我一山里丫头,怎能配得起赵家。」她倒不是自卑,只是不想让李二叔多想。 李二叔其实心中了然,「念儿,你与韩哥儿正是好好的一对,怕是你放不下韩哥儿吧!」 秦念不知道该怎么说,便沉默了下来。 李二叔许是觉得秦念作为白米村的人,能被赵家看中,他都觉得脸上有光一般,所以有点兴奋,话也多了起来,「韩哥儿虽不像赵家那般家大业大,但凭着他的本事,往后你跟着他,吃穿定是不用愁的。再说了,这有钱的人家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一般的都会娶上好几个女人,这宅院里女人一多了起来,岂不是闹得慌。」 第66章 秦念调侃道:「李二叔,你知道得还挺多的。不过我还小呢!说这些还早。」 李二叔却道:「念儿,说早也不早了,还过个两年,你就可以嫁人了。」 说着闲话的这会儿功夫,牛车已经驾到了济源医馆门口。 秦念从牛车上跳下来,没管牛车上的货,先是进了医馆去找罗禧良,可她刚一进门,便见一位年轻的小妇人怀里抱着个约莫七八个月大的男婴。 此刻男婴不哭也不闹,但小妇人急得直抹泪,伙计与小妇人说医工出了门,也不知道几时回来。 医者仁心,秦念第一反应就是走到小妇人的身边,看着小妇人怀里的男婴问:「他这是怎么了?」 小妇人见面前的是位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只以为是可怜她儿子的,「我儿已经有好些天不吃奶水,也不喝粥汤,还腹泄了多日,呜……这可怎么得了,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怕是撑不下去。」虽说面前的是个女孩,但她面临崩溃,也希望找个出处好说出来。 秦念伸手将男婴的手腕握住,仔细探了脉,又见这男婴面黄肌瘦,神情淡漠,于是松了探脉的手,将手伸出男婴的腹部,准备按上一按。那小妇人却警觉了起来,将男婴往旁边一挪:「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伙计忙道:「这位念儿姑娘是位通医术的,我家医工不在,你赶紧让她好生看看。」 小妇人有些不敢相信,但她还是将孩子挪回到原位,让秦念按孩子的肚子。 秦念按完肚子,又摸了孩子的小脚,这才道:「你儿子晚上睡觉时,是否会半睁着眼睛。」 小妇人一脸惊诧地点了点头。 秦念道:「现如今天气正暖和,可你儿子四肢发冷,肚子起皱而无弹力,鼻息微弱,口唇也没颜色,这些都是严重的脾胃虚弱之症,症情十分险急,须得赶紧入药治疗。」 小妇人见小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她心中一喜,忙问:「姑娘且说,要如何治?」 秦念起身,「我帮你配些药,你拿回去煎汤。」说罢便转身对伙计道,「石柱人参有的吧?」 伙计点头:「有有有。」 接着秦念让伙计拿了适量的石柱和一根人参,又叮嘱小妇人:「这药拿去切开后用米炒熟,再炖成汁给你儿灌下去。还有记得不要再让他受凉,孩子一受凉,就会伤到脾胃。」 小妇人接过药包连连点头,但想着这药方里有人参,又怕出不起钱,声音弱弱地问:「那诊金多少?」 秦念看得出小妇人脸上的难色:「你能给得了多少就给多少吧!」 小妇人忙将荷包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六十铢钱。 秦念却只拿了三十铢钱,又对小妇人道:「快些回去吧!赶紧按着我刚刚说的把药汁灌给你儿喝下去。还有,若是有好转,你得再来一趟,得再调理一下。」 小妇人鞠身对秦念千恩万谢地抱着儿子匆匆离去。 这时伙计为了难:「念儿姑娘,她拿去的可是一支人参,虽不是多么值钱的深山野参,但也得好几百钱咧!」 秦念微笑道:「不用急,那些钱我替她付了。」 伙计却有些疑惑:「念儿姑娘,你与那小娘子素不相识,为何要替她出这钱呀?还给她开这么贵的药?还有,她有六十铢钱,你偏偏还只拿三十铢钱。」 秦念扑哧一笑:「你问题好多呀!」接着解释了起来,「我与那小娘子的确是素不相识,但她儿子饿了好些天了,还一直腹泄,若是大人还可以拿党参什么的替了人参这味药,慢慢地调理好。但这孩子太小了,又是急症,非得用人参才能让他快速好转,不然时间长了,是会要了他性命的。至于她有六十铢钱,我却只拿她三十铢,是想着她荷包里总共也就六十铢,若是全拿去,万一她家里再没有了存钱那可怎么办?她总得过活呀!所以索性只拿了三十铢,给她留一些,到时她儿子病情有好转的话,还得过来拿药,也得费些钱。」 啪啪啪……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击掌的声音,秦念扭头一看,正是罗禧良。 罗禧良走到秦念面前,笑道:「真是没想到啊!念儿姑娘如此小的年纪,竟然有如此的气度和胸怀。」他又摇了摇头,「只可惜你是位女子,若生得是个男子,怕是能到朝上做官也说不定。」 秦念大人模样地抱拳:「罗医工你过奖了。」说罢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质问道,「罗医工,你说你开了这医馆,为何不在这里坐诊?」 罗禧良感觉到了秦念眉目间的怒色,他眉头微蹙:「我平时在县上的医馆也经常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秦念闻言,顿时凝紧了眉目:「你给了这镇上的百姓莫大的希望,却又经常不坐诊,你这样会让病人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会误人性命的。」她想着那婴孩,若不是她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第67章 罗禧良却没有想到这一层,他是习惯了县上的生活,因为在县上,有他父亲全程坐诊,而他只是在医馆里忙不过来时才去搭一把手。 秦念越想越生气,她一转身对伙计道:「若是过几日那小娘子过来说她儿情况有好转,你便给她用参苓白术散调理,另外再加上白豆蔻一粒,藿香两克。」 伙计摸着后脑勺:「参苓白术散?」 罗禧良忙道:「我知道,我来配就是。」 秦念冷了他一眼,心里却想着他还算是个懂医的。 罗禧良见秦念是真的生了气,他笑嘻嘻地道:「好好好,往后我会每日坐诊。」 秦念指着门口的方向:「你就算真在医馆呆不住,那也得在门口立块牌子,写清楚你几时坐诊,要固定下来时间。」 罗禧良听到这些话,蓦地脑子里有个想法冒了出来:「念儿姑娘,我听闻你把赵家主母的病给医好了,刚刚你给那小娘子的孩子看诊也看得不错,这说明你的医术是非常不错的。」 秦念撇撇嘴,没说话,不过受了人夸奖,心情好了不少。 「念儿姑娘,不如你我轮着到这医馆坐诊如何?」 「啊!」秦念没太反应过来。 「我按诊金与你分成,你可以按着你的时间到医馆来坐诊。」罗禧良目光死死盯在秦念脸上,心情有点紧张,他怕这小姑娘信不过他。 秦念眯眼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成不成,我虽是诊治过几个人,但目前我的医术仅限于医书上的,还有许多是不明白的,若是诊错了,那可就不得了。」 罗禧良笑道:「能把医书上的知识应用到病人身上,已经非常了不起了,有许多赤脚医工都只有一两成医术就帮人看诊了。」 这个秦念倒是认同。一般百姓得病多数都是寻些土方法自治,若是村里能有个懂点医术的老人,那都会被当成活菩萨供着。而这些懂点医术的老人,基本上就是凭着几十年的自身经验来医人,识几个字的还能看上一两本医书。至于诊得好与不好,那就难说,症状轻的倒没问题,碰上些症状重的,那也只能顺从天命。 秦念记忆力惊人,加上韩启给她的医书很多,另外还有韩医工毕生的行医笔记,那更是要比那些赤脚医工厉害许多。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有些不敢,于是再次摇了摇头:「还是辛苦罗医工多多在医馆看诊吧!」说罢指着医馆外的牛车道,「我拿了不少的梨膏糖和桂花膏糖来,另外还有一些药草,像苍术、桑叶、白芷等十多余种。对了,还有五灵脂。」 罗禧良惊喜道:「五灵脂你也能找到,真是好本事。」 五灵脂是鼯鼠和飞鼠的干燥粪便,好多人不懂,都觉得脏。但真正懂医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内服可以行血止痛,还可治妇女经闭、产后瘀血作痛等;外治可以用于蛇、蝎、蜈蚣等毒物咬伤,以及各种疮疥。还有各类效用,可谓是能治诸多症状的良药。 秦念道:「现在才到初夏,山中的五味子、地黄、茯苓和连翘等药材都长势喜人,待到入秋后就可以多采些来。」 罗禧良看着瘦小的秦念,突然起了好奇心:「你小小年纪,又是个女孩儿,平日里都是你一个人去采药的吗?还是与你哥哥一起?」他记得第一次见到秦念时,她身边有位个头与她一般高的少年,好像是她的哥哥。 「我哥一般不随我采药,都是我和……」 当秦念想说韩启时,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人介绍,是说师兄,还是情郎?当然不能说是情郎了,她连十三岁都不到。 「都是和我师兄一起去的。」 「师兄!」 没来由的,罗禧良听着这话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我们去把药都搬进来吧!」秦念提醒。 伙计连忙从药柜后出来,「我去我去,公子您歇着就好。」 在外面的护院屠三已经卸下一些罐子来,准备往里搬。 罗禧良见秦念也出去动手搬了,想着自己可不能在这小姑娘面前表现得太过于懒惰,于是也跟着走了出去,帮着拿膏糖罐子。 秦念见男人们都在搬罐子,她便将牛车上几篓子药草拿了下来。 膏糖和药草进了医馆,秦念便寻了把椅子歇着,等罗禧良给她算价。 刚刚罗禧良说了,药草价钱都按在县上医馆的进货价结算,至于膏糖,则要秦念自行开价,总之她说什么价就是什么价。 秦念想了一下,梨膏糖一罐卖给别人都是三十钱,因梨子都是买来的,所以成本要高一些,而桂花膏糖的材料都是自己从山上采的,她只花费了时间和力气,便开价说梨膏糖二十钱一罐,桂花膏糖则十钱一罐。 第68章 罗禧良开了一罐桂花膏糖品尝了一下,凭着他的经验,这桂花膏糖和梨膏糖理应都算是二十钱一罐,卖给别人也都算三十钱一罐。 秦念见罗禧良坚持,便不再多说了。 这次秦念送来的膏糖和药草,罗禧良一起结算了九百多钱,这么多钱,完全超出了秦念的预想。 当秦念拿到钱时,又说要把刚才那小娘子拿人参的钱算在她帐上,罗禧良却说这笔钱算医馆的,不必由她出。 秦念不想让罗禧良亏了这份钱,临走前趁着罗禧良不注意,放了五百钱在柜下,只等到牛车动了身,她才告辞。 屠三站在罗禧良身侧,看着渐渐远去的牛车,道:「这念儿姑娘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呀!」 罗禧良看着那坐在牛车后低头高高兴兴数着铜币的小姑娘,轻轻一笑:「的确不是一般的姑娘,年纪如此小,心智却十分成熟。」成熟得让他自叹不如。 「公子,你还要去吴村帮人看诊吗?」 「要,当然要去,不过是明日再去。往后出门走村看诊,一定得把时间安排好。」 罗禧良朝门口看了一眼,想了一想,道,「在门口立块牌子,每日辰时到午时看诊,午后皆不在医馆,晚上有急诊可以敲门。」 「好。」 屠三去忙活牌子的事,心道这往后公子可有得忙活了。 罗禧良其实并非游手好闲,他自来到这镇上后,便背着药箱把这几个村庄走了个遍。一来是为了帮人看诊,二来也是想让人知道镇上新开了医馆,若是有病可以到镇上去看。但凡他上门看诊的,如若是穷得揭不开锅的,都没有收钱。要收钱的,也收得很少。 他进到医馆后,看到了柜下的五百钱,便将这钱收好,打算下回趁个什么机会再还给秦念。 秦念在回村的路上,李二叔一直在可惜她那五百钱。 「念儿呀!你说这没钱治病的人有多少呀!你若是这样逢人就帮出诊金,那你能扛得住?」 秦念淡淡一笑:「既然碰上了,那就得帮。再说生病的是个小婴孩,若是因为没钱买人参而耽搁,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李二叔点点头:「说得也是,还是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秦念捏着手中的钱袋子,突然想到第一次跟医馆合作赚了钱,应该去集市看看有什么好买,于是又让李二叔拐了个弯,直接去到集市。 李二叔见秦念在集市上买得欢,忙提醒:「念儿,钱可得紧着点儿花,不该买的就不买。」 秦念知道李二叔的好心,笑道:「知道了,叔,我就买点零嘴给村里的小孩吃,再给我师父和启哥哥,还有我娘买点布料。」 逛了没一会,秦念便给翠枝又买了零嘴,还有一些分给邻居小孩儿。再买了一大堆的布料,她打算用这些布料给她娘和哥哥,还有师父、韩启都各做一身衣衫,当然李二叔在这里,也少不了翠枝的那份,买了块粉嫩嫩的棉布。 李二叔心道,这丫头真是太实城了,就看她买的那些料子,压根就没有她自己的份,于是忍不住问了句:「念儿,你咋不给自己置一身好衣裳呢?」 秦念摇头笑道:「我能穿得暖就好了,上回启哥哥在山里猎了鹿,还给皮子我娘给我做了皮袄和两双靴子呢!」现在天气好,也不上山,她都不舍得拿出来穿,还是穿旧麻布鞋。 李二叔看着她穿着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裳,摇了摇头,不是他家的闺女,他也管不了,只是看着这丫头皮相生得这么好,却总是穿着破破旧旧、又短又小的衣裳,实在是浪费了这好身段、好年纪。 接着秦念又给家里和韩启家里购置了些家用的东西,这才上了牛车,打道回村。 这一来二去,等回到白米村时已近傍晚。村口那座新修的溪桥刚落入秦念的眼帘,便见桥上一位灰衣少年在上面站着,夕阳的霞光笼罩在他身上,惹出一身的金辉,耀眼无比。 「是启哥哥。」秦念心里像是开了一朵花儿一样美。 韩启见着牛车,唇角扬起笑,小跑着朝着牛车迎了过去,不等李二叔挥鞭停车,便一跃跳上了车,稳稳地落在了秦念的身边坐着。 他低头见着牛车空得连点渣都没有,唯有一股子淡淡的药香和甜香味掺杂在秦念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看来药草和膏糖那家医馆全要了。」 秦念点头:「嗯,全要了,说是还不够呢!赵家也给了不少诊金。」说着将沉沉的钱袋拉开封口递到韩启眼前,「咯,启哥哥你看。」赵家的那个装钱的盒子她觉着太打眼了,所以将钱都装进了钱袋里。 韩启先是看了她那上扬的眉目一眼,见她这般开心,他也就开心了,目光落在钱袋上,接在手上掂掂,又递还给她:「这钱你可得好好收着。」想着他以前连一整大箱的金饼子都不稀罕,现在却在稀罕她要好好收紧这几千个铜板了。 第69章 秦念接过钱袋后,突然捡了块先前用来垫罐子的破麻布,把钱袋里的铜板倾数倒在了破麻布上,再包起,而后朝着一个空罐子里一塞,这空罐子是先前装了五灵脂的罐子,里面有着一股难言的味道。 韩启好奇:「干嘛把钱装这里面?」五灵脂是秦念用心去找的,但捡的时候,韩启怕污了她的手,多数都是他帮着捡的,自然知道是不怎么干净的。 秦念远远看着路上有村民,便低声道:「自然是怕康家人惦记。」 韩启笑道:「还是你聪明。」但一想,又凝了神色,「今日你出去卖药之事,康家人已经知道了,我刚出来那会,康氏还堵着我问了好几回你几时回来,想必她是会拦截你的。」 村里有了牛车,又修了路,这对于白米村来说,可谓是件了不得的大喜事。今日村里一拔又一拔的人来看这溪桥,估摸着一个都没落下,并且都知道了这溪桥是为了让秦念出村卖药村所建。树大招风,康家人一定会惦记着秦念的钱。 这些也是韩启先前没有想到过的,心里忐忑了一日,直到这刻见着秦念知道把钱藏起,心才稍稍安稳一些。 秦念坐在牛车上时,便已想到了这一层。平日里韩启送几个鸡蛋,康氏都会到家里来抢,更别说是卖了药材的钱了。 以前她卖了何首乌赚的钱,谎称是交了学医的费用,这趟出去赚的钱,却是不可能再瞒过去的。 「启哥哥,不如我的钱在你的那里放着吧!」秦念先前就这样想过,但她知道韩启最不喜欢管钱的事情,她怕此举会烦扰到他。 果真韩启拒绝了:「这可不成,我经常与你一道上山采药,我爹又经常出去看诊,上次我家里就丢了钱,也不知道是谁跑到我家里去拿的。」 这事他一直没说过,两个月前家里丢了一吊钱,好在爹爹是个谨慎的性子,他从京上带来的金饼全数换成了铜板,再这里放一串,那里放一串,更多地却是在连韩启都不知道的地方埋着。 一吊钱也就是一千钱,对于白米村里的村民来说,一千钱可是个大数目,好些人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所以那偷钱的贼许是见着有这么一千钱,便喜滋滋地跑了,也没有在屋里仔细再找找。 这时秦念突然让李叔将牛车停下。 待到牛车停稳当,秦念跳下车,在沟边捡了一堆石子,还专挑那些尖利的石子捡。 韩启一看便明白了,他轻轻一笑,心道这小妮子当真是个不好对付的。 秦念回到牛车上后,先是随着牛车去了韩启家。 虽然这牛车是韩启购置来专为秦念服务的,但因着康家那一窝像土匪一样的人,只能将牛车停在韩启家。 韩启今日又让人在家门口专门修了一个牛棚,好用来停牛车。 待到李二叔要走之时,秦念把给翠枝买的零嘴和布料给了李二叔,另外又给了五十铢钱。 李二叔连忙将钱推回到秦念面前:「念儿,这钱给得太多了。」 秦念道:「李二叔,我这一趟出去,可耽搁了你一整日的功夫。你这一整日若是上山打猎,也能赚这么多钱。」 李二叔忙摇头:「不不不,我打猎运气最好的时候,也才赚这么多,大部分时候猎回来的东西都只能卖个二三十钱。念儿,你如果真要给,那就给个二十或是三十吧!」 秦念将五十铢钱硬塞到李二叔手上:「李二叔,我也不是天天都出去送药材的,一个月也就出去那么一两回。往后若是我出去的次数多了,再与你把价格说低些。」 李二叔见秦念如此坚持,便也不多说了,他将钱收好,满面笑意:「念儿,你看你给我家翠枝买了零嘴,还买了料子,这又给这么多钱,我这是有多好的运气才遇见你这么个雇主呀!」说罢,又跟韩启挥了挥手,作了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韩启带着秦念进屋去喝水,又从锅里拿了块还温着的饼子来给秦念吃。 秦念当真也是饿坏了,捧着个饼,一双明眸笑看着韩启,满心满眼都是幸福的模样。 「念儿慢点吃,别噎着了。」 秦念摇摇头,猛地一下咬了一口嚼着,吃得嘴上糊的都是饼沫子。 也不知为何,她从来在别人面前都表现得很大人的,唯有在韩启这儿,不自觉地就娇气了起来。 韩启忙从怀里拿出还带着体温的帕子,舀了一瓢水将帕子浸湿后拧干,再拿着帕子仔细地帮秦念擦着嘴巴。 到底是少女心智,秦念还是有些害羞的,待韩启帕子触在她脸上时,她一颗小心脏已是小鹿般乱撞,忙地一手接过帕子,自己擦了起来。 待到吃完,脸也擦干净,秦念再去到师父屋里打招呼。 第70章 韩医工性子安静,不出诊的时间,都是把自己关在屋里看医书,写字或是读诗书。 门是虚掩着的,秦念喊了一声:「师父。」 「进来吧!」 秦念和韩启一前一后进了屋,秦念走到韩医工面前,将今日卖药之事细细说给了师父听,又说给师父买了些灯油以及一些家用必须的物品,都搁置在厨房。 平常韩医工若是要买些什么,也都是托村里的人帮忙从镇上买来,他过得勤俭,要买的东西也不多。 韩医工微笑着点了点头:「念儿,你出去了一整日,赶紧回家去吧!别让你娘担心。」他坦然接受了秦念给家里购置的东西,就是想着别让秦念顾忌太多。 秦念抿唇嗯了一声,鞠身告辞后,便在院里背着竹篓回了家。 此刻天色将黑,秦念见屋前的槐树下,康氏和康琴,还有康震都在树下席地而坐,他们一见着秦念背了个竹篓来,腰上沉沉地挂着个大钱袋,便如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朝着秦念奔了过去。 一直在院里收拾着家务的秦氏闻得声响,也忙奔了出来,心急火燎地,就怕康家人把秦念给打抢了。 康氏领头跑到秦念的面前,一手叉着腰,一只手手掌朝上向秦念伸了过来:「秦念,你今天卖药的钱快些拿出来。」 秦念往后退了一步,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大钱袋,「康奶奶,我卖药的钱,凭什么要给你?」 康氏大声喝道:「你随你娘嫁到我康家,你便是我康家的人,你赚的钱自然也归我康家所有。」 这时邻居们听得声音,都跑出来看热闹。 刚刚秦念在回来的路上,一直绕着道给这些邻居的孩子送零嘴吃,他们都知道秦念回来了,更感恩秦念赚了钱还有心想着他们。 秦念见人越围越多,连忙低头掩面哭泣了起来:「我和我哥自从随我娘到你们康家来以后,就过着人不像人的日子,我娘嫁来时带来的嫁妆也悉数被你们给抢了去,还逼着我娘带着我和我哥天天给你们下地做工,一天两顿粥水,放的米都能从粥里数得出来,年前我病一场,后来也才知道是被康奶奶你下了药,害得我差点丢了小命。我好不容易醒悟过来,决定不再受你们欺负,要自立更生,可你们还不依不饶。你说你们康家人到底要把我们给逼到何时何地,难不成要逼死才行吗?」 她这番控诉,却是村里人都知晓的,人人都觉得这娘仨委实可怜,这回听了这么一嘴真真切切的,便都齐心朝着康氏大骂了起来。 「康家婆子,你趁着你小儿子不在,就欺负他们娘仨,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是啊!康家婆子,就算是个奴隶,起码也能吃个肚儿饱,这样才有力气干活,你看你们一家子这两年来对这娘仨干的事,把他们娘仨给瘦得皮包骨,就今年这小半年,秦念被韩医工给医好后,她一直想着法儿赚钱这才生活好点,也长得像个人样了。康家婆子耶,你一把老骨头了,还是为了儿孙多积点德吧!」 康氏的脸早就臊得一阵红一阵白的了。 康琴见邻居们都帮着秦念说话,她又心急秦念腰上挂的那些铜钱,于是暗暗地推了推康震,低声道:「哥,你去把秦念的钱直接抢过来吧!」 康震横了康琴一眼:「要抢你抢去。」 康琴扁着嘴:「我不敢。」 康氏也怒了康琴一眼:「说个屁话,现在谁都不要去动秦念,呆会等人散了,我自会让她好看。」说罢便将脸色一转,笑眯眯地对邻居道,「你们都误会了,误会了,他们娘仨哪能是被我们康家人给饿成这样的,他们娘仨是不习惯这白米村的水土,在家里总是吃多了闹肚子,才会这样消瘦了,这不他们在这里呆了两年,也就习惯了,养得也就好了些。」 这番说辞邻居们当然不信,但此时康氏已经笑了起来,这乡里乡亲的,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不是,所以也没有人再敢多话什么。他们也害怕会遭到康家人报复,特别是那个康震,在村里就是个小霸王,平时偷鸡摸狗的,时不时地还欺负老小。 秦氏也不好让婆婆太难堪,她揽着秦念道:「念儿,我们赶紧回家里去吧!」 秦念目中带泪,故作弱弱地看着母亲。她这番演技,觉得自己可以上戏台演话本子了。 康震见邻居们还在看热闹,挥手开赶:「都回吧都回吧!各家有各家的谱,你们少管一些。」 邻居们悚康震,皆作鸟兽散。 秦氏有点忐忑地带着秦念往家中走,康家奶孙仨则在她们娘俩身后跟着。 待到秦氏母女俩进门,不等她们将院门给关了,康氏便一脚跨进门坎,再挤着圆滚滚的身体走了进去,康琴和康震立马也随在后面进了门,康震还将门给反手关着。 第71章 院外还有邻居折回来偷看情况的,暗地里跺脚拍手直道不妙,怕是秦氏母女俩会被康家人打抢。 邻居们自然猜得是没错的,康氏一进院便快步上前将秦念给拦住,康琴则从侧面一把扯住秦念腰上的钱袋,康震还顾忌着往后要娶秦念,倒也不敢明着动粗,只是在旁看着。 秦念死死地扯住自己的钱袋,近来总是跟着韩启练武功,她力气也大了不少。康氏见康琴处于下风,连忙帮着一起扯,秦念也加了把力气,待到康氏和康琴奶孙俩扯得死紧后,她忽地一松手,猛地康氏和康琴往后一摔,摔得个四仰八叉。但她们抢到了钱袋子,也顾不得找秦念的麻烦,双双一骨碌抓起来就往外面跑,康震帮着开了门。 秦氏见这么沉的钱袋子就这样生生地被康家人抢了,心头恨极,却又无能为力,不由得往地上坐了下来,哭道:「这都是一家子什么人呀!我作死作到这白米村来,坑害了我的两个孩儿,呜……」 秦念正欲将母亲拉起来让她别哭,但余光扫见院门外站着两人,忙也抹着泪嚎淘大哭了起来:「娘,康家人欺人太盛滢,是不让我们娘仨活了,您跟继父自成亲以来也没有在一起过多少天,还要在康家为康家人做牛做马。娘,你说我们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呀!呜呜……」 秦氏忽地止了哭声,她目光呆滞了片刻后,突然道:「我们走吧!现在就走,我们再也不回白米村了。 」 秦念道:「娘,哥还没有回来呢!」 「娘……」 一道少年的哭吼声自院外传来,秦氏心中一喜,扭头看到了儿子秦正元。 秦正元冲到了秦氏面前跪下,抱着母亲和妹妹大声哭了起来,「娘,儿不在家,康家那些人又欺负你们了。」说罢抬袖一抹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目光扫向康家那边院子,猛地将腰间悬着的长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单腿起身就要冲出去。 秦氏一见儿子眼眸里充斥着杀气,又见他提了剑,连忙一把抱住了儿子的腰身,「正元,你要干什么?」 秦正元狠狠道:「我要去宰了他们。」 秦氏哭道:「儿呀!你切莫做这等恶事,大不了我们离开康家就行,再也不回白米村。」 「娘,继父来了。」 秦念终于将目光正正地盯在院外,看着忤在门口的康有田。 秦正元目光中杀气渐散,他朝院外的康有田大声一吼:「康有田,你看到了吧!一路上还说不信你娘会做出对我们不善之事来,刚刚邻居们说的话可都听见了,你们康家人就是把我们娘仨当成了奴,要说比奴还不如。像刚刚抢念儿的钱这事你也看得真真的。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秦念也挺直了腰杆哭诉道:「自我年后病好后,便自力更生,想着法儿,冒着生命危险进山里采药赚钱,你亲娘却想着法儿要抢我的钱,平日里别人送来的食物也被你亲娘带着康震和康琴来抢,这日子没法过了,没法过了。」 康有田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绷得紧紧的,秦正元说得没错,先前打死他都不信他亲娘会是这样的人,但刚刚邻居们说的话他可是听到了,这两年来回家探亲时总觉得新娶的娘子越发清瘦,正元也没长个,但回回秦氏只说她是不思饮食,却不知道是她娘没给他们管饱过,还把他们当奴隶使唤。 刚刚那一幕更是令他脑子一轰,一片空白,他娘和俩侄子什么时候成土匪了,进院抢了钱袋就跑,连他和正元站在树下都看不到。 就在康有田一跺脚准备到他哥院里去找亲娘说理时,便见亲娘跌跌撞撞地捧着手一声唉哟唉哟地哼叫着朝这边小跑了过来。 康氏一见小儿子,猛地一怔,愣问了一句:「有田,你啥时候回来的?」 这时康琴和康震也从他们院里跑了出来,一个个都是捧着手唉哟唉哟地哼叫着。 「娘,你怎么能趁着我不在家,如此对待我的娘子?」 面对小儿子的质问,康氏顿时气得一口老血要喷出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你看为娘的手,被她们给祸害成什么样了。」说着一边用力地抓着又红又肿的手背,一边朝秦念那方啐了一口,「秦念你这个死妮子,你那钱袋里装的根本就不是钱,全是石头。那石头里面也不知道你掺了什么药,唉哟唉哟,痒死老娘了。」 这时秦念掺着秦氏出了院门,秦正元提着还未入鞘的长剑,剑尖朝着康氏一指,「你这个老妖婆,抢了我妹妹的钱,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质问我妹妹。」 秦念看着哥哥,她不明白哥哥出门一趟,怎生变得口舌如此利落了,竟然还有本事与康氏这老妖婆对质。莫非哥哥出门一趟,当真是厉练出胆儿来了。 秦氏也觉得儿子此举此言确实变化太大,但莫名的,她就觉得心里有了份安全感,好像儿子真的长大了,可以成为她的依靠,可以保护她和念儿了。 第72章 康氏犹在骂着:「你妹她是我康家人,赚的钱不主动上缴,还不许老娘我上门去拿吗?」 秦念厉声道:「康奶奶,你不是拿,是抢。再说了,我早先就说过,自你下毒害我起,我和我哥就不再是你康家人。」 康氏的手痒得挠心抓肺,气得脑子都要炸开了,她怒火攻天,大声骂道:「上次没毒死你这个野种,这回你就寻思着来毒老娘,看老娘不打死你。」说着肥身就朝着秦念扑了过去。 康有田见老娘要打秦念,忙上前横在秦念面前,康氏那一只利爪一个不小心就挠到了自己小儿子的脸上,生生地挠出四道鲜红的血痕来。 早在秦正元找到康有田时,便把家里的一切情况都如实相告,康有田还一直不敢相信老娘会如此狠毒,现如今亲耳听到老娘承认下毒,他也不得不相信了。 康氏里的指甲里还藏着些余毒,康有田立马便觉脸上奇痒无比,但他也只能忍着先把老娘给拉开。 秦念险险地躲过了康氏那一爪,就连藏身在屋顶上的韩启都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跳下来救人,好在康有田挡住了。 康氏被儿子给抱住,完全近不了秦念的身,她气得骂自家儿子:「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帮着你娘,还护着外面的野种。」说着把自己一双手摊到儿子面前边哭边挠道,「你看你看,我这双手怕是就此废了,现在痒得狠不得去厨房拿把刀把手给剁了。」说完一转身就要往屋里跑,一副要去找菜刀的模样。 「娘,不要。」 必竟是亲娘,康有田又是孝子,出于本能,他又一把抱住老娘,再转脸看着秦念,忍着脸上的痒说道:「念儿,就算我娘有再大的不是,你也不能下毒害她呀!」 秦正元不服气:「只许你娘她下毒害念儿,就不许念儿下毒害你娘了吗?」 秦念听着哥哥说出的这番话,心里格外舒坦,她秀眉一扬,朝康氏道:「康老婆子,实话就跟你说了,我这招,的的确确就是用来防你的。你说你若是不起这个贪心,不去抢我的钱,根本就不会被这钱袋里的石头和毒药给伤到,所以你现在的结果就是报应。」 先前回到屋里去的邻居早就听到外面的声音又跑了出来,扎着堆在看热闹。先前他们也只是在猜秦念年前生的病是秦氏搞的鬼,没想到这作妖的老太婆竟然一口承认了,便都议论纷纷。此刻又听到秦念说出这些话来,都觉得十分解气,个个交头接耳。 「真是报应呀!」 「如果她真能把自己的一双手给剁了也好,免得再去祸害别人。」 「……」 这些话说得声音虽小,但也被康氏听了几句去,她恼羞成怒,猛地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再往后一仰,出人意料地打起滚嚎哭了起来,嘴里出来的话尽是自己被秦念那野种给害了,连着儿子也不要她了,她活该被人毒死。 康有田看着老娘犯了浑,又见邻居们都在指指点点地笑话老娘,顿时便觉得他康家祖宗的脸都被他老娘给丢光了,猛一抬头见到大哥正站在门口,一挥手大喊一声:「还不过来搭把手,把娘给抬进去。」 康有利也觉颜面尽失,本想转身回屋索性什么都不管的,但见着弟弟横着一张脸,只得上前来帮手,与康有田一道把地上打滚的康氏给抬进了屋去。 康琴的手痒的情况仅次于奶奶康氏,她哭着挠着手跟哥哥道:「哥,我手痒,怎么办?」 康震的手没事,当时也就是奶奶和妹妹把手伸进了钱袋子,康琴的皮肤嫩,还被里面尖尖的石头扎了道血口子,本来还没流什么血,但那毒液掺进血口子里,她挠着挠着将血口子给挠大了,那种又疼又痒的感觉简直让她想死。 「琴儿,我们回去吧!你忍着点,哥带你去洗手。」 「呜,没用的,洗不掉的,毒都渗进皮肤了,哥,我会不会死掉?」康琴说罢竟是被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秦氏看不过,便问秦念:「你这弄的是什么东西?竟把她们给痒成这样。」 秦念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是启哥哥掺进去的。」 秦氏只得上前跟康琴说:「快些去找韩医工吧!」 康琴也不想让秦念医,但想着若是让韩启知道她是因抢了秦念的钱而中的毒,那她岂不是羞死了。 于是一转身要回屋,康震却一把拉住她:「还是去找韩医工吧!别到时候把手给挠坏了,留得一手的疤。」 康琴一听要留疤,顿时吓坏了,拔腿就往韩医工家跑。 韩启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翘腿半卧在屋顶上看着康琴那狼狈的模样,冷声一笑。 康家人去的去了韩医工那,进的进了屋。秦氏也拉着一双儿女进了自己院子。邻居们见戏看完了,各自散去。 第73章 天色已尽黑,韩启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没有去秦念家,而是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前边康琴因为手痒的缘故,走得慢,忽地听闻后面有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一清俊少年,不正是韩启吗? 关键在于,韩启是从康家的方向来的。 康琴心里一个咯噔,看来韩启刚刚也在她家门口看热闹了,就像以前一样,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热闹,将她的糗事尽收眼底。 韩启个子高,步子迈得快,不一会便走到康琴身边,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就走了。 好一个冷漠无情。 为什么他对秦念就好得如同一团火? 康琴越想心里越气,但气归气,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手痒得紧,不论如何也得先去韩家把手给治好,不然真会像哥哥说的那样,留下疤痕,那她往后就不好嫁人了。 韩启回了家后,便去了厨房吃晚饭。 锅里贴的饼子还是热乎的,再配着一份烧茄子和菌子汤,饿极的韩启没一会就吃好了。 韩医工屋里传来说话声,正是康震带着妹妹康琴在看诊,但不过一会康震和康琴就走了,他们什么药都没拿。 韩启收拾好厨房后出来,在院里韩医工一瞪眼看着他。 「启儿,康琴手上的毒是你下的吧?」 「嗯。」韩启坦然承认。 「即便是想帮念儿出头,也不能下如此狠手,你怎会变成这样?」韩医工怒目盯着韩启,气得不行。他真是想不到这位平日里待乡亲们和善得巴不得掏心掏肺的孩子,怎会变得如此狠辣。 韩启冷哼一声,目光中带着些戾气:「我这药是下在念儿的钱袋子里的,康家人若是不去抢那钱袋子,她们也不会中这毒。这是她们自作自受。」 韩医工并不知道这码子事,听得韩启如此一说,便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心里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只是他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太妥当,「往后还是不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 韩启看着爹爹:「这只是让她们尝尝皮痒之苦,又没伤及她们根本,哪能说是用了极端之法。再说了,这次若是不好好惩治她们,她们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欺负念儿。」 韩医工微微叹了一声,颔首道:「好好好,你说的也是,但这解药你还是得拿出来,不然待到明日,她们手上的皮肉怕是会坏了。」 韩启犹豫了许久,才自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来递给韩医工:「我若不是顾忌念儿的母亲是康家的媳妇,我就不拿这解药出来,让她们把手烂了也好,省得往后总是伸出一双手来找念儿要,要不到就抢。」 韩医工接过药瓶,又叹了一声,负手朝外走去。他这一声叹,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一来是康家人可恶可恨,二来则是启儿对念儿的那份情意,往后怕是要辜负了的。 刚刚康琴来找他看诊,他一看便知道是中了什么毒,这毒一个月前便见韩启在捣弄,当时问起,韩启只说是想做出些解毒的方子来。要做解毒的方子,定是要先做出毒,将药用在小鼠身上,再试解。却没想到这药是用来防康家人的。。 韩医工将药送去了康家后,本想去看看秦念,但想着这大晚上的,秦氏的男人康有田也回来了,去了多有不便,于是就回了。 而秦念这边,她与先前的哭哭泣泣完全不同,正一脸兴奋地低声跟母亲和哥哥说她今日去医馆送药之事,说完才正儿八经地问起哥哥来。 「哥,你刚在康家人面前的表现简直太棒了,什么时候舌头这么顺溜了,能讲出这些话来。」 以前秦正元遇事总是躲在秦念身后的,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跟康家人讲理,康家人说东他不敢往西,虽这几个月来有所好转,但也不到今日这种程度。 秦正元却敛了笑脸,一脸肃穆地拿起搁在身旁的那把剑,沉声道:「还是韩启说得对,对恶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是他教我在路上若是遇上恶人匪徒,那定要拿出比恶人更加狠的气势来,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做得十足,这样才能把恶人吓跑。」 他抬脸看着秦氏:「娘,不瞒您说,我刚出镇子没有多远便碰到了匪徒,当时被吓得要死,就在那几名匪徒拿着大刀要砍杀我之时,我……」他将剑高高举起,再一落,「我手起手落,砍了那为首的匪徒一剑,将那匪人的手臂给生生地砍断,将其他几位匪徒给生生吓跑。」 秦念吃惊不已,她只想着哥哥这一路是会有凶险,但没想到会凶险成这样。现在想着哥哥碰到那些恶人时的场景,想来哥哥若是不砍了那匪首一条手臂,那定是哥哥一刀穿心了。 秦氏听得儿子这些话,捂着胸口觉得后怕不已,她眸中有泪:「正元,让你受苦了。」 第74章 秦正元却爽朗一笑,摇头道:「娘,我没有受苦,我还要感谢娘能让我出去厉练一番。您可知自那一剑之后,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走在路上遇上恶人,不待他们近我的身,我便能作势吓上他们一吓,令他们不敢伤害我。这一路上我也想好了,往后对待康家人,他们若是敬我们一尺,我便敬他们一丈,但若他们还似以前那样欺负我们,我定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秦念忽地一拳捶在哥哥胸膛上,笑道:「哥,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往后小妹要依仗你了。」 秦正元脸一红,叹了一声:「唉,都怪我以前性子太弱,一个当哥哥的,还得靠着妹妹来撑腰。」他将脊背一挺,自捶了下自己的胸膛,「往后只要有哥在,定不会让娘和念儿受别人欺负。」 「阿莲,都是我不好,让你们受苦了。」 一道怯弱的男声传进屋里来,娘仨都朝门口望去,康有田一脸愧疚地忤在那,不敢往里挪步。 秦氏一见着康有田,一张清丽的面容立马就凝了起来,似乎郁结在心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刻蓄势待发,沉不住要喷发出来。 她猛地一起身,横了康有田一眼,便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张破斗柜前,将抽屉全数拉开,先是在上一层的屉子里找出一块布巾来铺在榻上,再将柜里的衣物一件件地往布巾上放,还吩咐秦念:「念儿,把你的东西也收拾起来,我们走。」 秦念有点发懵,她以为娘亲盼了继父这么久,应该是激动兴奋的心情,怎生这般闹着要走了? 康有田一见好不容易娶进门的俏媳妇收拾东西要走人,吓得黑脸都惨白了,连忙冲进屋里,一把将秦氏往后拦腰一抱:「阿莲,你不能走。」 秦念见这般,连忙拉扯了哥哥:「哥,我们先出去,让娘跟继父先说会话。」她倒想看看娘是真要走,还是作势吓康有田的。 秦正元跟着秦念走出母亲的屋门,一同进了秦念的房间。 秦念就住在母亲的隔壁房间,因母亲说的是气话,声量有点大,兄妹俩几乎能将母亲的话全数听到耳中。 「康有田,你说我与你成亲以来,你能在家呆几日。以前你娘和你哥一家子人欺负我们娘仨,我顾忌着我是新嫁娘,不能一趁着你在家就倒苦水,好些事我也就不与你说。可你娘她见我老实,便越发的欺负我。哼,欺负我,我是康家媳妇,那也就算了,我能忍。但她竟然给念儿下毒,要不是村里来了位医术高明的韩医工,念儿这条小命怕是就交代在你娘手里了。」 「阿莲,我真不知道我娘是这样的人。这样如何,往后我不去外面作工了,我就在家里呆着,种点薄田,能把肚子混个温饱也就够了。」 「康有田,我实话与你说了,你娘我也受够了,我不想再当康家人的奴隶。你若是不想和离,想与我好好过日子,那行,那我们与大哥把家给分了,你娘也不喜跟我们过,我也怕她再害念儿,就让你娘跟着你大哥,往后每月月初我们给你娘分些粮食,至于你哥他一家子,我们是不会管的。」 「这,阿莲,分家这事我们待过几日再说好吗?」 「不成,要不就分家,要不就和离,你看着办吧!」 秦氏怒声说完这句,便将康有田给推出了门去,再砰的一声,将门给拴实了。 康有田不停地拍门:「阿莲,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嘛!」 秦正元按奈不住想要出去跟继父说道说道,但秦念一把将他拉住,嘘声跟他道:「娘既然说出了这番狠话,我们就看继父会如何决择。」 秦正元有些着急:「可是继父他说要过几日再说?」 秦念道:「分家可是大事,继父一时脑子转不过弯,那就让他受受娘的虐,倘若他还是不肯,我们再看娘的做法。」 秦正元点头:「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屋外敲门的康有田敲喊了好多声,秦氏就是不开门,又还说了好几回狠话,不分家就和离,和离不了,她就带着一双儿女走人,反正她在康家这两年也没有得到过什么,还受了两年多的委屈,给康家做了两年的奴隶。 最后康有田熬不住了,就怕媳妇一怒之下,真的跑了,于是放低了声音道:「行行行,分家吧!的确是我娘和我哥他们不对,让你们受了天大的委屈。分家也好,分家了,我们过我们的,往后每月份定量给我娘粮食和柴米油盐便是。」 哐当一声,秦氏将房门打开了,「你说的当真。」 康有田:「当真。」 秦氏指着院外:「那你现在就去跟你娘和你哥把这事说清楚,若是说不清楚,就来跟我说清楚,我们和离。」 康有田看着媳妇那双梨花带雨的大眼睛,眼皮子下是厚厚的黑眼圈,他重重地一点头,转身走了。 第75章 秦念和秦正元从屋里出来,秦念问母亲:「娘,如果继父不愿分家,你真的会和离吗?」 秦氏看着女儿,鼻头一酸:「念儿,娘心中有愧,娘曾说过,娘是为了你们兄妹俩才嫁到康家来的,可自你们随娘到康家后,过的就不是人一样的日子,还险些丢了小命,所以刚才娘与你继父所说的,都是真话。他若是不肯分家,那我便带着你们走。」她抹了一把眼泪,「天大地大,难不成我们娘仨还活不下去了。」 因为韩启的缘故,秦念是不愿意娘与继父和离的,重要的是继父对娘还算不错,如果往后继父能呆在白米村不走,能与娘好好过日子,那娘的后半生也就有了依靠。至于她和哥哥,他们都大了,往后都会自有自的本事,也自有自的去处。 但是没过一会,隔壁康家就传来吵闹声,是康有利在骂康有田,康氏也骂康有田,这其中还掺杂着康琴和康震的声音。 秦念嘟嚷道:「也不知道老实巴交的继父能不能说过康家人。」 秦正元冷哼一声:「要是说不过,那我们就离开白米村。」 秦氏低声道:「我们且看看吧!这家是一定要分的,不分我们就走。」其实她对康有田已经有了感情,说是要走,但她心中是极其不舍的,必竟她带着一双儿女,嫁人也不容易。若是不嫁人,她一个寡妇,就更不容易了。 隔壁忽地传来一声大吼,这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行,不分家,不分家我就带着阿莲和她两个孩子远走他乡,再也不回来。」接着一声巨响,像是院门被踢倒的声音,紧接着康有田回了自己屋。 秦氏看着气冲冲的康有田,心忽地就软了,但她一想到康家人对念儿做的那些事,她就觉得这次必须得硬气一回。 康有田走到秦氏面前,突然抬手自打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自责道:「阿莲,都怪我没本事,这家是分不了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吧!我带你们娘仨离开白米村,到外面去讨生活。」 秦念:「……」她有点头大。 秦氏觉得能离开康家人,往后怕是清静了,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再也不怕康家人欺负她。但她觉得若是她跟着康有田就这样走了,那她定会背负个不贤不孝的名声,而康有田就更加了,不仅是不孝的名声,就光是不赡养老人,便能将他能告官了,让他去吃牢饭。她拉住了康有田,低声道:「不行,我是不会这样跟你离开白米村的,如果真要离开,也是我带着两个孩子离开。」 「阿莲,你是铁了心不分家就要和离吗?」康有田真是骑虎难下了。 秦氏点头:「是,不分家就和离。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嫁给你就是为了我的两个孩儿,若是你不能保全他们,让他们受委屈,那我跟着你在一起干什么。」 「往后我就在家里呆着,自不会让我娘和我哥他们欺负你们就是。」康有田还想争取。 秦氏摇头:「不成的,不分家,我们娘仨就得日日与你娘和你哥他们有牵扯,纵然你在家里,但你也得出工干活,你娘那人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她见着缝儿都会过来踩我们娘仨一脚。」 她想着还有康家大伯的事情没法说呢,若是不分家,康家大伯想来就来,她没法安生,于是接着又道,「所以,这事没得商量,家必须得分。」她说罢便进了屋,将屋里的油灯点亮,接着收拾自己的衣物。 秦念为了激康有田一把,也连忙进了自己屋去收拾衣物,还让哥哥也去把榻上搁着的几件破衣服收拾了。 康有田看着媳妇是下了决心不分家就和离,他是没辙了,于是一转身又去了隔壁。 隔壁康家。 康氏的手正涂着韩医工拿来的药,可别说,这药一抹上就不痒了。等到抹完药,她再从柜里拿出一套衣裳来换上。先前她在地上打了个滚,一身的尘土,现在想想当时这般撒泼,的确是做得有点蠢,心中后悔万分。她刚换上了干净衣服,便见小儿子又折了回来了。她想定是儿子想通了,什么带着媳妇和两个野种离开白米村,她知道有田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忤逆母上的事情来的。 谁料康有田一进老娘的屋,便硬生生地道:「娘,我想好了,这家必须得分,若是不分,阿莲就要与我和离。若是和离了,那我又得另外找个媳妇,你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去哪里再寻个媳妇。」 康氏闻言气极,快脚出了门,朝秦氏那方啐了一口,大声吼道:「一个带了两个拖油瓶的女人,还敢跟我儿说和离,哼,这事想都不要想,敢和离,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康有田听着这话,更能体谅媳妇这两年在康家的艰难和困苦,他也大声道:「娘,分家这事我也不与你和大哥商量了,反正从明儿起,我便将田地给分了,往后我也不出去做工了,就在家里种地,我只种我这房的份,大哥的地自有大哥和震儿可以去种。往后每月我自会给你粮米油盐,我尽我应尽的那份孝心就罢,其它的,恕我无力再管。」这话是冲着厨房吼出来的,这个时候康有利和一双儿女正在吃饭。 第76章 康有利将弟弟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连忙搁下碗筷跑了出来,但他刚一出厨房门,便见弟弟迈出了门坎。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上次在秦氏屋里被痛打了一顿之后,他一直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刚刚弟弟说起分家之事,他也害怕把秦氏给逼急了,便将他半夜摸到秦氏床上一事给说出来。这事先前他就十分担心,但见弟弟没提这事,也没有表现出异样来,所以想着秦氏还是个要脸面的,这件事情自然也不敢拿出来说。 康震和康琴见爹爹垂头丧气地又回了厨房,他们齐齐问:「爹,难道真要分家?」 康有利唉叹了一声:「分就分吧!不分能怎么办?近来秦氏和正元也没有帮着家里干活,我们近来连吃都吃不饱肚子。」他指着桌上干巴巴的饼子,「你看,连个配菜都没有。」 康震横着脸:「爹,我是不会下地干活的,我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康琴冷眼看着哥哥:「哥,你整日拿着个缺了口子的砍刀在家里挥来舞去,没有一点章法,我看你打条狗可能还行,与人打那就算了。人家启哥哥就不一样了,那一剑一式,简直就是仙人下凡。」 康震本就悚韩启的武功,还艳羡韩启送给秦正元的那把好剑,如今还被妹妹嘲讽了一番,他猛地拍筷而起,朝康琴吼道:「他韩启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学武早了些,哼,待我往后学有所成,定会比他还要厉害。」 康琴本就手疼得紧,刚刚虽提起韩启就又犯了花痴梦,但说完后立马又想起自己的糗事被韩启给看到,心里正委屈,这会儿被哥哥一摔筷子,便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康有利烦心得紧,他猛喝一声:「哭,哭个什么哭,要哭到自个屋里哭去。」 康琴得不到安慰反遭一顿骂,一起身便抹着眼泪跑进了自己房间,趴在榻上狠狠地哭了起来。 康有田回到媳妇屋前时,又拍着门:「阿莲,我刚跟我娘已经说了,明儿我便将家里的地给分了,往后我们种我们自己的那份,大哥的我们就不管了,按你说的,每月我们固定给粮食油盐我娘。」 哐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秦氏清丽秀美的面容娇滴滴的落入康有田的眼中,顿时他的心都化了。 「你说的话可作数。」 「作数,明日一早我就去分地。」 秦氏将身子一让,令康有田走了进来,又道:「你没吃晚饭吧!我去做给你吃。」 康有田脸上有了笑意,诶了一声,忽就觉得心里暖暖的,腹间也涌出一股温热。 这夜,秦氏的屋里终于有了温情。 次日一早,秦念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到了厨房便见母亲正在烧火做早粥,母亲面色红润,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 「娘,没见到继父,他去哪里了?」 「说是去分田地了,你哥也跟着一块儿去了。」秦氏的脸上禁不住扬起笑。 秦念舀了水在盆里,准备洗漱,又道:「也不知道康家那边会不会闹?」她看着母亲,「娘,若是闹的话,那该怎么办?」 秦氏的笑脸顿时凝住,看着女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念心道:昨日娘那不分家就要和离的决绝看来经了一个夜晚,便没有了,有的只是无措。 「娘,你可得记住,若是康家人闹,死活不肯分,那你也跟继父闹,不分家就和离。我想继父一定不会舍弃你,」 秦氏这才想起自己昨日对康有田的态度,她差点因为一夜温存便将这事给忘了,连忙点头:「嗯,我知道了,反正这家必须得分。」 秦念听得母亲如此表态,这才放下心来。 令秦念意外的是,康家那边并没有闹,后来听得哥哥回来说,康家大伯还去了地里跟继父一起分地,俩人在中间挖了一条沟渠来。不过田地分得难以平等,继父便主动得了少的那块。 秦念闻言,顿时觉得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她心道定是康有利怕她和娘把他半夜闯进娘房间的那件事情给捅出来,所以妥协了。 秦氏心情极好,她为了庆祝分家成功,并给夫君接风洗尘,特地将家里存的那些肉干拿了一部分出来,又让正元去溪里看能不能捉条鱼来,准备等到夕食时吃个大餐。 今日秦正元运气也好,在溪里捉了两条鱼来,虽说鱼小,但好歹也是道荤菜。他在回家的路上还听说村里有猎户猎了野猪来正杀着,回来后跟秦氏稍提了一嘴,秦氏十分高兴,忙让儿子把鱼搁下,赶紧去买猪肉,还要他买些猪杂来。 到了午时,秦念也在山边采了些平常的药草和野菜,回来后灌了一肚子水便回了屋歇息。 第77章 康有田午歇后扛着锄头要去地里。这回他在外地回来,也顺便带回了不少在白米村没有的蔬菜种子。 白米村背靠着西北大山,地里多数种的都是黍米和麦子,再种些芋头、胡瓜、芥菜和冬葵等等。这次康有田带来的种子有青瓜和蚕豆,还有芝麻。他想着家里地不少,还带了些葡萄和西瓜种子来,想给媳妇和两个孩子当零嘴吃,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得起来。 秦氏见夫君要去地里,也收拾着要跟着去帮忙,康有田却将她拦住:「阿莲,往后你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和饭食便可,地里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秦氏想着地里的活可多了,皱眉道:「那怎么行?」 康有田抚着媳妇的肩道:「这两年多来让你受苦了,我这回既然决定不再外出做工,便是要与你好好生活,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秦氏娇嗔一声:「我可不要胖。」 康有田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好,娘子不想胖,那就不胖,但一定要让你吃饱饭,也不会让你累着。」 秦氏像位新妇一样娇羞地低头笑了一声,又推着康有田:「赶紧去吧!能做多少就是多少,切莫太辛苦。」 康有田重重地一点头,扬着笑脸走出院门,就这走出院门的功夫,他还回头看了自家娘子好几眼,像是看都看不饱似的。 秦念一直在屋里趴在窗户上偷看呢!她听着继父说出这番话来,十分替娘开心,觉得娘的生活终于有盼头。娘有了继父的保护和照顾,她也就能安心地学医和采药赚钱了。 秦氏也知道女儿忙得很,待到夫君出了门,她便朝秦念屋喊了一声:「念儿,家里的事情有我照应着,你去韩医工那边吧!」 秦念忙从屋里跑了出来,看着母亲那张红润的脸蛋,她心底暗笑了一声,又问:「娘,哥去哪里了?」 「你哥说西边垭口的张家猎了头野猪,我给了些钱他,让他去买猪肉,还看有没有猪肚子猪腰什么的杂物,也买些来煮汤。」 秦念想着猪肚子滋养脾胃,猪腰子补肾气,吃吃倒是好的。 「娘,我去师父那里了。」 「诶,去吧!」 秦念已有两日没有跟着韩启练功,昨日韩启就叮嘱过她,武功一日不练就要退步,所以她打算找韩启先练上半个时辰的武功,再看帮师父干点家务活。 到了韩家,韩启正像日常一样在院子里脚踩着药碾子切碾药材,此刻见着秦念过来,连忙松开脚,走到秦念面前来,「念儿,分家分成了吗?」他看着秦念一双秀目扬着笑,感觉应该是有好消息。 秦念点点头,笑着:「嗯,启哥哥,还是康家大伯一起去分的,这事算是成了。」 「那就好,那你继父真的不再外出做工了吗?」 「不去了,他说要守着我娘,再也不让我娘受他娘欺负。」 「那往后你可以一门心思学武学医了。」 「嗯,启哥哥,想跟你说个事。」 秦念扯着韩启的衣袖。 韩启抿唇点头,盯着秦念。 「我想寻个时间与我哥去镇子北边的玫瑰庄园。」秦念咬着下唇,还是开了口,「你能跟我多说说那庄园主吗?」她知道韩启不愿提及白米村以外的人和事,她想韩启或许不会跟她说,但她想试一试。 韩启朝门外看了看:「我爹正好刚出诊去了,我与你说几句吧!你想听些什么?」 秦念兴奋得扯着韩启的衣袖跳了两脚,完全一副小女孩心性。 「那庄园主多大年纪,应该有孙儿了吧!他平常爱好什么?性格如何?启哥哥,你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吗?」 韩启摇头:「念儿,我还是小时候去过的,对那庄园主了解得并不多,但当时听我娘……」他语气顿了一下,神情也微微一沉,「她说过那庄园主认识的人都是权贵,性子也清冷,似乎不太好打交道。至于他的年纪,应该与我爹爹差不多,四十多岁。当时我去的时候他看起来还很年轻,我不记得他有几个孩子,就知道那会儿见到有个小女孩,算下来,她应该比你大一两岁。」又顿了一下,「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秦念听到这里,心里头有点失望,她刚刚还扬起的眉头蹙了起来:「他认识的人都是权贵,那他会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 韩启沉吟片刻:「应该不至于吧!」 秦念眼睛一亮,抬脸看着他:「怎么说?」 韩启目光悠远:「那时我在他那里小住了几日,有一日他园子里的一位花奴弄坏了他自己精心培育的一盆五色玫瑰花,你可要知道,那盆花是他花了三年时间去研究,花费了非常大的精力。当时他的手下要打死那位花奴,但他却挥一挥手,说算了。最后我娘问他为何不责罚花奴,他说责罚又有何用,难道人还不如花。又说这花到底是与他无缘,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第78章 秦念心下松了一口气:「那看来他还算是位心胸豁达之人。」 韩启点头。 秦念:「启哥哥,趁着师父还没有回来,教我武功吧!」 韩启道:「我们去三叠泉下练?」 三叠泉是村东那头一处瀑布,那瀑布一层接着又一层,共三层,所以称为三叠泉。 秦念欣然应允:「好呀!」 俩人一路跑到三叠泉,算是舒展了筋骨。到了泉下后,韩启指着周围高低不平的大石道:「念儿,自你学武以来,一直都是在家里练习。家里环境太单一,而这里地形复杂,倘若你往后在外面遇上个坏人,多数也是在偏僻之地,所以在这里练习,可以锻炼你的适应能力。」 「启哥哥,你真有心。」秦念低头看着脚上的破布鞋,心道下回得穿双鹿皮靴子来才行,这一块块的石头,还真是硌脚。 韩启刚刚才注意到她的鞋子,不由得嗔了一句:「念儿,让你娘帮你做的鹿皮靴,你怎么总是不拿出来穿?」 秦念看着天上的太阳:「天气热了,怕闷脚。」 韩启气叹了一声:「闷脚也比硌脚好呀!你看你这双鞋子,脚趾都露出来了。对了,你不是买了好些布吗?让你娘给你做双。」 秦念摇头:「那都是买来给你和师父,还有我娘和我哥做衣服的。」 韩启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你呀你!光顾着给我们买,怎么不给自己添置点?」 秦念轻摇着他的衣袖:「好啦好啦!不说了,你赶紧教我吧!」 山间潭水边,水雾弥漫,一高一矮两条清瘦的丽影伴着哗哗的水声挥舞着两柄木剑,一声又一声的吆喝成了这山涧最动听的声音。 他们这一练,便过了原定的时辰,眼见着夕阳西下,俩人皆是被汗水浸透了衣衫。 「启哥哥,好累好累。」 「回家吧!」 于是俩人各背着一把木剑往回走去。 本应是秦念先回家的,因为这里离她家比较近些,但她突然想到母亲说要哥哥买猪杂回来,便想着韩家的药房里有桂皮和八角,再加上家里的生姜,味道应该不错,于是又随着韩启去了他家。 「启哥哥,你和师父到我家去吃饭吧!」 韩启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爹从来不喜欢到别人家吃饭。」 「是我家,不是别人家。」 秦念觉得韩启说得生疏了。 韩启笑道:「傻念儿,我的意思是说我爹,也就是你师父他除了自己屋里的厨房,他哪儿都不愿意去,所以就别为难他了。」 秦念扁着嘴:「那好吧!」其实这是她意料中的事情。 不过此刻她有点后悔,当时她一心想着要练武,没想到应该去垭口张家找哥哥,让他多买些肉来孝敬师父。 到了韩家后,秦念自己进了药房去拿桂皮和八角,也就各拿了一两个,韩启却嫌拿得太少,于是进药房用麻纸各包了两包出来给秦念。 「启哥哥,要不了这么多。」 「留在家里用就是。」 秦念也就不拒绝了。 当她捧着桂皮和八角回到家里时,正碰上母亲捧着个罐子在门口踌躇。 秦念走近,已经闻到了一股子生肉的腥味。 「娘,你是要把肉送到康家大伯家去吗?」 秦氏低首点了点头:「嗯,虽是分家了,但有着好东西,也不能吃独食不是。」 秦念道:「娘,你既要送,干嘛不进去。」 秦氏叹了一声:「我撺掇着你继父分了家,康家奶奶不知道会怎样嫉恨我,我怕把这肉端了去,会被她给摔出来。」 秦念一笑:「娘,你想多了,康家奶奶是个多贪食的人难道你还不知道,她就是把你给摔出去,也不会把这肉给摔出去的。」 秦氏还是犹豫。 秦念双手伸出:「娘,我去送吧!」 秦氏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不行,我是康家媳妇,这肉还是得我去送。」 秦念收回手:「娘说得对,不管如何说,你是要在康家做人的,你不如趁着这机会跟康家奶奶和好,这样也省得继父为难。」虽然她一千一万个讨厌康氏那老妖婆,但她娘是康家媳妇,明面上还是得跟康家人好好相处,不然时间久了,继父肯定夹在中间难以做人。 「那我进去了,对了,我还让正元给你师父买了五斤好肉,你赶紧进屋去拿了送过去。」秦氏说罢便起步去了隔壁康家。 秦念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道母亲想得还挺周全的。 这次买肉的钱可不是她掏的,以前她赚的钱总是让母亲帮忙收着,但母亲总说自己是康家人,不能拿她的钱,不然到时康家人会把钱搜刮走,所以让她自己好好藏着,她便每回只给母亲一些生活费用。 第79章 一次性买了这么多肉,看来是继父掏的钱了。 秦念心道,若是继父待母亲好,那她往后会还以继父百倍千倍的恩情。 她进院见哥哥正在洗猪肠子。 哥哥是个不会做饮食的,但能打下手,于是对哥哥道:「你跟娘说,这猪杂等我回来了再做。」 秦正元嗯了一声,又指着厨房道:「灶上那坛子肉是买来给启哥哥和韩医工的。」 秦念进了厨房后,将桂皮和八角放下,再捧起盛着肉的坛子飞脚去了韩家。 而在隔壁康家大伯的院子里,康氏一把接过媳妇秦氏送来的肉坛子后,就死死抱住,见媳妇要走,忙冷声道:「等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秦氏悬着的心倒是放下了,看来念儿说得对,这老妖婆是不会摔肉坛子的。只是婆婆要跟她说什么呢!看婆婆这副脸色,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蜜医》卷一 作者:榛苓 02、《药香蜜医》卷二 作者:榛苓 03、《药香蜜医》卷三 作者:榛苓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