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蜜医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康氏把肉搁进厨房后,双手叉着水桶腰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走到秦氏面前时,一手戳在秦氏的鼻子尖:「你这狐媚子,我儿平日多孝顺的一个人呀!竟然就这样听了你的撺掇,把好端端地一个家给分了。我可跟你说,你别以为送了几斤肉来就能讨好我,就能求得老娘我的原谅,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到死都不会。」 秦氏听着这话,着实心寒,但相处两年多来,她也知晓婆婆的性格,就是这般蛮横无理。跟这样的人相处,与之理论不过是火上浇油,于是她不怒也不恼,不争也不吵,朝婆婆淡淡一笑:「娘,那肉是早上剁的,现如今天气热,得赶紧处理了,不然坏了可就浪费了。」 康氏本以为媳妇会被她骂得哭鼻子的,却不成想,竟然还朝她笑起来。不过那肉倒真是得赶紧处理了,她都好长时间没有吃荤腥了,可不能让它给坏了。于是一扭屁股,赶忙地朝厨房跑去。 秦氏看着康氏这般,倒是觉得好笑,便转身走了。 出门时撞到康琴进门,康琴冷了她一眼:「婶,你我已经不是一家人了,还好意思到我家来。」 秦氏不理会康琴的话,只道:「琴儿,快些去帮着你奶奶处理那猪肉吧!」 康琴一听肉这个字,心情立马转好,她不善掩藏自己,脸上已然有了笑意,顾不上再冷嘲婶子,忙着跑去了厨房。 这边秦念到了韩家时,正巧师父回来,他的手上还提着两挂肉呢! 「念儿,你这是做什么?」 「师父,我娘让我给你送来的肉。」 韩医工将两挂肉高高提起:「还记得王茂全不,上回他来这里求诊,说怀不上孩子,这回怀上了,他要给我买半只猪呢!为师没让,就让他买了这些。」说着分出一挂来,「这挂是要给你的。」 秦念忙摇头:「师父,家里还有肉,我这里还要给您呢!」 「你家人口多,肉拿回去吧!把这挂肉也拿回去。」 「不行不行,师父,待会让启哥哥把这些肉都做成肉干,往后慢慢吃就是。」 秦念说罢,一脚迈进门坎,抱着坛子去了厨房。 厨房里韩启正在做饭,一见秦念进来,手里还抱着个肉坛子,好奇地问:「念儿,这是做什么?」 秦念将坛子搁在桌案上,「是我娘让我送来的,我任务完成了,要回家烧猪杂了。」她怕韩启推辞,连忙一闪身就跑了,在门口碰到师父时,笑了一声,便跑了。 韩医工看着秦念像兔子一样,提着一挂肉追了两步:「唉,这肉你得拿去呀!」可院门外已经不见了人影,他嗔笑道:「这孩子。」 秦念从韩家出来后,又弯了一条小道,去了山边去摘了一把野枸杞菜叶,再跑回了家。 家里母亲已经煮好了黍米饭,鱼也干煎好,哥哥洗好的猪杂碎都在竹篮子里晾着。 秦念回到家后,立马将枸杞菜给洗了,竹篮子里的猪杂堆起来满满一堆,肯定不能一顿就做了,于是只取了猪肝来放在陶碗中,其它的秦念对母亲说待会把它们给卤出来,这样可以吃好些天。 锅里水煮开,放入姜片,再入猪肝煮一小会,最后将枸杞菜叶放进去烫熟,再一并用大陶碗盛起来。 这时康有田也扛着锄头回来了,他远远地就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鱼肉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也忍不住地咕咕叫了起来。 一饿就有饭菜吃的感觉简直太美好,他进门时秦氏正在洗锅,以为菜都是秦氏做的,便觉得这两年多来就不该出门做工。现在想想,浪费了两年多与媳妇相处的光阴,他好后悔,巴不得时间倒退回去。 一家四口坐在桌上,其乐融融,秦念还帮康有田盛了猪肝枸杞汤,又道这汤里的枸杞叶可以明目清肝,近些天他与哥哥一路奔波,刚好这汤可以解乏平郁。 康有田心道念儿和正元虽说不是自己所出,但这俩孩子性子和善,特别是秦念,还特别懂事,这兄妹俩比起自己两个亲侄儿康震和康琴,那简直好上百倍。 与这边的和谐氛围不同的是,康家大伯那边正在大吵大闹。 缘由是康琴无意间地一句埋怨,说继父在外面做工回来,拿了钱知道买肉送来吃,可爹爹却一文钱都见不着。 第2章 康琴还说爹爹的屋里有条红裤叉,那条柔软又鲜艳的裤叉明显就不是娘亲的,她也知道一定不是秦氏的,因为秦氏屋里有些什么东西,她一清二楚。后来她说到激动处,甚至说爹爹肯定在回来的路上逛了花窑子,她虽没去过那种地方,但话本子里都写过,花窑子里的姑娘们都穿着十分鲜艳的衣裳。 康有利还不承认,康琴气不过,跑到他屋里去把那条红裤钗给找了出来,摔在了他的脸上。 康氏顿时气得不行,对儿子破口大骂:「你这个要遭天遣的,一年到头就赚那么点钱,还拿去逛窑子,难道屋里的不香,非得去找别的女人。」 康有利想着自家婆娘那一脸腊黄如残柳的模样,猛一拍腿就说:「就是不香才去找的。」他这一急,就把自己的罪名给坐实了。 康琴气得要死,摔了只碗说等娘回来要把这事告诉娘。康氏则心疼儿子花出去的冤枉钱,气得连饭都咽不下,在屋里嚎哭。只有康震,他无动于衷,心里在想着那窑子里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个啥味道。 两家只隔着一堵墙,声音吼得大些,就能把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康有田本想过去劝劝,还是秦念把他给劝了下来。 「继父,我们既然与康家大伯分了家,那康家大伯那边的事情,还是少管些为妙,以免惹火烧身。」 秦氏也劝:「是啊!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管吧!清官难断家务事,往后各家过各家的,大哥他们若是有困难我们可以相互帮助一下,但吵架这种事,就不要去掺和,免得越掺和越乱。」 康有田细细一想,老娘那臭脾气,去了也不过是讨回来一顿骂,还是算了,念儿和媳妇说的都是道理,他得听,于是也就不管了。 待到晚饭吃过,秦氏要来帮着卤猪肉猪杂,焙肉干,但秦念想着继父才回来呢!还是让娘与继父多说会儿话吧!于是将娘赶回了她自个儿屋子。 秦氏想着念儿买来的布料那么多,刚好腾点时间来做衣裳。这回夫君也回来了,念儿买的布料还多出不少,还可以帮他也做一套。 厨房里,秦念喊了哥哥来帮忙,又说起要去玫瑰庄园找庄园主的事情。 「哥,上次我师父说庄园主的武功极其厉害,庄园里还收了徒弟,要不这两天我们准备一下,再挑个日子去那里看看。那庄园主不仅武艺高强,还认识不少京里的贵人,若是能与他在一起,说不定往后能助你一把。」 前世哥哥一直在这山沟沟里窝着,回回想离开这座大山,都会被康家人想方设法地拌住,哥哥只能在白米村为康家人做牛做马。 这世秦念就想着要让哥哥出人头地,因为她很清楚,哥哥虽然性格憨直,但他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在为人处世一事上,也十分有悟性,她觉得哥哥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够学习和历练的机会。 再说了,哥哥是个有抱负有梦想之人。 两个月前韩启送了几本兵书给哥哥看,哥哥还能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地在地上拿着石子排兵布阵,搞得有模有样。秦念觉得哥哥若是能混个武官,倒也不错。 秦正元一脸向往,但又有点犹豫:「你说那庄园主愿意收我为徒吗?」 秦念道:「我们且去问一问,看他有何要求,若是不愿意,我们再看情况行事。」 秦正元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乐呵呵的。 这时秦念正将猪腰子和肠子等杂碎往锅里送,又舀几瓢水进去,再加入桂皮、八角、生姜、冰糖和粗盐,最后倒入适量的酱油和黄酒,煮开后小火温了约莫半个时辰,锅里便冒出一股浓郁的酱香味,直馋得秦正元口水都要掉下来。 待到猪杂卤好,秦念尝了味道,觉得非常好吃,一丁点腥味都没有,便将卤水盛了起来,打算一部分明日拿来拌饭,另一部分则放凉后用来淋在去了皮膜又经过了锤打的鲜肉上,她接下来要将处理好的鲜猪肉焙成肉干。 平常老百姓不像皇室和贵族,会有冰窖,所以只能将新鲜的肉焙成肉干了存放。想吃的时候取上几块用来下粥做汤,或是出门带在路上当干粮。像军队行军打仗,吃的军粮就有肉干,听说吃了劲特别足。 秦念将腌制好的鲜肉一块块地拿出来放置在专门用来焙肉的苇篾席上。 这块不足三尺的苇篾席是从韩启那里拿来的。 第3章 她自随娘到了康家后,两年多来除了继父在家能吃上一点肉沫子外,平常连肉的味道都没有闻到过,就算哥哥有猎到野物,也会被康氏给搜刮走,连根毛都不会给他们,所以家里没有苇蔑席这类的物件。 这夜,秦念为焙肉干忙活到半夜才去歇息。 接下来几天时间,秦念照常跟韩启在三叠泉练武,回来时就在周边山头采采药材,还跟着师父出诊过一次。 这日一清早,秦念和秦正元各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出了门。 哥哥穿着母亲新缝制出来的衣裳,虽只是平常棉布料子,但比平常穿的破旧麻衣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加之他最近疯长,这新衣一穿,便显得高大俊挺,都快赶上韩启那般俊了。 秦念则将头发盘成一个髻,用根桑木簪子稳着。这根桑木簪子还是韩启帮她削的,她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看,当个宝贝一样藏着。只是她身上穿的衣裳有点破旧,是哥哥以前穿过的,好在大小很合适。 他们是打算去玫瑰庄园,因为起得早,所以没打算去打扰韩启。可在村道上,韩启早早地就候在那里了。 秦念看着晨雾下的韩启,心里头暖暖的。这家伙,每回她出村都要来送,怕是把她当成小孩了,担心被人给拐了去。由于前世她很少出村,韩启没有过这样的做法,这也让秦念觉得这一世,韩启对她要好上百倍。 「念儿,这回去玫瑰庄园,庄园的人若是为难你们,不让你们见欧阳庄主,你们就先回来再说。」 欧阳庄主也就是玫瑰庄园的主人了,姓欧阳,名瑞霖。这是韩医工昨日才告诉秦念的。 秦念嗯了一声:「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笑了一下,眉头一扬,下巴翘得老高,「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韩启抚了下秦念的头:「傻念儿,等到你吃了亏就知道这句话说得有点满了。」 秦念轻笑一声:「那等着瞧吧!」 韩启却神情有点低落:「念儿,这事我帮不了你,你不要怪我。」说着,头也低了下去。 秦念或是因为穿了男儿的衣裳,觉得劲儿都来了,便学着男儿模样,一拳击在韩启的胸膛上,嚎笑一声:「我才不会怪你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事情,已经是帮了我大忙了。」 韩启听她这般说,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兄妹俩一个背着竹篓,一个提着长剑,快步走出村子,过了溪桥,直到他们弯过一条山道,看不到他们的踪影,这才转身回了家。 先前韩启是要让秦念坐牛车去的,但秦念觉得坐牛车显得没那么有诚意,非得和哥哥俩人走路去。 也罢,反正也不是特别远,走路快些的话,一个多时辰应该可以到。 秦念和秦正元走到快到镇子的那条分叉路,便朝着北边走去,她由于每日锻炼学武功的缘故,气力十分充足,走路像飞一样快,不过一个时辰,便走到了玫瑰庄园。 他们远远地就闻到了满满的玫瑰香,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花田,秦念身临其境,犹如身处仙境一般。 秦正元也欣喜不已,感叹道:「太美了,原来玫瑰花还有白色、黄色和蓝色的。」他以前只见过红色的玫瑰花和粉色的玫瑰花,没见过其它颜色。 秦念也只见过红色和粉色的玫瑰花,但她熟读医书,知道玫瑰花还有其它颜色。不过此刻她亲眼所见,便觉得兴奋不已。 玫瑰园都被竹篱笆给围了起来,前面不远便见有一排排依山而建的屋舍,这些屋舍建造都十分精巧,其中不仅有大宅院,还有楼阁享台,小桥小溪,当真是一处格外别致的玫瑰庄园。 挡着他们去处的是一扇大门,门前两座石狮威武异常,门头十分宽整,朱漆大门显得格外贵气。令人一看便知这不是平常百姓所能呆的地方。 突然门内传来犬叫声,声音十分凶恶,这令秦念稍有点不安。 她不怕人,但十分怕狗。 秦正元偏偏也是个怕狗的,但近来他一直在心里对自己说,往后凡事都要站在妹妹前头,不能像以前那般躲在妹妹身后,所以他壮着胆子站在秦念的身前:「念儿,别怕。」其实他腿都在颤,生怕门一开,里面的恶狗便冲出来咬他,他估计自己会吓得落荒而逃。 不等他们敲门,厚重的大门被打开,狗声越发的狂,但出来的不是狗,而是一位身着布衣的中年男人。 第4章 这人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守门的护院或是家奴了。 「你们找谁?」 这守门人语气不善,秦念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她微笑地道:「这位大叔,我想找你们的庄主。」 守门人将秦念和秦正元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这俩少年模样长得倒是十分不俗,但就看他们衣着,怕是想来做工的吧!于是冷声道:「你们走吧!这里不招人。」 秦念忙道:「我们不做工,我们是找庄主有事。」 守门人冷哼一声:「庄主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还不快走,要是不走的话,我就放狗了。」说着将手中的狗绳一松,一只狗头冒了出来,冲着他们汪汪直叫。 秦念和秦正元顿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守门人见他们胆子如此小,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接着将狗头拉回,他自己也缩回门内,再将大门砰的一声给紧紧拴上。 秦念忙上前拍门:「诶,大叔,我们真是找庄主有事的。」 门内传出守门人的声音:「再不走就放狗了。」接着是狗刨门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心惊胆颤。 秦正元急了:「不过是几条狗,等他放出来,我们再冲进去。」 秦念将哥哥拉住:「不能冲动,我们刚刚才来,先歇一歇再说。」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也渴了累了,不如先寻个地方坐下来喝点水,补充下体力,再想想办法看到底要怎么办。 他们吃过几块肉干,喝下些水,一直休憩到午时过去,秦念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她很明白,若是再度直接敲门的话,那守门的人定会放狗出来。这样一来不仅进不去,他们还会被吓个半死。 秦正元正在与自己生气,他心道自己能斩匪徒一条胳膊,难道还怕几条恶狗不成。 不过,他也不能强行闯进去不是。 秦念看着安静的大门,这门安然关着,没人进没人出。 「念儿,不如我们先回去,等明日再过来。」 秦念目光一直死盯着大门:「不着急,我们再等等。」 结果一等等到了天黑。 「念儿,我们回去吧!天都黑了。」 秦念却道:「既然都已经天黑了,不如我们在这里歇上一晚,这样也省得明日我们过来的时间。」她想这门总不至于一直不开的吧!既然来了,不如在这里守着。 秦正元心道妹妹都有此胆量,难不成他还怕!于是点了头:「那我们就等。」 幸好秦念早有准备,带足了干粮和水,只是衣裳穿得不多。不过现如今天气越发的热了起来,夜里也不至于太凉。 深夜时秦正元睡不着,他见秦念也翻来覆去的,关切地问起妹妹:「念儿,你冷不冷?」 秦念道:「若是以我以前的身子骨,定是熬不得这夜深露重,可这半年来我天天跟着启哥哥锻炼身体,又与他时常在山里打猎露宿,体魄是越来越好了。我没事的,哥哥你放心好了。」 兄妹俩就这样在离庄园大门较偏僻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在火堆边捡了些干草铺上,再躺着歇下。 次日又守候了一整日,却只远远可见玫瑰花丛中三三两两的花奴在摘花、浇水、除草,那扇大门始终闭着,没人进去。 到了傍晚暮色渐临,秦念打算回家。 「唉,这两日算是白守了。」秦正元有点泄气。 秦念却淡淡一笑:「哪能算是白守,我觉得收获挺大的。」 秦正元转脸看着妹妹,一脸不解。 秦念指着这庄园里远远可见的屋舍。 秦正元有点着急地问:「念儿,你指着那些房子干嘛?」 秦念摇头:「我指的不是那些房子,而是那些房子所依的大山。」 秦正元更不解了:「那座大山怎么了?」 秦念将手放下来,笑道:「我仔细辨别了方向,那座大山我曾经和启哥哥一起去过,只是没有下到这边来。 秦正元听着心中一喜:「念儿,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翻山到这庄园里去。」 秦念想了想,道:「等我回去跟启哥哥商量一下。」 秦正元这般一听,浑身又有劲了,但他觉得这样偷偷摸摸地进去,会不会不妥当。 第5章 「万一从山里进去了,会不会被他们当成贼给捉起来。」 秦念抿着唇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秦正元幻想着自己被人当成贼的那番场景,不由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忙摇头:「不成不成,我们还是堂堂正正地从大门进去。」 秦念看着哥哥那一本正经地模样,笑了起来:「哥,你胆子不用这么小吧!」 秦正元忙挺直了胸膛:「我堂堂男子汉,胆子才不小呢!我只是觉得男人就该堂堂正正地去做些事情。」 秦念突然肃了面容:「你看的那些兵书上的兵法,有哪些是堂堂正正的,还不都是阴谋诡计。」 秦正元一愣,脑子里回想着兵书里的内容,蓦地一转头看着妹妹:「那些兵书里的内容你都知道?」 秦念嗯了一声:「医书都看完了,无事的时候就拿你那几本兵书翻翻。」她可爱看书了。 秦正元不由得涨红了脸,他摸着后脑勺,气恼道:「念儿,我发现不管我如何努力,好像都比不过你。你看你只不过是随便翻了下那些兵书,就能悟通书里写的都是阴谋诡计,而我……唉!」 秦念没想到哥哥一直在跟自己较劲,不过她觉得这也不是坏事。她能感觉到自己与一般人不太一样,或是她记性好,悟性也高的缘故,学东西特别快。相比较而言,哥哥就比她要差些,但她认为哥哥只要一直在努力上进,就一定能做得很好。 她在等着哥哥变得强大。但想要强大,首先就得学习本领,所以她一定要让哥哥去跟这玫瑰庄园的主人学习武功。 兄妹俩到村口时已近亥时,月亮都高高地挂在头顶上方了。 夜色下,溪桥一条俊挺的身影,秦念一看便知道是韩启,她不顾疲劳欢快地跑了过去。 「念儿。」韩启像往常那般迎向她,柔和的月光下,他那两条剑眉深深蹙起,如雕刻般精致的面容显得沉郁。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正在发育的少年变得完全不一样。秦念平常天天与韩启在一起,并没有觉得他变化有多大,但此刻,她细细地注视着他,便觉得他似乎较之前变得成熟了不少,那张俊美的脸,越发地让人觉得绝伦无双,还有那双狭长的凤眼,似乎能穿透人心。 「你们怎么一去就是两日,到现在才回来?」 本来还觉得没有什么多大的事情,到了韩启这里,秦念一下子就觉得委屈了起来,点了点头,头埋下去:「等了两日,连门都进不去,也找不到一丁点机会。」 韩启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结果:「赶紧回家吧!你娘一定很着急了。」 其实是他自昨日太阳下山便在这里等,除了到了饭点回去吃个饭外,一直守在这里。他实在是等得着急了,生怕他们被那庄子里的人给欺负。又担心他们碰上山匪。总之他在这溪桥上等候的两日间,可谓是煎熬至极,各种不好的可能在他脑间翻飞,生怕自己再等到一个天亮也等不到他们回来。好在,他们安然回家。 往村子里走的路上,秦念跟韩启说了想翻山头到玫瑰庄园的事情。 韩启没想到这小妮子鬼灵精怪,竟有如此大胆的想法。不过,这倒不失为一计。 「只是你想过没有,欧阳庄主是位极其谨慎之人,他的庄园依山而建,势必会在庄园附近设置障碍,让外人不得靠近。」 秦念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她只想到那些屋舍本就在深山之处,方圆二三十里之地估摸着都没有外人居住。 「那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要不要去探测一下。」 秦念不死心,她总想着万一没有障碍呢!就算是有障碍,或许她也能越得过去。 韩启本身就是个爱冒险的性子,他想了一想,道:「要不我们去试试。」 秦念就等着他这句话,不由得笑开了:「好,明日就去好不好。」 韩启看向秦正元:「正元,你怕不怕?」 秦正元眉头一扬:「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这个时候他可不能怂。 韩启将秦念送回家时,一直在家里担心的秦氏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跑回屋子里拿着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袍出来递到韩启手上,「韩哥儿,这是念儿上次买来的布料,给你和你爹各做了一套衣裳。」 秦念买了布料回来的事情韩启并不知道,他抱着这两套衣裳看着秦念:「难怪上回你一回来,就问我和我爹各要了一套衣裳,说是要给你哥和你继父做衣服样子,原来还有我和我爹的份。」 第6章 秦念羞羞一笑:「我怕你和师父拒绝,就诓了你们一回。」 虽是被诓了,但韩启心情十分愉悦,因为秦念能想着他和爹爹。 韩启向秦氏深深地鞠了一身:「多谢婶子不辞辛劳给我和我爹做衣裳。」 秦氏忙鞠身还礼:「不用这么客气,你和你爹可是念儿的救命恩人,你爹还是念儿的师父,她理应多孝敬你爹爹才是。」 韩启又客套几句过后,这才抱着衣袍回了家。 待韩启离去,秦氏忙问秦念玫瑰庄园之事。 秦念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她微笑着安抚母亲:「这两日庄主不在,我们跑了个空。」此刻她正在院子里,又昂头朝天看去,「今日星月如此明亮,明日定是个好天气,我打算明日与启哥哥去深山采药。」她看向秦正元,「哥哥也一起去。」 秦氏问:「深山,那岂不是到夜里也不能回来?」 秦念点头:「嗯,去远些的地方,看能不能采点好药材回来,如果去得久的话,可能两三日都没法回家。」这般说,就是不想让母亲为她和哥哥担心。 「那你们可得小心一些。」每回女儿要进深山老林,秦氏都害怕得要死,生怕女儿和韩启被深山里的野兽给叨了。 秦正元忙道:「娘,您放心吧!这次我也一起去,没事的。」 秦氏从上到下看着儿子,笑着道:「早上你穿上这身衣裳,为娘还没有认真看看,你和念儿就出了门,这回仔细看着,我儿当真是长得高大了,穿着这衣裳,也越发地像个大哥儿了。」 秦正元呵呵一笑。 康有田从屋里走出来,也笑呵呵地:「等再过两年,正元怕是比我还要高了。」 秦氏抿唇笑着嗯了声:「那只怕会,你看现如今正元都快比上你了。」 康有田个子高大,相貌也生得方正,只是平常里穿得不好,总是一身短衫胯裤,一看便是个十足的山里汉子。 秦氏道:「念儿上次买的布料也有你的份,接着我就该给你做身袍子了,也好让你穿得像个人样。」 康有田欢喜地点了点头,但忽地又一愣神,看着一眼哥哥那屋的方向,「要不下回念儿去镇上,再买些布来,给我哥和我娘也做身衣裳。」他目光转向秦念,「这钱我出。」 秦念神情微冷:「继父,给你娘做衣裳,乃是我娘的本份,但康家大伯的衣裳,自有康家大婶去缝制,哪有轮到我娘的份。」她一想到康家大伯那贼人往母亲屋里钻,还扑到床上去,就觉得恶心万分,还要给他做衣裳 ,呸!怕他想得美。 秦氏也道:「是啊!念儿说得对,大哥的衣裳自有嫂嫂做,哪有我这个弟媳妇做的份。」 康有田微微颔首:「嗯,你和念儿说得有道理,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秦氏想着康家大伯一直在家里呆着,大嫂却还在外,又问起:「哥哥他还要出外做工吗?」 康有田道:「刚巧我昨日问过他,他说明日就要出去了。」哥哥说他不喜欢呆在家里种地,外面虽累,但没有老娘管着,身心也自由许多。 秦氏想着看着就令人心烦的康家大伯终于要走了,却又担心大伯家的地没有人种,康震又是个懒惰的性子。 康有田看着了秦氏神色有变,猜中了她一部分心思,安抚她道:「哥交代好了震儿一定要安生在家里种两年地,等到震儿再大两年,才会放出去让他自己去讨生活。」 在康有利眼里,康震还是年岁太小了,不适合在外面闯荡。 康震却想着自己的「武功」还没有精进呢!他得在家里多练练才行。另外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就是得在家里守着秦念。他要等候时机把秦念给要了,这样他才能放心地出去找门路发展。 秦念和哥哥一道将晚饭吃过后,她便留在了厨房准备烙饼。 由于要进深山,又要筹谋进玫瑰庄园,那一定得将干粮备得足足的。幸而先前她从镇上买了不少的麦面回来。 这回她倒了半袋子麦面到木盆里,和了水,将面揉压成面饼,接着又往灶里添了麦秸秆来烧。 灶边的麦秸秆都是乡亲们送来的。去年她还会跟着娘亲和哥哥到康家的地里去种麦子和黍米,还种麻及蔬菜等,今年春上她自毒症治好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地,吃的粮米都是她花钱买来的。不过继父回来了,往后吃粮吃菜也会方便许多。 第7章 待到厨房的香味飘出,秦正元走了进来,见着这满满一大锅的饼子,吃了一惊:「要得了这么大的饼子吗?」 秦念道:「有备无患。」她可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秦正元点了点头:「还是你聪明,行事妥贴,哥哥我真是不及你万分之一。」 秦念却沉了眼色,看向哥哥:「各人有各人的本事,哥哥你得自信些,往后定会比我聪明厉害。」 秦正元脸色一红,又点着头:「是,我得有信心。」说着撸起袖子帮着秦念把滚烫的烙饼起了锅,待到饼子搁置妥当,他捏出一块来尝了尝,唔了一声大赞道,「嗯,外脆里酥,真香真好吃。」 秦念也捏下一块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嗯,启哥哥定也喜欢吃。」 秦正元伸手戳了秦念的额头一下,「脑子里尽想着你的启哥哥,害不害臊呀!」 秦念本来不害臊的,被哥哥这般一说,脸一红,追着哥哥打闹了起来。 秦氏的屋里,康有田听着厨房里兄妹俩的咯咯笑声,笑道:「有孩子在身侧,就是觉得喜庆。」 秦氏见康有田脸上泛着的笑容十分真切,她感到十分宽慰,觉得这才是她嫁到康家该有的生活。 次日一大早,秦念便和哥哥去了韩家,这时韩启早就准备妥当。他带了比平常要多几倍的食物,还多带了几样武器,另外有剪子铁锄之类的工具。 韩启来白米村时就带了两把宝剑和一套弓箭来,均是陨铁所制。他送给了秦正元一把剑,自留了一把剑,他那套弓箭好几次说要送给秦念,但秦念见他也就这一套,怎么都不肯收。前些天他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便在灶房熔了几样做农活的铁具,自造了一张弓来和几支羽箭来,但必竟不精此行,自然是比不得他那套名师所铸的弓箭了。 秦念一进门,韩启便拉住秦念,要将他原先那套弓箭的箭囊往她身上套。秦念莫名其妙:「启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念儿,往后这套弓箭就属于你了。」 秦念连忙推辞:「不行不行,你就这一套弓箭,给我了你往后上山打猎怎么办?」 韩启笑着将搁在另一边的一套弓箭拿了过来,递在秦念眼前:「你看,我自己造的。」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上,还透着一股子得意劲。 秦念看着这张弓形制还算不错,但弓身明显是粗制滥造。箭上虽镶了羽毛,但与已经背在她肩上的雕翎不同,这箭上镶的明显是火鸡毛,一点也不显得贵气。严格来说,韩启自制的这套弓箭,简直差太多了。 韩启还自缝了一个箭囊,是猪皮做的,显然他不善手工,缝得针脚七歪八斜,令人看着就想发笑。 秦念心道这还不如弄个竹筒来装箭呢!她忙将肩上精致的牛皮箭襄给拿了下来,要还给韩启,「启哥哥,我箭术与你相比还差得远,你还是用这个吧!你把你新做的给我。」说着就要去拿韩启那个。 韩启却退了几步,又劝道:「正因为你箭术还不精,所以更得用好一些的。」这过程中,他将火鸡毛所制的箭羽放进了还未脱离猪腥味的箭襄,再背在了肩上,又将弓也安放在肩上。 秦念见韩启执意如此,也不好再推却,主要是怕这一来二去,会耽搁时辰。于是老老实实地将韩启送她的弓箭给戴在了身上。 今日秦念依然是男子装扮,由于要爬山,脚上穿的是鹿皮靴,再加上这套名贵的弓箭加身,令她俊美中又带着些英气。 秦正元看着妹妹这番行装,笑道:「念儿,就你这番模样,怕是上了战场,人家也看不出你是个女娃子。」 韩启道:「就是瘦了点,念儿,往后你得多吃些,长得壮些,力气也会大些。」 秦念抬起手臂,秀起自己的「肌肉」,「你们可别小看我,我现如今力气可大了。」 她这番装腔作势的搞怪模样惹得院里两位俊哥儿都笑弯了腰。 这时韩医工从屋里负手走了出来,他面色肃凝,手握空拳轻咳了一声,顿时,笑声戛然而止。 「师父。」秦念乖巧地喊了一声。 韩医工看着秦念这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他眉头不由得一皱:「你们这不是要上山打猎吧?」 他对玫瑰庄园是十分了解的,这几个月来与秦念相处之下,也更了解她那鬼灵精怪的性格,再加上韩启昨夜里这般反常的行为,就猜到了他们一定是要从深山里去玫瑰庄园。 第8章 秦念摸着后脑勺:「师父……」 韩启忙道:「爹,你放心吧!我们就是去打猎而已,只是要去远些,怕是要花个三四日才能回来。」他算计着若是秦念他们能进去,他得在外面守着等消息,若是形势不好的话,他还得进去救人。 韩医工拧着眉头看着韩启:「启儿,你可要记得一件事。」多余的话他就算不说,韩启也会知道。, 韩启忙点头:「爹爹,我不会去别处的,更不会让别人……」看到他。 韩医工一挥手截住了韩启的话,「好了,你们赶早动身吧!」 韩启见爹爹并没有阻止他,心下一松,忙将干粮袋也挎在身上,与秦念和秦正元一道出了家门。 出门后,秦念注意到韩启身上的干粮袋,又看了一眼哥哥身上背着的已经切成块状的大烙饼,问:「启哥哥,我都准备了好多干粮,你也准备了这么多?」 韩启看着秦念,笑:「有备无患。」 秦正元咋舌感叹:「你俩还真是一对儿,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秦念脸一红,朝哥哥轻打了一掌,秦正元笑着往前跑去。 韩启却抚着头,心道念儿也说了这话吗?不是刚刚秦正元还说什么了?他和秦念是一对儿!回想着这句话,不由得脸都发烫了,不过念儿才十三岁不到呢! 他看着前方与哥哥打闹着的秦念,心道:念儿呀念儿,你快些长大吧! 三人走在山间小道上,东升的太阳从山的那边冒出半张脸来,让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清透开来。 秦念想着即将要进行的探险活动,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乐得哼起歌儿来。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粟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 韩启还是第一次听秦念哼歌儿,觉得挺好听,听了几段后,悄声问秦正元:「这词是诗经中的七月,但这曲子我可从来没有听过,念儿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秦正元一脸神气地笑说:「你不知道吧!我妹其实厉害着呢!她自小跟着娘识字,幼时在县城我父亲给她买来不少诗书读,她都喜爱得很。后来还迷上了谱曲子奏琴,闲时会把自己喜欢的诗编上曲,再吟唱。」 韩启惊道:「这么说这首曲子是念儿自己谱的曲了?」这歌儿这么好听,要说是她谱的曲子,他还真是不敢相信。 秦正元点头:「正是。」 韩启啧啧点头:「没想到念儿还是位精通音律的。」不由得又叹了一声,「唉,她在白米村呆着还真是委屈她了。」 能识文断字,懂医术,还精通音律,秦念若是能到京城去,可谓是响当当的才女呀! 秦正元看着前面前面又唱又跳的妹妹,抿唇欣然笑了会后才道:「她说以后是要离开白米村的。」 韩启闻言,心情沉了下来。他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秦念将来会变得越来越好,而是怕在将来,他和秦念越走越远。 秦正元转脸一看韩启,见他神情有变,便问:「韩启,你打算一辈子都呆在白米村吗?」他一直就在纳闷韩启为什么不能离开白米村。 韩启摇头:「不知道。」爹爹虽然说过他们不会在白米村呆太久,但未来是个什么样子,他根本就想不到,也不敢想。甚至于有时他会想,倘若有一日他离开了白米村,或是京城的人知道了他在白米村,那他还有命可活吗? 秦正元微叹了一声,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其实他目前最担心的是,接下来他一路往深山里走,能不能进玫瑰庄园?如果进去了,又会发生什么事?这一切都无法预料,他只希望念儿能好好的,不能因他想去学武而令念儿受到伤害。 高山山势险要,山路难走,接下来他们花了两日的时间翻越了三座大山,终于到了玫瑰庄园的那座大山的山顶。 从山顶往下看去,玫瑰庄园错落有致的屋舍清晰可见。 山势似乎也不是很陡峭,一直在暗暗担心不能到达玫瑰庄园的秦念信心大增,「哥哥,我们争取在入夜前进入庄园。」 越是要接近目的地,秦正元的心头越慌:「念儿,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有时看着很顺利的事情,实际不简单 。」 「哟!哥哥,你能有这想法,说明你又变得聪明了,启哥哥送你的那些书你没白看。」秦念笑道。 第9章 韩启见秦念不惊不慌地,他也一脸严肃地道:「念儿,你哥说得有道理。」他指着不远处半山腰的几间草棚,「你看那里有人家,我们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玫瑰庄园的附近能住人家,防范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此刻正当响午,仨人吃了点干粮,补充了水份后,开始下山往那几间草棚行去。 他们一路下山顺畅无阻,直到前方秦正元一道惊声大叫:「啊!」随之便不见了他的影踪。 秦念吓了一大跳,哥哥就在前方二丈之远,密林下,她刚刚都能看到他就在一颗巨石边,怎生一个眨眼的时间就不见了人。 「一定是出事了。」 韩启本是在后面,他与秦正元一前一后地将秦念护在中间,这会儿听到秦正元的惊叫声,连忙快步越过秦念,并令秦念原地不要动,他去前面看情况。 哥哥出了事情,秦念怎能守在原地不动,她不顾韩启劝阻,跟在韩启的后面跑上了前。 奇怪地是,巨石边并无任何陷井,这一处是密密的树林,林中这一颗巨石,看起来十分平常,但秦正元就这样原地消失了。 韩启围着巨石走了一圈,并没有秦正元的踪影,又蹲下检查了地上的脚印,也只有秦正元刚走到巨石边的脚印,此处并无其他人的脚印。 秦念着急了起来:「启哥哥,怎么办?」此刻她十分后悔,觉得不该冒冒失失地跑到这里来,将哥哥和韩启置于险地。 韩启见秦念慌了,他十分能理解秦念的心情,不管她平常如何聪明,说到底,她还只是个女孩儿。 「念儿,你先别慌,我们找找看,人定然是不会就这样失踪了的。」 秦念也跟着看着脚印,她急道:「我哥不会是被猛兽给叨了吧?」 韩启摇头:「不能确定,但猛兽向来只在荒山出没,这座山有人居住,这里有猛兽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并不是说没有,必竟这里是森林。 秦念顾不得考虑,手作喇叭状大声喊起哥哥来,一声又一声的,没有半声回应。喊了一阵,她心下防线崩塌,忍不住哭出声来。 她知道此刻哭也没用,但失踪的人是她亲哥哥,万一哥哥出了事,那该怎么办?她要如何跟母亲交代? 韩启其实也是十分着急了,但他知道秦念已经要崩溃了,他的心态一定得稳住,不然会像秦念一样不理智。 「念儿,此刻你不能着急,现如今没有找到正元,不一定是坏事。」 秦念看着眼前这一双清明的眼睛,她脑子终于缓过劲来,抬袖一抹泪道:「是,启哥哥,你说得对,现在我不能着急。」韩启说得很对,刚刚听哥哥的那一声惊叫,若是真找到,或许就是哥哥的一具尸首,此刻没有找到,也许哥哥还活着。 韩启见秦念终于恢复了理智,他连忙将她扶了起来,俩人开始在附近寻找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俩人一无所获。 秦念双手撑着腰身,看着四周密布的大树和带着尖刺的藤蔓,抬袖抹了一把额头的密汗。此刻她已经累极,却不敢休歇半刻。 韩启在不远处朝她走来,他亦是汗湿了衣裳,衣摆还被划破了好几处。 「念儿,这周围都没有,要不我们先去那几间草棚处问问。」 秦念正有此想法,他们对这里不熟,那草棚周围好像还开了几块菜园,想必是有住人的,不如去问问这附近的情况。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当真是活见了鬼。 韩启在前拿着宝剑一路为秦念劈砍荆棘,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前行。 待行至那草棚前,见门口坐着一位老人,他手上几根竹条,正在编着竹器。 韩启上前先十分恭敬地拱手行了个礼,再问:「老人家,请问您有没有见到一个人,与我一般大小。」 老人抬眼看着韩启,目光微微一闪,许是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少年吧!他摇了摇头,不说话。 秦念四周一看,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于是上前像韩启那般拱手行礼,「老人家,我口渴了,可否与您讨碗水喝。」 老人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放下竹器,弯着瘦弱的身躯,走进了草屋。 秦念和韩启一前一后跟着走了进去,昏暗的屋子里,虽然只有一张小小的床榻和一张桌案,但里头十分干净整洁,似乎连一丝杂物都没有。 第10章 老人在桌案上取了两个茶杯,又拿起茶壶往两只杯子里倒了水,而后搁下茶壶,一声不吭地出了门。 秦念和韩启齐齐地又向老人道了一声谢,再各拿了一杯茶往嘴边送。 不一会,屋里两道倒地声响起,屋外的老人唇角蓦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他将手指弯进嘴中,吹出一道鸟鸣声。接着,他丢下手中正在编织的竹器,站起了身,且可见他原本弯屈的腰背也挺得笔直。 不过半刻的时辰,草屋外响起了交谈声。 「来的那两个人怎么样了?」 「昏倒了,没有半日的时辰醒不来。」 「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一男一女。」 「不是两个小子吗?」 「有个是假扮的小子。」 老人语气一顿,问:「我看那扮小子的姑娘手中的弓箭不是平常之物,应该不是秦岭的猎户。」 来人嗯了一声:「另一人手中也有一柄不同寻常的宝剑,猎户不可能有如此名贵的装备。」 「那?」 「先捆起来,问明来路再说。」 这两人在另间堆杂物的草屋里找出两条麻绳来,走进了主屋,一人一个着手来捆韩启和秦念。 可就在他们搁下手中的利器拿起绳子准备往俩人身上套时,忽地韩启和秦念同时腾地起身,且各持一把小刀顶在他们的脖子上。 秦念第一次遇到这样惊险之事,先前还生怕自己失了手,不能将对方制服,幸而她大脑反应灵敏,起身后小刀准确无误地顶在了这人的要害上。只不过她从未经历过此事,胆子还是有点小,她那只握着小刀的手一直不停地在抖,心脏也吓得砰砰跳,看起来她还没有自己的手中人那般镇定。 此人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身着一袭深灰细布葛衣,五官端正,眉目清朗,看着不似富贵公子,但也不像是平常的山里百姓。 「你们竟然没有中毒。」 老人不可置信地盯着对面的秦念,此刻他的脖子被韩启给死死勒住,完全动弹不得。 韩启看出了秦念的紧张,他站在老人身后,冷然一笑:「自我们见到你,便知道你这里有鬼。」 老人有些好奇了,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想来他们也才十多岁的年纪,那姑娘脸盘子那么小,应该不过十二三岁。 「看到我就觉得我这里有鬼,你到底是看到哪里了?」 秦念为了消除自己的紧张感,接口说道:「你虽然一副老人打扮,但看你的眼睛,不似老人那般浑浊。还有你手背上的皮肤并不像是经常做竹器的老人家的手。对了,你起身的时候,腰劲可足了,但走路又像是非常痿弱的样子。」他装得破绽百出。 韩启轻笑一声:「最重要的是,你给我们喝的茶水虽与一般茶水的颜色无异,但那味道我一闻便能闻得出来。」 秦念当时差一丁点就喝下去了,还好韩启及时阻止了她。 自从韩启到白米村认识了秦念,并解了她的毒症后,他便开始对毒感兴趣,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研制出各种解药来,所以平时有空,就会捣弄捣弄。 而秦念只懂能治病的药草,对毒这一类完全不懂。这一刻,她倒是有了和韩启一样的想法,往后她也要去了解毒,这样才能防范毒。 不过这些都是后面该想的事情,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于是手中的小刀一紧:「快说,你把我哥弄到哪里去了?」 被秦念挟持住的青年却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冷笑一声:「杀了。」 「啊!」 秦念闻言惊得一愣神,可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她身前的青年抬手轻巧地握住她的手腕,再一个转身,又将她反挟持住。这过程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似乎就是一眨眼的瞬间,情况就反转了。 「念儿。」韩启吓了一跳,一慌神小刀刺入那人的皮肤,接着那人趁着韩启分神之际,头一侧,再一个旋身,脱离韩启的控制之下,再弯身捡起地上的大刀,朝着韩启劈砍而去。 韩启迎着刀锋侧仰避过,拔出剑鞘里的长剑与对方打了起来。 秦念一见这对手的武功十分老道,而韩启不过是一少年,估摸着也没有与人真正较量过,她十分着急了,但自己被人掐着脖子,完全不能动弹。 第11章 她急这青年说他杀了哥哥,此刻她心疼得像是要窒息一般,又急着韩启极有可能打不过对手。 这简直是要疯,但她在观战一会儿后,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手从腰间偷偷地摸出一根银针来,一针反手刺在青年身上,顿时身后的青年身体一僵,掐着秦念脖子的手也松开了。 秦念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竟然能一针就刺中穴位,她连忙从青年的身前离开。 韩启一瞥眼见秦念竟然得了手,他连忙退开好几步,将对手引到十丈之外。 老人见这少年年纪轻轻,功夫也可见并没多少实战经验,但他反应敏捷,身手极快,气力也足,武功招式来源正统却能推陈出新,而自己这样练武练了十来年的武者与他对打,竟然只能稍占点上风,不能将他打倒。 这时秦念在脱身后连忙抽出背上的一支羽箭,利落地将弓取下,搭弓上弦,箭尖直抵青年的胸口。 「你真的杀了我哥哥。」 秦念盯着,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要燃起熊熊烈火,这问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用牙齿狠狠切出来的。 青年没想到这小姑娘竟然能用一根银针就制服了自己,令自己全身都不能动弹半分。好在他嘴巴还能动,「没有,我没有杀你哥哥。」 秦念听着心头一喜,但神情依然紧绷,「到底杀还是没杀?」 「没杀,你哥就在那边的山洞里绑着。」青年朝往西的方向扫了一眼,他除了眼珠子能动,脑袋也完全不能动。 秦念见他面目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的样子,眼神看起来也不像是在说谎,她纠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厉声道:「快让你的同伴放下刀,不然我的箭会刺穿你的心脏。」她凭着先前他们的对话,可以听出那扮成老人的男子应该身份比这个年轻人要低。 这年轻人一声大喊:「关九。」 那方正将韩启攻至下风,但又一直无法将韩启制服的关九听到声音,猛一收回大刀,退开好几步,再朝着秦念这边跑了过来。 韩启也跟着跑到了秦念的身边,他站在她身侧,长剑横起,谨慎地防范着对面两个人。 「你们到底是谁?」 「你们到底是谁?」 两道问声,分别由韩启和青年同时喊出。 韩启道:「我们打猎至此,你们为何要坑害我们?」 关九冷道:「你们根本就不是猎户,你们到此到底有何目的?」 韩启:「我们虽不是猎户,但就是为了打猎和采药而来。」 秦念接口:「这山也没有印着你们的名字,难道还不许我们来了?」 青年语气平静地开声:「看来都是误会,小姑娘,要不你帮我把穴位上的针给取下来,我带你去找你哥哥。」 秦念摇头:「我不相信你。你让他带我们去找我哥,等我看到我哥安然无恙了,我再放你。」 青年想了想,对身旁的关九道:「你带他们去。」 韩启却对秦念说:「我与他去就行,你在这里看着就好。」他不放心这位被秦念一针刺中了穴位的青年,他凭着感觉,觉得这青年的功夫深不可测,说不定不过一会,便会自己解除穴位。 秦念点了点头:「你去吧!我看着他。」说着将弓把得更稳了些,目光紧紧地盯着青年,不敢松懈半分。 韩启虽不放心,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临走前嘱咐:「他若是敢伤你,你便动手就是。」 秦念:「好。」 韩启跟着关九去了那方山洞,果然,秦正元被捆得结结实实地扔在里面,嘴里还塞着麻布不停地蹬着脚哼哼着。 「正元。」 韩启惊喜一声,快脚跑了过去,手持长剑一挥,便将秦正元身上的麻绳给割断,再将秦正元嘴里的麻布给扯掉。 「韩启,念儿呢?」 秦正元没有看到妹妹,着急了。 韩启将秦正元扶起来:「她在外面,我们赶紧去找她。」他扭头一看,刚在洞外的关九不见了,忙道一声,「不好。」拔腿就往外跑。 待到他们远远地看到那间草屋,却发现秦念依然举着弓箭地与那青年对持,似乎还在说着话,关九则在旁边站着。 韩启明白,并非关九不能解救他的同伴,而是关九他们并非坏人。这一点可以从关九当时与他对打就能看出,当时关九出招,招数皆只是点到为止,没想要伤及他性命。 第12章 秦念听到韩启呼喊声,她转头一看,当她看到哥哥安然无恙,这才将手中的弓箭放下,并继续与青年交谈。 青年问:「你懂医术?」能把穴位拿得这么准的,不是武者就是医者,而这姑娘,显然不是武者了。 秦念道:「我是通些医术。」 青年又问:「那你们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你可不要说你们是来打猎的,我一看你们就不是来打猎的。」 秦念知道他们表现得不同寻常,他们手中没有半点猎物和药草,显然就不是来打猎的。 「你也不是这里的猎户,莫非你是山下玫瑰庄园的人?」 「是,我的确就是庄园里的人。庄园的后山可不止有我们守在这里,还有别人也在守着。」 秦念思索再三,说了实话:「我们这趟过来,是想进去玫瑰庄园。」她想这人就是庄园的,也无法隐瞒他们的目的,索性说了出来,其实也是想在他这里找到机会。 沐青很稀奇这小姑娘不仅有胆识,说起话来比一般的大人还要老到。 「你们想进庄园做什么?为何不堂堂正正地进去?」 「我哥想进庄园拜师学艺,为此前两日我和我哥一直在正门守着,想求见欧阳庄主,但庄园的人不让进,还要放恶狗咬我们,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 沐青微微颔首:「原来如此!」 这时韩启和秦正元跑了过来。 「哥哥,你没事吧!」秦念几步奔到秦正元面前,上上下下检查着他的身体,看他有没有哪里受伤。 秦正元摇头:「念儿,我没事。」 秦念转目看向沐青:「你是怎么把我哥哥弄到山洞去的,我根本就没看到你,也没看到有脚印。」 「哈哈哈……」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关九倒是笑了起来,「我师兄他轻功了得,他的障眼法又岂是你们能看穿的。」 这时沐青的身体也恢复了过来,韩启看着地上的银针,显然不是秦念取出来的,而是他自行解除的。 韩启看着沐青和关九:「两位想必是玫瑰庄园的人吧?」 沐青灿然一笑:「正是,我是庄主的四弟子,沐青。」他之所以会对韩启如此恭敬,是因为他自第一眼看到韩启,便觉得这位布衣少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贵气。这种贵气是装不出来的,而是与身俱来的,可见这少年出身不凡。并且看这少年的样貌也是实实在在的举世无双,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恭敬一些。 关九也自我介绍:「我是庄主的七弟子,关九。」他年纪看起来比那青年要大,排名却要小些。 这边秦正元见绑了自己的人就是欧阳庄主的弟子,他不由得大喜过望,正想上前询问,却又想着沐青精深的功夫,难免有点自卑。 秦念拱起手对沐青请求道:「沐大哥,我哥是真的很想拜在欧阳庄主门下,希望沐大哥能引荐!」 沐青哈哈一笑:「引荐又有何难,但我师父他收徒的要求是很高的。」 「有何要求?」秦念问。 沐青道:「我师父收徒的要求,首先就是要有一副练武的骨架。」他看了秦正元一眼,「他倒是骨骼清奇,是副练武的好架子。但我师父还有另个要求,便是所收徒弟的家族,要么有钱,要么有权。」 秦念:「我家一没钱,二没权,那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我哥进庄园当弟子?」 沐青摇头:「如此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秦正元本也没有抱什么希望,他拉住妹妹:「念儿,算了吧!」 「不过庄园近来缺花奴,如果你哥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进去试试。」 「不行,我哥本是良籍,怎能自贬成为奴籍。」秦念严词厉色,她十分生气,觉得这个沐青也太看不起他们了。 沐青忙道:「姑娘你误会了,庄园里是缺花奴,但并非要把良籍的人改做奴籍,只不过招的工人,工钱比花奴高不了多少而已。」 秦正元闻言眼睛一亮,问道:「那若是进了庄园做工,可以跟着你们学武功吗?」 沐青摇头:「自然是不能的。」 秦正元眼睛微微眯着,细想了一会,忽地抬头:「沐大哥,我想进庄园做工。」 秦念原本以为哥哥会憨得放弃这个机会,没想到哥哥竟然想通了,愿意进庄园寻找机会。 第13章 反正是去做工,总比在家里种地要强,实在是找不着机会,出来便是。 沐青看着秦正元:「那你随我走吧!」 「沐大哥。」秦念喊住沐青。 沐青看向秦念。 秦念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她觉得这一切都发生得太不寻常了,让她还有点云里雾里,有点不敢相信。 沐青轻笑一声:「师父常说我的资质在众师兄弟中是最好的一个,平常也无人能奈何得了我,却没想到,今日我竟然裁在了你这样一位不通武功的小姑娘手上。」 秦念抡起手臂:「我通些武功的。」 韩启附耳低声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秦念脸一热,心道韩启说得对,沐青能在一瞬之间将哥哥给扛走,那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韩启恰好也在想这事,他喃喃道:「看来我这个井底之蛙得要好好习练武功了。」 他这话说得声量虽小,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沐青听到了他的话,转脸朝他一笑:「你这般小的年纪,有如此的功夫,已是难得了。」语气一顿,问,「你不想进庄园跟我师父学武吗?」 韩启哪会不想,当年他随母亲一道去玫瑰庄园小住,几回碰到欧阳庄主在练武,后来他问母亲,能不能跟着欧阳庄主习武,但母亲没同意。 「我不想去。」韩启违心地说出这四个字后,拱手对沐青道:「沐大哥,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希望正元进庄园后,能得您多多关照。」 沐青笑道:「我既然有心让他进入庄园,自然是会关照于他。」说着敛起笑容,肃然道,「不过他能不能成为我的师弟,那就得靠他自己了。」 秦正元上前,双手拱手,对沐青深深地鞠了一身:「小子多谢沐大哥照拂,将来不论能不能成为欧阳庄主的徒弟,小子都会感念沐大哥的恩德。」 沐青又笑了起来,用力拍了下秦正元的肩膀,「小子,走吧!」 秦念与韩启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哥哥一步三回头的朝着玫瑰庄园走去,「启哥哥,没想到今日这么顺利就让哥哥进了玫瑰庄园。」 韩启咋舌:「我们险些中了毒,还与他们打了起来,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还觉得顺利?」 秦念笑道:「虽说是波折了些,但我们并无损伤不是吗?」 韩启想了想,点头:「那倒是。」 秦念一直盯着哥哥下山,直到完全看不到哥哥的背影,她才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韩启看着山下的玫瑰庄园:「你就放心让你哥哥这样进庄园,你不怕那个叫沐青和关九的,是诓我们的?」 秦念摇头:「不怕,我相信直觉。」更相信如果不逼着哥哥迈出这一步,哥哥极有可能会被留守在白米村。 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担心,是因为在前世时,正是她到县城要嫁与康岩的那一年春日,哥哥在村里婆子的极力摄合下,与村里一位姑娘成了亲,还是女方家的赘婿。 他们折身没入了深山密林,一路往白米村的方向走,或是心情好,运气也好极了,秦念还在山谷中觅得两株人参,韩启看过后,惊喜万分,这两株生在一起的人参皆有上千的年份,若是能找到合适的买主,卖十几二十几个金饼没有一丁点问题。 秦念却打算要把这株千年人参用在母亲身上,她道母亲这两三年过的日子实在太苦,身体亏耗太重,虽说这几个月饮食好了些,她平时也会熬些药汤给母亲喝,但要补回元气,非得要这千年人参才能见奇效。另外还有一株她要送给师父,并道一定要让师父接受,这样她才能安心地跟着师父学医。 韩启听得秦念这一席话,被秦念的善良给深深地感动。要说这株千年人参是能改变秦念命运的,这若是给了他人,哪舍得用来给母亲治病,还要送一株给他爹爹。就算是豪门世族怕是也要惦量几分,秦念如此做法,比起豪门那些人都要阔气许多。 难得进这么深的山,俩人在山里又耽搁了两日,采了不少好药材。这一路没有打猎,遇到溪水便抓几条鱼来补充体力,他们要把时间花在采药上。 待到回到白米村,俩人收获满满。 韩启先把秦念送回了家。 这些天一直担扰儿女的秦氏见到女儿安然回家,且身上没少一块肉,没受一丁点伤,顿时提着的心放下不少。因秦念脸上一直挂着欢喜的笑容,秦氏便料到儿子这番去玫瑰庄园的事情算是成了。于是详问了一番,秦念便拣着舒顺的事情跟母亲讲,将差点被沐青和关九下迷药且哥哥被绑之事忽略而过。 第14章 韩启回家后,将秦念执意要给的那株千年人参交给了他爹。 韩医工本来犹豫不想要,但经韩启那么一说,便想着秦念这是铁了心要送的,干脆将这人参攒着,往后谁若是有个什么困难,再拿出来,倒也是好事一桩。于是欣然而受。 第二日一早,经一夜好睡补足了精神的秦念洗漱过后,去到厨房。 秦氏正将柴火架在小灶上,准备开小锅煮粥米。 「娘,你去歇着吧!早饭我来做。」秦念抱推着母亲。 「你这孩子,在山里呆了这么些天,也是累着了,还不去多睡会,早饭为娘来做就成。」 「娘,我想做羹汤,还是我来吧!」 秦氏见女儿有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多说了,擦了把手,出了厨房。 秦念将三脚鼎洗净,放入前些日她在山里采的雪耳,再放上几颗红枣。厨房里还有新鲜竹笋,想必是继父一大早去山里挖来的,切了些入锅,下冰糖,舀水进去,最后下了几片千年人参。水开后慢火熬上小半个时辰,汤汁变得粘稠,便熄了火。 人参的事情秦念没打算与母亲讲,她很明白,若是母亲知道这汤里下的料是千年人参,估计会把她给骂死。母亲是绝对不会舍得吃这么好的东西的。她打算接下来每日按量给母亲做人参汤,想来母亲的身体很快就可以健壮起来。 秦念将羹汤端到母亲屋里。秦氏将汤喝到底才见里面有几片像是参类的东西,问:「这是何物?」 「就是点药草,吃了有劲的。」 秦氏心道女儿时常给自己药汤,她也不太懂得药草,于是也不再过问,将里面的材料一一吃了下去。 秦念看着母亲吃完后才收拾碗出来,进了厨房去吃饼子。 粗麦粉做的饼子,放了些菜叶子,简简单单,还特别饱肚子。她之所以要吃得饱些,是因为她要去玫瑰庄园一趟,看看能不能见到哥哥。 她要确定哥哥是安全的,不要真的像韩启说的,被沐青和关九给诓了。这样她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如果哥哥那里顺利,她再去给罗禧良送药草。 这两日在山里采的药草有些无须晒干,直接拿过去就好。 吃过早饭后,又包了四块肉干放身上,再准备出门去找李二叔,让他一起到韩启那里牵牛车。可她刚出门才几步远,便被躲在树下的康震给拦住了。 康震嘻皮笑脸:「念儿,你哥昨日没回来,他去哪里了?」 秦念将早就准备好的托词说了出来:「去了外地做工。」 康震哼笑,一脸不相信:「上回你就说你哥去了县城,结果是把我叔给喊了回来,这回又说去了外地做工。」 秦念笑:「那你觉得呢?」 康震一时语结,他还真想不起秦正元是去了哪里。 想了好一会儿,才问:「念儿,你哥到底去哪里了?」 秦念冷起脸:「刚刚不是说了吗?去了外地做工。」 「那是去了哪里做工?」 「关你屁事。」 秦念说罢便弯道要走,康震不好再拦她,只得看着她朝前走去。 康震拧着粗眉,心道那条路不是去李二叔家吗? 秦念去了李二叔家,李二叔恰好在家里,听说秦念是要去镇子上,连忙换了身干净衣裳跟着秦念出了门。 他们一道去韩家,韩启不在家,韩医工便帮着李二叔把牛给牵出来,又仔细地检查了车轮子,见没有什么问题,才让秦念坐上去。 韩医工与秦念相处久了,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秦念当成自己女儿一样看待了。 李二叔赶着牛车出了村子,路上秦念说了哥哥去了玫瑰庄园做工的事,但她绝口不提哥哥是为了学武艺才去的玫瑰庄园。为了不让康家人知道哥哥去了玫瑰庄园,她还特意交代李二叔,切莫在村里提她哥哥之事。李二叔拍着胸脯保证,就连他的家人,他也不会去说的。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村口溪桥之时,一人鬼祟祟地出现在溪桥之上,追着牛车跑去。 可就在这人将将要跑过溪桥之时,一条人影闪身而至,执着一柄亮晃晃的宝剑挡在了他的面前。 「康震,你这是要去追念儿吗?」韩启厉声问道。 第15章 康震看着面前的韩启,朝日之下,他两道英挺的剑眉微微挑起,唇角泛着淡淡的冷笑,暧色的金光打在他的身上,周身却仿佛散发着一道道森冷的寒气,透骨入髓。 「我,我没有要去追念儿。」 「没有就那好,刚好我找你有点事,咋们回村去聊聊。」韩启将长剑收回,抱在胸前,笑得不羁。 康震眼见着牛车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急道:「我要去镇上有事呢!」 韩启走近他,头微一昂:「有事也不要去了,我昨日在北边坡上见到一头黑熊,你有没有胆子与我一道去找找。」 「黑熊!」康震闻言心底一怵,刚想摇头拒绝,但又觉得自己堂堂一勇猛男子汉,怎能表现如此差劲,连去看一眼的胆子都没有。 韩启见他犹豫,轻笑一声:「你莫不是怕了吧?若是怕了就算了,我一个人去就是。」说着就要走。 康震忙挺起脊梁,大喊一声:「谁说我怕了,区区一头黑熊而已,老子还想着好久没有吃到熊掌了!」说着转身跟上了韩启。 韩启抱剑朝前走着,暗暗低笑一声,带着康震往北边坡上那方走去。 而这方出了村子的秦念和李二叔不多时便架着牛车到了玫瑰庄园。 这玫瑰庄园李二叔是知晓的,但像他这样的穷苦人家,哪有闲到这种风雅之地来,平时偶有听说起,那也只与人说那是皇家贵胄所去之地,他这类人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到了那大门,秦念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这回她没有扮男装,而是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头上顶着个双髻,髻上各绑着一条红绳,还穿的一身新衣裳,虽不是什么好料子,但也显得干净整齐,不似上回那般狼狈。 门开,还是上回的那位守门的家奴,他并没有看出这位可爱俊俏的小姑娘就是上回男儿打扮的那位俊小子,但他瞧着还是有点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由得也心生好感起来,但还是面容严肃地问:「小姑娘你找哪位?」 秦念自荷包里掏出早就串好的二十钱来递到守门的家奴手中,咧着嘴笑道:「叔,我是来找我哥哥的,他前两日到了庄上来做工。」 家奴瞄了一眼手中的钱币,又掂了掂,听着这铜板撞击着铜板的脆响,心情甚好,眉眼间不自觉地松了开来,和颜悦色地问道:「小姑娘,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秦正元,他是由欧阳庄主的四弟子沐青沐大哥推荐进去的。」 家奴一听还是由庄主的爱徒沐青推荐进去的,顿时弯了腰身,对秦念都显得恭敬了起来,「姑娘,你且等等,容奴进去问一问。」 秦念抿唇笑着「嗯」了一声。 许是这庄园大,秦念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等来消息,守门的家奴开门对她道:「姑娘,你哥哥正在花田里干活,那处离这里有些远,且做工期间不得离开,怕是没法来见你。」 秦念听到这些,悬着的心顿时全然放下,好歹沐青和关九不是骗子,哥哥的确进了里面做工。 不过,她有一个心愿未了,于是又问家奴:「我想问下这庄园的玫瑰花是否可以卖给别人。」 家奴摇头:「没有,这里的园子多是供给县上和京上的贵人来游玩的,哪能采摘。」 秦念侧首看着远处不眼望不到边的花田,「这么多花,若是直接掉了岂不是可惜。」 家奴道:「掉了也就成了花肥,哪会可惜。」 秦念突然又将腰上缠着的荷包给取了下来,小手往里一掏,想了一想,索性将整个荷包递给了家奴,「叔,我想请您帮个忙可好。」 家奴想着这小小姑娘,所要求也不是什么大事,并且手上这钱份量不轻。于是问:「姑娘还有什么事?」 秦念自怀中掏出个小半个巴掌大的小陶瓶,递给家奴,「叔你尝尝这个。」 家奴接过小陶瓶,看了一眼,又打开木塞往鼻子下轻嗅,顿时一股甜香入鼻,却是他从未闻过的诱人味道,不等秦念多说,他便仰脖将小陶瓶里粘稠的膏糖倒入嘴中。一股甜而不腻的桂花香和梨子冰糖清甜的味道没入味蕾,家奴啧啧道:「这等好物,怕是从京上来的吧!」他见多贵人,一般也只有贵人才会有这等好物。 秦念摇头:「这是我自己做的。」 她见家奴瞪着眼看着她,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便一转身则回到了牛车边,从牛车上抱下两个罐子来,再走到家奴面前,「叔,这是我亲手熬制的桂花梨膏糖,请您帮我送给你们庄主,可行?」 第16章 前些日她一念之想,将桂花直接熬进了梨膏糖中,发现味道和药效更佳。她因为担心康氏会去她家偷钱,再顺手牵羊把她做的膏糖都拿走,平日里都是将膏糖存放在韩启那里的。这回她将存下的十几罐桂花梨膏糖拿了出来,打算送去罗禧良的济源医馆。 家奴一听是要送给庄主去的,忙将刚准备揣进袖子里的荷包和刚吃了一小口的桂花梨膏糖递还到秦念面前:「不成不成,我这等小人,哪有脸去与庄主搭上话。」 秦念不接荷包和小陶瓶,她问:「叔,你在这庄上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家奴伸着手嫌累,又见秦念双手抱着罐子,便将双手收了回来,并点头道:「是啊!我自五岁被卖进这庄子,都已经三十年了。」 秦念心道,这家奴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原来只有三十五岁,看来在庄上也是不容易。 「叔,你在这庄上都这么多年了,一定认识侍候庄主的人吧!你只需将这两罐膏糖给他,让他帮着送给庄主就成。」 家奴心道这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这么小,却是个聪慧的,竟能想到这一层。 他问:「你让我送这两罐膏糖,所为何事?」 「我想买这里的玫瑰花瓣做成玫瑰膏糖。」秦念低头看了手上的膏糖一眼,「就跟它们一样。」顿了一下又说,「希望你托付的朋友能帮我在庄主面前开个尊口,让庄主知道我的想法。」 家奴眯着眼:「这两罐膏糖真是你做的?」他不相信这么位小小的姑娘,还能做出这种只有宫廷才有的上等吃食来。 秦念点头:「是的,你刚刚所尝的桂花梨膏糖,不仅仅只是桂花、雪梨加老黄糖,我还添加了十多味中药,食用后可清心润肺、止咳化痰,常人用来食用,也可以强身健体,滋养五腑肌肤。」 家奴刚就吃了一小口,便觉得喉咙格外舒服,此刻似乎都觉得这膏糖都滋入心肺,于是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不过就是送两罐膏糖,不说这两罐膏糖的确是珍品,就说这小姑娘给的这么多钱,他也不能不办这事呀! 他于是先将手中的小陶瓶和荷包一并揣进了袖中,再伸出双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秦念手中的两罐膏糖。 「小姑娘,这事我就给你办了。」 秦念喜道:「那我待后日再过来,你若是能碰着我哥,麻烦你也跟他说一声。」 家奴点头应下此事,关了门。 这趟玫瑰庄园之行比秦念预计的要顺利,她回到牛车上,乐得哼起歌儿来。 李二叔也替她和她哥高兴,但他知道这庄园里的玫瑰花都是卖去县城和京城的,庄主会答应卖花给她吗? 「念儿,万一那庄主不肯将玫瑰花卖给你,那你要怎么做?」 在李二叔眼里,秦念是位非常神奇的孩子,好像就没有她不能解决的事情。这回他倒要看看,万一那两罐膏糖没有送到庄主手上,又或是庄主尝了无动于衷,不愿意将玫瑰花卖给她,她会如何做。 秦念仰躺在牛车上,脸上覆着她的纱帽,以此来挡住正当午的烈阳,她挑着眉眼儿想了想,还真想不出来。但她心情依然很好,淡然道:「万事总能想到其法,到时再看是因何缘故而让庄主不卖花给我,我再作对策。」其实相比之下,她更期待能见到哥哥,好知道她在庄中的状况。 到了镇子上的济源医馆时,已是午后,医馆门外的招牌上写着医工此刻没坐诊。 秦念这才想起罗禧良一般只有上午才坐诊,晚上在医馆可以敲门,下午他去了哪里,却不知道。 她其实记性是非常好的,只是她心里一直挂着哥哥的事情,竟然忘记了罗禧良不在医馆里。 不过也没有关系,医馆门是开着的,店里的伙计正在柜台下打着瞌睡。 「来药材了。」 伙计也不睁眼,眯糊糊地张着嘴说道:「医工不在店,本人医术不精,我家公子不让我看诊,请晚上再来。」 「来药材啦!」秦念将声量提高了些。 伙计睁开眼,一见竟是秦念,慌地一骨碌站了起来,摸着后脑勺尬笑道:「是念儿姑娘来了呀!」 这伙计个子长得比秦念稍高点,年纪也比秦念大些,但他一见着秦念,就觉得自己差了一大截,不自觉地就变得必恭必敬起来。 第17章 秦念问道:「你家公子下午都是在家里歇息的吗?」这医馆后面就是个小小的宅院,据她所知,罗禧良就住在这里,想着若是把他叫来,也好让他亲自过目一下她在深山里采的好药材。 伙计摇头:「我家公子去出诊了,得太阳落山才得回来。」 「出诊?」 「念儿姑娘你不知道吧!我家公子之所以下午不在医馆,是因为他吃过午饭后便去下面各村帮人看诊。」 「原来这样?你家公子还挺勤奋的,想来在下面看诊,赚得更多吧!」 伙计知道她是小瞧自家公子了,连忙解释道:「念儿姑娘,我家公子可是个大善人,他在村里看诊,但逢穷苦人家,都是不收诊金的,只到财主家才会收得丰厚些。」罗禧良也不是个傻瓜,但逢大财主,他开的口可是极大的,这样他才能平衡医馆的收支。 秦念一直觉得罗禧良是个非常散漫的人,开了医馆又时常不在医馆里,导致病人白白跑来一趟,原来他是到村里去看诊了,并且还是位「劫富济贫」的大侠,顿时就觉得以前是看错他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既然不在,那你就帮着先把药草给收起来,记个数就行。」 伙计应了声,便从柜台里走出来,跟着秦念去了外面牛车上,与秦念一道把装着满满药草的竹篓给抬了下来。 秦念顺便问道:「上回那位带小孩来看诊的小娘子,她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伙计一直将这事挂在心上,忙道:「这事我正要与你说呢!你给那小娘子的孩儿看过诊后,她拿着回去照着你的法子给孩儿吃了药,不过几日便好了,后来又过来,说是要感谢你,可你又不在。我便照你说的,又给她拿了些调理的药去。」 他们刚抬着竹篓进医馆,一位穿着补丁麻衫的年轻男子着急地掀帘进来,「医工,医工在店吗?」 伙计本想板着脸说话,但一想先前公子教训过他,让他待人温和一些,于是软下脸,温声道:「医工不在,他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男子闻言慌了神,一副要哭的模样:「那可怎么办?我家娘子难产,怕是孩子大人都要不保了。」 「啊!」伙计一听也慌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自小在县上医馆长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女人生产,九死一生。 秦念忙问:「你是哪里的?」 男子指着外面:「我家就是镇上的,过一条小巷就到。」 秦念又问:「这镇上难道没有稳婆?」 「请了稳婆,稳婆说大人和孩子都没得救了,她许是怕担事,人都走了,就剩下我娘子一个人在家里。」 秦念看着伙计。 伙计忙摆手:「我不行的,不行的,平常病人一点头痛脑热,我家公子都不肯让我看,我也看不了。」他愚笨,只会做些抓药的活计。 男子已经急得蹲地捶胸大哭了起来,「天啦!我娘子才十八岁呀!我们两年前成的亲,去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孩儿,却没成想,她会因此而丢了性命,啊!她若是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呀!」 秦念一眼扫到药柜上,忙对伙计说:「我要去他家看看,得在你这里取些药。」 伙计见识过秦念诊病的手段,松下一口气,忙道:「好好好,念儿姑娘请便。」但看着秦念那巴掌大的脸,还是个没长开的女孩子,不由得又提起心,「念儿姑娘,这生孩子可不比平常的病症,须得有些经验的。」 男子听着秦念要去,忙站起身:「姑娘你懂接生。」 秦念摇头:「我没接过生。」 男子又要哭了。 秦念:「我去看看,或许能帮得上忙。」 伙计在一旁也说:「就当成是死马作活马医。」 男子听伙计如此一说,觉得也是,若是没有人去救,那他娘子肯定就是死定了,若是去了,万一救上了呢! 于是忙道:「姑娘,有劳您了。」 秦念忙在药柜上取了点味药。 伙计又给她一个备用的药箱,说是里面剪子纱布和止血之物皆有,还有一套银针。 说起银针,秦念其实并不精通,韩医工精通汤方,因其视力不好,对于拿穴扎针之术多有不便,这方面也就没有去教她,好在她在医术书上看到有取穴之法,韩医工那里恰好又有闲置的一套银针,还有个专门学取穴的人偶,她无聊时便拿来扎着玩,那日紧要关头她一针扎中沐青要穴,是她运气太好。。 第18章 秦念跟着男子前往他家,伙计担心秦念一个小姑娘家家,便关了医馆门,也跟着一道去了,路上还接过秦念手中沉重的药箱子。 到达一处极其简陋的棚屋前,便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痛喊声,且听着气力越来越小。 「香儿,香儿……」 男子一听着自家娘子的声音,就好像万箭穿心一样的痛,拔脚就跑了进去。 秦念也提快脚步。 阴暗的小棚屋里,一位瘦小的小娘子挺着个大肚子躺在残破的床榻上,她满头大汗地看着床边的夫君,又扭头看着秦念,顿时,一抹失望的眼神盈在眼眶,她撇过脸朝向里面,完全一副放弃了自己,准备等死的表情。 秦念顾不得多说什么,见床边有个木盆,盆里一盆的血水,腥气冲天。 「家里的灶是燃的吗?」 男子点头:「是燃着的。」 秦念道:「热水有的吧!如果有,就赶紧打一盆过来。」 男子连忙起身端起脚边满盆的血水出了门。 秦念走到产妇身边,开始仔细检查产妇的身下,见宫口开着的,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她从来都没有接生过,但她凭着医书所说,这黑色的定就是胎儿的头发了。 这也说明胎位是正的。既然胎位正,又为何产妇生产不出来呢! 她起身去检查产女的肚子,又仔细看了面容惨白的面容,立马断定出这正是医书上所说的子宫阵缩无力所至难产,幸好她备了药来,于是连忙去到门口,掀开草帘,对屋外的伙计道,「你赶紧把我放在药箱里的莲子拿十个出来,煮水再冲入黄酒。用急火,一定要快。」 伙计虽学术不精,但他打下手却是个利落的,连忙朝着屋角的灶房走去,灶房里男主人急急地洗净了盆,打了热水在盆里,他刚也听着秦念所说,连忙对伙计说,「锅都是洗净的,水在灶边,辛苦小兄弟了。」 「你快端水去吧!这里交给我。」 在屋里的秦念见产妇连哼都不想哼了,眼睛也闭上了,她心道这产女怕是郁气要上头了,连忙对她说:「你想不想把孩子生出来?」 产妇本就无力,见来的是个小姑娘,她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秦念却不想放弃:「你的胎位是正的,你这症状是因你平时身体就不好,气血过虚导至宫缩无力,你把这几片人参吃下去,力气就起来的。」 产妇一听这小姑娘话说得很有理,她的确从小身体就虚弱,看来这小姑娘不是来玩的,于是将头又扭了过来,看着小姑娘将手伸在她嘴边,小姑娘手上有几片切得薄薄的东西,透着股淡淡的药香。 「吃吧!这是人参,吃了你就有力了,呆会莲子汤端来你就喝下,莲子汤有活血之效,催生效果奇佳。」秦念说着,将指间的几片人参塞进了产女的嘴里,「把它嚼着吃下去。」 秦念很庆幸自己为了防范康氏进屋搜东西,便把这千年人参给随身带着。 热水进了屋,很快伙计在外说莲子汤煮好了,男子利索地出去将汤端了进来喂给产妇喝。 这时产妇非常配合。她将汤汁喝下后,又将莲子也吃了下去,很快,便见她脸上有了些颜色。 秦念问产妇:「可觉得有力了些吗?」 产妇点头,她觉得好神奇,就吃了那么点东西,气车就上来了。 「那开始吧!你要将力气蓄满,我说让你使力你才使力。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的孩子已经见着头了,很快就能出来的。」其实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胎儿是不是还好,但只要产妇能生下来,起码可以保得住产妇。 秦念准备了一把剪刀,她与产妇再问询过一次确定她状态好转之后,一咬牙大喊一声:「用力。」产妇也一咬牙使上了力气,秦念看着胎儿头往外出,但还是无法出,便下狠心一剪子剪了下去,胎儿没有阻挡,整个头滑了出来,秦念急急忙地将婴儿拉了出来。 随着婴儿的大哭声响起,秦念激动万分,天啦!她竟然成功了。 将男婴交给父亲,秦念从药箱里拿出针线帮产妇缝合。好在上个月韩医工让她试着帮村里一位被锄头割伤的村民缝合过伤口。她学东西快,手也巧,又有过一次经验,不一会便缝合好。 待到秦念忙完产妇的产后事务,净了手后,便掀帘出了棚屋。 第19章 秦念抬眼一看,候在屋外的不止有伙计,还有罗禧良和他的跟班屠三。 罗禧良鞠身朝秦念拱手:「念儿姑娘,今日幸得你在这里,不然……」 秦念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淡笑道:「是这家小娘子吉人有天相,也是我运气好,她的状况不是那么糟。」 罗禧良道:「念儿姑娘总是那么谦虚。你小小年纪,竟能帮人接生,这可是天大的本事了。」 这个时候棚屋外屋围了不少妇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邻居,她们交头接耳,可听得到都是在夸赞秦念小小年纪竟能比稳婆还懂接生,她们都说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未见过此等能人。甚至有人说秦念长得如此伶俐漂亮,还懂接生,定是下凡到人间来的仙女。 这家的男主人将孩子放在娘子身边后,从屋里出来,猛地在秦念面前落膝一跪,再伏地一拜:「姑娘,你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是再世的活菩萨。」 秦念连忙将他扶起:「快去给你家娘子煮点汤水喝,好让你家娘子早些下奶。」 男子忙点头应声:「好,好,我这就去。」 秦念看着这么多人,她有些尴尬了,对罗禧良道:「我拿了药材来,正好你来了,就去清点一下吧!」 伙计和屠三连忙上前去帮着自家公子和秦念清出一条路来。 回医馆的路上,罗禧良对秦念道:「恰好今日我回来得早些,便见李二叔在医馆外,他说你去帮人接生,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能做得来。」 秦念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一开始也不敢,但若是不去,那小娘子怕是会一尸二命了。」 罗禧良一脸佩服地又拱起手:「念儿姑娘当真可谓有胆有识。」 秦念淡淡一笑:「罗医工谬赞了。」 罗禧良突然正色看着她:「念儿姑娘,我还是想请你到医馆来坐诊,我午后一般不在医馆,你只需每个月抽个几日的时间过来,于这镇子上的人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就像今日,若不是你,那产妇定是不成了。这于你来说,其实也是个历练的机会。」 秦念细细思量着罗禧良所说的这番话,觉得他说得十分有理,但这事还不能答应得太满,于是道:「这事还得容我回去与师父商量一下,必竟我现在正处于学医的阶段,得听听他老人家的意思,他若是觉得我有这个能力来镇上坐诊,我便来。」她觉得这也是对师父的尊重。 罗禧良见她没有拒绝,心中一喜,忙拱手道:「念儿姑娘当真是位有仁有德的女子。」 医馆外牛车上等着的李二叔见到秦念和罗禧良有说有笑地从巷子口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自言自语道:「看来念儿又办成了件天大的好事儿。」 秦念到了医馆后,罗禧良忙吩咐伙计给秦念烹茶,还让他去灶房拿些东西出来给秦念吃,好补充下体力。秦念也没拒绝,她一直高度紧张,这个时候,的确是又渴又饿。 李二叔帮着把药材拿了下来,秦念忙着要去清点,罗禧良却道:「念儿姑娘先歇着,屠三去清点就好了,到时把数目拿来给你看下就成。」 屠三和伙计一起清点药材,罗禧良看着,惊道:「念儿姑娘,这些药材可都是难得的好药呀!莫不是你进了深山。」 秦念点头:「嗯,去了几天,采了这些药来,还有些得等晒干了再拿来。」 罗禧良的好奇心又起:「你是同你师兄一道去采的?」 秦念又点头:「是啊!」 罗禧良看着这小姑娘精致的小脸上泛着一抹暖暖甜甜的笑容,莫名的,他心里有点酸。不行,下回他得去白米村一趟,他要去会会秦念的师兄,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秦念吃过伙计烹来的茶汤和点心后,将她所做的桂花梨膏糖打开来让罗禧良品尝。 罗禧良尝过后,欢喜着俊脸道:「念儿,这事我正要与你说。」 秦念倾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上回拿来的梨膏糖和桂花膏糖我拿去了县城的医馆,结果不过两日,便一售而空,我父亲要你帮忙多做一些。」罗禧良说着看了摆在桌案上的桂花梨膏糖,「这膏糖比先前的又要精进一些,待明日我让屠三送去县城,我父亲他一定会很喜欢。」 秦念见自己做的膏糖深受县城大名鼎鼎的罗老医工喜欢,她特别为自己自豪,「行,那我接下来就多做一些。」 第20章 这时她就想着,做膏糖这事太耗时太力,不如在村里请些妇人来帮着做,这样还可以提高村民的收入。 待到罗禧良把钱结算给秦念,秦念准备打道回村,罗禧良却把秦念给喊住:「念儿姑娘,前几日有人送来一些料子,我一个大男人也用不上,索性送给你算了。」说着递给伙计一个眼色,伙计连忙将柜台下的一个大包袱给拿了出来。 秦念不等伙计把包袱送到跟前,便摇头道:「不成不成,这布料你还是留给你家人吧!我不需要。」说着就要往外走,上了牛车。这时屠三正在给牛车安放灯笼。 罗禧良连忙从伙计手上接过包袱,追了出去,将包袱放在牛车上,「念儿,我家人用不上这些料子,你拿回去吧!」他见秦念还想拿起包袱跳下车,忙又道,「这料子放在这里许久了,再放下去,都快生虫了,不如你拿着,看给自己做几身衣裳或是送人都成。」 接着走到车头,对李二叔说:「李二叔,快些带秦念回家吧!天都黑透了。」 李二叔心里想着这傻丫头碰着这好事还想推掉不要,于是赶忙地抽出一鞭甩在牛身上,牛车起步,秦念抱着包袱,有点无措。 牛车到了白米村的溪桥,两盏灯光隐隐透出一条俊挺的身影,正是抱剑倚在溪桥旁边一颗大树下的韩启。 韩启一跃跳上牛车,坐在秦念旁边,「念儿,今天是不顺利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暗夜里,秦念可见他微微蹙起的俊眉下,一双星眸满布担忧。 「很顺利,沐青和关九不是骗子,他们把我哥安排进去做工了。只不过我没有见着我哥。」秦念心情极好,又想起下午帮人接生之事,也特有成就感,便将这事说给了韩启听。 秦念说完,李二叔还接口夸了好几句。 韩启脑海里幻想出一个小姑娘帮一个产妇接生之事,就觉得非常奇特,「难得人家也会让你接生。」 「不接生就是个死,人家只能让我试上一试了。」 韩启抚了下秦念的头:「也真是难为你了,年纪这么小,就要去碰这么难的事。」 秦念语气淡淡:「这于我来说恰恰是个极好的学习机会。」 韩启手边正碰上一个包袱,软软的,像是布料,于是又问:「这回又买料子,打算给谁做衣服啊?」 「这料子是罗医工送的。」 「罗医工……送的。」 上回韩启套问过康琴一些关于罗禧良的事情,得知罗禧良是位俊秀的公子哥,衣着不凡,有貌有礼。 秦念突然感觉韩启这语气有点酸,莫名的她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的甜,「是别人送给他的,他说他用不着,就塞给我了。」 李二叔又接口:「念儿这孩子也太实诚了,非不肯要,后来还是罗医工亲手送到牛车上来的。 还亲手送到牛车上,这是该有多热情呀!韩启本来还没有那么酸,一听李二叔这话,这心里酸得就跟吃了山里还没熟的野果子一样。 韩启把秦念送到家时,正碰上康琴在她家里,正与康有田说着话。 康琴:「叔,你瞧见我哥没,晚饭也没有回来吃,也不知道他野去哪里了。」 康有田叹了一声:「唉,这孩子真是沉不下心来好好种地。你爹爹去了外地做工,我还寻思着教他一些种地的本事,他倒好,一整日都见不着人。」 康琴很失望:「看来叔也不知道我哥去哪里了。」说着又朝秦念的屋子那方探头一望,「叔,秦念回来了没有。」 康有田往院门一看,指着秦念:「这不回来了吗?」 康琴一转身,正见秦念和韩启比肩站在一起,顿时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坛。但见着韩启,她还是不能表现得太无礼,于是上前几步,娇声问:「启哥哥,你见着我哥了吗?」 「你,你哥呀!我不知道。」韩启难得的好语气。 秦念却看出了端倪,觉得韩启这话说得吱吱唔唔,神情也有点怪,明显是心里藏着什么。但她也不多说,只对韩启道:「启哥哥,夜深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韩启跟康有田和秦氏打个招呼后,便转身出了院门,快步回家。 康琴见韩启走了,她也不逗留了,回了自个家。 秦念本来还想着趁康琴走了,去追问韩启关于康震的事。但她奔波一日,下午又为接生一事整个心身绷得死紧,此刻一回到家便觉得疲累不堪,只想吃晚饭后早点睡觉。所以就算了,康震的事情,明日再问韩启吧! 第21章 秦氏接过秦念手中的包袱,进到屋里在油灯下展开一看,惊道:「这么好的锦锻,得用金子来买呢!」她出门将这事告诉秦念,秦念吓了一跳,忙让母亲把这料子留着,她断断不能收下这么贵重的料子。 次日秦念去到韩家,跟韩医工说了罗禧良让她去医馆看诊之事,她本以为师父不会让她去,没想到师父竟也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于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秦念想着她还是要以学医为重,于是打算明日去镇子上跟罗禧良商量,每个月抽出七天的时间去医馆坐诊。 待到跟师父商量妥当这件事情,秦念将韩启拉到一边。 「启哥哥,康震昨晚一整夜都没有回家,他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虽然秦念极度讨厌康震,但她不希望康震出的事情与韩启有关,她非常清楚康震是个什么样的人,担心韩启会引火上身。 韩启凝眸思量片刻,忽地捉住秦念的小手:「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村北头往深处走两里路是一处狭窄的山坳,因山势险阻,古树参天,加之战乱时期被当作乱葬岗来用,里面森气逼人,平时鲜有人迹。 韩启带着秦念到了密林之中,这一路他也是格外小心,生怕秦念伤着。 「救命呀!救命呀!」 秦念在韩启身后顿住脚步,惊道:「康震的声音。」康震还活着,他没有因为韩启而死,秦念松下一口气。 不过与康震的救命声相参杂的,还有一道道不耐的兽叫声。 「走吧!带你看出好戏。」韩启一脸得意的模样。 穿过层层密林屏障,秦念潜在一颗大树之下,看到前方不远处正有一头大黑熊,不停用头顶着一颗大树,而那大树之上,正是康震无力地挂在树枝上,不敢下来,只得不停地呼救。 此刻康震的声音已近绝望。 秦念悄声问韩启:「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她能猜到一些。 韩启道:「昨日他想尾随你去玫瑰庄园,后来被我截住,我将他诓到这里来的。」 「啊!」秦念心惊,「那他岂不是从昨天上午一直困到现如今。」 韩启点头,唇角伴着笑:「正是。」 秦念看着树枝上的康震,心里也觉解气,想着康震前世一双手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就觉得此刻让大熊吃了他才好,免得他往后为祸他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世康震还没有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并且是韩启把他带来的,若康震真死了,那韩启就麻烦了。 不过,也是奇怪了,她看着韩启:「黑熊不是会爬树吗?」 韩启道:「这黑熊有条腿断了,没法爬树。」 秦念仔细看那黑熊,的确是有条腿使不上力。她又问韩启:「你打算怎么办?」 韩启鼻间轻哼一声:「我能怎么办,那大黑熊怕也是饿极了,若是我们冒然前去,定会替康震成了大黑熊的口中之物。」 黑熊瘸了腿没法爬树,但在树下却是没有一丁点问题的,极有可能比他们跑得还快。 秦念:「那不管他了。」 韩启抓住秦念的手腕:「我们走吧!待到明日,黑熊见吃不着人,也就走了。」 秦念拧着秀眉:「那万一……万一康震扛不住掉下来了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他虽武功不好,但天天耍刀弄棒的,身体素质特别好,在树上扛个两三日一丁点问题都没有。」韩启说着又指着那树,「树上有松果,里面的松子也饿他不死,早上舔几口露水,也不至于渴死。」 秦念又看了康震几眼,心道只要康震不死,整治他一回,让他长长记性倒也是好的。 不过,这样一来,康震怕是会伺机报复韩启。她难免有些忧心。 「走吧!」 韩启扯紧秦念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将她带离了这块能吃人的山坳。 秦念在与韩启回村的路上,商量了要供给济源医馆膏糖之事,韩启对秦念要开办膏糖坊的想法很赞同。 他提议道:「村里有套闲置没用的宅子,若是能找到里正大人商谈下,出点钱把这宅子租下来,再把村里的妇人们请来帮你做膏糖,那就是再好不过。」 秦念的膏糖坊若是能开起来,既能增加村民的收入,又能固定一年给些租钱村里,想必里正大人是会同意的。 第22章 也好在这村子不像别的村子那样属于族村,这村子里的村民都是逃难过来的散户,规矩没有那么多,不需要像族村那般做啥事都得经过宗亲族人同意,相对办事容易许多。 她心中有点雀跃,笑道:「这样我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学医了。」脑子一转,又欣喜道,「我觉得还可以将采药一事也分工出去。」 「好主意!」韩启看着秦念笑盈盈的脸蛋,心道这小妮子就是心思活络。 俩人将主意一定,即刻前往那间被荒废的宅子。 这宅子位置比较偏些,但离李二叔家比较近。 秦念想着这事,突然又一个想法没入脑间,「这做膏糖也得找个管事的,不如到时让李二婶试试。」 韩启:「李二婶?」 秦念道:「我回回去找李二叔,都能见李二婶将家里打理得妥妥当当,平时也见她与人相与得十分好,说话有理有据,李二叔还时常在我面前夸赞她,说自从娶了李二婶回家,他的日子才是真正好过了一些,家里家外的,李二婶做的事情可不少,且都做得十分好。」 韩启点头:「嗯,既是如此,那这想法也不错。不如等我们看过房子,再去找李二婶问问。」 秦念却摇头:「我们先把这宅子的事情问清楚,若是能定来来,再去找李二婶。」 韩启笑着轻抚了下秦念的头,「你这脑瓜子,盘算事情如此清楚,真是不像还未满十三岁的小姑娘。」 秦念听罢却是脸一红,她的心理年龄是十六岁,说起来是要比前世的十六岁还要成熟些,若真是把重生一事说给韩启听,只怕会把韩启吓得不敢与她亲近。所以她只是默默地低首一笑,不多言语。 再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远远见着坡上那套荒废的宅子,发现真的还挺大的,秦念好奇道:「这宅子其实还挺好,怎么就没有人住呢?」 韩启虽然来白米村还没有秦念久,但他有回在附近看诊时听人家说过这事,恰他还认得这宅子的主人,于是曾去探查过。 他将此事娓娓道来:「听说七年前,京城的一位大官人在这里建了这套宅子给他父母养老,后来那大官人与人勾结谋反,被诛连九族,全家都被灭杀,就连远住在这大山里的父母双亲都没有避过。」 韩启在京城长大,对这家人的事情十分清楚,「据我所知,后来新皇登基,还为这大官人平了反,说他根本就没有参与谋反,他不过是遭了奸臣陷害。唉,只可惜他家已经没有人丁。」 秦念听着心里好一阵难过惋惜,不过一会,她突然心一提,道:「这么说来,这间宅子是凶宅。」 韩启看着她:「你害怕吗?」正因为是凶宅,这样好的宅子才不敢有人来住。 秦念看着那间宅子,摇头:「不怕,我这人不信鬼神,只信自己。」 韩启豁然一笑:「那就对了,只要不去信它,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到了「凶宅」,秦念一眼便相中了。 虽然这宅子长满了杂草,但可见院子宽阔,房间也大。只是木制的地方都腐朽了,得好生修缮才行。 秦念想着继父便是建房子的,到时请他来帮一帮,应该没有问题。 接下来去了里正大人家里,秦念将租宅子一事说与里正大人听,里正大人十分惊讶。 「那宅子可是死过人的,平时村民都绕着这宅子走,你们当真不怕?」 「不怕。」秦念微扬着秀眉,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 「可万一你租下来了,村民们不敢进去做工怎么办?」 秦念倒气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低眉思索片刻,再抬头却又是信心满满的样子,「那宅子里人多了,阳也就旺了,相必村民也不就不会惧怕了。再说有钱赚,谁还会怕。」 里正大人摸着黑白相间的长须,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也是。你若是能让那宅子旺起来,还能让村里的人赚到钱,那便是大善事一件。」 他早早就听村里人说过这外地来的小姑娘生过一场病后,突然性情大变,变得非常厉害了,不仅有勇有谋,能智斗康氏,还能跟着韩医工诊病救人。对了,今儿个一早,李家老二便到他这里来,将这小姑娘在镇上帮人接生一事说得有模有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念儿姑娘,你昨日真的在镇上帮一位难产的产妇接生了?」 第23章 秦念点头:「嗯,我运气好,那产妇胎位是正的,就是缺了力气,我不过给了几昧药,再一剪子下去,她便将孩子生出来了。」 里正大人摸着长须点了点头:「嗯,没想到我们村里还有你这样的大能人,实是我白米村幸事一件呀!」 韩启趁机问:「里正大人,那这宅子的事?」 里正大人道:「你们要用就拿去用吧!这宅子也是人家的私产,那户人家又绝户了,没个人丁,你们就用着,也无须给钱到村里。只是往后你们若是赚了钱,便帮着村里修修山路什么的。」他目光落在韩启脸上,「就像韩哥儿修的那座桥,就是造逼白米村的一桩大善事。」 韩启和秦念对视一眼,都咧嘴笑了起来。 这宅子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秦念回到家中后,又与继父康有田商量了此事。 康有田满口答应:「这事不难,山里也不缺木材,待明日清早我把地里的活做完,便进山去寻几根好木材,帮着你把那宅子给修缮好。」 秦念高兴道:「多谢继父了!」 康有田突然凝住脸色,「震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寻思着要不要去附近找找,别是在哪遇到了不测。」 秦念忙接口:「他没事的,您就放心吧!」 康有田盯着秦念:「你知道他在哪?」 秦念猛地发现自己是做「贼」心虚了,忙摇头道:「不不不,我不知道他在哪,不过他身强体壮的,哪会遇到不测呀!想来定是进山猎兽去了,说不定明儿个就回来了。」 她其实心里还挺慌的,怕康震真遇上不测,那样的话,韩启就是犯上人命案了。就算韩启能推了责任,是康震咎由自取,韩启往后也定会后悔一辈子,必竟这时的康震还没犯下法理不容之事。所以她想着明儿一早若是康震还不回来,就让韩启去把康震给救回来。 因着心里藏着事,次日秦念在天刚蒙蒙亮时便起了床。当她准备去厨房给给母亲做参汤时,见母亲只在烙饼子,还笑着道:「念儿,这些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你煲的药草汤还是咋的,我身上好像来了劲,不像以前总觉得身体软绵绵的,走个路都觉得腿脚在打颤。今儿我趁着天气好,呆会跟着你继父上山去伐木头。」 秦念见自己偷偷煲的千年参汤起了效用,她特别高兴,又想着母亲鲜少能上山,便道:「娘,那你要小心些,别身体刚好点就伤着了。」 秦氏温柔地笑看着秦念:「放心吧!有你继父在,他会护着我的。」说着这话时,她脸上是满满的幸福感。 秦念心道,康家奶奶和康家大伯一家人虽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在继父是个好人。 她心里想着康震的事,等不及母亲把饼子烙好,便要出门。 「念儿,吃了早饭再出去。」 「不了,娘,我去启哥哥那里吃。」 平常秦念就算是吃过早饭,到了韩启那儿,韩启也要留点给她吃,所以她有时就不吃,直接在韩启那儿吃。 可就在秦念刚踏出门时,便不小心撞上一个人,结果瘦小的秦念没被撞倒,倒是把看起来高她一个头的那个人给撞倒了。 秦念感觉到那人走路踉跄,还以为是位老人家,结果认真一看,却是康震。 此刻康震仰躺在地上,两条腿正在瑟瑟发抖,听着声音,好像牙齿也在打着磕。秦念走上前一看,康震脸色惨白,眼皮子里翻着白,完全一副被吓掉了魂的模样。 「熊,熊,熊……」 康震一边牙齿打着颤,一边从嘴里抖出一连串的熊出来。许是被秦念这一撞,还以为碰着了熊。 这时康家院子那边门砰地一声响,康琴从屋里跑出来,一见着秦念站在那,一眼又见地上躺着的人衣裳正是哥哥穿着的,忙哎的一下冲过去,先是将秦念往旁边一撞,再蹲在康震身边,大喊:「哥,你这是怎么了?」 康震听着自家妹子的声音,似乎神智被拉了回来,弱弱地说了声:「琴儿,饿,饿……」 康琴连忙将康震给扶了起来,再朝屋里大喊着:「奶奶,我哥回来了。」 不一会康氏快步跑了出来,见着孙子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一跺脚大嚎了一声:「震儿呀!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忙上前和康琴一起将康震给架回了屋。这过程,康震腿是软的,完全直不起来。 第24章 秦念看着康震这副落魄样,再想着他以前对她的那些作为,就觉得格外解气。 不过看着康震能自个儿回来,她也放心了,倒是省了她和韩启的事。 想到这里,觉得还是得赶紧去把康震回来这个消息说给韩启听,于是快步朝前走去。 韩启正在厨房里做早饭,秦念在厨房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这味道,似乎是她记忆中有过的味道。 「哇,启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韩启忙朝秦念招手:「念儿,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叫你。」 秦念走到灶边,见着灶上摆着三只碗,又问:「启哥哥,你还准备了我的碗。」锅里冒着热气,她凑上前一看,竟然是在下面条,顿时心脏一窒,思绪回到了过去。 韩启头也没抬地看着锅里:「这在做牛肉面,还放了菌子,你呆会尝尝看怎么样?」 「嗯,有牛肉面吃真好。」 韩启听着秦念说话声音有点哽,抬头一看,见她眼眶里盈满了泪花,连忙搁下竹筷,将脸凑低了看着她:「念儿,你这是怎么了?」 秦念抬手抹了一把泪,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我就是好久都没有吃过面条了,特别还是牛肉浇头的。」 韩启从秦念的话里听出了故事,他也不着急问,先是赶紧又拿起锅里的长竹筷将面条夹了起来,在给秦念的那只碗里,牛肉堆得像小山一样。 秦念本以为份量多的是要拿去给师父的,结果韩启端着份量多的这碗搁在桌案上,喊着她:「念儿,快来吃,我去给我爹把面送过去了再来陪你。」 他说完径直走到灶前去拿了一碗面出了厨房。 秦念觉得韩启每回都给她吃份量最多的一份,简单是把她在当猪养呀! 不过她看着这诱人的餐色,还有扑鼻的咸香味,便觉得当头猪也不错,咧嘴嘻嘻一笑,毫不客气地坐在桌案边拿起筷子来先挑了一根面条吃了下去。 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已经完全好转了回来。 等到韩启来时,她脸上都挂着浅浅的笑容。 「念儿,说说吧!刚才是怎么了?」 韩启在秦念对面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等着她的问答。 秦念咬着筷子,眼神悠远:「我以前是在县城长大的,那时家境尚可,父亲经常会买白面来给我们做面条吃,只是后来父亲过世了,我和我哥跟着母亲嫁到白米村,就再也没有吃过面条了,所以……」触景生情了。 韩启将自己碗里一块又厚又大的牛肉夹给秦念,温声道:「念儿,我往后经常给你做面条吃。」语气一顿,「各种浇头的。」 秦念咧齿一笑:「好啊!」 韩启见她没有了悲伤的情绪,他这才放松了下来。 秦念埋头吃了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赞叹:「嗯,又滑又嫩的口感,比粗饼子好吃太多了。」 面吃得大半,秦念才想起康震的事情还没有拿出来说,于是跟韩启说了,当说到康震被吓得腿软的那副熊样,她都笑得差点被面条给噎住,还是韩启起身拍了拍她的背,让她缓着点儿。 康家大伯的院子里,康震正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被康琴一口又一口地喂着汤水。 康氏则坐在一旁询问:「震儿,你说是韩哥儿把你诓进那死人谷里的?」 康震虚弱地点了点头。 康琴嘟着嘴:「哥,你可别瞎说,启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康震到底是身体底子好,粥汤一进肚子,身体就稍有了些元气,他道:「琴儿,哥没瞎说,前日他说死人谷里有头瘸了腿的黑熊,说要与我一起把它给猎回来,到时我与他对半分。」 康琴顿住手中的勺子,盯着康震的眼睛:「那后来呢?」 康震:「后来我就与他一起去了,也见着那头熊了,结果他一看着那头熊就跑,那熊一见他跑,熊就追,后来他人就跑得不见了,熊又追上我,把我……给追树上去了?」 康琴哼笑一声道:「谁见着熊都怕呀!启哥哥会跑,那也是正常的,谁叫你跑得没有他那么快,还往树上跑。」 「呗!」康震顶着那么一丁点气儿朝地上啐了一口,气道,「谁不知道看到了熊要原地不动呀!就他一见着熊就跑,分明就是要把熊给引过来。」 第25章 「我不信,熊可是会吃人的,启哥哥是位医者,医者仁心,他不会做这样害人的事情。」 「唉,妹子呀!你真是被韩启那张面皮给蒙了心,完全不知道好与坏。」 「反正我不信。」 「好吧好吧!快点把粥喂进我嘴里,我可饿死了。」 康氏在一旁道:「别急别急,那里还给你烙了一块大饼子呢!你先把这碗粥喝了润润胃。」 康震吃过粥,突然又问起康琴:「你这两日可有见着韩启?」 康琴想着昨日正见着韩启与秦念在一起,于是点头:「见着了呀?」 康震眯起眼:「你就没问他,我在哪里?」 「问了呀!他说不知道。」康琴收拾碗准备走,突然脑子一个灵光,看着她哥,「真的是韩启带你进死人谷的?」 「就是呀!」康震气得牙根一咬,「这个该死的韩启,他明明就知道我在死人谷,竟然还跟你说他不知道。」 康氏想着韩启总是护着秦念,还有上回骗她毒药一事,再加上这回,她是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康琴骂道:「你这死妮子,以后知道了吧!韩启可不是个善茬。他这样诓你哥,还诓你,分明就是想陷你哥于死地呀!」她一跺脚,「不行,我得去找他要个说法,非得让他赔出个金饼来不可。」 把她的乖孙儿欺负成这样,不抠点钱出来,也太不划算了。她乖孙儿的肉可是不能白掉的。 韩启家里,韩启和秦念刚吃完面条,收拾了一番碗筷后,各拿了一把锄草的工具,准备去那荒宅子先收拾一番。今日康有田已经去山里伐木里了,秦念要赶紧把里面收拾出来后,好让继父帮忙修整。秦念还打算雇李二叔给继父当下手。 就在俩人要踏出门坎之时,正见康氏搀着两眼顶着两黑眼圈的康震站在门口,而康琴则远远地站在树下,一副怯弱的样子,不敢上前。 康氏猛一见着韩启,本来还有些畏惧,又见一大早的秦念这妮子就在他家里,还比肩站在一起,挨得这么近,窝在心里的火像是被添了一把柴一样,顿时盛了起来,怒得她将嗓门一敞,手作喇叭状朝着四周大声喊道:「大家快来看呀!韩启黑良心要杀我孙子了。大家伙儿快来啊!」 不一会儿,隔壁住着的乡邻们就被康氏的大嗓门给吼了出来。 他们听着康氏一嗓子又一嗓子地嚎,韩启要杀人,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来看热闹,而是来探究竟的。在他们眼里,韩启和他爹可是他们的大恩人。在他们心里,韩家父子俩的地位就同菩萨一样,是得供着的,不容亵渎。 秦听看着康氏那一道道像是唱戏一样的声音,刚开始还有点焦急,因为这老妖婆太会唱。但她见韩启一脸淡定,好看的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容,她心道,韩启自会有他一套说法的,于是也就是放下心来。 乡邻们被康氏吆喝到韩家院门前,他们指指点点,有人问康氏:「康老婶子,你孙子康震不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韩哥儿并没有动手呀?」 康震自回家后,便洗了身子,洗了套干净衣裳,除了他脸上还挂着黑眼圈,略显得有些疲倦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且康震也是个好面子的,见着这么多人来,哪里还敢让奶奶搀扶着,连忙松了奶奶的手,抱胸气势汹汹地站在韩家门口。 「是啊!康老婶子,你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 乡邻们都清楚,康氏向来看不惯秦念,而秦念又是韩医工的女徒,基本上天天都在韩家,他们便料算到康氏一定是恼怒秦念,所以来找韩启的麻烦。 康氏没想到大家都没有往自己这方「弱势群体」靠,而是都靠向了韩启那边,她忙一把将康震扯进自己怀里,一抬手抱着康震的头,大哭道:「我滴个老天爷啊!我的孙子康震前日被韩哥儿给诓到死人谷里,差点就被死人谷里的大黑熊给吃了,啊啊啊!」 康震冷不丁被奶奶这般一抱,他整个头都抵在奶奶的大胸脯上,实显滑稽,一时觉得窘迫不堪,想起身,却没成想奶奶是成了心要把他当成长不大的乖孙儿压在胸口疼爱的,加之他生生饿了两日,身体元气未复,故而他一时还起不了身,只得由着奶奶一手按着他的头,一手抚着他那头刚梳整齐的发髻,不一会,便感觉头发给揉散了。但他到底是年轻男儿,最后还是人挣脱了奶奶的怀抱,抚着一头乱发又站直了身子,此刻却后悔不已,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奶奶给丢光了,早知道如此,不如不要来找韩启麻烦。 第26章 韩启待到康氏哭了好一阵,哭得像是没气儿了一样,才不紧不慢地轻笑了一声,问:「康老婶子,你说我诓你康震,你可有证据?」 证据? 康氏哭声顿止,抬起袖子将糊在脸上的泪水一抹,再伸手想揽住康震,却被康震一躲,她低声骂道:「你这贱孙,还不过来。」陪奶奶演戏。 康震看了看围观的村民,摇了摇头,又退开两步。 康氏见孙子不配合她演戏,那她只得自己演了,猛地一跺脚,双手齐齐往大腿上一拍,哭嚎道:「你们看呀!我孙子以前多勇猛的一个人呀!在死人谷的大树上躲了两日一夜,竟被傻破了胆子,连我这个亲奶奶都不愿意亲近了。」 「我没有。」康震尴尬地看着周围的人,又看了一眼与韩启站在一起的秦念,他恼得只巴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康氏看了康震一眼:「孙子,你倒是如实说出来,前日韩启是如何诓你的。你不用怕,奶奶在这里,奶奶会给你撑腰的。」 康震皱着眉头,扁着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先前越想越气的时候,所准备的一番说辞到此刻也全然不记得了。 韩启看着康氏一个人的戏唱得逶实艰难,也不耐烦她耗着自己时间,于是开口道:「前日我的确是叫了康震一起前往死人谷猎那头黑熊,只因我有次见过那黑熊,是瘸着一条腿的,想着容易猎。」 康震见韩启把话说在了点子上,于是上前论起理来:「那你为何一见着那黑熊就跑?引得它来追我。」 韩启微一耸肩,轻笑道:「我当时的确是跑了,但那是因为我见着了一只兔子,想去追,却没想到那黑熊出来了,便来追我。那时的情况你也知道,黑熊已经开始追人了,你就算突然停下来,那也是无用的,那我只得继续跑了。我不是还喊了你,让你快跑吗?谁知道你跑不过我,被那头黑熊追到树上去了。」 康震仔细听着这番话,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当时他与韩启相隔着一段距离,也不知道为何,韩启突然就跑了起来,此时想起来,倒是有点像是在抓兔子。不过还有件事情他想不明白。于是又问:「那为何我妹问你有没有见着我时,你说没有?」 韩启解释:「我昨日见你没回来,就回了一趟死人谷寻你,但没寻着,我还以为你从死人谷出来了,所以你妹妹问我时,我只得说没有见着你了。」 这…… 这话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康震一时有点不知该如何问了。 邻居们开始议论起来。 隔壁卫家老奶奶拄着拐杖指着康氏骂道:「你这个女人,也真是太不厚道,你孙儿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熊瞎子,你倒是好,还怨到韩哥儿这里来了。你可知他这小子平日里有多热心肠,我这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婆连儿子和媳妇都不管我死活了,韩哥儿还每顿要送碗饭来养活我。上个月我病得半死不活,都被他分文未取给治好了,你还敢说他是黑良心。我看是你昧着良心在这里说糊话的吧!」反正她一个将死的老太婆,也不怕得罪康氏。 「是啊!自从韩哥儿和他爹来到白米村后,我们村里人多有受他们大恩,替我们治病还经常不收钱,他们可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大善人,怎可能是黑良心!康老婶子,你说话可得凭良心,不能瞎说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戳着康氏的脊梁骨,把她说得红了老脸,却又不想服输,「反正前日若不是韩哥儿带着我家震儿去那死人谷,我家震儿也不至于在那死人谷里饿上两日,你们瞧瞧……」她几步上前拉着康震,上下指着,「看他瘦成什么样了,这会儿我还得去给他买些肉什么的来补补,不然,他哪来的力气往地里干活。」 这话儿一出,稍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过来了,康氏就是想来找韩启要钱来了。 「康老婶子,你家震儿身子骨好得很,我家那鸡圈那么高,他爬上爬下毫不费力气,你就放心好了,他缓得两日,身上的那点肉也就回来了,无须刻意买什么来补。」 「是呀!小伙子正当身强力壮,哪需要买吃食来补。康老婶子你没事就回家吧!」 康震被那个说他爬鸡圈的人说得无地自容,他常在村里村外偷鸡摸狗,本还以为人家不知道,没想到人家趁着这时机,竟是把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说出来了,顿时气恼不已,冲那人骂道:「我什么时候爬你家鸡圈了?」他一生气,往日欺小辱善的那点德性又使了出来,本想上前揍那人一顿,但刚一迈腿,便觉得腿肚子还是软的,一丁点力气都使唤不上,于是只得作罢。 第27章 康氏平日里可吃过不少康震偷来的鸡,她没想到她来找韩启闹一场,竟被邻里把旧帐给翻了出来,连忙心虚地一把扯住康震,让他别把她的计划给扰乱了。她扯着康震又上前一步对韩启道:「韩哥儿,我也不让你赔多了,你就赔我家震儿二百钱,不然这事儿就没完了,我就坐在你家门坎上耗着,看谁耗得起。」说着就要拉着康震往韩家门口走,康震却一把用力甩开康氏的手,害得康氏一个脚步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 康震这番作为像是被邻里们给抓住了把柄,一个个地指着他骂。 「真是丧良心呀!连自家奶奶都能推倒在地。」 「这等不孝子,非得找里正大人来断一断才行。」 康氏一看情形不好,她索性一屁股挪上韩家参阶嚎哭道:「青天大老爷呀!韩哥儿害得我孙儿在死人谷里一个人饿了两天两夜,我可怜的孙儿呀!」 乡邻们都看不下去了,都道这老婆子真是蛮不讲理,分明被自家孙儿推在地上了,还要来骂韩哥儿。 他们愤愤不平,商量着要把这老婆子从韩家门前给抬走。 正当这时,韩启和秦念让开一条路来,正是韩医工从里走了出来。 韩医工在屋里听着外面唱了好久的戏,觉得戏唱得越来越糊涂了,这才走出来替韩启解围。 「康老婶子,你是要找我家启儿赔二百钱是也不是?」 康氏一见韩医工出来,将钱的事情提到了面上来说,连忙道:「是,韩哥儿他……」 韩医工一抬手阻了她的话,「康老婶子不必多说,韩启既然带着康震去了那死人谷,康震又在死人谷掉了些肉受了惊吓,自得让韩启来赔偿。」 康氏猛猛点头。 韩医工从衣袖里摸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串铜钱递到康氏手中。 康氏接着钱,一个一个的拿在手上数,当数到二百个数时,泪痕未干的脸上立马盈起得意的笑容。 这时乡邻们都看不下去了,个个上前来准备相劝,韩医工却又抬手将他们拦住,示意他们不必多说。 秦念在师父身后看着热闹,她从师父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些不寻常。她很明白师父是个心善的,却也不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捏。 韩医工待到康氏数完钱,从地上爬起来后,温笑着问康氏:「康老婶子,我看你气色不大好呀!是不是身体有所不适?」 「这……」康氏听着韩医工这话,吱吱唔唔,却是想说又不敢明说。 韩医工扭头朝秦念看了过去,「念儿,不如你来给康家奶奶诊治一下吧!」 秦念点了点头,上前来,对康氏道:「康家奶奶,你是有隐疾吧!若是不好说,便进到院里来,我给你说一说,看能否为你诊治。」、 分明年前还是一个屋里吃饭的,此刻秦念说着话,却完全当康氏当成了外人,要说那语气,比外人还不如。 但康氏却是有隐疾,已经忍了好久了,自己也寻过好多土方子医治,却没有半分疗效,此刻也不得不低下头来,趁着这机会,好问上一番。 不过让秦念为她诊病,她心底里有十二分的不服气,但她这隐疾,与男医工说,的确是有多不便。于是在乡邻们的注目下,乖乖地跟着秦念进了韩家的院子。 韩医工也没有驱散外面的乡邻们,他只是朝乡邻们微微一笑,旋即转身入了院。 乡邻们也不走,他们倒是要瞧瞧这个热闹,看康氏到底有什么隐疾。 但凡是隐疾,无非也就是人体不能示人之处有什么问题,乡邻们也就更加的好奇了。 一直在外面躲着不敢示面的康琴见着奶奶进了韩家院子,她想着自己鲜少能进得去,于是趁着这机会,立马跑了过去,一脚迈进门坎,走到奶奶身边假模假样地搀扶着。 韩医工客客气气地将康氏请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再招呼了韩启了,让他跟着自己进屋避嫌。 秦念冷着脸坐在康氏的对面,道:「康家奶奶,你可是身上长有疮痈,经常会流出脓水,无法愈合。」 康家奶奶惊疑:「你怎么知道的?」刚见韩医工避走,她还在想着秦念一个小丫头,怎能看出她的隐疾来。 秦念冷哼一声:「就凭着你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带着一味难闻的恶腥味。」若是对别人,她定会说得十分隐晦,但对于康氏,完全是怎么难听就怎么说。 第28章 「你……」康氏被秦念这番直言说得气了个半死,但想着自己这恶疾折腾了自己数年,不治也不行,于是忍下气来,问,「那你说要怎么治?」 「不如你把衣服解开,让我看上一眼。 」 诊病需得望闻问切,康氏这病症,虽能闻得出来,也能从她的脸色看出来,但还是得看看疮口恶化成什么样了。 康氏到底是个妇人,她扭头看了眼院门口张望的那些脸,对康琴道:「还不去把门给我掩了。」 康琴忙上前去关门。 康氏见门关好,这才将衣前襟给解开来。 现今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她也只穿了一件单衫子。 秦念低头玩起自己手指,不愿看康氏那张比疮痈还要恶心的臭脸,淡声道:「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顽疾,稍用点药便能医好。」 康氏一听自己这病症不是顽疾,顿时心情大好,忙凑上脸问:「念儿,你是说我这病症很容易治?」 秦念点头:「嗯,不难,只需要花些钱财,便能医好。」 康氏一听秦念帮她治病还要花钱,顿时恼了,「你娘可是我媳妇儿,你还要收我钱?」 秦念轻笑道:「你这病症在我师父这里虽不难治,但那药的价格可不便宜,并且那药材不是我采的,而是启哥哥历经千辛万苦采来的,自然得要钱。」 康氏见药材是韩启那儿的,连忙压低的身子凑上脸道:「韩哥儿不是经常不收人家诊金吗?要不你帮我问问韩哥儿,让他免了我的钱。」 秦念耸耸肩,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你刚骂他黑良心,还坑了他爹二百钱,呆会等你们都走,说不定他就得被我师父教训,他怎么可能会免你的钱。」说着转脸朝韩启那屋里喊了一声,「启哥哥,你说是吧!」 韩启那屋飘来声音:「那是自然,该收多少就得收多少,不然病客请出。」 康氏听了心下一沉,只得皱着老脸问:「那是得要什么药才能治好,得花多少钱?」 秦念故意转着眸子作思考状,又将手指拿出来细数一番,才道:「你这病症,从根源上来说来是身体缺乏阳气,所谓人无阳气,就不能长肌肉,疮口就无法愈合,就像那死人一样。」一抬眼笑看着康琴,「你说人死了就没了阳气,还能不能长肌肉。」 康琴摇了摇头:「当然不能了,人死了,肌肉都腐化了。」 康氏哪能听不出秦念是在故意咒她,还诓康琴跟着咒她,她又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秦念,于是只得一掌拍在康琴身上,大骂了一声,「你这死妮子,是不是想咒死你奶奶。」一转脸又敛住怒容,忍着怒气问秦念,「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点,我虽年纪大了,但活得好好的,怎会没有阳气。」 秦念弯唇笑道:「康奶奶,我只是说你缺乏阳气,没说你没有阳气。不过照你这情况下来,若是再缓个一两个月不治疗,怕是就真的没有阳气了。要是没了阳气,那你……」怕也就是死人一个了。 「啊!」这话可把康氏给吓了一大跳,「你是说我若是不赶紧治好,那就……」 秦念点头:「嗯,所以我师父看着你可怜,才好心将你叫进来,让你赶紧把身上的病给治好了,把身体的阳气给提上来。」 「那,那要怎么个治法?念儿你赶紧说。「康氏这语气,这会儿亲切得不行。 「你这乳上长疮痈,可不比其它地方,这是由内而起,若想根治,得先好生调理身体,外加敷药。调理身体的药,其它的都还好,不算贵,但有一味药却是野兽身上才有的。」 「什么野兽?」 「先前都说过了,这药材其中有一味药是启哥哥历经艰险才得来,具体是什么药,我也就不说了,必竟这是密方,不可随意为人知晓。你只需知道,想治好你的病,需得多少钱才是。」 「那统共得花多少钱?」 秦念竖起一根手指。 康氏:「十个钱。」 秦念摇头,手指依然竖着。 「一百个钱?」康氏额上有点冒汗了,心肝疼得比胸前的疮痈还要疼。 秦念又摇头。 康琴惊大了嘴巴:「莫不是要一千铢钱吧!」 秦念放下手,笑道:「康奶奶,你这病若是在县城或是京城,怕是要上万个钱才能医得好,但好在这里是白米村,药材又是启哥哥亲自上山采的,价格也只定了个保命的价,只要一千铢钱。」唇角弯深了些,「康奶奶,你还要治吗?」 第29章 康氏垂头,心道这若是不治,那阳气不出几个月就没了,那她不就没命了吗? 康琴皱着两条眉毛,软声对康氏道:「奶奶,这一千铢钱也太贵了,要不就不治了吧!」 康氏闻言气极,一脚踹在康琴身上,「你这死妮子,是不是巴着我死是不是?」 康琴被康氏一脚给踹倒在地,想着韩启就在屋里看着呢!顿时羞耻不已,连忙从地上爬起,哭着跑了出去。她这般哭,不仅为这羞耻感哭,更是为奶奶身上那一千铢钱而哭。 老天爷呀!医个病要一千铢钱,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花这冤枉钱干嘛,不如留下来往后给她当嫁妆才是。 这边院子里康氏一跺脚,咬着牙道:「治,一千铢钱就一千铢钱,只要能治好就成。」若是不能治好,看她怎么掐死秦念这小妮子。 秦念微一颔首:「那就得了,康奶奶你先去取钱吧!钱取来交给我师父就成。」 康氏一把将手里还未捂暖的那两百铢钱搁在石桌上:「念儿,这钱先拿着,我再去取八百钱来就是。」 秦念违心地笑着点了点头,再看着康氏弯着身子迈着小碎步朝院外走去。 外面乡邻们都伏在门口偷听着,康氏一出门,见着这么多人,顿时便觉得尴尬至极,又不好无故骂他们,只得拔开人群,缩着脑袋,往自家方向小跑了过去。 康震也跟在了康氏身后,刚刚他见妹妹哭着从里面跑出去,就追着问清楚了,知道奶奶治病要花一千铢钱,他也急疯了。 韩家院子里,韩启和韩医工都从屋里出来。 韩医工笑看着秦念:「你这孩子,倒是敢狮子大开口!」 韩启也道:「要说是别人的话,我可能就分文不取了。本来还想着你起码得说个二三百钱,结果你一开口,就要了她一千钱!」他明白这药方里,最贵的不过就是鹿角。鹿角可以益力气,长肌肉,去疮毒,用来内服和外敷都成。而这鹿还是他第一次与秦念进深山时猎杀的,并非费了多大的艰险。 秦念脸上却不见得意之色,她拧巴着秀眉道:「这回我继父回家才给了我娘八十个钱的家用,我知道继父在外面是有赚些钱的,少说存个两千铢钱是有的吧!但都被那老妖婆给坑走了。老妖婆平时吃穿用度都没花过钱,想着她留下那些钱,定是要存下来给康震的。哼!我才不会让她把我继父的钱坑去给康震。」 韩医工闻言点了点头:「是,你康家大伯那一屋子,包括康家奶奶,的确都不是什么善人。你这样做,为师支持你。」 秦念见师父这般挺她,她心情骤然又好了起来,笑着道:「师父,谢谢您!」 韩启轻拍了下秦念的肩:「我也支持你!」他这副不服气的表情,显然就是要讨欢笑的模样。 秦念一转头盯着韩启:「启哥哥,念儿也谢谢你。」 韩启看着秦念精致的小脸上溢着甜甜的笑容,顿觉心满意足,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 这时门外有位邻居大婶走了进来,她拉起秦念问:「念儿呀!你那康家奶奶到底是犯了什么病,别是什么不得了的传染病吧?」 秦念知道这位大婶是被人推进来探听情况的,她笑道:「放心好了,康家奶奶不是得了传染病,就是身上长了个东西。」 邻居大婶低声问:「听说要花一千钱?」 秦念点头:「嗯,她这病就得花一千钱。」 韩医工上前温和地劝道:「都没事了,你们也都回去各忙各事吧!」被这么多人围在他家,他可有点不太高兴。 邻居大婶见着韩医工如此说,也不好再问什么,便出了门,对乡邻们大声道:「都回吧都回吧!康家老婶子就是身上长了个东西,得花一千铢钱才能治好。」 不一会,门外便清静了。 而在康家大伯的院子里,正传出一阵吵闹声。 「奶奶,念儿给你治病,还要收你一千钱,是不是她故意坑你呀?」 「震儿,这钱不是给念儿的,念儿只是帮我诊了病,这诊金是要给韩医工的。」 「韩医工平常给人瞧病都不收钱,咋到了你这里就要收一千钱了?」 康氏要进自个屋子拿钱,又不敢让康震和康琴跟着进来看到她藏钱的地方,于是在踏进门后,连忙将门给关紧,不顾康震拼命地拍门,她将门给拴了,再连忙地折回到屋里去拿钱。 第30章 以前康震在她屋里偷拿过钱,后来她就把钱藏在墙缝里。只是这墙缝也不易打开,她费了好些时间,才把钱拿出来,数出一千个铜板,再串成一串。 康氏抱着钱要出门,但想着孙子在门外堵着,这一出去,说不定这鳖孙就做出抢钱的事儿来。细细思量片刻,她脑子灵光一闪,在屋里找出一块布来,包了些杂物在里面,再将真正的钱藏在了衣服底下。 门拴刚一打开,康震就把门给推开了,也不顾康氏就站在门后,被门这般重重一撞,撞得她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 康震一见奶奶怀里抱着个小包袱,便料定这是那八百钱了,连忙动手捡了起来,再夺门逃出了屋,待走到院门口,又顿下脚步回身朝奶奶屋里大声喊道:「奶奶,您可别怪我,您年纪一大把了,这些钱得留着我往后娶亲用才是。」说着头也不回地赶紧跑了出去。 康琴见哥哥拿到了钱,她连忙也拔腿跟了出去。 康氏艰难地从地上抓了起来,摸了摸怀里贴得紧紧实实的钱币,松下一口气,顾不得腰腿疼,连忙爬了起来,朝着韩家那方跑去。 而康震和康琴则是往田里的方向跑。刚康震跑出来时,康琴说小叔康有田带着秦氏上山伐木头去了,田里比较清静。 康震气力还不足,跑到这儿时,已是气喘吁吁,腿肚子更软了。他将从奶奶怀里抢来的小包袱放在手心掂了掂:「这不止八百钱吧!」说着和康琴一道把布给解开,一看,兄妹俩傻眼了。 而韩家那边,康氏见外面看热闹的人都走了,松了一口气,连忙整了整刚摔得有点凌乱的衣裳,才迈进了门坎。 秦念和韩启刚走,他们要紧着时间赶紧把那宅子里的杂草杂物清理干净。 康氏将八百铢钱给了韩医工。韩医工大大方方地受了,他将早就备好的几包补中益气的汤药给拿了出来,让她回家好生煎服。再给她调了瓶去脓生肌的药粉来,将她打发走了。 韩医工手上拿着康氏给他的钱袋,眉头皱得老高。这康氏身上有脓疮,估摸着平时又不爱洗澡,这身上的味道要说有多难闻就有多难闻。他将钱袋子里的铜钱全数倒进水盆里,再将带着难闻气味的钱袋给扔了。但他又怕别人捡着这染着病菌的钱袋,于是又刨了个坑,将这钱袋给埋了。 这时韩启和秦念已经到了荒宅,韩启手中拿着锄头,秦念手中拿着镰刀,开始忙活了起来。 这宅子里头的家具和物件都被搬空了,据说当年这宅子里的两位老人家是在家里直接被斩首的,当日家里的东西也被官府里来的人给抄了个一干二净。 宅子屋里铺着青砖,青砖缝里都长出了将近两人高的草,这草只能用手来拔。 韩启担心拔草会伤着秦念的手,他怎么都不肯让秦念拔,只让他拔了后,再让秦念帮着收拾出去。 秦念在收拾杂草的时候,发现里面还掺着不少已经成了碎渣的布料,显然这些都是已故主人的衣裳。 她听说这两位老人家后来被人扔去了死人谷,于是打算将这里的碎布都整理出来,再看能不能拼凑起来,好给两位老人家修个衣冠冢。她将这个想法说给了韩启听,韩启非常赞同,接下来他在除草的过程中,都十分小心草丛中的碎布。 俩人从上午一直忙活到太阳将近落山,经过这大半日的辛苦劳动,他们将整个宅子里的草都拔干净并清理了出去。 这时秦念正蹲在墙角看着那一堆碎布,这些碎布经风雨虫蚁侵蚀,早已分辨不出颜色,但细心的秦念觉得还是可以凭着碎布的纹路来拼接。 「念儿,这些碎布等明日再拼吧!」 秦念抬头看了下微暗的天色,心道也只能作罢了。 韩启将秦念送回家时,正见康有田在院子里锯木头。厨房里传来声音,是秦氏在做夕食。 韩启见院子里四根十分粗壮的铁杉木,惊道:「有田叔,这四根木头都是你和婶子一起扛回来的?」 康有田笑道:「我可不敢让你婶子帮我扛,这四根木头,是我分四次,一个人扛回来的。」 秦念明白韩启吃惊的原因,这么粗壮的铁杉,在附近的山林早就被伐完了,这一定是继父爬了好远好高的山路,还跑了四趟,一根一根地扛回来的。她也看得明白,早上继父精气神十分足,这个时候,可见他已经累得整个人都像是要瘫了一样,坐在院子里歇气。这也是继父身体壮实,若是给一般的人,哪能一天扛四根木头,怕是连一根都搬不回来。 第31章 康有田虽是累极,却一脸欣喜的模样,他压低了声音道:「今日我还看到了一根金丝楠木,那可是只有京城的贵族和皇宫才能用到的木材,我打算等明日把它给锯来,到时给家里添置几样好家具。」 这时秦氏从厨房出来,走到康有田身边,也低声道:「那根木头要是能锯回来,就借用韩哥儿的牛车拉到镇上或是县城去卖,怕是能换不少钱呢!」 康有田摇头:「不不不,我们虽不富有,但也无需赚这个钱。」他目光扫向康家大伯那边,「先前你从县城带来的家具都搬去了我娘屋里,这些年也让你和两个孩子受了不少委屈,这回我一定要做几样好家具出来放置在家里。」 秦念也劝着母亲:「娘,继父既然有这份心思,你便受着吧!反正我这儿还能赚些钱补贴家用。」 秦氏见丈夫和女儿都这样说,她也就不再多说了。 康有田又笑着对秦念道:「我今儿一大早去那荒宅看了,这些铁杉木等我明日将那金丝楠木锯回来后,我就用它们来做门窗,我打算把那宅子里原先的门窗和梁架全都拆了,换上新的,这样也牢固些。到时还得挖些泥料来烧些陶瓦。好在那宅子的墙体和地面都是用的青砖,倒是省了不少事。」 韩启道:「有田叔,到时我给你当小工。」 康有田忙摆手:「别别别,我这等小事无须你帮手,我自己慢慢来弄就好了,只是多费几日的时间罢了。」 秦念道:「继父,你一个人太累了,我雇李二叔来帮你吧!到时工期也会快些。」 康有田想着一个人做的话,工期的确会有些长,于是点点头:「也成,李老二做这些也是把好手。」 接下来秦氏要留韩启在家里吃饭,韩启怎么都不肯,他挂念父亲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会太寂寞。 次日一大早,秦念和韩启再次去荒宅,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拼碎布。 韩启到底是个男儿,对于这类事情做得极不顺手,秦念便让他去寻些别的事情做,她来处理这些碎布就成。 昨日他们清理干净了杂草,韩启便在后山的竹林弄竹枝,打算做几个大扫帚好来打扫。 秦念花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拼凑出两套衣裳来。这两套衣裳虽有残缺,但总比没有要好些。 这时韩启背着一大捆竹枝回到了小院。 秦念跑了过去,指着拼在地板上的衣裳问:「启哥哥,我拼好了。」 韩启道:「我们就把他们的衣冠冢修在后山竹林,那儿紧挨着这宅子,也能让他们安心。」 秦念点头同意。 韩启搁下竹枝后,就和秦念去拿那两套残缺的衣裳。 这两套衣裳,稍大一些的可见是男装,从形制上看是件直裾单衣;稍短一些的是件曲裾深衣,应该是女主人的没错。 韩启道:「这两套是压在床榻底下的,想必是抄家时没抄到的。不然这样好的衣裳,一定不会在这宅子里。」就算抄家的人不要宅子里的好衣服,或许也会被村子里胆子大的人捡走拿去卖掉。 秦念指着一旁剩余的残布:「这里还有一些,我还没有拼出来,看样子不像是他们的衣裳。」她想可能是床上用的褥子、被套或是枕头什么的。 「先把这两套拿去埋好,我先去选址挖坑。」韩启说罢便去院里拿起一把锄头去了后山竹林。 秦念则把她先前从家里找来的两个木盒子打开,将拼接好的衣裳叠整齐,再分别放进两个木盒子里,随后也去了后山。 因为只是个盒子,所以坑挖得不大,韩启不一会便挖好了一个,说要再去挖一个。 「启哥哥,就挖一个吧!」 韩启看着秦念:「不是两个盒子吗?」 秦念将其中一个盒子放进了挖好的坑里,「他们本是一对夫妻,让他们合葬在一起,会更好一些。」 韩启大悟:「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于是帮着秦念一起将这一对盒子放置好,再填上土。 不一会一个坟包便堆了起来,秦念起身看着这坟包,道:「后面我们再找块合适的石头,给他们立块碑吧!」 韩启点头:「这事交给我就好了。」他话音刚落,忽然不远处的竹子发动奇怪的声音,他循声看去,见一道黑影一闪不见。 第32章 茂密的竹林里阴风阵阵,沙沙的风吹竹叶声不绝入耳,再加上此刻正在为故去的老夫妻俩修坟,秦念本就有点害怕,这会儿她也见着那道黑影,生生地被吓了一跳。见韩启要去追,她忙道:「启哥哥,应该是野兽吧!」 韩启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秦念,见她孤瘦的身影站在坟堆旁,心道他若是跑开,她一定会害怕,于是也不追了。 「我们走吧!」 韩启牵住秦念的小手,把她带离了这片竹林。 回到宅子,秦念将那堆确认过不像是老夫妻的衣裳再次认真拼接,这堆布料中,有一块看起来还完整的,她觉得很像是小孩子的肚兜,再有一个像是小枕头,枕头的枕芯已经扁平,也像是小孩子用的。她将小枕头拿在手上,发现里面硬硬地像是有个东西,于是拆出来一看,竟是个小手环。 韩启听到秦念惊呼的声音,便走了过来,见秦念正在用一块碎布擦试着黑乎乎的小手环。 这小手环被碎布随便擦一擦,竟然还会有金色的光泽,韩启接过秦念递来的手环,仔细看了看,道:「这是金子做成的。」 秦念道:「看来这里不止有老夫妻,还有一个小孩子。」 韩启凝住眉头:「当时我细细打听过,当年这对老夫妻被杀时,屋里并没有小孩子。」 秦念看着这小手环,还有一碰就烂得不成样子的小枕头,沉声道:「这户人家被诛灭九族,想来这孩子在京城也是被杀害了的。」 她想一定是那位大官人家的孩子,曾到这里来住的时候所留下的东西吧!虽不是死在村里,但一想到全家被灭族,就觉得心里十分难过。 韩启道:「要不我们也给这个小孩子修个坟吧!」他将手环递到秦念眼前,「你看,这手环上还有刻字,是个‘璜’字。」 秦念微微地点了点头。 「你要是害怕,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去就好。」 「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这里的布料看起来像是孩子的衣裳,我们拿去与这小手环一起埋了。」 秦念说罢,开始将地上的碎布拼凑好,韩启又找来一个不算完整的盒子,这盒子是这宅子里的旧物,秦念将拼凑好的小孩衣物和小手环一并放了进来,再跟韩启一起进了竹林。 可在埋盒子时,秦念犹豫了,她将小手环拿了出来,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接下来他们又将宅子打扫了一番,这才回了家。 这个时候继父正在家中分解他午时就扛回来的金丝楠木。 康有田一见着秦念便笑道:「念儿,这根树木挺大,到时我还给你整两件家具,将来好给你当嫁妆。」 秦念闻言,头微垂:「继父,我还小呢!」她想着将来与韩启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变数,她本就因为那小手环而沉闷的心情,更加的沉了。 康有田只以为秦念是害羞了,「念儿,你不过两年就要成人了,我看你与韩哥儿相处得挺好,看来往后就是一对儿了,到时我会在村里再置一块地,建一座房子,让你和韩哥儿一起住。」 秦念听到这里,倒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了,她只是假装地羞羞一笑:「继父,我年纪还小,这事早着呢!」说罢去到水井边摇了水上来,掬水洗了把脸,再去了厨房。 厨房里秦氏正在做些儿子爱吃的饼子和糕点,是因秦念明日要去玫瑰庄园找哥哥,还得去问下玫瑰花的事情。 第二日一大早,秦念便拿着母亲准备的包袱出了门。这包袱里不仅有食物,还有给哥哥准备的一些衣物。她按常例先去找李二叔,再一起去了韩启家拿牛车。 韩启将秦念送到溪桥后,叮嘱她要早些回来。 晨曦下的薄雾中,韩启抱剑倚在溪桥上,秦念看着他,发现他越发地显得高大俊挺了,他这番模样,像极了等着盼着爱人归来的情郎。 闲坐在牛车上的秦念望着近在眼前的山脉和正在前行的小道,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到了玫瑰庄园后,秦念自车上跳下来,去敲开了进庄子的大门。 守门的家奴还是那一位。 秦念将抱在怀里的一罐子膏糖递给了守门人,「大叔,今日我多备了一罐膏糖来,是特意给您享用的。」她说话十分恭敬。 守门的家奴一脸笑意:「姑娘,你倒是守时呀!」他接过膏糖,低头看了一眼,一脸的喜意藏不住。 第33章 秦念问:「我哥哥等会会过来吗?」 家奴道:「今日特意安排了你哥哥在附近的花田干活,你稍等一会,我找人去叫他过来。」说着走回门内,将门拴紧。 秦念在外面等了小半刻的时间,便见门打开,哥哥从里面走了出来,欢喜地拉住秦念的手。 「念儿,可等到今日与你见面了。」 秦念高兴地将哥哥从上往下打量,见哥哥虽是黑了些,也瘦了点,但精气神看着不错。 「哥,你在里面怎么样?有没有见着欧阳庄主?」 秦正元似乎有点顾忌地回头看了那守门人一眼,再与秦念低声道:「没呢!这庄子里的家奴,有的人甚至一年两年都没有见过庄主。」 秦念拧起秀眉:「那沐青大哥有没有关照你一些。」 秦正元点头:「管事对我还不错,应该是沐青大哥关照过的。不过沐青大哥大部分时候都呆在山上,我自上次被他送到庄子上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秦念凑近哥哥耳边,低声问:「你觉得有没有机会遇上欧阳庄主?」 秦正元突然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根本就没得空闲的时候。」 「秦正元,秦正元……」 突然一道清亮的女声传了过来,只见秦正元忽地脸色大变,忙对秦念说:「不好,念儿,我得赶忙进去了。」 秦念一听那女声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子的声音,她一时好奇,一把扯住哥哥的衣袖问:「喊你的姑娘是谁?」 秦正元慌慌张张:「我不认识她,只知道她就是个大麻烦,只要她出现,我铁定要被管事骂。念儿,我得进去了。」 「哥,你等一会,我把东西拿给你先。」 秦念说着人已转身跑到牛车边,从牛车上拿下包袱,又跑回到哥哥面前,将包袱塞在他手上:「这些都是娘给你准备的,娘很挂念你。」 秦正元听着这话,顿时湿了眼眶:「念儿,你跟娘说,我在这里很好,让她别记挂我。」 里面的呼喊声又起,秦念推着哥哥:「你快进去吧!」 等到哥哥快步进了门,秦念忙问守门人:「刚叫我哥的那位是?」 「这个……」 守门人吱唔着,一副不愿意说的模样。 秦念想着这庄园一定规矩很多,也就不再问这事,改口问道:「大叔,上回我拿过来的膏糖,不知道有消息没有?」眼见着花期都有一个多月了,若是再搞不定,今年的花期也就过了,所以她十分着急。 守门人道:「庄主倒是吃上过一回,夸了一句,但他并没有说什么,我们这些下人也不敢跟他多说。」 秦念听着很是失望,看来玫瑰膏糖的事情没戏了。 正当她要走的时候,突然那道清亮的声音又回来了,「秦正元的姐姐呢!我倒要看看他姐姐长个什么样?」声音极其嚣张,一听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从门里走出一位身着粉裙的姑娘,年纪看起来与秦念一般大小,樱唇大眼,是位可人儿。 守门人这时已经恭敬地退到一旁,鞠下身体,似乎连头也不敢抬。 秦念心道,这位姑娘在庄子里应该是有身份的,而且身份地位还很高。 「哟!模样长得还挺不错的嘛!」 秦念被面前这位语气神态格外跋扈的姑娘从上自下打量着,她并没有半分的畏缩,反而挑了挑眉,微微笑问:「姑娘,你是对我感兴趣,还是对我哥哥感兴趣?」 跋扈姑娘冷笑一声:「呵!我又不认识你,我对你感什么兴趣?」 秦念唇角微弯:「那就是对我哥感兴趣了。」 跋扈姑娘一脸认真地看着秦念:「你当真是秦正元的妹妹?而不是……」 秦念再一挑眉:「你觉得应该还会是什么?」 跋扈姑娘脱口而出:「情人?」 秦念听出了满满的酸意,不由得她心中一喜,哥哥兴许是被这姑娘给看上了。暂不说这姑娘合不合适哥哥,就说现在,秦念觉得机会来了。 「姑娘,实话与你说了,我就是秦正元的妹妹,我叫秦念。」 「真的?」跋扈姑娘细细打量秦念,觉得秦念倒是与秦正元长得很像,看来是没错了。 第34章 「是真的。」 秦念目光盯在跋扈姑娘的脸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跋扈姑娘被秦念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摸着自己脸,问:「怎么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语气中带着怒意。 秦念笑道:「姑娘,我是看你长得真好看!」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被夸,跋扈姑娘顿时气焰全消。 接着秦念突然又说了一句:「不过姑娘你脸侧冒着几颗小红痘,肤色也微微有些偏黄,莫不是体内有火症?」 嚣张姑娘顿时又皱起了眉眼:「火症,什么火症?」刚灭的气焰又燃了起来,但又好奇,秦正元的妹妹说的话虽然很突兀,但好像又在点上。 「脾胃之火,最是伤人颜色。」 「你懂医术?」 「略懂些。」 「那你知道如何医治?」 「自然是知道的。」 秦念见跋扈姑娘一脸不太相信的模样,接着又说:「我不巧正好懂得医治姑娘脸上的红痘,还懂得调理姑娘脸上的颜色,可让姑娘肤质嫩滑,气色红润。」 跋扈姑娘早就将秦念一张如豆腐一样白嫩的脸皮给看红眼了,此刻听着秦念如此一说,立马来了兴趣,「你当真能改变我的肤色。」她一直觉得自己五官是生得不错,就是皮肤偏黄了些,并且还时常会冒几颗红痘,让她又痒又痛,十分令她烦心。 「嗯,真的能,并且我还能调理姑娘的脾性。 」 「脾性?」 「姑娘是不是时常觉得自己心绪不宁,心情烦臊?」 「好像……是有点。」跋扈姑娘有点不耐了,她忽地一把拉住秦念的手,「不如你随我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帮我调理。」 「呃!姑娘请稍等,我和我家叔叔一道来的。」秦念可不能让李二叔在外面干等。 跋扈姑娘朝守门的家奴一挥手:「让牛车进来。」 守门家奴忙微一点头:「是,小小姐。」 秦念就这样被这位小小姐给拉进了玫瑰庄园。她一路进去,看着这里面繁花似锦,简直有点不敢相信她就这样进了庄园。 正是山边一座最大,且依山傍水的宅院,秦念进了小小姐的闺房。 这一路小小姐很爽快地告诉秦念,她就是欧阳庄主最小的女儿,欧阳千紫。 闺房内,秦念仔仔细细地帮欧阳千紫把了脉,接下来十分认真地对她说:「千紫小姐,我给你的方子,除了我带来的药草外,还需要你们庄子里的一昧药。」 欧阳千紫一脸疑惑:「我们庄子里能有什么药?」 秦念指着窗外一片红艳艳的一片,「就是玫瑰花的花瓣。」 欧阳千紫笑道:「不可能吧!玫瑰花也能当药?」她只知道玫瑰花瓣可以用来泡澡,泡后身体都有玫瑰花的香味,是以她每夜都要用花瓣泡澡。 秦念道:「玫瑰花对于女人的药效是十分明显的。对了,千紫小姐,庄上有蜂蜜的吧?」有花的地方就会有蜂蜜,平时她做膏糖都是用的冰糖,如果能用蜂蜜当然是最好的。 欧阳千紫点头:「当然了,我们家有专门养蜂的家奴。」 秦念抿唇一笑:「那好,现在我就去帮千紫小姐熬制出一道药方来,这道药方不仅可以内服,还可以外敷,两种方法双管齐下,不仅能治好你脸上的红痘,改善你的气色、睡眠和脾性,还能令你肤如凝脂。」 欧阳千紫咧开贝齿一笑:「真的?」 秦念点头:「真的。」 「那你赶紧去帮我熬制吧!我现在就让人去采花瓣来,蜂蜜厨房多的是。」 「好。」 秦念随身带着一个自己缝制的布袋子,这袋子里装的是她昨晚备下来要熬制膏糖的十几昧药草。先前她只是想着随身带上,万一要去见欧阳庄主,她便当场熬制出一罐膏糖来是最好不过。后来当她听说欧阳庄主并没有在意她的膏糖时,她一度认为这药草是白带了。这下好了,「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不一会欧阳千紫的丫鬟便送来了一篮子最新鲜最娇艳的花瓣。秦念这个时候已经在用蜂蜜熬煮药草,只待最后下花瓣。 待到玫瑰膏糖熬制好,秦念先盛出一小勺浓稠的膏糖来放进温水中,膏糖立马晕染出粉红的汤色。她让丫鬟将这碗玫瑰膏糖水送去了欧阳千紫的闺房,接下来她再将膏糖装入瓷罐中,又交待另外一位丫鬟,待膏糖冷却,一定要将瓷罐密封好。还要丫鬟与欧阳千紫说,待晚上沐浴过后,取些膏糖敷脸。 第35章 秦念做好这一切,便与欧阳千紫不辞而别,她让丫鬟带了话,三日后,她会过来复诊。 欧阳千紫在闺房中品着碗中的玫瑰膏糖水,只觉一股浓郁的玫瑰香甜味伴着一道药香味泌入心肺,顿觉味道奇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药汤起了效用,心情都觉得舒畅了不少。 而秦念在往门外走的路上碰到了一直在候着她的哥哥。 秦正元见到秦念,小跑着过来,急急地问:「念儿,我看着你跟着她进了庄园,是做什么去了?」 秦念道:「我去给她做玫瑰膏糖。」 秦正元见妹妹一脸笑意,他心情稍稍放松了下来,但想着那姑娘不是个善性子,又有点担心:「那姑娘十分烦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你就这样进去帮她做膏糖了。」 秦念倒是好奇哥哥怎么惹上欧阳千紫的,于是问道:「哥,她为什么要缠着你?」 秦正元摸着后脑勺:「谁知道呢!前些日她到花田来玩,也不知道怎么的,我也没有惹她,她就一直烦着我,非要我陪她玩,不让我做事,害得我完成不了手上的活,让管事给骂了。后来她就每日来找我,若是我不陪她玩,她就想着法儿让管事罚我。唉,我可烦透她了。」 秦念猛一拍哥哥的肩:「傻哥哥,她可是欧阳庄主的女儿,她是看上你了。」 「什么?」秦正元惊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欧阳庄主的女儿?」 秦念点头:「是,欧阳庄主的小女儿,欧阳千紫。」 「那!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秦正元没有半分的兴奋,反而更害怕了。 「哥,欧阳千紫她是看上你了,你怎么会完蛋?」 秦正元皱着清俊的眉眼,苦着脸道:「她近来晚上也到工人房找我,我就在她常来的路上做了点手脚,想把她吓走。不行不行,我得赶紧把那些东西给撤掉,不然把她给坑了,说不定欧阳庄主就把我给赶走了。」说着转身就要走人。 秦念却一把拉走哥哥,「别,那些东西不用撤走。」这时秦念反倒有点后悔告诉哥哥欧阳千紫的身份了。 秦正元回过身来,十分不解:「为什么不用撤?她可是庄主的女儿。」 秦念笑道:「依她那娇横的性子,你那点把戏只会小小吓她一下,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哥,你就听我的,一切按原来的样来,她整你,你就整她。千万别让着她,不要让她小瞧了你。」秦念又重重地拍了下哥哥的肩,「你可要记住,你不是这里的奴隶,你将来是要做人上人的,千万不能小瞧了自己,特别是在欧阳千紫的面前,更不能让她小瞧了你。」 其它多余的话她无法多说,她只能让哥哥保持自己的本性。因为她知道,欧阳千紫之所以缠着哥哥,除了哥哥模样长得俊以外,哥哥那种又憨又直,时而又会耍点小聪明的性子一定是欧阳千紫喜欢的。 她不清楚欧阳千紫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她很明白,能帮得上哥哥忙的人,除了沐青外,也只有欧阳千紫了。 「真,真的不用撤?」秦正元还是有点犹豫不决。 「真的不用,哥哥,欧阳千紫就是想找个人陪她玩而已,她要想玩,你就陪着她玩,但得让她知道,你可不是好欺负的。」 「那行吧!」 「哥,我还得去镇上的医馆,三日后我还会来这里给欧阳千紫复诊,到时我再来找你。」 「好。」 秦念坐着牛车离开了玫瑰庄园,前往镇上的医馆。 路上李二叔说:「念儿,你可真有本事,连庄主的女儿都能攀得上。」 秦念笑道:「李二叔,我不过是动了点歪脑筋而已。」 李二叔摇头:「不不不,你这可不是歪脑筋。叔我以前上过战场,那时就听得一句话,说人有百计千方。我看你这小脑袋瓜里就藏着百计千方。」 秦念摸着自己的脑袋瓜:「有吗?我真的有百计千方吗?」 李二叔咧开嘴「哈哈」大笑了起来,乐得就跟秦念是他的女儿一样,心里自豪至极。 到达镇上医馆的时候,已是午后。难得的是罗禧良正在医馆。 秦念掀帘进入医馆,罗禧良正盘坐在内室的案几边,手中拿着一张黑乎乎的东西,不知为何物。 第36章 「呀!是念儿姑娘来了,快来快来,我这儿有一张从南方来的茶饼,一起来尝尝味道如何。」罗禧良将茶饼搁下,起身走到秦念面前,将秦念迎在案几前与他相对而坐。 秦念看着案几上烹茶器具,陶炉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炉子上的陶壶已经冒出滚滚白烟,目光移到雅致的茶碗上,欣赏着罗禧良那双修长的手指用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帕巾将烫手的壶盖打开,再将碟子里刚分离出来的茶叶倒进陶壶内,再盖上壶盖。不一会,一股茶香在室内弥漫,令人神清气爽。 罗禧良又拿着帕巾握住陶壶柄,将茶汤倒入刚烫热洗净的两个茶盅内,他将茶盅递到秦念面前,温声说了句:「念儿姑娘,请!」 「罗医工今日怎地没有到村里去看诊?」 罗禧良笑道:「上回你来的时候,说过今日会到镇上来,我便放在心上了。」 秦念吹着烫嘴的茶汤,稍稍品了下,这茶汤的味道的确不错。 前一阵子她在深山里找到一颗十分奇特的树,凭着自己对医书的了解,知道那是一颗茶树,她便摘了些茶叶回来,按着医书的法子做了一小罐熟茶出来送给师父韩医工,那味道与这相比,差了不少。她明白,是她制茶的手法不如南方那边的茶农精进罢了。 秦念品着这茶,心里已将这茶的味道记住了,她在思忖着,下回再去找那株茶树,她一定要好好地做出一罐茶叶来。 待秦念喝下一杯茶,罗禧良才问起正事来。 「念儿姑娘,上回跟你说的,让你到医馆坐诊之事,你师父可有答应?」 秦念道:「我师父同意了,但我无法每日过来,便想着第月逢初一、初五……二十五,也就是每五日过来坐一下午的诊,你看如何?」 罗禧良闻言十分高兴:「那可太好了,念儿姑娘,医馆有你坐诊,镇上的百姓一定会受惠无穷。」 秦念谦然道:「我就怕自己年纪太小,医术过浅,万一误诊了病人……」 罗禧良忙摆手:「不会不会,以念儿姑娘的医术,要说在整个长陵县城,那也是属于上等的。」 秦念觉得罗禧良有点过于夸奖她了,要说她的医术处于中等稍偏下还说得过去,上等那可是万万不及的,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罗禧良忽地起身,从旁边书柜上抱出一叠泛着墨香味的书来搁在秦念的面前,「念儿姑娘,我让屠三回县城时在家里找出些医书来,让他拿到印书的铺子里去印了一份。这些医书估摸着有些是你看过的,但有些是我父亲私藏的孤本,或许你还没有看过。」他知道这些医书秦念一定是能看得下去,并且也一定能融会贯通,学以致用。 秦念捧着这些医书,顿时两眼放光,就像是饿狼看到了鲜肉一样兴奋,「这些书大部分我都没有看过,这真是太好了。」她认为这些书的价值,比千百个金饼还要高。 罗禧良只知道秦念一定会喜欢医书,因为她时常会说医书上所说之类的话,没想到她一看到这些书,会表现出这种如饥如渴的模样来,这也令他十分开心,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十分正确的事情。 秦念将这些书都放进了先前用来装药材的布袋中,而后起身对罗禧良道:「天色也不早了,这几天我没有去采药,在忙着开办膏糖作坊,到时我供应膏糖也就能量大些,也及时一些。」 罗禧良赞道:「如此甚好!昨日屠三回来,还说我父亲在催膏糖要几时送过去。」 秦念想了想:「怕是得断小半个月时间的货,我这些天得用心把作坊的事情办好,前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罗禧良忙道:「无妨无妨!」 接着秦念去了牛车上将先前罗禧良送给她的布料还给罗禧良。 「罗医工,这料子实在太贵重了,请恕我不能接受。」 罗禧良心下一沉:「念儿姑娘,先前我便说过了,这料子是他人送的,我这里也用不上。」 秦念坚持道:「其实给我也用不上,我住在山村,又时常进山采药,这样的料子就算做成了衣裳,我也没得机会穿。」说罢又笑着手指了下布袋子里沉沉的医书,「你送我的这些,我就十分喜欢。」 罗禧良见秦念如此说,也就不好再将布料推给她了,只道:「那下回我再搜罗一下,如果看到有好的医书,就找来给你看。」 第37章 秦念抿唇笑着点了点头:「嗯。」又道,「今日是初六,我等三日后过来坐诊,也就是初十。」 罗禧良一脸期待的表情::「正是,到时我会特意给你布置一张桌案。」 秦念扫了一眼罗禧良常坐的那张诊病的桌案,心道怕有时会碰上罗禧良在医馆坐诊,所以没有拒绝。 她与罗禧良告辞过后,便坐上牛车,往白米村的方向赶去。 回到白米村那座溪桥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早晨秦念有交代过韩启,天黑之前无须到溪桥等她。她明白韩启白日会在荒宅那里帮忙。今日继父会将梁上的木头换了,再挖土制陶瓦。继父说得把瓦片盖好后,才能做木工的活。 牛车刚到韩家,便见韩启自荒宅那个方向跑了过来,见着秦念,韩启俊脸上堆满了笑容。 「念儿,今日可顺利。」 秦念抿唇笑着点头:「嗯,今日十分顺利,我见着我哥了,他很好,并且我还认识了欧阳庄主的小女儿。」 韩启:「欧阳千紫?」 秦念点头:「正是。」又问,「你认识她。」 韩启道:「我那时才七岁,记得欧阳千紫还被她爹爹顶在肩头,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默了片刻,「她脾气可刁钻得很,被欧阳庄主给宠坏了。」他依稀记得那年小小的欧阳千紫对她母亲又哭又闹,见什么要什么,不依不饶的样子十分让人不喜。 秦念想着欧阳千紫对哥哥的态度,点头道:「是,的确是被宠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给哥哥的建议是对还是错,总之,欧阳千紫是哥哥唯一与欧阳庄主拉近关系的机会,实在不容错过。 韩启跟秦念说了荒宅的进度,还夸她继父真是个能干的人,力气有,做事有条有理,完全不像是康家那边的人。 秦念悄声说,继父说不定是别人家的孩子。 当然,这只是她胡乱猜的。 也有可能继父的性格像他已故的父亲吧! 听村子里的人说,继父的父亲就是位非常明事理又能干的人,只是没讨个好婆娘,每日当牛做马地养婆娘养孩子,把自己身子早早地累坏了,十年前死的时候才刚满四十岁,自此康家的日子也就差了。 这些都是闲话,自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念也将今日去玫瑰庄园和镇上医馆的事情与韩启说了。韩启对于秦念去医馆坐诊一事其实是很支持的,但当他一想到那个叫什么罗禧良的医工,心里就不知道咋的,特别不是滋味。其实秦念还小呢!他急什么急!唉,想起来真是挠心抓肺一样。 这夜韩启失眠了。 秦念这夜在读过几页罗禧良印给她的医书后,枕着医书不知不觉睡沉了。许是她近来太忙太累的缘故,一觉下去,愣是连个梦都没有。 早起的时候,韩启顶着眼下的一团青黑到了她家。 「念儿,我来你这里蹭早饭的。」 郁闷了一整夜的韩启,在见到秦念后,团在他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去,心情开朗了不少。果然他一大早跑来这里是对的,因为唯有秦念能解他的郁。 秦念不知道韩启心中在想什么,但见他气色不大好,还哈欠连连,便问:「昨夜怎地没睡好?」 韩启拿起昨日忘记与她说的一件事情出来挡,「前日我们不是修了个小孩的衣冠冢吗?」 秦念瞪着眼睛点头:「嗯,怎么了?」 韩启又打了个哈欠,懒懒说:「昨日我去竹林砍竹子准备做篱笆,结果发现那个小坟堆被人扒开了,里面的盒子都露出来了。」他见秦念一脸紧张的模样,忙又说,「不过盒子里面的东西没被翻动。」 秦念觉得不可思议:「这么个小坟,谁会动它。」想了想又道,「不会是被什么野兽扒的坟吧?」 韩启点点头:「有可能。」突然又摇头,「又不太像,因为旁边的大坟堆没有被破坏。唉,不想了,我肚子饿了。」 秦念刚好给母亲煮了参汤,里面的料很多,便能韩启也盛了一碗。 韩启也不知道这里面放了千年参,就这样端着喝了,等到喝了两口才惊觉,自己竟喝了秦念给她母亲熬的千年人参汤。 「念儿,你……」 秦念朝韩启甜甜一笑:「启哥哥,快喝吧!喝完了精神好。」说罢便把剩下参汤和一块烙饼送去了母亲的房间。 第38章 秦氏在屋里吃着汤水和饼子,她知道韩哥儿来了,便自在屋里织着布,也不去打扰这对小人儿。 秦念回厨房时,韩启已经喝完汤。千年人参汤的作用下,韩启立马精神大增,几口把饼子吃完后,又认真地看着秦念吃。 其实这还是韩启第一次到秦念家里来蹭早饭,以前秦氏和秦念要他在这里吃,他也不吃,为的是给秦念多省些粮食,平时秦念一大早去,韩启都会给她多准备一份早饭,好让她吃得饱一点。 今日不知为何,韩启看着秦念吃早餐,似乎吃得格外有味些,那饼子塞在嘴巴里鼓鼓的,那也是十分好看的样子。 秦念被韩启炙热的目光惹得脸都红了,她伸手捶了下韩启的手臂:「喂,我脸上开花了吗?这样看着我。」 韩启朗笑着点头:「嗯,开得比花儿还要美。」 顿时,秦念的脸更红了。她发觉韩启的眼神有点奇怪,像是吃醉了酒一样,让她格外不自在。 吃完早饭,秦念和韩启出门时,正撞见康氏在外边,秦念顺便问了句:「康家奶奶,你身上的疮痈可好些?」她见康氏的气色好像有了明显的好转,脸上也带着少见的笑容,应该是好了些。 果然,康氏笑道:「念儿呀!你真是好本事,奶奶我身上的疮口收了不少,精神头也好些了,看来以前真是缺了阳气。」她想到那什么人没了阳气就会死,就觉得后怕,她这两日一直在庆幸自己花了一千钱治病,不然,怕是日子也不长了。 难得康氏能好言与自己说话,秦念便道:「那就按着方子好好吃药擦药。」说着转身就要走。 康氏却将秦念一把拉住,「念儿,听说你们在弄那个宅子,准备开个膏糖作坊?」 秦念知道这事不可能瞒得了康氏,于是点头:「是啊?」她从康氏那双冒着精光的小眼睛里看出了点不太妙的东西。 康氏咧开嘴,露出几颗黑牙:「我就想着那膏糖坊需要招人手,到时让康琴去做工呗!你给她工钱开足些,往后也好养活我们这一大家子人。」 天啦!这是说的什么话? 秦念眉头微蹙:「康家奶奶,暂不说我会不会让康琴进我的膏糖坊做工,就你说这工钱得开足,呵呵,那得开多足才叫足呀?」不等康氏说话,又问,「凭什么她一份工钱要养活你们一大家子人?」 康氏正欲说话,秦念连忙又道:「再说了,我与康琴的交情也不怎么好,我可请不起她这尊佛。」 康氏见秦念如此说,顿时敛起笑脸:「秦念,你这是什么话呢?你与康琴是姐妹,都是我康家人。」 又来这出,秦念顿觉头大。 秦念不想跟康氏多费口舌,她硬声对康氏说:「康家奶奶,早先我就与你说过,我娘虽是康家媳妇,但我自从治好了身上的毒症之后,就表明过我不是你们康家人。再者说了,现如今我娘也与康家大伯分了家,康家大伯那边的事情,更是与我无关。」 「那我总与你有关吧!秦念,你可别翻脸不认人。前日我出一千钱给你师父,也不见你与你师父讨还个价钱,那我也就认了,这会你要开作坊了,你还不认我,不帮衬着你大伯那边,我可不会依着你这般六亲不认。」 秦念实在不耐烦了,冷道:「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找里正大人理论一番,把你与康琴先前对我所做的事情都拿出来好好理一理,让里正大人帮我断一断,我该不该认你们康家这门亲。」 一听要把先前的事拿出来断,康氏又有点畏缩了。 秦念趁着这机会,对韩启道:「启哥哥,我们走吧!」说罢快步朝前走去。 康氏还想追,韩启抱着剑一脚横在前,冷声道:「康老婶子,念儿是我爹的徒儿,也就是我的师妹,你们康家可别总以为她没有人帮衬着,就想着法儿来欺负她。」言下之意,秦念可是他这边的人,你康家人可别想欺负她。 康氏受着韩医工给的药,还是要看韩启几分脸色的,再加上韩启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她本来就有点悚他,于是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我没有欺负她,我只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见韩启一副懒得听的模样,一个转身已经走了人。 秦念到了荒宅后,见继父和李二叔正在梁上盖瓦,昨日烧制的陶瓦今日已经可以用了。她要上梁帮忙,韩启却一把帮她拉住,只肯让她在下面递瓦,他则上梁帮忙。 第39章 接下来两日,他们一直在荒宅干活。秦念总觉得这里不能再叫荒宅,于是给这宅子取了个名字,叫味园。继父说会在院门的门匾上刻上这两个字,但他不识字,韩启立马回去写了味园二字交了康有田,让按着这两个字来刻。别说韩启的字真是好看,康有田和李二叔都说这两字就像是画出来的一样。 这日一大早,秦念坐着李二叔驾着的牛车前往玫瑰庄园,今日是她为欧阳千紫复诊的日子,午后还得去医馆坐诊。 这回秦念再入庄园就容易了,门一敲开,不用给守门人钱,守门人就恭恭敬敬地开门放行。 不过秦念一进门并没有见着哥哥,问了守门人,说是管事把他派出北边花田去了,那里离这里隔着二十里地,往后住也是住在那边的。 秦念觉得有点奇怪了,莫不是哥哥上回设圈套惹毛了欧阳千紫。 到了欧阳千紫的闺房,欧阳千紫正坐在妆台前嘟着嘴一副生气的模样。 秦念心道坏了,一定是哥哥惹到她了,估摸着还会迁怒于自己。 欧阳千紫一转脸见到秦念,却突然转怒为笑,从椅子上起来,快步跑到跟前,一把拉住秦念的手,「秦念,你终于来了。」 秦念仔细看欧阳千紫的脸,发现不过三日时间,可见她脸上冒火的痘痘已经消去,只剩下一点点印子,皮肤也稍有细腻一些。 「千紫小姐,我给你配的膏糖,你服用得可好?」 「很好很好,连我娘都说我气色好了,并且这几日我睡得也特别好,半夜不那么容易醒了。好像脾气也真的好了一些。」 「可我看你刚刚还在生气,不知是为何事?」秦念探问道。 「唉!」欧阳千紫看着秦念这张与秦正元有些相似的脸,莫名地就觉得特别令她心暖,她张口欲说话,却又顿住了,撇开话题道:「你接着给我配膏糖吧!现在就去。」语气娇横,好像慢一点都不行。 秦念却不挪步子,故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欧阳千紫有些着急了,「你是不是怕我不给钱呀?我家多的是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就是。」 秦念见欧阳千紫说到点上了,忙轻笑一声,道:「千紫小姐,我其实来找你,是有其它目的。」她直言不讳。 欧阳千紫眉头轻皱:「哦,你有什么目的?」这话听着虽不舒服,但能直接说出来,倒也爽快。 秦念道:「我就是想要你们庄园的玫瑰花,去做玫瑰膏糖。」 欧阳千紫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一甩手大喇喇道:「唉呀!我以为多大的事,原来是要玫瑰花。我们庄子里最不缺的就是玫瑰花,你想要多少,我现在就让人去采来给你。」 「不不不,千紫小姐,我在我们村里开了个膏糖坊,想你家庄园在花季时,能长年供应我玫瑰花。」 「长年供应?」欧阳千紫抚着头,一副不太懂的表情,但不过一会她就笑了起来,「这个容易,我跟掌事的说一声就可以了。」 秦念心中一松,但依然一副严肃的表情,「那就劳烦千紫小姐了,我现在就去给你做膏糖,这个膏糖最好是长久服用,这样可以令你肤色一直保持最佳状态。」 「真的呀!」欧阳千紫简直不敢相信,「那往后你就常给我做好了。」 秦念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样一来,就不怕拿不到庄园的玫瑰花了。 不过哥哥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她在想着要怎样跟欧阳千紫开口问。 到了宽整的厨房里,见案板上已经备好了玫瑰花瓣和蜂蜜,她开始忙活了起来。待到将膏糖熬制好,她亲自拿着膏糖去找欧阳千紫。 这时的欧阳千紫正双手托腮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先前的跋扈和嚣张完全不见,那时而嘟嘴时而发痴的模样,倒显得她是在暗自神伤。 秦念走到屋中,将搁置着膏糖瓷瓶的盘子放在桌案上,才对欧阳千紫说:「千紫小姐,这次的膏糖在用药方面根据你的情况稍作了些调整,这是五日的量,还是照之前那样外敷和内服。」 欧阳千紫刚在发呆,完全没有感觉到秦念进了门,这时她听到秦念的声音,脸色如阴转睛般,立马有了笑容,站起身来走到秦念面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瓷瓶,又吩咐丫鬟,「快帮我泡一碗膏糖水。」 丫鬟应声走到桌案边,拿起早就备好的汤碗和汤勺来泡膏糖水。 第40章 秦念待到欧阳千紫喝完膏糖水后,正准备问她关于玫瑰花的事,谁料她竟然一把牵住她的手,就往外走:「我带你去见掌事,有我出面,他一定会把花瓣送给你的。」 秦念忙解释:「千紫小姐,我不要他送,我是要买,花钱买。」 欧阳千紫看着四周遍布的玫瑰花扁扁嘴:「这些花瓣不采摘的都掉在地上了,花什么钱,直接送你就好。」能让她变漂亮,送点花瓣又算什么。 秦念却道:「送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我需要是长期的供应,这样我也能安心一些。」 欧阳千紫见她如此说,也就点了点头:「行吧行吧!你要怎样就怎样,反正你得保证将我的脸治得漂漂亮亮的。」 秦念笑道:「这个没问题。」 欧阳千紫所居的宅子应是主人家的住所,而在山边另一侧还有一栋十分方正且更加雅致的大宅。 进入宅子,走到前院大厅,正见里面主位坐着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男的相貌堂堂,女的风韵犹存,可见得这一双人应是对夫妻,更可见得这一双人在年轻时又是何等的郎才女姿,天造地设。堂前站着一位年长者,约莫五六十岁的模样。长者后面还站着一位身着短衫的小厮。 欧阳千紫牵着秦念的手一踏入高高的门坎,便欢笑地大喊了一声:「爹,娘。」 只见主位上的妇人皱眉嗔了一声:「千紫,不是与你说过吗?议事之地,不可随意闯进来。」 这里不仅是议事之地,更是招待贵客之所。这套四进的宅子,除前院外,里面的院落都是贵客的。 秦念心中有点激动,原来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就是欧阳庄主,旁边的是他的夫人,也就是欧阳千紫的母亲。 欧阳庄主见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热情的牵着一位身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进来,他倒是觉得十分奇怪。只因他这女儿从小就被他给惯坏了,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特别是地位家境不如她的人,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时欧阳千紫已经拉着秦念走到父母的跟前。她的母亲齐氏也是好奇,于是问道:「千紫,这位小姑娘,为娘好像不曾见过?」 欧阳千紫松开秦念的手,再拉起母亲的手来摸自己的脸,笑着问:「娘,您昨日不是在夸我肤色好像变好了吗?」 齐氏用指腹轻轻地摸着女儿娇嫩的脸,点了点头:「的确是好了,你脸上的痘子也浅了些。」 欧阳千紫指着秦念道:「就是她给我医治的。」 「是吗?」说话的是欧阳庄主,他满目带着质疑的眼神盯着秦念,「她与你一般年纪,竟也懂得医术?」 秦念抬手作揖施了个大礼:「庄主,夫人,小女不才,粗懂些医术。」 欧阳庄主见这小姑娘看穿着打扮是个乡下姑娘,但其不畏不惧的模样,令她看起来落落大方,一丁点也不小家子气。 齐氏开了口:「小姑娘,听说你就是用的我们庄园的花瓣和着蜂蜜一起熬成了膏糖给千紫治的脸?」 秦念低首道:「还加了十几昧中药调制。」 齐氏微微颔首:「嗯,小小年纪,倒是有些本事。」说着又自怀里掏出一个巴掌长度的小瓷瓶来,将瓷瓶递到秦念面前,「你可知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旁边的丫鬟小心地接过齐氏手中的瓷瓶,递到秦念手中。 秦念打开木塞放在鼻端一闻,心中暗暗一喜,但神情依然保持镇定,淡淡道:「这是梨膏糖,并且是由小女所熬制。」她没想到她托守门人送进云的梨膏糖,庄主虽没看上眼,但被庄主夫人看上了眼,并且还找来这么精致的小瓷瓶装起来随身携带。 齐氏早在前日品尝过女儿的膏糖后,便感觉女儿的玫瑰膏糖与她屋中的梨膏糖是同一人所出,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意外。只是这么好的膏糖,竟出自这么小的姑娘之手,还是令她对这粗布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并且她观这小姑娘一言一行,不仅有礼有节,还颇有些气度,不禁让她怀疑这姑娘,出身应该并不低,又或是,自有别的来历。 欧阳庄主却哼笑一声:「好厉害的小姑娘,为了进我家庄园,倒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秦念没想到欧阳庄主竟是一眼便看穿了她,她虽有些紧张,却也能克制自己,令自己不慌不乱。 她索性抬眼直视欧阳庄主,浅浅一笑:「承蒙庄主夸赞,小女的确是为了进庄园才让人将梨膏糖送给庄主,并且还主动与千紫小姐搭讪,自告奋勇帮她调理身体。」 第41章 欧阳庄主心里佩服着这位小姑娘,但面色依然装成一副冷峻愠怒的模样:「还不快说,你费尽心思进入我家庄园,所为何事?」 因先前秦念跟欧阳千紫言明她来是另有目的,所以欧阳千紫也没有怪秦念有这等心思。不仅如此,她因为受了益,心底十分感激秦念,于是她开口为秦念说道:「爹爹,娘亲,她不过就是想让我们供应给她玫瑰花瓣而已。」 秦念看了欧阳千紫一眼,微笑着以示感激,再目光投向欧阳庄主:「庄主,长陵县城和镇上的济源医馆有卖我的膏糖,近来货有些供应不上,我便在我们村里开设了一间膏糖坊,准备招募村人来帮着做膏糖。我做的膏糖有好几个品种,但我觉得最好的品种,却是玫瑰膏糖。」 齐氏对女儿的玫瑰膏糖其实是十分感兴趣的,她问道:「玫瑰膏糖为何是最好的品种?」 秦念道:「小女所调制的玫瑰花膏糖可治肝郁之症,女子吃了不仅可以美容养颜,还可以延缓衰老,并且有益肺宁心和健脾开胃之效。」 「哦!当真有这般好。」齐氏倒没想到天天能看到闻到的玫瑰花有这等功效,作为一位注重容颜的中年女人来说,她对此又感兴趣了几分。 秦念点头:「的确有这么好。若是庄主和夫人愿意在每年的花季供应花瓣给我,我可以每年都为夫人和小姐做些膏糖。」 「好好好!这个主意好。」欧阳千紫兴奋得拍手跳脚。 齐氏却瞪了女儿一眼,以示她这般太没礼数,不像个大家闺秀。 欧阳千紫收敛起自己的行为动作,细肩微耸又低首将小嘴一扁,再抬眼对父亲说:「 爹爹,你就答应吧!你看那些花瓣都落进了花田里,多浪费呀!再说我们家这么多的花,也不差给她的那些。」 秦念不说话,由着欧阳千紫帮她争取。 欧阳庄主再看向秦念时,已缓和了脸色,他目光移向堂下的长者:「季伯,这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掌事季伯拱手:「是,庄主。」 玫瑰花瓣的事情就此解决,秦念随着季伯去到花田,他们连走边商议,季伯给了秦念一个很合理的价格,还安排了几位花奴帮她采摘花朵。由此,秦念觉得欧阳庄主一家人以及掌事的,都是不错的人。包括欧阳千紫,她表面上看起来嚣张跋扈,其实底里是个善良的性子。 秦念临走前,本想去找欧阳千紫问一下哥哥去北边庄子的事,但想了一想,觉得这事不能着急,反正她过五日还要再来的。 从庄园出来后,秦念坐在花香扑鼻的牛车上,前往镇上。 罗禧良早早就在医馆门口等着秦念了。 秦念从牛车上下来,带着一脸的歉意:「今日去办些事情,来得晚些,实在抱歉。」当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不好催着掌事说她要去镇上坐诊,所以在花奴们采花的时间上耽搁了许久。 罗禧良抬头看了眼已偏斜的日头,笑道:「无妨无妨!因你今日是第一次来坐诊,所以我也没有出门。」 秦念见罗禧良没有怪她的意思,心下一松,微微笑道:「我没有坐诊经验,还望罗医工能多多指教!」 罗禧良谦然道:「谈不上指教,也就是有些事情与你交代一下,好让你熟知这里的情况。」他目光转向牛车上堆得满满的玫瑰花,「念儿姑娘可是从镇子北边的玫瑰庄园过来?」 秦念心道罗禧良时常到镇下各村庄走动,一定也知道镇子北边有个玫瑰庄园了。 她点头:「是啊!今日去与庄园的主人家定下了供应我玫瑰花之事,往后我也可以往你家医馆供应玫瑰膏糖了。」 罗禧良欣喜道:「如此甚好!念儿姑娘好本事,竟能与欧阳庄主结识,并拿到玫瑰花的货源。」 秦念抚着头,笑道:「我也没有什么能耐,只因欧阳庄主一家人都是好相与之人。」 罗禧良心道那欧阳庄主结交的可都是京城来的达官贵人,他料想定是秦念想了些办法,才能得到欧阳庄主的肯定,拿到如此好的货源。 但对于此事,他也不多问,于此,他对秦念也更加的佩服了几分,觉得这小姑娘绝对不容轻视。他亲自掀帘,将秦念请进了医馆。 秦念走进医馆,见里面布置得别有用心,专属于她的诊台上除了笔墨纸砚和一整套全新的诊具外,还摆放着正燃着袅袅青烟的熏香炉,另有果盘和糕点。 「罗医工,这些不必要的东西还是不要放在这里。」 她将熏香炉和装有水果点心的盘心一应拿开,只保留了诊具和笔墨纸砚。 第42章 罗医工点头笑道:「念儿姑娘当真是大仁大义之人,罗某佩服至极。」难免的,觉得自己还不如这小姑娘想得周全。 接下来罗禧良仔细为秦念介绍了这里的药品,以及内宅里还为她安置了一间厢房以备她不时之用。 秦念想着这厢房用处应该不大,但也怕有时碰到急诊的病人会耽阁她回家的时辰,需要在此住上一夜。 对于罗禧良的用心安排,秦念表示很满意。 许是镇上的居民还不知道医馆下午有看诊,所以也没有人前来问诊。罗禧良也顾念着秦念牛车上的玫瑰花会失去鲜度,于是在让秦念熟知了医馆的情况后,就「赶」着让秦念离开。 「念儿姑娘,今日也没有什么事情,你还有玫瑰花要急着回去处理,我也就不耽搁你了。」 秦念没想到罗禧良如此善解人意,于是感激地道:「多谢罗医工!那我下回一定早些过来。」 罗禧良笑道:「念儿姑娘又要学医,又要做膏糖,还得来坐诊,委实是辛苦。往后你来坐诊,稍晚些时候也没有多大关系。」 秦念却道:「那可不行,下回我一定会早些过来,以免让人等着。」 罗禧良弯唇一笑,却也不多话,只觉这姑娘当真是千般万般的好,让人说不出哪里有坏处。 秦念临走前,罗禧良突然欲言又止:「念儿姑娘……」 秦念正准备上牛车,她闻声回头看着罗禧良,「罗医工,还有什么事吗?」 罗禧良默然片刻,道:「你的膏糖坊开业那日,我可否过去看看?」这些天他几番没耐住性子,差点就去了白米村,但又担心他的突然造访会给秦念添麻烦,于是提出这样的要求。 秦念欣然笑道:「我们的膏糖本就是供应给你家的济源医馆,若是你能在膏糖坊开业那日过来捧场,一定会让我们的膏糖坊增光不少。」 罗禧良闻言心情甚好,忙道:「那如此我们便说好,待到你的膏糖坊开业那日,我过去祝贺。」 秦念拱起手:「敬请莅临!」她心下也十分高兴,到时若是有罗禧良到场,一定会让村民们更加的信任她,支持她。 罗禧良看着秦念上了牛车,目光之下,带着对膏糖坊开业的期待。 秦念回村时还是稍有些晚,天色都黑透了。这时韩启也在溪桥上候着。 韩启知道秦念今儿事情多,所以今日回来得晚些,也在意料之中。 秦念将今日在庄园的事情如实说了,直道她当真是运气好,她早前送给欧阳庄主的膏糖竟被庄主夫人喜上了,不然,欧阳庄主也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她供应玫瑰花一事。 到了韩家,秦念趁着花儿还鲜嫩,与韩启不辞辛劳,花了一整夜的时间,配着药材,将鲜花都熬成了酱,做成了膏糖。 这回秦念通过欧阳千紫,发现了用蜂糖做出来的膏糖要比用冰糖做出来的膏糖效果来得更好更快,于是她有个想法,想发动村子里的村民到山里去抓些野峰来养,往后也好多收集蜂蜜,能让膏糖的药效更甚。 韩启很支持她,并说这个事情他来办。 秦念在休息了一个时辰后,开始了味园的忙碌。 味园的修缮,继父和母亲都说不让她去操心。韩启也帮她分担了许多的任务,比如上山采药和养蜂之事,他说他负责挨家挨户的发动村民,因为他在白米村的地位,基本上有能力去做的村民,都被他给发动了起来。 而秦念则在村口的大晒麦场上摆了张桌案并一把椅子,负责招募味园的工人。 招募的第一日,前来报名的人十分多。大部分都是妇人,可奇怪的是,到了第二日,不仅没有人前来报名,反倒过来的人都是前一日报好了名,却要反悔的村民。 这日傍晚秦念带着失望和疑惑收工去了韩家。这时韩启还在外面没有回来,她则跟师父韩医工说起此事,但韩医工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让秦念不要着急,等着韩启回来后再商议。 韩启这日在走家串户,他在村民家中也听到了一些言语,回来后,见秦念正一脸郁闷地坐在院子里,忙问了情况。 秦念道:「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今日不仅没有什么人来报名,昨日来报的还都回来退了。」 韩启沉吟了片刻:「今日我也听到一些话,似乎是觉得味园是座凶宅,去了那里做工会对家人不利。」 第43章 秦念秀眉微蹙:「那昨日怎生不会有人这样认为,到了今日就都有这种想法了?」 韩启一双星眸凝起:「定是有人在作妖。」 太阳西落山头,秦念和韩启去了李二叔家造访他的妻子李苗氏。 昨日全靠着李苗氏帮衬,才会有这么多的村民来应招。秦念也早早与李苗氏说好,让李苗氏在味园做管事,帮她打理膏糖坊。 今日李苗氏没有到晒麦场去,秦念觉得李苗氏似乎也想退出,所以特意前来问她情况。 秦念一见着李苗氏,就直接问:「李二婶,今日这么多人退招,你知道是什么缘故吗?」 李苗氏脸露难色扭头看向李二叔。 李二叔不耐地朝她吼了句:「有什么话就直说,念儿待我们好,我们更不能将此事隐着瞒着。」 李苗氏目光转回到秦念的脸上,一脸歉意地道:「念儿,昨晚上我与几位村妇在味园收拾完屋子出来,在外面撞见了厉鬼,当时可吓得我们……」说着她脸都变了颜色,一副受惊不轻的模样。 昨日上午秦念招了些人后,就让李苗氏带着几人去味园收拾继父做工后残留下来的渣土和木屑,好早些定下日子让膏糖坊开业。 「厉鬼!」秦念拧紧了眉头看着李苗氏。 鬼神之说历来有之,秦念虽从未亲眼目堵过,但也没法否定它的存在。 韩启问李苗氏:「李二婶,当时你见着那鬼,是长得什么样子的?」 李苗氏站起身来,双手开始比划:「当时我提着灯笼,看到一条白影在我们面前晃来晃去。那鬼是个女人,身子比我还要宽些,穿着一身白衣,头发有些发白,乱糟糟地披在前面挡着脸。我想她应该是那套宅子的主母,觉得我们占了她家的屋子,找我们索命来了。」她说着这些话时,脸色都变得惨白了起来,身子也微微有些发颤,可见昨夜被吓得够惨。 李二叔这几日一直在帮着秦念在宅子做工呢!虽然他心里也吃不准是不是宅子的主母,但他顾念着秦念的面子,轻斥了妻子一句:「一定是你们看错了,可别在这里瞎胡说。」 李苗氏瞪着眼睛大声辩驳:「我们没有看错,真的是鬼。」 秦念站起身来:「李二婶,你先好生歇息!」说着就示意韩启离开。 李苗氏一把拉住秦念:「念儿,那你招工的事情怎么办?」 秦念默然片刻:「明日我还是会去晒麦场。不过今晚我会去查查味园是不是真的有鬼。」 李苗氏一副很肯定的样子点着头:「没错,真是有鬼的。」 秦念:「婶子,若真是有鬼,我便请上先生来看一看,若是那宅子真不适合作膏糖坊,我也就罢了,再另寻别处地方。」 李苗氏放下心来:「如此甚好!我们村子空地多的是,若那宅子不成,念儿你也可以花点钱再起个房子来。」她知道秦念手上现在有些钱,再说难得秦念这般看得起她,愿意让她当个管事,她可不想失去这个既能赚钱养家,又能撑面子表现自己的机会。 秦念笑了笑,与韩启告辞离开。 俩人走在路上,各自沉默,心中想着的却是同一件事。 「启哥哥。」 「念儿。」 几乎是同时,俩人相互看着对方,喊着对方的名字。 「你先说。」秦念示意。 韩启:「你真打算今晚去味园查鬼?」 秦念点头:「嗯,我一定要去。」 韩启紧了下眉,问:「你不怕?」 秦念凝起秀眉:「怕……怕也要去。有你在。」 韩启点头一笑:「好,我陪你。」 而在李二叔家,李二叔和李苗氏正在卯足了劲的争吵,把翠枝都吓得大哭不止。他们夫妻俩人向来相处得十分和睦,鲜少吵架,特别是这般大吵,更是没有过的事。 最终,李二叔出手打了李苗氏一巴掌,李苗氏在屋里哭了半个时辰才歇气。末了,李二叔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了,便去屋里跟李苗氏道歉,待到李苗氏气消了大半后,才讲出一番道理来:「念儿年纪这么小,就想着要尽力地造福白米村的村民,她也是因为想照拂我们家,才让你去味园当个管事,你倒是好,被那鬼一吓,脑子就吓坏了,想甩手不干。你可是管事的,你不干,那其它村民自当也不敢干了。如此一来,你说秦念的膏糖坊还开不开得成。」 第44章 「可是……」 「别可是什么!你就想想,就算是真有厉鬼,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那阳气也该把阴气给盖过去,那厉鬼也就不敢来了。」 「……」 「总之,我们得感恩。你看念儿这么看得起我,有赚钱的事情,回回都能想得到我,还生怕我吃了亏。还有翠枝,你看每回念儿去镇上,她都得给翠枝带些零嘴,上回还给翠枝买了小人书,说往后要教翠枝识字。」 「……」 「我们不能做那缺德的人,不仅不知恩图报,还要毁了味园,若是这样,往后我们是会遭人唾弃的。」 李苗氏子听到这里,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是,你说得对,我切不可做这样缺德的人,不能拖念儿的后腿。」 李二叔见媳妇脑子开了窍,终于松下一口气。 而秦念就在韩启家里吃的晚饭,吃过后,天色也黑尽,俩人便趁黑去了味园。 夜黑天高,俩人趴着屋顶上守着,结果他们耐着性子一声不吭地守了整整一夜,直待天将破晓也没有见着厉鬼来。 「怎地那些村妇们能见着鬼,我们就见不着?莫非是鬼怕我们,不敢来了。」 秦念扁着嘴,与韩启并肩往回走,一路来嘴里都咬着一根狗尾巴草。 她精神倒是好,因为她守到大半夜的时候就顶不住了,不知不觉靠在韩启的肩头睡着了,韩启也愣是一动也不动地让她倚着,待到她醒来才知道韩启把身上的袍子都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好在韩启身体底子好,时值初夏,夜里也不是太凉。 「要不我们多守几夜。」韩启道。 秦念扭头看着韩启眼皮子底下沉沉的青黑,一脸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 先前她说这膏糖坊若是开起来,就算是她与韩启的,将来赚的钱与他对半分。但韩启偏不要,说这膏糖坊是她一个人的。 钱归她赚,力却是韩启在出,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心里也很不安。其实,她是真想这膏糖坊有韩启的一半,这样的话,她才会觉得她和韩启会永远地绑在一起,以后不要像前世那般分离。 韩启抬手轻搓了一把她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笑道:「傻念儿,我才不累呢!」也不知道是怎地,只要与她在一起,时时刻刻都是快乐的,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沸腾着,令他感受不到累。 秦念感受着来自他手掌心的温暖,刚想着前世的事情,忽地心中一窒,觉得韩启此刻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害怕失去他。 韩启见秦念神情微变,他蹙眉道:「念儿,你怎么了?不会是昨夜冻着了吧?」 秦念忙弯唇一笑,摇头:「没有,启哥哥,我们各自回家歇息吧!今晚上还要去味园守鬼呢!」 韩启见她笑了起来,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先送了秦念回家。 秦氏正在院子里渡着步子搓着手,一见着女儿进门,顿时操了一夜的心放了下来。 她几步上前拉住女儿的手:「念儿,你终于回来了,昨夜看到鬼了没有?」 她一夜未睡着,就怕女儿被鬼给吃了。 秦念看着母亲眼下也是两团黑,「娘,你不用担心我,我和启哥哥在一起呢!昨夜也没见着鬼来。」 这日秦念吃过早饭后,也没有在屋里补觉,而是去了村口的晒麦场继续摆桌招工。可她屁股都还没有落坐,便见着一大群村民由李苗氏带着朝她这边走来。 待到闹哄哄的一群人走近时,李苗氏笑吟吟地对秦念说:「念儿呀!昨儿个你李二叔与我商量了一夜,他说你最先说的话是对的。那宅子虽是凶宅,阴气盛,但若是我们人聚集得多些,男人也来得多些,阳气也就足了,鬼也就不敢来了。所以我就想着,你这边还多招些男汉,让他们帮着劈柴烧灶,做些粗活。」 秦念原先还想着若是招的人男女混杂,怕会招村里人闲话,现在听李苗氏如此一说,她就放下心来,笑着道:「李苗氏,我其实就是想招些男人做些力气活呢!」 「念儿,我劈柴可是一把好手,我报名。」 「我也报名,我力气大,可以帮着抬罐子。」 「……」 一时之间,来的男汉和妇人们都凑近报名。 招工的事情落定,秦念也就不需要再在今儿个晚上守鬼了。 第45章 味园后院有四间厢房,秦念安排了一对夫妻住了一间,另外的三间,她打算待过几日自己住一间,给韩启留一间,另一间则留待以后再看如何用。 继父干活卖力,又有李二叔帮忙,味园的修缮工作已完工了大半。秦念在招到人手后,就发动了所有的雇工到味园帮忙。一时之间,味园热闹非凡。 男汉们修灶台,帮着打造桌椅板凳。 妇人们则在李苗氏的安排下,有的去山边上捡干柴,有的在味园负责打扫。 母亲秦氏也要来味园帮着秦念出一份力。 秦念知道母亲算帐是把好手,当年父亲在世时经营药材生意,就是母亲帮忙管家财。于是秦念把账务一事交给了母亲。 接下来味园一切安排妥当,只待烧灶开业。 这几日没人见过鬼,村民们也就把闹鬼一事放在了心底,都没再拿出来说。 而这日也到了秦念要去玫瑰庄园再度给欧阳千紫复诊的日子。 她打算早早去过庄园后,下午正式去邀请罗禧良到白米村参加味园明日的开业礼。 其实欧阳千紫的情况并不严重,复诊一事不过是嘴头说说,她要做的,就是给欧阳千紫调制膏糖,让欧阳千紫体质变得更好,皮肤变得更美。 这相当于欧阳千紫是她的作品,是要证明给欧阳庄主看,她做玫瑰膏糖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 好在上次她带回来的鲜花都做成了玫瑰膏糖,于是她带了一罐来,可以直接给欧阳千紫用,这样就给自己省了不少的时间。 因着秦念是天还未亮便与李二叔出发,所以她到玫瑰庄园时,才辰时正点。 按照上回跟掌事所商议的,这回要采摘沾有露水的花瓣,所以秦念到的时候,庄园里已经采摘好了满满一地,足足四十筐玫瑰花。 这,这实在有点多呀! 秦念高兴过后,却是担忧。 虽然味园的灶已经起好了,柴火也备足了,甚至韩启已经帮她订制好了熬膏糖的铁锅和装膏糖的陶罐,但这么多的玫瑰花,她怕味园会手忙脚乱地应付不过来。 并且药材也没有备足同等份量的。 就在秦念为此事有些头疼之时,忽见欧阳庄主带着夫人和欧阳千紫及几个婆子丫鬟朝她走了过来。 据闻欧阳庄主只有一房夫人,并未纳妾。夫人齐氏就生了三个女儿,其中大女儿嫁进了宫中,成了贵人;二女儿也嫁入京城,成了相府小夫人。待嫁的也就是小女儿欧阳千紫了。 欧阳庄主并非显贵大族之人,也不是官场中人,却能在官场和皇室左右逢源,将两个女儿嫁到如此好,这正说明欧阳庄主是位能谋善断之人。 秦念在欧阳庄主面前虽表现得落落大方,但她心底还是十分敬畏欧阳庄主的。 此刻见到欧阳庄主过来,她连忙双手拱起施礼道:「小女秦念见过庄主,夫人!」 上回欧阳庄主一脸严肃,这回,他竟是摆起了一张清润的笑脸,「念儿姑娘,你倒是守时,这么早就过来了。」 秦念浅浅一笑,不多言。 欧阳庄主笑看着这满筐满筐的玫瑰花,开口问道:「念儿姑娘,这些玫瑰花可还够?」 秦念忙道:「够,够的!」她心下疑惑,这摘花一事他已尽数交给了掌事负责,他为何要来亲自来过问? 欧阳庄主微微颔首:「嗯,够就好,花期只余一个月了,接下来我会让掌事安排每过三日便将花摘好送去你们村里。」 「啊!」秦念惊大着嘴巴看着欧阳庄主,她十分不解。 欧阳庄主笑道:「我让沐青和关九到白米村去打探过你开办膏糖坊一事,他们都夸你办事周全,年纪这么小,就能做这么大的事情,我也是闻所未闻,所以就想助你一臂之力。往后在花期时,自会如时将鲜花送去白米村,不必你费时间过来取。」 哇! 秦念精致的小脸上瞬间堆满了笑意,她都兴奋得不知道如何表达了,一时之间,她语无伦次:「多,多谢庄主!小女我……多……」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好话来,最后只得低首嘻嘻一笑。 此刻她倒是表现出正常小姑娘该有的表情和动作来,这令欧阳庄主很意外,同时,也很高兴。这么小的年纪,表现得太大人了,会让人很心疼。莫名的,欧阳庄主心中泛起了一股浓浓的父爱之情。先前他总在想,这姑娘如此懂事,一定是经历了常人不曾经历过的事情。 第46章 这时夫人齐氏款步走到秦念面前,欧阳千紫也跟在身侧。 齐氏朝旁看了女儿的脸一眼,再看向秦念:「你倒是个有本事的,千紫经你这般调理,不仅睡眠好了,皮肤当真也是好了不少。」 欧阳千紫突然倾身笑着凑到秦念的耳边:「这回我来葵水时的疼症也好了,我娘在镇上的医馆请了罗医工来看诊,说我是吃玫瑰膏糖吃好的。」 秦念闻言,顿时了悟。 难怪欧阳庄主和夫人会对她如此上心,原来是罗禧良在帮她说话。 但玫瑰膏糖的确可以调理月事时的痛疼之症,罗禧良说得也没错。 让秦念开心的是,这回欧阳庄主不仅答应会如时送玫瑰花到白米村,还答应每月会定期送蜂糖给她,让她将一部分玫瑰花用蜂糖调制,他打算每月找她定一批膏糖放在庄园,好送给京城来的贵人。 她的膏糖能给京城的贵人用,这简直太让她开心了。 四十大竹筐的玫瑰花和三十罐蜂蜜在掌事的安排下,用庄园的马车装载好,准备出发了。 秦念交代领头的马夫,让他直接将货送去白米村的味园。 现在韩启正在味园,想必他看到这么多的玫瑰花,一定知道要怎么处理。 只是接下来要找相配的药草了,秦念想着得找罗禧良买一些。 临走前,秦念找上欧阳千紫,问起哥哥的事情。 谁料一提到哥哥,欧阳千紫就变了脸色,但她又什么都不愿跟秦念说,这般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生哥哥的气,还是在生别人的气。 秦念觉得欧阳千紫是个怪性子。先前觉得她跋扈嚣张,后来又发现她心底是善良的,现在又觉得她的性子不似她表面那般开朗,好像有些内向。 带着对哥哥一事的担忧,秦念离开了玫瑰庄园。 镇上的济源医馆里,罗禧良并没有下村,看来又是在等着秦念过来。 这时正有两位病人在看诊,想必也是看了外面的招牌,知道了这日午后会有医工坐诊。 待到罗禧良将两位病人看好人,便对他们介绍秦念:「这位就是秦医工了,往后按着招牌上的日子和时辰,秦医工会在医馆坐诊。」 其中一位大叔看着秦念,笑着问道:「秦医工,当初元儿巷孙良海的娘子难产,莫不就是你帮着生产的?」他一脸的惊讶,是觉得这小姑娘的确是有些小呀!竟然能做医工的事情,太了不得了。 秦念不知道上次难产那家主人的名字,这时罗禧良帮着回答了:「正是她,往后你们尽可放心来看诊,也烦请你们将此事告之乡邻。」说着拱起手来。 两位诊客拱手回礼:「医馆能有医工坐诊,是我等之福,我们自当会向乡邻们传告。」 秦念朝他们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待到两位诊客走,秦念先是跟罗禧良说起药草一事。 「今日我去了玫瑰庄园,那边给我备了四十筐鲜花,我家里药草自备不足,怕是要向你借些了。」 罗禧良笑道:「这自然没有问题,呆会你要哪些药草,写上一份来,我让阿喜去库房帮你拿。」 于是秦念立马去到她的诊台,写好了她所要用的药草,再交给伙计阿喜,让他去配。 待到阿喜将药草配来放好在牛车上,罗禧良便再次地「赶」秦念走,「念儿姑娘,近来你的膏糖坊事情多,还是先回去吧!待后面你时间足了,再按时辰来坐诊。」 这时秦念才想起还未跟罗禧良说明日味园要开业一事,于是拱起手来:「罗医工,明日白米村的味园膏糖坊开业,还请你大驾光临!」 「啊!明日就开业?」罗禧良以为还得要个十天半个月呢!必竟要开办一个作坊,事情是很多的。没想到秦念这么快就能开业。 「是啊!明日辰时正点。」 罗禧良拱起手:「多谢念儿姑娘相邀,明日我定会按时到场。」 有了罗禧良的体谅,秦念在集市采购了一些作坊需要的物什后,早早地回了白米村。 牛车直接去了味园,这时可见味园的院子外摆满了水盆水桶,里面盛装着的都是洗净的玫瑰花。红艳艳的一片,看起来格外的喜庆。 一位正在院子里忙活的婶子见秦念来,立马笑盈盈道:「念儿,今日送花来的马车可真气派呀!足足八辆车,当时那阵仗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后来那车夫说是专程送到味园来的,还说是他们的庄主亲自安排的。念儿,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第47章 接着又有几位村妇一顿夸赞,秦念皆是淡淡笑过。她找到韩启跟他说了一下今日的情况后,便将味园的所有工人都招集到大院里来,给他们安排好各自的工作。 晚饭后,秦念开始指导工人们熬膏糖。 为了明日的开业典礼,这夜工人们在秦念的指导下熬制出了四种膏糖来。分别是玫瑰膏糖、梨膏糖、桂花膏糖,以及桑葚膏糖,还有梨子和桂花融合在一起的桂花梨膏糖。 由于玫瑰花过多,占用的时间长,所以除了玫瑰膏糖外,其它的膏糖都只备了小小的份量。 翌日辰时,味园被装扮得喜气盈盈,工人们也穿上了秦氏带着几位村妇连夜缝制的统一服饰。 秦念先前特意交代过,熬膏糖的工人一律得带帽子,为的是不让毛发掉入膏糖里。她为此还自己设计出一款帽子来,可以将头发都包进帽子里。 离辰时正点还差半个时辰的时候,罗禧良骑着高头大马,屠三架着一辆载货的马车到达味园前坪时,见到的场景正是一众身着青蓝色衣裳,头戴同色围帽的工人分两边站得整整齐齐。这排场与大户人家有得一拼,这规制比起大户人家来,不逊色半分。 向来沉默寡言的屠三都忍不住开了口:「念儿姑娘还能整出这样的氛围来,当真可以去京城当女官了。」 罗禧良笑道:「她年纪如此小就有此能耐,待到她成人,怕是更不得了。」自他识得秦念以来,夜夜入梦,梦里皆是她长大成人的模样。与之并肩,与之携老! 跨腿下马,罗禧良一眼瞅见穿着一身青蓝长裙的秦念与一俊美少年从门前并肩走出来,忽地心中一滞。 这少年虽是短衫垮裤,但其身姿样貌却可见绝伦非凡,更有他一双眸子中透着一股只有贵公子才会有的桀骜,完全不似一般乡民模样。还有他腰间所挎之剑,式样虽普通,但凭着见识,知道这是一把玄铁剑,不是一般人能拥有。 难道这就是秦念口中的师兄?那位时常与秦念一道上山采药的师兄? 罗禧良胸腔里瞬间变得沉压压的,就好像那近在眼前的山岭上坠下一颗巨石来,直击心头。 他觉得这少年一定不是白米村本地人。 秦念在里面听到马的嘶鸣声,便知是罗禧良如约而至。她喊着韩启从里头出来,迎了过去。其实韩启也想见见罗禧良,因着秦念往后要时常在罗禧良的医馆坐诊,他总是心有不安。 当韩启见到罗禧良后,心中也是暗暗吃惊,好斯文俊雅的男子。 村里的男工多数都在外打过仗,懂些礼节,见着有贵客前来,自是主动去牵马。 罗禧良的马匹已被安排在宅子旁边的一颗银杏树下系着,屠三则招呼了几位男工,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 秦念见马车上的六口大箱子,及六个大陶罐,皆用红绸系着,这显然就是开业的贺礼了。 六个大陶罐上各贴着方方正正的「酒」字,这个就不用猜了。只是那六口大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呢! 村民们对此比秦念还要好奇。实在是因为这位俊秀的锦衣公子,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车绑着红绸的礼物来,实在像极了送聘礼。要不是这里今日办开业礼,人家还真以为这是来送聘的。 罗禧良在调整好心情后,指着那六口大箱子对秦念道:「念儿姑娘,这箱子里装的皆是岭南和南海荒岛上的药材,其中有小部分是外夷商人带过来的,这些薄礼也就算做是今日的开业贺礼了。」 秦念盯着那六口大箱子,乍舌道:「罗医工,你送这么贵重的礼,我……」 「念儿姑娘。」罗禧良不等秦念拒绝,开口截了她的话,「这回你可不能说不收这个礼了,开业受礼,自有进不能出,图的就是个吉利。」 秦念心虽不安,但想着要图个吉利,也不好再拒绝了。她心道往后在医馆看诊尽心尽力便是。 她对罗禧良作了个请的手势,待走近门前,见韩启一张俊生生的脸不冷不热,看不明情绪,忙对罗禧良道:「罗医工,这位是我的师兄,韩……」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韩启是躲进白米村的,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说不说得。 韩启挤出笑容,朝罗禧良拱起手:「鄙人韩启,是她师兄。」 罗禧良拱手回礼:「久闻念儿有位师兄,早早就想见上一面,今日能与你相识,真乃罗某三生有幸!」 第48章 韩启淡淡一笑,旁人看得眼直,觉得笑得又俊又暖,但罗禧良却能深深地感受到韩启笑容里饱含着的戾气。 秦念并没有看出两个人明面下的风起云涌,她招呼着罗禧良进了味园,将味园的制膏坊好生地介绍了一遍。 之后吉时将至,秦念听一位工人来汇报,说里正大人已到门前,正由韩启照应着。 秦念忙招呼罗禧良去门前,并邀请罗禧良到时帮她说几句体面话,好稳定人心。 罗禧良笑言他早有准备说辞,让她不必忧心。 这个时候味园外面黑压压地围了数百人,应该是白米村所有的老老少少全都来看热闹了,还有不少的孩童们在嘻闹。 秦念见到里正大人,先是鞠身拱手行礼,再介绍罗禧良。 里正大人摸着山羊胡笑看着罗禧良:「济源医馆在我们长陵县那可是鼎鼎有名呀!听闻令尊还被请去过皇宫给当今天子诊过病。」 罗禧良谦然拱手:「里正大人过奖了!」 众人听得里正大人与罗禧良的谈话,瞬间对罗禧良又多了几分敬意。 这时吉时已到,负责主持开业典礼的里正大人嗓门大开,与乡民们说了好一番话,又将秦念与韩启在白米村的功德拿出来说了一通。 其实秦念一开始并没有想过里正大人会给面子来主持开业典礼,还是师父韩医工跟韩启说了,这味园若是想要得到村民们的认可,最好是去请里正大人来主持。于是韩启便去请了,没想到里正大人立马就同意了。 说起韩医工,他今日可没来。 秦念最先想到主持开业典礼的人选是师父韩医工,却没想到师父不仅没答应当主持人,还说他最不喜欢凑热闹,所以他就在心里默默的祝愿味园开业大吉,去就不必了。 里正大人的开业致辞说完,轮到罗禧良了。 「乡亲们!今日味园膏糖坊开业,罗某能受秦念姑娘邀请来此参加开业典礼,实感荣幸之至!先前秦念所制的几种膏糖在县城的济源医馆都卖得十分好,现如今都断货了,我父亲也好几次派人来问膏糖几时供货。前些日听闻秦念姑娘说要开办膏糖坊,我心中也是十分高兴,这样一来,我家医馆的膏糖就不会再断供了。由此,我将与秦念姑娘签订一份契约,契约的内容就是味园膏糖坊将成为济源医馆的长期供应商。」 说到这里,罗禧良向左右两旁的工人们拱起手,「往后济源医馆与味园膏糖坊共谋发展。」 语毕,一阵如雷般的掌声响起,个个脸上都溢起笑容来。似乎有了济源医馆罗公子这一番话,众工人也就有了盼头,觉得这味园是能开办得下去的,是能赚到钱财的。更多的,是他们对于秦念的感激之情。 对于契约一事,秦念并不知晓,这算是罗禧良给秦念的第二份贺礼吗?这贺礼也太突然太重要了。 原本秦念还担心万一哪天济源医馆不想要她的膏糖了,那她的膏糖坊该如何开办下去,这下可好,有了这份契约,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这时屠三已从马车上拿下笔墨纸砚来,在一旁伺候着的李苗氏又带着人赶紧地进了内院搬了一张高桌和高椅出来。 当即,罗禧良邀请秦念坐于高桌旁,他挥笔弄墨,不一会,契约写成,屠三帮着将墨迹未干的契约恭敬地拿到秦念面前,请她过目。 罗禧良微笑着道:「念儿姑娘,你且认真看看,若是有不足之处,请予指正。」 秦念仔细看着契约,觉得条条面面都是向着膏糖坊的,她很满意,朝罗禧良点了点头,说没问题。 屠三立马将备好的红色印泥放在秦念面前,秦念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再将契约递到罗禧良面前,看着罗禧良也按下了手印,她兴奋紧张得突突跳的心脏,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契约签好,接下来轮到秦念说话了。 秦念虽能做事,但对于这些场面话却不太擅长,于是说了些些几句,便宣布现在正式开灶做膏糖。 罗禧良和里正大人则被秦念邀请至味园前院的厅堂去吃茶点,韩启在一旁作赔。 韩启说是作赔,其实坐在那里如同一尊菩萨,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听着罗禧良与里正大人闲话。 这罗禧良看起来斯文,倒是个能说会道的。 秦念在陪了他们几盏茶后,起身拱手告辞,她得去作坊指导工人熬制膏糖。 第49章 待到秦念走出厅堂门坎时,正撞见一位身着一袭粉裙的女子端着一盘糕点站在她面前,她仔细一看,这位头上钗了几珠野花,脸上抹了面粉,涂了胭脂的姑娘,正是康琴。 「康琴,你怎么在这里?」 秦念觉得康琴其实长得还算不错的,五官清秀,肤色也好,可这般打扮之下,反倒显得浮夸,让人觉得她是另有目的。 康琴早就做好了被秦念质疑的准备,她将叨念了一百遍的说辞讲了出来:「是我婶子让我来帮忙的,说这里人手不够,叫我做些端茶送水的话。」她脸颊上抹着艳红色的胭脂,让人看不出她脸红,但那微微有些发颤的声音,还是让人看得出她的心虚。 秦念心道康琴嘴里的「婶子」,不就是她娘吗?哼!她从上到下将康琴的装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脸上露出笑容,「那你进去吧!小心着客人,盘子端稳一些。」 康琴心中负气秦念如今本事比她大,身份比她高,她眼珠子一撇,冷了秦念一眼,再深呼吸一口气后,端着盘子进了厅堂。 秦念没空看康琴的好戏,也不愿在这等人身上浪费精力和功夫,她急着步子去了作坊。 而在厅堂里,当韩启一眼瞅见康琴时,刚抿了一嘴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一直不拘言笑的表情瞬间也亮了起来。 罗禧良正与里正大人正说着话,此刻听到韩启有异样,连忙扭头看过去,却都一眼见到了端着盘子的康琴。 康琴见自己一进门,韩启和罗禧良的目光都游到自己身上来,且眼神都表现得非常不同一般,她心头十分兴奋,觉得自己定是打扮得十分漂亮,才会引得他们齐目相看,不由得羞涩一笑,将肚子一收,腰肢扭摆了起来,款步走到他们面前,将盘子里秦氏所做的芝麻烧饼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们身前的小案几上。 里正大人看着康琴翘起来的屁股,她及地的粉布裙摆被过堂风一吹,拂到他的身上,他一双细眼瞬间放光,那两撮山羊胡子也随着他抿嘴笑起的面容一起紧了起来。 罗禧良和韩启不约而同地看了里正大人一眼,心中都了然。里正这头老牛,怕是见了嫩草,口水直流了。 这位里正大人在职二十余年,对白米村无甚贡献,但因着他有哥哥在京城当贵商,向来也不缺钱花,也不贪心,所以也没做过什么不恰当的事情。只是屋里头除了一位老妻外,还有两房妾室,算是穷苦的白米村唯一有妾室的男人了。 康琴并不知道自己这番艳俗的装扮,没有引得韩启和罗禧良好感,反而将里正大人的心给勾住了。 就在康琴将芝麻烧饼放妥当,起身时,她目光先是朝韩启看了一眼,见韩启头一偏不再看她,就像平常那般,她本欣喜的心情瞬间坠落下去。但转而,她又笑了起来,将目光转向罗禧良。 早先她便想好了,如若能得到韩启的欢心,那是最好的结果,但若不成,那能让罗禧良看中她也成啊!必竟罗禧良也是位翩翩公子,并且还是济源医馆的公子哥儿,不知道多有钱呢! 罗禧良先前还没有仔细看康琴的脸,这会儿仔细一看,发现有些熟。他记忆力也好,这时想了起来,连忙问起康琴:「上回我来白米村,可正是遇见姑娘你?」 康琴想也没想,抿唇笑着连连点头,嗯了一声。 罗禧良顿时拉下脸来,想起他那几个月辛苦奔波在各个村庄寻找秦念,却不成想,他第一次来到白米村就找对了,竟然被这不讨喜的丫头片子给搅和了,害他浪费多少口舌和腿脚。 康琴见罗禧良脸色大变,她吓得心头惶恐不安,顿想起之前自己瞒骗罗禧良说白米村没有秦念这人之事,心头一慌,连忙低下脸,退了出去。 厅堂并未因康琴的出现而激起太多的波澜,不过一小会,罗禧良和里正大人便又畅谈了起来。 韩启在这儿坐不住,心里头念着秦念会不会在作坊很辛苦,于是寻了个托辞离开厅堂,去了作坊。 这座宅子本是三进院落,第一进的前院用作会客,作坊在第二进中院的侧边,第三进的后院则用来住人。 由于制作膏糖得用上好几口大灶,康有田在宅院修缮时,韩启就特意交待他将作坊安置在中院的右方侧边,将原本的围墙推倒后扩建出几间出来,并用两堵结实的土墙将作坊与内院隔开,中间留一个通道,这样一来,便能在万一走水之时有个缓冲,不至于让火苗窜进内院。 第50章 当韩启走进中院时,便闻到了浓郁的甜香味,参杂其中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膏糖并不难熬,难的是药方的配制。 对于膏糖坊来说,药的配方是重中之重,且不可为外人所知。 当时秦念并未意识到这个重要性,还是韩启提出药材暂由他负责来研磨成粉,往后秦念若是有信得过的人,再将此事交给他人。 为着这个事情,韩启与秦念也商议过许久。康有田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但他有个恶母,自然不能将此事交由他。 其实要说秦念除了韩启外,最能相信的人也就是哥哥了,但她不能让哥哥留在白米村,所以暂时只能靠着韩启帮忙了。 秦念心里谋算着,等作坊开得久些,日久见人心,她或许能在作坊的雇工中找到一两个靠谱贴心的人来做此事,免得浪费了韩启宝贵的时间。在她心里,韩启的光芒无限大,让他来做这等小事,实在太屈才。也正因为韩启甘心为她付出这些劳动,让她心里十分感动。可感动之余,却是对末来的迷茫和恐惧。 此刻秦念正在灶边掌着大铁勺指导着女工:「勺子一定不能停,不然就糊了锅底,会影响膏糖的口感。」 这边指导完,她又去了另一口大灶:「汤汁已经变得黏稠了,你们看膏糖都溅起来了,要小心烫着手。这个时候一定要将火给灭了,但锅铲不能停,得等到锅底凉些才能停下来。」 韩启默默地倚地门边看着秦念像位女官一样指导着工人们熬制膏糖,她说话有条有理,不紧不慢,语气令人十分舒适,可见工人们很受她指教,没给她这个小姑娘甩脸子。 秦念一转脸见到韩启来,忙颠颠地跑了过来,「启哥哥。」 许是刚刚那膏糖溅在了秦念的脸上,韩启忙问:「烫着了吧!」 秦念摇头:「不碍事!」说着抬袖又要往脸上擦。 「别动。」韩启忙捏住秦念的手腕,让她别乱擦,「真傻,你脸上要是起了泡,你这一擦岂不破皮。」说着就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出了作坊。 就在小院子的井边,韩启打了一桶水出来,再用他的帕子沾了凉水,仔细地将秦念眼皮子下那一块暗红色的膏糖给擦拭干净。果不然,秦念的眼皮子底下有些发红,好在溅的膏糖少,并未起泡。 「刚好今日身上没带伤药,我去配药房里给你拿些蜂蜜来先抹上,呆会去我家再帮你擦药膏。」 韩启知道秦念今日换了身新衣裳,平日里随身携带的小布包太破旧,与这身衣裳不相配,便没有带,所以身上也是没有伤药的。 秦念糯糯地应了声:「嗯。」 这声音,乖得像只小猫一样,挠得韩启心里痒痒的。仔细想来,又觉得好像方才在屋里正儿八经指导工人熬膏糖的人不是秦念,而是另一人。 韩启前往配药房倒了一小碟蜂蜜来,用刚洗净的手指沾了,再轻轻地抹在秦念脸上的伤口上。 秦念就这般仰着脸,感受着他指腹间的温柔,心里甜得就如她脸上抹的蜂糖一样。 罗禧良找到作坊来时,见到的正是这一幕,瞬间,他呆怔了。多美好的画面!俊美绝伦的小哥儿和甜美可人的小姐儿,看在眼底里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他的心却绷得像系了根绳一样紧,令他格外难受。 韩启收回手时,目光一偏,见到了罗禧良那张表情凝滞的脸,他表情微冷,唇角却又弯起一抹笑:「罗医工。」 秦念一转头,见罗禧良在身后,精致的小脸蛋上立时盈起恬淡的笑容:「罗医工,你来了呀!」想来他一个年轻人,与一陌生老头在一起是坐不了多久的。 气氛陡然缓和下来,罗禧良笑道::「里正大人说还有事,就先走了。」 其实是罗禧良在里正大人的面前有表现出几分不耐,而里正大人混迹于官场,虽只是个小职,却正如官场人那般懂得察言观色,心里明白他是与自己聊天聊得无趣了,于是找了个由头走了。 秦念怕是自己怠慢了罗禧良,忙一脸歉意地道:「罗医工,实在是失礼了,让你一个人在厅里坐着。要不我们陪你在这白米村逛逛如何?」 罗禧良正有此意,但又怕误了秦念的事,「不会耽搁你的时间吧!」 秦念笑道:「不会不会。」说罢看着韩启,「启哥哥,走吧!我们带罗医工出去走走。」 第51章 韩启自然是不会拒绝,他点了点头,伸出作出一个请的姿势,领头出了作坊。 罗禧良自到镇上来后,便一直下村行医,对于这一片山山水水,他也是见得多,所以谈不上有多么在意。其实他更在意的是与秦念的相处。只不过有秦念的师兄在,他仿佛成了个多余的。 饶是如此,罗禧良也不想就此放弃,所以在近傍晚时,他满口应下秦念的邀请,在白米村住了下来。 秦念是觉这般晚了,罗禧良似乎也没有回镇上的意思,只好留他在此吃晚饭。她想着夜里山路可不好走,也只得留他住下来了。 韩启心中却暗自腹诽:罗禧良定是对念儿有想法,才故意留下来。 秦念今年秋日便要满十三岁了,说起来已经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所以韩启不能不防。 晚饭是秦氏带着几位村婆张罗的,一道道佳肴摆上宽大的八仙桌,却是村人们未曾见过的菜式。 秦念带着两位俊哥儿到味园大院子里时,正听着两位女工一边净手一边说话。 「念儿娘整出一大桌子好菜来,我可是从来都未见过的。」 「你不知道吧!念儿娘以前是京城官户人家的嫡女,从小吃的就不是我们这乡里人吃的粗粮杂食,只是后来她家遭了难,才混得如此田地。」 「原来这样呀!那念儿娘也真是可怜。」 罗禧良从不知秦念的母亲还有这般出身,难怪秦念不似一般的乡下姑娘,不仅能写字算术,平常为人处事也是不同一般,看来便是秦氏素日里在照着官户人家的规矩教导她,但又因秦念生长在村野,所以比那些深闺女子又多了几分灵气和野性。 由此,罗禧良心中对秦念的好感又提升了几个阶层,觉得往后不能再将秦念视做山里姑娘了,起码的身份也是贵人家的落难小姐。 就在中院的大厅里,罗禧良见到了八仙桌上八大盘精致的菜肴,荷叶蒸鲤鱼、笋尖焖炖牛楠、红烧腊猪肉、菌子炖甲鱼,炸烹鹌鹑拌橙丝、红烧樟子肉,除了这六个硬菜,另两个便是鸡蛋煎椿芽和水煮胡瓜汤。 这菜式,的确是京上贵族才懂得做和吃的,罗禧良也觉得惊奇,只因在这穷乡僻壤,想要做出这些大菜来,是得花很大功夫的。好在身处大山之中,食材来源皆在其中。 秦念一见着这桌上的菜,一双爪子熬得直痒,巴不得抓了就往嘴里放,此时口水都快留了出来。 「娘,我都有三年没有吃过你做的这些菜了。」 秦念说起这句话,心里又是一酸。 不光是她心酸,就是韩启和罗禧良,及秦氏听了,也是心酸得不得了。 秦氏心头一哽,开口道:「念儿,这三年确实是让人受委屈了。」以前在县城,她还能想着法儿把她小时候吃过的好菜做上一做,可自念儿她爹过世以后,就再也没法做了。 韩启习惯性地抚了下秦念的头,温笑着道:「念儿,往后我经常做给你吃。」 罗禧良刚想张口说往后要带秦念去县城的酒楼好好吃上几顿,但见着韩启与秦念的亲昵互动,听着韩启对秦念的温言暖语,顿时哑了口,心头已是溃不成军。看来,韩启与秦念这对师兄妹,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好在秦氏这一手菜做得相当好吃,不一会便治愈了罗禧良。吃饭间,他也暗自下决心,秦念与韩启还没有订下婚约,他便有机会,所以他一定不能放弃。还有韩启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也得好好查上一查。 想到这里,罗禧良突然想到一事,思虑再三,扭头看向韩启,微笑道:「启兄弟,饭后想去你家拜访一下令尊,不知方便否?」 韩启目光清冷:「我爹爹不喜与人结交,」 罗禧良脸上毫无愠怒之色,反而耐心地道:「令尊是念儿的师父,念儿能到我家医馆坐诊,全依仗令尊同意。再者念儿往后要经常去我那儿,总得让令尊放心才是。」 秦氏觉得这件事情说得过去,但也不好做韩启的主,只道:「韩哥儿,要不我先让人去你家问上一问,看你爹爹愿不愿意。」 韩启看向秦氏时,原本清冷的神情旋即变得恭敬,点头道:「如此也好!」他也不能做得太过,免得让秦念当在中间不好做人。 秦念坐在他们二人中间的确是有点尴尬,其实这一日相处下来,她也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第52章 罗禧良断然想不到,韩启的父亲当真是不喜与人结交,他这般有诚有意,就去拜访一下也不成。 蓦地他脑子一转,想到韩启那与身俱来的贵气,觉得韩启的父亲或许是有什么苦衷,不便见客便是了。 由此他也打定了主意,明日便让屠三去县城查查韩家两父子的来历。县城若是查不到,便去京城查。因他听韩启口音带着些京腔,而长陵县城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口音相近,所以定就是这地界的人,不会是外地的。 晚饭吃得早,待到厅里又喝了两盏茶后,外边才渐渐有了暮色。 秦念安排了住在味园后院的阿三和他的娘子三嫂一道给罗禧良和屠三安排住处,就在中院的两间厢房。 这两间厢房原本就是打算有客商来了好住,只是因为时间不足,准备得不够充分,里面除了一张床榻外,别无它物。秦念怕怠慢了罗禧良,于是让人在后院的几间厢房里抽出两张桌案来抬了进去,又安排人熏了晒干的艾草,再去后山采了些鲜花来,寻了个好看些的陶罐装妥当,摆在了桌案上,好消除屋子里陈腐的气味。 若是罗禧良今日不在这里住,秦念本来是想搬过来住的,但罗禧良在这里,她为避嫌,就不住这儿了。 味园晚上不开工,这个时候作坊里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只余存一些香甜的膏糖味。 秦念将作坊好生检查了一番后,与韩启一道跟罗禧良告辞。 暮色间,秦念紧站在韩启的身边,韩启面色紧肃,秦念则笑眼弯弯。 「罗医工……」 「念儿,往后还是不要叫我罗医工吧!」 「呃?」 「若不嫌弃,便叫我阿良哥,或是罗大哥都行。」 韩启闻言心中冷哧一声,还阿良哥,这是想套近乎吗? 秦念笑道:「那我便唤你罗大哥吧!」 罗禧良抿唇「嗯」了一声,其实他更希望秦念唤他阿良哥。 韩启心道,念儿这般叫法还算中肯。 「罗大哥,今儿招待不周,还请勿见怪,明儿一早我们再过来陪你一道吃早饭。」秦念又往旁看了一眼伺候着的阿三哥和三嫂,「这两位是阿三哥和他的娘子,夜里若是有什么事情,叫唤一声便好,他们就住在后院的左边第一间厢房。」 罗禧良点点头,礼貌地朝阿三夫妻俩微微笑了一下。 阿三夫妻俩都是小年轻,与罗禧良差不多大,俩人皆是受宠若惊地憨憨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罗禧良看着秦念与韩启双双没入暮色中,胸腔里一颗心似乎都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的,像是失了魂。 中院的厢房里,阿三正在给罗禧良温茶汤,「罗医工,这茶叶是山上野生的,还是念儿姑娘亲手做下来的。」 罗禧良看着粗制的陶杯里些些条索紧致的深绿叶片被滚烫的水冲出一股淡淡的茶香,他郁结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些渐渐松散的茶叶一道舒展开,唇角抹出一丝极淡的笑容,唤住转身要离开的阿三:「韩启与秦念莫不是缓两年就要成亲了?」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阿三顿住了脚步,他转过身来笑呵呵地道:「他们俩人啊!也没听说有定亲的事,不过他们俩可是每天都在一起处着的。」摸着后脑勺语气顿了一下,又说,「指不定过两年他们就成亲了。」 罗禧良朝阿三温然一笑,阿三鞠身离去,他端起陶杯,茶水泯入唇间,入喉的是淡淡的涩味,但随之而来的甘甜却让他顿悟。 念儿还小呢!往后的事情谁能吃得准。 夜色浓重,罗禧良刚褪去锦衣,欲吹灭油灯,便听得门被轻轻叩响。这般温柔地敲门声,一定不是阿三,难道是秦念?他心中一喜,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瞬间失望至极。 「是你?」 康琴穿着的还是白日里的那身衣裳,只不过先前那张惨白中透着腥红的脂粉脸不见了,此刻她净了妆面,反而显得十分清秀。但饶是如此,罗禧良心底还是有些厌恶她,只因那会儿她欺骗他,说白米村没有秦念这人。 没想到纯朴的小山村也有这样的女人。 「罗医工,我婶婶说你是贵公子,平日里身边总有姑娘照应着,她怕怠慢了你,便到我到你屋里来伺候。」 康琴低声说着这些话,头也不敢抬。 第53章 「你婶婶是念儿她娘?」 「嗯。」 「那你想怎样个伺候法?」 「这……」 翌日清早,秦念被屋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闹醒。 「念儿,快起来,快起来,味园那边出事了。」 是母亲的声音,秦念正做着发大财的梦呢!听着母亲这话,她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将门打开,看着紧巴着的一张脸的母亲问:「娘,怎么了?是味园失火了?还是来强盗了?」 秦氏摇着头:「不,不是,是……」 秦念松下一口气,一边穿衣一边嘟囔道:「味园开业才第二日呢!娘您可别吓我,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秦氏低下声音:「是康琴,她……唉,你赶紧去看看吧!康家奶奶和康震都在那边闹着呢!」 秦念一听便猜出个七七八八,定是康琴昨夜去味园作妖了。 不过看母亲那着急的神色,莫不是罗禧良没能抵得住诱惑,对康琴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秦念也急了,出了屋门后,就着井边一桶井水随意地洗漱了一下,就跑了出去。 秦氏也急急地跟在了后头,生怕女儿在康家人面前吃亏。 味园门前早早地就围了一圈人,有雇工也有村里的看客。 此刻才是辰时一刻不到,秦念定的每日开工的时辰是辰时正点,所以这个时候来这么多人,定是被康家奶奶给喊来来,这可是她惯有的伎俩。 康家奶奶正在里头嚷嚷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来她吃的药效果太好,她这声量可谓是中气十足,比起以往大了一倍不止。 秦念心道,康家奶奶这沷妇,从来不懂得家丑不外扬这几个字。 李苗氏正在门口愁着挤不进去,一见着秦念来,连忙拉住秦念说:「念儿姑娘,你可来了。」 秦念急问:「里面出啥事了?」她想最好是问清楚了才能进去。 李苗氏道:「我也是被人喊来的,说是康老婶天未亮就在村里各家各户叫嚷,说她家孙女被罗医工给糟蹋了,要让村里的男人都把罗医工给堵住了,不给她孙女一个交待,绝不能放罗医工走。 秦念皱起眉:「真给糟蹋了?」她想自己与罗禧良打交道这么久,罗禧良向来都是温良有礼,从来没对她逾越过半分,这会儿咋就耐不住性子把康琴给糟蹋了? 李苗氏想着罗医工可是这味园的金主,万一真出了这档子事情,闹得不好看,指不定就把这金主给逼跑了。她急眼看着人挤人的大门:「我听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想必是真的。」 秦念听到这里,也不再多问了,她快步挤到门前。 门口那些村民一见味园的正主来了,都识趣地给她让开一条道来,让她顺利地进了门。李苗氏作为这味园的管事,也紧跟在秦念的身后一起进了门。 正是罗禧良的那间厢房,康氏正在那儿一边捶着门一边大喊:「琴儿,起来开门呀!你不要怕羞,罗医工辱了你,奶奶定会给你作主,让罗医工给你一个交代。若是罗医工不答应,那他就别想出从白米村离开。」 继父康有田在康氏身后拉劝着:「娘,我们走吧!你看这事儿闹大了多不好看。」 康家奶奶回头大骂了儿子一番:「这事儿是不好看,但你侄女被人给生生糟蹋了,岂能随意让人由着去,往后琴儿可要咋嫁人?」 康有田哑口无言,他向来就是个嘴皮子浅的,不懂得说事。 整个中院嘈杂声一片,有人见着秦念,忙大声喊:「念儿来了。」但康氏并未听到,骂了儿子几句后,扭头继续拍门,但那门却纹丝不动。 秦念走到窗户那边,见窗上新糊的黄皮麻纸已被戳得稀烂,窗下不少人挤着在往里看。 正在窗下的康震听到有人说念儿来了,连忙侧目看过来,一见秦念,脸便横了起来。他走到秦念跟前大声道:「念儿,看你请来的都是什么人,竟然把琴儿给糟蹋了,这会儿那畜生还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呆在屋里不敢出来。」 秦念看着康震就没好心情,她鼻间冷哼一声道:「你若真是的为自家妹子好,就不该由着你奶奶把村里的人都叫唤来看这丑事。」又看了屋门一眼,「也早就该踹了那门,把罗医工从里头给揪出来。」 第54章 康震一愣,他没想到秦念会呛得自己满鼻子灰,一时竟回不了嘴。 秦念不再理会康震,她上前走到窗边,跟窗前看桃花戏的村民们大喝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紧让开。」 味园可是秦念开办起来的,村民们也都顾忌着秦念的好,听她这般不客气地发问,不仅不恼,反而都挺不好意思的,个个都挪开了窗位。 秦念走到窗边,就着破窗朝里一看,见里面帐幔垂下,帐内情景不明,但可见康琴的那件粉衫正搭在床边的椅子上。床下还有两双鞋,一双是康琴的绣花鞋,一双是男子穿的木屐。 村里的男人们多数穿草鞋,而秦念深知城里来的人在家里闲居时都是要穿木屐的,所以让人赶忙去镇上买了两双木屐来备在两间客房里,好让客人洗澡时穿。 秦念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便从窗边退了下来。她见李苗氏就在旁边,问道:「阿三哥夫妻俩呢?」 李苗氏道:「我问过了,说是有人撞见他们天还刚蒙蒙亮就上山去打猎了,阿三说是罗医工来了,得让罗医工尝尝山里的野味。阿三娘子跟着去摘野菜,采菌子。」 其实这些都是秦念安排阿三夫妻俩去做的,所以她这般问,也只是想知道阿三他们回来没有。 不过想想上山打猎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回来的。 可奇怪的是,连住在隔壁的屠三也不在。 隔壁房间门是开着的,秦念推门进去,里面物件规规整整,似乎昨夜屠三不曾在此住过。 秦念脑子一转,心中一喜,连忙转身走到罗禧良的厢房来。 厢房门口的人见着秦念,都散开了。这会儿康有田才发现是秦念来了,心下一松,忙又拉着老娘大声说:「娘,念儿来了,您先别喊了。」 康氏一听秦念来了,她老脸一转,满布着褶子的三角细眼恶狠狠地瞪向秦念,一腿迈开,就嚎开大嗓门骂道:「你这个死妮子,可把我家琴儿给害惨了。」 秦念不慌不忙,冷笑道:「康家奶奶,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呢!你就急着把全村的人都叫上来看你孙女的好戏,这到底是我害了康琴,还是你害了康琴。」 旁边村民听罢秦念如此一说,皆是议论纷纷,明理的在说康氏这般,毫不顾念孙女的清誉,往后康琴嫁人可难。也有人说罗医工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是位君子,没成想却是个好色之人,竟敢在白米村犯下欺辱良女之事。 秦念却不管村民们的讨论说辞,她走到门前推了下门,见门是从里拴紧的,便后退两步,想想自己学了这么久的功夫,吃了这么多的好肉好菜,身子骨日渐健壮了起来,想必踹开这门是不成问题的。于是将裙摆一提,脚抬起,正欲对着门中间一踹,便听得身后一道好听的男声响起:「念儿,才修好的门,怎能踹坏?」 秦念闻言正是韩启的声音,她心中惊喜,忙收回脚,放下裙摆转过身看到韩启正抱着他的剑站在自己面前。 「启哥哥,罗大哥昨夜是不是在你那里去了?」 秦念如此一问,惹得旁人都好奇了起来。 康氏更是恼怒不已:「秦念,你这死妮子说什么浑话呢?你请来的罗医工就在屋里,也不知道他把我家琴儿怎么了,任我怎么喊门也不开。」突然她心中又有了个不好的预感,莫不是把康琴给害死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大声音也吵不醒呢!想到这里,她觉得定就是如此了,这样一来,岂不是做了笔赔本的买卖。「天杀的呀!我的琴儿,可怜她娘亲和爹爹都不在家,由我这老婆子将养着,不成想昨夜竟被人给害死了。啊!这可如何是好呀!琴儿还未嫁人,竟如此枉死……」 「康老婶子,康老婶子……」 「天杀的罗医工,竟然将我孙女给害死了啊!」 「康老婶子,罗医工来了,罗医工在这里呢!」 「天啦!这可如何是好呀!我孙女长得貌美如花,竟然就这样被人给奸杀了。」 一位与康氏年纪差不多的老婶子推了康氏一把:「康老婶子可别胡说了……」 「我胡说什么呀!我……」康氏一转脸想骂那老婶子,却一眼正瞅见一张俊生生的脸,不是昨日看得心花怒放的罗医工又是谁!「罗,罗医工!」 罗禧良彬彬有礼地朝康氏笑道:「康老婶子是吧!您说我奸杀了您的孙女,也不知道您要不要报官?若是要报的话,我与你一道去。」 第55章 康氏一脸懵:「你不在屋里?」 罗禧良笑:「是啊!昨夜里康琴姑娘到我门前说是听了您的吩咐,要来屋前侍候,但我又怕辱了康琴姑娘的声名,在请她喝了一碗茶后,便与我的小厮屠三一道去了韩启家中,在他家借宿了一晚。」他往门上看了一眼,「我还以为康琴姑娘回家了呢!没想到她竟在屋里住了一宿。」 竟是如此乌龙,村民们哗然,又纷纷指责康氏心怀鬼胎,撺掇着孙女来此勾引罗医工,还好罗医工是位君子,及时避嫌去了韩启家里。 康氏被村民们指着脊梁骨骂得够惨,秦念见马上就要到辰时正点,味园要开灶了,于是将村民们一一规劝走,只留了康氏和康震,还有继父康有田。 康有田看着屋门对秦念道:「这琴儿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大声也没起床,不会是出了事吧!」 罗禧良却朝康氏冷笑一声,「康琴是怎么一回事,只怕还得问问康老婶子吧!」 康氏立马将老脸别开,退出一步,低声道:「我屋里灶上的火好似还未灭,怕是要着火。」说着,脚底像是抹了油般逃离了。 秦念对康琴一直在屋里不起床一事十分不解,她看着罗禧良,希望他能说出答案。 罗禧良却开口道:「还是先把门打开吧!」又看向身旁的屠三,「开门。」 屠三上到门前,从袖口摸出一把匕首,将刀尖刺入门拴处,再一点一点地将门拴给挪开,不一会,听得门拴沉落的声响,屠三将门给推开,再让开步子,请秦念先进。 秦念心中暗惊,这门拴可是造得十分结实的,如此也能毫无声响的进去,那若是碰到有歹人要进屋,岂不是轻而易举,想着自己平日里住的屋子里门拴都老旧,就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迈腿进到屋里,一眼便瞅见桌案上放着两个陶碗,其中一个陶碗已空,另个陶碗里还留着一大半碗油腻腻的汤水。她走到桌案边,拿起陶碗里的竹勺将里面的食材搅出来,里面却是一块块切碎的鹿鞭。 如此壮阳之物,竟由一个姑娘家端到独身的公子哥屋里,其居心再明了不过。 秦念走到床边,伸手将崭新的白色帐幔拔开,里头半赤着身子的女子正是康琴。 此刻康琴双眼紧闭,双腿紧屈,整条身子时不时地蠕动,她一只手还在自己胸前抚着,那般享受的模样,显然是在发春梦。 少女怀春,秦念亦是知其滋味,但像康琴这番作的,她都不好意思再看下去。 不过这康琴这般沉睡,定是除了壮阳之物外,还吃了什么别的不能吃的东西。她上前仔细翻了下康琴的眼皮,又把了下康琴的脉博,心中已经有数。接着她帮康琴把身上的衣服给穿整齐,再将帐幔放下,退出屋来。 屋外继父问:「念儿,琴儿她到底是怎么了?没事吧!」作为叔叔,他还是要关心侄女性命安危的。 秦念:「她没事,就是昨夜吃了不该吃的东西,睡得沉了些。」她看向康震,「把你妹子扛回去吧!往后把你妹子看紧点,更要把你奶奶看紧点,不然往后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到时官府计较起来,吃亏的就是你们自己。」 康震的气焰早就在罗禧良出现的时候就消下去了,此刻只巴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刚刚他奶奶跑的时候,他本也想跟着跑,还是韩启展臂持剑将他给拦了下来。这会儿他也不得不听秦念的,进屋里去将自己妹子从床上抱了下来,再扛在肩上,出了味园大门后,在众人指责暗骂之下快步跑下石阶,上了回家的那条村道。 中院里头,阿三夫妻俩背着竹筐进了院门。 自他们从外面进院,就有人在他们夫妻俩耳边灌话,灌得俩人将这院子里发生的事情知晓了七八成。 阿三看着秦念,一脸歉意地道:「念儿姑娘,都怪我们没有照顾好罗医工,让罗医工受委屈了。」说着又看向罗禧良。 罗禧良浅笑道:「不妨事。」 秦念看着阿三手中提着的一只獐子和一只野鸡道:「阿三,你们去厨房吧!今早耽搁时辰了,罗医工还没有吃朝食呢!」 阿三应罢,接过自家娘子递过来的竹篓,那竹篓里是满当当的野菜。 阿三嫂看着相公去了厨房,才问秦念:「那我进去把屋子先收拾好?」 厨房里有聘请厨工,她在味园除了开灶时要做工外,闲时做的是打扫的活计。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们夫妻俩搬到白米村不过一年的时间,俩人住的草屋在一个月前的暴风雨袭击下倒塌了,秦念看他们在村里没有什么地可种,全靠着在外面打猎摘野菜过生活,可怜他们,便让他们住在味园。 第56章 秦念看了一眼屋里桌案上的汤碗:「呆会再收拾吧!作坊开灶了,你去上工便是。」 阿三嫂:「那好。」 秦念又对康有田说:「继父,你也去忙吧!今早辛苦你了。」虽然继父也没帮上什么忙,但继父的心意她知道。 康有田看着身边两位佳公子,而自己一乡下粗汉子,便连连点头:「那行,我去地里干活了,这里若是要用得上我,念儿你便叫人去地里唤我一声就行。」 秦念微笑着点头:「嗯。」 康有田走了,中院清静了下来。 秦念看着罗禧良,拱手道:「罗大哥,昨夜当真是委屈你了。」 罗禧良笑道:「无碍无碍!经过这一遭,我也才知道你也是挺不容易的,跟着你娘亲嫁到白米村来,这才是真真委屈你了。」 秦念轻笑了一下,又问:「罗大哥,昨夜你怎知汤里有药的。」 「哈哈!」罗禧良大笑道:「念儿,你可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秦念点头:「那是那是,罗大哥可是位医工,又怎能不知道那碗汤里下了药。」 壮阳之汤加迷药,康氏这老妖婆还真是想得出,只不过康琴可就被害惨了,这等桃色事件定会传得七里八乡都清楚,往后康琴嫁人可就难喽! 「对了,念儿,你怎么知道他不在屋里的。」韩启看了罗禧良一眼,问着秦念。 「因为我看了屋里没有罗大哥的衣物和他自己穿的鞋履,再说屠三也不在屋里。」 罗禧良笑:「念儿真聪明。」 不知不觉间,罗禧良对秦念的称呼也变了,不再叫「念儿姑娘」,而是改口叫「念儿」,这让韩启觉得心里不畅快。 这时秦念又朝屋里看了一眼。 刚才阿三嫂要进去收拾,她就是想着屋里还有碗鹿鞭汤,这若是让阿三嫂知道康琴还来了这么一出,定会让人诟病。她还是为康家掩着点吧!必竟娘嫁在康家。她进屋去将那碗未动的汤给拿了出来,都不好意思去看罗禧良和韩启,径直去了后院开了侧门,将汤倒在了竹林子里。 正当秦念拿着空碗转身时,忽见昨日下午李二叔送来的大黄狗上前来吃那鹿鞭,她吓了一跳,赶也赶不赢。 秦念看着大黄狗吃得尽兴,默默地摇了摇头,转身要回院子,却正见韩启和罗禧良朝她走近,他们的目光都盯着那大黄狗。 韩启道:「看来今夜里它得闹腾了。」 罗禧良却没想到向来不拘言笑的韩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哈哈」一笑。 秦念闻言却红了脸。 韩启突然觉得刚才这话说得有些不妥,于是忙道:「肚子饿了,我们去等早饭吧!」 秦念脸还热着,她羞声道:「你们先进去坐着,我去作坊看看就来。」说罢提起裙摆就跑了。 罗禧良却在想,秦念还未满十四呢!竟然会为了鹿鞭一事羞红脸,是不是太早熟了点? 不过转念想想,秦念可是精通药材的,她还能给产妇助产,羞红脸也属正常了。 早饭吃过后,罗禧良牵着大马向秦念告辞。秦念要相送,韩启却说他送就成,让秦念在味园忙活。 村道上,罗禧良与韩启并肩走着。 「韩兄弟,咋夜多谢收留!」罗禧良拱起手。 「这话你今早醒来时已说过。」韩启漠然。 罗禧良习惯了韩启的冰山脸,他温笑着看向韩启:「想问韩兄弟一件事。」 韩启迎视着罗禧良那温良的面容下,一双带着挑衅的眼神,「问吧!」 罗禧良:「韩兄弟心属念儿?」 韩启眼眸微眯,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罗禧良:「听闻韩兄弟并未曾向念儿提亲。」 韩启:「念儿还小。」 罗禧良笑道:「是,念儿还小,但她已到金钗之年,已经可以定亲了。」 韩启剑眉紧蹙,目光灼灼地盯着罗禧良:「你到底想说什么?」 罗禧良敛住笑:「韩兄弟,念儿是位好姑娘,当然,你也是一位值得她去爱的人,但想必你也知道,念儿不会在白米村呆一辈子的。」他默然片刻,问,「我就想知道,你是打算一辈子都呆在白米村吗?若是如此,你又以何礼去聘娶念儿?」 第57章 韩启俊秀的眉眼紧紧拧在一起,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不会一直呆在白米村的。」如果会,昨日味园开业,他便不会出来示人。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太打眼,而罗禧良是县城的人,长陵县城与京城隔得不远,罗禧良若是喜欢念儿,定会对他感兴趣,那也定会去查自己的底细。 罗禧良本以为韩启会退缩的,但韩启没有,他微叹一声,心底十分失望。但过了一会,他还是开口道:「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喜欢念儿,待到机会成熟,我会向念儿提亲的。」他今年十八了,早就到了要成亲的年纪,家父每每见过他总会催促他,母亲还会特意给他安排,但都被他一一推脱。念儿要过两年才能成婚,他乐意等念儿两年。 韩启却是淡笑一声:「请便!」随后目光看向村口那条他出资建的溪桥,「罗医工,我就送你在此,后会有期!」说罢抱拳别过,转身走人。 罗禧良看着韩启的背影,身型虽瘦,但姿态挺俊,气势傲人。 是的,这样的男儿,又怎么可能一直屈身在白米村。 昨夜他是很庆幸康琴到他屋里来的,这样他便有了借口去韩启家借宿,也得以见到韩启的爹爹韩医工。他能很明显地感受到韩医工对他抱有戒备之心,由此他推断,韩启定是个不简单的人。他心中多种揣测,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在京城犯了什么事,只能躲在白米村。 「屠三,你即刻动身前往京城。」 「是。」 罗禧良虽然走了,但因他而起的风波还在。 这些日秦念不论走到哪,都能听到康琴的风言风语,也有一部分觉得那夜罗禧良定是与康琴欢好了的,因为送上门的姑娘,不论是谁都会要。秦念明白会这样想的人都是心里龌蹉之人。 康琴这些日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秦念每日每夜都能听到她的骂声,时不时她还能听到康琴隔着墙骂她,说是她害得自己往后没有人敢娶,害得自己没脸再出门。 秦念对康琴的发泄之话满不在乎,但母亲夹在中间挺难做人的,因为这些日康氏总是找着各个理由把母亲喊到隔壁去,想着法儿找母亲麻烦,还把这事赖在母亲身上。最让人烦心的是,康氏每日都喊自己这里疼那里疼,要让母亲拿钱给她。 这日秦氏在康家受了气回来,掩住门哭出小半个时辰。 秦念午时回家准备小憩一会,听到母亲在屋里哭,便敲开了母亲的门。 这会儿康有田在地里干活,秦念趁着这时机对母亲道:「娘,你和继父都随我一道住进味园吧!」 秦氏摇头:「不成不成。我们不但不能住进味园,我还得把管帐的事情还给你,免得康家奶奶总是惦记着你的钱。」虽然这几日她给的钱都不是秦念的,但她很明白,待缓几天她拿不出钱来,康氏就得逼着她拿秦念的钱了。 其实有好几次康氏都借故到秦念的屋里来找钱,但都没有找着,这事儿秦氏都不敢与女儿说,每回康氏找不到钱,又找她撒泼出气后,她还得将女儿的屋子整理好,让女儿看不出痕迹。其实秦念早就发现了端倪,但她没有将此事说破,免得伤了母亲的自尊。 「娘。」 「念儿,今日里为娘就将这管帐的事情交还于你,往后为娘和你继父不再参与味园任何事宜,往后你就搬去味园,不要再回家来住。」 「娘。」 「念儿,不是娘不帮你,实在是你康家奶奶太无理,娘也做不出那无情之事,所以往后在钱财上便与你划清界限,你赚的钱你都自个儿留着当嫁妆。为娘这里你不用担心,你继父是个勤快能干的,又痛惜为娘,往后为娘不缺衣少食便成。」秦氏语气一顿,又道,「往后你有能力,能帮衬得了你哥,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娘,您这日子过得实在太委屈了。」秦念拭着母亲脸上的泪水,她亦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氏边落泪边摇头:「不不不,念儿,只要你继父待为娘好,为娘便不觉得委屈。为娘就是心疼你,让你跟着为娘受了委屈,为娘性子弱,又护不住你。」 秦念心中的确是委屈的,但此时此刻,康家人已经无法捍动她的心,唯一让她不能心安的,便是母亲。 就在这个时候,康家那边有了大动静,闹得秦念都听到了。 母女俩都擦净了眼泪,双双走到院墙边听。 第58章 秦念:「好像是里正大人的声音。」 秦氏:「他来作甚?」 康家这会儿来了稀客,向来不太露面的里正大人竟然带着两个挑夫,担了两口大箱子来。大箱子被红绸系着,显然喜气洋洋。 「里正大人,您这是?」康氏看着两个半人高的大箱子,一双老眼放着精光。 「康老婶子,老夫是为提亲一事而来的。」里正大人屁股落坐,接过康震端来的茶碗欲喝。 康氏老脸一红,低头羞道:「里正大人,您是为聘娶我而来?」她真是有点不敢相信,她这般年纪了,还能被里正大人给看出。 扑哧…… 里正大人一口茶水从嘴里喷了出来,紧接着连连咳嗽,可把他呛得不轻。 站在里正大人身后的小厮掩嘴偷笑,转而又一本正经:「康老婶,我家大人是为聘娶你孙女康琴而来。」 「啊!」康氏一个踉跄,被惊得不轻,又难堪得老脸红得像猪肝,「琴儿,里正大人要聘娶的是我家琴儿。」 「想得美,琴儿才十四岁,怎能下嫁给你这个老匹夫。」康震就是个蛮横子,他才不怕老里正。 里正大人早料到康家会反对,他无视康震的怒容,淡淡地冷笑一声,埋首喝了一口茶水,再抬首悠然道:「琴儿再过三个月便满十五岁了,嫁人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她能不能下嫁给我这个老匹夫,这个嘛!哈哈,我想问下康哥儿,你家妹子前些日出了那档子事,将来谁还会娶她?」 康震一愣,哑口无言。 里正大人目光移到康氏脸上:「康老婶子,也就是我这老匹夫怜惜琴儿,收了她到房里当个小妾。」 康氏看着院里那两口红艳艳的大箱子,一股脑儿就想着里面会不会是金银细软。因着她听说里正大人虽说为人清正,不在村里捞油水,但他家底子厚实,好像在县城和镇上都有铺子,在好些个村子里还有庄子农田。他到这村子里当个里正,纯粹是为了到这好山好水的白米村来养老,顺便寻个事儿来做,可以解解闷。 「老婶子,老婶子……」 「啊啊!」 康氏看箱子看得发愣,里正大人喊了好几声才把她的魂给喊回来。 「老婶子,你若是觉得没问题,今儿个我们就把这亲事给定了。」里正大人顺着自己的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康氏,又吩咐身旁的小厮,「去把箱子打开,让康老婶子和康哥儿看看里面的东西。」 「是,老爷。」 两位小厮去开箱子,康氏和康震没有半分犹豫地快脚去了院里查看。 哇!这聘礼果真是要亮瞎康氏和康震的眼。 一个金饼子,十贯钱,玉镯子一个、金玉耳铛一对、簪子一个、锦布一匹、棉布一匹,再加上各式陶器、白面、油脂和鸡鸭鱼肉,满满当当的三十样聘礼。 在这小山村里,就算是娶个正房娘子也没有这些个东西呀! 里正大人从堂屋走出来,见康氏和康震一脸欣喜的笑意,他笑道:「怎么样!若是没问题,老夫便问个吉日将琴儿给纳进家门。」 康氏正要哈腰点头,突然东边厢房「铛」地一声门响,院里人皆看过去,正是康琴气鼓鼓地忤在门前。 「奶奶,这聘礼不能收,我是不会嫁给里正大人当小妾的。」 康震想着若是收了这聘礼,那他往后要娶念儿也就风光了,起码不至于什么都拿不出来。于是忙劝:「琴儿,你看你如今也不好嫁人了,里正大人家境好,往后你也就有好日子过了。」 康琴一撇脸:「哼!我是不会给人当小妾的,更不会嫁一个糟老头子。」她真是气,奶奶不心疼她也就罢了,连着哥哥也想把她给卖了。 康氏则想着这些聘礼若是进了她屋,那便是她的养老钱了,她老脸一瞪,冲康琴怒道:「你这死妮子,儿女亲事,是以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岂能由着你自己不想嫁就不嫁。」 康琴气冲冲道:「既是父母之命,那我父母皆不在家,这事便不能成。」 康氏:「你父母是我儿子儿媳,他们都得听我的。」 康琴:「要嫁你嫁,我反正不嫁。」 康氏心道:我倒是想嫁,但奈何里正大人不要她这糟老婆子呀! 康震连忙走到康琴面前去劝:「琴儿,现如今你也知道,你声名俱毁,也只有里正大人愿意要你了。」说罢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看他这般老了,也没有几年活头,待往后你还可以再嫁的,到那个时候,里正大人的家业总该有你一份。」 第59章 「我不稀罕,反正我就是不嫁。」康琴最气恼自家哥哥不仅不护着她,还要卖她,于是一跺脚便朝院外大步走去。康震却一把将她给拉住。 康氏见到手的聘礼就要飞了,大吼一声:「震儿,把琴儿关屋里去,若她不同意,那便将她关到成亲那日为止。」 康震本就有此想法,这会儿奶奶发了令,他手掌紧紧一扣,拉起康琴便往她屋里走。 康琴挣扎、叫喊,皆不管用。 康氏对里正大人赔着笑脸:「琴儿年纪还小,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待老妇劝她些时候,她便也就想通了。」 里正大人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嗯,那本官这聘礼就放在这里了,这几日我会找人问吉日,待到日子定好,就来把康琴接去本官家里。」 康氏哈腰点头:「是是是……」 康家大院里的声音传入隔壁秦氏和秦念的耳中,她们皆是惊诧不已,这康家老妖婆也太无耻了,还有康震竟然也要逼康琴嫁给老里正。 秦氏心中暗道,不管如何说,康琴是她的侄女,虽然康琴素来对她不敬,也几番差点害了念儿,但康琴都是受了康氏的不良教育才得如此。 「念儿,你帮帮康琴吧?」 秦念将母亲拉回屋中:「娘,康家的事情你少管,我也管不了。」 秦氏知道女儿向来说一不二,再说女儿比康琴还小,虽说有些本事,但这成人之事却不是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家能管得来的,于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想着康琴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心中十分不平。 傍晚时分康有田回家,秦氏将康琴一事说与他听,他顿时就恼了,去了隔壁与老娘争论了许久,却又因嘴笨没争过老娘,最终悻悻回家。 里正大人于天将要黑之时派了媒婆过来,说是吉时挑好了,就在五日之后,那日正是夏至。 这夜康琴在屋中闹得可凶了,康震怕她自杀,还把她腿脚给绑了。 秦念这夜被闹得没睡好,母亲也夜半醒来,看着秦念屋里燃了油灯,便进了她屋。 「娘,康琴还没有及笄就要嫁人,里正大人也太急了吧!」 「我让你继父去问了,说是乡下人家无须办什么笄礼,反正也将要十五了,早些嫁了,好省事。」 「可康家大伯和大婶都没有回来。」秦念心想这日子太快了,邻县来去一趟最快也要个二十多日。 秦氏倒没想到女儿倒关心起康琴来,看来女儿并没有那么心硬。 的确,秦念并没有那么心硬,主要还是觉得康琴以前万般错,皆由康氏而起,有一半的成份怪不得康琴吧!她虽讨厌康琴,却不恨她,又想着康琴年纪轻轻,却要跟一个老头子被窝里睡,着实是恶心。 本来秦念还挺敬重里正大人的,因为里正大人让她顺利地开办了味园,却不曾想里正大人心中也有邪念,贪色的邪念。 夜太深,秦氏打了个哈欠从女儿屋里出来,回自己屋去睡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地屋门被人轻声拍响,秦氏惊醒。 秦氏开门,康有田举着刚燃起的灯盏放在来人面前一看,惊呼出声:「琴儿。」 满脸泪痕的康琴忙将手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秦氏让康琴进了屋。 「叔,婶,你们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给里正大人当小妾。」康琴压着声音哭诉。 秦氏看向康有田,但康有田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屋门被推开,康琴吓了一跳,却见来人是披着件短衫的秦念。 康琴也是六神无了主,若是以往,她定不想让秦念看到她这般窘迫的模样,但现如今,她什么都顾不了了,忙起身一把拉住秦念哭道:「念儿,你向来主意多,你帮帮我吧!我不要嫁给一个老头子。」 秦念撇了她一眼,又用力把双臂从她手里抽出来,冷道:「早知如今,何必当初。」 康琴接着哭:「念儿,是我错了,是我不该凡事都听奶奶的。」 秦念:「你也不尽是听了你奶奶的,主要还是你想做那些个蠢事。」不趁着这个机会骂康琴一顿,她也不服气。 康琴掩面而泣,想想自己也真的是蠢。 秦念见康琴没再反驳,也看出她似乎有悔过之心,这才道:「你先不用着急,回屋里后就跟你奶奶说你想通了。 第60章 」 康琴抬眼,不太懂:「念儿,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秦念:「我的意思是,你先稳住你奶奶和你哥哥,我这边再帮你想办法,万一办法不成,到时就助你去找你爹娘。」 康琴顿时收住泪水,脸上有了些笑意,点了点头,「念儿,若是你能救我,往后我为你做牛做马都成。」 秦念板起脸:「我才不稀罕你为我做牛做马,只要你往后不再和着你哥哥奶奶为难我和我娘就成了。」 康琴一撇嘴,又哭:「念儿,我不会再这样了。」 秦氏忙安慰:「琴儿,不哭不哭,呆会让你奶奶听见可不好。」她是个软性子,最听不得孩儿们哭了。 康琴是顺着她家院里的那颗树爬上围墙跳进来的,这会儿,也只得将她送上围墙回屋了。 到了第二日,康家消停了,康氏把康琴放了出来,但为免多生枝节,她令康震时时盯着康琴。 这日午时过后,秦念邀着韩启一道前往里正大人家,说是要给里正大人送几罐味园造出来的膏糖。 里正大人家离味园并不远,只因这一线都靠着山,有小溪,有河流,风景怡人。 里正大人姓余,名字就不知道了,他有三个儿子及一个女儿,皆已成家。儿子们各自在县城镇上或是庄上管着家里的产业,女儿嫁去了京城,女婿也是商家出身。商家虽低贱,但好歹吃穿不愁,日子过得比当官的要滋润多了。 老里正家里几代为商,老里正将产业交给儿子们后,就花钱买来这个里正的官职,也算是了却了他这桩当官的梦想。虽是个极不起眼的村官,但于他来说,那也是官。 韩启与秦念被小厮引进门后,他们在前院厅堂见着了老里正。 老里正此刻坐在椅上,由着旁边两位小妾给他按腰捶腿。 老里正见着客人进来,忙让身旁的小妾们退开,他则站起身来相迎。 韩启和秦念虽然都是年纪小小的少年少女,但这俩孩子可是他从未见过的有本事的人,还都长得这么好看,气场也强大,令人不敢小觑。 秦念朝韩启使了个眼色,韩启忙提起手中的陶罐对里正大人说:「大人,这是今日里才做出来的桑葚膏糖,非常适合给您老调理身体。」 老里正乐呵呵地接过:「唉呀!我这把年纪了,的确是要调理身体呀!你看刚刚……唉,腰总是酸疼得不行。」 韩启微笑着点点头:「是,里正大人,其实前些日我一瞧您便知您的身体有些小问题,怕是需要调理些才好,故今日特意将这膏糖送来与您。」他当时也就是见老里正总是抚着腰,时不时还捶几下。 秦念像是没在意他们的聊天,朝着花园子里看了几眼,对老里正道:「里正大人,您这院子里的花草种得真好看。」 老里正恰好觉得自己与韩启所说之话,不太好让女孩子听到,又见秦念目光一直痴于花草间,于是吩咐身边的两位小妾:「你们陪着念儿姑娘到院里去赏花。」 厅里没有了女人,只有老里正和韩启,还有伺候在旁的小厮。 「韩哥儿呀!你方才说前些日一瞧我便知我身体有些小问题,你且说说,我是何问题呀!」老里正拿着官腔,作势要考验韩启一番。他早就听说韩医工父子俩医术了得,村里人的那些子毛病,但凡经韩医工的手,多数能治愈。就秦念跟着当学徒,那医术也是杠杠的。 韩启眼睛盯在老里正的脸上:「大人眼下青黑,加之走路乏力,且可见腰腿不便,多半是肾气不足所致。」轻笑一声,又道,「或许还有些脱阳。」 老里正一听到「脱阳」二字,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他从商几十年,见多识广,认得不少字,这脱阳说的就是阳气损耗虚脱。 至于原因,就算韩启不说,他也明白。 「韩哥儿,老夫可是要娶新妇了,你说老夫这脱阳之症,可治得好?」他又指着放在案几上的桑葚膏糖,「光用这可治得好?」 「大人,可否让小子我帮您把把脉?」 老里正请韩启坐在了自己身边,让韩启替自己把脉。其实他因腰疼的原因,老早就想去问医了,这会儿恰好韩启来,便刚好可以问着了。 「怎么样?」老里正收了手,一双小眼眯起看着韩启,心中有些忐忑。 第61章 韩启一脸严肃:「大人的病症怕是有些年头了吧!」 老里正点头:「是,是有些年头了。」 韩启默然片刻,看着老里正:「大人,实话与您说,您的情况非常紧急,需得即刻治疗。」 老里正眉眼紧拧:「那得如何治疗?」 韩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人治疗需依两法。」 老里正:「韩哥儿请直言。」 韩启看向院外的两位小妾,虽都不是国色天香,但姿容都不算太差,年纪约莫恰好又是如狼似虎的二三十之龄。韩启年纪虽小,未经过人事,但以前院内妇人多,又看过不过话本子,自是知道这些成人之事的。 「大人,其一法,需每日加以汤药调理。」 「……」 「其二法,需得戒女色。」 「韩哥儿,这女色……要戒多久。」 「最少也得三五个月吧!并且就算是腰疼之症不再犯,也只能每月行房一至两次,多则伤身。」韩启说这话时,不自觉地耳根都红了。想着若不是秦念求他帮忙,他才懒得管康琴之事。 「……」 「大人若是觉得小子年纪轻,也可去向我爹爹问诊。反正拿药须得经我爹爹之手。再若是不信,去镇上或是县上医馆问诊都是可以的。总而言之,大人这病可不能再耽搁。」 「……」 花园中,里正大人的两位小妾正与秦念搭着话,她们对这位味园的老板可是好奇得很,这般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样大的事情来,当真是了不起。 再加之她们也打听过,知道秦念在康家过了两家奴隶不如的日子。马上康琴要进家门,这于两位小妾来说,便是莫大的坏事。于是就想向秦家打听一下康家的事情。 「念儿姑娘,听说康家人平日里待你可是极其苛刻?」 「我不是康家人,现如今她们也苛刻不到我。」 「那康琴是不是很坏?」 「这个嘛,我不是很清楚。」 不正面回答,就差九不离十了。 「听说那康老婶子是个不好打交道的。」 「康老婶子虽是我娘的婆婆,我娘也没在她那里讨到过什么好,但我必竟不是康家人,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太好说。」 第二次不正面回答,肯定也就是这样了。 两位小妾都沉默了下来,俩人还时不时地交流眼神,显然是在想对策,想再在秦念这里问明白一些。 秦念突然沉着个脸道:「我娘也是个苦命人,日夜做活,就想着补贴家用,结果赚来的一些子钱还都被她婆婆给抢了去。说到这里我也不怕把话给说明白了,那康家奶奶可是个顶厉害的,谁与她攀了亲,谁都得防着些屋里的钱财。像我这般辛苦地赚钱,还得日防夜防康家奶奶到我屋里串门。」她说的可是大实话,村里的人多数也知道康氏就是个这样的人,所以她也不怕个什么。说得不好听的,即便是当着康氏的面,她也敢这样说。 「天啦!那康琴要是到了我们家里来,岂不是就要被康老婶子给惦记着了。」 秦念笑笑不说话,其实也就是默认了。 这时韩启独自一人走了过来,秦念连忙朝他奔去。 俩人去了厅堂与里正大人告辞,里正大人还说要送他们出门,但韩启却让里正大人尽量平躺着不动,他道呆会让他爹爹过来再看一会诊。 里正大人本还觉得自己能行走几步,被韩启这般一说,立马就觉得腰都挺不起来。于是吩咐小厮代送。 韩启和秦念前脚刚走,两小妾立马就到老里正跟前哭诉。 自然,她们所说并非直言康琴不好,而是说刚见了秦念就觉得秦念好可怜呀!康家那屋人当真是坏透了,村里人都说当时秦念生大病,就是康老婶子合着康琴下的毒。她们都好怕,一来怕康琴嫁过来后家宅不得安宁,结了康家这门亲,康老婶子定会找着各种借口来要钱;二来怕老爷年纪大了,万一被康家老婶怂恿着康琴往老爷碗里下毒,那她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的。 老里正被两小妾这般一提醒,顿觉后背脊梁骨一寒,暗骂自己当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老糊涂了。 天将将要黑的时候,康家院子又热闹了起来,但这回的热闹却完全没有上回的喜庆,反而是嚎声、哭声和骂声接连一片,吵得隔壁邻居不得安生,纷纷都出来看热闹。 第62章 观望整个白米村,只怕也就康家的热闹最好看。 老里正要退亲了,他因担心康震会难搞定,便找人将康震给诓到外村去偷鸡摸狗了,再来找康氏要那两口箱子及里面的东西。 康氏抱着那两口箱子怎么都不肯撒手,闹得还要抹脖子,说里正大人出尔反尔,要毁了她孙女的名声。邻居们纷纷议论,康琴还有何名声可言,往后怕是连瞎子瘸子都不愿娶她了。 末了,老里正安排来的两位小厮强行将两口大箱子给担了回去,任由康氏在自个院门前打滚撒泼。 待到夜深,康氏还在拍着大腿后悔不已,说这些日光顾着与孙儿康震争这箱子里的东西,她与康震都没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早知如此,便该早早就与孙儿将里面的钱财给分了再藏起来。最后气不过,还把康琴抡出来打了一顿撒气。 翌日一大早,康琴偷偷地溜进秦念这边的院子,找上秦念,一是为谢她帮了自己,二是想让她再帮自己拿拿主意。 「想我还未及笄便毁了名声,现在想想,全拜我奶所赐。」康琴眼泪巴巴地看着秦念,「念儿,你说我当下该如何才好?」 秦念看着康琴,也觉她着实是可怜:「你也是没遇上个好奶奶才会如此,但你往后也得吸取教训,再也不能做那些个蠢事。」 康琴连连点头。 秦念又道:「现下你呆在白米村,肯定是没有什么出路的,倒不如去邻县找你爹娘,跟着他们讨生活总比在这村子里呆着强。」 康琴抿唇思索了一会,点点头:「是呀!去找我爹娘才是我唯一的出路。但去一趟要好久,我一个小女子,哪敢独自前去。」 秦念道:「让你哥护送你去呗。」 康琴拧眉:「就他。哼,估计到半道就会把我给卖了。」自这回里正提亲一事,她再也不敢相信自家哥哥。 秦念也蹙起了眉头,心道康琴是定定不能一个人去的,若是去了,估摸着还没走出三里地就会被山匪给劫了去。 康琴突然眼神一亮,唇角浮起笑意:「我不如去县城找我姨母,她在县城一户人家里做工,看能不能也帮我谋个差事先做着。我二哥也在县城读书呢!我二哥可比大哥好多了,他一定会护着我的。」 康琴的二哥也就是康岩了,也就是前世秦念要嫁的那个人。 说起康岩,秦念便想起了前世的事,心中不由得一滞。 她想了想,从枕边摸出个沉沉的钱袋子来塞进康琴手上:「这里面有五千多钱,你拿着当盘缠。另外我会安排你到县城。」 白米村到县城不到百里,不算远。 康琴捧着手中的钱袋子,顿时哽咽了起来:「念儿,我以前那般待你,你却以德报怨,我……」 秦念轻抚着康琴的肩,淡笑道:「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个闲话了,赶紧把钱袋子藏起来别让你奶奶瞧见,我再想想要如何让你动身。你先去屋里等我消息。」 康琴将钱袋子藏进袖子里,千恩万谢地回了自个儿院子。 这日午后恰好秦念要去镇上坐诊,顺便还要带两车膏糖去,便让康琴混进了车箱里。 待到秦念傍晚时回来,屋里正热闹着,正是康氏在屋里问秦氏,说康琴不见了。 秦氏按着秦念所教的,只说康琴今日里早上来屋里说白米村怕是呆不下去了,她要去邻县找她爹娘,秦氏还劝了许久,让她不要去。 康氏见着秦念回来,立马发问:「秦念,你是不是把康琴带出去了?」 秦念不慌不忙,点着头:「是啊!今儿个我要去镇上,康琴硬要跟着我一起去,我本不想带她的,但她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若我不带她,怕她会扒下我一层皮来,我没法子,只得带着她去了镇上。」 康氏:「那后来呢?」 秦念:「她找我借了一千钱,然后找了个去邻县的商队走了。」 康氏听明白后,猛地一拍大腿又哭又骂:「这个死妮子哟!一个女娃子就这样跟商队跑,万一被人给奸了那可怎么办哟!」 这话难听得,秦念都听不下去。 秦氏忙劝慰:「娘,琴儿也大了,跟的又是商队,您就放心吧!」 秦念不想康氏为这事闹腾,也接口说:「那商队与罗医工熟,我拜托罗医工跟那商队打了招呼。」 第63章 康氏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秦念心道:到底还是孙女,心口还是会疼的。 康琴去到镇上后,刚好屠三要赶马车将膏糖送去县城的济源医馆,秦念便与罗禧良说,让帮一把。 罗禧良对康琴无感,那夜之事,他既不恨也不怪,所以要帮也没问题,便让屠三顺带着把康琴护送到县城。 秦念之所以跟康氏说康琴去了邻县,就是怕康氏让康震去县城找康琴。 不过秦念当真是找商队托了封信去邻县,将康琴在白米村所发生的事情一一写了上去,也告之了康家大伯两口子,康琴去了县城找她姨母和康岩。 康氏回了自个儿院里,看着厨房的冷锅冷灶,心里即烦闷又落寞。自大儿媳跟着大儿一起去了邻县做工,便是康琴管着灶台,这会儿康琴不在了,这灶台就得她来操持了。她多想去隔壁蹭小儿媳的灶,但屋里还有个孙儿呢!总不能不管康震了吧!想着,还是撑着两条老腿去了灶边,开始烧柴煮饭。 接下来秦念安逸了十来几日,忽有一天味园就出事了。 出了啥事?味园又闹鬼了。 也就是在昨日夜深,阿三出来小解,忽见院里一道白影飘过,顿时就吓软了腿,尿水都浸了满裆。 这会儿秦念正在院里查探,阿三指着那白影出没的地方,说话时牙齿还在打颤:「一定是这宅子的主人索命来了。」 秦念脸一沉,横眉扫在阿三的脸上:「阿三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可乱说话。」她看过兵书,深知稳定人心的重要性。 此时作坊里的工人们都没了心思,秦念都闻到作坊里传出来糊味,连忙拔腿跑去了作坊。 「糊了的那锅不能再要。」 「念儿,这岂不是浪费。」 「浪费也没有办法,我们味园做出来的膏糖一定要口感稳定,烧糊了不仅会影响口感,更会影响药效,所以绝对不能再要。」 秦念令工人将糊了的那锅膏糖寻了个盆装起来,打算等凉了后分装给工人们带回家去吃。她深知过惯了穷日子的山里人,可不舍得把好好的东西给扔了。 「念儿,你说那鬼又来了,我们在这里干活不会出事吧?」 「放心吧!这事我会查明的,若真是有鬼,我便请个法师来看看。」 「那就好,那就好。」 秦念安抚好工人们,便又回了后院。 这会儿韩启也来了,他一来,阿三就将昨夜之事告诉了他。 秦念:「我打算搬到味园来住?」 韩启:「我也来。」 后院四间房,秦念本就安排了自己一间房,留一间房是想给韩启的。 原本秦念早就要搬过来的,但她又总是担心康氏欺负母亲,所以一直拖着没搬。 因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鬼,若真的是鬼,秦念也怕惊动了它,所以等到夜黑之时她才与韩启悄眯眯地住了进来,并且屋里都没燃灯。 半夜三更,鬼还未出现,秦念趴在窗户下想莫不是鬼怕了她不成,知道她来了,就不现身了。 就在秦念打着哈欠要睡着之时,忽然就听到院里有了动静,她睁大了双眼一看,果真院里有条白影。 秦念瞄了一眼在床上已睡着的阿三嫂,心道也不知道韩启有没有见着这条白影。 这夜她住在了阿三夫妻俩的房间,让阿三去了隔壁住。而韩启则在院中某一处地方,她也不知道在哪。 秦念从屋里推门出来,打着哈欠朝着茅房的方向走,目光完全无视那条飘来飘去的白影。 当秦念将将要进茅房时,忽的白影往她面前一晃,时机到,她精神一振,猛地一转身朝白影扑了上去。管它是个什么样的鬼,秦念是豁出去了,可她将白影扑倒在地时,听得白影发出几道熟悉的哼叫声,这白影的身体还有热度。但白影身体宽大,秦念太过瘦小,白影几个挣扎,便将秦念给推开,而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后,夺路欲逃。可白影还没有逃到两步路,便被一把亮晃晃的长剑给挡住。 这会儿阿三和阿三嫂各提着一盏灯从屋里跑了过来。 阿三一见那白影,便惊道:「康老婶子,怎么是你?」 没错,康氏又作妖了,不,不对,她是在作鬼。 第64章 康氏没想到这扑她的人不是阿三嫂,而是秦念。 阿三嫂也是瘦瘦高高的个,与秦念身形相似,康氏本来是想吓阿三嫂的。 「康家奶奶,你为何要在这里装神弄鬼?」秦念质问道。 康氏知道韩启不会真拿剑砍她,她老脸朝秦念一撇,别过头冷哼了一声不搭腔。 「味园开业之前也你在这里装神弄鬼的吧?」秦念继续问。 康氏又冷哼一声,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韩启见康氏这般态度,他也恼了,朝阿三道:「把她关到屋里去,明日等工人们来上工,让她把闹鬼一事好好说说,免得人家还真以为味园有鬼。」 阿三和阿三嫂朝康氏走了过来,阿三力气大,加之昨夜被这老婆子吓得不轻,心里也有气,所以手劲更加大了几分。 康氏见阿三使粗,她又要把她耍泼的本事拿出来,欲大哭大闹一番,可她尾巴还未翘起来,秦念便知她要来这一套,于是一步上前对康氏大喝一声道:「你闹呀!闹吧!」又对阿三说,「现在就把村里的人都喊来,就说抓到味园的鬼了,让大家都来看看。」 阿三连连应声,他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抓了个现形,赶忙让大家都知道才好,于是拔腿就往外跑去。 康氏没想到秦念会来这一出,早知就该听韩启的,先被关起来,或许中途还有机会逃跑,最后再来个死不认帐。此刻她就是想跑,也跑不掉呀!韩启那么大个儿,一把长剑握在手心,剑尖抵在她胸前,剑身愣是连抖都不抖一下。 阿三年纪轻,身体底子好,声音中气十足,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味园抓到鬼啦!乡亲们快来看鬼呀!」他不歇气地从村尾喊到村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把整村的人都从榻上给叫唤了起来。一时之间,白米村灯火透亮,好像连天都被染白了一样。 味园的大门口,康氏由阿三嫂和闻讯赶来的李苗氏押着,秦念远远地站在一旁。必竟是母亲的婆婆,这事儿她不好出面。韩启就在康氏跟前,康氏不敢挪步半分。秦念算是将这事全权交给韩启了。 但韩启也不多说什么话,全由着阿三和阿三嫂来跟村民们讲述刚刚发生的一切,李苗氏嘴皮子了得,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将康氏数落了一顿,又骂她居心不良,秦念开了味园了,还想着要到这里来谋害秦念,想让味园开不下去。 康氏看着全村的人都来了,夜色之中,像星星一样多的灯盏将她的脸印得惨白,此刻她羞得巴不得把脸给埋起来才好。 那些工人们和受过秦念恩惠的村民们都吆喝着,要去报官,康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还有村民提议让康氏就穿着这身白衣裳,披散着头发游村,好让大伙儿都知道味园的鬼长得个什么样。 这会儿秦氏和康有田也来了。 康震是早早就来了的,但他远远瞅见味园外围了那么多人,他觉得着实是丢脸,便又回了屋睡觉。 康有田一到场,便有村民们叫嚷着让他好好管着自家母亲,可别再让这老婆子在外面生事,还说要对秦念好些,别总想着法儿来谋算秦念。还说自秦念把味园开起来后,大家伙儿的日子总算是有了盼头,秦念是整个白米村村民的大恩人。 秦念见这事儿也闹得差不多了,母亲又上前跟自己说好话,让放过康氏,秦念便顺着母亲的话,让阿三夫妻俩将康氏放了,又让继父把老娘带回去。 康有田和秦氏架着康氏回了家,村民们也渐渐散了。 这之后,康氏再也不敢出来作妖,因为这往后她不管说什么人家都不会再相信了,村民们见着她,也都避得远远的。 转眼便到夏末,玫瑰花季已过,桑葚早就没有了,去年商户存在冰窖里的梨子也都卖完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桂花膏糖。 秦念这些时日便鼓励一部分村民在山地里开垦梨园和枣园,再到山里去寻些桂花苗来,在村里各处都种上桂花树,这样一来,待到来年桂花时节,不仅有得桂花采摘,满村还都是桂花香味。 味园中院的一间厢房被秦念整理出来,专门用做研制膏糖和药食之所。这日秦念将新采摘的野花配以药草,做出了菊花膏糖,又请来几位对症的患者,让他们服用菊花膏糖,不过两三日,便证实有清肝明目等诸多疗效。 接着她又按医书所说,研制了茯苓药饼,亦是有补中健脾除湿等疗效。她打算味园不仅要做膏糖,将来还要做各类滋补类的点心,为此,她还让罗禧良帮忙在县城订做了些印着味园药食坊标记的油纸,专门用来包装点心之类药食。 第65章 这日秦念正在中院的厢房里翻看医书,准备再造几款合时宜的药食点心出来,阿三突然急急地在外面敲着门。 「念儿姑娘,你快出来瞧瞧,后山出了点事情。」 这些日阿三按着秦念的吩咐,带着几位男工在后山开挖地窖,准备在冬日取冰建成冰室。 秦念从屋里出来,随着阿三去了后山。 就在后山那一大一小两座衣冠冢的石碑前,安放着一只肥硕的死兔子还有一只野猫。咦!不对,这不是野猎,而是一只小豹子。 「这是谁丢在这里的?」秦念问。 「今儿个一早我们来后山,便见到这两座坟前有这两只死物。」阿三摸着后脑勺看着秦念,一脸尴尬,「其实这事儿也不止这一回了,十日前便见这坟前有一只乳野猪,也是才死的,肉正新鲜着,当时我们并未在意,便捡着煮了吃了,那日刚好你不在味园,去了镇上看诊,所以这事也没跟你说。前日见着的是只小羚牛,像是刚出生的幼崽,那回你也吃过这牛肉,当时没觉着有什么不对,所以没刻意与你说。而这回又见着坟前有死兽,就觉得不太对劲,便去喊你来了。」 秦念眸子微眯:「这里怎么会有死兽呢?」有人的地方,这类野兽很少见。 阿三道:「我去叫韩哥儿,他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看出些什么。」 秦念点头说好。 不一会韩启来了,他在路上便听阿三把前两回碰到死兽的事情说清楚了,此时看着这死过多时,却还未发臭的野兽,他喃喃道:「羚牛和豹子一般只在深山里才有,并且还都是刚出生,怎么会死在这里?」 这件事情一时也猜不明白,韩启便叫人把这两只死兽给埋了,还说往后碰到这类死兽千万别吃,怕有问题。秦念又安排了几个人这些天留心一下这个地方。 但这之后,一直未见有死兽出现,此事便也就没有人再提起过。 这日午后秦念自个儿骑马去镇上坐诊。 当初盛夏之时,韩启想着秦念回回坐牛车,路上花费时间长,太阳过于炙热,担心她中暑,便找人帮忙从几十里地的效外马市买了匹良马过来给她,还每日地教她骑马,现如今她的马术已经很不错了。加上她每日都会抽些时间跟韩启习武,拳脚功夫也有不少的长进,她也就不怕路上碰到什么山匪了。实则自战乱过后,今上鼓励农耕,推行商贸,山上的穷匪也越来越少了。 由于秦念的医术不错,再加上她是女孩子,镇上乃至乡下都有不少女患者都慕名过来找她看诊,所以每每她坐诊之时,诊客都从馆内排到外面路上去好远了。 但罗禧良每每也会在这日尽早从下面乡村回来,以免耽搁秦念傍晚回家。 秦正元在北边庄子调回来了,具体是怎样调回来的不清楚,但这个时候,秦正元还未与庄主会过面,所以也就没能达成目标,没能成为庄主的徒弟。 其实秦念也想过,要不要帮哥哥向欧阳庄主求求情,但后来她又觉得自己插手,于哥哥来说未必是好事,所以就一直观望着,心道哥哥只要此时能在庄子里安好便好。 待到秦念骑马回去,屠三也赶远路回到了医馆。 「公子,我在京城查到了韩启。」 「没惊动别人吧?」罗禧良亲自递给屠三一碗茶汤,让他坐下来慢慢说。 屠三喝完茶,道:「没有,我安排的人十分靠谱。」 也正因为罗禧良交代过,这事宁可慢些查,也不能惊动他人,以免给韩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这事儿直到昨日才查出些眉目。 之所以罗禧良会如此交代屠三,是因为他觉得韩启这人虽不是很好打交道,但看韩家父子在白米村的作为,定不是坏人,所以他不能泯着良心去做事,万一自己不慎害了韩家父子,那就不好了。 这夜秦念回去,与母亲吃过晚饭后,回了味园去住。 她自发现康氏装鬼那夜起,便搬去了味园,但朝夕食会回来与母亲一起吃。而韩启为避嫌,并没有住过去。 半夜时分,秦念睡得正睡,忽闻外面一声惊呼,却是阿三嫂的惊叫声,她惊醒后,听到对面屋里传来夫妻俩的争论声。 「什么鬼?康老婶子都露脸了,怎么还会有鬼?」 「那鬼很清瘦,不是康氏,不是康氏,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第66章 「娘子,你是糊涂了吧!有没有看错?」 「没,没看错,一条黑影,不是穿的白衣裳,一晃就没了。」 「难道是康老婶子要她孙子康震来这里装神弄鬼。」 「不知道,反正身形很快,一晃眼的功夫就没了。」 秦念披着衣服站在他们屋门外,轻唤了声:「阿三嫂,出什么事了?」 阿三嫂推开门,与阿三一道走了出来。 「念儿姑娘,刚我起夜去茅房,一出门便见一条黑影一闪就不见了。」 「你可看真切?」 「看得真真切切的,没有错,那黑影弓着腰,一晃就跳上了围墙,然后就不见了。」 秦念走到院子中间,看着阿三嫂指着的那堵围墙道:「这围墙足足有二丈高,怕是康震还没那功夫可以一脚跳上墙吧!」任是韩启,要像阿三嫂所说的身形一晃,弓着腰就跳上围墙,也是有些困难的,起码得有个助力才行。 「莫不是头野兽吧?」 阿三嫂这下就有些摸不准了,「说像兽,那一跳的模样,的确是像野兽,但那条身形,显然是人的样子。」 「猴子,一定是猴子。」阿三像是发现了真相一样。 阿三嫂想了想,点点头:「有点像猴子,但若真是猴子,那也是只很大个的猴子。」 秦念看着阿三:「你去拿个灯笼,在宅子里查看一下。」 阿三忙点头:「好。」 阿三嫂担心夫君,忙说:「我陪你一起去。」 阿三道:「你还是陪着念儿姑娘吧!」说着去屋里取了灯笼,再去了中院查看。 一会儿过后,阿三到秦念这边来回应,说是宅子里并未丢失东西,一切正常。 秦念心道,一定就是猴子串进来了吧! 次日早晨,秦念吃过早饭后,去了韩启家,与韩启练武时,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通,韩启说他呆会去查看一下。 除非是山林着了火,不然猴子是不会往有人的地方跑的。 上午秦念又跟着师父韩医工去了村民家中给一小儿看诊,韩启便自己去了味园查探。 等到午时秦念回到味园,韩启将一物件递到了秦念手中。 是由一根藤绳挂着的一个小玩意,秦念拿在手中仔细一看,顿时吓得把这小玩意给丢在了地下。 这小玩意竟是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不用怕,这是小鸟的骷髅头。」 韩启将鸟骷髅头给捡了起来。 秦念惊得不轻,「谁这么变态,把鸟的骷髅头带在脖子上?」 韩启道:「阿三嫂说味园每日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这骷髅头又正是在昨夜那黑影出现的围墙底下发现的,想必就是那黑影的。」 秦念蹙眉:「不是猴子吗?」 韩启眯眼咧齿一笑:「猴子会弄根藤绳把小鸟的骷髅头戴在脖子上?」 秦念:「那就是人了,不是兽。」 韩启点头。 但谁会用一个小鸟的骷髅头作吊饰玩呢? 这个问题也是韩启想知道的,于是韩启作了个决定,「我今夜住在这里,直至抓到那个人。」 可自韩启住过来后,那黑影就没有再出现过。 而这日,康家又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康家大伯的二儿子康岩回来了。 这些日子秦念魂不守舍,担心的正是这件事。 前世那会儿,康岩是在半个月前,也就是七月初七,七夕节那日回来的。 当时康岩说他选在这个日子回来,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而这世,康岩推迟了半个多月,后来秦念听母亲说才知道,康岩本来是打算半个多月前动身回来的,但因为康琴在县城一户人家里帮工时出了点状况,后来为了处理康琴的事,便耽搁了。 至于康琴在县城那户人家里是出了什么事,康岩并未明说,想来是不太好的事。但康琴被康岩托朋友送去了京城,还在京城找了份工作,是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工。还说康琴是因祸得福了。 康氏并不知道康琴当时是直接去县城的,她以为是康琴后来才去的县城。因着康琴竟去了京城,康氏郁闷了好久的心情终于放好了,对着自家儿媳妇秦氏又开始挑三拣四起来。 第67章 这夜的晚晚秦念就在味园吃的,还一直让韩启陪着她。 她压根就不想跟康岩见面。 但奈何康岩在吃过晚饭后,竟然到味园来找她了,还是康震陪着康岩一起来的。 恰好韩启又被人叫唤走,说是有位村民摔断腿了,师父叫他过去帮手。 秦念看着康家兄弟俩,一个头比两个还要大。 康岩长得比康震好看些,许是因为康家大伯把钱都省给了他花销,吃得比康震好,所以身量比康震还高些,但没有康震那么壮实。并且康岩这些年经过书本的滋养,也越来越有书生气了,令人一看便觉得是个有出息的。 但秦念看康震那眼神,康震似乎对自家弟弟并不友善,许是在嫉妒吧! 秦念倒觉得有康震横在中间,反倒是件好事。 康岩一见着秦念便两眼有了光,几步上前就想握住秦念的手臂,但被康震横身一拦给挡住了。 「岩弟,念儿她长大了些,不再是小孩童了,你得注意些举止。」 向来粗横的康震这会儿还会说举止二字,秦念觉得实在有些违和。 康岩仔细盯着秦念,虽然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秦念的模样在他眼睛里十分清晰。秦念长高了,身子骨看起来没有去年那般弱,眉眼长开了些,五官显得更立体精致,想必再过得个两三年,稍加打扮下,再穿件好衣裳,那便是绝世倾城的美人儿。 「念儿,听说你晚上住在味园?」 「嗯。」 「你干嘛不回家住,要不今夜回家住吧!晚上到我这边院子来坐坐,我跟你讲讲县城的那些个趣事。」 「不了,我是在县城长大的。」听了只会徒增烦恼,秦念又道,「我在这儿住得挺好,晚上我还有事情要忙。」她声音冷硬,没有一丝感情。 康岩感受到了秦念语气中的冷漠,但他只以为是秦念生气了,气他回来得晚了些,于是忙又道,「我在县城为琴儿的事情耽搁了些日子,我知道你平时喜欢读书,便给你带来些话本子,还给你买了些好玩的玩意儿,你要是不回去的话,我现在回去拿来给你。」去年的时候,他偶然发现秦念识字,家里还藏着书。 「不必了,我现在事情很多很忙,每天医书多得都看不完,没有时间看话本子。还有我长大了,不喜欢那些无聊的玩意儿。」秦念眼睛朝天扫了一眼,「天色暗了,你赶紧回吧!我得去掌灯做事情了,」说罢转身踏进门坎,再一返身,将味园的大门给关上了,这门还差点撞上康岩的鼻头。 「完了,念儿当真是生我气了。可我不是故意要晚回的呀!」 康震听着弟弟的念念叨叨,实在不耐烦,他大声道:「秦念哪里是生你气,她是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不在意你,你别在这里浪费力气了。」 康岩听着这话就不高兴了,他知道哥哥也喜欢秦念,但他很明白,秦念是不喜欢哥哥那种粗鄙的男儿的。 「哥,念儿不过是生我的气而已,明儿我会再来找她的。」 康震冷声道:「岩弟,你真的是离开家里太久了,都不知道村里近半年多来发生了什么事。」 康岩看着康震:「发生了什么事?」 康震道:「村来在正月的时候来了一对父子,姓韩。念儿与韩启日夜在一起厮混,俩人都不知道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此时他也只恨自己无用,一直没寻着机会扑倒秦念,不然哪轮得到韩启。 「什么?」康岩一脸诧异之色。 康震一脸不耐,瞅着味园刚闭紧的门道:「他这几日夜里还住这呢!也不知道念儿是怎么想的,名声不要了吗?」 康岩心头犹如被重拳一击,气得现下就想去找韩启那小子。他问康震:「韩家在哪?我去找他说理。念儿一个姑娘家家的,怎能与他一个小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康震头一扭,眼皮子一翻:「那小子来了。」 刚走到石阶的韩启冷眼看着康家两兄弟,待走到他们面前时,目光盯在康岩脸上,冷道:「你想找我说理,现在刚好是个机会。」 康岩盯着韩启,顿时眼珠子都被困住了,这小子完全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会是个跟哥哥一样的粗鄙货色,这小子竟然是位姿容俊雅,气度非凡的男儿。他甚至有种感觉,觉得自己与这小子站在一起,顿时就矮了一大截。虽然这小子穿的是村里人常穿的粗麻布衣,但这身外皮完全遮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就好像在这蒙蒙暮色下,有一道耀眼的光圈将这小子给环住。 第68章 「怎么样?如果你不想说理的话,那我便进去了。」 韩启看也不看康岩一眼,径直走到门前,欲敲开大门。这个康岩虽是读过几年学,身上有几分文人模样,但韩启觉得此人无论是品貌和气质,皆不如罗禧良。若真是到了那一天,他无法给秦念幸福,那他要帮秦念选的良人也定是罗禧良,或是比罗禧良更优秀的男儿,绝不会是这个康岩。 「慢着。」康岩见韩启要进去,立马就急了,「念儿一个姑娘家,你进去与她同住一栋宅子,岂不是污了念儿的名声?」 韩启转眼看着康岩,清冷一声笑:「且不说这宅子里还有阿三夫妻俩和看门的金大爷在这儿住着,就以我与念儿是师兄妹的关系,同住一栋宅子也没有问题。再说了,念儿都没有觉得不妥,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康岩指着韩启,气得一口气都快顺不过来。 韩启懒得理会康岩,在门上敲了一下,喊了声金大爷。 门哐铛一声打开,韩启迈进高高的门坎,无视康岩在他身后咧牙呲嘴,气得直跺脚。 门被关紧,康岩气冲冲地往回走,结果由于天色黑了下来,他又不熟路,加之心急如焚地想去找秦念的母亲问理,他一个不小心从石阶上摔了下来,滚了四五个台阶才歇下来,摔得他嗷嗷直叫。 此刻刚好男男女女好些村民经过,康岩抚着身上的痛处,躺在地上看着那些人都瞅着自己,顿时就感觉自己当真是斯文扫地,颜面无存。 他可是白米村唯一的读书人啊! 康震是等到那些村民把热闹都看足了才去将弟弟搀扶起来的。 他自小便觉得父母偏心,尤其记得小时候家中鸡生了蛋,都得让着康岩吃,连最小的妹妹康琴都没得吃。他们长大后,父母见康岩性子静,姨娘又撺掇着母亲让送康岩去读书,将来也不至于几代人都是个打猎种田的山里人。自康岩读书后,什么好吃的好穿的,从来都只有康岩的份,特别是前几年战乱,全家人都吃不饱,父母还要把他的那口粥粮分些出来给康岩。多年的积怨,让他十分讨厌康岩,所以此刻见康岩滚下石阶,他反而幸灾乐祸的偷偷笑了,还故意让村民们看康岩的笑话。 康岩却只以为哥哥愚笨,不懂得快些把他扶起来。他提了提脚,摆了摆手,感觉动哪哪就疼。这下摔得也太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 回到家中,受了伤的康岩此刻脑子也冷静了几分,觉得现在去问秦念的母亲,似乎也不太好。 康氏一见康岩瘸着腿回来,便急出了泪水花儿,康岩可是她最疼爱的孙子,她还指望着康岩将来做了官,要把她接到城里去享福呢! 「我的乖孙哟!你这是怎么了?」 康震听着就心里酸,极不耐烦地顶了一句:「奶奶,你这整得像哭丧一样。」 「呸呸呸……」康氏见康震说话极不好听,忙骂道,「你这小畜生,你可是当哥哥的,哪有这么说话的,说得多不吉利呀!」 康岩心里一直想着秦念与韩启同住一栋宅子之事,他顾不得身上痛疼,忙问起康氏:「奶奶,你可知道那韩启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他爹爹。」 康氏一想着韩启心里就有气:「那小子整日里护着秦念,可不是个善茬。」 康岩听着糊涂,但有一点听明白了,「奶奶,你要对念儿好些,她将来可是您的孙媳妇。」 康氏扭头看着康震,她只想着秦念这丫头性子硬,怕是只有她这大孙子才能降得住秦念。再说了,她可不想让秦念跟着岩儿过好日子。将来岩儿当了官,在城里什么样的姑娘都会有,到时候那些个高门贵族家的闺女都得排着队任岩儿挑选,到时随便结门亲她往后都会享福,所以她不能让康岩娶秦念。 「岩儿,念儿那死妮子可厉害了,她跟着她娘一起嫁到我们康家来,现如今在家里都是横着走的,还对外说她不是康家人,张口闭口都喊我‘康家奶奶’,显然就是不认我这老婆子当奶奶了。」 这两年康岩每年回一两次家,回回都能撞见奶奶欺负秦念,所以他很清楚奶奶才是那个不讲理的。 但康岩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认为长辈即便是有错,也得先顺着,不能责怪,于是转移开秦念的话题,又问起韩启。 「奶奶,我想知道的是韩家的来路,他们是从哪里搬来的?」 第69章 康岩自见到韩启第一眼起,便觉得韩启不像是贫苦人,如果韩启真不是贫苦人出身,那他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一点他一定要先弄清楚。 康氏想了想,道:「韩家父子俩的来路,我们还真不知道,能知道的也就是从来没有见他们父子俩出过白米村。」 「从来不出白米村?」康岩疑惑了,「莫不是哪来的匪徒,惹了人命官司?」他不会忘记韩启那双眼睛,在看着他时,寒气逼人。 康氏摇摇头:「这个倒不太可能,韩医工是医者,治病可厉害呢!」她想着自己乳上的那个整日发臭流脓水的恶疮,竟然被韩医工给医治好了。不对,好像是秦念治的,因为秦念那一套套的诊断之话,说的都没错,现如今她觉得自己身体阳气足足的,睡眠好了,饭量增了,走路都带着风。 康岩这夜将韩家父子俩不出村的事情琢磨了一整夜。 次日一大早,康岩又去味园找秦念,味园的管事李苗氏说秦念去跟韩启学武功,跟韩医工学医术去了。 还当真是师兄妹呀! 康岩心里像是灌了十斤醋。 接着康岩去韩家找秦念,结果大门紧闭。韩家的隔壁邻居说看着秦念跟韩启练完武功后,跟着她师父韩医工去帮人看诊了。 康岩的腿昨日摔得还很疼,所幸未受大伤,便想着在家里将养几日,免得让秦念看了笑话去。于是家里煎熬了五日,感觉自己走路很正常了,这才在午后出门去找秦念,却又听说秦念去了镇上医馆坐诊。 秦念现如今当真是长了大本事呀!不仅开办了药坊,还能到镇上的济源医馆当坐诊医生。 这不过是半年未见呀!秦念怎生变得如此厉害了? 康岩百思不得其解,这还是原先那个弱弱的小姑娘秦念吗? 到了傍晚康岩去村口那座溪桥前面等秦念,他听说溪桥是韩启所建,愣是连踩在桥上都觉得别扭,直恨不得自己有双翅膀可以脚不沾桥,直接飞过去。 可等到秦念纵马回村后,秦念完全无视于他,马蹄踏踏直奔味园。 由于康岩回家,秦念都不敢回去跟母亲一道吃晚饭。 康岩没想到秦念还会骑马了,马术骑得这么顺溜。 他长这么大,还只帮县学的老师牵过马绳呢!他认为自己不能放弃,就好像当初自己资质差,不能放弃考县学一样。 那会儿他能学苏秦锥刺股,学孙敬头悬梁,靠的就是这份绝不放弃的信念,才成功考上县学,迈上博取功名大道的第一步。 秋日已深,夜风清寒。 味园中院的厢房里,秦念将她刚研制好的一款药膏用碗盛起给韩启品尝,并道:「近几次在医馆坐诊,发现小儿受伤寒的偏多,我就想着近些日秋高气燥,又将近入冬,便想赶紧研制一份滋养脾胃的药膏出来给小儿服用,这样一来,冬日生病的小儿便会少许多。」 人体脾胃元气不足,将致阳气不能固护体表,而易受风寒外邪所侵,特别小儿抵抗力弱,天气稍变凉些,就会生病。秦念心疼那些幼儿,所以想起研制出这样一味能护脾胃的药膏来。 韩启尝过后,根据膏药的气味和入胃的感觉,夸赞道:「药性明显,看你所用药材,皆是甘平无毒的,也十分适合小儿服用。念儿,你太有心了。有了这道护脾胃的膏药,将来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儿因你而受益。」 秦念听得韩启赞同,她十分兴奋:「因是给小儿日常服用,定价便不能太高,到时我还要与罗大哥商议一下此事。」 韩启道:「那我再去帮你定制些小药瓶子来。」 秦念点头:「嗯嗯。」 韩启:「早些睡吧!你看你从早到晚,没歇过片刻,累不累呀!」 秦念弯唇一笑:「不累。」有他在自己身边,她做任何事都跟打了鸡血一样有劲,似乎就没感觉到累。不过此时夜深,她倒是有些犯困了,于是将屋里收拾妥当,便和韩启各自回屋安睡。 时值夜半三更,屋外哐当一声大响及一道惨叫声将秦念惊醒,她利落地起身点燃灯盏,再开门一看,见对门的韩启也提着个灯笼从屋里出来。 昏暗的烛火下,一条瘦瘦的黑影躺在院中台阶下,一动也不动,像是个死物。 韩启率先一步上前查看,灯笼凑上,便见一张瞪圆的眼睛和一张张得很大的嘴巴,眼珠子呆滞不动,竟是康岩。 第70章 阿三夫妻俩也来了。秦念惊道:「他怎么在这里?」 阿三嫂问:「韩哥儿,他是不是死了?」 韩启将手从康岩的脖颈处收回:「没死,像是被吓晕过去了。」说罢又伸手去掐康岩的人中。 康岩被韩启这般一掐,睁得老圆的眼皮子一翻,忽地大声一喊:「鬼呀!鬼,有鬼……」顿时坐起身,双手双脚一顿乱舞。 阿三愣愣地说:「这孩子是被吓傻了吧!」 阿三嫂却一脸警惕地看向四周:「看来这宅子里是真有鬼了。」 秦念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她更怕康岩疯在味园了,往后说都说不清,于是赶紧回屋去拿来一根银针递给韩启。 韩启知道秦念是让他刺穴,于是抓起康岩的手掌,银针刺入少府穴。 少倾,康岩便安定了下来,他呆坐了一会,神智渐渐归位,抬眼看着面前的韩启,再一抬眼,正对上秦念那双眼睛。 蒙蒙暗色中,康岩看不清秦念的眼神,但他觉得秦念这眼神一定是嫌弃自己了,因为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发癫的样子,于是连忙说:「念儿,我在这儿见着鬼了,那鬼还拌了我一脚,害我从院下那水缸上掉了下来。接着那鬼往围墙上一跳,就不见影了。真,真的,这院子里有鬼。」 秦念眯起眼:「又是能跳围墙的鬼,这是第二回了。」 康岩听秦念如此一说,心下一松,觉得自个儿身上的劲都回来了一些,想爬起身,却发现腿还有些软。 韩启看向阿三,阿三心领神会,连忙将康岩扶起,还关心地问着:「岩哥儿,你没摔着吧!」 康岩想着自己腿软应该是被吓的,但又没脸说是被吓的,便顺着道:「有点,应该不妨事,呆会儿就好了。」 韩启却厉声道:「康岩,听说你是读书人,三更半夜的,你何故要进来?」他是明知故问。 康岩一愣,顿时脸上发烫,好在光线暗,旁人看不出来。 秦念也好奇:「你若是想进来,在大门敲几声便是,干嘛要翻墙?」 康岩摸着后脑勺,十分尴尬,想了好一会儿,觉得不如把原因说出来,于是道:「我就是担心韩启会对你无礼,便趁着半夜来探查一番。」 秦念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康岩这是想来抓奸吗?可她十三岁都未满。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只差几日就满十三了。 韩启寒着一张俊脸,冷道:「康岩,亏得你是位书生,能把人想得如此龌龊。」 阿三也忙解释:「韩哥儿可是位难得的君子,岩哥儿你可想得太多了。」这话里还带着些责怪,对韩哥儿说这样诋毁的话,他也很生气。 康岩到底是读过书的,连忙搬出圣贤那一套:「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念儿虽未成年,她不懂事,但你堂堂七尺男儿,怎能与一小女子同住?」 这事儿其实是说不清的,若真是说起理来,韩启的确是不在理。但前些年战乱,导致妻离子散,百年礼乐崩塌,所幸后来乱世终结,百姓生活日益安定。可民风在这些年间慢慢变得开放,以前女子不可有所作为,如今人口失衡,女子也能独挡一面,从而男女之间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秦念没想到康岩竟是为这事半夜摸进宅门,顿时恼了:「康岩,我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嘛!我与启哥哥是师兄妹,我们都遵循着礼法,从不逾越,你这般做,就是心里龌龊。」 「不,不是这样的。」康岩见秦念生气了,有些着急,「我就是担心你而已,怕你……」 「怕什么?前些日院子里也出现了你刚刚所说的那个黑影,启哥哥担心我的安危,这才住进来保护我的。你倒是好,还能想到那一层,你说你不是心里龌龊是什么?」 「念儿,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你赶紧回去吧!今日这事就算了,回去后你也别乱给你奶奶说嘴,你可知道你奶奶嘴臭得很,别到时没事还整出个事来。」 「不会不会,念儿,我不会跟我奶奶说来过这儿。」 韩启冷冷出声:「你压根就没在这院里出现过。」 康岩脸色一僵,听着韩启这道声音,有一种感觉,韩启就是这里的主人家,而他康岩,则像是个趁黑摸进宅院的贼。 阿三将康岩送下了味园的石阶,康岩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摔伤腿了,并且这回好像比上回更严重一些,他几乎是完全不能行走,好在夜黑,无人知晓他在村道上爬行,直到进入家中屋内。唉,真是斯文扫地呀! 第71章 康岩走后,韩启仔细查看了院内,还上了围墙,竟在围墙外的下方青苔上发现了脚印,是人的脚印,看着脚印的大小,以及深浅,他判定应该是位很清瘦的男子。 有脚印,那一定不是鬼了。 秦念从屋里找出先前那黑影掉在地上的鸟骷髅头吊坠,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跳那么高的围墙,像头兽一样,莫非是位绝世高手?比韩启和欧阳庄主还要厉害?还有,这人到底在图谋什么? 这后几天,黑影不再出现。 秦念则将那鸟骷髅头戴在了自己脖子上,引得不少村民注目询问,秦念则是一笑而过,也不多作解释。 这日秦念在家中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回到味园时,正碰到阿三嫂。 阿三嫂笑得神神密密,秦念看了几眼,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未在意,只等走到屋门口,将门一开,才感觉一股浓郁的花香味扑鼻而来,随即黑暗的屋里燃起几支烛灯,灯火照亮一张俊美无双的脸,不是韩启又是谁! 「念儿,生辰快乐!」 韩启端着自制的铜质灯台走到秦念面前,唇畔扬着一抹深情的笑意。 秦念很惊喜,更意外,「你怎么知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韩启笑道:「味园开业不是要定吉日吗?我去问过你娘你的生辰。」 秦念释然:「原来如此!」说到这里,韩启递给她一物,冰凉的触感,拿起一看,却是一块羊脂玉的玉佩,玉佩上还雕着粗线条的云纹。 她自小在母亲的影响下,对玉器稍有些鉴赏能力,这玉质十分通透纯净,是块上品的玉,但观其纹路,一看就知道是韩启亲手所雕制,因为实在是太粗糙了。难免的,她觉得有点暴珍天物。不过反过来想,这可是韩启亲手雕的,其意义非同一般。由此,她觉得更应该好好珍惜这块玉佩。 韩启这时表现得却有点尴尬:「你生辰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才好,就想着家里还有一块未经雕琢的玉,便拿出来试着磨,再一顿乱刻,便成了这个样子。 秦念将玉佩抓得紧紧地,笑道:「它已经够漂亮了,我很喜欢。」这是他费尽心力所制,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韩启看着秦念,突然眼神变得有点奇怪,开口吱吱唔唔道:「念儿,如,如果有一天,我,我……」 秦念仰脖看着韩启,在等他把话说完整。 韩启舌头颤了许久,才将话说出来:「两年之内,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你就再等我一年。若是一年之后我还未回来找你,你就将这玉佩给扔了,另许他人。」他目光痴痴地盯着秦念,心想秦念一定会生气,会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可秦念没有,秦念只是淡淡一笑:「你的意思是,这块玉佩是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两年之内你若是没离开我,你就娶我?」 韩启有些意外,他点点头:「就是这样。但若是我离开了你……」 秦念抢过话:「但若是你离开了我,我便等你一年,你一年未来找我,我便另择良夫。」 韩启听着这些话,心底隐隐作疼,他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他有预感,两年之内,他一定会离开秦念,因为他不能就这样窝在白米村,当一辈子的隐身人。 秦念听着韩启的这番话,心情变得格外好,因为在前世时,韩启未对她说过这番话。再细想一下,前世韩启是在她十四岁那年离开她的,她现在十三岁了,这世韩启会不会在一年后离开,她不清楚。但她听着韩启让她等他一年,她的心里就很知足了。这样一来,若是真的在一年后韩启离开,她就不会害怕,她会等他,可能不止一年,而是很多年,直到等到他为止。 俩人的年纪到底是有些小,固然有如此亲密的话语,俩人还是止乎于礼。 韩启在送了玉佩之后,亲自去了厨房给秦念煮了一碗长寿面,里面还放了个鸡蛋。凑巧的是,鸡蛋开壳,竟然是个双生蛋。 桌案边,韩启看着秦念夹面,秦念却将面条送到韩启嘴边,并说:「启哥哥,我的长寿面你也得吃,这样将来我的人生之中,就会一直有你。」 韩启抿唇笑着点头,道了声好,张口吃下长长的面条。 幽静的暗夜,一盘明月悬在天际。 这会儿韩启带着秦念爬上屋顶,俩人手挨手地躺在月色下,欣赏着似乎伸手可触的月亮。 第72章 韩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说的真没错啊!」 秦念看着那轮圆月,心里却有不一样的想法:「启哥哥,都说月宫里住着嫦娥,你说她为何要独守月宫,她是在等她的情郎吗?」 韩启偏头看向她,不知为何,他觉得她这话里有话,「或许是吧!」说完这四个字,他心底有微微的惆怅,这种惆怅之感来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 秦念心里也生了几分害怕,害怕她将来会失去韩启,会如嫦娥一样独活一世。 哐铛…… 「他来了,你就在这里等着。」韩启猛地闻声而起,悄无声息地从屋顶一跃而下。 秦念静静地趴在屋顶上,看着韩启如一头矫健的猎豹。 刚刚那道声音是从围墙底下传来的,是韩启刻意在围墙底下放了一排不太稳的破罐子。 接着夜色下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拌着一道道寒芒缠斗在一起,不过一会,斗声停止,寒芒直指那道瘦瘦矮矮的黑影,韩启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秦念从屋顶顺着围墙攀跳了下来,接着紧张的阿三夫妻俩也提着灯盏从屋里出来。 灯盏往那黑影处亮堂起来,显现出来的却是一张蓬头垢面的脸,他的身上穿的是不能遮体的兽皮。 「是个小野人。」阿三惊道。 小野人看不太清脸,只能凭身骨和轮廓知道他约莫十来岁上下,透着灯火,可见小野人那一双眼睛烁烁发亮,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秦念脖颈下的那个鸟骷髅头。 「你到底是谁?」 韩启再次发问,野人却好像听不到一样,他目光依然专注于秦念的脖颈下,突然,他手朝秦念胸前一伸,韩启大惊,连忙将剑挡在野人身前,但野人好像什么都不怕一样,不管不顾地探身伸出过去,刀剑划破了他身上又脏又破的兽皮衣裳,灯火下,鲜血透过兽皮衣裳浸染出来,少年却好似犹不知疼。 秦念闪身一躲,见这少年傻傻地不怕刀剑,连忙将吊在脖颈上的鸟骷髅头拽下来递给他。 韩启不明了这野人的身份,又见这野人完全不怕他的长剑,于是将剑收起,伸手一把抓住野人的肩膀,接着将这野人的双手反身扣了起来。 此刻,野人已经拿到秦念递给他的鸟骷髅头,他似乎认命般,不再抵抗。 秦念突然从这野人的眼底下看到了一抹怯意,她好奇起来,于是蹲下身,直视野人的眼睛:「你是谁?」 野人将脸从乱糟糟地长发中抬起来,露出他的眼鼻嘴,他眼睛迎视着秦念,目光好似变得柔软起来,嘴唇也微微一动,却没说话。 秦念再问:「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野人突然将目光移开,环视了一眼这院子,最后,将目光锁在秦念住的那间厢房。 秦念循着他的目光朝自己所住的厢房看过去,心生疑惑,「你想说什么?」 野人目光转回秦念的脸上,依然不说话。 秦念微眯着眼,与野人目光对视:「你不会说话。」 野人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秦念看着他身上的兽皮衣,可谓是仅能遮住要点,在这日渐寒凉的秋夜,若是常人定会冻得受不住,可他却像是早已习惯。 「启哥哥,把他放了吧!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坏人。」 阿三嫂却有点紧张:「念儿姑娘,他三番几次地翻进院子里来,怎么会不是坏人?」 秦念笑看着阿三嫂:「阿三嫂,你说每回他来,味园可曾丢过东西?」 阿三嫂愣想了会,摇头。 秦念又问:「那他可曾伤害过我们?」 阿三嫂又摇头。 秦念轻笑出声:「那便是了,他来这里一定是有所原因,但也一定不是想伤害我们。如果他真想伤害我们,以他那翻围墙和扑咬的本事,是很容易做到的。」 刚她亲眼目睹韩启与他交战,虽然他没能打得过韩启,但也与韩启过了十几招,并且他的招式就跟一头野兽一样,浑然天成。 她听说过有一类野人,自小生长在深山老林里,没有与人接触过,不会说人话,只懂兽语,行为动作也与兽类差不多。这位少年应该就是这样的野人。 韩启很认可秦念所说,他放开了野人少年。 第73章 秦念觉得这野人少年对韩启有所抵触,对阿三夫妻俩也显然有些生人勿近,但唯独对她会乐于接近,于是她向这少年伸出手:「起来吧!」 少年从地上站起身来,背脊弯得厉害,但暗夜之下,可见他手臂上的肌肉显得很紧实,手指宽大,像是经常靠手爬行一样,有点变形。 秦念心底生出一股深深的怜惜之情。她让阿三嫂去屋里拿伤药,韩启则用剪刀剪开了野人少年胸前的兽皮衣,里面一道不算太深的伤痕露了出来,还在往外渗着血。秦念帮野人少年的伤口上上好药,又包扎好,才问:「肚子饿了吧?」 少年盯着她,点了点头。 秦念微微一笑:「跟我来,今日是我的生辰,启哥哥给我煮的长寿面还剩下一些。」说着又转脸看向韩启,「他就是启哥哥。」突然想起一事,又看向少年,「你多大了?」 野人少年一愣,摇了摇头。 秦念微微颔首:「你一定是不记得自己多大了,不过看你身量,应该比我小。」 阿三嫂见这野人少年的确不像是个坏人,连忙先一步去到厨房,给他将面条盛好。 厨房的四方桌案边,秦念坐在野人少年身旁,见野人少年眼睛盯在碗中,又移到筷子上,如此反复。 秦念见他迟迟不动筷,突然想起这少年是个野人,极有可能不会用筷子,于是从竹筒中抽出一双筷子,示范了一下。 少年的手是在阿三的帮助下洗净的,但他手指处依然可见黑污,手背黑糊糊的,这是长年累月积起来的尘埃。此刻他拿着筷子,学着秦念刚刚教的,试着将筷子放入面条中,但他挑了好几次也没将面条挑出来,许是饿极,他索性将筷子丢在地上,一手扶着陶碗,一手探入汤面中抓起一把面条就往嘴里塞。 阿三嫂看着着急,想伸手帮忙喂,但秦念却拦住阿三嫂,并道:「不急,等他先吃饱。」 一大碗面条,少年几手下去就把它们给塞进了嘴里,接着捧起碗,仰脖将面汤全灌入口中。 秦念看得心酸,她抬脸看了韩启一眼,见韩启脸上也出现了怜惜之情。 当真是位可怜的少年,也不知道他儿时是受了什么样的意外,竟然成了野人。 野人少年将面条吃完,秦念见他还一双眼睛盯着锅里,忙叫阿三嫂再去给他煮一碗,另外再打三个鸡蛋,放些青菜。 不一会阿三嫂将刚出锅的面条送到桌案上,野人少年又像刚才那样准备用手捞面条,秦念忙说:「烫烫烫。」 野人少年许是被烫到,手往回收的那一瞬,还冲秦念傻傻一笑。他这一笑,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韩启的冰山脸都浮起淡淡的笑意。 厨房原本很紧张的氛围瞬间被这些笑声给缓和了下来,等到野人少年吃完面条,秦念趁着这时机再度问他:「你是不是对这里很熟悉?」 野人少年神情一黯,点了点头。 秦念并不意外,她心里已经有了某种猜测,此时只需要证实一番即可。她突然微仰起脖子,将手伸进脖子里,从里扯出一根红绳,接头一个小小的金手环露了出来。 野人少年一见这金手环,眼睛忽地一亮,手一伸便要抢。韩启动作奇快,他猛地将野人少年的手腕给扼住,「你想干什么?」 秦念忙将红绳取下来,先是示意韩启将他的手放了,再将小手环递在野人少年的面前,问:「你知道这个?」 野人少年神情激动,他点头,又将手伸进怀里,从兽皮衣里掏出一个与秦念手中一模一样的小金手环来,接着又指着自己,嘴里「啊啊」出声,似乎是想表达什么,却又表达不出来。 阿三夫妻俩看着野人少年手中的小金手环,惊诧不已。 秦念问:「这个手环是你的?你叫璜?」 野人少年笑起来,猛点头,将一又黑爪子伸出秦念的手前,却又有点踌躇。 秦念便把小手环递给他,并从他手中拿过他的小金手环,再放在眼底下一看,他的小金手环上也刻着一个璜字。 野人少年拿着小手环,手微微有些抖,目光落在手掌心中的小手环上,眼角已有泪落下来。 旁人都能看出,这就是真情流露。 面对阿三夫妻俩的不解,秦念开始解释:「早先我和启哥哥收拾这套宅子的时候,找到了小孩子的衣物,还有一个小枕头,枕头里面塞着这个小金手环。后来本想将这小金手环一并搁在那个小坟里的,但又觉得我们占着这家人的宅子,心中有愧,便将这小金手环留了下来。一来是心底存着些希望,这小金手环的小主人没在那次灭门案中死去;二来是觉得小主人倘若真死去了,那我便替着那小主人守着这份孝心,将来等味园赚多了些钱,便在后山修座祠堂,专门供奉这家人的牌位。」 第74章 野人少年也将秦念的这番话听在了耳里,忽然他嘴巴张开,发出一声像兽一样的嘶吼,再猛地起身,跪在秦念面前一把将她抱住。他这一套动作下来当真是太快,快到韩启都没有反应过来,可当韩启要去挡的时候,秦念却将韩启拦住,任野人少年抱着她大声哭吼。 或许,野人少年的这般哭吼,是想发泄他这么些年来所遭受的委屈和不甘吧! 「哭吧!哭吧!」秦念拍着他的背,直感觉到他好瘦好瘦,瘦得背上都是骨头。 野人少年不懂男女之间的顾忌,不懂礼数,他抱着秦念哭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松开秦念,张嘴「啊」了几声,似乎想喊她什么。 秦念目光温柔:「当时我见到你的那几身小衣裳,像是三岁小童穿的,再加上离你家出事过去了七年多,算起来你现如今应该是十岁到十一岁上下。总之你比我小,往后你就是我的弟弟。反正我只有哥哥,没有弟弟,你就叫我姐姐吧。」 野人少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连连点头。 秦念又问:「你知道你姓什么吗?」名字叫璜,那姓氏是什么?这事儿她没去打听过,或许问老里正能问出来。 野人少年摇头。 韩启开了口:「我问过里正大人,这户人家姓褚。」说着将手指伸进桌案上的茶碗里沾了些水,再在桌案上写出了这个「褚」字。其实他并未问过里正大人,而是他自始至终,就知道这户人家姓褚。 秦念高兴地看着这字,也将手指沾进茶碗里,在桌案上那个褚的后面写下个「璜」字。 野人少年连连开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接着还指着小手环上的那个字,让阿三夫妻俩看。 秦念和韩启见他都没有仔细看这小手环,便知道这小手环上有这个璜字,便知道这事确切了,这野人少年就是褚璜无疑。 秦念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哽着声音说:「味园有真正的主人了,褚璜,这宅子是你的,你就是这里的主人。」 褚璜有点愣,默然片刻猛摇头摆手。 秦念笑着说:「以前看着这宅子是荒废的,搁置在这里太浪费,便找里正大人说租来做药坊,里正大人说这宅子搁着也就搁着了,不让我们出租金,只说让我们往后赚了钱,就多为村子出些力。现在好了,褚璜找到了,你便是这宅子的主人,你若是不反对味园还在这里开的话,往后我就向你租这宅子,按月向你付租金,这样一来,你往后的生活也就有了保障。」 褚璜似乎对于什么租金有些不懂,他眼神迷茫,一脸不解的模样,又朝韩启和阿三夫妻俩看了看。 韩启能看懂他,便道:「这套宅子是你家的,往后你就是这里的主人,而你念儿姐姐要在这里开药坊,需要租你的宅子,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她往后每月会付租金给你,也好让你的生活有保障。」又朝中院一指,「那里有一间空房,呆会阿三夫妻俩会帮你把房间收拾出来,你就住那间房。赶明儿再去帮你置些衣裳和生活用品。」 褚璜听得有些愣,但大致的意思还是明白,他傻傻地点了点头。 秦念接着道:「至于租金的多少,等你适应了这里,再与你商量个数来,总之,不会亏了你。还有我刚说的要建祠堂之事,打算等明年春上就开工,到时你亲人的牌位就能供奉进祠堂了。」 褚璜听着这些,忽地一阵神伤,又落下泪来,他是因感动而落的泪。 阿三嫂看着这一幕,她也感动得哽了喉:「夜深了,我现在去帮褚璜铺床去。」 阿三道:「我帮褚璜烧水,呆会我来帮他好好搓搓。」他看着褚璜那一身炸毛和手臂及脚丫子上的黑污,又道,「这估计能搓出好几斤泥来。」 这话一出,大家都不由得笑了。 秦念笑说:「我去找把剪子来,他的头发过长了,给他剪掉了些,等明日阿三哥你再教他梳头。」 阿三哥点头:「没问题,我会教他收拾自己的。」 接下来秦念去帮着阿三嫂给褚璜整理房间铺床,阿三哥在厨房烧水,韩启则去了自己屋里,拿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出来,但又觉得褚璜身量没他高,他的衣服太大,于是找了把剪子,把自己的衣服给剪短了些,又去秦念屋里的桌案上找了针线篮来,将剪了边卷起来缝合好。 褚璜则在这宅子里走来走去,他想着以前只能偷偷来看看,现如今,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这宅子里了。 第75章 不一会,宅子里某处再度发出一声嘶鸣般的兽吼。 这声音一出,秦念和韩启,还有阿三嫂他们都顿住了手中的活,心里都哽得不行。 褚璜着实太可怜了,他们都从心底发出一个声音,往后都要多多爱护他才是。 阿三把水烧好,喊了褚璜来帮他搓澡,秦念也把韩启的衣裳给他送过来。褚璜却对阿三摇头,不让阿三帮他搓澡,又指着秦念,让秦念帮他搓。阿三忙教他:「褚璜呀!男女有别,念儿是个女孩子,你是男孩子,她没法帮你搓澡,来,我帮你搓。」褚璜却连连后退,又将目光盯在秦念身上。 「我来吧!」 韩启从屋外进来,示意秦念出去,秦念连忙走了出去,她刚还想跟褚璜好好解释呢!幸好韩启来了。 却没成想褚璜更加悚韩启,韩启眼目稍稍肃起,他便缩到墙角去了。 韩启让阿三也出去,再把门给关严实。 紧接着,在外面的秦念便听到里面传出几声打斗声,接着一声扑嗵水响声,瞬间里面安静了下来。 阿三趴在窗户那儿听声音呢! 秦念隔得远远的,她只是在担心褚璜,怕韩启降不住这野孩子。 阿三朝秦念走近,笑着对她说:「还是韩哥儿有办法,现在正在乖乖地让韩哥儿帮他搓,老实着呢!」 秦念好奇:「启哥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老实了?」 阿三道:「韩哥儿先是用了点狠招,把他打得服了,再把他给扔进浴桶里,又跟他说,如果不老实,就把他扔回深山里去。他不听,韩启又说,再不老实,就让你不当他姐姐了,他就老实了。」 秦念听得这些话,笑得弯了腰。这小子,真是吃软不吃硬呀! 褚璜这个澡洗了怕是有大半个时辰,待到他穿着干净衣裳走出来,倒是让阿三和阿三嫂看直了眼。 阿三嫂惊叹一声:「哟!这野小子原来长得这么俊。」 此刻褚璜一头湿发披在肩后,脸也不知道被韩启搓去了几层皮,可见是张俊生生的脸,只是脸盘儿小,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再就是背还弯着,走路资格也像只野兽。 阿三打了个哈欠。 秦念忙道:「阿三哥,你们去睡吧!我把褚璜安顿好了,也去睡。」 阿三夫妻俩回房歇息去了。 秦念让褚璜回屋里睡,褚璜却摇头,又转身朝后院快步走去。秦念和韩启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要干嘛。 等到了后院,秦念和韩启才看明白,褚璜要睡秦念的屋里。 韩启上前:「你不能睡这屋。」 褚璜忙着急地指着自己,又指着屋。 秦念忙问:「这以前是你睡的房间?」 褚璜猛点头。 秦念道:「那以后你就睡这屋吧!我去中院睡。」 韩启忙道:「不行,中院一大早就有人来做工,你睡那里会吵到你,再说那里男工出入多,不方便。」 这时褚璜突然一脚迈到秦念面前,一把扯住秦念的手,又指着屋子,啊啊地说着:「住,住,姐,住,我……」 秦念听着褚璜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明白了,他要让她跟着他睡一个屋,她忙摆手:「不行不行,褚璜,男女有别,虽然我认了你当弟弟,但你不能和我住在一起。」 韩启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褚璜的手大臂,将褚璜往他屋里那方拉,「跟我住一个屋。」 褚璜似乎很怕韩启,但又不敢违背,只得一边看着秦念,一边委屈巴巴地被韩启拉进了韩启的屋子。 秦念看着想笑,忙冲他们说:「我去把褚璜的被褥拿过来。」说着跑去了中院。 时值五更,不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秦念连忙回屋去睡觉,明儿事情还很多呢! 明儿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安排褚璜与乡亲们见面,她回屋后也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 待到次日秦念从床上爬起来,已是日上三竿,对面的屋门开着,她走过去一看,屋里没人。 秦念是在后山看到褚璜的,韩启和阿三都在。 阿三见着秦念,指着缩在一颗树下的褚璜说:「念儿姑娘,你看这孩子,韩哥儿说要带他去作坊见见人,熟悉熟悉,可他一听就跑到这儿来了,还抱着大树怎么就不肯撒手。」 第76章 褚璜躲在一颗大树后,露出个头来,等到秦念走近他这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秦念朝他甜甜一笑:「褚璜,你是不是怕人?」野兽都怕人,褚璜在深山老林里长大,一定跟野兽是一样的。 一旁的阿三心中暗自思忖,这念儿也是奇了,不过十三的年纪,人家还在娘亲怀里撒娇呢!她却好像什么都懂,明明就是个大人心智。 褚璜垂着头,又怯怯地抬眼看了秦念一眼,点点头。 秦念抿唇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你还需要时间,你得慢慢适应这里。」说罢扭头对韩启道,「启哥哥,先随着他吧!他不想见生人,那便不见,等他什么时候想见了,再带他出去见。」 这个时候她很庆幸自己没有立马去将乡亲们都叫来,不然肯定会吓着褚璜。 韩启点头说好。 「褚璜,你吃早饭了吗?」秦念问。 褚璜点了点头。 「我们先回去吧!你在后院先呆着。」秦念见褚璜好像还有点怕,又道,「这几日我会先陪着你,教你一些事情。」 终于,褚璜挪了步子,跟在了秦念的身后。 褚璜离开后山之前,还朝那一大一小两个坟堆看了一眼。 韩启忙对阿三说:「阿三哥,呆会你把那小坟给铲了。」 「好,我现在就去拿铁锄。」阿三说着跑开了。 小坟的小主人没死,阿三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 就算是褚璜不想见生人,但这宅子小主人的事情还是被阿三夫妻俩慢慢传开了。秦念为此特别交代阿三夫妻俩,让他们告诫工人们不许去吵褚璜,往后若是见着,也不能太近他的身,以免吓着他,更不能瞎打听。 工人们虽好奇都想见一见这小野人,但也不敢去后院吵闹,都循规蹈矩,不敢造次。秦念虽是个小姑娘,但他们都吃着秦念给的饭呢! 韩启这些天虽然待褚璜极好,但因他是个野孩子,从小与兽为伴,不懂得世人规矩,怕他不小心伤害到了秦念或是他人,是以时刻守在他的身边,谨慎防备着他。 与此同时,韩启每日还会抽时间出来让褚璜练站姿,以改掉他弓背爬行的习惯,以免他将来会受人岐视。 而秦念则每日抽些时间出来教他开口说话,顺带着给他讲这世间的规矩,哪些是能做的,哪些是不能做的,自然也只能先讲些简单的,往后还得教他些律法知识,也只能慢慢来了。 好在褚璜是个愿意学的,他似乎也极希望自己能早日融入到这个人世间来。但偶而的时候,他会发呆,更会抓狂。他发呆过后就会在院子里跟大黄狗玩,抓狂的时候则会发出激烈的兽吼。大多数时候抓狂,都是因为韩启让他练站姿,由于站姿最少一次得要半个时辰,他没受过约束,十分没耐性,但又悚韩启,急眼了就龇牙裂嘴地伸着脖子吼。 这日晨后,褚璜正在院子里抚着大黄狗的狗头,目光柔和地看着狗嘴,时不时地还呀呀出声,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狗话还是人话。 秦念站在他身后,知道他一定是想念大山里的狼群了。 褚璜现在已经能开口说几句话,根据他的表达,秦念也弄清楚了褚璜当年经历了什么。 那年褚璜很小很矮,但他记得那时娘亲总教他,如果有人问他多大,就要说三岁。 三岁时的记忆极浅,只有一幕深深地刻在褚璜的脑海里,那是他躲在后山林子里,看到爷爷奶奶被一群人拖了出来,爷爷奶奶被长长的剑刺穿了胸膛,倒在了地上,他本来想扑上去的,但他看到了爷爷临死前的眼神,就像是在跟他说,不要靠近,不要露面。后来他看到那群人把爷爷奶奶拖走了。之后,他按着爷爷教他的,躲进大山里,永远不要出来。 褚璜说他进了大山后差点被大黑熊给吃了,是狼群的出现让他活了过来。他被一只大狼给叨走了,再后来,他与狼生活在一起。 而那只鸟头,则是他的朋友。 褚璜不知道年月日,他只知道在很久之前,大概是比现在的他矮上半个头吧!他在山洞里看到了一只小鸟,小鸟被雨水淋了,冻到瑟瑟发抖,是他用身体将小鸟捂暖和,又给小鸟喂了虫子吃。后来小鸟就成了他的朋友,不管他到哪里,小鸟都会跟着他。后来有天小鸟生病死了,鸟身也腐烂了,他舍不得小鸟,就把鸟头戴在了身上,这样一来,就好像小鸟还在他的身边一样。 第77章 秦念觉得这鸟头挂在褚璜的脖子上实在太刺眼,她戴那几天就能感受到众人的注目,于是她教褚璜「入土为安」这四个字,还说了为何要给他爷爷奶奶修衣冠冢,就是希望他爷爷奶奶在地下能过得安宁。褚璜懂了,便与秦念一道去了后山,把鸟头给埋了,就埋在先前原本属于他的小坟里。 就在秦念和褚璜从后山要进后院侧门时,秦念听到了康岩的声音,康岩正与韩启说着话,俩人的言辞似乎都不善。 康岩:「听说你从来都不会踏出村口的那座溪桥,韩启,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才躲进我们白米村这山沟沟里来的?」 韩启:「这些,无须与你说。」 康岩:「那你打算带着秦念一辈子住在白米村吗?韩启,我实话与你说了,我在县学念书,念得可好了,先生说我有望考到太学,往后我可是会进京城为官的,到时候念儿就是官夫人。」 「哼!」韩启清冷一声哼笑,「京城的水可深着呢!依你的性子,去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里面的水给淹死。」 「你,你竟敢咒我?你信不信将来我当官后,第一个要办的人就是你。」 「信,当然信了。」韩启又是一声笑,「不过能不能办得了我,得等了当了官再说。」 「你……你竟如此嚣张,我现在就办了你……」 康岩气极,说着就拔出了腰上悬着的剑,他在县城跟同窗学过几招剑术,觉得凭自己那几招,定能吓到韩启。 是的,他原本只是想吓一吓韩启,而韩启早就看出他这家伙连剑都拿得不是很稳妥,是以并没太在意,也不想在白米村闹事,只想着等他剑到,闪开便是。可还未等他闪开步子,忽然听得秦念一道惊声「褚璜」,紧接着褚璜如一头狼一样将康岩给扑倒在地,一口张开,就朝康岩脖子上咬去。 韩启在同一瞬间,蹲身将手拦在康岩的脖子前,褚璜一口咬在韩启的手臂上死死不放。这时秦念也奔了过来,伏身在地,看褚璜额角青筋暴出,显然是被激怒,失了心智,她连忙轻抚着褚璜的头:「褚璜,松口,快松口,你咬到启哥哥了。」 褚璜听着秦念清甜的声音,他目中的戾气渐渐散去,牙齿也缓缓松开,唇间是一股腥甜的味道,这味,与他平时所猎的动物不一样。他转脸看着身旁的韩启,韩启的眉目紧紧地蹙着,牙咬得很紧,但未吭一声。 秦念将褚璜从康岩身上拉了起来,康岩也随之起身。 康岩早就听闻过味园的野少年,所以并没有太意外,只是他没有想到这野少年会袭击他。不过刚刚韩启这一举,他作为一位从小习读孔孟之道的书生,心里是有些感激的,特别是当他看着韩启衣袖上渗出的斑斑血迹,他知道这一定很疼。不过他被褚璜吓得不轻,后背又疼得厉害,他想着自己在秦念这里频频出糗,这会儿褚璜张着血口瞪着他,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他不仅难堪,还十分惊怕,于是从地上捡起剑后,朝韩启一拱手,转身便跑了。 韩启能明白康岩这一拱手算是谢了自己为他挡牙,看来康岩还算是个讲理的人,只不过刚才那挥剑之举,却显然他不够稳重,太冒失冲动了。 这边秦念拉着褚璜问:「褚璜,你刚才是要干嘛?真的要咬死他吗?」她也是被吓坏了,万一褚璜那一口真把康岩给咬死了,那可怎么得了。那一幕她看得明白,知道韩启一定能避得开康岩那一剑,就康岩那点底子,别说韩启,就是她都能避得过。并且她也能看出康岩那般只是想吓唬韩启,因为康岩就是那性子,喜欢装腔作势,却又没有真本事。这类事情康岩在前世是有干过的。 韩启抚着手臂被咬的地方,看着褚璜,微微一笑:「褚璜,谢谢你为我出头!」 还咧着血牙的褚璜一愣。 韩启转而又将面容肃了起来:「不过就算要为我出头,你也得先用合理的方式,你可以扑倒他,但不能把他咬死。」语气一顿,「万一你刚才把他给咬死了,就算他不对在先,你也会被官府抓去,就连秦念也会被你连累。」再一顿,「秦念的娘是康岩的婶子,这一层关系,往后慢慢地你就会知道了。」 褚璜听得一知半解,但大致的意思听懂了,就是不能随意杀人,不然会连累秦念。他转脸看着秦念,十分后悔自己的行为。 秦念待到韩启说完,连忙松开褚璜,走到韩启面前,将他的衣袖拉开,露出两道鲜血淋淋的齿印。 第78章 「疼吧?」 「无碍。」 接下来秦念将韩启带到她屋里去,拿出伤药给韩启上药包扎,而这过程褚璜一直在旁观望,他紧抿着唇,眉眼皱成一团,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 待到秦念把韩启的伤口处理好,她这才把注意力回到褚璜身上,拉着他的手语气温和他说:「褚璜,其实你刚刚那样做是很对的,只是咬人不对而已,姐姐之前还以为你不喜欢启哥哥呢!原来在关键时刻,你也会为启哥哥挺身而出。这足以说明你是个善良,并且勇敢的人。」 褚璜听着秦念这般夸赞他的一番话,心里的郁闷瞬间消失不见,这时他也才想起,原来自己并不讨厌启哥哥,当时他为启哥哥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完全出于本能。他记得只有他的狼朋友受到别的野兽攻击时,他才会这样挺身而出。看来启哥哥就是他的朋友。想到这里,他看向韩启,对他傻傻一笑。 韩启一抬眼看着褚璜的笑脸,神情微微一顿,旋即也开颜一笑,顿时,屋里原本有些沉凝的氛围轻松了下来。 秦念在午后骑马去了一趟镇上的赵家 也是凑巧,赵家公子赵奇也在家。 秦念之前便想过康岩在县城的书馆,赵奇也在那里,说不定他们认识。她本没想提起康岩,赵奇却主动问了起来:「念儿姑娘,你认识白米村的康岩吗?这次我就是与康岩一道回来的。」他与康岩不仅是同窗,更是好友。 接着赵奇又道:「明日我就要离家去县城了,也不知道康岩会不会与我一道去?」若是要一起去,今夜康岩就得到他家来歇住一天,明早一起赶路,这样也好有个伴。 秦念显得有些尴尬:「我认识康岩,但与康岩不是很熟。」转而又将目光盯在赵家主母的脸上,鞠身道,「主母,上回我在你屋中见过一套当朝律法,想借来研读一下,不知可否?」 赵家主母感恩秦念治好了她的久疾,又一直没有断了让秦念成为她儿媳妇的念头,她慈爱一笑:「那套书本就是奇儿从县学拿回来的,你要的话,拿去看便是。」 赵奇笑道:「我家里还有好些书,念儿要是想看,可以进我书房挑。」 秦念可不敢随便进男儿家的书房,她微微笑道:「如若方便,我就借那套当朝律法便好。」新朝初建,她当时留意过,那套律法正好是当朝的。 赵奇有点失望,他尬然一笑:「那行,我去帮你取来。」说着往母亲屋里走去。 这套律法书是他从县学拿来给父亲看的,父亲经商,让他多了解当朝律法,可避免过失。 秦念本以为赵奇会吩咐丫鬟小厮去取,却不曾想他竟亲自去取。 赵家主母想让秦念多点与儿子相处的机会,于是连忙道:「念儿,你跟着一起去看看,可别让他拿错了。」 哪儿会拿错?秦念懂主母的意思,但她也不好自作清高,于是朝主母鞠身一笑,跟着赵奇出了厅堂门,她想到时就在屋外等着就好,免得两人共处一室,不太妥当。 赵奇回头看了秦念一眼,他见秦念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自己,温雅一笑,随即朝自己的书童看了一眼,示意书童一起进屋。 赵奇取了那一套律法书,整整四大册,还令书童将书用锦布包好,再递给秦念,又说:「念儿姑娘,我县城那里还有一套,这套便送给你吧!」 秦念连忙道:「这可不成……」 「念儿姑娘不必客气。」赵奇微笑道,「你治好了我母亲的旧疾,送套书而已,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我平日里鲜少在家,往后还指望你有空就来看看我母亲,怕她身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望你帮忙诊一诊。」 秦念也不好拒了赵奇的这番心意,免得显得她不近人情,于是笑笑道:「那多谢赵公子了,往后我自会抽空来看望主母。」 人老了之后,身体就容易犯毛病,自秦念为赵家主母诊病后,赵家主母待秦念也很好,味园开业时没有通知赵家,后来赵家主母知道后还特意安排大管家送过贺礼去味园呢! 秦念与赵奇回到厅堂后,与主母浅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她去了镇上为褚璜添置了些物什,都没来得及在济源医馆落下脚,就飞马回了村。 当夜,她认认真真地教褚璜上律法课,诸璜不认字,她就将这律法书上的字一个一个地教给他。不过考虑到褚璜还不适应这种居家的生活,她打算刚开始一次性教少一些,后面再慢慢递增。 第79章 夜深之时,秦念教完褚璜,让他去韩启那边睡觉,韩启出来与她说,康岩走了,吃过晚饭后走的,说是要去镇上赵家与赵公子明日一道去县城上学。 韩启没跟秦念说,当时康岩昂首挺脸,拍着胸脯说他是不会放弃秦念的,他将来一定会去京城当大官,他一定要让秦念当官夫人。 秦念:「难得康岩还会亲自来与你告别。」 韩启突然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念儿,你咋那么招人喜欢呢?」 秦念一愣:「什么意思?」 韩启:「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我防都防不过来呀!」 秦念嘴角一抽:「除了康岩,还能有谁?」康震于她来说是不算的,康震就是个流氓。 韩启:「罗禧良,赵奇。」 秦念眼睛睁大:「连赵奇你都知道。」她觉得赵奇喜不喜欢她,这都不算,因为前世中并没有赵奇这人,罗禧良也没有,前世只有韩启和康岩。 这般想来,这一世的改变还真大。 韩启:「听李二叔说的,赵家主母还想让你当她儿媳妇。」 秦念无语。 韩启:「你这才在白米村呢!倘若往后去了大些的地方,碰到的人更多,岂不是更招架不过来。」 秦念忽地一笑:「启哥哥,往后不管在哪,你我都在一起。」这样就不怕招架不过来了。 韩启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往后!他对往后无法保证,顿时心底一片凄凉。 秦念微仰着头,看着韩启脸上的风云变幻,心底也是一阵茫然。 未来!她期待的未来能如她所愿吗? 与此同时,赵家宅院的院子里,赵奇和康岩对座于石桌前,俩人就着几碟肉菜,品着府里丫鬟自酿的梅子酒,浅浅闲聊着。 「康岩,你们村里的秦念你认识吗?」 康岩一愣,转而拔高声量道:「当然认识了,她可是我未来的媳妇儿。」 铛…… 酒盏落地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赵奇锁紧眉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康岩:「你说什么?」 康岩又是一愣:「我说秦念是我未来的媳妇儿。」 赵奇哂笑一声:「可今日念儿姑娘到我家来,她说与你不熟。」 「啊!」康岩闻听此言,顿时恼了,一时失了分寸拍桌而起,「念儿是随她娘嫁到我康家来的,她娘嫁给我二叔,她现如今就是我康家的人,怎生与我不熟?她与我同住一排屋子呢!」虽然秦念住去了味园,但他一直觉得他家才是秦念的家。 赵奇听得此言,倒是不生气了,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我也很想知道,秦念的娘亲既然嫁给了你二叔,那她一定与你很熟了,那为何要与我说她与你不熟呢!」这时他想起自己向秦念提起康岩时,秦念脸上那冷冷的表情,这足以说明秦念不是很喜欢康岩,甚至有些……讨厌。 当然,他心底的这些感受是不能与康岩说的。本来他还想跟康岩仔细问问秦念,并且还思量了许久,想让康岩出主意,怎样才能讨得秦念欢心,好将秦念讨进家门。这下可好,原来康岩也喜欢秦念,这事儿就只能埋在心底了。 「来来来,坐下。」 赵奇将康岩按回了椅子上。 康岩心里十分不爽快,秦念竟然跟赵奇说与他不熟,这当真是太失他颜面了。 难道秦念这般讨厌他了吗? 明明在年前,秦念还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怎生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未见,秦念就变了? 看来是韩启的原因,就是韩启夺了念儿的心。 可韩启救过他一命。 唉!康岩想着这些事儿,越想心头越烦。 赵奇看出了康岩的不爽快,于是又让丫鬟拿来一壶酒给康岩添上。 他想套一套康岩的话,好了解一下秦念与康岩到底是有何过节,会至于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如同路人一般。 心烦遇上酒,康岩便将他与秦念的事情说了个明明白白,说到韩启,他当真是郁闷得无以复加。 而赵奇早就知道秦念身边有韩启这个人,只是没亲眼见过,他只听大管家说韩启长相十分俊美,气度不凡,像是贵户人家出身,当时他便上了心。 第80章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这次回家来应该去白米村会一会韩启的。 对了,他还听说过镇上济源医馆的罗禧良,说秦念在镇上坐诊。他去过济源医馆会过罗禧良,倒是位温雅有礼的医者,不过没在医馆碰到过秦念。 想着这些,赵奇顿时觉得自己的压力好大,他没有机会与秦念在一起相处,怕是轮不到他去娶秦念。但无论无何他不能就此放弃,必竟秦念还不到婚龄。这两年他得先把书给读好,往后有了功名,就能比得上秦念身边的韩启和罗禧良了。到那时,不怕秦念不嫁给他。 至于康岩,似乎并不是威胁。 接着几轮酒下来,康岩将韩启的事情说得更详细了些,韩启从来不离开白米村,到白米村不到一年,京城口音。 赵奇将这些都记在了心上,打算下次回家一定要会一会韩启,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些日子过去,褚璜已然习惯宅院的生活了,虽然他偶而有发呆,但每每韩启试问他是不是想回山上,他都很用力的摇头。 山上固然是自由,动物伙伴们也很多,但他明白,自己是人,得过上人一样的生活。 这日韩启在教褚璜练过站姿后,猛地拍了拍他的背,夸赞道:「你的背部虽然还有些弯,但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秦念笑看着褚璜:「褚璜,要不今日我带你出去转转吧?去见见乡亲们。」 褚璜有些犹豫。 秦念劝道:「现在白米村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他们都很想见一见你。」说罢指着台阶上的一个盖着麻布巾的竹篮,「你看那篮子里都是吃的东西,是几位婶子做好托我送给你吃的。」 褚璜闻言心头一热,眼睛里立时就有了些湿意。 韩启也劝:「你总归是要与人接触的,现如今你也学了不少的东西,也不必怕什么,就算是有什么,也有我和你念儿姐姐罩着你。」 褚璜听着韩启这般一说,眼泪终是止不住掉了下来。 「我,我,出去,我不,不怕。」 秦念见褚璜终于愿意开口说话,她格外开心,一把牵住褚璜的手道:「走,褚璜,姐姐带你出去玩,你不必怕什么,就像刚刚启哥哥说的,我们都会罩着你。」说罢拉着褚璜快步走到后院的门前,将紧闭的门打开,再接着带着褚璜往中院去。 韩启忙跟在了他们的后头。 褚璜的出现让味园热闹了起来,秦念见褚璜一直埋着头,不敢看这些人,甚至于身体还有些颤抖,她怕吓着褚璜,忙带着褚璜离开了味园,韩启一直在身侧护着。 到了村道上,秦念对褚璜道:「你不必怕,你是人,不是狼,人是不会怕人的,懂吗?」与兽一同长大的褚璜,会如同兽一样避讳人类,是因为他忘记了自己也是人。 褚璜听秦念这样说,深呼吸一口气,把胆子提了起来。 路上遇上来探问的村民,秦念便跟村民介绍褚璜,又跟褚璜介绍村民。 不一会,便见褚璜不那么怕了。 秦念带褚璜去了韩启家里,让褚璜拜见她的师父韩医工。 褚璜学着秦念教他的礼仪,双手作揖行礼,倒是有模有样。 韩医工轻抚着褚璜的肩膀,好生夸赞了他一番:「原来褚璜是个俊小子,身子骨也结实得很,往后就跟着你念儿姐姐,跟她学认字,若是喜欢医术的话,往后也可以跟着学。」 褚璜再次作揖,脸上扯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可把秦念和韩启惊呆了,这可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褚璜笑。 接着秦念将褚璜带回了家。 恰逢母亲在家,继父也刚收了麦子回来。 秦氏去味园送过几次吃食给褚璜,所以褚璜对秦氏并不生疏,而康有田看起来也和善,褚璜并无压力。 只是正在他们寒暄之时,隔壁的康氏和康震闻声走进了院子。 当褚璜一眼瞅见康震时,他眉宇间立时盈起杀气。 康震与康岩长得十分像,但康岩看起来斯文,而康震却是一副凶悍的模样。 褚璜一见到康震,便想起康岩对启哥哥挥剑,再加之康震那一脸的不善之表,便让褚璜对康震有了戒心。 康震刚一开始被褚璜那满眼的杀气给吓住了,但不过一会,他见这褚璜个头这么小,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子,便只是冷哧一声道:「野人就是野人,即便到了人堆了,也脱不了兽性。」 第81章 褚璜一听康震这话就怒了,猛地就想朝康震冲过去,却被秦念一把扯住胳膊。 「褚璜,别去。」 康震见褚璜这般作势,也吓了一跳,连忙拔出他随身佩带的大刀来挡在前面。 康氏本来只是想看看热闹而已,却没想到自家孙子一到这院里便讨了个臭脸,顿时就恼了,接过康震的话道:「的确是个野孩子,就这兽性,往后出了门,不被人看着,怕是要吃人的。」又看向秦念,「念儿,往后你还是把他关起来吧!免得他在村子里伤了人可不好。」 褚璜听得康氏如此说,立马朝康氏咬牙咧齿,但并未作势要扑过去。 秦念紧紧地扯住褚璜的胳膊,对康氏道:「康奶奶,褚璜不是野孩子,他是有家的,味园就是他的家,再说他很正常,只要你们不惹他,他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康震冷道:「我刚刚也没惹他呀!但你刚刚也瞧见了,他一见我就想扑过来咬我,那样子,与野兽有何不同?」 褚璜气得张牙舞爪。 这一点,秦念的确觉得是褚璜理亏,但她很明白其中的缘由,于是解释:「想必你也知道,康岩先前到味园去找启哥哥,后来还对启哥哥拔了剑,还是褚璜看到了,将康岩拦了下来。」 这件事康震是清楚的,还知道韩启为他弟弟挡了一口,被褚璜给咬伤。 但康震更能拿此事作妖:「哼,这小野人连身边的人都会咬,对外人怕是更不得了了。念儿,我还是劝你将他关在屋里,万一他出来伤了人,那可是要送官的,到时他被官府抓去,怕是会被当成野兽打死。」 秦念听到康震这般不讲理,气得不行,正想上前理论,却被韩启拉住。 韩启缓步走到康震面前,他身姿昂然,康震与他一比之下,立马便像是矮了一截。 「康震,褚璜以前的确是野人,但他现在不是,往后也不会是。」韩启面容肃冷,「往后若是再被我从你嘴里听到褚璜是野人这番话语,我便会对你不客气,会非常的不客气。」说罢双目定定地剐在康震眼睛里,令康震心底一悚。 秦念趁此机会连忙对康震说:「这是我家,你若是怕褚璜伤你,走便是。」 康震顿时就有种在这里呆不下去的感觉,但他缓过劲来后,觉得十分不服气。不过就算是不服气,这时也不能在这儿呆了,于是冲褚璜冷哼了一声后,转身走了。 康氏忤在院子里愣了好一会,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但她挺悚褚璜那双兽眼的,于是一转身连连喊着震儿震儿跑开了。 康震这回在韩启跟前吃了个没趣,他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窝囊下去了,不然,他这辈子都没法比韩启高上一截。 这会儿他闷头倒在床榻上,脑子里在思量着要该如何才能破开这个局面。他要将韩启踩在脚底下,还要将秦念压在身底下,这是他积压至久的想法。他在想,这事儿不能再拖了。 这日秦念带着褚璜在村子里好好地转了一圈后,回了味园。 晚饭时,秦念对褚璜说:「明日我要去镇上医馆坐诊,我带你去镇上玩。镇上有好多你没见过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韩启听着秦念如此说,筷子顿在了半空。 秦念看向韩启:「怎么了?启哥哥。」 韩启将筷子收回,道:「褚璜才刚出来见人,怕是还不能去镇上。」 秦念笑道:「没关系的,褚璜始终是要适应与人相处的,不能总呆在味园,我要带去出去见见世面。」 褚璜看着秦念,满目期待。 韩启却严肃道:「不行,他暂不能去。」 秦念见韩启都冷脸子了,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看向褚璜,无奈地一耸肩,又对褚璜道:「明天不去也成,等你先与村里的人都熟了,我们去镇上。」 此刻褚璜的脸色变得有点不好看,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次日午后,秦念骑着大马去了镇上。 医馆里,罗禧良不在。 自秦念熟悉医馆后,罗禧良便按惯例下乡了。 就像往常那样,但凡是秦念坐诊,都有一大堆的妇人在门前等着,有的甚至搬来小凳坐在门前排队,一直排到路上去了。 以前妇人有了妇疾,都是忍着受着,从不敢寻医问药,但自从她们得知济源医馆来了位女医工坐诊后,就都过来了。 第82章 早期她们见着秦念只是位小姑娘,都还有些犹豫,但经过诊疗后,她们都得到了诊治,由此,秦念会治妇疾的盛名便在镇上以及附近村子传开了,后来每逢秦念坐诊,都是一大堆妇人在排队。 由于今日人实在有些多,秦念在天色渐黑时还未忙完,好在罗禧良在入夜前回来了,但剩下的几位女诊客不敢让罗禧良诊治,她们非拉着秦念不放,让秦念帮诊。 秦念无奈,只得帮她们一一诊完。 待到诊客都走,罗禧良忙让秦念在医馆吃晚饭,秦念的确是饿得厉害,也没推脱,就在这里吃了晚饭。 晚饭后,罗禧良道:「念儿,天黑了,你不如就在这里歇息,后院给你安排的屋子你还没有住过呢!」 秦念摇头:「不必了,罗大哥,我晚上若是不回,怕我娘担心。」哪里是怕娘担心,分明就是怕韩启担心。 罗禧良又道:「那我送你回。」 秦念又笑着摇头:「罗大哥,你放心好了,马儿已熟路,上上回也是这般晚回,它跑得可快了,不一会就到了家。」上上回秦念坐诊完后,天已经黑了,刚好罗禧良还没有回来,秦念就独自回白米村,结果也安然无事,所以她觉得这回也没有问题。 罗禧良以为秦念是担心男女有别,他也不好勉强,恰好屠三又不在,不然他们俩送她回去也可以。不过想想那马儿的确是匹快马,而自己的马儿跟他跑了一天,这会儿都累了,若是再跑,怕是还赶不赢秦念,反而会误会她的时辰。 秦念骑上了马,跟罗禧良告辞过后,马鞭一扬,没入暗夜之中。 今夜圆月,月光下马儿跑得又快又稳,原本怕黑的秦念越发地觉得自己胆子又变得大了些,不再害怕行夜路了。 可正当她为自己庆幸之时,马儿突然一声啸叫,前蹄一顿,马身立起,毫无准备的秦念从马身上跌落了下来,几个翻滚,掉在了草丛边。 秦念惊吓之余,又庆幸自己刚刚落马之时稳住了姿势,应该没有受太大的伤,于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拉马儿的缰绳,可正在这时,突然她感觉到背脊一阵发寒,心道不好,背后有人,欲回头一看,却被一张带着异香帕子蒙住了口鼻,不过一会,头脑渐昏,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就是在秦念倒地之时,她看到了眼前的黑影,唇间无力地喊了一个名字:「康震。」 康震将秦念拖进了足有一人多高的草丛之中,贼笑道:「念儿妹妹,我就是你震哥哥。」 秦念的头脑越来越沉,浑身发软无力,她知道,今夜只怕是逃不过去了。 只是她不甘心,这世为何比前世还不如! 她感受到了康震的脸近得快要贴着她的脸了,康震的手开始解她的裙带…… 「念儿妹妹,这药只会让你不得动弹,可保你不至于昏睡过去,呵呵,呆会你便可以感受到做女人的滋味。」 「……」 「念儿妹妹,从今夜开始,你便是我康震的人了,待明日天明,我便带你去远些的地方,我们会生个宝宝,不不不,要生好多好多的宝宝。」 「……」 「念儿妹妹,我……啊!」 突然,秦念只见一道猛兽一般的身影将康震给扑开,紧接着康震一声惊天破地的惨叫声响起,秦念无力的脸颊微微耸起,唇角露出一个笑来。 她得救了。 褚璜吐掉了嘴里的那半片耳朵肉,起身后朝着在地上疼得翻滚的康震又踹了几脚,开口说了句:「不许你再回白米村,不然,我会杀了你。」 未脱童声的话语出来,却饱念着满满的戾气。 深秋的寒风在山间呼啸着,康震不仅耳朵疼,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还如同注了冰雪一样,冻得他浑身发颤。 褚璜走到秦念身旁,蹲下身将秦念抱了起来,朝回白米村的路上慢步走去。 荒野里,那一道道疼叫声渐渐远去,前方点点灯光,一闪一闪,犹如天边的星辰。 特别是溪桥上那道俊挺的身影,如秋风里的暖阳一般。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蜜医》卷一 作者:榛苓 02、《药香蜜医》卷二 作者:榛苓 03、《药香蜜医》卷三 作者:榛苓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