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兴宅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钱镜诚昨天穿错了衣服,第二天就老老实实了,清晨穿着短打行了一套长拳,洗漱之后换了一身靛青色带着暗竹纹的直缀,头发也没用玉冠,而是简单束着浩然巾,看上去反而要比昨天顺眼得多。 「我还以为你没有别的衣服穿。」钱老太爷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一身就挺好。」 钱宝儿捂嘴偷笑,周老夫人也弯了弯嘴角,显然昨晚上小姑娘已经把哥哥的糗事说了一遍。 钱镜诚眼角一抽,原来都知道他皮肤太黑了,颜色不相符,「等我白回来,再穿那些衣服。」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钱镜诚赞道:「这鸭蛋腌得不错。」 「这是林家送来的。」 昨天钱镜诚晚上食不知味,今天早晨吃饭才吃出了味道。 鸭蛋腌制得咸香,尤其是蛋黄最为可口,金黄色的蛋黄油,蛋黄在口中是沙沙的口感,伴着略咸的蛋白,十分下饭。 肉沫烧饼是文火烘出来的,只是轻轻刷了一层油,在炎炎夏日里不会太过于油腻,却又保持了酥脆爽口的口感。里面的肉沫似乎是用了这里的做法,不像是北方那样是咸口的,而是带着淡淡回甘味道的甜。 这个时候的笋有些老了,于是厨房里做菜只要笋的尖尖,用高汤煨过玉笋,这样一来,玉笋片带着本身的清甜爽口又有高汤的绵长味道,配着蕨菜,别提多美味了,鲜美得几乎吞掉舌头。 钱镜诚昨晚上吃的不多,今天早起打了一套长拳,吃着爽口的饭菜,胃口一开,吃到了九分饱。 钱宝儿说道,「哥哥昨晚上吃饭不专心,其实昨晚上的菜要比今日好。」 钱镜诚说道:「宝儿说的是,下次我好好尝一尝。」 一家人吃过了饭,钱镜诚去马厩里准备给雪影洗马,这匹马儿十分通灵性,钱镜诚只要是有时间的时候,都会自己给马儿洗刷。 昭昭下马车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钱镜诚撩起了袖子,衣服都扎了起来,弯腰洗马。 「昭昭来了。」钱镜诚和林昭打招呼。 昭昭跳下马车,好奇地看着雪影,钱镜诚已经把雪影给洗刷得差不多了,原本泥地里滚出来的马匹恢复了它原本的颜色,通体雪白,是昭昭见过最漂亮的一匹马,过去的马都是低着头的,这匹马像是会看人一样看着昭昭, 雪影还往前走了几步,差点把钱镜诚面前的水桶给打翻。 钱镜诚无奈往后退几步避让开水桶,看着昭昭,对她说道:「雪影很喜欢你。」 马对于小孩子来说实在太大了,尤其是雪影是塞外过来的马,腿长而身子矫健俊美,比寻常的马更高一些。 昭昭在原地好奇地站着,但是不敢上前。 钱镜诚把手擦干净,放下了衣袖,走到了小姑娘的旁边,把人轻松给抱入到了怀中。 昭昭被林鹤抱过,但她还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抱过,下意识地搂住了钱镜诚的脖颈。 钱镜诚稳稳把小姑娘托在手臂上,冲着昭昭笑着说道:「你可以摸摸雪影的脑袋,要是喜欢马,等到洗干净了,我带你骑马。」 昭昭侧过头看钱镜诚,昨天因为下雨光线不好,加上钱镜诚穿着的是浅色衣衫,皮肤黑得让她忽略了他的五官,现在她距离钱镜诚只有一臂之距,足以把钱家二哥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眉形比钱宝儿更为上扬,斜飞入鬓,眼睛和宝儿一看就是兄妹,是难得的丹凤眼,若是寻常男子生了这样的眼,配着山峦一样的鼻峰与薄唇会显得或是风流,或是薄情。钱二哥因性情爽朗,这样清俊的容貌,更多了一分奇异的洒脱来。 昭昭想着宝儿说的话,难怪京都里许多位姐姐想要做宝儿的嫂子。 「我有些怕。」昭昭小声地说道,「它太大了。」不过当昭昭被钱镜诚抱着,或许是因为视线变得高了,马匹就不那么大了,昭昭心里头的害怕也削减了一些。 「马虽然大,但是只吃草不吃人。」钱镜诚笑着弯腰抓了一把干草,放在手心里,雪影温顺地吃着主人手中的草料。 马儿的睫毛弯儿长,它的眼睛也很温顺,昭昭又被稳稳地抱入在钱镜诚的怀中,看着白马,心中痒痒的,「钱二哥可以让我喂马吗?」 「当然。」钱镜诚给了一把草料给小姑娘,昭昭把草料递到雪影的嘴边。 昭昭等到喂完了草,发现雪影还拱了拱她的手。 马儿只是吃草的动物,虽然大一点,加上现在这样亲昵,昭昭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笑了起来,还用手指头给马儿捋捋毛发。 钱镜诚和昭昭说了几句话,就发现了她和宝儿的不一样。宝儿咋咋呼呼的,昭昭温顺而柔软。 雪影除了他之外并不亲近别人,却对昭昭很亲近,还拱了拱小姑娘的侧身,显然想要驮着人。 钱镜诚拍了拍雪影,无奈地说道:「她还有功课呢,晚点你再载着人。」 第2章 钱镜诚把昭昭给放到了长廊上,「你要喜欢雪影,等会下午就可以带你还有宝儿出去玩。我现在身上脏兮兮的,就不过去了,你去上课吧。」 昭昭点点头。 上次和宝儿想要骑马结果因为路上的泥泞,最终没有骑成,昨天虽然也下了雨,但是雨并不大,加上也不骑宝儿的小马,钱镜诚一人载着两个小姑娘,在郊外里骑马。 从京都过来的周朝坐在马车里,正好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他看着两个小姑娘不由得笑了笑。 郧河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现在看到了故乡的人,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 昭昭看着周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些眼熟,就一直瞅着他。 而周朝看着短发小姑娘看着他,也对着她挥挥手。 昭昭这一下就知道是谁了,这人是周家人。 昭昭再看那马车,对着宝儿说道,「宝儿,这马车和你家的比如何?」 宝儿不清楚,不过钱镜诚很清楚,这马车是轩辕车行出的,价格可不便宜。 看到了周朝的容貌昭昭就猜测他和周旗沾亲带故,现在知道了车是出自轩辕车行,更证明了她的揣测,这是周家真正当家做主的大老爷或者是二老爷回来了。 昭昭顿时没有心情玩乐,想让钱镜诚先把她给送回去。 她还记得后来小红尾让她看到的梦境,桐花村的村民一直惦记周家应当赔的银子,要是周家这位大老爷不愿意赔钱怎么办? 钱镜诚听到了昭昭的话,就驱马赶在了周家马车行的前面,先把昭昭送回了县衙。 不过,昭昭要白操心一场。 周朝这次不光是准备赔银子,看到了家里来信说要的金额,没有一丁点的生气,反而很高兴。甚至周朝打定主意,干脆把郧河县内所有的河堤都给修筑了。 这不是因为周朝得了失心疯,而是这笔银子如果不给郧河,就要落入到汪家手中,周旗当时的来信可以说是及时雨。 周朝和周维兄弟两人积累下了大量的银钱,他们就这样做生意,日子也松快,但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不想替自己找靠山,却有人送了靠山过来,还是不能让兄弟两人拒绝的靠山。 周家从未想过走皇商的路子,却有人给他们兄弟两人搭梯子,就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得到皇商的资格,周家兄弟两人都知道,他们周家底子薄弱,在朝中也没有人脉,定然是有哪家贵人看中了他们兄弟两人,想要借他们两人的路子,一进一出好多赚一些银子。 其实这也是常理,和谁做生意不是做?有个靠山也不错。 但是要给他们靠山的是汪家,周家兄弟两人觉得这是烫手的山芋,根本不敢接。 且不说汪家本来是屠户出身,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花容月貌,当了贵妃之后可以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汪家本就毫无底蕴可言,一开始在京都里行事还谨慎,现在行事霸道起来,汪贵妃还有一个皇子,不少人都猜测,贵妃是想要扶持亲生儿子到帝位上的,所以在朝中开始结交大臣,如今炙手可热的户部侍郎卫大人就是汪家一派的人。 就算是没有夺嫡这事,牵扯到汪家也不是说笑的,今年年初汪家人就把一个小少爷的腿给打断了,连带牵连那人的父亲,在京都里做了许久的老翰林都给贬谪到去做县令,只怕此生都难以回京都。 而事情的起因很是荒谬,对外说是得罪了汪贵妃的嫡亲弟弟,实际上不过是得罪了汪家少爷……的小厮。 汪家的行事太霸道了,要是让汪家做了靠山,他们周家恐怕连皮带骨都得被生吞了。 周家可不敢参合到这样的汪家里,就算是汪贵妃圣眷在身又如何?汪贵妃的船可不是那么好上的,指不定让他们兄弟两人奋力摇橹,等到利用的干净,就把他们周家给推入到水中喂大鱼。 周朝和周维两人正为了这桩事头疼不已,得到了三弟的信笺,简直是久旱逢甘霖,雪中送炭火! 三弟的这封信直接解决了他们的心头大患,可以不得罪人就推辞了皇商这件事! 他们周家做错了事得赔钱啊,赔款的初步方案三弟已经签了,还按了手印,那契子不光是放在郧河,还被送到了建安府里,甚至送到了布政司那里。 既然周家要赔大笔的银子,那么发卖一些家业补漏洞也是常理之中不是吗?而且都已经开始卖产业筹银子了,还做什么皇商?他们周家没能力做皇商! 周家两兄弟痛快把弟弟的信通过茶楼等地散播出去,让人知道他们周家不做皇商是没钱了。 周家大兄把手里能用的钱全部带回郧河县,周家二兄处理其他的产业,打算直接把京都的产业弄得七七八八,脱离开京都这里的浑水。 临近了郧河县,周朝的心中就很是轻松,觉得这故乡果然是保佑自己的。 周朝踏入到了周家大门,周旗惴惴难安地跟着爹娘的身后,至于说周旗的媳妇,周旗不让媳妇出现,妻子有孕事,他怕大哥打得太用力,让媳妇操心。 第3章 周朝在进入到正厅的时候就看到了缩头缩脑的三弟,他笑着上前拍了拍周旗的肩膀。 周旗被一拍,几乎要跳起来,脸色比哭了还难看,「大哥。」 他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有些当家老爷的模样,在看到了大哥的时候,双腿颤颤,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朝哥儿啊。」老太太表情有些纠结,她递给了大儿子一根棍子,「你打轻一些,打累了就好好洗漱,三子现在懂事了不少,你就……先出出气吧。」 周朝哭笑不得地接过棍子,看到了三弟弟更是畏缩了一下。把棍子一丢,周朝把三弟弟一搂,大笑出声,「行了,怕什么,我不打你。」 周旗并没有觉得安心,反而脖子缩得更厉害了,低头去把棍子给捡起来,不住地把棍子塞给大哥,「大哥,你要不打我吧,你这样我怪害怕的。」 「行了行了,真不打你,我和二弟都说,你这件事不说办得好,但是解了咱们周家的局。」周朝笑着说道,「我这次回来也不准备走了,我等会洗漱之后去拜访林县令,商讨一下赔款的事,我这次回来带了十万两,剩下的等二弟回来,再给林县令。」 周旗一愣,「哥,您打算给多少?」 「郧河县的河堤全修还有桥全修了,最后算出来是多少,就给多少。」 周朝要解释个中原因,就让其他人出去了。 周家人本来还奇怪为什么要这样做,等到听到周朝说了汪贵妃的事,就明白了,难怪周朝并不生气,要赔银子反而是好事,彻底离开了汪贵妃的视线。 老太太有些高兴,三子的行为也算是阴差阳错了,还救了周家,免得上汪贵妃的大船。 周旗经过那个梦境之后成熟了不少,他还有些担心这样做会得罪人,「大哥,汪贵妃既然行事霸道,咱们家这样会不会得罪了她?」 「汪贵妃手里的人毕竟很少,」周朝说道,「还多是京官,这地方大吏汪贵妃发作不了。而且汪贵妃的行事太过于猖狂,朝中有人看不惯,咱们周家不想赔钱,御史也会盯着周家给补上这篓子,不让汪家有钱袋子。再说了,你二哥还在京都里,他留着就是去打点剩下的事,会让这件事干干净净的,汪家也没必要犯许多人的忌讳来动周家,咱们家银子只要真的给出去了,还上了地方的册子,就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只要给汪家一点小甜头,表示他们周家其实也不想这样,但是三弟惹了祸事,只能够挥泪和皇商告别,只要操作得当绝对不会得罪汪家。 周旗看着大哥一脸倦色,引着他去洗漱,在路上和大哥保证,今后行事会谨慎,还说了妻子有孕,他应当担起责任云云。 「行,看你现在懂事了不少,我就安心了。」周朝很在意家人,揉了揉三弟的脑袋,笑着说道,「其实就算是没汪贵妃的事,我也不会打断你的腿,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家人更重要,毕竟掘河堤的又不是你,你最多是用人不察而已。」 周旗被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哥,我是打比方,如果要是桐花村因为咱们家一时拿不出钱闹了起来,家里人出事了,你还会给银子吗?」 「那得看闹成什么样子。」 「如果……」周旗咬咬牙,直接说道,「倘若要是有人带着孩子人没了呢?」 周家大哥一愣,这可是指得三弟妹,于是说道,「那要看你是什么想法了。」 周旗想,如果要是真的他那天跑了,然后从建安府回来以后发现妻子孩子全没了,父母受了伤,他非得发疯不可,他会让哥哥上汪贵妃这条船。 想到了这里,咽了咽口水,周旗的心中狂跳,「如果我想报复,投靠汪贵妃……」他的后背起了一身凉汗,再看看大哥的脸,如果他执意为妻子报仇,确实是有可能发生。 周朝尚且不知道先前的事,哭笑不得说道,「行了,你脑子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哥。」周旗握住了大哥的手,「咱们千万不能上汪贵妃那一派。」 周家大哥没好气地抽出了手,手指敲在了三弟的脑门正中心,「行了行了啊,刚刚只是个假设,朝中那些事本来就和咱们没关系。」 周朝回到了郧河的时候,就让人给县衙送了拜帖,洗漱完毕就立即去了县衙。 当昭昭在门口听到周朝来了,她的心才放到了肚子里。 当天晚上昭昭看到了爹爹红光满面,林鹤解释了缘由之后,林家人都很高兴,周家要把郧河修河堤的钱全部包揽下来! 昭昭是带着笑容进入到梦乡的,晚上沾枕之后,梦到了小池塘,而小红尾上次尾巴只有一条金线,现在有了三条。 小手摸了摸漂亮的金线,昭昭不管第几次看,都觉得这金线让人无法挪开眼睛,「真好看啊,小红尾会不会以后叫做小金尾?」 「多做功德之事,会变成小金尾的。」 那最近做了什么好事? 昭昭掰着指头和小红尾说了最近发生的事,找到了孙峥这位神医,在河堤边撒上了药粉,好像听爹爹的意思,确实蚊虫少了许多,桐湖村没有要生病的迹象。 第4章 「这算功德!」小红尾还没有说话,其他的小鱼就叽叽喳喳地说道,「水患多是和疫病连在一起,现在桐花村没有人生病,没有人死亡,是功德。」 昭昭笑了起来,面颊上的梨涡浮现出来,很是可爱,「那太好了,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还有哦。我一个个告诉你们。」 小鱼儿们听着昭昭说起来孙峥制作好了胭脂,昭昭的姐姐可以遮住胎记,还有林晟彦的腿也恢复有望。 这件事不算功德,不过小鱼儿们知道林家人对昭昭的重要性,都恭喜昭昭,林昭面上的梨涡就没有消退过。 最后林昭说了今晚上的事,周家真正的当家人周朝回到了郧河县,要把整个郧河县的河堤都修筑一遍,还要给建造三座桥。 「这个就是第二件功德了。」 「这样郧河县的百姓们日子就会过得更好。」 「是的呢,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是功德。」 昭昭抿唇笑着,一会儿戳戳这条小鱼,一会儿戳戳那条小鱼。 昭昭做了一个好梦,白日里念完书,傍晚的时候遇到了从神医谷回来的孙峥。 孙峥是在晚霞漫天时候出现在林家门口,昭昭当时看到了孙峥的时候,觉得他像是踏云而来的英雄。 「孙神医!」昭昭跳了起来。 孙峥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我过来是说一声,药已经配备齐全,就定在明天上午。」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这一天是晚霞,代表第二天是个好天气,而晴朗的日子光线好,是很适合动刀正骨的。 房间里的瓦片都被拆掉,换成了大块儿的琉璃瓦,屋子里的窗扉也是如此,是用大块的透明琉璃瓦,这样可以隔绝住风,有让屋里看得清清楚楚。 孙峥发现了琉璃片的各种作用,还用镜片把外面的光引入到了房间里,对着光放着大张雪白宣纸,外面的光引入到屋子里,床榻这一块儿照得亮堂堂又明晃晃的。 林家人都在房门外等着,林鹤都难得告了假,来回踱步,偶尔念念叨叨求神佛保佑,只需要透过琉璃窗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但是谁也不敢去看。 到了夏日,天气是有些炎热的,昭昭主动握住了柳氏的手,柳氏亲眼见到巨石滚落,从头到尾都觉得小女儿命中带福,握住小女儿的手,心中也安定了下来。 屋子里,孙峥用麻沸散让林晟彦昏睡过去,用烈酒烧过的刀滑开了肉,断骨重新接上骨头,这一步就用了很久的时间。 等到一个时辰以后,再用细细的羊肠线缝合刀口,孙峥缝合的手法和绣娘学过,接口向内,等到愈合之后,不会留下明显的伤口。 孙峥敲了敲窗户,告诉他们已经好了。 他人并不出来,而是隔着窗户说道,「这几日不要太多的人进来,只让墨烟陪着就好。」 以前的孙峥很少用给人动刀的方法,在孙宝珠去世之后,他在军中做了军医一段时间,这个办法是和军医学得。 这个方法也有坏处,如果要是伤口发炎,就很麻烦,他们用了不少办法,防止伤口发炎,例如用烈酒消毒,少和人接触,保持室内的干净,两日之后要保持通风,这些手段都有助于伤口的愈合。 等到林晟彦醒来,双腿腿骨又是久违的疼痛,他的脸色苍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经历了不能站起来这种打击,有时候疼痛也是一种幸福。 孙峥坐在不远处,「你要是难受了让墨烟喊我,我就在旁边看书。」 整整一天一夜,伤口都没有积液和发炎,等到三天之后,就可以开始用药了。 从这一天开始,林家的宅院里有浓郁的药香味挥之不散,甚至衙役也慢慢习惯了这股药味。 一个方子是给林晟彦的,另一个方子则是给林清薇。 想要根治林清薇脸上的胎记,还是需要动刀,但是夏天这个季节并不太适合在脸上动刀,于是孙峥要做的是每日给林清薇针灸,把脂粉里糅入了药粉,每日给林清薇早晚一次针灸。 这样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她的肌肤红色胎记也褪色了一些。 在郧河的夏天远不如京都炎热,林清薇出汗不多,靠着孙峥的脂粉,基本把脸上的胎记遮得严严实实,从没有露出过一丁点的痕迹。 半个月的时间,林晟彦的腿也好了不少,他甚至也能够短暂站起来,而在他能够站起来的这一日,唐老夫人决定在家里热热闹闹吃火锅作为庆祝。 ☆☆☆ 千里之外的京都,要比郧河热得多,按道理这样的时候不适合吃火锅,却也有人在雅间里摆了场,是周维做东宴请汪德全。 京都既然很热,想要吃火锅就有讲究了。房间里放着冰盆,屋子的四角都用窗扇,丫鬟们拉着绳子,窗扇一张一合,把丝丝缕缕的冰凉气息扑在人的身上,这样吃火锅来的痛快,又不至于身上太过于黏腻。 周维用公筷给汪德全夹了一筷子片得很薄的羊肉片。 汪德全享受别人给他的服务,评价说道:「够味道。」 第5章 「汪大人果然是个老饕,」周维笑着说道,「没想到跟着汪大人有福气了,能够在这里吃饭。」 这样吃火锅的主意当然是周维一点点启发汪德全的,只是最后功劳是要归功于汪德全身上。 汪德全十分得意,「我也就是根据你说的,有了一些想法,你也吃。要说起来,现在能够吃到这样的辣味,都是你大兄的功劳。」 吃火锅离不开极其重要的一种味道,那就是辣,周朝在西域行走带回来的种子就有辣椒,有了辣椒这火锅就有了不一样的风味。 周维说道:「大兄喜欢收集这些,也算是阴差阳错,能让火锅增味一点罢了。远不如汪大人的奇思妙想,竟然能够在炎炎夏日里也能够享受火锅的美味,还别说,这样吃起来还当真是畅快。」 汪德全被吹捧的高兴,大笑起来。 这一顿饭是周维最后一次宴请,汪德全心中十分可惜,好不容易看中了钱袋子,能够替姐姐做点事,结果周家的两个大一点的是好的,那个叫做周旗的人也太不成器了,眼皮子忒浅,就为了一点良田挖河堤的泥。挖了也就挖了,造成决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被一个小县令给拿捏住了,得赔钱修河堤还有石拱桥。 汪德全不知道郧河的河堤与石拱桥难修,只当这些银子是有些讹周家人。 但是周旗已经被哄住了,都已经送到了建安府,周朝和周维两个兄弟也只能够一个先回去,另一个继续把京都里的产业一抛,也回郧河县。 汪德全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可惜,那什么郧河县也太远了一些,倘若是近一点,直接打个招呼,让国库出银子,周家的这笔钱就名正言顺落入到他们汪家手里了。 汪德全长吁短叹,从长远来看,少了周家,就少了给三皇子源源不断的银子,从短处来看,少了周家,现在就少了一些进项,「若是少了你,这京都里可就没有什么好玩意了。」 周维是跟着海外行商,有什么好玩意都会往京都里买卖,汪德全是直接拿好东西,从周家的铺子里拿了不少好东西送入到姐姐那里,但随着周家兄弟的离开,今后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汪大人您客气了。船队就停在港口,这什么时候出海返回,就什么时候会带回来好东西。」 汪德全有些气闷,但是现在船只是属于沈家的,现在沈家可动不得,谁知道这沈家不是读书人嘛?怎么忽然出了一支嫡系要经商,实在是让他想不通。 周维看出了汪德全的郁色,没有就这个话题说很久,最后一顿饭务必要把汪德全给伺候好了,等到汪德全离开之后,周维轻松了不少,因为沈家接手了一部分周家铺子,让他可以快速离开。 汪德全坐在马车上,他哼着小曲儿回到府中,只是进门之后看到了一个孩子,破魂几乎都给飞了出来,「我的小祖宗,您怎么来了?」 那孩子大约十岁年龄,身子比同龄人高挑,腰背挺直,眼神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沉郁,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肖似极了汪德全的姐姐——汪贵妃。 这位赫然是汪贵妃心尖尖上的宝贝,天家三皇子赵昶安,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姑娘,若是钱镜诚在场一定认得出来,这位正值妙龄的丰腴姑娘赫然是卫侍郎的千金。 明日就是三皇子的生辰,卫雪霏是陪着娘娘说说话,然后替自家父亲给三皇子捎上生辰礼物,但是不知道三皇子怎么和汪贵妃说的,最后卫雪霏出宫的时候,带上了三皇子。 「娘娘让我给您捎个口信,明日就是三皇子的生辰,让您做舅舅的陪着三皇子逛一逛。」卫雪霏的任务就是送三皇子,等到把三皇子送入到了汪家,迫不及待地离开了。 等到离开了之后,卫雪霏松了一口气,她的后背已经是濡湿一片了,三皇子是汪贵妃的心尖尖,要是有一点损伤,她只怕命都没了。 卫雪霏叹了一口气,觉得三皇子实在是任性,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出宫,出宫也就罢了,为什么要跟着她?!害得她生生出了不少汗,感觉身上的汗臭味和香粉味道形成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卫雪霏因为身子发胖,夏天最不爱出门,今年本来以为可以嫁个如意郎君,结果钱镜诚跑得一无所踪,卫雪霏被气得少吃了不少饭,身子还算是消瘦了一些,和其他女孩子相比,只是略有些丰腴罢了。 卫雪霏把马车的帘子撩起,忽然之间见到了祁家女眷,连忙就放下帘子。 她父亲卫淞走的是汪家路子,曾经的元安公主的驸马祁赟之也走得是汪家路子。 按道理她们女眷也应该走得近一些,只是目前所有女眷都对祁家的女眷是敬而远之的态度,各家若是有些什么阴私的事可没有像是宋氏一样闹在明面上的,宋氏人品有问题,其二就是宋氏是通房丫鬟出身,和她相交降低格调。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祁赟之就算是和元安公主和离,也没有必要娶宋氏,毕竟宋氏的身份实在太低了。 近来父亲卫淞和祁赟之走得近了,以前他们家女眷是绝对不和祁家女眷交往,现在目前似乎也松动了,唯有卫雪霏还是不干,刷得一下拉下了帘子,当做没看到齐家女眷。 第6章 宋氏本想要和卫雪霏招呼,看到她拉帘子的动作心中一梗,而祁明萱握住了娘亲的手,「娘,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 宋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确实不重要,女儿说的那些话应验了,难道等会真的会见到三皇子? 以前宋氏就觉得女儿聪慧,自从元安公主大闹之后,丈夫走了汪贵妃的路子和元安公主和离,就算是和离,宋氏知道祁赟之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自己,祁赟之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似乎准备找到再娶的夫人。 是女儿祁明萱敲了书房的门,两人长长一下午的交谈,过了十天之后,祁赟之就把宋氏扶正了,那之后祁赟之告诉她,女儿祁明萱有些不凡之处,让她万不能委屈了祁明萱。 具体有什么不凡,祁赟之没有说,只是用沉郁的眼神凝视宋氏,宋氏忙不迭点头应了下来。 祁明萱只是个孩子,但是宋氏作为这个孩子的生母,从来不敢小觑了她,今天丈夫不在,女儿在午睡了之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喊她出来,说是等会会遇到卫家小姐,她们要去的是汪家,三皇子就在汪家。 宋氏心里头有一肚子的疑惑,还是听女儿的话坐马车离开了家,路上遇到了卫家小姐,等会难道真的会遇到三皇子? 等到宋氏和祁明萱到了汪家门口,正好遇到了汪德全带着三皇子出来。 两人对着汪德全与三皇子行礼,祁明萱对着三皇子含笑说道,「我姓祁,名字叫做明萱,明天的明,萱草花的萱字。我应当怎么称呼您?」 祁明萱是重活一世之人,在重生以前,她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是祁赟之的养女,小时候因为八字和嫡女祁明昭不对付,于是被养在宋氏名下,宋氏对她还算是不错,等到了岁数,世家女都去女院读书,她因为只是养女,又记在姨娘名下,女院自然是和她无缘的。 祁明萱有些委屈,也可以理解,能被养在公主府里已经是全部的福运了,还怎能奢求去女院读书? 但是祁明萱心中还是觉得难过,在祁明昭去女院的那一日,她躲在宋姨娘的衣柜里哭了很久,哭得昏了过去,最后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人在说话。 祁明萱永远记得那一日,宋氏带着哭腔说道,「能不能想想办法,萱儿也是你的女儿,我看到她那样闷闷不乐的模样,心都在滴血。现在只是个女院,就要委屈了萱儿,她成亲的时候又如何?能够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父亲祁赟之安慰母亲宋氏,「明萱是我的头一个孩子,我怎么会不心疼她?我现在的官职尴尬,只能够做一些闲职,看之后会不会好一些,你且宽心,明昭有的,明萱都会有,从名字上来看,你就知道我一碗水是端平的,定然是为明萱找个好夫婿。」 祁明萱听到了宋氏和祁赟之的对话,她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并不是养女,而是祁赟之和宋氏的亲女。 知道了她是祁赟之的亲生女儿,原本那点小委屈在心中陡然扩大了起来。 明明都是祁赟之的孩子,为什么祁明昭可以去女院读书?而且父亲明明更疼爱她,为什么祁明昭拥有一切。 祁明昭今日里和都督府的嫡女相交,明日去参加御史家嫡女的赏花宴,祁明昭是公主之女,京都里的贵女都与她相交,她还得了高僧的批语,说她福如山岳,贵不可言。 至于说祁明萱,那位高僧不过是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好像她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自从知道了身世,那些不平总是在心中发酵,原本祁明萱觉得元安公主性情温和,后来就觉得她是个伪君子。明明都已经答应了把自己记在她的名下,凭什么祁明昭一生病,就说她们八字不合,不愿意把她记在元安公主名下,而是改为记在宋氏的名下。 这样一个改变,就让她命运截然不同。 而且父亲那个时候说过,定然会为她找个好夫婿,结果呢?她被定了清贫的书生,还被说是烧了高香,而且姨娘也让她认命。 祁明萱回顾自己短暂的一生,觉得所有的悲剧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以她在重生了之后,让宋氏下定了决心,使用计策把祁明昭弄丢了。 被人拐走,凭着祁明昭的模样,她就不信了,祁明昭在泥泞之中,还能有福如山岳,贵不可言的批语? 只可惜之后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明明元安公主应当是与父亲白头到老的,为了祁明昭居然和离了,要不是父亲及时走了汪贵妃的路子,只怕直接被元安公主给斩了。 走汪贵妃的路子有一点不好,这是一条逆她所知的路线,需要扶持三皇子上位,需要改变很多事情。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在她死之前,汪贵妃都是当今圣上心尖尖的人物,甚至因为遇刺病恹恹的三皇子,圣上还是动了心思想要废掉现有太子,立三皇子为太子,如果要是三皇子的身体康健,那么是不是三皇子就是未来的储君? 祁明萱想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只可惜她前世太过于关注祁明昭,视野多是局限于宅院之中,关于朝堂里的大事只有一些特别重要的记得住,其他的都已经忘了。 就如同三皇子的事,她只记得有这样一场危机,具体的日子已经不记得了,今天中午睡着,忽然灵光一闪,想到这是三皇子生辰前一日的事,连忙催促母亲宋氏过来,想要通过救下三皇子,彻底入贵妃娘娘的眼。 第7章 赵昶安刚说了假名,就看到了祁明萱叹了一口气,他的眉微皱起来。 祁明萱看着赵昶安的模样,连忙摒开了其他念头,含笑说道,「汪少爷一身贵气,只是您若是这般出去十分不妥当,您这长衫面料是从南边送来的,产量十分稀少,您身上的这块儿玉佩就更难得了,没有一丁点的杂质,还有您的靴子也是如此,侧边用了绿宝石,这是今年才从海外运来的。」 汪德全本来想要把祁明萱给赶走,结果这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嘴巴叭叭叭就说了这些门门道道来。 祁明萱继续说道:「您若是想要散散心,穿成这样是不成的,得穿一些寻常的衣裳。」 陌生的小姑娘这样一说,汪德全就觉得自己这样直接带三皇子去逛街不妥,开口说道:「你是哪家的?」 宋氏对着汪德全行了礼,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汪德全对祁赟之当然有印象,既然是自己这边的人,就直接说道,「那就一起到屋子里吧,祁小姐说话怪伶俐的。」搓了搓手,对着三皇子说道,「殿下,您看小姑娘都瞧见了不妥,咱们换一身衣裳好不好?」 赵昶安看向了祁明萱,后者对他甜甜一笑,他的眉头狠狠皱起,他只是想要散散心,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忽然觉得怪没意思的。 他只是看到了太子能够跟着小舅舅出宫,还给他带了糕点,结果母妃毫不犹豫地打掉他的糕点,不许他吃这些。他觉得皇宫里憋得喘不过气,马上要过生日了,才提出这个请求,没想到本来只是想要逛一逛,结果遇到了祁明萱,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需要换上没有浆洗过的成衣,只因为这成衣看不出来他的贵气;他喜欢的那枚玉佩被她小心翼翼收入到了绣囊里,美其名曰替他保管好,等到结束了之后,舅舅不记事,她也似乎浑然忘了她替他保存的玉佩。 穿着的这身衣服让他身上发痒,偏偏因为在外,他又不能伸手去挠。这次出宫,也什么都不能吃,似乎在祁明萱的眼中,这个有毒,那个也有风险,本来舅舅汪德全是无所谓,但是因为祁明萱慎重的态度,让汪德全也觉得小心一些为好。 赵昶安觉得,自己浑身发痒还有这个无趣的姑娘家陪着,实在糟心到极点,等到了回宫的时候,他竟是长舒一口气。 赵昶安要上马车的时候,看着祁明萱似乎忘了他的玉佩,语气不好对着祁明萱伸出手,「我的玉佩。」 祁明萱这才恍然,「抱歉。」她直接把绣囊取下来,直接一起递给了三皇子,「三殿下。」 赵昶安把自己的玉佩一拿,也不去看祁明萱,把空绣囊给丢掷在地上。 祁明萱如果要是个孩童,只怕要被三皇子的动作给气到爆炸,现在祁明萱心情很好,因为刚刚陪着赵昶安出去玩,让三皇子按照她的想法换上了低调的衣服,一路上什么事情都没有,而祁明萱给汪德全了建议,让找了男童穿着三皇子的衣服,在原定要去的地方转了一圈,结果那个孩子被捅了一刀。 曾经的三皇子被捅之后,那是有最好的药材替他保命,现在那个孩童哪儿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是一会儿就直接去了,这件事把汪德全吓了一跳,坚持要送三皇子回宫,等会还要和姐姐说这件事。 祁明萱想到了这里,眼睛弯弯。就算是赵昶安不喜欢她,她就凭着刚刚的提议足以入汪贵妃的眼。 她把绣囊捡起来,毫不在意地对着三皇子挥挥手。 宋氏还以为祁明萱会发脾气,看到她回来松了一口气,含笑捋了捋她的头发。 汪德全小声说道,「三殿下,咱们走吧。」 赵昶安板着一张小脸,等到上了马车看不到旁人了,才挎着脸说道,「舅舅,这一身衣服我穿着难受。」 「我的小祖宗,你可不知道,这一身衣服是救了你的命!」汪德全在看到了那个男童的尸体,三魂七魄都要被吓得出了体,他当然感谢那个祁明萱,只是感谢的表情不能太流露出来,不然岂不是让那个小姑娘蹬鼻子上脸了? 幸好祁明萱还是笑盈盈的,汪德全对祁明萱的表现也是满意的,小姑娘被三皇子甩了脸色,也不生气,汪德全对自己的小外甥反而有些意见,小姑娘不过是忘了玉佩保存在她那里,至于这样甩脸色吗?她可是救了他的命! 于是汪德全认真地和三皇子说道:「祁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记住了,那块儿玉佩就算是给她了,你母妃也不会说什么。」 捏着玉佩,赵昶安没继续说话,他觉得那个祁明萱的心思并不纯正,刚刚其实是想把玉佩拿走的,只是这话没根据,他知道说了舅舅也不会相信。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宫里的侍卫看到是汪德全,一边让人去通传,一边让这位和三皇子在屋子里歇歇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侍卫总觉得三皇子的脸上有些红。 当太子赵翊林也回宫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三皇兄发红的脸。 汪德全注意到太子殿下的视线,往前半步挡住了自家外甥,「太子殿下,这屋子里热,我是因为临时过来,需要让人通传一声,三殿下陪着我呢。」 第8章 赵翊林说道,「三皇兄不必在此陪着你,不如和我一起回去吧,我看他似乎是有些热。」 「不碍事不碍事。」汪德全阻挡着,一个劲儿表示不碍事,还让太子先走。 太子看了一眼自家三哥,虽说觉得不对,也只能够先回去了。 赵昶安抿了抿唇,他和太子的年岁相差不大,以前太后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两人都是在太后那里养着,感情颇为不错,太后崩后,四弟被立为太子,母妃升份位为贵妃,两人就渐行渐远。 赵昶安一直到现在也都并不讨厌这位四弟,偏偏无论是母妃还是舅舅,都防备着太子,他刚刚看出了四弟的关心,赵昶安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又没有四弟的天分,也从未想过那个位置,只是母妃…… 心中难受,他更觉得勃颈处瘙痒,本来还忍得住,这会儿更难受了,直接用手挠,那种钻心的痒在挠过了之后就好了不少,只是挠了一会儿,痒意略略纾解,却有些疼了。 而等到侍卫见到三皇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脖颈长长的血印,「三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平乐宫里兵荒马乱请了太医,这才知道是三皇子身上的衣料惹的祸,这种成衣售卖的时候为了让看起来笔挺,都会刷上一层浆糊,在薄薄的浆糊干后悬挂起来的衣裳不用费劲儿打理。 穿上这样的衣服,三皇子一开始就觉得不舒服,但是祁明萱看出了三皇子的不舒服,也不让他换,说普通人家的孩子就是这样穿的,三皇子生生忍耐了下来。 而在祁明萱离开之后,赵昶安已经到了忍耐的边缘,再次和汪德全开口要求换衣服,偏偏汪德全觉得这一身衣服救了外甥的命,又让他忍一忍回宫再换。 汪贵妃在看到了儿子脖颈的伤,操起杯子就往弟弟的脚旁边扔去,把汪德全给吓了一跳,直接扑在了姐姐面前,「娘娘,实在是没提前准备好,所以才会出了这样的篓子,这人到底是没事,我跟您说……」 汪贵妃的胸膛起伏不定,在听到了后面的话,细细眉头一搅,道:「此话当真?那孩子死了?是有人行刺?」 「倒也不是行刺。」汪德全挠挠脑袋,解释说道:「就是衣服太富贵了,觉得可以抢,然后又不想让人追,直接就冲着胸口就是一刀子。」 汪贵妃看着汪德全,「你说说看,当时那祁家小丫头怎么说三皇子的衣裳?」 汪德全自个儿记不住,但是他身边的下人记得清清楚楚,汪贵妃侧过头,询问三皇子的奶嬷嬷,今儿是不是这样穿的,听完了之后汪贵妃才叹一口气,「本来看他怪可怜的,想着也不碍事,难得一次生日让他转一转,免得看着那个谁,心里头羡慕。」 汪贵妃当真是难得心念一起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她确实很感激祁明萱,只是看到了儿子满身的红疹子,还有的脖颈上的抓痕,就对祁明萱的感激有些淡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穿的。 但是她的昶安是普通孩子吗? 汪贵妃弹了弹指甲,「算了,先这样,你若是没别的事就走吧,等会圣上就要来了。」 儿子遭了那么大的罪,哪儿能不同圣上说?汪贵妃想着,正好京都府尹的位置是不是可以借机挪一挪,不管怎么说,儿子差一点就出事了。 汪贵妃的美目流转,呷了一口蜂蜜水,想着等会见到圣上的说辞。 只是今日只怕注定汪贵妃要失望,皇帝那里得到了一封邸报,是钱家送来的,那其中叫做千里眼的一物可以窥见很远之物,用在战场上最是合适。 钱家送宝有功,正好这京都府尹也到了时限,想了一下,便把钱镜诚二伯父的位置挪一挪,从正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挪到正三品的京都府尹位置。 用了印之后,皇帝到了贵妃的宫殿,他看到了三儿子的红肿伤口也是心疼,但是听到了贵妃说那京都府尹一职,直接说道,「爱妃不必担心,原先的王大人确实已经到了告老的年龄,现在换成了钱鹏,他为人中允,性情板正,自会肃清京都风气。」 汪贵妃听到位置已经有了安排,只觉得儿子白白受一场罪,没讨到什么好处,神情都有些倦倦的。 千里眼最早是林晟彦折腾出来的,他却没有勘破其中的奥秘,等到有了放大瓶,两者在一起,是孙峥发现了放大的原因在于琉璃镜片的弧度上。 也是孙峥觉得这个千里眼不仅仅只可用于玩乐,就让人继续打磨出来了不同弧度凸起和凹陷的镜片,再用上了金属筒壁,长短伸缩组成了千里眼。 而做出来了新的千里眼,孙峥少不得要送给钱宝儿,钱宝儿在用千里眼玩闹看远方的景致时候,被钱老太爷看到了。钱老太爷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千里眼的另一种作用,在烽火台上可以用千里眼观敌,看敌人的异动。 这种国之利器走林鹤的路子一级级呈报花费的时间太久,走钱老太爷的路子最好,好让千里眼早早用在战场上。 等到呈上了千里眼,无论是钱家人还是林家都已经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所以在收到了钱家那边的消息,钱宝儿的二伯升官了,钱家都给惊着了。 第9章 这信里也提到了孙峥,林晟彦之名,圣上也不吝啬,对着两位给了金百两。 赏金到了建安府,知府潘曾毅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向来是拖后腿的郧河县出了这样一桩政绩,最后带着赏金亲自到了郧河县。 和上次见面相比,这位文气的林鹤比上次相比健硕黝黑了不少,说话谈吐也不像是先前一样带着虚劲儿。 林鹤显然是对郧河的事情上了心,对郧河之事如数家珍,潘曾毅在进城的时候已经发现了郧河的变化,对着林鹤的话频频点头。 原本破旧的城门修缮一新,城门的牌匾也透露出朝气,就连城外的一小大段路都正在铺路,还把过去的官亭重新翻新了,好让往来的人可以在这里小坐。 修路可不是小钱,这些钱并不是周家出的,而是隔壁翔安县的一个大户出的钱,为什么翔安县的李家会出钱?这和七夕赏花灯时候昭昭与林鹤做的一件事情有关。 前段时间七夕赏灯,昭昭和宝儿凑热闹,花灯节上有汉子拉着一个妇人,直接说是他家的媳妇,说是媳妇不顾家,要拉着媳妇回家,上来就是给了那位年轻的妇人几个巴掌,打得对方说不出话来,是昭昭不管不顾,速速让衙役来,让人去县衙请爹爹过来主持局面。 那妇人的身份文牒丢了,又说不出话,人群里闹哄哄的,七嘴八舌议论,都觉得林鹤应该让男人带着妇人归家: 「都说了是他家媳妇,连腰间的红痣都说得清清楚楚,这还有假?」 「这个女人的眉眼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脸皮子抽肿了还在给人抛媚眼,县令老爷您就别多管闲事了,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家务事。」 「平素里我是最为赞同林县令,只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说,林县令的事情做的不妥当,这夫妻之间的事官府插手做什么?」 「我最瞧不起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穿得妖妖绕绕的,还偷家里的银子,恶心!我呸!要我说也不用把人带回去了,直接就地打死的好。这种人要是在我以前的宗族里,是要被浸猪笼的!」 没过多久不知道是谁领了孩子过来,那孩子嗷嗷大哭扑在妇人的怀中,不停地喊,「娘,我和妹妹会很乖的,您别走。」「娘,您别不要我们,呜呜呜,和爹爹一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我肯定会乖乖的。」 而昭昭看到那妇人摇头更厉害了,因为说不出话,一直摆手示意不认识这些人。 不光是来了孩子,还又来了一位老婆子,那老婆子冲上来抽了妇人一巴掌,让衙役拦住了还撒泼,说是官府欺负人,这让身为男子的衙役束手束脚,幸而钱宝儿的丫鬟有武艺在身,可以制住那个老婆子,免于妇人继续被踹被抽耳光。 在孩子和婆子出现了之后,这场闹剧到了顶峰,已经这么多人证明了妇人的身份,那位汉子也承诺了不会打死妇人,只是绑回去让妇人安心过日子,衙役应该速速放开汉子,钱家的丫鬟应该把婆子放开。 钱宝儿懵懵懂懂的,她的两个丫鬟虽然制住了婆子,但事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想要劝昭昭,这样继续坚持,会连累她爹爹的官名,百姓们说话太难听了,甚至有人在嚷嚷这有了孩子的妇人姘头就是林鹤,要不然干嘛林鹤护着那位哭啼啼的妖娆妇人。 在场面乱到不行的时候,是昭昭破的局。 她把手圈起来放在唇边,试图让声音尽量大一些,让所有人都可以听到。 林昭因为着急,额头上一头的汗水,她当着众人面说自己是被拐卖的,若是拐卖的人多,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带走她? 「当时我听得清清楚楚,她喊救命,说自己不认识他,现在因为被抽肿了脸不能说话,加上身份文牒也没在身上,所以说不清自己的来历,我爹爹不是不放人,只是要查清楚,那句救命是不是误会。」 「如果要是她真的不认识,被拐走之后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了怎么办?不是人人都如我一样好运,可以遇上爹爹。」 「她现在说不出话,又不能写字,等到可以说清楚自己的来历,才能安心,若是万一他们都是一伙的,最后查明了这妇人其实与他们不认识,直接被拉走了,难道大家就能安心?我爹爹查明真相,是想要让所有人求个心安。请给我爹爹一点时间。」 昭昭说话太过于用力,她应当是想到了自己也是在花灯节上被拐走,哭得格外难过,替妇人说话也格外卖力。 昭昭年岁小,在明晃晃的灯下可以看到她玉雪可爱的面颊,她的额头上是汗水,小脸都是泪水,哭得太过于难过,加上一直嘶吼着,嗓子到了最后都有些劈了音,这让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来。 林鹤抓住了一瞬间的安静,在这个时候彻底镇住了百姓,「让衙役暂且看着这一行人,现在是夏日,一夜里睡在公堂也不打紧,这些人今晚上都在公堂里待着,公堂的大门就对外打开,也不必担心我林某人会与他们有些什么纠葛。我认识一位医术很好的大夫,明日就会回来,到时候让大夫医治这位妇人,看能不能让妇人开口说自己的来历。倘若妇人与他们不认识,那就是拐卖,应当按照律法处置!倘若是妇人与他们是一家人,我林某人亲自送这户人家回家,赔付白银百两,在场的诸位都可以记住我林某人这句话,银子我会在公堂上亲自送给他们。」 第10章 这妇人穿得不错,但是汉子、老婆子还有孩子都是穿得衣衫褴褛,一大家子一年下来嚼用十两银子就冲破天了,要是弄错了百两银子的赔付可以说是很有诚心了,所以百姓们当即不说什么,甚至还有人想着,只是在县衙公堂里待上一夜时间,就可以拿到百两银子,实在是很好。 那位老婆子却还是不干,嚷嚷要立即带人回去,「这就是我家儿媳妇,哪儿有在外过夜的,家里头还有个小的,不行不行,这肯定不行,到了公堂,那就说不清了。」 这会不用林鹤开口,就有百姓反过来劝说,「要是真是你家儿媳妇,那不是更好了,就等一夜,明天把事情查清楚,林老爷白白给你们百两银子,那可是百两银子啊!都可以买地了!娃儿都可以读书,娶媳妇,干啥都不缺钱了!」 汉子嚷嚷着:「谁知道说话算不算数?!官老爷就是张口一说,我就不信了,要是弄错了,你还真能赔钱?!」 这话一出,就有百姓反驳说道,「你难道是外乡人,桐花村那边决堤那么多的银子,每一厘银子怎么花得都算得清清楚楚,林县令在银钱方面向来是算得清清楚楚,当时那么多人感激林大人,他也从拿人东西。我现在觉得小姑娘说得对,万一要是真的不认识这户人家,那现在放走了人可就是作孽了。」 「那可是百两银子,你们要是一个劲儿要走,那我也觉得有问题了,是不是故意的,只要在公堂住一个晚上,白送的银子都不要?难道你们真的是一伙的,是人拐子?」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那户人家只能够同意留下,要不然百姓也觉得他们是人拐子了。 林鹤当时会说出百两银子是有原因的,他在侦破案件上也算是有些心得,那位妇人一直摇头摆手,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更是不住推搡孩子,一直在试图表示自己不认识孩子。 而男人直接打肿了女人的脸,后来婆子也试图踹女人的肚子,让她彻底不能说话,另外还有人群里一直嚷着「家务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人。 短时间里林鹤无法和百姓解释清楚这些,就直接用百两银子镇住了人。 而且效果明显,在百两银子的诱惑下,还是想要带着妇人今晚上离开,百姓们都觉得这里头有些门门道道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有等到孙峥回来,先等到了翔安县的衙役,还有翔安县的李家下人。 李家下人一看到这位就哭了出来,表示这是他们家的出嫁了的姑奶奶,两个丫鬟大清早被丢到了李家门口,把李家人吓了一跳,连忙出来找人。 而两个丫鬟也说明了,为什么李氏会出现在郧河县,原来翔安县的李氏是嫁给了襄西县的人家,郧河在襄西与翔安中间。李氏得知了夫家在外养外室,就准备回娘家告状,让她的家人来替她讨公道。 李氏的丈夫拦不住李氏,心中发愁,李家家境好于他家,李家行事霸道,要是让李氏回家,那袅娜外室就保不住了。 那外室想了个主意,若是折辱了李氏,李氏还能够强硬得起来? 在软语之下,李氏丈夫同意了这个计策,让一行人一路跟着李氏,李氏带着两个丫鬟因为遇到了花灯节,正好在郧河县待了一阵,就在这里把李氏和丫鬟分开,两个丫鬟按照吩咐在第二日清早丢到李家,另一拨人扣下李氏,让李氏以为自己失了清白,李氏在外待了一夜,他表示不嫌弃的话,那今后李家人对他就会气弱,再不能压在他的头上。 事情的始末一清二楚之后,按照律法惩治了李氏丈夫,而李氏在李家的地位,大约和钱宝儿在钱家的地位差不多,为了感激林鹤的所作所为,李家明明住在翔安县,却要把钱捐给了郧河县,给郧河县修路,修官亭,如果要不是林鹤阻止,他们还准备在郧河县给林鹤修碑立牌坊。 潘曾毅刚刚在听七夕花灯节的事,明白了为什么李家会出钱,只是……潘曾毅捏了捏眉心,想到了翔安县的刘县令,那位心眼儿小,以前看到郧河县能够拿钱,就总是找到他哭诉,这次李家给郧河县拿银子,刘县令只怕又要哭诉: 李家是在翔安县落户,结果跑到郧河县来铺路,怎么什么好事都轮到郧河县,翔安县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诸如此类云云。 想到了矮胖的刘县令,潘曾毅的眼皮子一抽,心中有些庆幸自己离开了建安府,等到回去了也就和刘县令错过了。 潘曾毅又有些好奇那天晚上起到了关键作用的林昭,正想要问林鹤他女儿的事,就听到了一个沙哑声音在门口响起,「爹爹,潘大人。」 潘曾毅看过去,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站在正厅门口,手中捧着漆木食盒。 郧河的夏天并不算热,加上唐老夫人喜欢琢磨吃的,让人在夏日里也不至于胃口全无,昭昭没有苦夏毛病,吃的好睡得足,个子也猛地抽长了不少,原本她要比宝儿略矮一些,现在高出了宝儿半个脑袋,这让宝儿有了危机感,努力多吃一些,她自觉是昭昭的姐姐,可不愿意比昭昭矮。 昭昭个头高了,乌黑的头发也长了不少,堪堪及肩,现在不用带帽子了,头发可以梳成略矮一些的双丫髻,因为双丫髻的发包太小,林清薇想了一个办法,用两块儿对称的绣帕裹住,系上发带,现在昭昭的发带和宝儿的是同样的模样,只是颜色不同,绣着玉兔捣药的团案,垂在她的耳廓旁。 第11章 林鹤让人进来之后,小姑娘对着潘曾毅行礼,喊他潘大人,然后把手中的漆木食盒打开。 离得近了,潘曾毅可以看清楚昭昭的面容,小姑娘穿着粉嫩衣裙,容色玉雪可爱,让潘曾毅很难想象的出来那天这样一个小姑娘,在林鹤到来之前,坚持地护住那位貌美妇人,后来在场面失控的时候,又是怎样嘶哑嗓子喊出心中的想法,让百姓安静下来。 「这是钱家的老夫人让我送来的。」昭昭的嗓子因为压了,这几天说话都很小声,她的身子微微前倾,距离潘曾毅近一些,同潘大人说道,「我在钱家读书,钱家的厨房新做的糕点,特地让我带回来让家人尝一尝,刚刚我去了一趟祖母那里,祖母让我送来给潘大人尝一尝。」 昭昭的声音在哑之前是清亮的,带着点软糯的甜美,就像是龙须酥融化在口中的感觉,现在沙哑的小小的声音,就像是时光匆匆走过了半年有余,她也成长了起来,透露出一种稳重来。她说完话,抿唇笑着露出了面颊梨涡,才让人又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潘曾毅自然是知晓钱家的,郧河虽然穷困,一个钱家一个周家这两家就算是放在建安府也能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尤其是钱家,宅院都是御赐的,这样的钱家别说是在安居在建安府,倘若当年留在京都,都得住在最为富贵的春风巷。 潘曾毅不得不赞叹,林鹤与周家交好也就罢了,周家愿意出钱把所有的河堤都给修了,居然还和钱老太爷有私交。 作为一县之主,既能与城中的大户保持私交,又能够得到百姓的敬重,林鹤在郧河大有所为。潘曾毅这一次真正把林鹤此人放在了心中,也觉得林鹤的评级可以定在「优」这一等。 七夕花灯节的案子不大,但是从林鹤的叙述之中可以看得出,当时能够坚定下来也是不容易的,成人尚且会犹豫,小小孩童却晓得坚持的道理,潘曾毅对昭昭印象不错,示意让昭昭坐下在堂中说话,「叫做昭昭是不是?刚刚你爹还说起了你。」 昭昭抿唇一笑,无需去问,她就知道刚刚说的事情一定是七夕的事。 这些天她到钱家,以前没见过的一些下人都会好奇地过来看,甚至到宝儿的闺房,那些丫鬟们也笑着挤成一团,还给她送了不少小玩意,就是因为七夕她做的事情,这些丫鬟们觉得林二小姐有勇有谋,能够救下了李氏,很是了不得。 芍药说道:「当时那些坏人说得实在太真了,还有一个孩子抱着那位貌美妇人喊娘亲,还有人自称是她婆婆,当时那个情形啊,要不是因为小姐让我听林二小姐的话,我都只怕都要把貌美妇人推给那些坏人了。」 芙蓉也连忙附和,当时就是她和芍药一起制住婆子的,「可不是?我当时和芍药姐姐一起制住那位老婆子,哎呦,她不停地说,我们是帮凶,帮着荡妇带着银子逃跑,害她的儿子没了媳妇,孙子没有娘亲,害得他们全家家破人亡,都不给他们一家人一条活路。我当时听着可难受了,心里头翻山倒海的,总觉得自己不应当帮那位貌美妇人,心里头愧疚得不行。后来林二小姐镇住了局面,林大人也发话弄错了要赔一百两银子,那些人还是想要走,我才觉得有些不对。」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当天晚上不是所有人都去看了花灯节,但是第二天去县衙凑热闹的人不少,还有人亲眼见到了翔安县的人过来,看到那貌美妇人说不出话,但是见着真正的家人哭得模样,才惊觉如果不是昭昭和林鹤,只怕花灯节上就酿出了大祸。 等到知道了李氏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桩祸事,百姓都对她原本的夫家唾弃不已,李家强势但是给李氏的丈夫在生意上帮了不少忙,那人居然恩将仇报,毁掉妻子的清誉。 钱宝儿也笑着说道:「事情发生的太快啦,其实从头到尾我都稀里糊涂的,还没反应过来呢。不过我听夫子说的一句话,倘若是拿不定主意,就听昭昭的话。」钱宝儿把昭昭搂得严严实实,大声宣布,「我就知道昭昭又聪明又好,听她的总没错。」 这些天那些夸奖的话不断,甚至这期间昭昭梦到过一池的小鱼,那些小鱼儿们也争先恐后地夸奖昭昭,小鱼儿们的用词夸张,说她是最最最善良,最最最最聪明的人,当时把昭昭羞得脸红扑扑的,手指搅在一起,难为情地把头死死低着。 一想到这些天得到的夸奖昭昭就有些害羞,她的耳根红彤彤的,雪白面颊上也泛起了桃粉色。 潘曾毅看着这样的昭昭,乐得又夸了几句,「我还在想,小姑娘得聪慧到什么模样,我只猜到了小姑娘聪慧,没想到生得也好,雪团儿似的。」 意料之中的夸奖语还是让昭昭有些羞,脸上红的更厉害了,就连眼睛都水汪汪的,宛若是含了春日澜江的水。 潘曾毅刚刚在听到了林鹤的话,确实想昭昭不一般,别说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就算是官员,在那种情况下也顶不住压力,只怕要把妇人当做是男子的家人,给放回去,场面失控的情况下,她居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道理,潘曾毅想到了这里,对着林鹤问道,「你家小姑娘这嗓子大夫怎么说的?这些天要怎么养着?」 林鹤:「小女的嗓子不碍事,孙大夫用了几针,第二天就能够说话了,现在就是说话小一些,声音哑一点,但实际上不碍事。」 第12章 这一次潘曾毅过来是给林晟彦还有孙峥赏银,潘曾毅听到林鹤解释这位给昭昭看病的大夫就是孙峥孙神医。 话题绕在了孙神医上,林鹤同潘曾毅说道,「先前送去的邸报之中,在决堤附近撒了药粉,能够让洪水泛滥之后灭去蚊虫,桐花村无一人有疫病,后来托孙神医再制一些药粉,在河边撒过之后,整个郧河县入夏以来,无一人有疫病。」 潘曾毅一愣后道,「此话当真?可有依据?」 「邸报尚未写完,潘大人还请稍等,我去取来。」 昭昭自告奋勇去替爹爹取未完成的邸报。 拿来了邸报之后,林鹤拿着数据对潘曾毅讲解。 郧河县往年没有做过这方面的数据,但是要是百姓生了时疫,是会求医问诊的,林鹤让人去药堂把往年的脉案分门别类整理好,制成了手中的邸报。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可以说是吓一跳,看起来不起眼的发热等病,每年郧河夏日的死亡人数在百余人,今年发热而死亡的人数只有二十人。还有常见的打摆子、上吐下泻等病症,往年看诊的人数在千人左右,死亡的人数在四百至五百之间,今年这样看诊的人数下滑到三百人,因此而死亡的人更是只有寥寥三十人。 这邸报写了大半,只有往年与今年的数据,却也看得出,只用在水旁边洒上一些药物,就可以避免疫病。 潘曾毅看着数据心潮澎湃,本来就是要把圣上赏赐的赏金带给孙峥,就去见一见这位堪称是神医的孙大夫。 上次决堤的事情也汇报给了上峰,但是上峰不过是看看就罢了,毕竟决堤只是郧河县的事,但是撒了药粉,可以让人少生热病,和打摆子病那就是大事了,这若是呈上去,别说是评定得到一个「优」,官位往上升一升都有可能,他自然地去与孙峥了解一二。 对孙峥而言,他本来就喜欢行医治病,在女儿孙宝珠刚过世的时候,曾想过不再行医,因为有孩子生了重病,那家孩子的母亲对他磕头,磕得脑门正中都青紫了,让孙峥心中不忍,给孩子治病。 孙峥以前他只治疗一些难症,要是找他治简单的病症,他都会收取高额的诊金。他要是在外行医,会刻意打听有什么难症,去一一破解。再次行医之后,孙峥改掉了以前的风格,寻常的病也会治,也不会觉得自己是神医,就定下规矩让人求上门,对方不方便,他也会和其他大夫一样出诊。 孙峥还给改了不少的药方,用便宜的药材替代昂贵稀有的药材,那些方子每到一个地方,遇到了他看得上的大夫,就会把方子赠给对方。 孙峥现在听到了潘曾毅对他的称赞,失笑着摆摆手,「能用的上就行,也就是遇到了昭昭,若不是她也不会见到林大人,其实去年的时候试着给别人药方,都不成。」不光是不成,还险些被抓了起来,孙峥失望之下,就想护住一个地方,那就是岑薛青所住的郧河县。 没想到在桐花村遇到了林昭,孙峥得以见到林鹤,解说蚊虫的生长奥秘,药粉灭蚊的原理,而林鹤在反复确定了方子不会对水土有碍,就在决堤的地方撒了药粉,后来又在其他地方撒药,并且找到了往年的记录,确定药粉有用。 「其实我只是个很纯粹的大夫。」孙峥的声音很温和,「关键还是林鹤林大人,他对郧河县很上心,林大人在百姓之中的官名也很好。现在修河堤是个事项,李家有捐钱修路,林大人让幕僚算出开销,每一日的开销都会贴在县衙外。」 从南到北,孙峥见过很多地方的父母官,见得多了就觉得像是林鹤这样的父母官十分可贵,他读书读得多,身有正气,却又不自矜,用一种很谦虚的态度做官,还试图在明年开春的时候,找到适合在郧河种植的价值更高的作物。 郧河修了河堤会少河水泛滥,修了路能够四通发达,就了这些,郧河的百姓可以更为富足。 孙峥的名声潘曾毅也听过,从孙峥这里得到了夸奖林鹤的话,他就很是重视,他本来就准备把从林鹤那里准备的邸报送到上峰那里,再加上孙峥所说,这些都是林鹤本人的政绩。 既然要在上峰那里提林鹤的名字,潘曾毅打算仔细在郧河县里走访一遍,确定林鹤本人官名无瑕。 在县城里还有桐花村里走访,潘曾毅得到的都是夸奖林鹤的话。 甚至准备拿出几十万两银子修河堤的周家,口中也称赞林鹤是个好官。 周家的大老爷回来之后,周旗还是担起了修河堤的任务,他每日里都去建工,整个人晒得黑黝黝的,周旗对着潘曾毅说道,「潘大人,别的不说,对于林鹤大人我是心服口服,前些日子七夕花灯会的事您知道吗?」 「我知道。」 周旗笑着说道,「当时我也在场,我陪着妻子在赏灯,当时我就在想,不管那些人怎么巧舌如簧,只要是那个李氏说不出话来,林县令就不会让人把李氏给随意带走。」 潘曾毅可纳闷了,那种情形之下,扛不住百姓的那些流言蜚语让妇人跟着那伙人回去,其实是有可能发生的。 周旗看出了潘曾毅的疑惑,开口解释说道:「潘大人应该知道澜江决堤的事吧。当时我们家下人把河堤给掘了,那个时候是偷偷摸摸掘的,县城里根本没什么人知道,林大人知道了消息,不管已经是凌晨了,天气还有些凉飕飕的,就跑到了我们周家来。当时天气虽然凉飕飕,但是还没有下雨的迹象,而且一路上,都是泥泞很难走,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林县令还是坚持带着人去了桐花村,后来下了一点雨,可是雨也不大,桐花村的人骂骂咧咧的,都不愿意离开温暖的屋子,我当时看着都害怕,生怕林大人的官帽子都不安稳,结果……」周旗深吸一口气,「您看,林县令就是这样一个人,有坚持的好官!」 第13章 周旗想到,也因为欣赏林鹤,他大哥还打算晚点帮林大人看看,那些番邦的种子能不能在郧河县里种植活,让郧河县的百姓富足起来。 坚持两字看似简单,实则很难,潘曾毅在心中琢磨孙峥还有周旗的话,该怎么阐述林鹤,他在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罗大人,建安潘知府送来了邸报。」 罗玑正在拨弄红泥小炉里的银霜炭,把煮着山泉水的紫茶壶放在小炉上,擦了擦手,接过了下人送来的邸报。 罗玑看着这信,依稀记得先前建安府也送过一份邸报,似乎也是有关于郧河县的,他让下人去把上次的邸报取来,对比起来一看,还真是这位林鹤。 林鹤的在前半生的日子乏味可陈,就是每日里翰林院和林府来回,自从儿子得罪了汪贵妃的弟弟之后,日子陡然一变,不过这变化可不是变好,而是变得糟糕。儿子的双腿被敲断,连他也从翰林院离开,贬谪到落魄的郧河县。 这郧河县本来就是穷困之地,原本想来林鹤也折腾不出来什么事,万万没想到能够在决堤之前就疏散了百姓,避免了百姓的伤亡,现在居然能够得到潘曾毅这么高的评价。 罗玑一目十行看着这份邸报,处处都可以看得出来潘曾毅对林鹤的赞赏。 坐在罗玑对面的也是一位年轻人,他注意到罗玑的拿着邸报笑了。 罗玑想到林鹤也算是与眼前人有些关系,把手中的邸报递给了对面人,「文新,你看看这封邸报。」 字为文新的年轻人接过了邸报,这邸报里通篇看下来,是建安知府对辖内郧河县林县令的高度褒奖。 邸报的内容是对林鹤为官半年时间所做事情详尽分类叙述: 其一为官中正,郧河县积累的沉案都翻阅了出来,改判了本应当秋后问斩的一个大案,卷宗附在后面;郧河县里百姓对林鹤的评价很高,在任期间这半年断的大小案件,足有以前三年的案件之多,百姓对他断案的本事信服,人称是林青天。 其二是性情坚韧,行事有主见,一己之力避免了可能会死伤无数的桐花村决堤事件,还有七夕花灯节的拐子案,这两个案件也让郧河这几年都无需建安府特地关照,郧河县里的周家散几十万两的银子到修筑河堤还有石拱桥上,翔安县的李家也花了几万两银子,把官路还有官亭给修筑了。 看到了这里,沈誉看着周家出的银子,嘴角微微翘起。 林鹤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了一件好事,那好事回馈到他的身上,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心情舒畅的,尤其是这件是牵扯到了周家,无意之中也算是把汪贵妃那一脉的钱袋子给捅漏了。 心情舒畅的沈誉继续往下看去,林鹤为官廉洁,有周家和李家出钱修河堤修路,县衙所用银子每一分出处都写得是清清楚楚,每日张贴在县衙外。 最后很清楚地写了林鹤最新写得一份邸报,上面的数据经过潘曾毅的走访,确定是千真万确不含一丝虚假,甚至连医馆的脉案都让人抄下了,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抄录整理完毕。林鹤在整个郧河县澜江边,还有内湖边洒下的药方有灭蚊功效,而蚊虫灭掉之后,能够大幅降低死亡人数。 沈誉原本是靠在黄花梨椅背上,看到了这里,咦了一声,脸色变了,身子也立了起来。 后面的部分其实罗玑没有看完,没想到这位素来笑嘻嘻没有正形的学生,竟是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沈誉一直看完以后,才开口说道:「罗大人,前面的那些话是对林鹤本人锦上添花的荣誉,后面的东西,可以若是在整个大齐推行开,这可能救了不少的人命。」 关于灭蚊的药方是在后面单独写下的,潘曾毅觉得这一件事很难把它单独归入哪个门类,对林鹤本人而言,或者是在郧河范围里,只能说是一件小事,甚至比不上决堤那件事严重,但是这件事若是放在整个大齐而言,可以说是经世济民的大事了。 罗玑看完了之后,也是深深一叹,「我会把邸报呈给内阁。」 林鹤的政绩足以他往上挪挪位置,可以去建安府做个从六品的同知。但是罗玑想着提到林鹤在郧河的规划,他也想知道要是多给林鹤一些时间,郧河能够做成什么模样。 想到了翔安县,罗玑准备上的邸报之中多写上几句,这翔安县与郧河交接,两县合并倒也可行。 无论是翔安县还是郧河县,每年都是缴纳公粮三万以下,这种三等下县,县令一职是从七品,若是两县合并,缴纳公粮就可以化为中县,品级自然而然就成了正七品。两县合并之后,若是缴纳公粮能够上升到十万,就是从六品的官员。 目前大齐的官员冗杂,内阁一直有做「大县」(把人口少的两个相近县合并成一个)的想法,把目前一些下县进行合并成为中县或者是上县,罗玑觉得,郧河和翔安的合并,是十有八九的事。 那林鹤在京都里做了十多年的翰林,并无官名,现在贬谪当了县令,竟然还有如此际遇,罗玑在心中想着,若是那些经过了科考的年轻后生,也应当学林鹤,潜心做事,从小处着手,也会有前景。 第14章 沈誉看着罗玑的表情,就知道恩师的打算,红泥小炉的水已经沸了,发出了汩汩的声响来,沈誉拎着小水壶,冲泡茶叶,让那蜷曲的茶叶在沸水下舒展开,根根挺立。 沈誉是沈家的嫡出子弟,沈家在大齐可以说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沈誉的祖父曾为先帝之师,先帝也因为敬重这位师父,所以在世时候,把沈家女定为太子妃,等到太子继位成了皇帝,沈家女也成了皇后。 太后还在世时候,圣上行事还不像是现在这般,太后去世之后,身上就改了作风,一味偏宠屠户之女汪氏,力排众议把汪氏立为贵妃。如果不是太后懿旨,只怕当今圣上也不愿立四皇子为太子。 原本沈家还不会这么早站位,两个皇子年龄还小,给两位皇子教习的几位大臣显然都觉得四皇子无论文武都是远胜于三皇子的,有太后懿旨在,文臣武将也都是偏向太子,四皇子继位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但是元安公主与驸马祁赟之和离的事,给沈家人敲响了警钟。 元安公主就算是与当今圣上并无血脉联系,毕竟曾是太后宠爱,也是公主之尊,她被祁赟之这般欺辱,还被祁赟之的妾室设计弄丢了女儿,只因为祁赟之走了汪贵妃的路子,竟然能够让圣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只是罚了几个月的俸禄。 四皇子就算是背靠他们沈家,得到朝中文臣的称赞,甚至还有文臣的支持,但是这个位置真的坐的稳吗? 汪家现在的所作所为惹人发笑,他们笼络了户部郎中把人折腾成了户部侍郎,捏着一个写骈文的祁赟之……但是,话又说回来,汪家现在只有这几个人,倘若继续往下走呢?也幸好是钱家的那位钱镜诚跑了,要不然,汪家的名册上又要加上钱家,这位的分量可远超于卫淞和祁赟之。 沈家从来都是走科举的路子,这件事之后,沈家培养子弟的方向就变化了起来,若是有愿意从军的,可以走武将的路子,而沈誉在读书的时候就可以说是天赋平平,只有算学有些天赋,现在沈家不再拘泥于科举,他就干脆走了商这一条路子。 也是沈誉前段时间把周家在京都里的铺子接下来,沈誉过来的目的是去郧河找周家兄弟。 去郧河县之前先到云州是因为,云州是湖江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所在,郧河县所归属的布政使司就是这里,罗玑是掌管这里的最高品级官员。当年科考,罗玑也是沈誉的主考官,故而在去郧河之前,沈誉先来拜访恩师。 想到了这里,沈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钱家似乎也在郧河县?得罪了汪贵妃的林鹤在这里居然做到不错,只怕要升官?周家因为林鹤直接把京都的产业全部脱手。 京都之外小小的郧河居然能发生这么多事,沈誉对郧河越发好奇起来。郧河县还真是与他有些缘分。 ☆☆☆ 沈誉并没有在云州叨扰罗玑太久时间,乘着马车从云州到建安府,再从建安府往郧河方向去。 在到郧河之前,居然遇到了周家的二老爷周维,两人的队伍并成一个队伍往郧河的方向走。 京都里的生意能够快速脱手,是因为眼前这位沈誉接下了,基本上沈誉想要问些什么,周维会尽数回答。 周维跟着出海的时候很多,大部分都说在海上的日子,以及到异邦做生意的一些心得: 「在海上一定是需要镇住船员的,广袤无垠的海上若是乱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生死都在他人的手中。」 「以前总是觉得需要带足够的淡水,后来发现,可以用一种蒸水的办法得到淡水,除了带淡水之外,海上最好带一些酸果子。」 「为什么酸果子有用,也说不清楚理由,就是在海上久了,一旦出血了血流不止,人的肌肤也容易起各种痘症,用了酸果子就会好很多,越酸越好,这种容易保存,吃不下去可以泡水喝,最后一起把酸果子给吃了,这样之后,就没有受伤血流不止的情况出现了。」 「寇国喜欢大齐的笔墨纸砚,还有诗集,又或者说是只要是大齐过去的东西,寇国都喜欢,东西在那边很好卖,不过寇国本身没什么值得带回来卖的东西,一般商人都不爱过去……印国喜欢瓷器,还有大齐的金器,他们那边盛产宝石和香料,通常可以换个好价格……」 沈誉听着周维说的那些,察觉到或许每一次的出海都是在生死之间,周维也是享受这种日子的,他喜欢和人打交道,喜欢做生意,而且按照周维的说法,商人这个行当并不是吸血,让百姓更加穷苦,反而是与之相反,有了商人,可以让本地一些不值钱的东西销到其他地方,日子过得富足起来。 他们在印国买的那些香料,让不少穷苦人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他们给的价格,要比印国那些贵人出的价格好。 周建说道,「我主要是做海外的一些生意,我哥则是走整个大齐,见到的事情就更多了,在江南的采桑女可以缫丝,这让不少女子也有了一条活路,要不然一看到是女婴,很多人家就会溺死女婴,现在女子也能帮忙赚家用,日子好过了不少,还有一些寡妇也可以缫丝织布过日子。」 「还有靠近边城那些羊皮,硝过之后可以卖到其他地方,这些东西在边城可以说是一钱不值,只有到其他地方才能有的赚。」 第15章 沈誉想着,若是晚些重整好了商队,可以再请周维,现在请周维他不会答应,而且也容易让周维被汪家视为眼中钉。 周维和沈誉一起入了城,还痛快地邀请沈誉到他们家住下,当时宅院是给两位老人养老用的,所以修筑得很大,客房足够多,容纳得下沈誉。 沈誉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周维准备给孩子的小玩意,一部分是准备给三弟妹未出世的孩子,另一部分按照周维的说法,「这是我家人特地写信给我,让我给林二小姐准备的。」 沈誉从罗玑那里知道了林鹤阻止了决堤,从周家的二老爷口中知道了,当时林鹤还带着小女儿,这位叫做昭昭的女孩子也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周旗差点跑路的事,周家上下都已经知道了,这事不好对外说,怕引起误会,但是周家上下感激林鹤那一日疏散了百姓,更感激林昭在关键时刻点破了周旗,间接避免周家的一场祸事。 所以周维多说去桐花村的那一天晚上林昭是怎么会说话,怎么聪慧,怎么果断又决绝。 沈誉在还没有见到林昭的时候,就已经从周家人的口中得到了她一箩筐的好话。 「我家三弟是幼子,父母最为疼爱,也渴望早早抱上孙子,但是现在好不容易三弟妹怀了孕,阖家上下都希望是个如同林二小姐一样的女孩子。」 「说来不怕笑话,我家三弟这个孩子,只怕起名字都要林二姑娘来起。」 沈誉在进入到了郧河之后,郧河上下都在说七夕花灯节的事,沈誉对林昭更充满了好奇。 他在林家没见到林昭,反而是在钱家见到的这个女孩子。 当时林昭正在给雪影梳毛,那匹漂亮的白马不停地用头拱着小姑娘,让她发出笑声,然后用小手抚着雪影的脑袋,另一只手给雪影梳长长的毛发。 当昭昭听到了轻笑声,慌慌张张扭头看,就看到了沈誉坐在长廊的栏杆上。 沈誉二十出头的年龄,穿着的是月白色带着竹叶暗纹的澜衫,头戴玉冠,倚在廊柱上,皮肤白皙而又气质洒脱,看上去十分俊朗。 这样的沈誉让林昭想到了宝儿的话,宝儿说过的钱家二哥模样,更像是说得沈誉,而且巧合的是,沈誉穿得这一身衣衫颜色与钱镜诚的衣服相似,只是钱镜诚穿得皮肤更显得黝黑,而沈誉这般斜靠着带着不羁的洒脱来。 昭昭想到了宝儿提到过沈家老爷递了拜帖,对着沈誉行礼,喊他沈老爷。 「你给马梳毛是好事,怎的这般慌慌张张的?」 「这不是我的马,它病了,我陪陪它。」昭昭说道。 她一个人过来是因为钱二哥说雪影生病了,等到上完了课宝儿急匆匆先回房如厕,林昭一个人就过来看看雪影。林昭喜欢雪影,甚至有时候想把雪影给带回家去,所以才会在听到动静的时候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破了。 「我看这马儿与你十分亲近,当真像是你养得一样。」沈誉笑着说道,「你是林二小姐是不是?」 昭昭点点头。 「我们说说话。」沈誉含笑拍了拍身旁的栏杆。 昭昭让沈誉先等片刻,她再摸了摸雪影,然后净手敛裙侧坐在了沈誉的旁侧。 沈誉看着林昭,笑道:「我是和周家二老爷一块儿来到郧河的,暂住在周家,这些天可是不少次听起他们提到你。还有七夕花灯节的事,林二小姐很厉害。」 距离七夕过去有一段时间,昭昭现在嗓子都已经好了,那些当面过来看她是什么模样的凑热闹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昭昭也不再像是那几天一样害羞,她冲着沈誉弯眼而笑,口中道:「只是做了当做的事。」 小姑娘因为乖巧地坐在他旁边,沈誉看着她笑容甜美,忍不住用手拧了一下她的腮。 她的杏眼咻忽瞪圆,惹得沈誉哈哈笑起来。 在林昭看来,钱家二哥一来是黑黢黢的,二来处处体贴温和,一点也不像是宝儿口中的外人称赞君子如玉,实则是有些跳脱匪气。反而是沈誉像是宝儿口中的钱二哥,无论是容貌还是现在的性情都对上了。 两人就在长廊处说着话,昭昭提到了哥哥书读得好,就听到沈誉说道,「家父与松林书院有些交情,你家哥哥可要进书院读书?我可以去递帖子,若是过了试,可以去松林书院读书。」 林昭一愣:「这样合适吗?」 「可以的。」沈誉笑着说道,「我去过一趟你家,也见过林少爷,看得出他读书不错,当时我也不好开口,正好与你说到这个。与我而言不过是顺手的事。若是没有门路,只怕要等上一年的时间,我觉得若是有心科举,没必要浪费这个时间。」 沈誉的祖父曾为帝师,做过两江巡抚,一共做过三次秋闱的主考官,可以说是座下门生无数,沈誉的外祖父包括父亲,也都曾做过考官,基本上在各地的书院都认识一些人。 沈誉顺手带着林晟彦去书院见一趟山长,对他而言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沈誉看来,林晟彦口中的那位岑夫子确实有些本事,只是一来男女有别,这样通过林清薇学习长久下来还是不妥当;二来岑夫子到底没有真正进行过考试,松林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并且还坐落在云州,是最适合林晟彦的。 第16章 林昭也很清楚哥哥入学的问题,先前因为腿脚不便,错过了松林书院招学生的时机,也感慨错过了松林书院的招录时间。 昭昭仰头开口问道:「沈老爷,如果若是走了您的门路,我哥哥入学会不会挤占了别人的机会?」 如果要是挤占了机会,那哥哥还是等一年好了,毕竟原本家里人就没准备今年让哥哥入学。 沈誉看着小姑娘刚开始没说话,还在好奇她在想什么,没想到居然脱口而出的是这句话。 本想要揉小姑娘的脑袋,注意到她的发髻是用帕子包裹住的,想到了她是半长的头发,最终手指在她的脑袋正中弹了弹,「小孩子家家的这么爱操心,不过还真不会挤下去别人,只是去多个考试的机会,松林书院入学是需要考试的,时间就定在一个月以后。」 林昭点点头,笑着同沈誉道谢。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开口说道,「沈老爷不如在我家住下罢。」 林晟彦得了圣上的赏金,这足有百两的金子都给了父母,以前林家囊中羞涩,有了这笔钱,县衙后院以前没有修的地方就可以修缮了,周家的院子虽然大,但是现在住的人也多,沈誉住下也不方便,而县衙有一个单独隔开的客院,还开了一个小门,可以直接不用经过正院就可以进出。 林昭说了之后,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可以说是双赢的好事,用手指在空中画了家里布局图,笑道:「您也说了我哥哥的书读得不错,您要是可以指点一二就再好不过了。」 林昭是听宝儿说了这位沈家四老爷的经历,虽说他自谦书读得不好,但是当真是书香门第,见识不凡,如果要是哥哥一个月后去云州读书,这段时间若是和沈誉交流一二,也是好的。 沈誉看着林昭画得布局图,还当真是有些心动,周家虽然宽敞,但是现在周朝和周维都回来了,确实是有些乱,沈誉已经答应了周家,也不好现在离开周家去住客栈,倘若是住在林鹤家中就不一样了。 在林家住下,林家应当也是乐见其成的,但现在开口的只是昭昭,而不是林鹤,故而沈誉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让昭昭问过了之后,再做决定。 昭昭开口就想过这件事父母会答应,和父亲林鹤说过这事之后,沈誉就从周家搬出,暂且住在了县衙的客院。 ☆☆☆ 林晟彦刚开始跟着岑薛青学是合适的,但是随着书读得多起来,多多少少和妹妹林清薇在读书上擅长和薄弱的地方不一样,每次通过妹妹间接跟着岑薛青学习,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不够用了,并且也会给林清薇带来负担。 他原本想的是明年再去书院入学,现在忽然有了机会,是一件好事,但是林晟彦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考试时间就定在一个月以后,他有些发愁自己能不能通过开始,这松林书院的名声很盛,是整个大齐都数一数二的。 林晟彦以前在大伯娘家学习从不憱考试,现在认真读书了,反而害怕起来,一听到考试,下意识就想到了以前自己的胡闹,对自己十分不自信,甚至觉得今年就去正儿八经读书是不是太快了,现在这样也挺好,他进度慢一点就慢一点。 林晟彦吞吞吐吐地说道:「真可以吗?这考试……好快。」 沈誉说道,「以前松林书院还收过不认识字的,现在名气大了,就读的人多了,为了教对应的学生,才有了考试,这考试的目的只是为了区分进度,还有判断学生的心性,倘若要是直接妙笔生花,有状元之才,也不用去书院了,是不是?」一口气说了这些,沈誉继续补充说道,「说来也是巧合,我来郧河县之前,去了一趟松林书院,我这边还带上了去年的考题。还抄录了去年最好的文章。」 这些东西是给他的太子外甥赵翊林准备的,赵翊林的年龄要比林晟彦小,但是两人读书的进度细论起来差不多,没想到这些东西赵翊林还没有用到,先让林晟彦用上了。 林清薇听到了有去年的试题,眼睛一亮,开口道:「每年都是一位夫子出题吗?那试一试就知道水准了,也可以知道这位夫子的喜好,猜测他怎么出题的。」 昭昭看着姐姐的模样,就知道姐姐其实也想试试,说道:「可以当做考试,哥哥姐姐都做一份答卷,让爹爹来判卷子。」 林鹤也是一路考过秋闱、春闱还有会试,不然也不会留在翰林院,做了十几年的翰林,他看着林清薇,「薇儿也想试试?」 林清薇确实也想试试,如果要是林昭没开口,她还不好意思说,现在昭昭开口了,便说道,「女儿想要试一试。」 林晟彦对着沈誉笑着说道,「我妹妹的书读得很好,尤其是写得好八股,以前她明明更更擅长诗词那些,跟着岑夫子学习了之后,反而喜欢这些。」 林清薇的脸上一红,小声说道,「哪儿有啊。」 钱镜诚不敢相信地问道:「沈老爷就住在你家里?」 「嗯嗯。」昭昭点头,眼睛明亮起来,「而且他这次出来,在一路上给他的侄子带去了不少的书和卷子,现在我哥哥都可以抄录一份,最近岑夫子给我姐姐上课,用的都是沈四叔带来的书,每天晚上我哥哥姐姐都和沈四叔讨论学问。」 第17章 沈誉的书是带给太子的,只是对外说是带给族中的幼辈。 在昭昭看来,沈誉说自己没有读书的天分是谦虚之语,他只是不大擅长死记硬背,也不太喜欢写八股文,因为不喜,所以写出来的八股文干巴巴,读起来自然就少了一气呵成的韵味,看着就是拼凑制作。 但是他本身文章写得很好,林昭看过一篇沈誉的文章,骈散结合,笔锋犀利,文情并茂,读起来让人齿颊留香。 钱宝儿没什么反应,钱镜诚的手脚一下都冰冷了起来,忍不住对着昭昭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林昭笑着说道,「现在周三叔家中人太多了。我们家的话,前段时间得了圣上的赏金,用修了客院,正好沈四叔可以住下。还有单独的小门,很是方便。」 钱镜诚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沈誉居然没有住在周家,而是住在林家,那天沈誉穿着月白色澜衫拉着昭昭的时候,他心里头就觉得别扭,现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一下想通了些什么,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自己会别扭了。 虽然林清薇在他家中读书,但因为男女有别这四个字,他不好多同林清薇说话,两人见面,最多是林清薇对他行礼,喊他一句「钱二哥」,他微微颔首也回礼喊一句「林大小姐」,等到无人的时候,才会流露出欢喜情绪来。 他总觉得,郧河县特别小,钱林两家交好,两家往来频繁,他不疾不徐行事便好,冷不丁沈家的四老爷出现在了郧河县,现在又住在林家,让他后悔先前的徐徐图之。 他觉得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现在出现了一个更近的,便觉自己处处不如那位沈家四老爷。 细想起来,每次林清薇对他笑笑,他就心中欢喜,但只是徒然欢喜,阖家上下似乎没人想过他之心事,越想越觉得丧气,尤其是自家妹妹还觉得沈誉住下这件事,昭昭做的很好。 钱宝儿现在就眉飞色舞,「二哥,昭昭让沈家四老爷住下真的特别好,因为沈四老爷认识松林书院的人,直接写了信给山长,替林哥哥讨要了一个入学考的名额。」 「还有啊,沈四老爷一路上收集了不少书,说是要送给侄子当礼物,因为前段时间阴雨连绵的,书有些霉了要晒书,让姐姐看到了,姐姐不舍得这些书,姐姐把其中一本旧书给弄都簇新一样,沈四老爷很高兴了,这些宝贵的书都可以让林家人看呢!因为这些书都是为科举准备的,要知道连各地童生试的答卷都有,就连昭昭也在抄录。」 昭昭补充说道:「里面很多文章很有趣,尤其是有童生试和后面秋闱试卷的对比,读这样的文章很有趣。」就像是通过文章去了解那个人的平生一样。 沈誉离开之前其实是想给外甥带各地新鲜玩意回去,谁知道赵翊林知道他要到处走,提出来的要求是让他带各地的科举试题,还有和科举有关的书。 身为皇子自然是不用科举的,只是科举是选拔人才的手段,赵翊林有时候会好奇倘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他要走科举之路,能够做到哪一步。 赵翊林自幼便得先皇的喜爱,也跟着皇祖父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东西,他用一种上位者的心态去学习,做好准备在将来履行职责。 沈誉还挺清楚自家外甥小大人一样的脾性,这次到了郧河,阴差阳错住在了林家,让他有个念头,去县衙里抄一抄林鹤判下案子的案宗。 林鹤是头一遭做县令,为官时间也就半年多一点,他的政令、所办案的卷宗给赵翊林去看也算礼物,要是学治国之道,这治县之道也算是个参考。 所以沈誉住在了林家,除了觉得舒心之外,还发觉自己准备的那些书被林清薇仔细打理过一遍,还能够去县衙抄录案卷,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钱镜诚不知道沈誉住在林家舒心,还决定多停留一段时间,但是想到日日晚上都有交谈,流露出一些酸楚的表情来。 钱宝儿滔滔不绝,没有注意到自家二哥失落的表情,林昭注意到了,等到今天要走的时候,特地牵住了钱镜诚的手,「我不想坐马车回去,钱二哥可以骑马送我吗?」 钱镜诚挺喜欢昭昭的,自然是点头,结果等到了把人送到了林家,小姑娘直接不让他走了,口中振振有词说道:「钱二哥上次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在我家吃饭,留下吃顿饭吧。」 钱镜诚哭笑不得,昭昭仗着年龄小,把他的胳膊一搂,让他动弹不得,仰着头说道,「上次钱二哥在我家没有吃好,这次留下吧,也可以和哥哥姐姐们说说话。」 林清薇正从外面回来,看到了昭昭把钱镜诚的胳膊一抱,忍不住笑了起来,「昭昭,你快放开二哥。」 林清薇的声音很软,她难得见到昭昭如此耍赖,加上心情很好,说话的时候轻飘飘的,最后二哥两个字尤其是带着一些甜意。钱镜诚听到了林清薇的话,一下就僵住了手脚,耳根都红了起来,「我……」 他想到自己的要多与林清薇说说话,开口说道,「你这是出去做什么了?」 「我去买了一些大漆。」林清薇笑着说道,「修补的时候用的上。」看着昭昭已经松开了钱镜诚,继续说道:「钱二哥留下吃饭罢,今儿有菌菇汤,是我祖母熬制的。」 第18章 钱镜诚本来已经动摇,林清薇一开口自然是应了下来。 林昭不用牵雪影,只对着马儿招招手,马儿就跟着她往前走,她对着下人说道,「我哥哥还没见过雪影,劳烦去请我哥哥来。」一边说着,还一边摸摸雪影,这雪影也十分亲近昭昭,把脑袋主动蹭向昭昭的手心。 林晟彦也去过钱家,只是从未见过雪影。他现在腿好了,见着这白马,心中十分喜欢,只是这马儿也就是在昭昭面前亲近,等到他要近身的时候,直接身子侧过去,马尾巴对着林晟彦,尾巴一甩一甩要不是林晟彦往后退一步,差点就甩到了脸上。 钱镜诚拉着林晟彦走到马的侧边,人对着马身后是危险的,「雪影认人,它就是对昭昭很亲近。」 林晟彦在京都的时候和一群纨绔子弟戏在一起,他虽然马术不精但是骑过马,现在看着雪白的神驹,饶有兴致地绕着转了圈,想着晚点去了云州能不能赚一些银子,今后也养一匹马。 林晟彦自从腿伤好了之后,还有妹妹的脸现在也能够被脂粉遮盖得严严实实,甚至爹爹以前在翰林院修书很好,但远远抵不过在郧河的日子,还有祖母、母亲……若是一年前,他都想不到自己能够有这样的变化,拧了拧昭昭的面颊,「讨喜的小丫头。」 昭昭忽然被哥哥拧了面颊,有些无辜地捂住脸,钱镜诚也笑了起来。 钱镜诚到了林家,林家阖家上下都很高兴,唐老太太一个劲儿地说道:「前段时间不是下了雨吗?雨后不少菌子,集市上卖的菌菇可好了,你可尝一尝。「 钱镜诚上次在林家吃饭是食不下咽,自然也无心去尝味道,现在吃了之后,发现唐老夫人的手艺要比钱家厨房得好。 明明这母鸡菌菇汤在家里也吃过,就是少了这里的香味,鸡肉一抿就骨肉分离,鸡皮下的鸡肉都有汤汁的味道,肉很紧实饱满地带着汤汁的味道。 剁椒鱼头是湘地的做法,剁椒的呛香味道,配合鱼头与鱼身处细腻的雪白鱼肉,让人胃口大开;爆炒猪肝,把猪肝切得脆薄,用的是不辣的青椒,用浓郁的酱汁勾味,配着白米饭让人忍不住多吃一碗饭;砂锅煨蹄筋,不知道用高汤炖了多久,出锅的蹄筋软糯糯的,饱饱满满带着高汤的浓郁味道,在口中一抿,感觉蹄筋就要化开了;佛手金卷通体是一致的金色,外皮被炸得酥脆,内里的芯子咬一口饱满的肉汁汤水就要爆出来。 三道素菜是:清炒木耳菜、蒜蓉茄子和手撕包菜。木耳菜只有在这个季节才有,叶尖和叶片脆而爽口;蒜蓉茄子似乎不能说是纯粹的素菜,里面是有肉沫的,浓郁的蒜香味道霸道地和肉沫混合在一起,占了这道菜的头一味;手撕包菜的大块叶梗都去掉了,只留下了爽口脆生生又油汪汪的包菜叶片,调味简单,但是火候用得很好。 还有两道凉菜,其中一道菜是凉拌三丝,粉丝被提前煮过,恰到好处的劲道口感、火腿的咸香还有黄瓜丝的爽口,这三丝被清爽地搅拌在一起;另一道是凉拌裙带菜,这是唐老夫人结合了本地的特色,凉菜里带了一些糖,醋也是她自酿的,独特的酸、辣、甜形成了繁复的口味,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次是抱着享受美食的心态,加上唐老夫人最近天天心情都很好,没事就下厨,所以钱镜诚吃着每一道菜都觉得很好。 钱镜诚等到吃完了饭,才问着昭昭,「怎么没有见到沈老爷?」 沈誉客住在林家,早餐和午餐却不在林家吃饭,客院有单独的小厨房,他带的侍从都是会这些杂事,只有晚上这顿饭会在林家吃,顺便对林家兄妹两人指点一二。当然,若是中午这样煲了汤,或者是做了糕点,都会让人送过去。 昭昭解释完了之后,握住了钱镜诚的手,「钱二哥,沈四叔只会住上一段时间,二哥就是二哥!」 昭昭也记得那一声月白色的澜衫,她都尚且觉得沈誉有些像是宝儿描述的二哥,是不是二哥有些失落,觉得大家都更喜欢沈誉? 在昭昭看来,沈誉确实很好,但是他只是个过客,钱二哥要比沈誉重要得多,钱二哥也是独特的,不用担心被取代。 钱镜诚刚开始还有些感动,到了后面有些哭笑不得,他不是觉得自己被沈誉取代,就是有些隐蔽的担忧,林清薇样样都好,那位沈誉也是如此,两人在一起时间久了,会不会有些什么。只是昭昭还是个孩子,他那点心思怎么能对个孩子说。 幸好昭昭最后又说道,「我哥哥很快也要考试了,钱二哥你在书院读过很久的书,钱二哥要是方便的话,晚上指点我哥哥的功课好不好?」 其实沈誉提供那些书还有答卷就很好了,关于在云州的松林书院山长是什么性情,在过去的两天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沈家四爷确实不喜欢八股文,如果要是钱二哥愿意过来和哥哥交流是最好的。 昭昭觉得,钱二哥觉得失落,肯定是因为走动不够多的缘故,就像是自己倘若是抛下了宝儿,去周家,或者是拜访那位李姐姐,宝儿都不会醋。 钱镜诚瞬间就为这个主意心动了,「你哥哥姐姐是不是都是晚上一起读书的?」 昭昭点点头。 第19章 那他也可以说是近水楼台了!钱镜诚本想要说会不会太不方便,最终忍住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虽然没有去过松林书院,不过书院肯定相差不多,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一个月后的考试,能够帮上忙,真是再好不过啦!」 沈誉在当天晚上就发现林家的读书小课堂上多了一位钱镜诚。 对科举文章并不感兴趣,沈誉反而对人感兴趣。 于是沈誉就发现了钱镜诚的心思,钱镜诚的皮肤虽然黝黑,看不出是不是脸红,但是和林家大小姐说话的时候,刚开始的声音都带着一丁点的颤音,有些紧张。 钱镜诚喜欢林家小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家阖家上下都似乎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让沈誉觉得有趣的是,钱家人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按道理钱老太爷他们并不是讲究门户之见的,而且若是论起门户来,林家也不比钱家差,只能说林鹤这一房偏弱一些罢了。 沈誉和林昭套话之后,才知道为什么两家人迟钝的不曾发现,现在钱镜诚白皙了一些,但是黑黝黝偏偏穿着月白澜衫的记忆太过于深刻,林清薇一开始就喊人「壮士」,所以林家的从未往这个方面想过。 沈誉想到了钱镜诚被称呼为壮士,一想到就觉得有些有趣,低低笑了起来。 昭昭听到了沈誉笑声,连用手捂住了沈誉的嘴。 「沈四叔,你说过不能笑的。」昭昭的腮帮子鼓起来,表情有些气恼。 沈誉清了清嗓子,连忙收敛了笑意,还和昭昭保证,「是我的错。你放心,你刚刚说的话,我不会在你姐姐还有你钱二哥面前流露出来一点取笑的意思。」 昭昭看着沈誉,看着沈誉严肃的脸,才点点头,放下心来。 主要是当时沈誉说不喜欢被排除在外,加上姐姐喊钱二哥壮士的事,不少人都知道,所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昭昭就告诉了沈誉,还特地叮嘱了,不要再往外说。 沈誉其实一直答应的是不在林清薇和钱镜诚面前表露,但是可没答应不往外说。 在离开了郧河县之前,沈誉特地拜访了钱老太爷,临末了,就把自家的猜测往两位老人这里一丢。 这消息如同是惊雷一样,钱家老太爷被吓了一跳,和周老夫人相视一眼,然后道:「文新(沈誉的字)这件事,你说出来了吓了我们老两口一跳。」 周老夫人很快就意识到了钱镜诚居然喜欢林清薇,她的表情雀跃起来,「好事啊,我怎么没想到!」 她一拍桌子,想到钱镜诚现在还黑黢黢的脸,嘴角一抽,「不过也不知道林家什么想法,看不看得上诚哥儿。」 钱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提示自家夫人,还有外人在场。 沈誉呷了一口茶,拨弄手上的玉扳指,并不去看两位老人的表情,听到没有声音了,才抬眼说道:「我小住林家一段时日,林大人并不关心这些,宅院之事都是交给老夫人和柳夫人,只是那两位似乎也从未想过。」 周老夫人快言快语,「最开始诚哥儿像是个黑炭头一样,连马匹都脏兮兮的,他懒得刷洗。后来第一次去林家……」 老太爷清了清嗓子,周老夫人才讪讪笑道,「我想说的是林家没想到是常理,毕竟林家两个孩子也是好不容易医治好。」 关于林晟彦的腿沈誉很清楚,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但是不能跑,只能够缓缓走着,每日里需要靠墙半蹲早晚各两刻钟。不过另一个要医治的人是谁? 如果是林家大房的事沈誉或许会更清楚一点,林鹤本人以前在京都里实在是不起眼,加上不曾刻意打听,不晓得林家女面上的胎记。 涉及到林家的阴私,沈誉并没有多问,直接说道,「晚辈明日一早准备离开,可有需要捎带的?两位还请放心,婚事成与不成,晚辈都当做没听到这件事。」 「不用写信,就麻烦文新替我们两个走一趟,直接和我那爱操心的儿媳妇说。」周老夫人看着自家丈夫还想阻止,把对方的手一拍,「是你会做媒?还是我会做媒?得让儿媳妇来,她儿子的婚事,她得看一看。」 钱镜诚的父母俱在,婚事不能这样定下,钱家两位老人就算是再喜欢林家闺女,也没有越俎代庖的习惯,更何况这件婚事若是成了,八成是到京都完婚,林清薇日日与儿子、儿媳妇打照面。 周老夫人不想给未来的孙媳妇多些障碍,造成婆媳不和的局面。 沈誉的意思是带上书信,反而是老太太摇摇头,爽朗一笑,「你到时候登门,直接与我儿子儿媳说,这样更好一些。写信的话,我们两个都是粗人,有时候也怕有什么表述不好的地方,文新你也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看到什么说什么就是。」 钱老太爷刚开始似乎不太赞同,到了后面听到了媳妇的话,便也说道,「还是写几句话,剩下的都麻烦文新了。」 钱家人只劳烦沈誉去钱家,至于说东西没让沈誉捎带,沈誉这一路要带的东西不少,没必要去给对方增事。沈誉拜访了钱家,再回林家,因为明天一早赶路,很早就休息了。 第20章 入夜,林昭的呼吸均匀,小小的胸膛起伏规律,大约几个呼吸之间,意识下沉,梦境从黑黝黝陡然开阔起来,林昭梦到了自己到了池塘边。 上次在七夕花灯节之后,因为救了李氏,而后李家捐银子修路,让池塘更大了一些。里面的荷叶在昭昭出现的时候,微微摆动,水面也因此泛着涟漪,水面上泛着淡淡氤氲白雾水汽,昭昭甚至在想,倘若是继续积累功德,会不会若是城池一样大。 昭昭小快步往前走,等到了池塘边,小鱼儿们欢快地往上跳跃。 「昭昭来啦。」 「小红尾大哥,别睡了。」 小红尾也从池塘底部摆着尾巴浮了上来。 小红尾上的金线又多了一条,昭昭很喜欢摸小红尾的金线,总觉得摸一摸身体都会暖洋洋的。 小姑娘坐在了大青石上,认真地和一池小鱼们说话,上次沈誉给了松林书院的山长写信,早已经收到了回信,哥哥在十日以后就会去松林书院参加考试,而且沈誉要送给赵翊林的书也帮了林家良多,如果说以前哥哥对考试只有一两分的把握,做好了明年再来的准备,有了沈誉的书,一两分的把握成了八九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就可以顺利入学。 昭昭叭叭叭地把这些事告诉了小鱼儿们,小鱼儿们给她出主意,让她准备一些礼物送给沈誉的侄子。 昭昭从夫子那里得了不少花笺,她都偷偷地把这些纸夹在里面,还按照小鱼儿们的办法,做了一种叫做叶脉书签的好物,一共做了好多的叶子书签,还写了一封书信附赠到其中。 明天沈誉要和哥哥一起离开,昭昭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小鱼儿们。 「昭昭也去。」小红尾跳跃了出来,对着昭昭说道。 「我?」昭昭指了指自己,唇一抿,小声说道,「哥哥是去考试,我去不太方便。」 犹犹豫豫说完了这些话,昭昭立即想到了一些什么,就问道,「小红尾,是有需要做的事吗?」 如果要是小红尾说的有事,昭昭就一定要去了,就像是那时候救下了巨石滚落的柳氏一行人,还要避免了决堤的事,对昭昭而言,她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小红尾对着昭昭叽叽喳喳说了半天,昭昭记住了之后,就在梦里憋着气,黝黑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睁开了。 她怕自己这样跑到父母的房中,让父母着急,忍着困意,每当有些犯困了,就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处。 夏日的天亮得早,看着窗户纸朦朦胧胧地看到天色亮了,昭昭就掀开了被子起来了。 「怎么起这么早?」 林清薇心里头装了事,毕竟哥哥要去云州考试,她听到了昭昭的动静,点了灯。 「等会去见娘。」昭昭说道,「我也要去云州。」 林清薇也想到了昭昭做出来的事,「爹爹不去,可以吗?」 「嗯。」昭昭点点头,「娘带我一起就好。」 林清薇松了一口气,爹爹毕竟是县令,不好离开郧河,娘能去云州就好。 林清薇还想到了一件事,现在昭昭日渐大了,哥哥得到的赏金不光用于修缮客院,还把其他的空余的房间也给修缮了,因为今后不需要攒钱给自己治脸,哥哥治腿,钱财积累下来不少,林家手头宽裕了不少。 等到昭昭独自住一个房间,也要有她自己的丫鬟,或许是时候让娘亲在云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丫鬟。想到了这些,林清薇说道,「我跟着你一起,正好和娘有话要说。」 姐妹两人洗漱,林清薇上好妆,便去了主院,因为是儿子要去云州考试的日子,柳氏本来就有些担心,听到了自己带着昭昭一起去云州,瞬间就为这个主意心动了。 于是,等到沈誉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林家原本是让林晟彦带着墨烟去云州,现在多加了三位女眷——柳氏、昭昭还有春桃。 沈誉看着昭昭,她的眼下有些青色,看上去似乎是比柳氏还要困倦,强撑着睁开眼,倦倦地看着他,眼皮都要耷拉下来,然后猛地一惊,眼睛又瞪得大大的。 沈誉还挺喜欢这个小姑娘,他注意到了昭昭偷偷塞进去的花笺,叶脉书签,还有送给外甥的信,只是当做没看到,原封不动地夹在书中,他也有些好奇,赵翊林看到了这些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那就一起吧。」沈誉含笑说道,也没多问为什么柳氏和昭昭也要去,早些上路,也好让小姑娘在马车里打个盹。 林昭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幕掀起来,她伸出脑袋对着家人摆摆手。 昭昭几乎是坐上了马车就睡着了,柳氏让昭昭枕在双腿上,给她身上披了薄薄的一层毯子。 昭昭的眼睛合拢,扇形的睫毛下笼着淡淡的青色,让柳氏不由得满是怜惜得把毯子给往上掖了掖。 听昭昭说得那些事,大约是有人落水了,帮人从水中捞起来人;有人被打断了手骨,导致无法读书……事情琐碎,都是又不涉及到郧河县里的自家事,生怕扰了他们休息,昭昭又怕自己睡着了,硬生生地晚上没睡觉,所以这会儿才困得不行,和人告别了之后,脑袋就一点点的。 第21章 这孩子可是……傻得可爱。 柳氏缓缓地放下帘幕,让马车里的光线暗下来,好让昭昭能够睡个好觉。 昭昭在摇晃的马车里睡着的时候,钱宝儿的眼睛瞪大了,她已经从林清薇的口中知道这段时间得一个人学习,也有些纳闷,怎么昭昭也不说一声,若是说了,她也可以去云州。以前她也是一个人读书,只是认识了昭昭,两人处处黏在一起,钱宝儿颇为不适应,连带表情都有些落寞。 「昭昭托我给你带个信。」林清薇勾了勾钱宝儿的手心,等到宝儿跟着她出来,才开口说道,「她说你还记得和你说过的岑夫子的事吗?她说让只有你也好,正好与夫子说一说,宝珠是怎么想的,你可以好好劝一劝。」 林清薇不知道昭昭打得什么哑谜,只是把昭昭的话给复述了一遍,没想到钱宝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没错。」宝儿的手敲在另一只手心里,喃喃道:「我可以在昭昭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件事做好。」 还有几日就是霜露,岑夫子也要告假回去给孙宝珠扫墓,当然孙峥也会过去。 自从孙峥坦明了身份,岑夫子与孙大夫都不曾打过照面,钱宝儿跟着昭昭一起,从孙峥那里知道了不少事。 岑薛青与孙峥都觉得钱宝儿像孙宝珠,昭昭问钱宝儿,「倘若你是宝珠会怎么想?」 钱宝儿想过这个问题,倘若她是宝珠,应当后悔自己的调皮,后悔自己说了谎,那些都是她自己的问题,爹娘疼爱她的话,她应当是希望爹娘还在一起的。 昭昭和宝儿是孩子,所以格外觉得孙峥与岑薛青断了可惜,她们尚小不懂情爱之事,只能够从「倘若我是孙宝珠,会怎么想?」从这个角度出发,两人都觉得若是孙宝珠定然不想看到眼前的局面。 钱宝儿只是代入想一想孙宝珠,眼泪珠子就往下落,那段时间也对钱镜诚很好,惹得钱镜诚说自己起了鸡皮疙瘩,让钱宝儿万万不要如此,让钱宝儿气得捶打了哥哥一顿,这才结束了伤感。 先前昭昭与宝儿两人怕惹恼了夫子,并不曾多做些什么,现在没有了昭昭,只剩下了宝儿,也就是最合适的机会。 林清薇不晓得昭昭这话里有什么玄机,不过看到了钱宝儿的情绪好了,就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正好看到了钱镜诚走过来,她走了过去,对着钱镜诚行礼,喊一句二哥。 大约是因为初见加上第二次见面,「壮士」的模样牢牢记住,就算是知道钱镜诚是在京都的书院读书,心中也总把他当做是武夫,一直到前段时间一起读书,这种武夫的感觉才渐渐褪去,觉得眼前人文武双全。 钱镜诚从祖父母那里知道了沈誉要离开,心情松快了不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从昨日开始,祖父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钱镜诚素来心大,想不通的事也懒得去想,直接抛诸脑后。 昭昭提议一起读书也有一桩好事,现在林晟彦去云州考试,他还是可以用读书的名义和林清薇论书,便说道:「昨个儿晚上,我做了一篇文章,林弟去了书院,晚上一起论书也多有不便,不如就在白日里如何?文章我已经带过来了。」 现在的钱镜诚做文章远要比在书院里还要费心尽力,而听到了他的话,林清薇欢喜地笑了,「好的呀。」 钱镜诚清了清嗓子,觉得晒黑了也是有好处,他臊得耳根通红也没人看得出来。 耳根通红的钱镜诚看着林清薇认真地看着自己写的文章,想到自己为了写文章拽了不少头发,右侧鬓角一小块儿头发都有些稀疏了,也是值得的。 ☆☆☆ 五日之后到了云州府,云州府自然是要比建安府大得多,加上马上要到了松林书院考试的日子,云州府里有不少带着青巾的书生,城里各处都是热热闹闹的。 到了此处,沈誉也与林家人分开,能不能进入松林书院需要靠林晟彦自己的本事,他不会搅入过多,再次拜访一次恩师罗玑,沈誉就准备回京都。 从周家那里学到了不少为商之道,在林家的日子则是用了银子把郧河整理好的卷宗都给抄录了一个遍。他一路上买的书籍,有些潮湿发霉的,全部被细心的林清薇给处理得干干净净,书里还有小姑娘林昭悄悄塞进去的花笺,叶脉书签还有一封信。 沈誉因为在郧河县的收获,见到罗玑之前,头发丝都透露出愉悦来。 和沈誉分开了之后,林家一行人就去城外松林书院的山脚下农户家中安置了下来。 因为过来考试的人很多,不少学生在书院里读书,家里陪读的人就住在山脚下,这个小镇也由于书院的存在热闹非凡。 过来考试的人太多,客栈就不够用了,家家户户的宅院空出来的都会作为租赁使用,林家人租赁的就是这样的小宅院,隔出来的单独厨房可以开火。 松林书院附近还有一个叫做灵霞寺的庙宇,在租赁下宅院的时候,当家的妇人就热络地建议他们去添一炷香,灵霞寺的香火很旺,还有状元及第之后,不急着返乡,而是回到这里还愿。 家里人安置了之后,一行人就去了灵霞山。 第22章 这里的台阶也是香火很足,寺庙的和尚修筑的,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时候,拾级而上,石阶上都没有杂草。 等到入了山门,这里就更热闹了,有商贩带着香过来,看到他们已经带着香,就去下一户人家那里兜售。 几人在香火炉前点燃了香,除了昭昭期盼的是哥哥能够考上松林书院,柳氏与林晟彦两人求的是保佑昭昭此生无忧,最好能够归家。 柳氏闭着眼睛,想的要比林晟彦远,希望那户人家依然富贵,还想着昭昭,昭昭归家依然能够富贵荣华,倘若没有这富贵荣华,那就一直在林家好了。 心中给昭昭归家加了一系列的设定前提,才睁开眼对着神佛慎重拜了几拜。 拿出了十两银票,放入到了功德箱里。 众人要离开的时候,功德箱旁边守着的一个小和尚说道,「施主,今日是燃灯古佛圣诞,施主可以请一只签,旁边有师父解签。」 凡是捐了香火钱的,今日可以不出钱就请一只签,柳氏让昭昭去摇签筒。 啪嗒一下,一只签掉在了地面上,那小和尚见到了签一愣,「施主且等一等。」 昭昭一惊,怯生生地说道:「是签不好吗?」 小和尚笑着说道,「施主中的是签王,若是得此签,可得主持解惑。」 这灵霞寺大部分都是外地过来的,也少有几个人知道主持的本事,上前握住昭昭的手,想要沾沾福气。 昭昭听闻她有福气,连忙先握住了哥哥的手,先把最多的福气留给林晟彦,才和其他人握手。 不多一会儿小和尚就返了回来,他的目光里有淡淡的羡慕,「诸位请随我来。」 如果是平日,自然是得主持的解惑,今日里这几位有了好运气,居然遇到了云游的虚云大师,那虚云大师听闻有人得了签王,直接让小沙弥把人引到这里来。 等到林家人到了后院了,一眼便见着虚云大师,或许这便是天生佛相,眼色如绀青相,耳轮垂埵,唇色光润丹晖,这般庄典模样让人想到那庙中的金佛,让他们下意识的呼吸都放得轻一些。 虚云大师见着了昭昭,也是有些惊讶,「可是这位小施主中了签王?」 这般贵不可言的面向,也只有她能够抽的中签王,只是林昭本不应当在此出现。 小沙弥双手合十,恭敬答道:「回大师的话,正是这位小施主。」 虚云大师细看林昭与柳氏两人,看出了端倪,开口说道:「我观小施主的面向,本不应当与这位女施主有子女缘。」 柳氏心中一惊,没想到遇到了真正的高僧,居然看得出昭昭非亲生,连忙说道:「这位大师,可看得出昭昭的来历?」 虚云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开口温言:「女施主不必担忧,虽说小施主本不应当命中有此劫,却也阴差阳错,得了机缘。」 昭昭看着虚云大师,那双眼宛若是看遍了沧海桑田,带着了然的悲悯,他的手拂过昭昭的脑袋,含笑说道,「小施主灵台清明,功德在身,女施主所愿之事会实现的,她此生福如山岳,贵不可言。」其实不光如此,或许是因为早些出现的一劫,原本她只是福泽己,因有了机缘,泽润他人。 这些是不可言说的部分,虚云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其他人包括昭昭也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虚云大师最后看了一眼柳氏又看着林晟彦,「时间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种善因得善果,且这般行事,自得福泽。」 柳氏等人跟着小沙弥出来的时候,柳氏离开了庭院,还忍不住回头去往刚刚出来的方向,「刚刚那位师父是?」 「是云游的虚云大师。」小沙弥的眼中是羡慕不已,不过昭昭能够抽中签王,也可以说是她的福运了,每月只有一日才会把签王这根签放入签筒,一年之中也最多中一次,以前最多是住持解惑,他们居然运气很好见到了虚云大师。 柳氏就算是少与人交际,也听过虚云大师的名头,她摸了摸昭昭的面颊,眼睛弯弯而笑,等到走回到了大殿,几人与小沙弥告别。 「虚云大师的名声很大。」柳氏在下山的时候脚步轻快,「我当时在闺中就听过他的名声。」 柳氏又忍不住想到刚刚那位天生佛相的虚云大师,也看不出他的年龄,想到了这里,忍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昭昭拉着的是春桃的手,仰头看着哥哥,露齿一笑,「那哥哥可以放心啦,我求的就是哥哥能够考上。」 林晟彦看了一眼母亲,后者摇了摇头,他们两人都没说自己求的是什么,林晟彦的声音沙哑,「那就太好了。」 林晟彦的声音在一个月前开始低沉起来,昭昭最开始还以为哥哥嗓子有什么问题,后来才知道,这是哥哥长大了的标识,林晟彦原本脸型与林清薇也很相似,现在下颌的线条不再那般柔和,而是硬朗了起来。 昭昭弯眼低下了头,继续认真踩着石阶下山。 上午去拜佛,下午的时候留着林晟彦在宅子里温书,三人去了牙行。 第23章 一踏进牙行,就见到了一个穿着青衫的女子对着人在磕头,那位被磕头的人说道,「行吧,你别借印子钱,这些还不上,晚些若是晚些有人要厨娘……」 被磕头的人注意到了柳氏等人猛地收音,往外一走,对着柳氏笑道,「这位夫人,是家里想要添置个什么人?」 因为刚刚磕头的声音很响,昭昭忍不住去看那个人,她正好抬起头来。 磕头的女孩子和姐姐差不多的年龄,五官生得秀美,额头上因为磕头用力留下了青紫,最漂亮的是一双眼,有些像是七夕花灯会见过的那位李氏,是含情的桃花眼,这会儿噙着泪惹人怜惜,唯有一点,她的脸皮上有一道可怖的伤口,损坏了她的容貌。 「有没有年岁十岁左右,签死契的女孩子。」柳氏也忍不住多看那位破相的女孩子一眼。 磕头的女孩子看着有人来了,也不开口,对着牙行的嬷嬷点头,转身出了牙行,昭昭拉着春桃的手往门外的方向看,那个青衣的女孩子就站在门口。 牙行的嬷嬷听到柳氏的要求,就知道是要给林昭选丫鬟,一边让人去拿册子,一边引着几人入内。 大约是林清薇也曾有皮相之苦,昭昭看到了柳氏也有些在意那个女孩,就开口问道:「嬷嬷,刚刚的女孩子是要做厨娘?」 牙行的嬷嬷对昭昭解释了那人的来历,「刚刚那位是我邻居的孩子……」 事情说来也简单,那个女孩子本身是卖得活契,是在厨房里帮佣的,因为貌美被人看重想要她做姨娘,她显然不愿意,自己用剪刀划了脸。主家因为她划了脸,直接把人给放了出来。 当年她是签了十年的活契,因为主家管得严,一年当中也就外出一趟,这次被放出来,发现父亲已经去世了,她的母亲因为生得秀美,和一个行商人看对了眼,把房子一卖,以前的儿子也不要了,直接跟着人走了。她弟弟本来就身体虚弱,没人照顾了之后,很快就去世了,她现在就想要用卖身银安葬弟弟。 「要说起来,她一直很聪明,毕竟也是在大户人家帮佣,规矩都是现成的,其他的女孩子是需要教,她的话是不用的,而且今后也不嫁人,可以一直跟着小姐。」牙行的这位嬷嬷显然还是有些良心,知道了他们不是本地人,眼中对那人还有怜惜之意,就推销起来刚刚的女孩子,「她不光是厨艺很好,还识字,以前她爹爹也是位童生老爷。品性的话,我也可以担保,绝对是个好孩子。」 听着今后不嫁人,柳氏心中生了怜悯之意,但是这丫鬟是要跟着昭昭的,私下里确定了昭昭也不介意,便把陶听雨喊了进来。 就像是牙行嬷嬷说的,陶听雨的谈吐和规矩都是好的,每日里用青盐漱口,牙齿也是洁白如贝,见过了陶听雨,再看其他小丫鬟,就有些看不上了。 昭昭觉得这样就挺好,听雨也会凫水,暂时要这一个也就够了。陶听雨这个名字也不错,也不用再取,干脆沿用了下来,喊她听雨。 带着听雨去云州府衙落了契,同时也给了官府收尸银。听雨的弟弟身子不好,以前听雨在主家攒下的银子都给弟弟买药,最后一次银子是被母亲拿走带着再嫁了,听雨的弟弟断了药,住在街头,才去世了。他是由官府收的尸,如果听雨拿不出钱,就会由官府用席子一卷把人统一葬到乱葬岗。现在听雨凑足了银子,官府用还不错的棺木,甚至出人手替听雨安葬下幼弟。 听雨解决了家事,心中解决了一桩大事,对着昭昭很是照顾。 对听雨而言,弟弟的尸身一直放在官府,再过些日子就要发臭了,甚至如果要是再无法卖身出去,她就只能去由着弟弟葬在乱葬岗,等到之后有钱了再回来安葬弟弟。 她甚至准备去京都找母亲,想去质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狠心,现在林家心善行事,让她心中重新平静了下来。 ☆☆☆ 京都女院 祁明萱正一个人吃着饭,卫雪霏闷闷不乐地拿着食盒坐在祁明萱的身边。 祁明萱上次让三皇子免于被刺伤,但又让三皇子身上起红疹,汪贵妃对她的感激之情淡了,但因为自家弟弟的提醒,最终给了祁明萱一个恩典,让她可以去京都的女院。 卫家人看到了祁明萱有这个资格入女院,卫淞也让卫雪霏进入到了女院之中。 祁明萱进入到女院之中,因为她的出身,没人愿意和她往来,就连中午吃饭,也没人和她一起,卫雪霏也看不上祁明萱,她试图想要加入其他人的团体,只是没人愿意和她一起,她拎着食盒转了一圈,最终只能够坐在祁明萱身边。 经历过几次打击,卫雪霏一开始的兴奋也淡去了不少,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离开女院。 祁明萱心态很好,她地用筷子夹了一片叶子菜,慢条斯理吃着饭,虽然女院的饭菜远不如家里的,但是她就觉得舒心,谁让没有了祁明昭,她能够进入到女院之中。 祁明萱对卫雪霏上串下跳的行为也看不上,在女院的日子长着呢,她们又是走得汪贵妃的路子,总要等到晚些才能够被这些贵女接纳。 祁明萱从没想过自己不会被接纳,她自觉读书不少,现在又有上辈子的记忆,怎么都不会比现在差,无非是现在这些小姑娘眼皮子还浅,祁明萱想到了秋日落水的贺家女,或许她有这个机缘,让贺家娇女和她交好。 第24章 「你还吃得下。」卫雪霏看着祁明萱的嘴角甚至微微上翘,眼睛阴沉了下来,总觉得祁明萱在嘲讽她。 「日子长着呢。怕什么?总是会有机会做手帕交的,再说了,还可以凭诗词呢。」祁明萱把自己记得那些诗词提前抄录了下来,目前这些诗词她这个年龄段还做不出来,她不能着急,已经入了女院,她在等等放出这些诗词,她可以让这些诗词成就她的才名。 「你是日子长,所以不操心。诗词哪儿有那么容易。」卫雪霏有些不满,祁明萱在女院之中还可以学好几年,她的话已经满了十四,也就是最多待到十六岁。 卫雪霏一想到嫁人的事,嘴巴往下压了压,一想到钱镜诚,就觉得心碎,倘若是和钱镜诚订了亲,这女院不来也罢,哪儿用来这里受气? 祁明萱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也想到了钱镜诚来,不知道那位钱镜诚有什么好的让卫雪霏记挂着,对了,钱镜诚还因为在云州那边考试,还被卷入到了后面的舞弊案。 想到了云州舞弊案,祁明萱眼睛一亮,终于又想起来一件大事,祁明萱加快了吃饭的速度,等会准备用笔记录下来。 没办法她上辈子太在意祁明昭,记得祁明昭与谁家小姐交好,对方是什么来历,最后会嫁个什么夫婿,关于朝堂之中的大事记得特别少。 不过就算是很少,想起来一桩是一桩,起码舞弊案可以想办法让太子卷进去,三皇子已经没有底子受伤,用她所知不多的事给太子增加麻烦才好。 上次救了三皇子的事,父亲祁赟之夸她做得好,她还得了一匣东洋过来的宝石。 宝石的颜色全部都是碧翠色的,那是汪贵妃喜欢的颜色,等到几年之后,因为汪贵妃喜欢这种颜色的宝石,加上周家不出海了,海外来的宝石价格飞涨,这种颜色的宝石更是涨了不少。 卫雪霏看着祁明萱不说话,然后飞快地吃饭,她心中有些不高兴,等到祁明萱离开的时候,更是沉着脸,什么人啊,连句话也不愿意说,小心眼的卫雪霏决定有机会给祁明萱好看! 祁明萱看不上卫雪霏,也不会管卫雪霏怎么想,她已经回到了房里,很愉快地把云州舞弊案的关键记录了下来,今天或许对祁明萱来说是个好日子,不光是想起来了舞弊案,还想起来了一件事,那是云州来的叫做听雨的厨娘。 她实在很好认,脸上有一道疤痕。 祁明萱记得她是想要找自己的娘亲,结果一路上饿晕了过去,正好倒在了汪德全的面前,当时汪德全还以为是自己伤了她,被吓了一跳,觉得她在讹人。 这位听雨有一手好厨艺,在汪家做得一手好吃的,因为三皇子出宫尝到了她的手艺惊为天人,听雨后来入了宫,在三皇子开府了之后,还跟着三皇子到了他的府上。 她如果没有记错,事情就应当发生在重阳节这一日,祁明萱准备在汪德全之前捡到这位听雨,等到明年春天的牡丹会,可以让听雨展示厨艺,满足三皇子或者是汪贵妃的胃口。 捋了捋散落下的碎发,祁明萱看着特地模糊写得颠三倒四未来信息笑了起来,苍天给了她这个机遇,她定然会好好利用这些,让自己的日子锦绣荣华。 林家人觉得唐老夫人做菜已经很好了,没想到真正吃到了听雨的菜,才知道什么叫做鲜得几乎要吞掉舌头。 听雨的眼明手快,手还很稳,一会儿就可以把绿豆芽掐头去尾只留下了杆,关键是用时也不长,倘若是慢慢处理,豆芽梗脱水也就少了那种多汁的风味,听雨很快能够处理好豆芽杆,用清油和蒜苗去炒菜,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让人赞不绝口。 还有做的蒜蓉茄子,用的花刀手法不一样,听雨还会用筷子夹着茄子在油里不同方位压着去炸,最后让茄子饱满地被炸透,沥干了油之后,再用热油淋上佐料,那是和在郧河县不一样的风味。 「要是祖母见到你,肯定很高兴。」昭昭拉着听雨的手,她的手不像是珊瑚和石竹那样,她的手指茧很厚,还有不少地方都有伤口。 听雨闻言笑了笑,这几日的相处下来,她发现那天能够进入牙行,卖入到这家是老天爷的眷顾,虽说没有见过唐老夫人,能够为了自己的儿子孙子离开了京都的宅院,去到了郧河县,还能够在家里下厨,这位老夫人和以前的主人家是不一样的。 以前的老夫人,都说是慈悲心怀,实则是绵里藏针,不给她选择的余地。给她鎏金发簪,让她簪着发簪回到厨房,被人瞧了一路,听雨那个时候装聋作哑,装作不知,结果隔了一些日子,在各种言语声音小了起来的时候,老夫人又送了翠玉耳铛。 从鎏金发簪,到碧玉耳铛,老夫人见着她总是笑眯眯的,说是喜欢她,把她夸得宛若是天上有地上无。 最后明明看出了她的不愿,还同旁边的嬷嬷说道,「我一见着听雨就觉得小姑娘生得好,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瞧着这双手,虽说菜做得好,饱了我的口腹之欲,我心中还是觉得可惜。现在终于有两全法了。听雨,你也不用回厨房收拾你的那点东西了,以后专心服侍三爷,老太太我也不求你感恩报德,你啊,今后好好伺候三爷就是了。」 第25章 听雨当时身子都抖了起来,她早早便把自己是活契这句话挂在口边,也说了父亲替她定了亲事,在这些富贵人的心中,妾室要强于百姓平头家的。 老夫人是三角眼,笑起来的时候勉强可以看出一两分的和善,这会儿虽说笑着,可眼底没有和善之意,听雨也就熄了反驳的话语,说多了,不光是连累自己,还连累掌事嬷嬷。 她浑浑噩噩出来的时候,跟着她的嬷嬷还火上浇油:「你先前素来装聋作哑,还想瞒过我?你那爹已经去世,娘也已经再嫁离开,你那个病秧子弟弟只怕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你生的这副模样,在外面还指望能够做个平头娘子?说不定哪儿就被扣在了麻袋里,被卖到肮脏地方去了。这是老夫人菩萨心肠,见你孤苦伶仃的,给你的泼天造化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 连她家的事都已经打探得清清楚楚,甚至隐含威胁之意,听雨仍是不愿意做妾,妾室就宛若是个物件,甚至还可以赠给别人做为一桩风雅事,而府中的三老爷确实做过这样的事。在听雨看来,在外就算是日子过得寥落也比府中强。 听雨惦记自己的弟弟,惦记那个清贫却困顿的家,时间因为太短,听雨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她装作跌落到剪子上,等到嬷嬷进入到了房中,当着她的面取下了嵌在肉里的剪刀,慌慌张张地说道,「嬷嬷……」 听雨的一只手还捂着脸,血往下滴落,那可怖的模样把人吓个半死,等到嬷嬷去给老夫人回话,都还心有余悸,后来更是长久吃斋念佛了许久。 听雨的手段太过于果决,加上容貌毁了,确实也没有牵累到院子里的其他人,给听雨出了药钱,就把人给放出去了。 听雨先前家里替她说了亲事,不过只是口头婚约,她父亲病故,母亲再嫁,就连家中的房子都卖了,流落到街头的陶至俭也病故了,这婚事自然就罢了,加上听雨脸面上的伤口,那家更是闭门就差放狗去咬人了。 听雨很快就甩开了思绪,慢慢鞣制肉干,要是少爷考试过了,就需要束脩,按照古礼其中包括有十条肉干,这镇上就有卖的,不过既然听雨会做,加上她的厨艺也好,就让她做肉干。 ☆☆☆ 家里忙着给林晟彦准备拜师礼的时候,他正要考试,这松林书院是在山上的,早晨他起得很早,柱着拐杖上山,免得太过于劳累,累着了腿。 「你这腿脚不便,也来读书?」一个身材略有些发胖的人好奇地问道。 林晟彦解释说道:「就是腿上有些旧伤,用拐杖可以省一些力气。」 那胖人叹了一口气,「若是有挑夫就好了。」 林晟彦想着,若是有挑夫,他也更愿意自己慢慢上山,伤了腿之后才知道双腿能够行走的可贵,如果要是挑夫不小心把人摔出去了,他后悔也迟了。 不过林晟彦也知道,这位是因为怕热,所以才希望有挑夫。 「你是哪里人?」章凯鑫说道,「我就是云州府的,你应当是别的地方来的?」 章凯鑫的目光毒辣,林晟彦说话不带本地的口音,反而带着点京腔,衣衫不算华贵,看着气度非凡,活脱脱像是话本里的才子。 「建安府郧河县。」 两人互通了姓名,章凯鑫是云州府人,等到入学考的时候,见着瘦长脸的,告诉林晟彦对方是个什么成绩,又见着一位耳垂长的,说是这位的书画一绝。 听着章凯鑫滔滔不绝,就到了开书院的时辰。 因为入学考的人多,松林书院所有的学堂都腾空了出来,让人按照先后顺序进入到考堂里。 坐下之后,考卷就在信封之中,外面敲了钟,须发皆白的老者宣布开始答题。 林晟彦研磨好了墨之后,心就沉了下来,拆开了信封之中的试题,说来也巧合,有一题他做过,前段时间和钱镜诚的探讨有一题是原题了,林晟彦对每一次的相互出题都是认真思索过如何答题,还会与钱镜诚讨教一二,如何把文章做得更好,现在那些准备在这一次的答题就起到了作用。 林晟彦就算是做过一遍,还是现在草纸上写出了文章,简单修改一二,重新写入到了答卷上。 考完之后,章凯鑫垂头丧气走得很早,林晟彦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去守山门的书童那里拿回他的拐杖。 林晟彦拿着拐杖准备下山的时候,就有一个青衫的学子站在他面前,「林少爷,我来背你下山。」 林晟彦一愣,认出了眼前人的身份。 妹妹到云州府来一共做了两件事。头一件事是让会凫水的听雨救下了被挤下水的孩童,第二件事就是救了眼前人,避免他手骨被人打折,还有他姐姐当时护着弟弟也挨了几板子,要不是及时用了药,只怕会一命呜呼,眼前人就是第二件事里救下的那位书生。 叫做秦一悯的书生说道,「林少爷,您就别同我客气了,前几天要不是您和夫人,只怕事情还很麻烦,我刚刚在山下还看到了夫人小姐就在山下候着,天色也晚了,您别嫌弃,我力气还算是稳当。」 林晟彦的腿伤确实尚未全好,上山的时候还撑得住,这拐杖一开始就是预备着下山用的,现在听到了家人在山下等着,上了秦一悯的背,双手圈住了对方的脖颈。 第26章 秦一悯是松林书院的学生,在考完试了之后可以入山门,能上山去把人给背下来。他的脚程很快,不多时下了山,林晟彦看着秦一悯的姐姐在和家人说话。 「哥。」昭昭跑了过来。 林晟彦把手中的拐杖给了墨烟,「多谢秦兄。」 秦一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多说什么,就和姐姐一起离开了,要是林晟彦考上了松林书院,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交谈。 昭昭仰着头对着林晟彦笑道:「哥哥,好不好看?」 林晟彦刚刚就看到昭昭的头上簪了一朵绒花,此时含笑点头:「这是秦小姐送你的?」 「嗯。」昭昭点点头,她的怀中还有几朵到时候带回去,分给姐姐还有宝儿。 「很好看。」林晟彦抚着昭昭的绒花,一边和家人缓缓走向住所。 柳氏一直没有说话,林晟彦主动说:「娘,我感觉考得不错,应当是十有八九可以入的。」 夕阳的霞光笼在柳氏的脸上,衬得她的笑容格外秀美,「那很好啊,听雨正在烘肉干,今晚上你也尝一尝,味道很不错。」 「我中午的时候尝过一些。」林昭仰头笑着说道,「味道确实好,哥,今天考的是什么题目?」 「说来也是巧合,其实要是昭昭去考试指不定也不会差。」林晟彦说道,「钱二哥出过一道原题。」 「杀鸡为黍而食之。」这是《论语》的一段:「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 昭昭的记忆力不错,还记得当时哥哥的切入点走偏了,不如钱二哥的破题来的精妙,后来哥哥又重做了一遍,甚至在连续看了许多天的书之后,最后一日还重新把过去的文章修改了一边。 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到了住所,要是原本不止林晟彦考试的成绩,几人只怕晚上都辗转反侧,因为知道这次考了原题,三日的等待也不算什么。 三日之后,松林书院这一次入学考的排名出来了,林晟彦为第一。 大部分人是在山上等的,像是林晟彦这样腿脚不便的,还有那天在考院外认识的丰腴的章凯鑫都是在山下等的。 章凯鑫在听到了消息的时候,手中的折扇都惊得掉在了地上,要知道,他当时口口声声说的是另一个人应当可以拿到第一名,没想到得了头筹的,居然是自己身边这位林晟彦。 「恭喜林兄。」章凯鑫这一声让人意识到头一名就是这位,其他人也同林晟彦恭喜。 章凯鑫还着急自己有没有过考试,最后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等到看了名字,险险挂在最后一名,他庆幸自己过了。 两人互道一声恭喜,章凯鑫就准备上山去拜师,今天早晨出门之前,拜师礼就已经带上了。 林家人就租住在镇中,并不急着去拜师,而是吃过了午饭之后人少的时候再去,吃完了之后,柳氏、昭昭并林晟彦三人慢慢上了山。 等到了内务堂,里面残留着浓烈的肉干味道,柳氏就让昭昭在门外等着,免得熏着她了。 昭昭站在门外,看到有人正把肉干给抱了出来,雪白墙头有一只碧眼的猫儿卧着,它似乎是闻到了肉干的味道,抖了抖身上黑色的皮毛,不过这猫儿对肉感毫无兴趣,只不过是看了一眼,踏雪一样的四足往前一跃到了屋檐处,像是想要远离这股味道。 「我就说你这束脩礼改一改,连这猫儿都不想闻到这股味道。」昭昭听到了声音看了过去,说话的那人是为老者,穿着的是一身锦服,脸上含着笑,只是见到了昭昭,忽然就没说话了。 旁边的那人说道,「也是遵循古礼,再说了,这肉干也都给学生们吃了……廖大人?」 那位老人快步到了昭昭这边,蹲下了身子,「小姑娘,你是陪着家人来的?」 昭昭看出了他的激动,对着老者迟疑地说道,「您是?」 廖峰那天带着孙儿一起去赶云州的集,孙儿跑得太快,不多时就没见到人影了,他正着急地往前去寻走,结果没曾想,孙儿是掉入从桥上掉入到了水中。 有人看到了水中掉入的孩子,入水把人给捞了出来,廖峰当时心疾犯了,捂着胸口,还是眼前这个小小孩童在他的胸膛穴位按压,让他及时服了药丸,才缓了过来。 孙儿落水,他犯了心疾,家里的下人匆忙之下也没来得及问恩人的名字。 廖峰还记得小姑娘的头发应当是不长,梳成双丫髻,现在见到了昭昭一眼就认了出来。 廖峰说道:「在云州内城河的桥边,你家下人救了我的孙儿,你当时帮我拿捏,还记得吗?」 当时的廖峰花白的头发都散落开,整个人蓬头垢面,加上泛心疾,嘴唇泛着青色,脸色也是灰败,故而昭昭没有认出来。 「原来是您。」昭昭想到了旁边那人的称呼,小声说道,「廖大人,您身体好些了吗?还有您的孙儿,没有生风寒吧。」 昭昭还记得那个落水的孩子,身子有些瘦弱,当时听雨把他从水中捞起的时候,应该呛着了水,把人背着放在膝上,昭昭还卖力地拍着背上的穴位,才把他呛的水拍出来。 第27章 「他没事,就是被吓到了。」廖峰说道,「你是陪着家里人来交束脩的?」 旁边跟着廖峰一起的那位也走了过来,他说道,「既然肉干都是从这里送出来的,那就没错了。小姑娘,怎么称呼?」 昭昭说了自己的姓氏,对着第二人说道:「您是刘山长?」 「你怎么知道的?」那人奇道。 「沈誉沈家四老爷写了一封推荐信,多要了一个考试名额,是替我哥哥要的名额。」昭昭解释说道,「沈四老爷当时住在我家,说过一部分您的事。」 刘山长听到了昭昭的话,恍然之后肯定说道:「你哥哥是建安府郧河县的林晟彦。」旋即对着廖峰说道,「说来也是巧了,他的那篇文章,我刚刚还给您看过。」 刚刚才看完的文章,廖峰有些印象,文章有些稚嫩,不过文章的立意不错,字也有些不足之处,看得处功底不深,不过有一点难得,并没有少年人暴躁的脾性,是很沉得住气的人。 刘山长说过了林晟彦的事,对林昭充满了兴趣,「小姑娘,你还会给人看病?」 「不太会。」林昭说道,「还在跟着学,医术不精。当时廖大人的下人身上带的有药,我做的只是帮他平心顺气,让廖大人咽下药丸。」 哥哥的腿可以治好,姐姐脸上的胎记也只等秋日就可以治疗了,但是林昭还是坚持学医。 自从孙峥到了郧河县,岑薛青还是教林昭医书,只是每学五日,都会让昭昭自行去找孙峥,随着林昭的医术渐长,岑薛青早晚不够教林昭,都要由孙峥继续教下去。 刘山长与廖峰两人就在外面有一搭没一搭跟着林昭说话,等到廖峰见到了柳氏,对她郑重行礼,柳氏都已经忘了这件事,她这些日子想着的都是儿子的入学考试。 「不必如此,正好丫鬟会水,只是做了当做的。」柳氏真心实意觉得,这件事说来是昭昭的功劳,倘若是谁知道了会有这样的事,都会管上一管。 不光是柳氏,林晟彦也觉得如此。 而昭昭没觉得这是自己的功劳,在她看来,小红尾告诉了她什么,她便做什么罢了。 这样的姿态更让廖峰高看一眼,他与刘山长是旧友,想着林晟彦在书院之中读书,多拂照一二,林晟彦的字不好,他字还算是不错,可以指点一二,还有家中的藏贴也可以赠给这位。 因为救了秦一悯,在松林书院林晟彦认识了一位「地」字班的师兄;因为与廖峰结了善缘,想来在松林书院也不用担心林晟彦的腿脚出什么问题。 柳氏与林昭暂且还在云州郊外的小镇上住着,因为这里租房至少要住上一个月的时间,而柳氏干脆多租了一段时间,打算等到休月假见过一次儿子,再回去。 虽说岑夫子不在眼前,林昭在离开郧河之前,还是带了书本和功课,她每日里会划出时间读书,剩下的时间才会与邻里玩。 林昭的性情好,懂得多,很快就成了这个小小镇子里的孩子王,昭昭也跟着玩了不少有趣的游戏。 甚至以前在郧河县,并没有什么机会去采摘蘑菇,去爬树摸鸟蛋,在这里,她捡过很漂亮的山鸡的羽毛,尝过红彤彤但是毫无味道的蛇儿果…… 这一日,林昭在和隔壁女孩子一起跳格子的时候,京都里的赵翊林得到了小舅舅一箱子的礼物。 赵翊林的五官细看与沈家人相似,而他因为面颊有些嘟嘟肉,偏生喜欢板着脸,让沈誉觉得有趣,最喜欢捉弄这个小大人一样的外甥。 赵翊林被沈誉给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他本来见到了小舅舅有些高兴,这样被抱着就忍不住拍着小舅舅的胳膊,让他放他下来。 沈誉看着赵翊林十分在意自己的仪姿,忍不住笑着说道,「我都离开了三个月,可想我不想?」 赵翊林本来是有些想念的,被小舅舅这样一转圈就不怎么想了,既然没那么想,赵翊林干脆跳过这句话,「小舅舅,你怎么晒得这么黑?」 「黑吗?」沈誉摸了摸脸上,「也还行,比钱家的那个好多了。」 「钱家的谁?」 「钱镜诚。」 赵翊林略想了一想,他对钱镜诚有些印象,「我记得应当风姿俊秀,见之忘俗。」赵翊林也知道卫家小姐看上钱镜诚的事。 「那是以前。」沈誉想到了钱镜诚被人称呼为壮士,忍不住笑了起来,顺手揉乱了外甥的头发,「先不说他。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沈誉拉着赵翊林的手,直接打开了箱子,「你看都是给你准备的。」 赵翊林信手拿出来了一本,最上面的就是最晚放进去的书,正好是在云州松林书院抄录的一些文章,赵翊林高兴起来,响亮地说道,「谢谢小舅舅。」 他再往下看,忽然注意到了角落里藏了一个东西,把书挪开,捞出来一看,是用结绳打得猫儿样式的玩偶。 「这是什么?小舅舅,是你买的?怎么放在书里?」 赵翊林手中拿着的是一只猫儿模样的玩偶,这是林昭从孙峥那里学了草编的手艺,按照草编的方式用络绳编成了小玩意。 第28章 沈誉想着最后的时候昭昭的动作,笑着说道:「这肯定是昭昭送的。」 赵翊林的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昭昭是谁? 低头看着这个小猫玩偶,这显然是昭昭很用心编的,两只眼睛都用的是猫儿石,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不同的光线。「她是谁?」 想到了在里面夹得信,沈誉笑着说道,「林县令的二女儿,林昭。我在她家小住一段时间,给你带来的这些书先让他家看过,不少还抄录过一份,这小姑娘心思细腻,觉得得感谢你,所以编得东西。」 「她多大啊,我收是不是不合适。」赵翊林的眉皱着,想要把玩偶放回去。 沈誉被外甥的话给逗笑了,林昭还真真是个小姑娘,才丁点大,牙都没换完,有段时间中间缺了颗门牙,小姑娘害羞得那段时间说话都用唇包着牙齿。 赵翊林面颊上的嘟嘟肉都还没有褪去,这会儿还发愁是不是合适,让沈誉觉得好笑,用手搓了搓他的脸,在外甥发恼的前一刻松开了手,「你放心,还没换完牙的小姑娘,估计就七八岁的样子。别说是给你送东西了,你们往来信件都没事。」 最早昭昭在拐子那里吃不饱穿不暖,看着瘦瘦小小的,让人觉得只有五六岁,等到养了一阵,林家人就觉得不应当是五六岁,应该是六七岁。最后还是孙峥给断的,年龄应当是七岁多,尚且不足八岁,钱宝儿也是这个年龄,两人交好,就干脆生辰也并在一起,都当做七岁半来养。 听到只有七八岁,赵翊林放下心来,继续看着这只编得猫儿,小心地用手指摸了摸这猫儿的尾巴。 要说起来赵翊林收过用整块儿翡翠雕刻的奔马,收过足有龙眼大小的浑圆无暇的东珠,收过难得的珊瑚树。但是都没有这个不起眼的小猫儿来的震撼。 因为太不值钱,这定然是自己编的,也不知道她花了多久的心思,起码赵翊林是不擅长这个,看着上面复杂的纹路,就觉得麻烦。 沈誉没想到外甥挺喜欢这编出来的猫儿,笑着说道,「这次不光是给你带了你要的那些书,你看这边。」 沈誉翻了翻,给了外甥一份关于今年开年没多久的委任书,里面写的就是林鹤去建安府郧河县为县令。 「林县令以前是在翰林院点卯,从没做过旁的事,这是头一次做县令……你看看啊,还有这个。」沈誉又翻出了那次在云州府看到邸报,「这是林县令的上峰,建安府的潘大人写给罗大人的,你看,短短半年多的时间,能够得到上峰的交口称赞。这里面他为县令是怎么做的,我都给你抄录了下来,他破了几个案子,怎么修河堤,怎么修路里面都有。」 沈誉送的物件可以说是送到了赵翊林的心坎上,林鹤以前是纸上谈兵,从未有过治理一县的经历,半年多的时间迅速成长。 治理一县与初为国君有异曲同工之妙,赵翊林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这里面的案宗对赵翊林而言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赵翊林是带着小舅舅的箱子回宫里的,回去了以后就把从小舅舅这里拿到的书全部都摆到书架上。 他不让别人插手,自己摆弄这些书,很快就发现其中一本格外厚,里面夹着东西,这本书里夹得正是昭昭送的花笺,还有一封信。 赵翊林拿着信,好奇地坐回到了书案边,拆开看了起来。 昭昭写信感谢了他,表示自己送的花笺纸是夫子送他的,她不止一套,就送了一他一套,还有编织也是她自己做的,希望他可以喜欢。 她似乎觉得这封信太过于短了,后面还写了林府的宅院格局,为什么会留下沈誉住在府中,写了姐姐林清薇帮忙把书都给打理了一遍,她也有帮忙清理一本书。 看着这封信,得了编织物的那种新鲜感更重了,在一个叫做郧河县不大的地方,有个小姑娘认真地挑选出她觉得适合男孩子用的花笺,还给他编织了她最喜欢的动物。 低头看着书案上放置的猫儿,好像是猫儿活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在心尖挠动了一下。 小舅舅的话浮现在心头,她的年龄很小,两个人就算是书信往来也不要紧。 这样一想,赵翊林就直接丢下了收了一半的书,准备写信。 「奴才来。」 李姓的小太监熟练地在砚台之中兑上水,细细研墨,然后检查了一支笔,仔细看看了笔尖有没有劈开的贼毫,再递给赵翊林。 赵翊林想着自己宫中的东西,下意识地要送回礼就是砚台、东珠、手串等物。 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却不大用心,赵翊林想了想,拿到了自己先前得适合印章的石料,有一块儿是难得的寿山石石料,有一个芙蓉冻蝶恋花的款式,比较适合给小姑娘。 赵翊林用笔蘸墨,开始给林昭回信,说起自己收到了她的信,他会在京都里找一些比较难得的花笺送给她,寿山石芙蓉冻蝶恋花的印章款式送给她,今后要是有了字,就可以雕刻上她的字。 写到了这里,赵翊林暂且停了笔,把林昭提到的林清薇修复的书,还有林昭自己修复的书都给看了看,然后转回到书案边,夸奖她修复得很好,不亚于她的姐姐,夸奖她心细。 第29章 昭昭可以写林府的一些事,赵翊林却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再说了皇宫如何也不适合和她说起。 那该写什么? 很快赵翊林就有了主意,写自己在京都的所见所闻,他见过在集市上有人胸口大锤,看过有人能喷火,还有在沸腾的油里捡铜钱。 他越写越高兴,还在信中写着可以让她思考一二,他会把答案都在最后一页。 胸口锤石头的石有问题,还有喷火的话用的是一种骨粉,沸腾的油其实里面加了一层醋,这样看起来沸腾了,实际上温度并不高,从里面捡起来铜钱一点事也不会有。 写完了满满几页纸,赵翊林觉得好像是多认识了一位素未谋面的好友。 他把信放在书案上铺展开,继续去收拾刚刚收拾了一半的书,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林昭的信中夸奖沈誉,因为沈誉是他的小舅舅;而小舅舅抄录了不少关于林鹤的治县经验,按照礼尚往来的原则,他应当把手中关于郧河县的东西都看完,了解了林鹤之后,也在信中夸一夸她的父亲。 想到了这里,赵翊林又回到了书案边,郑重其事写下了自己应当继续做些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赵翊林在看林鹤如何治理郧河县的,里面还抄送了林鹤的一本札记。 这里面又提到了林昭,让赵翊林觉得虽没见过林昭,小姑娘活脱脱在他眼前似的。 林鹤治县的经验,也让赵翊林大开眼界,同样是有昭昭参与的桐花村决堤事件,七夕花灯节拐子案给他的印象最深刻。 听太傅教书,会告诉他为臣子应当有什么样的品质,赵翊林聪慧,在学过一遍之后就可以背诵下来,但是那些话在他心中还是空泛的,看着林鹤所做,就直接简单在他面前勾勒出,为官应当怎么具体去做。 赵翊林看着这写记录,甚至在学历史上的那些政令,都会忍不住代入去想,这里会遇到什么阻力,如何继续推行下去。 在赵翊林看县志的时候,沈誉则是给钱家递了拜帖。 郧河县里的信是五日之前到的,当时钱家人在看到了老太爷的信就已经坐不住了,尤其是钱镜诚的生母郭氏。 什么叫做他们相看了一个姑娘家,觉得与钱镜诚堪称良配,什么叫做钱镜诚自己也喜欢,具体什么事情可以询问沈家四老爷沈誉。 在听闻了沈誉回来,郭氏恨不得立即就冲到沈家去,等到收到了拜帖,当天晚上更是没睡好觉,郭氏的眼下都是淡淡青色。 郭氏基本上没给什么寒暄的时间,就直接问道,「我在几天前就收到了信,说是老太爷替诚哥儿相中了人家,具体什么情况都没写,让我问你。」 郭氏快言快语,显然很操心儿子的婚事,沈誉便说了对象是林家二房的嫡女林清薇。 郭氏的眉头皱起来,因为她想到了林昭和钱宝儿交好,因为林家二房在郧河老家和老太爷走得近,郭氏觉得女儿多个玩伴挺好。 以前打听过林家二房的事,她很清楚林清薇的面上有胎记,甚至还有人取笑林清薇去了郧河县,只怕要不做老姑娘,要不就要嫁给农户,现在冷不丁居然自己的儿子看中了林清薇,她心中难免觉得林家是不是做了什么。 沈誉也是回京了之后,先简单打听了一下林家二房的事再过来的,打听了之后,才晓得钱老太爷的用意。 他是小住在林家一段时间,亲眼见到林清薇的品性,郭氏有什么疑问,他直接负责解答这样更好,倘若是直接在信中大夸特夸林清薇,只怕会让郭氏对林家还有林清薇不喜,觉得林家是不是品性有些问题。 于是,沈誉笑着说道:「郭夫人,我在郧河县住过一段时间,今日里时间也长,我细细从头说起来,您看可好?」 郭氏点头,于是听着沈誉说起了林家发生的一些事,他初见林清薇的模样。 郭氏忍不住问道:「脸上什么印记也没有?」 沈誉点点头,「我也是回到京都之后,才知道林大小姐脸上的胎记,当时一丁点都看不出来。这之后我住在林家,也不曾发现林大小姐脸上的痕迹。」 郭氏倒不是嫌弃林清薇脸上有胎记,只是怕林家二房别有所图,继续听着沈誉的话,当听到了沈誉发现猫腻,私下里询问林昭当时发生了什么,说了「壮士」之事,眼角忍不住一抽。 知子莫若母,她几乎在瞬间就想象到了儿子是什么模样。 郭氏甚至都替儿子觉得丢脸,耳朵都红了起来。 沈誉还继续说了不光是城门口被林清薇认为是下人,在洗漱了之后,还换了一件月白色的澜衫,显得更是皮肤黝黑,那天晚上钱镜诚都没有吃好饭。 郭氏绣鞋里的脚趾都蜷缩了起来,手也藏在了衣袖里。听着自家儿子做的事,郭氏实在是忍不住替他尴尬,替他觉得丢脸。 等到喝了一口茶,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郭氏的心情才渐渐平静起来。 郭氏替儿子丢脸的同时,又有些微妙的同情,倘若喜欢一个女孩子,结果被人认为是侍从,之后也摆脱不了「武夫」的感觉,那可真不够好。 第30章 郭氏送走了沈誉,在心中还琢磨着他的那些话,等到丈夫回来,就和丈夫钱筇说了今天的谈话。 钱筇正在换皂靴,脱去了黑色皂靴,扯下了里面的白袜,脚趾舒展了一下,伸入到了木盆之中,被热水一趟,他嘶了一声,才说道,「那就去,左右你也不放心宝儿,正好去郧河看看,要是过去了以后,能把诚哥儿的婚事定下,那就更好了。」 钱筇对两位老人的想法隐隐猜到,等到听了妻子把今天钱镜诚的表现全说了,心中就已经全清楚了,其实钱家老人是非常满意林清薇的,他们也觉得这个女孩子好,所以才想让郭氏去一趟郧河,亲眼见一下林清薇再定下这婚事。 郭氏坐在了丈夫旁边,轻声说道:「当时拒绝卫家,说的是诚哥儿不适合早定下,若是看中了,岂不是打了卫家的脸?」 「管卫家作甚?」钱筇想到了卫淞,不过是摇摇头,极其看不上他,「有道是好女百家求,诚哥儿喜欢,你要是也看重了,你直接定下就是,免得反复折腾,最后错过了,反而觉得可惜。」 「会不会得罪了那位……」郭氏努努嘴。 郭氏指的是汪贵妃。 钱筇摇摇头,「我们家总归是看不上卫家,结亲的事是两姓之好,难道按头让人同意不成?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说是两人是天定良缘,说她是难得好八字。只要你不觉得林家女面上有瑕,心中不愿就好。」 「不会。」郭氏的性格说风就是雨,直接给拍板过几日就去郧河县。 倘若是和沈誉说的一般,脸上胎记就算是除不去也没关系,在父母心中,女子的皮相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女孩子的品性。 ☆☆☆ 赵昶安发现了,最近每日太子都会出宫。 赵昶安那一日出宫了之后,因为浑身起了大大小很痒的疱疹,对出宫没了执念,但是老看着四弟出去,又有些好奇太子出去做什么。 很快赵昶安就知道了,赵翊林是在收集花笺。 赵昶安到了太子的书房,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书案上有一个编织的猫儿,他拿起了起来,他一下就被这只白色的小猫儿戳中了,他其实很喜欢猫儿,但是母妃担心猫的爪子挠人,不愿意养,他看着这个摆件,心中十分喜欢,尤其是猫儿的眼睛是用猫眼石做的,还会随着光线流淌光彩。 赵翊林看着赵昶安的模样,就知道他的这位三哥哥喜欢,要是在外买的,送给三哥也没关系,此时清了清嗓子,委婉说道:「这是一位小友送给我的。」 赵昶安把东西放了回去,他就算是喜欢,也不会从四弟这里带回去,他身边的人会把东西交给母妃,越是喜欢,越是可能直接被搅碎。想到了这里,赵昶安小声说道,「很好看。」 赵翊林看着三哥沉默了不少,心中有些叹息,三哥的性子本不是这样,这两年越发沉默了。 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里面是他这些日子买的花笺。赵翊林发现其实练字就可以用他喜欢的花笺,因为下意识的想要在纸上留下足够好的字迹,可以让字进步很快,此时大方地递给了赵昶安一个匣子,「这位小友送我的东西很花了心思,我也想回赠她礼物,我这些日子在京都的书画铺子里买了不少的花笺纸,送你一份,可以用花笺练字,会练字更好。」 赵昶安并不是很想收下,看到了四弟含笑的眼,最终还是拿下了,刚到了手里,旁边的小宋子就说道:「让奴才来。」 从赵昶安的怀中拿过了这个小匣子。 赵昶安在三弟的书房里并没有待太久,等到回去,他发现小宋子已经携那匣子花笺不见了,等到了母妃的寝宫,刚踏进去,就见着装花笺的匣子已经打开,母妃的手中拿着剪子,直接把一张张的花笺给剪碎了。 雪白的笺纸纷纷扬扬往下落,正好有一只是猫扑蝶的图案,咔嚓一下,猫儿的脑袋被剪掉,直接落入到了纸篓里。 赵昶安闭了一下眼,有些庆幸四弟没有送给他那只猫儿玩偶。 汪贵妃看到了儿子过来,放下了手中的小银剪,看到儿子的神情不好,上前抚上了儿子的面颊,「同母妃置气?」 赵昶安的语气淡淡的,「没有。」 「还说没有。」汪贵妃捏了捏儿子的面颊,就算是儿子生气,她也容不得这些东西,在她看来这些不是花笺,而是折辱人的东西,想要花笺,她自然可以拿到整个大齐最好的货色,「我刚刚听小宋子说了,这些东西在京都里满街都可以买到,四皇子实在是过分,这般折辱你。」 赵昶安想到了书案上放着的编织小猫儿,猜测是一个小姑娘送给太子的礼物,所以四弟才会费尽心思想要送一些用了心思,但是并不贵重的礼物。 或许缺什么就会在意什么,母妃出身不高,最不喜就是这等不贵重的物品,谁若是送他就觉得在折辱人。赵昶安可以感觉到当时四皇弟赠花笺的好意,但是显然母妃不这样觉得,在汪贵妃看来,就是太子故意用一些便宜货给儿子。 汪贵妃见着儿子兴致不高的模样,问着儿子喜欢什么图案,单算让皇商给定制一批花笺。 第31章 「没必要。」看着母妃大动干戈的模样,赵昶安更是觉得没意思,硬邦邦地拒绝,「我不要。」 赵昶安拒绝了,但是汪贵妃可不准备照做,看着儿子兴致不高的样子,仍然决定去让人做花笺,在汪贵妃看来,儿子要什么东西都得是最好的。 想到了刚刚太子送过来的有什么红梅、腊梅、各种菊花的图案,汪贵妃有些嫌弃太子的眼光,既然是儿子用,应该是用翠竹,松柏,这种图案。 汪贵妃等到儿子离开了,就让人吩咐出去定制一批全是翠油油图案的花笺。 此时的赵翊林送走了赵昶安,去母后所在的长宁宫请安。 儿子过来请安的时候,沈岚正坐在躺椅上,轻轻摇着玉骨扇,看着皮影戏。 如果说汪贵妃是怒放的牡丹,带着明艳灼灼的美,沈岚的五官不那么明艳,有一种怡然自得的美,有些像是写意的山水图,自有一股舒展的怡然感。就连没什么形象歪在躺椅上,也让人想到了不羁的魏晋风流来。 在做太子妃的时候,沈岚就看透了,任皇帝身边莺莺燕燕,甚至到后来偏宠汪贵妃,她都稳坐钓鱼台,许是因为心态好,细看起来她的肌肤要比年岁小一点的汪贵妃更好。 「快来。」沈岚看到了儿子行礼,对他摆摆手,「正好在拍皮影戏,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宫人搬了椅子到皇后的旁侧,沈岚把儿子一搂,塞入到了座位上。 赵翊林跟着看了一小段,母后是眼泪汪汪,还叹了一声「可怜的孩子」。 赵翊林眉头微皱,「这是祁大人的家事?」 「别喊他祁大人,他算是哪门子的大人?直接喊他名字。」沈岚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越想越替元安不平,本来驸马就没有入朝为官的道理,因为当时元安,祁赟之才能做官,结果呢?」 前朝的驸马都是从普通的百姓家中选,或者是父亲的职位较低,因为做了驸马就等于是做了只领俸禄的闲职,不得参与朝政,本朝这规矩一开始就松了,先前就有驸马另做了闲职,等到了元安公主,加上祁赟之的骈文写得好,就彻底改了这条规矩。 沈岚想着祁赟之做出的那些事就觉得气闷,尤其是这位居然还投靠了汪贵妃,一时动不得他。 沈岚动不得祁赟之,也想要恶心一把对方,「我越想越气不过,便写了话本,让人做成皮影戏。」 赵翊林知道,母后与父皇貌合神离,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父皇会宿在坤宁宫,其他的时候,大半都是点汪贵妃的绿头牌。父皇对汪贵妃的偏宠看得母后牙疼,也从未想过对汪贵妃做些什么,母后身上有一种朴素的正义感。 只是让赵翊林没想到的是,母后居然写了话本去讽刺祁赟之。 不过赵翊林转念一想,母后看不惯祁赟之,写话本嘲讽他,能够让他不好的名声再往后传一传也是情理之中,赵翊林自己没见过那位叫做祁明昭的表妹,母后是见过的,说那孩子冰雪聪明生得又是玉雪可爱,母后心疼元安公主的际遇,心疼那位丢了的表妹,所以才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关于自己的话本沈岚并没有说太多,反而是问道:「对了,这些日子你总是出宫做什么?也没去找你舅舅?」 赵翊林说道:「我买了一些花笺,打算送给林二小姐。」 夹带的那封信沈岚看过,甚至赵翊林的回信她也看了,她觉得林昭这孩子写的信天真烂漫,而自家儿子的信…… 想到了里面大段写怎么发现骨粉可以在天热的情况下燃烧,什么叫做鬼火,沈岚一阵沉默,很难想象林昭收到信是什么反应,含蓄地说道对方是女孩子,写什么鬼火似乎不大合适,于是赵翊林遗憾地删除了鬼火那一段,其他内容还是照旧。 沈岚最终还是决定顺着儿子的心意,没用鬼火之类的话吓到人就好,两地相距甚远也不知道通信能够持续个几次,指不定对方收到了这封信,就再也不会回信了。 「刚刚送了三哥一匣子花笺。」 沈岚听到了儿子提到了赵昶安,在心里头摇了摇头,知道那一匣子的花笺只怕是保不住了,不想说关于赵昶安的事,沈岚说道:「有没有送我的份?」 「有的。」花笺不贵,赵翊林要收拾花笺每一种款式都买了不少,身后的小李子上前呈上了檀木匣。 打开木匣,沈岚看着里面的花笺,想到她还在闺中的时候也喜欢收集花笺,长睫颤了颤,感慨说道:「翊林有心了。」 虽说没有嫁给一个好夫婿,能有一个懂事的儿子,也算是值了。 赵翊林说道:「母后,明天是休沐日,我出宫把东西让小舅舅替我寄去郧河县?」 「好。」 沈岚把儿子送的花笺和过去收藏的那些放在一起,拉着儿子的手一起去正厅吃饭。 第二日一早,赵翊林带着一箱子的东西去了沈家,当时沈誉看到了赵翊林居然准备了一个箱子的东西,有些好奇说道:「这些都是什么?」 里面最开始只放了一些书,还有几卷画,然后就是他准备的印章,还有花笺,还有自己做得两幅画,一幅画是街头卖艺图,他把那次赶集见过的情形给花了下来,另一幅画则是把元宵花灯节他见过的情形给花了下来,那一日圆月悬空,万家灯火点起,有不少人聚在河边放花灯,有些人则是凑在摊位面前准备猜灯谜。 第32章 沈誉没看信的内容,让他放心,晚点就让人把东西给送过去。 当赵翊林这一箱子的礼物送出了京都,昭昭也与镇中认识的小伙伴们依依惜别过了。 林晟彦入学考试是因为讨了巧,做到了做过的题目,所以得了第一,第一次黄字班的考试则是成了第三名,这还是他有廖大人送了字帖,师兄秦一悯给他查漏补缺才有现在的成绩。 「娘,我会好好努力的。」林晟彦说道,「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情,我会写信的。」 「嗯。」柳氏对林晟彦第三名的成绩很满意,低声吩咐他在书院里注意身体。 昭昭对着林晟彦挥挥手,要不是因为小红尾说的那些话,她和母亲也不会到这里来,对于昭昭来说,多一个多月的相处时间已经很好了,离别的时候也没什么难过与悲伤的情绪。 柳氏也同样是如此,有刘山长的示好,有秦一悯的感激,还有性格活络的章凯鑫拍着胸脯表示他和林晟彦就是兄弟,她似乎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收拾了家用,对着林晟彦摆摆手,就踏上了郧河的路。 几日之后回到了郧河,因为现在昭昭有了听雨这个丫鬟,先前家里已经收拾出来了屋子,当天下午林昭就与林清薇分开睡。 在松林书院下的镇子里过得很开心,但是对昭昭而言,闻到熟悉的充满淡淡香气的被褥,她才睡得更为安稳。 睡醒之后,昭昭揉了揉眼睛,刚喝了一口水就发现房门被推开,听雨弯腰搬进来了一个箱子。 「这是沈家四老爷的侄子送你的。」珊瑚探了脑袋,对着昭昭挥挥手,「二小姐,你先看送了什么,我一刻钟之后再过来。」 林昭想到了自己塞入书中的花笺,还有信笺,有些好奇箱子里是什么,首先看到了赵翊林的信,林昭细细看了起来。 赵翊林的字很好,是略有些板正的那种好法,想到沈家的家世,林昭想他肯定读书很用功,在林昭看来,赵翊林的信也不像是自己写信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写的有些散落,赵翊林的书信直接按照一、二、三、四这样起落段,段落和段落的长度、结尾的韵脚都要保持一致。 里面絮絮叨叨说了她送的东西,那只玩偶放在了书案上,花笺拿来练字很好,也建议林昭这样操作,表示这样练字进步神速。 林昭笑了起来,想到了宝儿那里的花笺,那都是舍不得用的,按照她的说法要一直藏下去,林昭觉得,自己可以试试看赵翊林的做法。 赵翊林在信中用了最大篇幅说爹爹的政令,与沈岚想得不一样,昭昭很喜欢他的书信,觉得赵翊林是一个很用心的人。 林昭一边看信,一边对着信看着对方送的东西。信中提到送了花笺,昭昭就打开了花笺的匣子,看到他说送了两幅画,昭昭就打开了画卷。 第一幅的内容和他写的破解集市的秘密对应的上,第二幅画昭昭打开来之后,就愣住了,正是京都的元宵花灯节图。 她的脑中宛若出现了京都元宵花灯节的情形,高高挑起来的各式花灯,摩肩接踵的人群,还有不少人往河边走,河边有人在放花灯节,有人欢快地笑着,宛若是一串银铃,「嬷嬷,真好看……」 「小姐。」昭昭眨眨眼,感觉到了自己滴落的泪水被人接住,透过朦胧的视线是听雨的面颊。 「小姐怎么了?」她小声询问,用帕子接住了昭昭滴落的泪水,不让眼泪掉到画作上。 昭昭从听雨的手中接过了帕子,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心里头难受的。」 昭昭想到了刚刚脑中出现的画面,眼底掠过一丝难过,低头用手摸了摸这幅画,「沈少爷画得太好啦。」 昭昭模模糊糊记得自己被拐那一日也是有很多的花灯,说不定就是元宵的花灯节。她用帕子擦了一下再次涌出来的泪水,轻声说道:「真的特别好。」 这房间是独属于她的,昭昭喜欢这画,就想要把它挂起来。昭昭四处张望,然后指着一处说道,「这幅画挂在这里。」又指了一个地方,「这幅画挂在这里。」 「好。」听雨答应了下来。 昭昭擦了擦眼泪,把赵翊林的这封信小心收好,里面剩下的书和画都是给林清薇的,就让听雨搬过去。 昭昭是觉得赵翊林的信很好,他的画作也很好,选择的礼物也都用了心思,在钱宝儿看来,看到了赵翊林的那封信,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如果要是沈岚在场,一定会觉得这个表情很是熟悉,因为两人的表情是相似的。 「对了,在你去云州的时候,我做成了一件大事。」钱宝儿特地来林家,是为了说更重要的一件事,因为看到了林昭墙壁上挂着的画,才会询问这是谁的画作,才会引到了赵翊林身上。 「什么事?」 「岑夫子和孙大夫重新在一起了。」 林昭离开郧河的时候走得太匆忙,没时间去和钱宝儿说清楚的,想到钱宝儿会难受,只是想让钱宝儿这段时间有些事情做,可万万没想到钱宝儿当真能让这一对破镜重圆。 第33章 「真的?」 「对!」钱宝儿小声说道,「我厉害不厉害?」 昭昭点点头,「厉害的。」软声求着宝儿,「宝儿姐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钱宝儿笑眯眯地摸了摸昭昭的头发,叽叽喳喳和她说了她提前去了神医谷,去找了孙宝珠当时的小伙伴,让岑夫子和孙大夫一起给孙宝珠祭拜,说了最关键的话,「昭昭同我说,岑夫子当时不嫌弃我淘气,收我为学生是因为我像宝珠姐姐,孙大夫第一次见面就送了我草编,也是因为我像宝珠姐姐。……我若是孙宝珠,我是不愿意让父母分开的。」 钱宝儿说道,「当时夫子哭得好厉害,哭得昏过去了,幸好有孙大夫,用针扎了扎,夫子就醒了。我还在想,完了,我这样做得太差了,谁知道后来夫子就与孙大夫走得近了,每天过来钱家,离开钱家,都让孙大夫接送。」 钱宝儿的眼睛弯了起来,「后来呢,就有一日夫子让我去她家里吃饭,那一顿饭是孙大夫做的,孙大夫告诉我,他们已经再成亲了。」 昭昭听到了这个消息,抱着钱宝儿跳了起来,「太好了。宝儿姐姐好棒。」 钱宝儿得意点点头,「对了,晚上我要和你睡在一起,我已经和祖父母说过了。」 现在林昭有了单独的房间,钱宝儿留宿也不用担心会打搅到林清薇,林昭自然应了下来。 「这个头花好看。」 「是秦姐姐送的。」昭昭说道,「我只用了这一个,你挑三支,我送姐姐三支。」 「这支好看。」房间里的镜子是新买的,钱宝儿坐在镜子前,拿着一朵头花在头上比划。 昭昭也捡了一支,「这支呢?」她把花放在宝儿的耳朵旁,凑到了镜子旁边,歪着脑袋说道,「也很好看。」 「那这一支也归你。」 两个小姑娘笑笑闹闹地选好了头花,系好了发带之后,在林家吃了早餐,把花给了林清薇,两个小姑娘早早出门,也不坐马车,手拉着手往钱家走,听雨留在林府里,宝儿的两个丫鬟跟在不远处。 到了秋日,天渐渐亮得晚了起来,加上早晨郧河降了浓雾,在太阳出现之后,浓雾被蒸得淡了起来,朦胧的水汽之中太阳呈现出温煦的金色 两人在路上见到了孙峥与岑薛青的马车,宝儿偷偷笑了起来,用手肘撞了撞昭昭,昭昭攥着宝儿的手,「岑夫子,孙大夫。」两人行礼。 「昭昭回来了。」岑薛青用手抿了抿耳畔的头发,模样有些不自在,「个子长高了。」 钱宝儿好不容易长高了一些,没想到昭昭个子也抽长了,还是要比她高,幸好长高了个子,昭昭还是乖巧给她做妹妹,大部分的时候喊她宝儿,偶尔也是会甜甜喊她一句宝儿姐姐。 昭昭行了礼之后说道,「先前走得匆忙,来不及去和两位告别……」 孙峥想着真是一物降一物,宝儿跳脱得厉害,遇到了昭昭就被制住了,看着昭昭一板正经的模样,他笑着揉了揉孩子的脑袋,他一下就把昭昭头上簪的那朵绢花给蹭得歪了,紧接着有些心虚地收回手,看着岑薛青。 「你啊。」岑薛青笑了起来,伸手扶正了昭昭头上的绢花,扭头对着孙峥说道,「我去给两人上课,你先回去吧。」 「昭昭和宝儿还有薇丫头晚上都到我家来吃饭。」孙峥笑着说道,和先前相比他似乎年轻了不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我去集市买点好吃的。」 等到课间林昭从钱宝儿那里知道,她觉得孙夫子看着年轻了不是错觉,是因为两人住在了一起之后,钱宝儿有看到孙大夫吃调养身体的药,岑大夫也是如此。 两人青梅竹马,又做过许多年的夫妻,分开了一段时间,终于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现在带着小心翼翼地磨合与试探,但是总得而言,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孙峥的手艺不如唐老夫人,更不如听雨,但是林昭看得出,岑薛青比先前在哪儿都自在一些。这个宅院里,因为有了孙峥,日子又仿佛回到了过去。 等到孙峥与岑薛青两人重新住在了一起,岑薛青的丫鬟小铃还给钱宝儿送过她用自己月钱买的糕点,小铃跟着岑夫子已经很久了,一直到孙峥和岑薛青重新在一起,才知道两人之间有这样一段往事。 柳氏和昭昭回来之后,给林清薇驱除胎记的日子也就提上了日程,在下午钱镜诚和林清薇一起读书的时候,他就问道:「定在什么时候?」 「什么?」林清薇刚刚还没有反应过来,看到了钱镜诚的手指了指脸上,才意识到钱镜诚说的是什么,「就定在后天。」 其实她也是紧张的,现在一直用的是孙峥做出来的胭脂,她注意到颜色最浅的胎记褪去了一些颜色,她一直期盼着这一日的到来,不用那么重的脂粉遮住胎记,等到真的时候到了,又有些怕。 钱镜诚说道:「我和宝儿一起去好不好?」 林清薇下意识地抚着面颊,低声说:「很难看。」宝儿见过她面上的胎记,还有钱家两位老人也见过,眼前的人并没有见过,她下意识地不想给他看,「还是不要。」林清薇很少拒绝别人,她的耳根都有些红了。 第34章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琉璃窗被人敲了敲。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是一位妇人站在窗边笑着招呼。 钱镜诚霍得一下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和林清薇介绍这人是谁,「这是我娘。」 林清薇连忙站起身来,跟着钱镜诚的身后,之前她就从两位老人那里知道郭夫人的姓氏。 郭氏到了这里,先和两个老人招呼一声,甚至没顾得上女儿,听闻了儿子在西边厢房,还和林清薇在一起,直接风风火火过来见儿子。 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人坐着说话,她就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现在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来…… 郭氏的眼角一抽,当时钱镜诚一路上就没有坐过马车?还在路上去了几个大的城池耽搁了一阵,他等于暴晒了足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到了现在,黝黑的颜色也还没有褪干净,哪儿有在京都里斯斯文文的模样。 郭氏甚至怀疑,倘若是现在的钱镜诚救下了卫家女,卫雪霏也不会芳心大动。 相比于钱镜诚宛若是武夫一样,而林清薇就是她见过的名门闺秀模样。 穿着的是雨过天青色的马面裙,绣案是层层叠叠的浪,似乎用了一些若隐若现的银线,这种巧妙的绣案让她行走的时候宛若是水波流动一样,上身是简单的半臂,头发上带着的碧翠的玉环。年轻的姑娘要不是有雪白的肌肤最好不要选择这样的装扮,而林清薇显然有一身雪肤,加上气质温柔娴雅,很适合玉饰,她的耳铛也是滴水状的翠玉。 林清薇肤白貌美,气质娴雅动人,最重要的是,林清薇就像是沈誉说的那样,脸上一丁点都看不出胎记。 「娘。」「郭夫人。」钱镜诚和林清薇两人一起见礼。 林清薇看到了在不远处的昭昭和宝儿拉着手,宝儿松开了昭昭的手跑了过来。 郭氏顾不上和宝儿说几句话就过来了,就是想看看林清薇和儿子的相处情形,现在宝儿跑过来撒娇,一把抱住了郭氏的腿,让她动弹不得,「娘,你一过来就只想看二哥,都不疼我了。」 昭昭跟在身后,站在姐姐旁边,「郭夫人。」 郭氏把女儿的身体掰正,一边和两人招呼:「薇丫头?昭昭?别这么客气,喊我一声郭伯母就好。」 林家的两位姑娘家依言称呼郭氏为伯母,郭氏又看着昭昭,小姑娘与宝儿的关系显然是很好,刚刚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跑过来,头发上都用了相似的头花,就连身上的衣裙都是相似的。 「我先前老想着宝儿念叨的昭昭,昭昭是什么模样,这会可算见着了。」 钱宝儿连忙解释,自己的信中说了许多郧河的事。 郭氏笑眯眯地听着,一边摸着女儿的面颊,以前女儿在京都里总是病恹恹的,个子也比同龄人矮小,性格被养得很娇气,从不爱练字,现在写了那么多的字,字工整了许多,就像是两位老人说的,遇到了合适的朋友,她也优秀了起来。 郭氏是为了儿子的婚事来的,但也是真心思念宝儿,欢喜之意都从眼中流淌出来。 「娘,我们不和你说了,得去孙大夫家中。」钱宝儿说道。 林昭看到了郭氏表情一瞬间的错愕,连忙说道,「宝儿,郭伯母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今晚上你们一家人好好庆祝,我等会过去的时候和夫子还有孙大夫解释。」 林清薇也轻声说道,「宝儿,下次我们在一起去孙大夫家中好不好?过几日他也要到家中给我治脸的。」 提到了治脸,郭氏看了一眼林清薇,后者对她腼腆一笑。 宝儿这才答应了下来,把林家姐妹送走了,郭氏就没有好气地拧了一下女儿面颊,「你就这样不想和我吃饭?」 钱宝儿把娘的腿一搂,笑着说道:「娘,我错了,刚刚我是没有想起来您刚来,我是老记得孙大夫和岑夫子要请我吃饭,所以我就忘了……」 听到了女儿利落地认错,郭氏再次感慨女儿真的不一样了,把女儿抱了起来,「臭丫头,原谅你了。」 「娘,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热络是因为岑夫子和孙大夫本来是夫妻,他们和离了,还是我撮合在一起的。」 郭氏哭笑不得,「你这还做了红娘?你才多大啊,简直胡闹。」 「才不是胡闹,我可是得了别人的谢银,我做的是好事!」宝儿反驳,「娘,晚上我和你慢慢说。」 换了个换题,钱宝儿搂住了母亲的脖颈,「娘,你怎么来郧河县了?」 钱镜诚也想知道答案,结果冷不丁的母子两人的目光对上,钱镜诚总觉得母亲的眼光锐利如刀。 「娘……」钱镜诚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的心思在母亲面前一览无余。 「你怎么晒这么黑。」郭氏没好气地说道,「当时我在外面好险没认出来你。」 「已经白了不少。」钱宝儿笑嘻嘻地说道,「二哥哥最开始更黑,像是黑炭头。」 钱镜诚也有些心虚,如果不是他一开始晒那么黑,也不会在进入郧河的时候出糗,连忙求饶说道:「娘,我错了,我应当听你的,确实是从京都过来郧河一路都晒着,后来已经小心避开了太阳,现在也没办法完全恢复,估计等到冬天之后,就差不多了。」 第35章 「好,你晓得道理了就行。」郭氏捏了捏眉心,这样也好,她还是想要看看林清薇是什么样的品性,既然两家都还没有牵线的心思,这样阴差阳错也不错。 「娘,你还没说,为什么来郧河。」 「前几天不是重阳节吗?家里一直惦记你祖父母,再加上我也想你了,就过来了,结果你的个小没良心的,第一顿饭都不愿意和娘在一起吃,还要去外面吃。」 钱宝儿的腮帮子鼓起来,哼了一声:「骗人,如果是想我,刚刚还过来找哥哥,都不见我。」 钱镜诚听到了这里,心里头一突,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看着母亲。 郭氏没看儿子,而是对女儿说道,「听你祖父说他在和人一起读书,我就过来看看,本来就打算看完了你哥,再去找你的。」 钱宝儿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 刚刚她一心想要和昭昭一起去孙大夫家里吃饭,这会儿被母亲搂着,一直说着话,那种迟来的暖意在心中散开,那是很思念母亲的情感。 她想要黏在母亲身上,想要把在郧河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 钱宝儿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昭在离开之前,把她悄悄拉到了角落里,「郭伯母很想你,很想很想,晚上想要和宝儿姐姐一起吃饭,宝儿姐姐,你陪着郭伯母吃饭更重要一些,相信我。」 因为这股情感爆发,钱宝儿把母亲的脖颈搂得更紧一些。 郭氏忍不住说道:「宝儿,你快让我喘不过气来。」 钱宝儿松开了母亲,冲着二哥伸手,「哥,你抱我。」 从一个怀抱到另一个怀抱里,而二哥的怀抱忽然让钱宝儿想到了爹爹,她有些想爹爹钱筇了,很想很想。 ☆☆☆ 林清薇治脸这一日天气很好,清晨甚至连薄雾都没有,太阳把整个县衙宅院都照得亮堂堂又明晃晃的。 按照上一次的办法改了屋子,在院子里郭氏也坐着,她先前看到了林清薇面颊上的胎记。 因为已经认识了小姑娘几天时间,郭氏亲眼见到了她的优秀,性情温柔,所以这会儿手指搅着帕子,替里面的人祈福,希望林清薇这一次可以彻底治好面颊。 林家上上下下都在院子里等着,听雨抚摸自己的面颊,其实之前柳氏问过她,愿不愿意让大夫医治,她拒绝了,现在看到了孙峥给大小姐医治,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昭昭本来就心烦意乱,又不敢去看孙峥动手,注意到了听雨的动作,就干脆去找听雨说话。 「我娘和我说过,你暂时不想医治脸。」昭昭说道,「孙大夫要是在郧河的时候,你要是想治脸,可以随时同我说,可以让孙大夫治脸。」 昭昭有过被拐卖的经历,大约猜到听雨的心思,脸如果没有毁,再来一次,许是也没有勇气毁掉,但是已经毁掉了之后,现在的日子又过得去,也并没有勇气再让脸恢复。 容貌给听雨带来了麻烦,她并不想恢复,也担心恢复了之后又会有麻烦;在看到了姐姐有希望恢复容貌的时候,又难免心中波澜起伏。 「听雨姐姐,你别怕。」昭昭小声说道,「我问过孙大夫,他那边祛疤的方子是让疤痕淡一些,最后是再用胭脂遮住,不急的,你可以慢慢想,到时候可能我也学会了孙大夫的本事,我也可以帮你。」 听雨回头看着动刀的那个房间,轻轻应了一声。 敞亮的屋子里,林清薇沉睡着,孙峥手中的刀片很薄,轻轻在她面上一压,皮肉翻卷开,有血渗了出来。 这是一条最大的口子,孙峥的手很稳,娴熟地切开之后,割掉了多余的胎记,用羊肠线缝合起来。 林清薇脸上的胎记大,孙峥一共顺着肌理动了五刀,才结束了这一切。 在秋日里背上出了不少汗,衣服都黏腻在身上,孙峥结束了之后,林清薇睁开了眼。 其实到了后面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知觉,她可以感觉到有针线在脸上动作,她心中有些怕,最终动也不动,由着孙峥动作。 孙峥从妻子那里知道这位女学生的耐力,但是真的看到她睁开眼,心中还是佩服的,「已经好了,你别说话,这几天脸不能动。」 林清薇点点头。 当时给林晟彦治腿,孙峥是留宿在林家的,现在给林清薇治脸,他依然是留宿一晚,等到第二日见着伤口没有丝毫的发红或者是有积液,才离开。 钱镜诚好几日都没有见到林清薇,心里头急得不行,在林清薇表示不愿意用伤脸见人,他也不好强求。 一直到了立冬前一日,林清薇过来上课,他才见到了心心念念之人。 先前没有动刀的时候,可以用脂粉遮掩一二,现在需要伤口透气,是不能擦其他东西的,钱镜诚看到了面颊上残余的一些红色印记,还有几条刀口。 「是不是有点吓到你了?还有一些残留的红色胎记不需要割掉,直接用针灸,让它慢慢化掉的好。」 「没有。」钱镜诚想也不想说道,「就是觉得很疼,你很不容易,我听昭昭说,你后来缝针的时候醒了。」 第36章 钱家上上下下,只有钱镜诚没见过她有胎记的模样,按道理她这样怎么都比有胎记之前好,但是过来钱家的时候,林清薇一直是心中狂跳,现在看到了钱家二哥的眼神,里面没有嫌弃,她心中才稍微放松一些。 林清薇笑着说道:「就是有点吓人,感觉得到在缝针,但是其实还是有药效的,并不算疼。」 「什么时候可以用脂粉呢?」 林清薇的笑容一顿,低着头说道:「大概差不多要过年的时候。」 钱镜诚看着对方的模样,急得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感觉女儿家很在意自家的容貌,就是……就是你可以早点用脂粉,我觉得你会高兴一些。」 深秋时节,钱镜诚急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你这样也很好,真的真的,就是一点的痕迹,很好看的。」 林清薇听出了钱镜诚的着急,抿着唇抬起头,「钱二哥,谢谢你的安慰。」 大约是前面一直用脂粉,胎记遮得很严实,在每次上妆的时候她都是闭着眼睛,有时候自己也忘了她的模样,而孙大夫动刀了之后,她照过镜子。先前面颊有些肿胀,有些花了的铜镜里看得出弥散开的胎记,就算是现在,也可以清楚地看到五个刀口,孙峥已经尽力让针脚疏密有致,还用了最细的针,但是这个痕迹是会留下的,还是得靠着脂粉才能够遮盖住。 林清薇低声说道,「已经到时辰了,我得去上课。」她轻快地越过钱镜诚的身侧,留给他的是淡淡香气。 林清薇会调香,她身上的香气复杂多变,唯一不变的是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淡而又隽永的,宛若她这个人一般。 钱镜诚呆呆立在原地,忽然被人敲了一下后脑勺。 钱镜诚看了过去:「娘。」 原先有胎记的时候不愿意让年轻男子见到,郭氏很是理解,她一直等到林清薇来钱家这一日,特地想看看儿子的反应。 「薇丫头的脸你看过了吧。」郭氏故意说道,「你啊,别嫌弃,这已经是好了很多了。」 「我没嫌弃。」钱镜诚刚刚是对林清薇迫不及待解释,对母亲则是揉了揉眉心,语气有些无奈,「我怎么会嫌弃呢?」 「我刚刚听了一点,你好像是让薇丫头用脂粉遮一遮。」 钱镜诚表情更是颓丧迷茫起来,无力地解释,「不是的,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女孩子爱美,她以前在京都因为胎记就不爱出门,也没什么朋友,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孙大夫,孙大夫不光是有治脸的本事,还有脂粉的遮盖能力也很厉害,已经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结果现在又像是回到了京都一样吧。」 他更多的心情是心疼,觉得她一直渴求的就是之前肌肤无瑕的日子,他也希望她早些能够回到那种状态。 以前收到了妹妹的信,他去打听了一下林家二房的嫡女。 当时听过这样一句话,「天生花脸,话都不爱说,整天低个头,性格也是无趣的很,不知道能够找个什么人家。」 在当时钱镜诚只是觉得话有些侮辱人了,让他心中不太舒服,到了现在则是有无力的愤怒,脸上有胎记又不是她愿意的,凭什么这般被人折辱。 「我问过孙大夫,淡色的胎记差不多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才能够真正的褪去,还有脸上的刀口,时间也会很长。」郭氏叹息说道,「好好的女孩子,这样还真是可惜。」 钱镜诚低着头不说话。 郭氏心中已经猜到了儿子的心情,这会儿干脆下了重药,「也不知道能够找个什么夫婿。」 钱镜诚听着这些话,打心底觉得难受,尤其是母亲还在继续说道,「就算是用胭脂遮盖,晚上总是要卸下妆容的,毕竟是动了刀,怎么都会留下一点痕迹,不可能完全褪干净。」 「不是所有人都以貌取人,娘,你刚刚也说了刀口会不明显,还有胎记也并不明显,还有时间可以慢慢化开……」 钱镜诚开始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郭氏已经不再说了,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一下就停了下来,郭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打趣说道:「你不在意就可以。」 郭氏在看到林清薇用了脂粉看不出来,容貌这一块儿外人可以忽略,但是就像是她说的,不完美的外貌其他人可以不在意,林清薇的枕边人是一定看得到的。倘若是儿子觉得这样的容貌不堪,早早斩断情丝的好。 钱镜诚因为母亲的话愣在原处,脑中空白,嘴唇动了动,「娘……」 「我这次过来郧河,一来是想宝儿,其实主要还是为了你的事。」郭氏没想一直逗弄儿子,手指在钱镜诚的脑门一弹,「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两家都没想过你的事,还是沈家的老四说了你的心思,你祖父母让我过来相看人。」 在郧河县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林清薇脸上要动刀,她和林清薇接触并不多,不过和昭昭基本上日日是有相处打照面的。 从昭昭这里就可以看得出林家把女儿教养的很好,要不是因为昭昭被林家收养了,郭氏还想把林昭也给收养下,现在宝儿也要在郧河县,两个小姑娘都养在一起,倘若是等到了十二三岁,都一起接到京都去,凭着这孩子的好心性,定然给她找个好人家! 第37章 听着母亲的话,钱镜诚的心被高高抛起来,心都像是没有个着落,悬在半空之中,「沈誉说的?祖父祖母都知道?」 他的心思都被捅破了,想到了这里,钱镜诚的脸红得像是猴屁股一样,忐忑不安地说道:「我……」 他没想到沈誉等同于做了红娘,又有些担心目前只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若是不愿怎么办?鬓角处都有了汗水。 看着儿子的模样,郭氏有些心疼,用手帕给钱镜诚擦汗,一边说道:「我看孙神医的医术很好,他手里有美容养颜的方子,你先吃上。」 钱镜诚本来还在忧心别的事,听到话题冷不丁到了让自己美白养颜,被母亲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会白回来的。」 「是啊,上一次是见到了沈家四老爷,他虽然没定亲,不过没想过这事,你也得庆幸,林家薇丫头尚未动心,但是没有了沈家老四,说不定还有何家老三、吴家老五。」 「上次是不是建安府的潘知府过来了?听说很是赞赏林大人,若是他想要结成儿女亲家呢?」 沈誉已经离开了郧河县,但是钱镜诚还记得那段时间的着急,还是因为昭昭才有了契机,与林清薇一起读书。 「我吃,我养肤。」钱镜诚求饶一样地和母亲说。 ☆☆☆ 林昭并不知道关于这样一场关乎姐姐婚事的谈话,对她而言重要的是,她再次收到了赵翊林送过来的一箱子礼物。 昭昭说道,「听雨姐姐,我先洗漱,等会我在罗汉榻上看信。」 听雨端来了水,昭昭洗过了手和脸,松了松头发,挽成一个单髻,把箱子拖到了罗汉榻旁边,伸手打开了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满满当当都摆了上去。 等到摆满了之后,昭昭脱去了绣鞋,穿着白色的罗袜上了罗汉榻。 上次赵翊林来信了之后,昭昭准备了很久,才给赵翊林厚厚一叠的信,当然也准备了一些礼物送给对方。 对方送来的书和画卷,姐姐很喜欢,花笺的分量不少,给了夫子、姐姐宝儿之后还有多的。赵翊林用心,昭昭自然要送的礼物,也会尽她的心意。 昭昭给赵翊林送去的东西,包括了祖母腌制的松花蛋,晒干的笋与海菜,还有一些是她自己炮制的药材。她在松林书院的镇子上,跟着孩童一起上山,采摘过灵芝、冬虫夏草还有野山参,都把这些东西邮寄给了赵翊林。 赵翊林收到了这些,居然又给她回信还有寄东西,刚刚摆弄赵翊林的礼物,昭昭心中欢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她有一个神交的笔友。 林家的本家在京都,这两年她应该是没时机去京都,以后若是去了京都可以见一见这位沈家少爷。 林昭就这样趴在罗汉榻上读赵翊林的信,赵翊林送她的东西,摆了一榻,每当读到了某个地方,就会去看他提到的东西。 房间里生了炭火,林昭的双腿交叠,脚趾在罗袜里愉悦地动了动,这封依然被皇后觉得无聊透顶的信,林昭看得趣味横生。 赵翊林送给她的有自制的沙盘,这是他按照舆图制作出来的,郧河县的连绵山脉,还有奔腾不息的澜江都在其中,还有几个位置特地标注了出来,那是昭昭提到过,周家要修桥的地对方。 送了她一本李太医的行医札记手抄本,林昭爱惜地摸了摸簇新的封面,心中想着明天就带去找孙大夫。 送了她一套行医的针灸,收到这个让昭昭有些羞赧,她距离可以行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昭昭送的松花蛋,赵翊林觉得味道古里古怪,并不大喜欢吃,打算夏天的时候,再按照昭昭的方法试一试,或许到时候会喜欢上。 【现在不喜欢吃,到时候也肯定不会喜欢吃。】昭昭就这样趴着写字。写完了这一句,搁下笔又继续看信,她现在用的是炭笔,中途停下也没关系,也不会弄得到处都是。 【送炭笔给沈少爷。】昭昭又连忙把这一句给加上,到时候送给赵翊林新的礼物,要有炭笔。 除了笔之外,她还能够送什么? 昭昭已经看完了信,想着要送什么给赵翊林,首先想到的就是郧河砚。 郧河砚是修河堤的时候,新采得山石,既然想要让郧河县改变困顿的模样,必须是要有些独特的,区分与其它地方的好物。 周家大老爷的眼力见很强,认为新采的山石可以雕琢成砚台,最后证明,他的眼光果然很好。最后制出来的郧河砚是少见的极品。 对于砚石来说,最重要的是下墨和发墨两者。郧河砚发出来的墨亮如油,在砚中生光,是市面上少见的精品,不过发墨好就要以下墨的速度慢为代价,不过在林昭看来,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 郧河砚是好砚,只是目前没有任何名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卖出一个好价格,林昭就把关于郧河砚卖不出去的烦恼写在了信中。 【周大老爷做生意很厉害,虽然现在郧河砚没有名气,但是价格也不能低下去,说是奇货可居的道理,现在天冷了,等到明年开春准备找大家雕琢砚台,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卖出一个好价格。我送你的这些都是没有雕琢过的郧河砚,可以寻到名家雕琢后使用。】 第38章 未来价格很高,但是现在还没有开卖的郧河砚,林昭大大方方就往巷子里多放几块儿,几乎沈家的读书人都可以人手一块儿了。 这一次除了送郧河砚,林昭送了一张养发方子,她自己的头发并不浓密,现在学医有一段时间,就试着琢磨方子,她嫌自己头发不够黝黑,不够浓密,反复权衡做了养发的方子,询问了孙峥之后,方子无害,她就开始尝试起来。 林昭觉得新生的发茬多了不少,这是她自己做出来的方子,送人是没关系的,林昭的双腿一边欢快地交叠,一边写下了方子,她还备注下,里面用到的需要是炮制好的何首乌,若是首乌没有炮制好,是有毒性的。 郧河砚、养发方子,林昭想了一下,打算再给送一只她勾线的锦鲤玩偶。 第一次送的是猫儿,第二次没有送编织物,这次送的是小红尾的模样,昭昭还用了金线在玩偶的尾部,等到做好了之后,林昭一瞬间有些舍不得送给赵翊林了,最后摸了摸鱼尾巴,放入到了箱子里。 箱子加上了昭昭厚厚的一封信,林鹤托人送往京都里去。 当赵翊林在听到了说郧河县的箱子过来了,立即就放下了笔,让人把箱子给送进来。 皇后沈岚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赵翊林手中拿着一块石头。 京都里正纷纷扬扬下着雪,汉白玉的栏杆上都落了一层雪,宫里头的侍者在不停地扫雪,起码贵人们要行的路上不能有丁点雪,免得走路打滑,还有屋檐上倘若有冰柱,也要及时敲掉。 沈岚的红狐皮,还有鬓发上沾了几片雪花,在进入到了银霜炭烧得旺旺的屋子里那些雪花就成了细小的水珠。宫女安静地脱去她身上裹着的红狐皮,用温热的帕子擦拭她的头发。 沈岚往前走了几步,入眼看到的是一箱子的石头,她不由得挑挑眉。 「这是郧河砚。」赵翊林说道,「林二小姐送我的。」 听到了郧河两个字,沈岚就意识到了是沈誉结识的那位林家小女,沈誉替钱家走了一趟,钱家大房的郭氏离开京都去了郧河县,而自家儿子居然和一个小姑娘书信往来。 沈岚看着里面的郧河砚,发现是砚台而不是她以为的石头,「这砚都没有雕琢?」 「郧河砚是新采石觉得合适制砚起的名字,现在尚未在外卖,等到来年找到了合适雕琢师傅,这研雕琢了之后,打算卖个高价。」 「高价?」沈岚拿了一块儿,托在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 「林二小姐说研发墨很好,待儿臣试一试就知道了。」 有一块儿是雕琢过的,是林昭拜托爹爹林鹤雕的,雕琢很是简单,却是错落有致的山,配合原本的石头纹路,宛若是有彩云在其中流淌。 「这块儿雕工还算是不错。」沈岚在外透过琉璃窗,还以为儿子拿着的是石头,仔细看才发现雕琢质朴,十分雅致。 「是林二小姐的爹爹林大人雕琢。」 「做过一段时间翰林许是都这样。」沈岚笑着说道,「翰林院好几位翰林都颇为喜欢金玉之器,自己喜欢刻章雕琢。」 让人在砚中注水,研磨墨条,等到出墨了之后,赵翊林请母后先是试用。 沈岚看着里面昭昭说着砚台发墨好,果然就如同是小姑娘说的那样,墨色香浓。 「上次听你舅舅说,等到年后就让郧河与翔安合并,林鹤这刚权力大了些,就有了郧河砚,也是他的时运。」 「我想,时运不仅仅如此。」赵翊林难得露出了窘态,「儿臣想要帮一帮这郧河砚扬名,只是……儿臣心中又有些犹豫。」 沈岚一愣,继而笑着摸摸儿子的面颊,「你若是想做就去做何至于犹豫?」 「儿子是不是太任性了?因为与林二小姐有通信,所以就帮郧河砚走了捷径。」 沈岚失笑着说道,「你想的太多了,你说这砚好不好?」 赵翊林点点头,自然是因为好到了极点,他才不忍让这样的好砚淹没。 「若是没有你,这砚想要卖个好价格,只怕需要走很长一段时间的路。你若是把砚台送给朝中的几位文臣,这郧河砚立即就要扬名了。」 这也是赵翊林犹豫的地方,林昭送过来的砚不少,足够他把这些给送出去,一旦朝中的重臣都用了这种砚,自然而然就会风靡起来。「为什么一定要卖高价。我看林二小姐的书信之中提到,这种石头颇多。」 沈岚笑着说道,「石头再多也是有限的。总有用完的一日。而且这砚目前好于最好的砚,那价格就低不下来。如果有一天低下来了,自然就是因为这价格就应当下来了。」 赵翊林的表情有些困惑,诚实说道:「母后你说得我不懂。」 沈岚说道,「这部分关于行商的价格之类的事情你可以问问你小舅舅,他同我说过,就像是一只无形之中的手,会自然而然调解价格,我想一个例子,譬如说汪贵妃现在极其厌恶绿色,这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了之后,绿宝石的价格就会下跌。」 第39章 「物以稀为贵,如果市面上特别容易就买到了郧河砚,价格自然而然就会下跌。若是郧河县品质不够好,就算是一开始被太傅用过,被国子监祭酒用过,最后价格还是立不住。」 「无论是绿宝石还是这等较好的砚台,其实与百姓的干系不大。价格都太高了,寻常的百姓买不起。若是有干系,那就是对郧河县有好消息,若是郧河砚卖出了高价,文人追捧这种砚台,当地的百姓也会富足一些。」 听沈岚这样一说,赵翊林点点头,等到更多的关于行商的事可以问问小舅舅。不过他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贵妃娘娘极其厌恶绿色?」 沈岚想到了这里就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道:「她让人制了一批花笺纸给三皇子,里面用的图案是竹、兰还有松柏等物,全部都是绿色,因为花笺纸很多,那段时间他所有的纸都是这种花笺,前段时间不是说你三哥病了一场吗?就是因为见着了绿色的花笺,他就觉得难受,若是见活物还好,一见着和花笺那样的绿色死物,就反胃难受。」 赵翊林想到了一件事,似乎是三哥的书都是用这种花笺抄的,入眼的绿色,三哥病了,许是厌恶上了绿色,连带汪贵妃也不喜绿色。 赵翊林觉得三哥有些可怜,他也学着母后捏了捏眉心。 对赵昶安的处境是爱莫能助,沈岚只能够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小姑娘还给你送了什么?」 赵翊林把所有的郧河砚归拢到一块儿,然后拿出了不少炭笔。 「这炭笔颇为有趣。」沈岚顺手抽出一支,想到了可以用来直接给绣样打底子,这造价要比眉黛便宜许多,按照小姑娘信中的说法,等到晚些时候开杂货铺,这炭笔就是其中贩卖的一种商品。 紧接着沈岚看到了生发方子,尤其是里面写的是林昭本人用过,还当真生出了发茬,不由得心动说道:「小姑娘的本事这般好?」 沈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他父皇万事不操心,只是一味偏宠汪贵妃,头发十分浓密,赵翊林随了她,头发不算厚重。 「让太医署的人验验方子,若是可以,过几日你和我一起试试看。」沈岚说道。 赵翊林有些不愿,连忙说道:「母后若是想要生发,用这方子就是,儿臣不必……」 「你可记得艾大人?」 赵翊林一下就想到了叫做艾隋的这位大人,当时艾大人的翅帽被勾掉之后,露出了中间稀薄的头发,艾大人自从被戳破了头发秃了的事实,索性就发髻梳的更松一些,按照艾大人的说法,这些发苗本来就不易,若是再拽紧一些,只怕都要纷纷扬扬落下了。 艾隋还写了一首诗,把落发比作了秋日的叶,而年轻时候黑色浓密的秀发就是春日的叶,诗词之中对春日依依不舍之情从头贯彻到尾。 想到了艾大人的头发和诗词,赵翊林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肯定地说道:「母后,我不会的。」 「防范于未然。」沈岚忍不住摸摸儿子的脑袋,少年哪儿知道发珍贵?他难道觉得不想秃就可以不用秃了? 林昭年龄也不大,也是个聪明孩子,既然她细软的头发可以生出新发茬,赵翊林也可以! 这样一想,沈岚说道:「我看你头发本来就不多,你现在年龄小不爱脱发,等到成年之后,开始脱发了,这头发就越来越少。再说了,这也是林二小姐的心意,你若是用了,也好与她回信是不是?」 这两条理由加在一起,最终赵翊林应了下来。 这信本来就要给母后看的,母子两人就一起看了来自郧河的这封信。 小姑娘的信写得妙趣横生,让沈岚宛若见到了林昭,听到了她温声细语的说话声,还有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串串银铃晃荡,里面也提到了,这几年应当不会回京都,倘若是回了京都可以结识一二。 她儿子的信当真是很无趣,第一次用一半的篇幅解释集市上各种神奇秘密,第二次的书信则是写了怎么制作沙盘,让沈岚看得只打哈欠,没想到林昭兴致勃勃的,觉得她儿子的信笺有趣。 自家儿子居然能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结为笔友,沈岚也没打算禁止两人通信,只是每次需要看一看这里面送的东西和信笺,不得走偏了。 看过了信,沈岚拉着儿子去她宫里,「今儿天气冷了,我让人准备了鹿肉,等会用薄薄的炭火一烤,也让人调了料汁,再用炕好的火烧馍一起配着吃,想想就觉得通体舒畅。」 赵翊林点点头,想着等会要是吃得好,晚些时候可以写信告诉林昭,她提过唐老夫人还有新得的丫鬟听雨都很擅长厨艺,也不知道他们家里会不会有这样的吃法。 两人往长宁宫方向去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扫雪的侍者头帽上已经落了一层雪,见着了两人近了就连忙行礼。 两人据是裹着火狐皮,让人起身之后继续往前走,忽然之间,见到了站了赵昶安。 目前因为临近过年,课业已经暂且停了下来,赵翊林意识到自己很久没见到三哥了。 相互见了礼,赵翊林注意到三哥的身上瘦得厉害,他的面颊都凹陷了进去。 第40章 「三哥还请注意身体。」 赵翊林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有宫女匆匆走了过来,是汪贵妃身边的人,来请赵昶安去吃饭,说是圣上也在。 沈岚一丁点都不稀罕皇上,她的儿子也通透,可以用沈家舅舅和外甥的情意替代掉稀薄的皇家父爱。 「走吧。」沈岚看着三皇子的背影,拉着儿子的手,「咱们去吃鹿肉。」 鹿肉是现切的,御厨房里已经把肉摆在了案上,在长宁宫里来了人,立即切好了之后送来。 每一块儿鹿肉都是连肥带瘦切得薄薄的,涂好了酱料之后,被炭火一卷,滋滋啦啦油就滴在了炭火上。 融化的油基本上把剩下的红色瘦肉部分都给浸润了,鹿肉上打着细小的油泡,料汁在炭火与油脂的作用下,入了味,这样的鹿肉单独吃很好吃,若是有些腻味了,就可以夹在火烧馍里。 火烧馍的外壳焦脆,里面是蓬松的白面,本身沾上略带着一丝甜味的辣酱,就饱腹而又解腻。 夹了鹿肉之后,鹿肉的汁液留在白面之中,让鹿肉的味道淡了下来,吃起来不如刚开始那般霸道,又带着一点绵长的回味感。 赵翊林觉得这个味道不错,想着一定要写给他的小笔友。 在长宁宫里皇后与太子吃着东西的时候,祁家也在吃饭。 女院的课业已经停了,祁明萱在家中,正值休沐日祁赟之也在家中,今天下雪天,祁家为了保暖,也是凑在一起吃着火锅。 此时宋氏的小腹微微隆起,她先前因为把祁明昭卖掉这件事,导致了公主与祁赟之和离,若不是有个好女儿,别说是给祁赟之当妻,只怕直接被发卖了,先前在家中一直小心翼翼的。在她怀了孕,女儿斩钉截铁说着一胎是男孩儿,让宋氏的心里渐渐放松了下来,在饭桌上也一改过去闷不吭声,热络地给女儿还有丈夫夹菜,当然她自己也吃了不少,她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儿,自然得让孩子生得健硕才好。 此时祁明萱说到了绿宝石,最近首饰铺子的价格略略下跌,祁明萱打算买上一些。 宋氏用了解腻麦子茶,含笑说道:「萱儿觉得好,我这边也有一些钱,都让萱儿去买绿宝石。」 祁明萱就是宋氏的宝贝疙瘩,祁明萱要买绿宝石,她立即就可以出钱。 祁赟之看着祁明萱,她在家中梳着是单髻,几缕碎发勾勒在面颊上,明明是孩童模样的脸,因为那双眼睛沉稳,还有这几缕头发,已经有了豆蔻少女的雏形。 宋氏能够勾得祁赟之坏了规矩,她自然是生得妩媚袅娜的,祁赟之能被点为驸马,也是人中俊杰,两人生下的祁明萱也是美丽的。 祁赟之放下了酒杯,搁下了筷,「现在价格略下跌了一些,但是总体而言,还是较贵的,等到开了年,商行的人去海外,带回来了新的珠宝,这价格就还继续下跌。」 海外的东西的波动,是跟着越洋商行的出海而波动的,当越洋商行的大船回来了,许多重复的东西价格会跌一些,然后在之后的日子慢慢上涨,一直等到来年越洋商行再次出海。 祁明萱说道:「开年之后越洋商行确实出了海,还带了许多的珠宝和香料,只是他们没办法把这些珠宝和香料带回来,已经过了寇国,就只差几日可以回到大齐的时候,海上的风浪真大啊,于是他们都沉了。」 宋氏本来很愉快地在吃菜,听到了这里,有些食不下咽。 一艘大船沉了,上面不光是有宝石和香料,还有许多的人命,就这样去了,女儿说起来语气好像是遗憾的,但是她的神情却不是如此。 祁赟之却很欣赏女儿这模样,笑了笑,「因为这一场风浪,越洋商行就不再出海了?」 「也没有,这一次当家人不在船上,只是损了一些钱财罢了。」祁明萱说道,「只是这之后,越洋商行就有些不顺似的,每年带回来的东西越来越少,宝石的价格不断攀升,一直到越洋商行的其中一位当家人也去世了,这越洋商行后来就到了汪老爷的名下。」 「再看看。」祁赟之手中的钱财不多,「你先用你娘的钱买一些,剩下的等到越洋商行出海了之后,价格跌到了低点再买。」 目前为止,女儿说得话都应验了,祁赟之自然也相信祁明萱,而且他的这个女儿气度确实不一般,现在在女院除了卫家小丫头,女儿一个好友都没有认识到,她还是沉得住气。 越洋商行的当家人去世,那岂不是沈誉去世了?想到了这个,祁赟之忍不住喝了一杯酒,他是跟着汪贵妃这边的,太子背靠沈家,沈家的人少一个是一个。 其实对祁明萱来说,她知道的事并不是全部应验了,上次想要找到听雨,结果那个破了相的瘦小姑娘一直没有见到,她也只能够罢了,听雨有些作用,但是其实还是汪德全送到宫中最好,他们祁家来送,也缺点意思。 找了三天听雨,祁明萱没找到就算了,她更在意的是绿宝石的价格波动,现在绿宝石价格越低越好,等到汪贵妃喜欢上了这种宝石,她就越能卖成好价格。 第41章 祁明萱还记得在上辈子汪贵妃过生辰的时候,有商人买下了许多的绿宝石,用金缕把绿宝石给网罗成了宝石珠帘,让汪贵妃十分喜欢,还让人写了诗。 祁明萱给母亲夹了一筷的肉菜,她这个弟弟出身的时候像是猴儿一样,先天不足,虽说聪明但是身体实在是太差了,一场并不算太严重的风寒,硬生生久久咳嗽不曾好,缠绵病榻几个月后就去世了,后来生出来的二弟身体倒是不错,却不如大弟弟聪慧实在是可惜。 祁明萱想替这位弟弟补一补,最好生下来身子康健,今后入朝为官能够好生辅助好三皇子。 祁明萱用手中的茶杯碰了碰父亲的杯,冲着父亲一笑,祁赟之也是意气风发,就算是与公主和离了又如何?萱儿才是他真正的宝物! 有祁明萱的那些预知,他可以想到自己的官路亨通,甚至还可以再多想一想,他可以做国丈,那可不比做驸马强得多。 做驸马的时候,世人皆以他为元安公主的驸马,他是公主的附庸。若是做国丈,朝堂之中皆是他之下。 祁赟之吃着热锅子,浑身的血液也好似沸腾的锅子一样,让他心潮澎湃。 ☆☆☆ 京都里是纷纷扬扬的大雪,在郧河这里则是下着一场冻雨。 钱家的花园里有些长青的树,绿色的叶片掉下来不少,叶面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等到叶片的重量承受不住水汽,在叶尖凝成一滴水悄然落下。 钱宝儿站在长廊下,手中捧着手炉,对着林昭说道,「这里的冬天真不好,居然都不下雪。京都里大雪纷飞,可美啦。」 「不知道沈少爷会不会作画。」昭昭托腮说道,「我想要看一看。」 在林昭看来,赵翊林的本事很大,她姐姐因为胎记的原因,读过很多很多书,但是赵翊林明明比林清薇的年岁小,懂得的东西比姐姐林清薇还要多。 钱宝儿也知道林昭与赵翊林成了笔友,她对这个笔友敬谢不敏,信笺可真无趣,对着昭昭说道,「那也不好做画,怎么画出来呢?宣纸是白色的,雪也是白色的。啊!可以留白。」钱宝儿忽然想到了办法,手一拍,「还是有机会我们一起去京都看一看。」 林昭点点头,「会有机会的。」 「站在这里冷不冷?」路过的郭氏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面颊,冷冰冰的,「还是到房间里,等会中午的时候吃火锅。」 虽然没有下雪,冻雨还是很冷的,中午的时候一起热闹地吃饭很好,郭氏有些发愁,留在郧河或许千好万好,就是有一点不好,她胖了。 钱家的厨子跟着林家的唐老夫人取经,做菜的水准提高了不少,她本来是秋日过来的,已经没有了夏日的暑气,本来就是胃口大开的时节,菜做得好,加上心中也满意未来的儿媳妇,放下了心事的郭氏感觉面颊圆了一圈。 郭氏只要不下雨,就没事出门,和柳氏也走得近一些,就是想让自己重新消瘦下来。 这样吃的好,动的多,郭氏的肌肤都白皙盈润了起来。 「吃菜。」郭氏用公筷给林清薇夹了一筷子的菜,后者小声道谢面上微红。 林清薇原先是没有想过和钱镜诚的事,等到郭氏到来之后,很多事情她就算是没想过,也往那方面去想,而且最重要的是钱镜诚以前皮肤黝黑,脸红也看不出来。孙峥的方子实在是很管用,在很短时间里他就白了不少,白了之后,再一脸红就很明显。 钱镜诚明明红了脸,下次还是抱着书来找她,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京都的时候,她不敢去想这些事,甚至从未想过自己定亲的事,她一想到要被对方评头论足,连带父母也被人嫌弃,她就觉得这件是最好越晚来越好。 等到这件事临近了,对方又是钱家,林清薇的心中泛着是窘迫与一丝丝甜来,如果是钱家,必定是不会有她所料想的那些担忧。 郭氏看着林家长女开窍,便去和林家人说破,柳氏私下里询问了林清薇,得到她含羞点头之后,在立春这一日,林晟彦回来之后,两家人交换了庚帖,婚事也就定下了。 钱宝儿在知道的时候还很是不可思议,她明明还撮合了孙大夫与岑夫子,结果轮到了林姐姐和自家二哥,她却是最后知道的。 郭氏听得好笑,捏了捏女儿的鼻尖,「你还真以为你是红娘?你能够让孙大夫与岑夫子重归于好已经是功德一件了。」 昭昭也是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发生了这一切,不过她看到了姐姐的眼睛,还有钱二哥的眼睛,就知道两人都心中欢喜。 成亲确实是两个家族的事,钱家和林家交好当然很好,不过首先也是两个人的事,姐姐和钱二哥在一起真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让昭昭有些小小纳闷的是,哥哥林晟彦似乎有些气闷,明明以前和钱二哥很要好,忽然就疏远了。幸好这样的时间持续不长,两人又和好了。 林家交换了庚帖之后,林鹤还给老太爷写了信,因为现在北方在下雪,路上不好走,所以信还没有邮寄出去。 第42章 郧河县的这个冬天过得很暖,两家人给钱宝儿和林昭一起庆贺了生日,等到春风来了,郭氏也得离开了。 郭氏看着女儿红了眼眶,但是不像是之前离开京都的时候大哭大闹,现在懂事了不少,但是这样红着眼眶哭着,反而更让她心疼。郭氏悄悄别过脸,用手帕擦了眼泪之后才转过身来,「好了,说不定晚点我又过来了。」 郭氏说的是洒脱,等到马车上,看到了女儿悄悄塞给她绣的绣囊,忍不住哭了一场,身边人安慰她,郭氏说道,「道理我都懂,就还是难过舍不得。」 钱宝儿也掉了许多眼泪,一连过了两天心情才平复下来。 在送走了郭氏之后,林家迎来了一位意外的人,那是建安府的知府潘曾毅还有布政使大人罗玑。 林鹤的岁考得了优,他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带过来的消息是郧河县与翔安县两县并为一县,今后合称为郧安县,而他为郧安县的县令,原本是从七品,现在就做了正七品。 虽说正七品的职位还是比不得以前在翰林院的俸禄,但是治理一县的成就感是不能比的。 落魄的郧河或者说现在得叫做郧安,已经在过去一年里有了很大的改变,并且在新的一年,已经播种下了希望,等到今年许是就可以出成果。 春寒料峭,罗玑身着官服,身上披着的是鹤氅,等到入了府衙,脱去了鹤氅,露出了官服。等到说完了公事,对着心情激荡的林鹤说道,「你家小女儿在不在?我记得叫做昭昭。」 林鹤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罗玑提到了林昭。 「文新是我的学生。」罗玑解释说道,「先前潘知府的邸报里没提过你女儿,是文新在这里住过一阵,他同我说你家小姑娘颇有急智,我便想要见一见。」 休沐日昭昭没有进学,林鹤让人去请林昭来见客,没多时昭昭就出现在了罗玑和潘曾毅的面前。 昭昭的头发已经到了胸口处,新生出来的发茬比较短,要用不少的桂花油才能把头发梳得齐整。 她的仪姿是岑夫子教出来的,举手投足大方得体,见人含着笑,让人心情愉悦。 「是个齐整的小姑娘。」罗玑问了昭昭几句话,就对着林鹤说道,「带上你家小女儿一起,我们这两日在郧安县转一转。」 等到上了马车,首先去的就是桐花村。 周家的三老爷也在,在石拱桥一日没有修好,他就每天都过来监工,看着罗玑和潘曾毅的官府,对两人行礼之后,介绍起来这石拱桥的做法。 桥面的拱高比以前要低,这样可以让桥面的坡度小,有利于人和车辆的往来,在大拱左右两侧,做了几个小拱,可以分担称重,还可以起到防洪的作用,当雨季来临的时候,可以从这里分流一部分的洪水。 周旗咧嘴一笑:「我两位哥哥都是走南闯北,见得很多,这一次修桥别看花费的银两比以前少不少,承重绝对不成问题。」 桥边立了石碑,表示这桥是周家修筑的,本来周家人不愿,是林鹤表示必须要立下,周家修筑的桥,百姓要感激,需要感激周家。 周家花了大钱修河堤与桥,不光是这一出,还有其他地方,周旗带着几位去了其他修桥的地方,各处都已经开工,因为其他地方的桥不如桐湖村这里的宽,反而修筑起来更为容易,不少地方都已经修好了。罗玑注意到,修筑了石碑的地方,还有一个香炉,里面插着香,显然是时不时有人过来添一炷香的。 林鹤说道:「先前这里都没有通桥,周家修了桥,让往来方便,所以百姓感激周家。」 周旗的脸上有些通红,连忙摆手:「这本来就是我家应当做的。都是多亏了林县令。」 看过了修到一半的河堤,还有各处的桥,罗玑含笑说道:「这样今年夏天不用担心洪涝了,我听潘知府说你准备种一些新的作物,定下种什么了吗?」 「定下了。」林鹤笑着说道,「划了几块儿不同的田地,地都划得比较大,打算试一试哪种更好。」 按照地的品质不同,还有距离城池的远近程度种植作物,靠山的阴地按照孙峥大夫的建议,种植了几种不同的价格中等的药材,普通的土地种的是油茶、棉花等物,而靠近了城里的地方种的是花卉。 至于为什么划地比较大是因为只有大一些才能知道这作物好不好卖,种好作物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打开销路。 「为什么会选择种花?」林鹤的选择可以说是罕见,让罗玑不由得问道。 「靠近城里,这地方的土地算不上多肥沃,往常都会多浇粪水,这样的话,入城的时候就有一股浓烈的味道,换成是花了之后,要赏心悦目的多,往来的人可能会入城歇歇脚。而种出来的话,花瓣本身也可以试着做成胭脂,可以沐浴养颜使用。」 这些都是周家兄弟往来的经验,按照周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说法,就算是没有当地的户牒,只要是人员往来多,那个地方就会有无限生机,林鹤也不知道这样能不能行得通。 只是正好郧河县的路修了,还有学堂、河堤、拱桥……这两年他都可以用来做试验。 第43章 林鹤的想法行不行得通,罗玑并不知道,不过看修其他地方的情况,不管行不行得通,他相信林鹤一定会记录的详尽,最终找到合适的作物。 「晚点再去翔安县看一看,两个地方要一视同仁。」罗玑说道。 「是。」 原本是一县之主,现在管理两个县的大小,林鹤也很高兴,这样的话起码两三年里他的位置不会挪动,他正好试试看能够把这两个县做到哪个程度。 罗玑看着林鹤,此人的精神面貌当真像是刚刚入朝为官的毛头小子,一股冲劲儿,他笑着勉励他几句,甚至潘曾毅也说,自己告老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到时候可以让布政使大人直接把位置让林鹤来做。 林鹤连声谦逊表示不敢当此重任,却没想到一语成箴,等到潘曾毅告老之后,他直接由郧河县的县令去做建安府知府。 在回去的路上,见着了官亭,官亭里有一个碑,里面的头一条就是周家修筑河堤还有桥的功劳,紧接着就是翔安县的李家修路功劳,这里只要入城就可以看得到,所以之后钱家出钱修学堂、云家出钱修养济院,这县城里大户做出来的贡献都留在官亭的石碑上,百姓们把它叫做功德碑。 罗玑看着功德碑前的香火,与潘曾毅说道,「你们建安府当真是多了一员大将。」 潘曾毅也抚须颔首。 林昭裹着红色的披风,她一路都拉着父亲林鹤的手。 「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趣?」罗玑看着林昭,忍不住问道。 「不会。」林昭脆生生地答道,「很有趣,而且可以清楚地看到郧河……郧安越来越好。」 这个冬天,林昭都没有梦到过小红尾,问了孙峥才知道答案,鱼儿在冬天会觉得冷,有时候会沉入到深处。 郧安现在越来越好,百姓的日子过得富足,小红尾的尾巴是不是会多一些金线?现在已经开了春,或许不就之后就可以见到小红尾了,想到了一池塘的小鱼,林昭的笑容灿烂。 而且她的笔友赵翊林也对郧安一直很好奇,还说若是有机会过来看一看就好了。 想到了赵翊林,林昭想到了送给对方的一箱子砚台,连忙说道,「对了,刚刚爹爹有一件事没有说,今年春天,还打算请人雕琢郧河砚,现在得叫做郧安砚了,这个砚很好,如果要是能够卖出去,县衙里就会有更多的钱,不管是修筑郧安城里的路,还可以修村子里的。」 先前林昭给赵翊林写信说这是郧河砚,现在郧河与翔安合并,叫做郧安,那砚也自然而然要改名字。 罗玑问道:「郧安砚?」 林鹤解释这郧安砚是什么来历,打算开了春之后找匠人雕琢,现在没有雕琢过得,直接送两位上峰一些。 因为郧安砚不值钱,罗玑就带了一箱子回去,等到罗玑还在想郧安砚什么时候能够对外卖出,结果发现,整个大齐里,文人都推崇起来这郧安砚来。 而罗玑在听人说郧安砚有多难得的时候,想到自己一箱子的郧安砚,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欧大人,还请留步。」 欧旵(chǎn)是礼部尚书,兼任太子太傅,听着太子唤他,便停了下来。 「我近日得了好砚,出墨要比先前的红丝砚还要好,无论是写字还是作画都是极好的。」赵翊林从旁边的内侍手中拿过了砚台,递给了欧旵。 「殿下多礼了,微臣领殿下心意,这砚就不必了。」欧旵没有守礼的意思。他性情极为中正,是清流之首。欧旵是单独给太子授课的老师,汪贵妃曾经和圣上开了口,意思是让他一视同仁,三皇子也一起跟着太子上欧旵的课,欧大人气得手中奏折差点都给揉搓了,甚至表示一头要在金銮殿上撞死。因为欧旵带头,其他几位朝中大员附和,汪贵妃试图加塞三皇子的行为才落得一场空。 欧旵此人对如今皇太子十分满意,心中觉得皇后不愧是世家女,教出来的太子进退有度,读书与见识都不错,尤其是对方细细研究了郧河县的政令,这个切入点让欧旵大人很赞赏。 治理一县与治理一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欧旵在并县的政令上还出了一份力,林鹤既然有治理郧河县的才能,他也希望林鹤能治理好一些这新的郧安县,给太子起到参考的作用。 「这是学生自己雕琢的。」赵翊林知道欧大人的节气,把砚从匣中捧出,好让欧旵看得清楚,「这砚是郧安砚,用的是郧安石,因为尚未出名,目前还没有售卖,是友人送我的一些,我特地挑了一块儿,雕琢好了之后想要送给欧大人。」 欧旵很快就被赵翊林手中捧着的砚吸引了目光,就像是太子说的,上面的雕琢痕迹很重,显然是新手雕琢的,不过因为这石头的纹路生得好,配合起来有一种质朴的天然感。 云中松柏,飞鹤掠过,也是他喜欢的意境。 欧大人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把砚捧在了手中,凑上去细细端详。 欧旵回过神之后,清了清嗓子,把砚放回到了匣中。 「奴才替欧大人拿着。」内侍笑着说道。 欧旵看到是太子殿下雕琢的,便决定收下此砚,点点头,「你刚刚说这是郧安砚?新出的砚?」 第44章 赵翊林点点头,当时林昭的那封信称之为郧河砚,他在收到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郧河与翔安县的合并事情,等到圣旨刚刚发出,他就自然称呼此砚为郧安砚。「是,原本的郧河县修河堤还有石拱桥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的石头,适合做砚,只是世人只知道四大名砚,并不知晓郧安砚,这等好砚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被世人注意到。」 欧旵把装砚的匣子捧到了手中带了回去,等到试用了这砚之后,惊为天人,直接把赵翊林手中的砚讨了过来,他有喜好雕琢的好友,让友人雕琢之后,这郧安砚就由欧旵给了朝中的文臣。 而作为礼部侍郎的林汛书画皆是不错,在京都里都以得到郧安砚为荣的时候,他手中却没有这砚。 他的上峰是欧旵大人,欧旵觉得林鹤是郧安的县令,这砚数量有限,就没给林汛,林汛说起来还是林鹤的兄长,想来也不缺这一块儿砚。 林汛听着人说郧安砚,一天下来耳根子都已经听得要磨起茧来,心中十分不快,等到回去了之后,妻子元氏伸手取下了他的官帽,手指解开了他的系带,替丈夫脱下了官服,换上了一身青衫。 「旭哥儿(林汛长子)最近的书读得很好,上次县试与府试过了之后,说是压一压,没考院试,这一次不是打算下场吗?只可惜现在换成了钱家那位做府尹,只怕他不喜旭哥儿的文,他更喜欢质朴一些的文章。」 「若是换成祁赟之做府尹也好,我就是担心旭哥儿的文被主考大人看不上。他素来是这样作文章的,只怕不讨喜。」 「祁赟之此人虽说人品堪忧,但是着实写得一手好文章。」 「对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祁赟之的女儿,他的女儿我也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那般的品貌。祁明萱这个小丫头真的是惊到我了,那首《唤春》天真烂漫,又让人想到无限的春光。你不晓得,黎家姑娘念叨其中的一句简直是要着魔,说是她想了这一句,许是念叨得太多了。」 元氏絮叨了很久,才发现丈夫没开口,她停止了念叨,「怎么了?」看着丈夫的神色,眉心也皱了起来:「有什么不顺的?」 林汛深吸一口气:「是二弟的事。」 元氏自从林鹤离开了京都,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她是高门嫡女,虽说婆婆唐氏不怎么为难她,但是她还是嫌弃公公要么就不要续弦,怎的选了一个大字都不识的渔女。而婆婆的眼光也不怎么好,千挑万选的二弟媳妇是个小官之女,生下的林清薇天生脸上带胎记。 元氏在林晟彦得罪了汪德全的人时候,心中暗喜,尤其是等到丈夫不出手,林鹤也被贬谪做了县令,唐氏也跟着一起走了,更是心中舒畅。 林家虽然没有分家,现在也和分家差不多了,元氏冷不丁听到此人的名字,有些反应不过来。 「二弟怎么了?」元氏想到了今天还收到了一封信,开口说道,「要说起来,二弟还有一封信,是寄给公爹的。」 听到了有信,林汛精神一震,「只有一封信,有没有托人带回来东西?」 「没有。」元氏奇道:「郧河县那么丁点大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现在已经不是郧河县了,而是郧安县。」林汛说道,「郧河县旁侧的翔安县两县合并,称为是郧安县。」 「岂不是升官了?」 「从七品升到正七品。」 不过是个七品小官,元氏还是瞧不上林鹤,笑道,「倘若是升到了知府,我还是要高看一眼他。」说到了这里,自己都觉得可乐,「哪儿有那么容易。」 元安见着丈夫还是兴致不高,便说道,「怎么了?他升做了七品官员,也与我们干系不大。」 「最近京都里追捧一种砚,叫做郧安砚。正是他那里产的,欧大人不知道从哪儿手里拿了一批郧安砚,还请了昭苏先生雕琢,现在京都里谁都以拿到这郧安砚为荣。」 元氏听到了欧大人还有昭苏先生,眼睛先是微微睁大,语气不可思议,「他怎么结识的欧大人?难道是想要走欧大人的门路回京都?」 欧旵是朝中的清流,又是太子太傅,可以说是地位超然,他也是坚定与汪贵妃对上的人。 当时林鹤的贬谪说到底是因为林晟彦得罪了汪家,倘若是走了欧旵的路子,林鹤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林汛说道:「欧大人是从太子那里拿到的郧安砚。」 林鹤怎么通到了太子那里?元氏的疑问也是林汛的困惑,他一时想不通,开口问道,「你说的信在哪里。」 元氏很快就把信笺拿了过来。 「我去找父亲。」林汛说道。 林鸿恩为了给长子挪位置,退了下来,告老之后孙辈尚未成亲定亲,府中没有曾孙一辈,林鸿恩多了垂钓的兴趣,现在乍暖还寒时候,河上的坚冰不少都开裂了,鱼儿开始冒头,是最好收获的时候。 林鸿恩今天掉了不少鱼,都让人送去了厨房,他已经洗过手了,但是身上还是有淡淡的鱼腥味。 林鸿恩从林汛的手中接过了信笺,拆开之后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用手反复摩挲着信笺,才轻声说道:「是好事。」 第45章 「因为二弟升到了正七品的官员?」林汛还是有些计较郧安砚的事,林鹤就是郧安县的县令,竟是不知道托人捎带回来一些砚。 林鸿恩虽说告老,但是朝中的消息还是关注的,他甚至在林汛之前就知道林鹤升职的事,现在听到了长子语气之中嫌弃,皱起了眉,原本欢喜的神色也淡了起来。 林汛在看到了父亲表情之后,立即就后悔了,他从未在父亲面前提起二弟,偶尔听元氏,听元家人还有母亲娘家人说起林鹤离开,他们都觉得是好事。 林晟彦根本就是烂泥一样,他大了之后迟早要惹出麻烦,现在不良于行,还有花脸的林清薇离开,二房的人离开干净,反而对长房有利。 原本林汛是对二弟的贬谪有些愧疚的,时间久了后,也渐渐和他们一样的想法,现在看到了京都里风靡郧安砚,而弟弟就是郧安县的县令,居然不知道把砚带一些回来,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埋怨,现在看到了父亲的表情,才意识到,二弟的心中有怨气,父亲也有心结。 林汛也看不上唐老夫人,但是唐氏确实是父亲的续弦,明媒正娶的嫡妻,他也得唤一声母亲。 摆正了心态,林汛立即说道:「我只是有些感慨,以前好歹是在京都翰林院里为官,现在就算是这郧安县公粮交的多,成了上县,也到底不如京官,想要回京都只怕很难。」 林鸿恩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当时是想要留下林鹤的,只是那就需要用林鸿恩现在的三品官位来换,别说是林汛本人就流露出不愿的意思,还有元家,包括林汛生母的娘家,透露出来的意思都是:弃车保帅。 最终林鸿恩只能够由着林鹤被贬谪,而林汛擢升为礼部侍郎。 想到了这些旧事,林鸿恩觉得对不住二儿子,叹息一声说道,「你二弟信中说的是别的消息,薇丫头定亲了。」 「定亲?」 林鸿恩把信给了林汛,他一目十行,看到里面轻描淡写说了寻了大夫给林晟彦治好了腿,给林清薇脸上胎记已经不明显了,还捡了一个小姑娘,名字叫做林昭,林清薇定亲的人家是钱家大房的嫡次子钱镜诚。里面根本没有提到林鹤的官职,甚至他们过得如何,全部都没有提到。 林汛看着信笺,眉心皱了起来,他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不妥是一回事,二弟这种公事公办象征性的回信又是一回事。 都是一家人,现在还和他置气? 「爹。」林汛脸阴沉沉的,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您给他回信,让他带一些郧安砚回来。」 「不。」林鸿恩说道。 林汛的心情有些烦躁,「爹,我们多给二弟一些钱,买下也行,现在满京都的文人都在打听郧安砚,我们自己拿不出砚,丢人现眼。」 「那你现在辞官吧,把礼部侍郎之位让出来给汪德全运作,你二弟就回来了。」 林汛被这话一惊,身上的冷汗都出来,「这……!」他没来得及开口,就对上了父亲含怒的双眼。 「父亲息怒。」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年,怎么冷不丁又提到了让他挪位置的事。 「你是否帮了你二弟?直接促成了他去郧河,连银子都不肯给他,全部用来运作你的位置,你二弟心中有怨很难理解?怎的,当时连多一分的银子都不肯给你二弟,你现在觉得郧安砚好,他不给你,就成了不敬你这个长兄?」 「若是想要敬你这个长兄,很简单,你从现在的位置上退下来,甚至也不让你完全没有官职,与祁赟之换一换如何?汪贵妃吹一吹风,你弟弟今年就回来。」 林汛的背上汗涔涔的,主要是这个操作实在是可行,谁不知道祁赟之走了汪家的路子,祁赟之现在是正五品,而林汛在父亲告老之前也是五品官员。 「爹……」 「汛儿,我知道你好面子,若不是为了你的面子,我宁愿去郧河县。」 林鸿恩终于吐露出了实情,又或者说是在过去的一年,孤枕难眠的时候才意识到为什么他会续弦。 对外说的是因为唐氏对他有救命之恩,实际上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见着了唐氏的笑靥,她的眼宛如新月,「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他就是那般肤浅看重皮相之人,知道了她尚未定亲,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同她相依为命的爹爹求娶了唐氏。 其实但是在任上他们恩爱过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回到了京都,她大字不识一个,与京都的交际圈格格不入,他也时常被打趣娶了一个渔女,昔日里的感情就淡薄了下来。 他对林鹤不公,让唐氏彻底对他冷了心,所以才会和林鹤一起赴任,林鸿恩总是会想到妻子,甚至有一种冲动跟着林鹤去现在的郧安县。 但是他要是去了,就等同于一巴掌扇在长子的脸上,哪儿有跟着二房的道理?元家人会对他的行为不满,原配的娘家也是,甚至还会影响到林汛的前途。 所以林鸿恩为了长子,只能够告老,为了长子的面子,只能够在京都里。 林汛不能理解,那郧河县可是一等一的差地方,林鸿恩怎么会过去?那几乎半只脚就踩在泥地里,于是干笑着说道:「爹,您说笑了。」 第46章 「我没必要和你说笑,我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明天就走。」 林汛这才意识到父亲不是说笑,身上汗如雨下,要是林鸿恩跟着二房的弟弟去郧安,他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定然是被攻讦不孝,那他的官名…… 他直接跪在地上,三魂七魄都给吓得飞出驱壳,膝行到父亲面前,「爹,您在这府里有什么住得不舒心的?孩儿不孝,您若是看不顺眼孩儿,用马鞭抽孩儿就是,倘若是娘还活着,也会狠狠揍孩儿一顿。」 林鸿恩看着儿子,林汛每次都这样说,而不管套路老不老,当他的这个长子这样说,他都无法。 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林鸿恩说道,「汛儿,我总是尽力为你想,你看看你,左也想要,你觉得你是兄长,弟弟得孝顺你;你又不想做好兄长,当晟彦这孩子明明是因为宸哥儿而被人生生打断了腿,你也不愿意为二房出头,也不愿意出力,由着你弟弟被贬谪到了郧河县。」 「汛儿,你是我儿子,生母又去世,我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可以满足你的一些期望,但是鹤儿是你弟弟,你又不想要这个弟弟,关键时候又还想要从弟弟身上拿好处,哪儿就这么好的事?」 「现在郧安砚卖的很好,若是这是他的私产,你是不是觉得这还应当并入到林家里?不得有他的私产?」 林汛臊得脸上发红,这话直接说到了他心中隐隐所想,既然没有分房,怎么都是林家的族中的家私。 林汛脸红还因为他已经是三品大员,许久没有这样被训斥,就连板正的欧大人也不会这样直白训斥。 「你若是但凡稍微留心一下,便会知晓他虽然只升了半级,但是……」其实林鸿恩想说的是,林鹤被建安府的潘曾毅看重,倘若是潘曾毅退下,他就会接手建安府,潘曾毅的年龄已经大了,只怕要不了五年的时间,林鹤就可以擢升为正四品的知府。潘曾毅写的那封邸报,甚至入了太子的眼,林汛看不上的弟弟,甚至有可能比他更有造化。林鹤一心为公,毫无私心,周家那么多的银子一分一厘都用到了实处,郧安砚卖得好,定然也是官银。 林鸿恩闭上了眼,他是想要说这些消息,但是林汛摆明了不想听,也听不进去,那么说又有什么用? 林汛等了半天,结果只等到了父亲说道,「不说也罢。你觉得鹤儿是郧安县令,不送你郧安砚,太过于落了你的面子是不是?」 林汛磕头,苦口婆心说道,「父亲,您不知道,礼部本来就是清雅之地,而欧大人更是朝中清流之首。这郧安砚是太子赠与欧大人,欧大人还请了昭苏先生雕琢,可以说都是无价之宝。欧大人上次推崇王真人的画作,让王真人的画作从无人问津到千金难求,这郧安砚接下来定然是京都里人人议论的,弟弟是郧安县令,这本来就是他那边出的,只怕还有不少人要同孩儿来讨要。」 林汛自觉自己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补充说道,「若是拿不出郧安砚,不是落儿子的面子,也是整个林家的面子。」 「那就分家吧。」林鸿恩说道。 林汛一愣,没想到父亲竟是说到这个,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否定,结果看到了林鸿恩摆摆手。 「你先不必反驳,你去问问看你媳妇,还有你岳父岳母,二房在离开京都之前该带的也都带了,最多是嫁娶的时候,公中替两个孩子……三个孩子吧,还有一个收养的林昭,出嫁娶的礼金。」 林汛得到了父亲的话,和妻子元氏一说,元氏几乎是立即就同意了,若是分了家,总不至于老太爷还让自家丈夫让出如今的官位,加上这几乎都是他们大房的,尤其是寸土寸金的京都里这宅院就值不少钱,所以公中给出三个孩子的礼金,拟定了每人千两银子,一共再出三千两银子,就算是大房二房彻底地分家了。 林家分家分得很快,这一分家几乎让别人也意识到,郧安砚林汛手中也没有了。 祁赟之本来想问女儿,绿宝石的涨价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为什么不先买郧安砚,这郧安砚尚未扬名之前,可以说是一钱不值,现在有了欧旵和昭苏先生,直接超过了市面上的红丝砚,成为砚中极品。只是正好女院开课,祁明萱去了女院,等了两天之后,祁赟之就懒得问了,就当做是祁明萱忘了这件事。 现在祁明萱与人交谈,也说了郧安砚,她含笑应下,心中只是纳闷,郧安砚是什么?她上辈子明明死之前最好的砚还是红丝砚,并没有什么郧安砚。 祁明萱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放下了,她在今年用一首《唤春》入了诗社,结果黎家小姐说着两句她很熟悉,早就想了出来,只是没有续上下句。 这件事才让祁明萱真正的担忧,她清楚的记得那些诗词,也记得扬名的时间,本来想要徐徐图之,现在打算早点塑造出才女之名好了,免得也有其他的诗词如同是黎家小姐一样,其实已经做了出来,暂未公布出来。 京都里因为这郧安砚而掀起了风浪的时候,林昭打了一个哈欠,躺在床榻很快就睡着了。眼前一黑之后亮起,林昭意识到今天梦里可以见到小鱼,双手捂着胸口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47章 一个冬天过去,池塘的占地更广了,足足有以前两个大小,而水面上的荷叶也更多了,各色的荷花有的是舒展开花瓣,露出金色花蕊,还有娇羞打着朵,在游鱼经过的时候,荷秆微微颤颤。 空气之中暗香浮动,清水之中游鱼欢快,只是…… 「这是谁啊?」 「为什么会有人过来?」 「看着有些眼熟……」 「尾巴摆摆,鱼鳍摆摆,快想起来,忘了什么。」 其中一尾小鱼高高跳起,它的尾巴上有细细的金线,那是小红尾。 林昭握住了手帕,嘴巴瘪起来,露出了娇态,她对着那条鱼说道:「小红尾,我是昭昭啊。」 小红尾跳在荷叶上,鱼鳍摆了摆示意林昭上前,它向着林昭跳过来,「想起来啦!是我们养的人,叫做昭昭。」 它并没有像是过去一样跳入到林昭的手心,而是从荷叶上扑通一下跳入到了池塘里。 水面很清,让昭昭可以看得到小红尾一会儿用脑袋碰碰这个,一会儿用尾巴甩甩那个,很快就又跳出了水面。 昭昭慌忙伸出手,托住了跳起来的小红尾,小红尾身上的水珠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入到了池塘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小红尾碰到池塘的里小鱼,它们的记忆也复苏了。 「想起来啦,还是小红尾大哥厉害,我都想起来啦。」 「我刚刚就觉得眼熟,觉得昭昭也熟悉,原来昭昭是我们养着人类,怎么可以忘掉!」 「明年就好了,小红尾大哥现在的修为上升,今年可以记住更多的事,到时候就不会忘掉啦。」 昭昭松了一口气,她已经晓得鱼儿们的记忆不太好,但是还是怕它们忘了她,左手的手心托着小红尾,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小红尾的脑袋上摸了摸。 昭昭看着手中托着的小红尾,「这个冬天都没有梦到你们,我听孙大夫说,冬天的时候,鱼儿都会沉到水底下,不怎么爱动?是不是?」 「是的,冬天冷,越往下越暖,所以我们都沉在最下面。」 小鱼儿的记忆复苏之后,七嘴八舌地问昭昭过去的情形: 「昭昭过得怎么样?」 「昭昭从头开始讲起,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好几个月了,一定有很多很多事情发生,昭昭漂亮啦。」 昭昭稚气犹在,只是漂亮的杏眼不再是懵懂,而是带着清澈如许的辉光,像是十五时候的满月,带着如水温柔。 林昭弯腰把小红尾放回到水里,笑眯眯地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我一点点和你们说,只是……你还记得以前我说过的那些人吗?」 小鱼儿们表示是记得的,本来只是模模糊糊有点印象,但是碰触过小红尾之后就可以想起来。 林昭收敛了裙摆,坐在了池塘边的青石上,她娓娓道来整个冬天的事。 哥哥在书院里,除了章凯鑫之外还认识了几位好友,哥哥的字进步了很多,今年的童生试要在的云州考试,应当是可以过的; 姐姐脸上的胎记颜色又淡了,孙峥当时动刀的手法很好,现在只剩下了浅浅的痕迹,普通的脂粉就可以遮得住; 宝儿的母亲郭氏居然过来是替钱镜诚相看的,原来姐姐和钱二哥定亲了,交换了庚帖,等到及笄之后成亲; 布政使大人从云州过来,告知了郧河县和翔安县合并的消息,现在得叫做郧安县了…… 昭昭双手托腮,「原来不知不觉之中,爹爹做了那么多的事。」 昭昭知道山脚下的地要种药材,还是她从《药经》里选出来的种类,最后得到了孙峥的肯定;昭昭也知道城门口要种花,再过一段时间,应当就可以看到花开烂漫;昭昭也知道城门外的功德碑。 以前这些事是时不时增加一件,爹爹做好了会告诉她,那次跟着罗玑还有潘曾毅一起,林昭才发现郧安县的改变真的好大。 小鱼儿们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从水面上跳起来,短暂地停留在昭昭的手中。 等到昭昭醒来的时候,听雨发现一清早二小姐就咕噜咕噜喝了很多水。 「是昨天的饭菜做得咸了?」 「不是的。」 昭昭开口了之后,听雨还发现小姐的声音还有些哑。 「我没事。」昭昭清了清嗓子,再喝了水之后,嗓子就清亮了起来,坐在梳妆台旁边,由着听雨给她梳头,「就是有点口渴。」 听雨发现林昭的心情很好,不光是听雨发现了,就连宝儿也发现林昭的心情好,走路的时候轻轻跃起,绑着头发的发带都飘了起来。 林昭其实一直是有些担心再也见不到小鱼儿们的,昨晚上梦到了小鱼儿们,她才格外高兴。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是因为夜里有小鱼儿们陪着她说话,才度过了那段时光,她想要在未来的生命里,偶尔做梦可以和它们说说话。 ☆☆☆ 京都里郧安砚的风靡终于消息传到了这个静谧的郧安县来,周家的大老爷要不是因为三弟妹要生了,打算在家多待一阵,不然就打算去孟州请霖邱先生来雕琢这一批郧安砚,现在还没来得及去请人,结果就知道了这郧安砚已经有商人来打听了,出的价格还有要的份数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48章 头一批过来的商人不愿意说实话,只说要大量购买郧安砚,周朝是做生意的老手,可不会被忽悠,这郧安砚开出来的时间不过是短短几个月,还大肆购买,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他不知道。 周朝打听了一番之后就知道了太子那里得到了郧安砚,走了礼部尚书还有昭苏先生路子,让郧安砚名声大噪,有了砚中极品的评价。 既然是砚中极品,那价格定然是要定在红丝砚之上的,周朝虽然不知道怎么走了太子的门路,先卖郧安砚是正经,于是重新定价,价格恰好比红丝砚贵上一两银子。 定下了价格,周朝忙碌起来,几乎每日就要见一次林鹤,两人需要定下招募开采郧安石的人手,负责打磨的人手,每日里忙着和那些商人打机锋。 在拿了一千两的订金之后,郧安砚的开采提上了日程。 在郧安县里招人去开采郧安石,还要请经验丰富的老人过来教学徒,让这批人掏箱底自然是要出高价的。这一千两花得精光,勉强交了第一批郧安砚,得到了剩下的九千两银子。 九千两银子缓解了燃眉之急,林鹤有条不紊地安排下新的项目,翻修原先翔安县和郧河县的集市,把集市的地面修得平整,开凿出排污水的沟渠,新建了两地的集市。 郧安砚的意外扬名,林鹤最终分析应当是女儿给沈家少爷的砚起了作用,那位沈少爷和太子赵翊林是表兄弟,所以砚才会到了太子的手中,最终辗转到了欧旵的手中。 林鹤心中想着,下次沈家寄来东西,要多准备一些好东西给捎带过去,好感激这位沈家少爷。 林鹤让周家两兄弟忙着郧安砚的事,他每日里清算了银两,几乎是银两到手了,第二日转手就花了出去。 以前的郧河县落魄,翔安县要强得多,那只是因为少了洪涝罢了,翔安县百姓的日子也并不富足,而随着官府花出去了这些银子,百姓的日子肉眼可见好了起来。 林鹤要做的事情不少,因为修筑集市、翻修护城墙,需要的人手不少,整个新的郧安县里青壮都通过给官府出力,赚了不少银子,林鹤注意到,集市上买肉的人比过去多了不少,县城里轮到饭点,饭菜的香气比以前更胜,那是多了油水的滋味。 以前郧河县每年的人口是迁出的多,而现在因为需要招工让人开采郧安砚,河堤都还一直在招人修筑,需要的青壮多,盘点下来,人口增长了不少,有异乡人失去了土地,四处迁徙,看到了此处需要的人多,也不排外,招工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干脆把旧户迁到此地。 林鹤自从郧安砚开采以来,一直忙着县中的各种庶务,已经一个多月都不曾有过休沐日,在城外桃花开的时候,林鹤难得闲下来,在休沐日的时候与母亲妻子女儿一起在外赏花。 原本郧河县的城外种下了大片的花,在阳春三月,这些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别说是原本郧河县里的人,周遭临近的几个县里的富户也喜欢到这里踏青。 在临近官亭的地方栽了许多的桃树,此时落英缤纷,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宛若是仙境一样。 就像是周朝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百姓就容易富足。在这里做生意,也不用交什么费用,要做的就是带上一个桶,不要的东西得扔到桶中,离开的时候,得把自己的东西带走。 这里的摊位都热热闹闹的。 有人端着熬得香浓的糖汁在这里摆摊卖糖画,有小姑娘拉住了母亲的衣袖,「娘,我要这个,要这个糖画。」还有生得圆嘟嘟的男童哭嚷着要买糖画,等到父母买了之后,霎时间就收了音,哪儿有哭过的痕迹? 有人卖麦芽糖,叮叮当当敲着,不少人闻到了其他的香气,舍不得花钱买太多东西,就花几文钱买一些麦芽糖,用油纸包好抄到衣袖里,饿了的时候,口中含着一小块儿麦芽糖。 还有人卖肉夹馍,炉子上熬制着卤汁,咕嘟咕嘟地冒出小小水泡,每当有了客人,用筷子夹出一块儿肥瘦相间的肉,在案板上切成碎肉,另一只手拿出炊饼,刀在饼上对半剖开,两三下把肉沫均匀夹在里面,最后浇上一点卤汁,吃这种肉夹馍要很小心,不然汁水会不小心弄到身上。 柳氏的眼睛很明亮,看着摆摊的人,他们身上的那种生机是她去年进城的时候看不到的。 林昭注意到了一个摊位上的人一直看着他们,用手摇了爹爹的衣袖,「爹。」 林鹤顺着看了过去,愣住了。 彭勤是林家老仆,林家在京都分好了家,总需要有人知会这个消息,就是让彭勤过来的。 他到了郧安县,本来想一口气进城,结果老远就听到了这里热闹的叫卖声,宛若是集市一样,不光是有歇脚的地方,景色也好,彭勤就停了下来。 他吃的是臊子面,碱面筋道,淋上了厚厚的一层哨子,味道香浓,吃的人额头冒汗,浑身都暖和了,他正是在这个情况下看到的林清薇,有些不确定是她多看了几眼,结果林鹤看了过来。 拿出了五枚铜板,彭勤连忙过来问好。 「有什么事直说就是。」唐老夫人看到了彭勤就没了好心情,看着彭勤拖拖拉拉猜到他要说的消息应当是分家的消息,直接说道,「没空听你在这里磨磨唧唧。」 第49章 彭勤苦笑着,老夫人虽然并不识字,但是十分聪慧,显然已经猜到了他过来的用意。弓腰对几人行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来,「这是老太爷让我送给二爷的。」 林鹤从彭勤的手中接过了信封,刚拆开就看到了几张银票。 柳氏握住了丈夫的手,林鹤说道:「我没事,早已经料到了。」 唐老夫人也看着林鹤,见着从里面抽出了已经到官府里备过案的分家契书。 原本在离开京都之前,林家二房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家产都已经分好,现在给的银子可以说是意外了,林鹤看到了这些银票挑了挑眉,「大哥大嫂知道这些银子吗?」 「知道的。」彭勤说道。 「那就好。」林鹤简略看过一遍,放入到了怀中。 唐老夫人看着儿子的表情就像是看一封无关紧要的书信,开口问道:「林昭的名字入了族谱吗?」 「已经入了。」林鹤笑着说道,用手拍了拍小女儿的脑袋。 林昭的眼睛瞪大了,而林清薇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在林家二房这里入族谱的事情不重要,但是在世人眼中是重要的,她真切是林家人了。 「你先回县衙,我这段时间难得陪家人走一走。」林鹤差人和彭勤一起进入县城。 彭勤应诺一声,等到离开的时候,看着林鹤说了什么,弯腰把那个叫做林昭的女孩子给抱入到了怀中,而老夫人笑着啪嗒一下亲在林昭的脸上。 老太爷每次笑呵呵地去钓鱼,只是夜深的时候,总是会坐在床榻上长长的叹气,难掩寂寞神态。 彭勤在这一次出发之前,特地和林老太爷说道,「这一次我过去送东西,顺便把老夫人接回来。」 林鸿恩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摇头说不必。彭勤说着京都肯定比郧安县里好,现在二房的日子已经步入正轨,老夫人也不必留在郧安县,林鸿恩的表情就有些犹豫了。 彭勤当时继续说道,「可见着世间一饮一啄都有定数,要不是离开了京都,也不能治好了少爷和小姐。老夫人就算是当时有些怨气,现在也应该消了,再说了,现在分家又不是和离,老太爷和老夫人本来就应当在一起。」 想到了信中说林晟彦的腿好了,林清薇订了亲,林鸿恩神色舒缓。彭勤见着老太爷松动,更是说着自己会劝老夫人回京都,最终让林鸿恩也开始期待起来唐氏回来的情形。 彭勤他在来的路上,还想着说辞,劝一劝老夫人一起回去,现在林晟彦的腿已经好了,林清薇也订了亲,二房再次回到了正轨上,老夫人也不必在小小的县里受苦。 但是看到了老夫人与那个叫做林昭的女孩子亲近,他心中忽然有一个感觉,就算是他开口了,老夫人也不会跟着他去京都。 彭勤的预感果然没有出错,在他第一次开口的时候,唐老夫人是摇头,等到他最后要走了,老夫人依然没有半分松动。 「老太爷自从告老之后,在府中并不愉快。」彭勤没办法,只能够说了林鸿恩的状态,「你要是回去了,老太爷的状态起码也会好一些。而且老太爷手中本来就有一些告老的银子,您若是在京都,老太爷百年之后还有二房的份。」 「他若是不愉快,那就多做一些让自己心情愉悦的事。再不然让他来郧安县?」 「老夫人您说笑了,现在已经分了房,老太爷是跟着长房的,要是来到郧安县,指不定旁人怎么想,许是要笑话大爷。」 旁人怎么想? 她太清楚了,她不识字要被人笑话,挑选的儿媳妇家境寻常要被人笑话,孙女儿天生有胎记要被笑话,可是她本身有什么错呢? 唐氏想到了年轻时候,明明当时在任上的时候,林鸿恩待她很好,等到了京都里,旁人笑话得多了,她就好像在他的眼中真的上不了台面了,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待她也少了昔日里的温和。 现在儿子靠着自己的能力得到百姓的敬重,不到一年时间升了品阶,郧安砚卖得红红火火,儿子还说替她挣一个诰命,唐氏实在很喜欢现在的日子。林鸿恩给以前的亡妻求过诰命,或许是她不认识字,不值得林鸿恩去挣诰命。 昔日里对林鸿恩的情一点点消磨干净,不过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唐氏还是给了建议,「他若是来了郧安,鹤儿绝对会孝顺他,这里的日子过得也不差。」 彭勤哪儿敢替老太爷答应,一个劲儿推脱。 唐氏笑了起来,「所以他做了他的选择,我也做了我的选择,他选择了长房,我选择跟着鹤儿。我是不会跟着长房的,鹤儿到哪儿任职,我就去哪儿,哪怕明天说他要去边城,我也立即收拾东西,去边城住下。」 彭勤忍不住说道,「老夫人,我知道您是有怨气,可是要不是阴差阳错二爷出了京都,也不会遇上神医。」 「我孙女儿告诉我的一句话。」唐氏的表情不变,叹息一样说道,「‘不要感激苦难,苦难就是苦难。’因为二房被放弃了,所以还要感激当初的放弃?彭勤,没有这个道理的,能够遇到了神医,是有很多的美丽巧合,现在的日子过得好了,是因为在面对苦难的时候,二房一起抗了下来,如果没有呢?」 第50章 唐老夫人还记得昭昭当时说的话,「如果我在原本的家里过得不好,人贩子拐走了我,我运气很好,来到了林家,但是我要感谢人贩子吗?」 很显然林昭不会感谢人贩子,唐氏自然也不会感激大房当年的绝情。 在春风细雨的四月,彭勤一个人回来,并没有带回来唐老夫人。 其实林鸿恩隐隐有过预料,只是彭勤说的太动人了,让他以为或许真的唐氏可以回到京都。 看着彭勤的欲言又止,林鸿恩反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也好,在京都里,她一直不大自在,是我对不住她,她跟着鹤儿我也放心。」林鸿恩缓缓说道,「郧安县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同我说说看。」 郧安是什么地方?彭勤首先想到的就是城外烂漫的桃花,热闹的小吃摊位。 等到在县里走动,到处都在动土,许多青壮扛着原木、青石在路上走,林鹤有一个「满城修」的美称。 从郧安砚里赚了钱,立即就用来修路,城里的路都修过一遍,就去修官道,去修从各个村通往县里的路。 因为修筑的地方太多,别说是郧安县了,整个云州都知道这里缺青壮,缺人修路。 彭勤说道:「整个郧安县都热热闹闹的,随处可见年轻人。」 林鸿恩有些难以想象,林鹤以前在翰林院喜欢埋头看书,俸禄都用来买书了,他在翰林院里给人的印象从沉默的「小翰林」到「老翰林」。 只是一个郧安县,居然折腾出来了郧安砚,还能把整个县里都修筑一番,户籍册子厚重了不少。 林家老宅的事对林家而言并不重要,对林家人而言现在重要的是林晟彦的考试。 今年二月林晟彦过了县试,现在准备参加四月的府试。 这一次带着两个小丫头过来的是孙峥还有钱镜诚。只是回去的话,就只有孙峥陪着两个小姑娘。 钱镜诚到了云州,和林晟彦碰头之后,就会回京都。 他最开始离开京都就是为了避开和卫家的亲事,现在亲事已经定了,郭氏回京又有一段时间,钱林两家的婚事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他现在回去,正好准备今年的秋试。 林晟彦的同窗看着钱镜诚,用手肘拱了拱林晟彦,「这就是你未来妹夫?」 钱镜诚吃了孙峥开得调养方子,整个人快速变白,到了现在已经比他在京都里的还要白一些,所谓是「一白遮三丑」,这话放在男子身上也一样。白了的钱镜诚,加上抱着要见小舅子的心情,格外慎重,所以风姿尤胜。 林晟彦的同窗看着钱镜诚,如此评价。「你未来妹夫看上去很不错。」 林晟彦心情复杂点点头。 林昭看着哥哥的模样,兴致并不高,等到私下里的时候,孙峥问起原因,林昭半晌才咬着唇小声说道,「哥哥是不喜欢钱二哥吗?」 事情涉及到了钱家,她不好同宝儿说,加上也没有梦到小鱼,满腔的烦恼无处诉说。 孙峥只是一想就明白了昭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其实并没有不喜欢。」 林昭说道:「去年哥哥回来的时候,就怪怪的。现在又是这样。」 「因为你姐姐要嫁给钱家小子。」 不等着昭昭开口,孙峥就说道:「你是想说就算是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昭昭点头。 孙峥揉了揉孩子的脑袋,温声说道:「你现在年龄小,加上和宝儿都住在郧河的老家,若是日日想见,都很方便,若是回到了京都,只怕十日才能够见到一次,有时候还不适合走动频繁,几个月才能见到你姐姐,你会不会想她?」 林晟彦舍不得林清薇,对于她要嫁人,所以刚见到钱镜诚,心中总是会别扭,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够克服这种别扭的心理。 「那么久?」昭昭一惊,瞬间想要说,那就再也不要去京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说不出来。 好像她要是不去京都,会有遗憾。这话在心中想一想就难受。 林昭歪着脑袋,在心中想着,难道是因为她十分想要见到赵翊林?要不然这种感觉怎的来的如此强烈。 ☆☆☆ 孙峥给云州的大户看病,所以带来了两个小姑娘也不用住在客栈。直接就住在那一户的客院。 孙峥带上昭昭,除了是因为云州是林晟彦考试的地方,也是因为知道医治对象是女子,如果他不好动手,可以让昭昭动手,没想到昭昭真的是要第一次出诊了。 这云州的大户姓氏是甘,要治病的是甘小姐,她的名字也犹如是她的人一样,笑起来的时候极其甘甜,只是甘小姐的樱桃小口时常是抿着的,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着刀尖一样,怎么笑得起来?只有坐在的时候才会舒展开眉头。 甘小姐正值豆蔻年华,前段时间踏青之后,脚底就很难受,让女大夫看过了之后,说是生了胼胝。 那位女大夫给甘家姑娘挖了那一块儿的胼胝,结果流了不少血不说,让甘小姐难受的是,旁边又生出来几个新的胼胝。 第51章 「这是跖疣。」女大夫等到把人的脚底板给挖得血淋淋才恍然大悟,她诊断错了。 那位女大夫又换了方法,只是开了方子,都不见好,反而在她医治的时候,又多生了几个。 甘小姐疼得没办法,家里人请了云州府的老大夫把脉,给开了方子,没有再生出新的跖疣,原本的跖疣需要多喝药方调养,一直到自然褪去。但是原本的地方还有新生的跖疣让甘小姐苦不堪言。 跖疣想要好得快一些,最好是用艾灸,但是女儿家的脚不好给大夫看,甘家人也信不过先前的那个女大夫,于是四处打听,到郧河请了孙峥过来给甘小姐看病。 孙峥把脉之后,就让甘小姐脱去鞋袜,把脚给昭昭看。 甘小姐把用香胰子洗得喷香的脚放在昭昭膝上的时候,心中还是说不出的别扭,昭昭实在是年龄太小了,让她有一种在欺负人的错觉。 甘露玟看着罗汉榻小几上摆放的水果,有心想要给昭昭吃,只是对方还捧着她的脚,于是甘露玟只能够强忍着羞赧,侧过头去看窗外,当昭昭低头仔细去看她的脚心,她才盯着对方浓密的黑发。 昭昭看完甘露玟的脚,甘小姐立即就让人把水端过来。 「甘小姐,不必如此的。」 甘露玟拉着她的手,拿着香胰子把昭昭的手的指缝间都给打了一遍,「需要的。」她的长长睫毛垂下,也给自己洗手,用起了细小泡沫的手握住了昭昭的手,「辛苦你啦,你刚刚摸过我的脚,我就不请你吃东西了。」 甘小姐实在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家,昭昭看着她还要出门送她,连忙把人按住,「甘小姐在这里等着就好,我需要和孙大夫说一说病症的。」 甘露玟这才点点头。 给甘小姐看病,涉及到干小姐的阴私,钱宝儿和丫鬟待在房间里,钱宝儿默默地做功课,而林昭则是在纸上用炭笔勾勒出了甘小姐跖疣的位置。 「你怎么看?」孙峥等到林昭描述完了之后,开口询问。 林昭想了想,「这是多发跖疣,之前的老大夫方子开得好,但是不适合常吃,我注意到甘小姐的鬓角有痘了。」 女儿家的容貌重要,尤其是甘小姐正值花期,要相看夫君,就格外重要了。 现在治脚上的跖疣也是同样的原因,足底生了这东西,走路疼痛,不好外出相看,要是一直托病也不是办法,会让人觉得甘小姐先天不足,是个病秧子。 如果要是停用那位老大夫的药,脚下的跖疣会立即再生出新的来,现在脚下的跖疣已经让甘小姐无法走路,更遑论继续多生;要是不停用,随着天气一天天转热,就是不知道是甘小姐的脚先好,还是脸上的痘症先停下。 「原先那位女大夫用了刀子,挖的地方比较深,不太适合用艾灸,怕留疤,我想用针送点药进去,针灸就是麻烦了一些,会比艾灸疼,但是效果还是很好的,也比较适合甘小姐的状况。」 听到了昭昭的方案,孙峥点点头。 在孙峥看来,想要让甘小姐快点好起来,最好的方法是由林昭动手。 看着丁点大的昭昭,甘家主母面露迟疑之色,她还是更愿意让孙峥出手,「能不能开方子?」 「开方子比较慢,先前大夫的方子,药力比较足,如果再我这边再开方子,前一种方子还留有药力,加上新的方子,尊小姐恐怕会生痘症。」 甘露玟可以不在意鬓角的红彤彤的痘,但是她在意的是,额头上隐隐有小小的丘疹,就像是孙大夫说的,继续喝药恐怕头上的丘疹都要发成痘症。 甘露玟比母亲要更有决断的多,对着昭昭说道:「麻烦这位小大夫了,名师出高徒,再说针灸也没那么疼,试试吧。我实在是有些怕艾灸。」 甘小姐当时不愿意让那位女大夫医治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对方手重,并且现在还有血痂,听到用艾灸有可能会留下疤痕,她就想再看看其他的大夫。 现在林昭的年龄虽然小,但是能够主动提到这样可以避免留疤,加上刚刚小姑娘认真捧着她的脚,虽说是为了治病,还是让甘露玟心生好感。 甘露玟既然这样说了,她娘亲只能够应下了。 这病最好不耽搁,因为药性冲突,停药三天之后才能针灸。 停了药的第三天,甘露玟鬓角的痘瘪了下去,让甘露玟痛苦的是,脚下又多生了两个小小的跖疣。 听雨拎着药箱跟在林昭的身后,看着林昭找人要了小凳,坐在甘露玟的面前。 林昭看着甘露玟的手搅着帕子,表情难安,一边点燃了火,用火烤银针,一边说道:「甘小姐放心,我给自己针灸过,穴位认得很准。」 甘露玟看着明晃晃的银针,就觉得眼晕。 她已经提前沐浴过,丫鬟褪去了甘露玟的罗袜。 林昭说道:「两条腿的中裤也麻烦姐姐卷起到膝盖这里。」 「什么?」甘露玟露出显而易见的困惑,「治脚还要在腿上用针?」不过话这样说着,她还是让丫鬟把裤腿卷起。 第52章 「会有点疼。」昭昭说道,「我需要在甘小姐您的腿上施针,不然针刺在脚底,怕是您会疼的蹬我。」 甘露玟失笑,「不会的。」昭昭看上去和她堂妹差不多大小,她就算是再疼,也不会蹬对方。 林昭抿唇一笑,有时候疼起来是顾不上这些的,因为是她第一次独立给人施针,孙峥特地嘱咐了她记得给甘小姐的腿上用针。 昭昭的小手在捏着甘小姐的腿,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给人看病,摸准了穴位之后,在她的腿上用了针。 甘露玟看着腿上的几根细长银针,她的腿动了动,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昭昭把针扎入的时候,她都没有任何感觉。 林昭拧开了一个小玉瓶,用镊子夹出了一直放在里面的金针。 「甘小姐,忍着点。」她一只手握住了甘小姐的脚,另一只手送入了金针。 随着银针带着药送入到了跖疣处,甘露玟的小腿下意识地想要一蹬,在还没有用力的时候,力气就卸了下来,她的眼睛瞪大了,低头看着自己一双腿上的银针,原来是这样的作用。 林昭的一只手控住甘小姐的腿,「这几个穴位用了针之后,就卸了力,甘小姐忍一忍。」 昭昭一根根地从瓶子里夹出金针,每根针都扎入到了甘小姐的皮肉里。 甘露玟在昭昭把金针扎入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脚趾都蜷缩在一起,更是带着哭腔说道,「是不是出血了?」 林昭摇摇头,旁边的丫鬟也说没出血。 大大小小的跖疣一共用了十根针,当甘小姐好不容易缓了下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昭用手捻着金针一转,又开始了疼痛。 每半刻钟,林昭就这样捻动一次,大半个时辰下来甘小姐的后背都已经湿了。 林昭取下了针,听雨收拾好了药箱,林昭说道:「两个时辰不要碰水,明天我再来施针。」 甘露玟等到昭昭离开了房间,才不顾是不是和规矩,把脚掰到自己的面前来。 「刚刚疼死我了,居然看不到一丁点的痕迹。」 甘露玟只有在最大的跖疣看到了一个红点,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痕迹。 甘露玟的丫鬟用手帕给小姐擦擦额头,「疼才说明好的快,要是用艾灸,烧得更疼呢。」 甘露玟一想到接下来好几日都要如此,只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都十分难熬。 一连五天的时间,甘小姐虽说觉得这个方法让她痛的厉害,但是肉眼可见最大的那个跖疣缩小了一圈,而旁边零星的两个更是直接消失了,甘露玟知道林昭的哥哥要参加府试,还特地在那一天打算和他们一起。 钱宝儿看着甘露玟,有些惊艳地眨眨眼,如果说林清薇是一种温润如水的美,让人想到江南的细雨,温柔缱绻;那么眼前人让人想到的是浓烈的工笔美人图,尤得上天的眷恋,看上去灿若芙蕖,灼灼其华。 不过钱宝儿等到甘露玟开口之后就发现,生得明艳逼人,她的性情很是温柔。 「你叫做宝儿是不是?」甘露玟抿唇一笑,「我先前腿脚有些不大方便,都没有见过你,不过我听昭昭提过你。」 钱宝儿的眼睛一亮,「昭昭说我什么?」 「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甘露玟眨眨眼,「情如姐妹。」 钱宝儿笑了起来,「没错。」她把昭昭一搂。 甘露玟这才发现两个小姑娘穿的衣服都有些相似,不过接下来的时间甘露玟发现,钱宝儿的性格和昭昭是南辕北辙,两人一动一静,也算是互补。 「我哥哥在松林书院读书。」林昭说道,「他得和书院的人一起。」 在考院外等了小半个时辰,就听到有人说道,「松林书院的人来了。」 「在哪儿?」 「看到了没有?人群已经分开了,这还是属于童生试,领头的是上一次县试的头名。」 「是头名?还真是个英俊的后生。」 上次的县试第一是林晟彦,昭昭的手握住了宝儿的手,她试着踮起脚,「是哥哥!」 宝儿的两个丫鬟都会武,把两个小姑娘给抱了起来,原本她们什么都看不到,霎时间就看得到松林书院的行伍。 领头拿着考篮的青衫学子正是林晟彦。 「哥,这边!」 「林哥哥,这边!」 林晟彦听到了声音看向了昭昭和宝儿的方向,宝儿的手用力挥舞,而昭昭也难得不像是平时那样矜持,两只手圈成了圆形,冲着他的方向喊着,这让林晟彦觉得好笑,也冲着妹妹的方向摇手示意。 甘露玟没见过林晟彦却听过他的名字,上一次踏青的时候,侯雅茹对她说过,「这一次在云州府里考县试的头名姓林,只可惜他没有来,他可以说是气度非凡。」 甘露玟不知道怎么气度非凡,现在看到了林晟彦似乎明白了,确实看上去十分稳重,与旁人不同。 其实林晟彦所谓的气度非凡是因为他为了养护腿,走路格外注意,这样以来显得少年老成,格外受到长辈们的喜爱。 第53章 甘露玟想到了侯雅茹接下来的话,「只可惜他配不上你,他爹爹别看在云州府里出了名,许多人都笑话他,太傻气了,那么好的郧安砚,赚了那么多钱,结果……」 甘露玟想着,原来林晟彦是林鹤的儿子。 林晟彦的成绩在松林书院是排第一位的,而松林书院都是首先入考场的,所以林晟彦对着林昭等人招手之后就上前由差役检查。差役用考棍轻轻拍在人的身上,检查了是否有夹带之后,就让考生入内。 林晟彦这才第一个拎着考篮进入到了考场里。 林晟彦二月考了县试,现在的府试驾轻就熟地落了座。 他因为县试得了头名,这次的位置靠近主考官,此处的考官是云州府的知府,他对着林晟彦微微颔首,上次林晟彦的答卷他有些印象,这位又是得到了廖峰的青眼,在考试之前见过林晟彦,还给他看过自己曾经写过的文章。 林晟彦以前在京都里不知道科举的这些门门道道,现在才知道,大伯娘看似公允,把他也送到了族学里,但之后堂哥堂弟皆是有人指点,而他没有人指点。 当时的林晟彦觉得没什么,现在才知道有没有人指点,效果是天壤之别。 林晟彦很快收回了思绪,活动手指,为了答题做准备。 四月的天不冷也不热,不像是二月里的县试,在考房里冷得必须得把手搓热才能够答卷。 林晟彦基础功底现在已经不错,在拿到了考卷的时候,略思索便开始在草纸上打腹稿,等到写满了草纸,才誊抄到答卷上。 林晟彦在草稿纸上答卷的时候,就注意用的是馆阁体,这是廖峰教他的一个小技巧,用这种方式答卷,会持续状态在答卷上写得更好。 中间饿了就吃白面馍,林晟彦带了水却尽量不喝,考场里的茅厕味道太冲,按照夫子们的说法,能不用就不用。 县试连考五场,而府试只考一场,若是过了之后,会紧接着考院试。院试分为正场和复试。 等到傍晚时候,林晟彦拉动身边的小铃,会有衙役过来糊名,将考卷放入匣内,林晟彦注意到了知府大人对自己微微颔首,他拱手行礼之后,踏着霞光出了考院。 「哥。」林昭首先扑了过去。 「孙大夫。」林晟彦单手搂着昭昭,对着孙峥行礼,同时和宝儿招呼,手中的考篮由听雨接过去。 「你累不累?」宝儿叽叽喳喳地说道,「我看好多人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好,我记得当时我二哥也说一场考试下来,皮都要脱一层。」 「许是沾了两位妹妹的福气,今天天气不冷也不热。」林晟彦自觉问题不大,同两位妹妹说笑,「难熬的是第一场县试,二月处进行,京都又比较冷,笔尖都要冻住了。还有院试是在六月,天热的时候,也较为难熬。」 林昭一直仰头看着哥哥的表情,她的小脸也放松了不少,让孙峥觉得好笑。 林晟彦问道:「上午的时候,我记得跟着昭昭身边的还有一位小姐。」 「那是甘小姐。」钱宝儿说道,「昭昭给她看病呢。」 甘露玟的跖疣已经好了大半,但是走路时间久了还是会疼,她早晨走了考院一遭就回去了,而孙峥带着宝儿和昭昭在云州府里逛了逛,品尝了美食,才掐着点回到了考院这里等林晟彦。 旁边有一位小姐听到了这话,耳朵一动,她原本足尖是对着考院的,这会儿转变了方向,对向了这群人,悄悄听着他们的话。 宝儿的两个丫鬟相视一眼,心中记住了这位小姐,她的衣衫并不名贵,看着家境应当是寻常的,五官也远不如那位甘露玟小姐,只是这位眼下一滴泪痣,让她五官生动了起来。 林晟彦笑着摸了摸昭昭的脑袋,「昭昭可真厉害,都会给人看病了。」 钱宝儿笑着说道,「林哥哥,那你怎么不问问看昭昭有没有治好?」 林晟彦听宝儿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治好了,加上早晨都见到了甘小姐,定然是治好了甘小姐才会出门,但是这会儿林晟彦还是配合地问道,「小神医,第一次给人出诊,可给病患解决了苦楚?」 昭昭羞得捂住了脸,露出了通红的耳根,「才不是神医。」 林晟彦笑着说道:「昭昭真的是厉害了,哥哥比不过,我猜小神医肯定是药到病除。」 钱宝儿的两个丫鬟注意到听到了这里,那个面有泪痣的女子表情一下就阴郁了下来。 说来也是巧合,昭昭放下手抬起脸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这位面有泪痣的小姐。 那位小姐注意到了昭昭的神情,更是一个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了,别过了头大跨步离开。 昭昭回过神,对着哥哥小声说道,「差不多快好啦,哥哥,我们吃饭去,甘小姐先前就帮我们定了酒楼雅间。」 林昭才吃饭的时候,还在想着那位小姐的泪痣特别让她在意。 等到哥哥把他们送到甘家的时候,忽然之间想到了那人是谁。 那是甘小姐提到的,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欢快,因为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棱落在她的鎏金发簪上,因为金簪用的是蝴蝶模样,还微微颤颤地动着,「我有一位好友叫做侯雅茹。十分有才气,她的眼下有一点很特别的泪痣,见之忘俗。」她还用手摸了摸发簪,「这是她送给我的。」 第54章 林昭或许是想的太认真了,被哥哥用手指弹了一下脑袋,她才注意到宝儿站在孙峥的旁侧,她笑眯眯捂着嘴,对她摆摆手。 林晟彦对听雨说道:「听雨你也进去吧,我带着昭昭走一走,会把她送回来的。」 听雨低声道是,打算就在侧门处候着。 林晟彦看着昭昭小脸我的小脸闪过一丝迷茫,对着她伸出手,「难得来云州,我们在护城河边走一走。」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林昭把手递给了哥哥,冲着他一笑,等到往前走了两步,才开口说道:「哥哥,我刚刚在想事情,走神了。」 林晟彦早就看出来了林昭的心不在焉,所以才想和妹妹走一走:「昭昭在想什么?」 林昭摇摇头:「没想什么,哥哥能具体说一说考得怎么样吗?回去了以后我可以告诉祖母、爹娘还有姐姐。」 「松林书院会有人整理出试卷,我回去了以后把答卷的思路默一遍,你带回去就好。」 昭昭点点头。 林鹤已经很努力在满城修,但是对于云州府,郧安县的基础太差,远不如云州的街上热闹。 在郧安县,虽然还没有入夜,不少人已经往回收拾东西,而在云州,有人把灯点燃,显然晚上还要做生意。 走到了秦楼楚馆的地方,林晟彦直接把妹妹抱在怀中,一只手还不忘堵住她的耳朵,免得那些在外招揽客人的娇笑传入她的耳朵里。 过了这一处,林晟彦才把妹妹放下来,两人继续往河边的方向走去。 林晟彦刚开始没有问出来的答案,现在终于撬开了小姑娘的口,林昭在意的是那位小姐。 林昭下定了决心一样说着,「她瞪我。」 此时河边有人放着莲花灯,星星点点的灯火亮在昭昭的眼里,宛若是浩瀚的星。 林晟彦有些哭笑不得,觉得小姑娘受不得委屈,安抚林昭说道:「没关系的,那位侯小姐做的不好,昭昭不要与她计较,以后只怕也见不到的。」 「不是的。」昭昭急急忙忙解释,「我们在说给甘小姐治病的时候,她听到了话,她知道是我给甘小姐治病,她瞪我。」 「你怎么知道她听我们的话?许是就站在旁边。毕竟人比较多。」 「芍药姐姐还有芙蓉姐姐说的。」芍药和芙蓉两人是钱宝儿的丫鬟,林晟彦也知道她们两人的本事。昭昭紧接着说道,「她脸上这里有一点泪痣,很好认,我听甘小姐说过,她应该是甘小姐的手帕交侯小姐。」 林晟彦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瞪人,还好说,但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说是甘小姐的手帕交,结果医治好了,反而恼怒起来…… 林晟彦垂下眼想到了以前在京都里那些「朋友」说过的话。 不少女孩子之间是勾心斗角,人前你好我好,人后就说起对方的坏话,甚至其中一个还说道,「你不知道,我有一次看到我妹妹在扎小人,把我吓了一跳。」 想到这些旧事,林晟彦问道:「甘小姐与侯小姐是手帕交?关系很亲密?」 「嗯。」林昭肯定地说道,「甘小姐用的一只鎏金蝴蝶发簪就是侯小姐送的。因为是鎏金,带得多了,金色会磨损,甘小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让金匠镀色。」 甘家坐落的院子是在布政使大人得宅院旁边,虽然不晓得甘家的底细,却可以看得出甘家日子富足,既然愿意带好友送的鎏金发簪,可以说是感情很深。 林晟彦说道:「甘小姐的病……」 「不能说的。」林昭摆摆手,不等着林晟彦的话说完就说道,「哥哥,这个不好告诉你的。」 林晟彦听言笑了起来。 这一笑,刚刚紧绷着的气氛舒缓了下来。 林晟彦安抚小姑娘:「我不是问她什么病,我是想问问看,她得病之前,是不是和侯小姐在一起?」 「是。」 林昭说道:「这个病的话,倘若是身体不好的时候,是能够被感染的。」 甘小姐踏青的时候,脚崴了一下,当时是侯小姐让她脱鞋子检查一下,让丫鬟在旁边守着,不让其他人进来,后来甘小姐总觉得鞋子让她有些不舒服,回去了才发现里面有小石子,石子和脚反复摩擦,才有了跖疣,最开始被女大夫误认为是胼胝,也是因为胼胝的产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跖疣的产生是身体不太好的时候,加上接触到了不合适的东西才会生出来。甘小姐自从开春以来,就总是身体有些不太舒服的地方,总是睡不好。林昭并不想把人往坏处想,但是她实在是太在意侯雅茹的神情了。 林晟彦想了想说道,「还要在甘家住上几天时间,先打听一下甘家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位侯小姐。」 林昭点点头。 林昭没想到在第二天就见到了侯雅茹。 侯小姐与甘小姐两人面对面坐着,侯雅茹在看到了林昭进来的时候,先像是怔住,继而笑着说道,「原来是你。」 甘露玟问道:「怎么了?你认识昭昭?」 第55章 侯雅茹含着笑,没有一丁点昨个儿见得的戾气,她坐在光下,她头上带着的一根金钗是甘露玟送的,在光下粲粲然,「昨天我在考院外见过这位小大夫。」 林昭以前在郧安县,接触的人都很简单,她从没有见过像是侯雅茹这样的女孩子,明明昨天瞪了她,这会儿解释成了当时心情不好。如果昭昭性格不那么敏感,又没问过芙蓉和芍药姐姐,或许在热情的侯雅茹面前,当真以为自己是错觉,现在她面对侯雅茹的示好,说不出什么话来。 林昭不想太过于失礼,凡不用开口的时候就不开口,倘若是侯雅茹一直问自己问题,就回答一两句,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抛问题给侯雅茹的。 甘露玟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就笑着说道:「我这边脚还没有完全好,等到晚些时候再去找你。」 侯雅茹离开甘家的时候,表情立即就淡了下来。不过是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孩子,居然这么难以讨好。 侯雅茹还想着等到林昭离开了之后,再和甘露玟修复与好,没想到林昭直接越过了甘家主母,找到了甘露玟祖母那里。 甘家祖母的头发已经半是银丝,头发梳拢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用的抹额正中心是一块儿祖母绿,旁边绣着祥云纹,耳朵上也是小小的碧玉色耳铛,她面容冷峻,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透露出严肃来。 要是常人一看这样的老夫人,只怕要紧张起来,昭昭利落地行礼之后,在对方让她坐下的时候,还捧着茶杯对着老夫人一笑。 裘老夫人看着昭昭的模样,眼底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这让她的神色都柔和了起来,「林家小姐,我听玟儿说过你,你的医术很好。」 昭昭放下了杯子,认真地和裘老夫人说着话,寒暄过后,就说了侯雅茹的可疑之处。 林昭打听了侯雅茹的家世,打听出来了两人如何交好,最后在哥哥的建议下,把事情直接告诉甘家的长辈。 林昭越过甘小姐的母亲是因为对方的性情太软了,在打听了裘老夫人的行事作风,就直接找到了裘老夫人。 林昭说一句,裘老夫人表情不变,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听到了。 林昭说完了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明天府试就放榜了,她把侯雅茹的事情一说,也就要离开了。 裘老夫人让人送了林昭离开,对着嬷嬷说道:「刚刚那个小丫头的话,你信不信?」 胡嬷嬷说:「三小姐的身体一直很好,这段时间睡得不好确实蹊跷。不过……」 「不过什么?」 胡嬷嬷说道,「侯小姐的话,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总觉得不应当如此。」 差不多七八岁开始,甘露玟就和侯雅茹玩在一起,侯雅茹是甘家的常客,甚至甘家还动了心思把侯雅茹收为干女儿。 「其实我一直觉得当时侯雅茹救了玟丫头有些奇怪,之后两人处处玩在一起,要不是有玟丫头,有谁会搭理侯雅茹?」裘老夫人转动手指上的玉扳指,「这揣测就是在我心中转一转,毕竟侯雅茹年岁也不大,今天听到了林小姐的话,让我又在意起来这些旧事来。」 胡嬷嬷从不知道老夫人还有这样的心思。 「那……」胡嬷嬷想着,还是分开自家三小姐和侯雅茹的好,只是……「三小姐和侯小姐的关系很好,三小姐的脾气看似温和,实际上有些执拗,要是和她直说,只怕三小姐恐怕也不会相信,毕竟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说到底只是猜测。」 「不用告诉她,让她们分开一阵。」裘老夫人说道,「让玟姐儿去京都,讨一个女院名额,让她过去。」裘老夫人一锤定音,直接把人塞到京都里去。 说完了这个之后,又想到了昭昭一口气把话说完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昭昭这孩子倒是很有趣。」裘老夫人对胡嬷嬷笑着说道,「可惜了。」 若是在云州还可以拂照一二,她马上就要回郧安县了,也不知道那样漂亮的小姑娘及笄之后花落谁家。 ☆☆☆ 四月十五这一天,府试的成绩出来了,林晟彦拿得是头名,再接下来的院试是两个月以后。参加完了院试之后,倘若是过了,就可以参加秋闱。 秋闱三年一届,正好今年的秋天就有秋闱。 不过林晟彦就算是两个月后的院试过了,也不会选择今年下场,反而是秦一悯会在今年下场。 那天昭昭帮了的秦一悯,距离三年前的小三元只差临门一脚,在松林书院里公认秦一悯的功课很好,水准是三年前小三元的水准之上的。 林晟彦在送走林昭的时候说道:「家里不必担忧我,我在书院里万事皆好,还有秦兄照顾。」 秦一悯不爱说话,性子很是沉稳地点了点头。 林昭抿唇,压住了眼底的依依不舍,「麻烦秦哥哥了。」 「我能帮得上一定会帮。」 秦一悯内心深处很是感谢林家,本来以为如果没有林家出手,他就是打断手,结果发现因为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对方是想要拿捏住他的,想要毁了他科举的门路。 第56章 秦一悯到现在也想不通,把自己的科举之路毁掉了有什么好处,不过心中还是提防起来,按照林晟彦的建议,借了李家的钱,把原本租的院子给退租了,新的宅院就坐落在府衙旁边。 林昭依依不舍和兄长告别,一行人踏上了回郧安的路。 而在此时甘露玟也终于知道了自己要去京都,去女院读书。 甘露玟的娘亲文夫人眼眶噙着泪,很是舍不得女儿,「也不知道你祖母怎么想的,要是去女院,怎么不早些去。」 甘露玟有些不甘心,她并不想去京都,去求见了祖母,结果知道了这一次是祖母跟着她一起去京都的。 文夫人舍不得女儿,但是听到了老夫人的话眼睛一亮,老夫人在京都里认识许多贵人,如今的清平侯夫人是她的手帕交,清平侯夫人可以说是京都里一等一的人物,京都比云州府肯定有更多英杰。这样一想,文夫人恨不得立即把甘露玟给送到京都里去。 「可是……」甘露玟还是不愿意,「我在这边认识了……」 「好友也就是雅茹那个孩子。」裘老夫人说道,「我知道你平时多帮衬她,只是总不能帮衬一辈子,她也十四岁了,也有她的际遇,你总不能一直陪着她。」 甘露玟也知道这个道理,加上她也知道祖母的性子强硬,这事已经成了定局,用自己的私房钱母亲还补贴了一部分,买了一套最好的头面送给侯雅茹。她要是去了京都,只怕会错过侯雅茹的及笄礼,这头面不如早些送给她。 只是没想到告诉侯雅茹的时候,对方如遭雷劈,表情一下扭曲起来,「你说什么?」 甘露玟因为这个表情而愣住了。 侯雅茹很快整理好自己的表情,用手帕擦泪,低头说道:「太突然了,我没想过会和你分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原本的计划都因为甘露玟的离开而崩塌。 「你就不能留下吗?」侯雅茹抬头看着甘露玟。 甘露玟还沉浸在那个眼神里,不过还是下意识地摇摇头。 侯雅茹还是太年轻,她一瞬间失望又含着恨的眼神再次流露出来,被甘露玟注意到了。 甘露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着,等到离开的时候,在马车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忽然之间想到了林昭来。她觉得自己刚刚和侯雅茹的交谈,就像是那次林昭见着侯雅茹一样。 ☆☆☆ 林昭回到了郧安县,等到见过了长辈回到了房间里,就看到了摆在最显眼处的箱子,珊瑚笑盈盈地说道,「小姐,沈家少爷的箱子在你一离开就到了。」 这箱子到家里至少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林昭连忙洗手开启了赵翊林送的箱子。 两人相互送东西已经成了一种惯例,林昭和过去一样,一边把玩送的礼物,一边看信。 赵翊林首先就写到了,他按照娘亲的建议,跟着小舅舅学了生意经,里面关于价格的波动很有意思。价值与价格的波动,赵翊林几乎用了好几张纸来解释,林昭看的时候还不忘做笔记,里面不懂的东西打算晚点去请教周家三老爷。 除了生意经之前,赵翊林还写了自己跟着昭苏先生学了雕刻,这一次他还学艺不够精,怕浪费了料子,按照昭苏先生的安排,半年之后,他就可以出师了。 赵翊林还写了春日的各种情形的,这一部分是让昭昭最喜欢的,摸着信笺纸就仿佛想到了京都的春日,她打算回信的时候,也好好说一下郧安的春天。 离开郧安之前,城门外烂漫开着的花是桃花,她回来的时候,开得最好的是蔷薇。 淡黄飞白,浅粉恬淡、云蒸霞蔚……蔷薇花开得大片又簇簇,这些花可以用来做脂粉,还可以做香胰子,听说还可以吃,目前祖母和听雨开始试着折腾一种叫做蔷薇饼的食物,打算用蜜和蔷薇花瓣一起试着做出饼来。 目前虽然没有做出来,但是听珊瑚姐姐说,前一段时间,家里都是一股馥郁的蔷薇香气,十分好闻。 昭昭想的入迷,她的唇儿翘了起来,双腿交叠晃动,甚至哼着从云州听来的小曲儿,一边想着,一边把玩赵翊林送过来的笔筒,这是赵翊林自己做的。 赵翊林把箱子托人送到了郧安县,就盼着林昭回信,眼看着到了四月底还没有消息,赵翊林开始反思起来,是不是自己的信写得太无趣,所以对方不想回信。 他等了半个月,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成了事实,于是忧心忡忡找到了母后。 沈岚搁下了炭笔,对着儿子说道:「你当时就不应该写太多的关于价格那些事,小姑娘看着多无趣,所以才拖一拖时间,甚至不给你回信。」 赵翊林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沈岚只是说笑,见着儿子的模样,立即说道:「我说笑的,林二小姐素来和你纸上说的来,没及时回信应该是有事,说不定不在郧安县,我想想看……林家二小姐指不定是去了云州。」 赵翊林:「云州?」随即意识到是林家二房的林晟彦要参加府试。 当时小舅舅沈誉还和林家人结伴,柳氏和林昭一起去了云州送林晟彦去松林书院念书。 第57章 他算一算日子,确实是有可能自己的东西到了林家,她正好去了云州,所以错过了,想到了这里他的眉舒展开来。 不过母后说他的信笺无趣,上一次的信笺确实更侧重于行商,指不定林昭当真觉得无聊。 赵翊林不想失去这个笔友,就和母亲探讨如何丰富信的内容,「母后,你觉得如果我写得信无趣,那你觉得应当写一写什么?」 沈岚回想儿子的几封信,觉得第一封信应该是那个叫做林昭的女孩子最喜欢的,便说道,「多写写京都的事情吧,之前你不是参加了诗会,可以把一些诗词抄给对方。」 京都里发生了什么?赵翊林首先想到了的就是关于价格的一桩事,因为汪贵妃不喜绿色,从海外送过来的绿宝石价格越来越低,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开始买入绿宝石。 赵翊林让人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居然是祁家人在买宝石,因为祁家人买的不少,让原本不停下跌的绿宝石价格有了些许提升。 祁赟之应该很清楚汪贵妃现在讨厌绿色,居然花了不少钱买绿宝石,让赵翊林觉得很奇怪。 想到了祁赟之与元安公主和离的事,最后居然还把那位挑拨的妾室扶正了,赵翊林觉得,或许祁赟之是失心疯了。想到了祁赟之,又想到了最近风头很盛的祁明萱来。 赵翊林见过一次祁明萱,她看似谦逊,下巴却微微抬起,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居高临下的怜悯。 赵翊林甚至在想,一个至今融入不了女院圈子的祁明萱怜悯自己什么?那个眼神让赵翊林把祁明萱给记住了。 「翊林?」 「母后。」赵翊林回过神来,「我刚刚还是想到了行商的事,想的是绿宝石的价格。」 沈岚嘴角抽动了一下,「我给你出个主意,林二小姐摆明了很喜欢你的画作,你可以多画几幅画。」 赵翊林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又开始了满京都打转,开始作画。 此时的祁明萱拿着家里的钱,对着父亲说道,「父亲你放心,价格已经跌到不能再跌了,很快就是越洋商行的船被巨浪卷走,等到这个消息传到了京都,宝石的价格就会上涨。」 「这金线是因为一条船没有在海上被卷走。」 昭昭的指尖拂过小红尾的金线,上面每一条的功德金线,昭昭都很清楚是怎么来的,小红尾的尾巴忽然多生了一条金线,她就询问小红尾。 「什么船?」 「最近是不是下了雨?在海上雨就下得更大了,本来应该有大船在风浪里沉下,因为昭昭的原因,所以不沉船啦。」 林昭的表情一下就呆住了,「我从来没有去过海边,我也不能呼风唤雨,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红尾高高跳起,林昭下意识地把小鱼捧在手心之中。 小红尾让林昭把它贴在额头,林昭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大半年以前,周旗那一次也是这样。 林昭把小鱼儿贴在了眉心,一圈圈的无形涟漪扩散开来,和外面细细密密的雨水一起扩到了周家。 巧合的是,上一次做梦的是周旗,这一次涟漪扩散开,做梦的是周家二老爷周维。 周维觉得很稀奇,自从越洋商行转给了沈家,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很在意,觉得在海上披荆斩棘的日子让他怀念,怀念在陌生的国度里,观察其他地方的人谈吐举止,找到商机。但是时间久了,回到了郧安县的日子安定,大哥负责郧安砚的开采售卖,他负责的是采摘各种花瓣,试图做成胭脂,结果意外做出了充满馥郁芬芳的花油,只需要一滴甚至是半滴花油就可以做胭脂,他正在努力折腾,看看能不能把花油宛若是香料一样调好,直接可以让女儿家熏衣服用。 他看着熟悉的郧安县一天天变得好,父母笑呵呵的,三弟也成熟稳重了不少,一家人其乐融融,他都已经把以前在海上的日子都给忘得差不多了,居然今晚上又做到了这样的梦。 漆黑的夜里,水面看着平静,但是让嗅着海上的味道,让周维的身上起了鸡皮疙瘩,这个梦太真了,宛若就真的发生了一样,甚至无法让人区分开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可以嗅到船上淡淡的海鱼味道,海风湿漉漉地吹在他身上,甚至他的肌肤都被海风吹得发皱,手心里也有淡淡的瘙痒,是因为在海上的时间太久了,会起得疹子。 周维转回身,看着船舱里的东西,里面有不少的狗头金,还有宝石。 怎么会有狗头金? 周维的脑袋一痛,忽然很多的记忆涌入到了脑中,他这一次在海上是因为用低价骗到了狗头金,宝石是抢来的,这些狗头金和宝石需要及时带回去给汪德全,汪德全是为了三皇子敛财的。 三弟妹不是活着吗?怎么会死了;不是郧河县与翔安县合并了吗?怎么还是郧河县?不是…… 混乱的记忆让他甚至觉得眼前的事是真的,满是鲜花的郧安县反而是虚假又美丽的混乱记忆,那才是一场梦。 想到周家投奔了汪贵妃,还因为带上了汪德全的人,那个叫做樊保山的人根本就不讲任何的规矩,这哪儿是做生意,分明是做强盗。 第58章 「周二老爷。」樊保山晚上放水的时候就看到了周维表情痛苦地站在船舱里。 樊保山顺着周维的目光也看着狗头金,所谓是无商不奸,不知道周维做生意为什么还要讲究诚信。 这些狗头金是连哄带骗拿到的,还有宝石直接在开船的前一天晚上抢了宝石铺子。他们抢走了东西之后,贿赂了码头的人,连夜离开。海上茫茫,看那群番邦人怎么到海上追他们! 樊保山想不通的是,周家三老爷这般痛苦,这都快到大齐了,居然还这副死鱼脸作态。 樊保山心中不屑,不过口中还是要安抚周维的,拍了拍周维的肩膀,「你放心,在贵妃那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猛地船身一抖,让樊保山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掉了。 因为樊保山缩舌头及时,只是咬到了舌尖,就算是这样,他也蹲在了夹板上,眼泪都要出来了,等到船身稳定了下来,樊保山心中要骂开船的人怎么弄的。结果又是一个大浪,船舱里挂着的灯从钉子上脱落下来,整个船舱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船仓门猛地一下打开,湿润的海风涌入,周维抓住了扶手,忽然感觉到了脸上有海水。 眼前忽然一亮,是一道闪电,平静的海水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海水滚动翻卷。 闪电过后没多久,就是轰隆隆低沉的雷声,没听到了这一声,樊保山停止了咒骂。 他的舌尖有些痛,现在说话都含糊不清,「是不是要下大暴雨了?」 「嗯。」周维应了一声,摸了摸脸上的海水,发现和泪水混在一起。 这是遇上了大风暴,只怕这艘船扛不住。 他是做生意的,行商是买低卖高,沟通南北海外,做差价生意,但是他不是抢劫的,或许这一场大风暴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惩罚,周维闭上了眼。 船身猛地一个翻滚,狗头金从箱子里掉了出来,把樊保山的腰给一撞。 「哎呦。」樊保山发现混乱之中,他抱住了周维。 樊保山被狗头金一撞,疼得眼泪又渗了出来,看到了闪电听到了雷声,他也有些怕了,顾不得舌头的疼痛,开口说道:「周老爷,怎么办啊,这么大的风浪,应该怎么操船?箱子也没有盖紧了。周老爷,您去外救救场,我来把宝石还有放狗头金的箱子盖给盖上。」 船舱的门开合,让周维又看到了一道闪电,这一次的闪电停留时间很长,让他看到了远方的一道线。 「周老爷?」樊保山也就着闪电的光看到了周维奇异的表情,他的眼角含着泪水,嘴角却高高翘起。 樊保山被这个表情吓到了,不过周维的经验丰富肯定有办法的,他想着,不管周维是犯了什么毛病,现在都得哄着他,「周老爷,咱们商行里这么多人都在船上,您看都是拖家带口的,您的家人也在什么郧河等您呢。」 樊保山顾不得舌头的疼痛,继续说着,「您要是不想出海了,回去了以后我跟着我们老爷说,我在老爷面前还是有一些薄面,到时候越洋商行还是归周家……」 「没用的。」周维开口,「看到那边了吗?」 樊保山顺着周维手指方向看过去,他也看到了那一条长长的黑线,很快闪电熄灭,船舱里又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那是什么?」樊保山问道。 「那是巨浪。」周维说道,「高达十丈(三十米高)的巨浪。没用的,这艘船会被巨浪给直接打到海底。」 樊保山的身子一抖,在外面闪电再次亮起来的时候,连忙到了装狗头金的箱子面前,里面几个小的狗头金已经滚落了出来,他费劲儿地倾倒出来里面的宝石和狗头金,准备整个人都缩在箱子里。 周维动也没动,樊保山不知道,当巨浪过来的时候,所有在海面上的东西都会被直接被打入到海底,这个时候有没有浮木都没有用,因为会直接被拍在浪下,根本就无法保持口鼻在海面上的。 船身的一边翘起来,随即周维在船舱里翻滚,他进入到水中的时候,听到了啪得一声,是船身整个被巨浪拍成了两半。 周维猛地坐了起来。 他旁边的妻子听到了动静,也醒来了,在黑暗之中开口问道,「怎么了?」 很快就有守夜的丫鬟点燃了灯,周维的妻子应氏看到了周维额头上都是汗水。 那丫鬟连忙出去喊人去厨房端水来给二老爷擦身子。 周维的声音有些沙哑,「三弟妹就要生了,是不是?」 应氏说道,「是啊,稳婆都候着。」 三弟妹还活着。周维的眼睛闭上又睁开,「我们是在郧河县对不对?」 「这说的不对。」 在周维心跳加速的时候,就听到妻子笑着说道:「都叫做郧安县很久了。」她用手帕擦去了汗水,「还没习惯改口?」 周维想着那既然是梦,郧安城外定然是开着烂漫的蔷薇。 「明天我带你去赏花。」 应氏沉默了着,在周维问到怎么了,应氏才说道:「你没听到?现在都还在下雨,花瓣只怕都被打落了。」 第59章 周维细心一听,果然听到了外面簇簇的雨声,雨落在了青瓦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细小的水流从沟渠离开。 或许是因为下雨了,才让他梦到海上的事,梦到了滔天的巨浪把船都裹到了船底。 想到了越洋商行,周维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适合出海,他都告诉了沈誉,包括海上有哪些荒岛,遇到了天气不好的时候,宁愿在荒岛上搁浅几日,也不要抢着行路,在梦里也是因为有樊保山,抢了人的东西,匆忙离开才会有这样的事情,正常的行商,哪儿有去抢东西的道理? 想到了这里,他也放松了下来,等到丫鬟送来了水,简单擦洗过之后,再次沉沉睡去。 在周维醒来的时候,林昭也从梦中醒来,她捂着胸口,还记得梦里滔天的巨浪,真的就有十丈之高,在面对巨浪的时候,船就像是小小的蚂蚁,根本无力挣脱开。 「真吓人。」昭昭摸了摸小鱼儿们的背部。她的手指很快就是一顿,忽然想到了沈誉来,「沈家老爷不会有事吧。」 「昭昭放心,是因为有人抢了狗头金,抢了宝石,所以才要连夜逃跑。」 「是的是的,周家二老爷把海图都给了沈家四老爷,正常做生意,不会出事的。」 「小红尾大哥尾巴有金线,就说明没有出事。」 林昭松了一口气,沈家四老爷洒脱又有趣,还有一个很好的侄儿,是她的笔友,她一丁点都不想让沈老爷出事。 林昭问完了金线之后,又和小鱼儿们说了几句话,就从梦境之中醒了过来。 听雨的手脚利落,推开了窗,让林昭看到了雨后的院子,所有的尘埃被洗去,叶尖泛着让人心痒的绿意。 她单手撑腮侧头看着窗外,感觉听雨一下又一下地梳着长发。 洗漱好之后,和姐姐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唐老夫人信誓旦旦表示,关于蔷薇饼,她昨天又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次肯定可以做出来,今天下午的时候,让昭昭早些回来,把宝儿也带上。 「其实之前做得蔷薇饼也不错。」林清薇在马车上和妹妹说道,「里面的鲜花馅儿很好吃,就是饼皮有些油了。」 「祖母既然说有办法,肯定有办法。」林昭坐在窗边,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唐老夫人距离她心中理想的蔷薇饼只剩下临门一脚,她觉得因为昭昭回来了,她的小福星归位了,她就知道怎么处理饼皮了。 中午宝儿特地少了一点饭,吃完之后就和林昭一起过来找唐老夫人。 厨房外放着两个小绣凳让女孩子们并排坐着,钱宝儿和林昭两人膝盖上放着小碟子,里面盛着蔷薇饼,因为是刚出炉的,还有一些烫。 表皮膨胀的均匀,带着一点淡淡的焦黄色,看得到层层细小酥皮,因为表皮过于酥脆,还有一些酥皮脱落在碟子里。 两人拿出来了之后,试探性地小小咬一口,连忙用小碟子把蔷薇饼给接住了,里面的内馅儿流了一些到碟子上。 在咬开之前,花香已经是若隐若现,在咬开了之后,馥郁的香气霎时间就涌了出来,酥脆的外皮并不油腻,伴着半流动的花酱,让在有些烫的情况下,两个孩子飞快地吃了下去。 唐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听雨捧着碟子,里面还有好几个,「还要吗?」 宝儿吞咽下了蔷薇饼之后,利落地说道,「还要!」 在吃蔷薇饼之前,满香楼的如意糕是她最喜欢的,等到吃了蔷薇饼,霎时间其他糕点都远不如这蔷薇饼了。 「并不是所有的花都可以吃的,只有一部分的品种可以吃。需要先腌制,十天之后,再不停地加入糖,差不多要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吃的品种用盆装好,一并送入到京都里。」 这一次要带的有盆栽,是林昭和宝儿一起在城外选的最好看的一株花。 从上一封信中,赵翊林说的自己把郧安砚送给了太子,然后太子给了欧旵,才有了郧安砚的风靡。光是这个举动,就让林家感激万分,也是唐老夫人主动提出直接把新制出来的蔷薇花酱的方子送给赵翊林。 赵翊林是在端午节的时候收到的蔷薇花。 林昭特地选的是花苞打得多的蔷薇,送过来的时候,花枝簇簇,送入到宫中的时候,赵翊林特地把花摆放在书房里,沈岚还过来看了一下,觉得蔷薇花挺好看,还能够吃,也让人在长宁宫里种下了蔷薇花。 蔷薇花酱也立即让人去做,等到接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做出来了花酱,还做成了蔷薇饼。 酥酥脆脆的外皮,花酱带着花的芬芳,两者完美糅合,让本就喜欢吃甜食的人很喜欢这款蔷薇花饼。 最喜欢吃蔷薇饼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从海外回来的沈誉,「先前还有松花蛋,这次又有蔷薇饼,而且蔷薇花酱除了做饼,还可以做其他的菜色。」 赵翊林想也不想说道:「这是林二小姐给我的方子,自家吃一吃也就罢了,用来卖钱不合适。」 沈誉笑着说道,「你不是还把郧安砚给了欧大人吗?我听人说郧安砚现在卖的很好,林县令今年的考评又得是个优。」 第60章 「郧安砚是好砚,就算是没有我,这砚也会扬名。砚和方子不能混为一谈。」赵翊林说道,「蔷薇花酱的方子,林家人大方给了我,我却不能用方子敛财。」 「那不如这样。」沈誉摸了摸赵翊林,还是很欣赏外甥这种公允的性子,「盈利分出一成给林家,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毕竟蔷薇花需要栽种,需要人做饼,需要售卖,你看如何?」 赵翊林记得林昭提过,唐老夫人会不少这样的拿手菜,如果这样倒是不错。 「走。」沈誉笑着说道,「带你去看看我这边带过来的好物。」 从沈家的宅院出来之后,一路往东走,再一拐之后,就到了一个狭窄的胡同,这里是越洋商行的宅院,从海外过来的东西全部都放在这里,等到分拣之后,就会在前面上货。 沈誉是昨天刚回来的,足足睡了六个时辰,今天吃饭的时候还一个又一个哈欠,一直到尝了赵翊林亲自送过来的蔷薇饼,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在铜兽口下拉着铜环在门上撞了撞,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见到了沈誉,喊他当家的,听闻是沈誉侄子,喊他小公子。 赵翊林在宫外行走的时候都自称是沈家少爷。 进入到了院子里的时候,沈誉说道:「东西都还有些乱,随意摆着的。」 院子里摆放了不少方方正正的箱子,现在都已经打开了,里面不少为了防止碰撞,放置了稻草,稻草因为在海上水汽比较大,现在散发出来淡淡的霉味。 第一个箱子里拿出的是宝石,里面有各种颜色的宝石,唯一缺了一种颜色,那就是绿色。 「小舅舅,你应该还是带一些绿宝石回来的。」 「那个人不喜欢,弄得绿宝石不好卖,我这次就特地没在海外买绿宝石。」沈誉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汪贵妃了。 「但是有人一直在收购绿宝石,现在铺子里估计也快没有存货了。」赵翊林说道,「要是带了可以卖给祁家人。」 「祁家?」 沈誉离开之前就知道祁家在买绿宝石,现在他回来了,居然把铺子里的绿宝石买的半空了? 沈誉摸着下巴,想不通为什么祁家人格外青睐绿宝石。想了半天想不出来答案,沈誉最后说道:「算了,我再给你看看,这次在海外,遇到了一种很特殊的矿石,如果要是产量比琉璃大就好了。」 沈誉拿出了几个盘子,这让赵翊林怔住了,因为这个看上去就像是琉璃盘子。 琉璃是青铜器铸造过程的副产物,因为颜色多种多样,还有一个说法是「五色石」。而眼前的玻璃质地看上去和琉璃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玻璃的颜色更为均一,可以是通体绿色的,或者是通体红色的,而不像是琉璃制品,通常是一个物件上就有两种以上的颜色,偶尔遇到了无色的琉璃,价格更是斐然,差不多就和东珠一样贵了。 「这是一种矿砂制成的,不像是琉璃一样珍贵,当地人叫做玻璃,我这次买了不少,我还带了矿砂回来,如果要是可以找到这种矿砂就好了。」 想到了走南闯北的人,沈誉第一个反应就是再去一趟郧安县,去找周家兄弟,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这种矿砂,另外还有孙峥,说不定他见过也有可能。 如果要是能够找到矿砂,能够做成玻璃器皿,甚至可以在各个学堂里都安装上玻璃窗户,这样可以让读书的房间里亮晶晶的。 沈誉带着外甥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箱子。一箱子的宝石;许多箱子的玻璃制品,从盘子到杯子,还有各种玲珑小巧的动物摆件;各种各样的香料,还有古怪的作物种子。 等到看完了之后,沈誉带着赵翊林从宅院里到了商铺之中。 刚掀开帘子,赵翊林与沈誉一眼就看到了有人在和掌柜交谈,那人是祁赟之的女儿,祁明萱。 祁明萱身上还穿着女院的统一衣衫,她正在和掌柜的说话,她看到了赵翊林还有沈誉,开口说道,「那位是不是店铺的东家?」 掌柜的一看松了一口气,让祁明萱稍等片刻,自己走过来。 沈誉开口:「怎么了?」 掌柜的说道:「祁小姐一直不相信商船回来了,反反复复问我。」 祁明萱本来在女院上课,忽然之间就有人送了消息过来,说是越洋商行的船昨天就回来了。祁明萱立即请了假,到了越洋商行,现在她居然在越洋商行里看到了太子。祁明萱不记得越洋商行的真正东家是谁,但是有一点她记得是清清楚楚,这家是汪家的前篓子,怎么都不应该是太子和东家亲密地站在一起。 「祁小姐。」沈誉笑着说道,「让人送一杯茶过来,祁小姐看着身子不大舒服。」 原本祁明萱是焦急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在看清楚了赵翊林之后,脸色一下惨白了起来,身子还微微一晃。 祁明萱喝了茶之后,脸色稍缓了一些,然后询问起来,这一次既然是从海外回来,会不会有什么新鲜东西? 眼前的人年龄不大,心眼挺多,还是不相信从海外回来的。 沈誉不喜祁赟之,但是不会因为那些厌恶延伸到祁明萱身上,虽然眼前人有点心眼,沈誉还是用一种宽容的态度说道:「东西都搁在后院,祁小姐可以随便看一看,齐家之前买了不少绿宝石,只是这一次我没带多少绿宝石。」 第61章 「麻烦沈四爷了。」 祁明萱跟着到了后院,可以说是心中一凉,带着淡淡霉味的稻草,还有海水的味道,加上这些香料,许多香料的成色一看就知道是新货,这绝对是刚下了船没多久的。 祁明萱的心中大乱,如果找不到刀疤脸的丫鬟是第一件事,那么越洋商船归来这件事的改变太大了。 越洋商行虽然一次比一次寥落,但是本身是给汪家出了钱的,怎么都不应当这样。 等到离开了越洋商行之后,祁明萱就让人打听,越洋商行是什么来历。 祁明萱以前一直没有留意,到现在才知道,这是由周家易主给了沈家的。如果要是周家,那就和她记忆里的事情对上了。周家真正的当家人是大老爷,越洋商行是二老爷当家,一个很重要的人在这次海难里死了,对了,还有汪家的下人,几年之后才是周家大老爷也死了。 现在已经既然是沈家收购了商行,自然汪家的下人也没有出海,是她大意了。 祁明萱深吸一口气,「周家人为什么会忽然卖掉商行?」 祁明萱再次打听,又和一个叫做郧安县的地方有关,周家的三老爷挖河堤决堤了,周家人需要出钱修河堤还有石拱桥,所以干脆就发卖了京都的产业,大老爷和二老爷全部都回了郧安县。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这个地名,她的眉头深深皱起来。 想着都是这个地方与她不对付,所以才坏了她的事,如果郧安县不出事情,越洋商行还是周家的产业,她的那些就会预测准。 祁明萱想着,自己今后不能完全依仗她知道的前世,她改变了一件事,可能会有其他小事发生,会导致她预测的大事被阻碍。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越洋商行的人回来了,绿宝石的价格还会按照她的想法一样飞涨吗? 而绿宝石她先前一直笃定会涨价,在绿宝石价格低了以后大肆购买了不少,现在祁明萱也让人去打听具体的消息,为什么汪贵妃现阶段不喜欢绿宝石。 打听出来的结果让祁明萱绝望,因为三皇子讨厌绿色,所以汪贵妃现在最厌恶的也是绿色。 如果要是汪贵妃继续不喜欢绿色,那绿宝石还当真卖不出一个高价。 事情还是得从汪贵妃身上着手,得让汪贵妃喜欢上绿宝石,重新让价格高起来才能够让事情回到正轨上。 「老爷回来了。」 听到了这个消息,宋氏的心情有些紧张,祁明萱看着母亲笨拙地站起来走动,她连忙说道,「娘,你不用担心,我来和父亲解释清楚就行了。」 宋氏看重肚子里的孩子,也看重祁明萱,今天祁明萱直接没回女院,而是待在家中,她就听了一点,是关于绿宝石价格的,心里头就害怕。她现在还是不想离开,「我在这里也能够帮帮你。」 祁明萱没耐心继续哄宋氏,她心中觉得宋氏没读过什么书,什么都不懂,直接挥挥手让人先把宋氏给带回房中,自己去迎接父亲。 祁赟之的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他看到了祁明萱,一边取下了官帽,一边说道:「你去了越洋商行?」 「是。」祁明萱伸手接过了父亲取下的官帽,「我看到了商船回来了,发现忽略了一件事,现在商行的人是沈誉。」 「有什么不对?」祁赟之一直知道是沈誉,还期待沈誉的死亡。 「我打听了一下,去年的时候是周家,周家把产业卖给了沈家了,所以行船的时间变了,所以才会错开海难。在我的记忆里,商行最终是落入到汪家的手中,如果是沈家是背后的东家,这不太可能。」 「会不会是越洋商行经营不善,最终被汪家收购了?」 「越洋商行毕竟卖的是舶来品,因为出过海难,他们家的东西反而卖的更贵,在我的记忆里,是一直卖的很好的,怎么都不会经营不善以至于发卖。」 祁赟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喷出了浓郁的酒气,「所以你的那些预知也会不准?」 如果要是没有救下三皇子,看到了这样的父亲,祁明萱还是会有些害怕,但是救下了三皇子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女儿想着,许是不少事情会存在微小的变数,只是大势是在我们这边的。就像是三皇子的事,您看对嘛?」 原本气势汹汹的祁赟之,气势陡然一泻。 祁明萱看着父亲的样子,低头掩住了自己上翘的嘴角,说道,「其实也改变了不少事情,所以有微小的细枝末节改变,也是没办法的。起码,本来我是不应该去女院,还有卫家女,因为改了三皇子的命数,才有了我们两家的机缘。」 祁明萱得以入女院,还让卫家感激,卫家给了祁赟之一副古画,包括一方难得的郧安砚,也是卫家送的。 祁赟之投入了大半的钱去买绿宝石,想着还是有些难受,捏了捏眉心,「以后你记得清楚的事情,全部写下来告诉我,前后有什么不一样,要及时发现。」 「女儿也是这样想的。」祁明萱说道,「按道理应该分析出来的,因为在我的记忆里,越洋商行最终是给了汪老爷的。现在已经入了沈家,怎么不应当是到汪家。」 第62章 有丫鬟送来了解酒汤,祁赟之一饮而尽,等到接受了事实之后,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越洋商行是周家的,事情才说的通,「去年事情就偏差了,如果是周家的产业,落入到汪家是顺理成章的事。」 「女儿让人打听了消息,周家本来可以一争皇商之位,因为家里出了事,周家老三在郧安县里挖掘了河堤,导致决堤之患,周家才把京都里的铺子全部卖掉,女儿一查才知道,原来那么多铺子现在都改成了沈姓。」 祁赟之深邃的目光里倒映出女儿的倒影,「你觉得怎么办?」 「三皇子还是需要钱袋子的。」祁明萱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册子,对着父亲说道,「我已经努力回忆,记下了这么多事情,父亲看看哪些可以用。」 这里面直接看是看不懂的,祁明萱故意用了很复杂的写法,需要配合《论语》来破译。 祁赟之最在意的就是祁明萱提到三年之后的舞弊案。 祁明萱也低头笑了笑,目光闪烁:「到时候可以……」 两人尽在不言之中,祁赟之说道,「你这个册子,我先收着,关于绿宝石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祁明萱仰头,「女儿想着,既然汪贵妃能够喜欢上绿宝石,就说明现在还是有一些可能性会喜欢上,为什么不从此做文章。」祁明萱还想让汪贵妃重新喜欢上绿宝石。 祁赟之说道:「这和花笺有关,我和你说……」 祁赟之还是很清楚为什么现在汪贵妃讨厌绿色的,当时因为太过于相信女儿的预言,觉得汪贵妃早晚会喜欢上绿宝石,所以才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购买绿宝石。 现在来看,在原本的命运线里三皇子会受重伤,也不会有汪贵妃逼他用花笺之事,所以也不会因为三皇子讨厌绿色,恨屋及乌,现在三皇子的命运已经改变了,汪贵妃的喜好自然也会有小小的变化。 从元安公主那样性子软的人为了祁明昭发疯,祁明萱就知道,原来母亲居然能够为孩子做到这个地步,汪贵妃疼爱三皇子,自然三皇子的喜好也和汪贵妃息息相关。 心中一叹,祁明萱想到了自家买的绿宝石,还是有些心疼,「就没什么办法弥补损失?」如果没人要绿宝石,这批货生生就砸在手里了。 「先不考虑这个,等到时候再想办法。」祁赟之说道,「你还是早些回女院。」 祁明萱应了下来。 在祁明萱缺席的这一日,女院的班上多了一个学生叫做甘露玟,等到祁明萱在恢复了课业发现班上多了一个甘露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怎么会在这里? 要说起来,甘露玟本应当是几年之后才过来的,当时她已经嫁了人,原本甘小姐因为多病,耽误了花期,是低嫁的,找的是一位清贫书生,没曾想那位书生本来才学也不算出众,因为云州的舞弊案,一大批的考生成绩作废,甘露玟的未婚夫成绩反而成了前列,能够参加春闱。 甘小姐好像是苦尽甘来,谁知道她的未婚夫嫌弃她有恶疾,与她断了婚约,最后听说那位未婚夫是走了妹妹的路子,攀上了侯府小姐…… 甘露玟对人的视线很敏感,注意到了祁明萱一直有意无意地目光投向自己,深深皱起眉头。 如果要是甘露玟和赵翊林有交流,就会发现,他们两人都讨厌祁明萱那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深情。 ☆☆☆ 京都的五月底就开始热了起来,空气黏腻的让人难受,不过今年的这个时候,就算是空气黏腻,诸位姑娘家还是喜欢去买热乎乎刚出炉的蔷薇饼。 云香楼撤掉了以前卖掉的几种糕点,专门卖蔷薇花酱和蔷薇饼,当然还卖松花蛋。 松花蛋可以用来拌豆腐吃,点上一点香油、香醋,味道让人想一想就知道夏天吃着凉快。 而蔷薇饼烘出来,轻轻咬一口,馥郁芬芳就散了出来,姑娘家们喜欢吃这种饼一个很重要的理由是,吃过了之后,说话都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于是她们不光是买饼,还买蔷薇花酱,用来在家里做各种其他的糕点。 蔷薇饼、蔷薇花酱还有松花蛋的风靡,让祁明萱有些迷茫起来,她的上辈子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等知道了云香楼是沈家的产业,祁明萱就释然了,周家折腾不出来这种小吃,不代表沈家不会。 沈誉也是走南闯北的人,或许是从哪儿得到的方子,她不应该那样一惊一乍,她应该注意的是甘露玟。 上辈子祁明萱没有进入过女院,她也不知道甘露玟有没有到女院之中进学,只是有一点,甘露玟似乎并没有不足之症,她的身体看上去很好。 祁明萱考虑这些东西,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炸开了,头发都脱落了不少。 而祁明萱头发大把减少的时候,林昭正抱着一个软趴趴的孩童。 红彤彤的皮肤,软趴趴的肉,骨头都还是软的,林昭怀中的孩子本来是哭着,结果到了林昭的怀中,她嘴巴动了动,就不再哭了,而且还打了一个哈欠,握着的小手动了动,让旁边满腔父爱的周旗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周旗才不管什么男子不应当进产房的规矩,妻子生产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陪着,也是他让孩子生下来之后,妻子见过了孩子之后,就提出让林昭抱一抱。 第63章 在周旗心中,他一直觉得林昭是他们周家的福星,他的女儿能生下来更是因为林昭的原因,所以孩子出生之后,就想让昭昭抱一抱这个孩子,他觉得她们之间有不一样的特殊联系。 林昭抱了一小会儿就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周旗,周旗是特地学过怎么抱孩子,而林昭自己还是个孩子,力气不够大,本身也不敢抱这样软趴趴的婴孩。 周旗小心翼翼地从林昭的怀中接过了女儿,他的动作熟练,一丁点都看不出是新上任的父亲。孩子在他的怀中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哭,只是眉头皱着。 林昭松了一口气,「周三叔,您去外面报喜,我在这里继续等一等。」 毛氏有一点出血,她按照孙峥先前开好的方子给毛氏送服了,但是还是再等一等确定不再出血了才觉得安全。 林昭先是跟着岑薛青学医,岑薛青与孙峥两人在一起之后,就跟着孙峥学医,这一次也是学过了一些产科急救的知识,所以守在产房之中。 周家其他人在外候着,见过了孩子都夸着生得好,钱宝儿看着皱巴巴的孩子,可没看出来哪里好,而沈誉揉了揉钱宝儿的脑袋,「等到孩子大一点就会长开,就更好看了。」 沈誉这一次过来是为了请教周家是不是见过矿砂,还带了玫瑰花酱等物卖出的盈利银子。因为恰逢周家三夫人生孩子,沈誉就在这里等着。 沈誉又等了一刻钟,林昭换了一身衣裙,洗漱一番之后,来见沈誉。 沈誉在林昭的身上闻到了一种很馥郁的香气,那是蔷薇花的味道,和蔷薇花酱有些相似,只是蔷薇花酱的香让人想到的就是食物,这股味道混合了其他的香料,更像是调出来的香。 「这是周二老爷做出来的蔷薇花露。」林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只用里面的小签挑了一些液体抹在沈誉的手腕上,让沈誉低头去闻。「这个很香,沈老爷闻到的味道是因为花露融入到了香胰子里,所以我的手上都是这个味道。」 沈誉笑了起来,「那看来又可以做一桩生意了。」 沈誉有一种预感,这蔷薇花露,只怕要比郧安砚还要让人难以忘怀。 「这居然卖了这么多钱?」唐老夫人在沈誉送来银票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推辞。 「您拿着就是。我那个外……」沈誉改了口,「侄子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他还说让你们别怪我们自作主张,直接售卖了蔷薇饼。」 「怎么会?也就是在京都可以卖一卖,咱们郧安这个地方,也不大好卖。」 蔷薇花酱制作需要的时间长,等到最后做饼,也需要的时间长,成本高昂,价格也就很难低下来,郧安这个地方能花钱买蔷薇饼的,是少数,也就是做了自家吃,还可以让林鹤把一些花酱送人。 「我这边还有其他的方子,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唐老夫人笑着说道,「还有我想既然这个蔷薇花能吃,肯定还有其他的花能吃,我琢磨桂花也可以,晚点有了方子,我都让昭昭写信给沈少爷的时候带上去。」 沈誉笑着说道,「那就太好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着能够在云香楼里卖出什么糕点。您要是有什么方子,直接托人送过去就是,您是没在京都里,不知道这京都里谁家生意都比不上云香楼的生意。」 云香楼的蔷薇饼好到汪贵妃还托人买了,赵翊林还注意到三皇兄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蔷薇香气。 唐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真的吗?」她在郧安县有了下厨的机会,就对下厨的事情乐在其中,其他人喜欢吃她做的东西,老夫人听着这个消息就觉得高兴。 「真的。」不光是汪贵妃,他有一次还见到了林家老太爷的下人去取饼,不知道老太爷要是知道这蔷薇饼是自家夫人最开始做出来的,他会是什么心情。 糕点的生意是他过来的一部分原因,不过沈誉更在意的是制作玻璃的矿砂,结果制作玻璃的矿砂有了眉目,最重要的,在周家的时候,他还发现了蔷薇花露。 蔷薇花露的制作成本要比沈誉猜想的高出很多,不过要比龙涎香还有降真香便宜得多,最重要的是蔷薇花露可以稀释使用,倘若是装在了玻璃瓶里,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怕要为小小的一瓶花露而疯狂。 想到了这几样东西,沈誉想着,这郧安果然是他的福地。第一次因为郧安,让周家人转铺子,让汪家的谋划落空;第二次带回去了让他古板的小外甥的礼物,让外甥多了一个笔友;这次还收获了制作玻璃的矿砂,还有蔷薇花露。 沈誉这一次从京都过来,还带上了矿砂,这种矿砂在周家大老爷那里得到了确认,大齐境内果然有这种矿砂,而且最关键的是,这矿砂就在郧安县的上游,叫做达英县的地方,盛产这矿石和矿砂。 「其中达英县石山这里有许多这样的石头,也被称为是英石。」周家大老爷让沈誉稍等,很快就拿出了一块儿石头盆景,下面是英砂,立着一块儿英石,下面的矿砂就和沈誉手中的一样。「沈老爷,您拿来的东西,应当就是英砂。」 沈誉打算晚点去采英砂,就在郧安县的窑洞里试试看,能不能烧出来玻璃。如果要是玻璃能够制成,沈家的那些铺子足以做真正的皇商。 第64章 沈誉这次还是住在林家的,上次抄写了林鹤的政令,这次还打算续抄,结果林鹤这里直接就有现成的,说是林昭委托他抄写的。沈誉也就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去了达英县。 达英县这英砂随便拉,根本不值钱,沈誉不过是花了几十两银子,就拉了几条船的英砂到郧安县来。 沈誉发现,林鹤对郧安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县里一共多少窑洞,都清清楚楚,所有的匠人都重新造册,直接找到合适的窑洞,让沈誉买下了窑洞,再请几个老师傅,就可以开始折腾玻璃了。 沈誉就在窑洞附近找到农舍住下,他虽然知道玻璃用的是:英砂、石灰石还有火碱。 但是具体的比例是不清楚的,应当用多少的炉火也不清楚,沈誉能做的是让人不停地调试。 巧合的是,在林昭和宝儿过来沈誉这边的时候,就遇到了其中一个老师傅奔了过来,「老爷,烧出来!」 沈誉本来在和两个小姑娘下棋,这会儿差点掀翻了棋盘,沈誉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两个孩子,回过身说:「走,一起去看一看?」 「好!」 玻璃窑里真的很热,加上又是夏天,她们站在门口就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热浪,甚至空气之中都有扭曲的感觉。 林昭从腰间拿出了折扇,这提醒了宝儿,她也从腰间拿出了折扇,刷的一下扇子打开,宝儿替昭昭扇风,昭昭也替宝儿扇风。 林昭本想要把手中的扇子递给沈誉,但是沈誉根本无心,他对着两人说道,「等会我会把东西拿出来。」说完之后,就打开了窑洞门,直接钻了进去。 「哇,真的好热。」钱宝儿拉着林昭的手,「我们到那边去。」 林昭点点头,两人就站在树下。 树上蝉鸣聒噪,宝儿扇风说道,「不知道有多像琉璃。」 「可能第一次会有很多杂质?」林昭猜想,就像是第一次烧出琉璃肯定也不是顺利的,不过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后面肯定会烧出来好看的玻璃。 「都有琉璃了,玻璃也没什么用。」 「琉璃很贵的。」林昭扇着扇子,轻声说道,「咱们用得起,很多百姓还是用不起的,就像是孙大夫行医,很多时候也会去找一些名贵药材的替代品。」 钱宝儿乖巧地点头,「说的也是。」 两人说着话,就在外面等着。 而沈誉等到玻璃磨具里的玻璃凉透了,亲自把东西端了出来,看到了两人在树下,对小姑娘们摆摆手,自己上前去。 因为这英砂不值钱,所以窑洞里的存量很多,发现配比成功了之后,里面的匠人就烧制了更多的玻璃液,放在事先做好的模具里倒入,等到用水凉却了之后,是一个个的方块形状的玻璃块儿。 现在沈誉蹲下身子,直接在地上倒出了这些玻璃块儿。 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块让两个小姑娘的嘴巴都张大,林昭喃喃说道:「真好看啊。」 「确实好看。」钱宝儿也凑上前看,「比琉璃还好看。」 琉璃很难直接作出这样的颜色,大部分都还是有颜色的,需要工匠做成不同造型,偶尔有没颜色的,价格贵了不少,而现在第一批用模具做出来的玻璃块儿就很漂亮,不过美中不足的是部分玻璃里面有气泡。 沈誉进去了一趟,他的身上已经汗湿了,看着林昭笑着说道:「昭昭还真是小福星!」 要不是身上都汗湿了,他会抱着小姑娘,现在看着两个小姑娘挑挑拣拣说那块儿好看,就开口笑着说道:「喜欢吗?这些你们都拿去。」 林昭笑了起来,「沈四叔,等到您都做好了,再送给我和宝儿吧,这些留着肯定有用。」她看到了那位跟着的老师傅目光都黏在玻璃块上,想着这一批玻璃肯定还用的上,就这样说。 沈誉顺着林昭的方向也看到了那位老师傅,笑着说道:「昭昭真是体贴人。」 沈誉做成了玻璃之后发现,玻璃不像是瓷碗,如果瓷碗破了,就需要重新塑胚子,而玻璃像是琉璃一样,可以再次融化,重新塑形。在温度下降的过程中,玻璃是半浓稠的固态,可以用各种磨具,或者是火钳来摆弄玻璃的形态。 沈誉在这里直接待到了秋日,在中秋之前,才把几船的玻璃器皿给载着一起去京都,里面有玻璃杯、玻璃碗、玻璃盘、玻璃摆件,当然还有用细长玻璃瓶装得蔷薇香露,桂花香露。 太阳初升的时候,越洋商行的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一直到了路口。 赵翊林看着这个架势,微微怔住了,几个月时间没有见,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低沉和沙哑,「小舅舅,怎么这么多人?」 在制作成功玻璃之后,沈誉去了一趟达英县,光是达英县的矿石与矿砂就可以足够整个京都的人用,而且玻璃器皿碎了之后,还可以进行折价回收,再次造出玻璃来。 而且看了英砂之后,沈誉还请教了孙峥,按照孙峥的说法,「这种矿砂的质地,我在其他地方也见过。」孙峥主要记载的是药草,并没有记录过矿石,但是他确定不止在一个地方见过,而且矿产量都不亚于达英县。 第65章 沈誉综合考虑了之后,玻璃制品的定价并不算高,只是比普通的瓷碗价格高上一倍,普通百姓咬咬牙也可以买上一套使用,所以才有现在排队的热闹情形。 「走,我带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沈誉拉着外甥从旁边的角门进入。 里面不少人在买玻璃器皿,为了方便购买,直接用的是匣子分装好,一匣子规格不同的玻璃盘、玻璃碗、玻璃碟、玻璃杯等。定下了之后付了定金,让人给送出去。 这样的分装方式还是昭昭给提议的,分为大中小三种型号,小型号的玻璃器皿足够两人使用,中型号的足够三四人使用,大型号的足够五六人使用。器皿数差不多是九件、十八件到三十六件。 第一次购买的人,下人会推荐直接用这样的方式买上一套,之后缺了哪种大小的盘子或者是碗直接单独过来买就好了。 这样一来,就可以让外面的队伍虽然排得长,但是队伍购买东西的速度也足够快。 「还要点别的吗?」早晨的时候下人的声音清亮,到了下午的时候通常会沙哑下来,这个时候就会换一批下人,在买了日常器皿之后,会引着人进入前面屋子,「前面的屋子还有一些玻璃摆件,可以进去看看,若是没有喜欢的,可以晚些人少了再过来买。」 「那就去看看吧。」绝大部分的人不会拒绝这个建议。 玻璃摆件的价格自然是要高于目前的器皿,所以引人进去看了之后,可以让过来购买的人心中无负担地去看。 原本后院是住人的,现在越洋商铺的位置不够,就改成了一间间销售的屋子。 有三个屋子是放玻璃摆件的,还有屋子是售卖香露的。 沈誉带着外甥见过了玻璃器皿,又带着他去看里面的摆件,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五色玻璃珠、玻璃制作的通透透明的树、玻璃制成的盆景……价格直接用炭笔清楚地写出价格,黏在摆件的置物架上,这些要比玻璃器皿贵上不少,不过远不如宝石等物,咬咬牙买上几件放在多宝阁上,都会让多宝阁透亮起来。 房屋是特地选的光线透亮的,甚至青瓦片都给揭下,换成了通透的玻璃,今天的阳光好,金色的光落在玻璃摆件上,连带青石地面上都泛着细碎的金色斑点。 加上价格也算是友好,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一两件摆件,实在囊中羞涩的,就会选择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珠子,这种玻璃珠适合哄孩子。 若是有人看上了,下人直接弯腰从对应的装好的匣子里拿出来,交钱之后让人检查无破损就交给卖家。 大部分的卖家止步于此,要是过来购买东西的是丫鬟,小厮通常会请人去另外的屋子,再挑上香露,放置香露的方向,一东一西两边分立,只要打开一扇门,里面花卉特有的香气就迎面而来。 站在院子里,就可以嗅到淡淡的香气,让赵翊林的鼻尖都有些的发痒。 「小舅舅,所以你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在折腾这些?」 沈誉点点头,「要是这矿砂在郧安县,我早就回来了,在达英县,我折腾了一段时间。」 玻璃制做成了,需要开玻璃窑,购买矿砂。如果要是在郧安县,林鹤所有的账目都会公开,用到哪里都是一清二楚,但是在达英县,达英县的县令在知道了沈誉的身份,就恨不得双手把英砂给奉上,这让沈誉干脆找到了布政使罗玑,还有建安府的知府潘曾毅,由他们定下价格,既然达英县不想要这部分的收入,直接分成了三份,从县、府再到整个承宣布政使司,采矿的钱直接一分为三入了三地的账户之中。 这样一来,达英县收入的这部分钱,等于也在布政使还有本地知府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必担心乱用了。 敲定了矿砂的来源,接着就是建正式的玻璃窑。因为林鹤的处事公允,直接建立玻璃窑在郧安县。 郧安县因为建了玻璃窑,玻璃窑也招人,现在不光是整个承宣布政使司都过来这边,还有其他地方的流民过来。在郧安县,只要是有把力气就可以卖力气过活。 在沈誉离开之前,他注意到整个郧安县新增的户籍数足有原本人数的一半。 玻璃窑建立在郧安县,本身也很方便。达英县在郧安县的上游,直接用货船把矿砂运到郧安县的玻璃窑。 制作好了的玻璃制品,从这里运送到京都,先走水路,然后最后一段走陆路。 这样运送玻璃制品的路程之中,沈誉还去了路上大一些的府州,现在手里没钱去购买店铺,晚点货物从郧安运出,可以直接在路途中间就卸货贩卖玻璃制品。 这样一耽搁,沈誉回到京都的时间就很晚,明明是五月底就出发,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了,再晚一点,北方的运河都要上冻,商船难以行进。 赵翊林看着沈誉说起做生意,整个人神采飞扬,能够在大齐里走动也好,其实母后嘴上不说,对沈誉做出海的生意一直是放心不下的,现在光是玻璃还有花露,就足够沈誉忙碌了。 尤其是玻璃,质地与琉璃相差无几,很快就可以实现,在京都里所有的房间都安装上玻璃窗,事实上,这一次沈誉就带了整块的玻璃回来,打算在放假期间,把书院所有的纸窗都给换成这样的玻璃窗。 第66章 说过了玻璃,沈誉再说花露,花露别看就丁点大的玻璃瓶装着,就手心大小,足足要卖二两银子。 「看看这次卖的如何,要是卖得好,明年郧安县会种更多的花卉。」 「粮食会不会不够?」种花卉可以赚银子,但是在赵翊林看来,定然是需要种粮食的,所谓是民以食为天,做什么都不能少了粮食的供给。 「也不会。」沈誉说道,「郧安县准备开山,用山上的土地种花木。粮食的话,应该会再试试看海外一种叫做的玉麦的植株(玉米),这种玉麦我在海外见过,产量看上去是要比水稻大,之前在郧安试着种过一些,味道还算是不错,可以作为主粮。」 赵翊林放下心来,倘若是一味为了赚钱,而缴纳公粮不足,是他不愿意见到的,赵翊林虽然没有去过郧安县,通过小舅舅捎带过来的政令,对郧安县十分上心,不愿意林鹤为了赚钱走了偏路。 沈誉想着,若是能够再找到高产的主粮就好了,两人在庭院里说着话,忽然有冰凉的雪花落在面颊上,仰头一看,是下雪了。 「好了,替我同娘娘问好,已经下雪了,我就不留你了。」 赵翊林离开越洋商行的时候,生意还红红火火,队伍蜿蜒延伸到远方。 ☆☆☆ 在祁家,祁明萱一只手拿着着玻璃瓶,无色的细长瓶子里有粉色的液体流动,拧开了之后,上面带着一个玻璃小棍,直接用和瓶盖黏着的小棍在手腕上点上一点,馥郁的芬芳就扑鼻而来。 祁赟之眉头皱着,「这就是越洋商行卖得东西?也太香了一些。」 「别看只一小瓶,可以用很久,一次一滴就够了。」祁明萱捏了捏眉心,「这个明显是花做得香料,应该是郧安县过来的。」 祁赟之更在意的是玻璃,家里也用上了玻璃盘,剔透的玻璃盘很是漂亮,沈家靠着玻璃赚的是盆满钵满,让祁赟之看到了越洋商行的状况,鼻尖都冒出了红色的痘症。 因为越洋商行的生意好,让汪德全十分气不顺,觉得错失了商机,这些天祁赟之的日子也不好过,汪德全的火气都发在他们这些人身上。 祁赟之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宋氏这一胎补得太过,导致生出的孩子太胖,按照大夫的说法,宋氏不能再生育,实在是让祁赟之难受,他本来就气不顺,看到了越洋商行的玻璃,更是急得冒火。 「女儿确定,不应该有玻璃的。」祁明萱的眉头皱起,「还有之前的花酱,蔷薇饼,现在的两种花露,这些都不应当有。这些都和郧安县有干系。」 祁赟之说道:「郧安县的县令是林鹤」 「林鹤是个什么来历?」 祁明萱听闻是林晟彦得罪了汪德全,连带林家二房都被贬谪,她记得前世也有这件事,这位林鹤似乎并无什么官名,只能够揉了揉眉心。 「爹爹有没有办法让他去个差一些的县?」 祁赟之扯了扯嘴角,「这县已经很差了。你有所不知,一开始这县是叫做郧河县,因为周家漫天撒银子,把县里的河堤全部都修一遍,林鹤本身又像是福星拂照一样,得到了翔安县的一户人家资助修路,还有做了几件事,具体我不清楚了,似乎是工部、户部还有兵部的尚书都对郧安做的事情有些赞叹,所以才把两县合并,成了郧安县。以前是下县,现在也不过是中县。」 祁明萱的眉心皱着,「岂不是这小小的林县令,还入了几位大人的眼?」 「可不是。一时动不得,动了礼部的欧大人就要……」想到了礼部尚书的行事,祁赟之扯了扯嘴角,这位还是太子太傅的身份,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礼部的尚书这般关注小小的林县令,动了的话,这位要吹胡子瞪眼,而且最糟糕的是,这位的拥趸不少,而且都是动笔杆子的文人,欧大人移动,只怕那些文人都要闹腾,写文章讽刺汪贵妃。 祁赟之算是尝够了被人讽刺的滋味,不知道是哪个文人把他的事情写成了话本,让祁赟之气得牙痒,只能够当做不知,只有等到三皇子继位之后,再让那些话本称为禁本。 「两年半后秋闱下手。送他一场青云路,让他去做云州知府。」祁赟之冷笑着,最妙的是的,女儿还知道当年的题目,没有舞弊案,也让这一场舞弊成为定局,最好再让太子也在这舞弊案里污了名声。 或许是这个郧安县总是破坏了她的好事,让祁明萱也十分讨厌,想到了就生厌,听到了父亲的安排,点了点头。 这个冬天,整个京都注定因为两种花露,还有各种玻璃器皿而喧闹。 富贵人家都订购上了大块的玻璃用在书房里,不少人发现用了这个,寒冷的天气房屋紧闭的情况下,屋子里也亮堂堂的,原本只是用在书房,后来就有人把家里的每一处都安装上了玻璃。要是嫌弃太亮了,直接做上布帘,把帘子拉上就好。 原本有些阴郁的冬天,因为玻璃窗而明亮了起来,女人们做绣活都不用担心伤了眼睛,可以既享受屋子里的暖,又能够清楚地看清楚细细的针;读书人觉得方便,可以读更长时间的书,而不用担心看不到;就连老太太们也喜欢,屋子里亮堂堂的,少了阴暗的感觉。 第67章 价格不算昂贵的玻璃销售量一直很大,而看起来不起眼的花露,也是让沈家赚得盆满钵满。 有人发现这种花露本身也可以调味,可用上其他例如丁香等味道,萃取后调出复杂的香气。原本的蔷薇花露或者是桂花香露,只是简单的浓郁花香,和其他香料调香之后,会形成繁复的香气,所以包括现在女院的调香课,都用上了这种香。 这让祁明萱最为反感,打算开了春,就再也不选调香课了。 甘露玟在手腕上撒了一些自制的香露,对着旁边的黎小姐说道,「你嗅嗅看。」 黎芷蔓用手扇了扇,「这个味道,不适合在这里,要在外面。」 正好是下学的时间,甘露玟就被黎芷蔓拉着手到了外面。 「是了,这样味道才对。」黎芷蔓轻声说道,「你这香调得真好,是雪后的寺庙香火,花田烂漫,偏偏又带着暮鼓晨钟的肃穆,带着一点冰凉的冷意,很独特的香气。你想家了?」 甘露玟点点头,「我收到了友人的信。」 黎芷蔓说道,「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对了,你信中写了什么?」 「写了女院之中的一些事。」 「那你别写了。」黎芷蔓直接说道,「你也说了,你的那位手帕交,也没办法来京都。」 「可是……」甘露玟表情为难,「她似乎很想知道。」 黎芷蔓干净利落地说道:「那也不写,难道你有办法让她过来读书?多写一写别的事,一直绕着女院算是什么。这事情我有经验,我家祖母养过旁支的族里人,当年也是反复询问我,其实说白了还是想要来女院,在暗地里使劲儿呢。」 甘露玟听着黎芷蔓一说,也觉得对方的书信太过于迫切,就说道,「那就说说看花露好了,可以告诉她这边是怎么调香的。云州应该也可以买得到玻璃和花露。」 黎芷蔓是被祁明萱抢走了诗词那个,她一开始总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拿走了,见着了祁明萱就心中难受,还是甘露玟开解了她,「古人都曾言,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你若是难受,应当多想想,如何写出更多的诗词。」 黎芷蔓也就放下了这一节,打算多看多想,古人也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思多想早晚会有妙句。 而京都里新出的玻璃,还有花露,都给了她新的灵感,在心中比不上《唤春》那一首,也足够精妙,念起来齿颊生香。 当看到了黎芷蔓与甘露玟走在一起,祁明萱的嘴角扯了扯,她注意到的是卫雪霏还是找了上辈子的婚约对象,想来很快就会见到她提刀上青楼的情形,卫雪霏简直就是个醋坛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容貌,什么家世,安安稳稳做好正妻不好吗? 祁明萱的单手撑腮看着窗外,刚开始觉得在女院读书是圆了心心念念的梦,等到了这里之后,就觉得以前祁明昭的眼光不好。 她说黎芷蔓有才华,自己觉得黎芷蔓疯疯癫癫的;她说顾文清很清高,这个倒是没说错,鼻子都朝天去了;她还说简华珍性格温柔大方,在祁明萱看来简华珍性格无趣干什么都只会说好。 祁明萱靠着黎芷蔓的《唤春》,简华珍的《凝玉》,顾文清的《无题》,在女院之中得到了这些女孩子的橄榄枝,祁明萱会参加诗会,但是她还是觉得无趣,为了头花好看不好看,为了那支花更漂亮争来争去,她总觉得无趣地让人打哈欠,那些未来的俊杰,现在也都是孩子。 祁明萱在心中想着快快长大,等到豆蔻年华,身姿窈窕,而三皇子也能够参加这些聚会的时候,事情就会有趣起来。 ☆☆☆ 十一月底的时候,因为河面上了冻,加上陆路也不好走,做好的玻璃制品大半都送到了临近的一个府州,像是云州等地,京都这边只能能到开春才能够运过来,京都里的人唉声叹气,只能够早早交了定金,等到明年开春有了玻璃,立即用上。 十二月的京都是柳絮一样结成团纷纷扬扬落下,郧安县也飘起了细小的雪籽,林昭脚下穿着的鹿皮小靴子,手中的长鞭犹如是灵蛇一般飞窜出去。 因为一直在动,她穿得很单薄,额头上却有汗水,小脸也红扑扑的。 「昭昭,下雪了。 林昭回头看着说话的宝儿,歪了歪头,手中的长鞭把稻草靶子的脑袋给带得掉落到了地上,让钱宝儿侧过头去问芙蓉,「昭昭练得怎么样?」 「很有天分。」芙蓉笑着说道。 「昭昭干什么都有天分。」钱宝儿想着。 「你也活动一下。」林昭把鞭子收到了腰间,凑到了钱宝儿的面前,她的眼睛弯弯的,对着钱宝儿笑着,让钱宝儿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林昭继续说道:「不然你夹着马腹,双腿都无力。」 钱宝儿被林昭气得跳脚,后者因为每日里习武,现在个头比她多了半个脑袋,让钱宝儿气得恨不得跳起来去打昭昭的脑袋,最好是把她打得矮小一些才好,这才是妹妹应该有的模样。 「才不会无力。」钱宝儿吸了吸鼻子。 第68章 「你生了风寒。」昭昭身上还热乎乎的,她拉着钱宝儿的手,发现对方拿着手炉,指尖都还是冷的。 林昭搓了搓宝儿的手,一边说道:「你想要练什么?我陪你一起就好。」 钱宝儿的眉皱了皱,「就是不喜欢出汗。」 昭昭笑着说道,「都可以立即洗漱的,怕什么,你看我今天这一招是不是很厉害?差不多一丈以内的物品,我都可以抽到。你要是不喜欢的话,不如先在屋子里做八段锦,这是孙大夫教我的。」 「再等等。」钱宝儿磨磨唧唧地说道。 热水早已经备好,林昭利落地把头发盘起来,衣服脱下之后就到了水里。 芍药趁机说道,「小姐,你看林二小姐的腿多长。」 林昭是今年秋日里开始和芙蓉学长鞭的,当时林昭看到了孩童跌倒,有些来不及去扶起来,是芙蓉直接用长鞭轻轻一带,就把孩子给拉到了旁侧来,这让林昭羡慕不已,倘若是有了长鞭,就像是多了一丈的手臂,取下长鞭,手上一抖就可以救人。 不过林昭从秋天学到现在,也就现在抽稻草人抽得准了一些,距离想要做到举重若轻,用鞭子扶起来人而不伤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真的吗?」钱宝儿刚刚没看到,现在林昭已经整个人缩入到了水中。 「真的。」芍药说道,「你看,林二小姐是不是面颊都小了一圈,个子也高了许多,现在看着就比小姐大半岁,到时候再练练,看起来就要大一岁,你得喊林二小姐叫做姐姐了。」 钱宝儿一听就有些急了,「不行不行,我是姐姐。」 林昭趴在浴桶边,悠悠笑着,「若是宝儿喊我姐姐,也好。」 钱宝儿把林昭的腮一拧,「才不许。」她原地转了一圈,去拿了一面手镜,一会儿看看自己,一会儿看看林昭,发现她的面颊确实是肉鼓鼓的,林昭的面颊有了点线条,林昭本来就早熟,这样来看,当真外人以为林昭是姐姐,她是妹妹。 钱宝儿大急,「我明天就开始练!不对,从今天就开始。」 林昭笑着,等到出了浴桶的时候,特地只穿白色的中衣站在钱宝儿的身边,把自己的腿一比,到了钱宝儿的腰处,让钱宝儿恨不得现在立即就开始跑起来,让自己的个子压过林昭。 钱宝儿除了骑马之外,其余爱出汗的活动一律不喜欢,现在难得开口要学八段锦,林昭直接穿着中衣就比划起来。 林昭说道:「你看我动作。」 钱宝儿跟着林昭比划,旁边的丫鬟瞧得偷笑起来,钱宝儿的霸道性格偏偏在林昭这里成了绕指柔,林昭喊钱宝儿姐姐,实际上两人之中做主的都是林昭。 京都的运河上了冻,澜江在细小的雨里还是水面平静,不复夏日的浪奔浪涌,在深冬时节,游鱼都沉入到了水底,江边也鲜见绿色。 林晟彦是做客船回来的,沈誉为了在郧安县的玻璃窑,出钱拓宽了这一段的河道,并且修筑了码头。郧安县里不光是卖出了郧安砚,今年还多了两种花露,林鹤就直接拨钱修筑了这一段的路。码头修好了之后,多了不少往来的客船与商船,整个承宣布政使司都因为澜江串联了起来。 船身微微一震,这是靠岸了,林晟彦和船上的友人告别下了船,走在陌生的路上,虽说是隆冬时节周遭没什么景色,但是这码头的人还真不少,不少人穿得单薄,往远方跑过去。 林晟彦在坐船的时候就听过,沈家的玻璃窑设在这里,能够穿得这么薄,定然是在玻璃窑劳作的。 林晟彦裹着大氅大跨步往前走,扑面而来的风像是细刀子一样,并没有在风里走多久,就看到了候着的牛车。在这里只要花几十个铜钱,就可以几人拼凑坐牛车,从这里回县城。 这一船的人很快就凑足了八个,牛车上都分到了一个小凳,往县里方向驶去。 「这路可真漂亮,是林大人修筑的吗?」 「是的,每次修的路都会刻碑,用了多少人力,多少石头,多少钱,都写得清清楚楚,林大人真是好官啊。」 「我最佩服的就是林大人了?他才在郧安县做了多久?要知道比云州府的码头都气派!」 听着两人的交谈,林晟彦想着云州府的码头要大得多,不过修筑的时间长了,确实不如簇新的郧安码头看着要好。 有妇人带着孩子,从船上下来,襁褓之中的孩子不过是砸吧了一下嘴,还是没有醒来,这位穿着厚厚衣服的女人操着外地口音冲着两人问道:「两位大哥,都说没有土地,在郧安也能够卖力气讨生活,是不是?」 瘦小的那人生得是长脸猴腮,笑着说道:「这位嫂嫂,郧安确实缺人,可以说是遍地是金,只是……您这样还是不大方便卖力气的。」 妇人踮了踮怀中的孩子,开口解释:「我是来投奔我家汉子,他托人给我送信,就是我这心里不大安稳,我打听了一下,以前这里还叫做郧河呢,咋就成了郧安?我听别人说,这里是个小县。」 「是因为现在的县太爷干得好,过去叫做郧河的时候确实不行。以前的翔安县和郧河县合并了。咱们这里的郧安砚开出来卖到京都、云州那些大地方,这砚说是好得不得了。县老爷卖出去的钱,都用在了百姓身上,现在的郧安县修得可漂亮了。县里的路、学堂、养济院都修过一遍了,你看着码头那边,是不是有个玻璃窑?光是玻璃窑明年就要招上千人,郧安县这里只要有力气,就可以了!」 第69章 「嫂子,您是过来的不是时候,春天的时候您到城门口一看,乖乖的,那可真叫做一个漂亮,红的白的粉的,一片一片的花,不少其他地方的人都过来看花,漂亮着呢,今年码头也修了,估计明年人更多。」 「我家亲戚是做客栈的,说是客栈都修得好一些,明年估计能做不少生意,这行商的人也愿意过来看看。这里有玻璃窑、郧安砚还有花露呢。」 「我家闺女也喜欢城外的花,说是蔷薇花漂亮得不行,什么品种都有,今年还要种更多的花。」 「花肯定是要种的,可以做花露,赚了钱,林青天都不留着,都给了百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郧安的改变,林晟彦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上,清澈的眼格外明亮,他现在已经一丁点都不像是在京都里胡闹的那个人了,只怕就算是一起厮混在一起的纨绔子弟也认不出现在的林晟彦。 临近过年,加上知道林晟彦要回来,林家装饰一新,等到角门那里听到少爷回了,就有守门的嬷嬷喊着,跑得最快的林昭迎了过去。 林昭长手长脚,跑起来的时候火红的披风扬起,让林晟彦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他没有再抱起小姑娘,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有大半年了,小姑娘的个头又抽长了不少,要注意男女有别了。 「哥。」林昭的眼睛弯起来,欢喜看着哥哥。 紧跟着过来的是唐老夫人,老夫人的感情不像是年轻人那样含蓄,她直接把林晟彦给一搂,「终于见到了咱们家的小三元,比你爹还出息!」 四月的府试得了头名,在六月的时候,林晟彦参加了院试,再次夺得头筹。县试、府试、院试,这三个头名在一起,就是小三元了。 小三元的名头压在身上,林晟彦在书院里感觉到了沉甸甸的担子,他读书和文章都不是院内最好的,偏偏比他好的因为不在一个地方考试,都没有拿到小三元。 这小三元是荣耀也是责任,让林晟彦读书不敢松懈,这半年来读书犹胜于先前。 林晟彦被祖母这样抱着,有些不大好意思,从祖母的怀中挣脱,恭敬行礼,「孙儿这小三元受之有愧,只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自家人不用这么多虚头巴脑的礼节。」 说了一会儿话,林晟彦发现没看到娘亲和姐姐,问道:「娘还有姐姐呢?」 「你娘一早就守着鹿蹄筋,你妹妹也在厨房里帮忙,我就闲下来了。」唐老夫人笑眯眯地,她已经足足一年没见过孙儿了,怎么看怎么欢喜。 今天还不是休沐日,林晟彦没问爹爹在哪儿,从牛车上的对话就知道,爹爹如今很是忙碌,这郧安县缴纳的是中县之粮,新入户籍的人多了不少,人多了,自然不少地方都会有小摩擦,偏偏府衙还是中县的设置,衙役数不够,林鹤可以说是在县中来回跑着,不得停歇。 不过林鹤估计儿子回来的时间也就在这一两日,加上临近年关事情少了不少,在中午的时候也回来了。 林鹤看着儿子,情绪难掩激动,表达一腔父爱的办法是用公筷给儿子夹好吃的,「瘦得厉害,读书累着了,多吃一些。」 林晟彦道:「儿子在松林书院读书,师长慈严,同窗友爱,万般皆好,反而是父亲消瘦了。」 「为父这是精干,精神头足着呢,以前还有伤风,偶感风寒身体有恙,今年入冬,身子好着呢。」林鹤笑着说道。 「好好好,都瘦了。」唐老太太笑呵呵的,一会儿给儿子夹菜,一会儿给孙子夹菜,「一个做官,一个读书,都辛苦了。」 父子两人都笑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父子两人说不出的相似,让林清薇也抿唇笑了笑,林清薇看着哥哥的饭碗里已经堆出了尖尖,就没再给哥哥夹菜,现在沈家在京都卖蔷薇花酱,还有蔷薇饼,秋日里又多了桂花酱和桂花饼,还有零碎的一些吃食,分一成盈利给林家,这些银子很是可观,林家宽裕了不少,不像是过去一样捉襟见肘,但是节约惯了,做饭做菜都不爱剩。 林清薇用汤勺舀了砂锅煨鹿筋到昭昭的碗里。她对着昭昭说道:「集市里难得有卖这个的,也算是赶巧了。你尝尝看,娘一直注意让鹿筋不要糊底了。」 听到了妹妹说话,林晟彦也打量起来林清薇,过了十四,明年就要及笄,林清薇的五官越发柔美起来。 孙神医当时割胎记的动作很是精细,刀口在没有上妆的时候就不大明显,现在涂了淡淡的胭脂,芙蓉玉面更是一丁点都看不出痕迹。 以前微微佝偻的背挺直了,眼里也少了那种怯懦的神情,见着他的目光,冲着她笑了笑。 昭昭是个爱笑的孩子,许是林清薇和她在一起待得时间久了,笑起来有些相似,都是鼻头先轻轻皱起,然后眼里荡漾出笑意来。 林晟彦也撩起了衣袖,给林清薇也夹了一筷子的菜,「你也多吃一点。」 等到饭席之后,林鹤又去忙碌,钱林两家交好,岑薛青也是林晟彦的半个夫子,他就去钱家拜访。 「宝儿还是老样子。」 第70章 林昭听到了这话笑了起来,「哥,宝儿要不高兴了。」 钱宝儿上次看到了林昭的腿长,就觉得自己不能太懈怠,也要长高才好,现在听林哥哥言下之意就是她不够高,小嘴撅得可以打酱油。 林晟彦自觉失言,笑着说道:「宝儿最近学了什么?」 林昭的进度和宝儿还是差不多的,林晟彦和两位老人还有宝儿说过了话,就去了学堂里找岑薛青,听夫子的指点。 在林晟彦回来之前,林家已经开始准备起来过年的年货,等到他回来了,也到了郧河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是最适合做腊肠、做熏肉的。 用锯木碎屑还有松柏枝熏肉,用麻布裹住大筒,闷住里面的烟气,里面的杆子上用钩子挂着鸡、鸭还有香肠,如果要熏鱼需要格外注意,只能够熏的时间压在两刻钟左右,要是熏得时间长一点,很容易鱼肉就松散起来,直接掉在火堆里,浪费了食物。 林昭和钱宝儿两个人挤在一起,要是看着火大了起来,就抓一把锯木碎屑压一压火,要是看到火小了,就用火钳拨弄火堆。上面挂着的烤肉偶尔会滴落下来油水,滋啦一声让火苗一下就窜起来。 钱宝儿要是冷了,就把手往炉膛方向伸,等到拿着肉出炉的时候,让老夫人觉得好笑,因为宝儿的指甲不知不觉成了黄色,还带着烟熏的味道。用了好几遍香胰子,再滴了香露到手上,才压住了这味道。 让手指都染了这样的味道,钱宝儿本身赌气说是不要吃这肉,等到吃了之后,那种特殊的烟熏味道,就折服了宝儿。 这熏肉之中,她最喜欢吃的半干不干腌制过的烟熏五花肉,用刀片切肉,里面的肥肉都成了透明状的,加上烟熏的时候,肥油都滴落了不少,瘦肉不干不柴,肥肉不腻,用蒜薹去炒,只用单给蒜薹一点咸味,就是舌尖上的享受。 钱宝儿的模样让林昭又给她夹了几筷子的菜。 跟着的芍药忍不住弯唇,以前宝儿还能够照顾一番林昭,现在越发像是林昭的妹妹了。 郧安县去年冬天没有下过雪,只是飘了一些淅淅沥沥的冷雨,伴着冷风吹在人脸上,像是刀割一样。今年的腊月要比去年要冷,偶尔几日还下过雪籽。 现在课业已经全停了,林昭和宝儿还是一起读书,八段锦宝儿在林昭的鼓励下,坚持了下来,到了腊月底,已经没那么怕冷了。两人甚至还会裹着大氅骑马去码头,码头那里的玻璃窑火很足,不少人在不下雨的时候都喜欢过来,因为站在窑洞不远处,就觉得暖洋洋的。 因为常来码头,两人除了骑马之外,还会在河边钓鱼。大约是冬日里,沉在河底部的鱼儿们又不会睡得那么死,在遇到了鱼钩上的喷香鱼虫,就咬了钩。 腊月二十五这一日,两人没有钓鱼,而是跟着家里人到了桐花村。 桐花村那条跨越澜江的石拱桥终于已经建好了,今天是正式通桥的日子,周家人全过来了不说,甚至毛氏都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福福。 福福还不会说话,现在生了两颗小小门牙,在看到了昭昭的时候,就冲着她露出两颗小门牙还有光秃秃的粉色牙龈,福福的口水都流了出来,让毛氏身边的嬷嬷连忙去擦。 福福冲着林昭伸手,咿咿呀呀地让她抱自己。 「毛夫人。」林昭笑着,露出编贝一样的白牙,「我现在力气大,我来抱一抱福福吧。」 毛氏把孩子伸向林昭,林昭不像是第一次那样手足无措,用手臂稳稳地托住孩子,另一只手则是护着孩子。昭昭很稳地抱着孩子,福福没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福福到了林昭的怀中,这会儿笑得更高兴了,口中咿咿呀呀的声音更大,带着银手镯银铃铛的小手也试图去抓林昭的发带。 钱宝儿用手挑开了林昭的发带,免得福福把林昭的头发给弄乱了,从腰间的绣囊里掏出了玻璃小猴儿,以前她喜欢的是小金猴,自从有了玻璃之后,她就喜欢上了玻璃摆件儿。 福福本来眼睛只看林昭,宝儿实在是很卖力地拿着玻璃摆件去逗她,让她葡萄一样的眼珠就向着宝儿看去。 钱宝儿直接把小玻璃猴儿塞到了福福的手中,这个时候,福福举着手要把玻璃猴儿往嘴里送。 「我来。」毛氏只是让林昭抱一下女儿,林昭就算是个头抽高了不少,在她眼中也是孩子呢,不会让林昭抱太久,同时,旁边的嬷嬷试图从福福的手中拿出来那个玻璃猴儿,钱宝儿笑着说道:「我看玻璃猴儿比较大,不容易送到嘴里,不过还是要注意一下。」 毛氏点点头听闻是玻璃,也知道这东西不贵,笑着说道,「福福谢谢宝儿姐姐。」 嬷嬷还是拿出了福福手中的玻璃猴儿,她心细,必须检查过玻璃没有裂纹才能让孩子拿着。 福福被从嬷嬷的手中夺走了玻璃猴儿,嘴巴瘪了瘪,眼睛正好看向了宝儿,又笑了起来,钱宝儿捏了捏孩子肉乎乎的小手。 林昭很清楚钱宝儿是有些护东西的习惯,等到走远了,对着钱宝儿说道:「等到时候沈四叔过来了,我再去问问还有没有玻璃猴儿。」 第71章 「不用。」钱宝儿以前是有护东西的毛病,在遇到了昭昭之后,或许是两人投缘,她大方地和林昭分享,现在护东西的毛病就已经好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找沈四叔要了好多个。」 玻璃本来就不贵,做成了模具之后,更是直接开模,价格很便宜,弄坏了直接可以再换一个。 林昭笑了起来,故意打趣宝儿:「我还以为宝儿你当真大方了起来。」 钱宝儿详装生气去拧昭昭的面腮,「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送了你小金猴,我哪儿小气了?」 其实钱宝儿的性子与其说是小气,更应当用霸道这个词来形容,她被家里宠得太过,性格有些娇横,因为林昭,骄横成了娇蛮,现在成了娇俏,让人觉得她有些娇气,看得出来是家里头千娇百宠,因为天真烂漫又懂礼数,让不少人反而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林晟彦则是和林清薇在说话,他看到了毛氏抱着的孩子,问道:「那是周三老爷的孩子?」 「是的,都已经半岁了,哥,你不知道啊,这孩子的乳名都是昭昭起的。」 林晟彦哭笑不得,「昭昭都给孩子起乳名了,叫什么?」 林清薇抿唇一笑,「周三老爷一直说福福和昭昭有缘。对了,乳名就叫做福福。其实说来确实是的,每次福福只要看到了昭昭,都要她抱,连爹娘都不要了。」 林晟彦:「还真是缘分了。」林晟彦也注意到了林昭刚刚抱着福福。 兄妹两人就这样聊天,当林晟彦听着林清薇说接生的时候,林昭还在产房,他的眼睛都瞪大了。 男人还有未婚的女子是觉得有不妥当的,当时林昭说要在产房里陪着生产,唐老夫人和柳氏是最早同意的,而林鹤和林清薇都有些犹豫,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是不是会对林昭有碍。最后还是唐老夫人说服了他们两人。 林清薇解释当时的情形,「也不用她动手,只是她会一些止血的技巧。万一要是毛夫人有什么状况,昭昭可以及时止血。当时岑夫子也有了身子,闻到了血腥味会难受,要不然也用不上昭昭的。祖母说,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一遭,昭昭的作用就是毛夫人的定心针。」 林晟彦看着林昭不知道在和宝儿说什么,笑得头上的发带都微微颤颤。她这样和宝儿嬉笑着,让林晟彦觉得她还是个九岁的孩子,想想她以前做的事,去做毛氏的定心针也不奇怪。 林晟彦轻叹一口气,他这个妹妹真是了不得。 林清薇看着林晟彦的模样,笑了起来,「哥,这样的日子真好。」 想到郧安县的巨变,妹妹脸上的胎记除掉,自己去松林书院读书,林晟彦也点点头,含笑说道:「是啊。」 林昭和宝儿在一起,林晟彦和林清微一起说话,而唐老夫人、柳氏还有钱家的两个老人则是一起说话,等到开了年之后没多久就是林清薇及笄的日子,虽然是在郧安县,也打算好好操办一下。 唐老夫人和柳氏都觉得宝儿的娘亲没必要过来,而钱家两位老人都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要放炮了啦!」 「要放炮啦!」 桐花村的孩子们看到了周旗搬动一盘盘的炮仗,尖叫着跑了起来。 林昭也和宝儿连忙跑了起来,负责喊散落在不同地方的哥哥姐姐、长辈们看通桥的仪式。 毛氏抱着福福也往桥边走去,按道理等会放炮仗烟气很重,但是无论是周旗还是毛氏,都觉得应该让女儿福福也见一下通桥的情形。 这是周家修得最后一座石拱桥,是花得时间和功夫最长的,也是周家最开始犯错的地方,也是让周旗后怕不已的地方,如果要是他跑了,就没有了毛氏和女儿福福。 周家全家人到了,林鹤也带着衙役在这里,等到说吉时到的时候,他掀开了石拱桥旁边的红色绒布。 「好!」桐花村的村长带头鼓掌,他手上啪啪啪地用力,脸色都涨红了,其他村民也大声叫好。 去年夏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差点就让不少人失去性命,这石拱桥断了之后,去县里也不方便,总是要绕路。 一开始村民们对重修石拱桥是不抱希望的,这实在是花费太多银子了,没想到这么难架桥的地方,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就建成了。 周旗取出了打火石把挑好的鞭炮给点燃了,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孩子们尖叫着,不少孩子们相互看着,摩拳擦掌准备等到硝烟没有了之后,就准备在地上捡哑炮。 桐花村的村长本来是想让林鹤走一遍这个桥,谁知道放了炮仗之后,就有一个村子里淘气的大孩子飞一样地奔跑起来,一口气就跑到了对岸去。 「这孩子……」 林鹤笑着说道,「桥通了就好。」 过了正月十五以后,林晟彦离开了郧安县,再次回到松林书院读书,一直到妹妹的及笄礼,再回郧安。 林清薇满了十五岁的生辰,注定是和以前的生辰不一样,因为这一日钱镜诚的生母郭氏也会到郧安来,正式替儿子下定,钱林两家确定两人的婚期,所以除非是正好遇到了考试,不然林晟彦准备请假来参加妹妹的及笄礼。 第72章 郭氏和沈誉一道过来的,刚一下船,郭氏见着码头就有些惊讶。 早春的风吹开了冰冷的土地,蛰伏了一个冬天的野草迫不及待钻出来,在春雨之后,一丁点嫩绿化成了绿浪,欣欣向荣绿浪之中偶尔还夹着不一样的花骨朵。 郭氏惊讶的不是这样的春,而是青石砖的地面延伸到远方,郧安县的码头居然修得这么漂亮。 这样好的砖都可以修城里的路了吧,郭氏还记得之前过来郧安县的落魄。 沈誉在郭氏后面一点,让人搬着东西去玻璃窑,他的侍从还让人去赶马车过来。 郭氏本来在看着周围的景色,听到了这里说道,「玻璃窑就在这附近吧,沈四爷您先去忙,我看前面就有牛车,包个牛车过去就好。」 沈誉笑着说道,「玻璃窑就在这里,也不会跑。我跟您一起去吧,我拜会完老太爷,再把我侄子托我带过来的东西给林二小姐。」 在来的路上,郭氏就听说沈誉捎带了侄子送给林昭的东西和信笺,这两位小笔友你来我往相互通信捎带东西,一年时间相互往来的书信在七八次的样子,这会儿就带了一个箱子要送去林家。知道不耽误沈誉的事,郭氏笑着点点头,「那就好,我就怕耽误您的事。」 沈誉:「郭夫人您客气了。」 以前还有人觉得沈家做生意是世风日下,当沈誉出钱把京都的书院,还给教蒙学的私塾学堂提供了玻璃,另一种声音就传了出来,说他叫做儒商。 「要是别的商人,这玻璃看上去比琉璃还好,能卖这么便宜的价格?也是沈家人读书读得多,做生意很公道。」 「花露贵?花露再贵比得上那些香料贵?再说了,这花露还不用其他的香料,就用上一丁点就可以涂在身上,多好的东西啊。算起来还便宜了。」 「沈四爷虽然是头一遭做生意,做得很好。人多读书,就连做学问都比普通百姓要好。」 郭氏想到了京都里的那些话,对着沈誉笑着说道,「等到晚些时候得空了,我也要好好看看玻璃窑,我们家早早都装了玻璃,屋子里可真是敞亮,就是有时候看到下雪了,在屋子里都觉得有些冷。」 沈誉:「当时在海外的时候,我看到了和琉璃质地差不多的玻璃,价格也不算贵,心中就想着能不能找到矿砂,拿着东西来请教人,结果就在郧安县的上游就是这英砂。」 郭氏:「是沈四爷的福运到了。」 沈誉说道:「其实是我占了郧安县的福气,许是这里的风水好。」 郭氏想到了上次见到的女儿,也笑着说道:「确实如此。」 这一次郭氏带来的东西不少,沈誉直接让人赶了两辆马车过来,他和郭夫人同坐一辆马车,为了避嫌,两侧的帘都高高卷起,马车的车帘也都卷了起来。 春风灌入了进来,郭氏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女儿,心情都被着春风吹得柔软起来。 郭氏很快就发现了,这官道上有不少人,修得很阔,马车轻快地超过了牛车,又被更快地马车追上。那马车里应当是有年轻的姑娘家,笑声清越宛若是银铃作响。 郭氏:「真是热闹啊,有点府州的意思了。可不像是中县。」 沈誉笑着解释:「靠近城门附近的花开了,不少人过来踏青,别说是建安府了,只怕在云州府都没有这么热闹。」 云州府是整个宣称布政使司最大的府,户籍人数最多,各种学堂也是最多,更何况这里还有松林书院,只是那郊外踏青的地方,也不如这郧安县来的漂亮。 去年的花田还不算多,今年郧安的花田才叫做一个壮观,花更多了加上路也修好了,来踏青的人就更多了。 制作花露赚钱,看上去明艳艳的花不光是中看还中用,让人更上心地伺候着花田,在秋冬的时候,特地烧了秸秆与泥土混在一起,等到了春天,就在花田里均匀地铺上一层这样的土。 郭氏看到了不同颜色和品种的蔷薇花,还有打着朵儿的桃花,让郭氏不由得喃喃道:「真漂亮啊。」 「不少人回来这里踏青。」沈誉说道,「林大人还雇了一些老人在这里看花,不让人攀折。」 开采郧安砚,修路在玻璃窑里劳作都是需要壮年的,不过家里头有老人的,又没有一门手艺能够摆摊,可以通过看花田来讨生活。 「冬天的时候因为种了红梅,腊梅,也很热闹。」沈誉说道。 郭氏的心情本来就很好,看着在金色光芒下生长的花,心情就更好了,她不住地点头。 很快就看到了城门,城墙分段重修,在去年整年已经修好了,这城墙筑得高大又气派,褚色的大门,牌匾悬着「郧安」两个大字。郧安现在发展得好,就连衙役都带着一股不同于过往的精气神。 街道也与先前相比焕然一新,让郭氏不由得感慨是大手笔。 沈誉画画只是寻常,还特地请了岑夫子画了整个郧安县的面貌,他的那位外甥直接把这幅画给悬在了书房上,按照赵翊林的说法,每当有不想读书的念头,就看一看郧安的变化,就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又有一些压力,又有一些动力去继续好好读书。 第73章 到了钱家,钱宝儿和林昭两人各自在抄书练字。现在岑夫子的身子已经很重了,生产日子就是这个月,她就没有过来了,两人一天怎么安排都是林昭负责的。 林昭正好抄完这一页的字,她抬头看了出去,看着长廊外站着丫鬟。 算一算日子就知道郭夫人要来了,林昭对着丫鬟用手指向了还埋头写字的宝儿,那丫鬟点点头,林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林昭也做出了知道了的口型,她像是猫儿一样走在宝儿的身边,看到她正好写完了一段,用手挡在了宝儿的面前。 宝儿手一抖,墨都弄到了林昭的手背上,「呀,你怎么不出声啊,弄脏了手。」 「弄脏了手,总比你要重抄得好。」林昭拿开了自己的手,「郭夫人来了。」 钱宝儿的眼睛亮了起来,放下了笔,「真的吗?」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手都捏成了拳说道:「太好啦。」 林昭洗干净了手,跟着钱宝儿的身后,她不光是看到了郭氏,居然还看到了沈誉。 宝儿行礼了之后,就被郭氏搂入到了怀中,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郭氏嗅着女儿的味道,等到眼眶的热意削减才开口说道:「都这么大了,和昭昭一样,都长大了。」 或许是活动量大了,宝儿在冬天吃肉吃得多,原本比林昭矮小半个头,现在追赶上了林昭,因为生长得太快,夜里还腿疼过,结结实实喝了许久的骨头汤。 钱宝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娘,爹爹好不好?还有二伯……」钱宝儿掰着指头数着。 「你爹好着呢,还给你带了礼物。家里人也都好。」 郭氏和宝儿有说不完的话,林昭就和沈誉说着话。 林昭一开口问得就是越洋商行玻璃器皿卖得好不好,让沈誉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誉看着林昭的模样,摆摆手笑着说道:「昭昭,你是这话让我想到了我侄子。」 当时赵翊林也是这般开口询问,恨不得还想要核对越洋商行的账务。 林昭上一封信挤出去已经是去年十一月的事,好几个月都没有笔友的音讯,她的双手放在膝上,「珉珣过得怎么样?」 珉珣是赵翊林的字,甚至林昭为了雕刻印章,也让林鹤给自己起了字,叫做明衍,这个字是从昭字含义延伸而来的。 「挺好的。」沈誉说道,「每天就是读书,写写文章,参加骑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张弛有度,个子也长了不少,差不多到了这里。」沈誉比划了一下赵翊林的个子。 赵翊林在宫中的日子如果说是有张有弛,无论什么课业都可以得到赞叹,那么赵昶安的日子可不算好过,听说还要一边蹲马步一边背书,他见着那孩子就觉得可怜。 不过和以前不一样的是,赵昶安终于有了出宫的机会,沈誉见到过一两次,只是赵昶安的眉总是无法舒展开,像是有无尽的心事一样。 赵昶安当然有心事,他本身课业就很重了,又不如太子赵翊林聪慧,而祁赟之对舅舅说,不光是要学课业,还应当在外走一走,了解大齐是什么模样。太子有太子太傅教导治国之道,三皇子没有这个条件,所以需要创造条件,多看多学多思还会体察民情,那么三皇子定然是要比太子优秀的。 这些话当然是祁明萱提醒祁赟之的,想要让三皇子登基,不光是得其他人替他谋划,三皇子本人也应当方方面面都优秀才行。 于是三皇子的课业很重,还要学体察民情,而跟着哪些人学?跟着祁赟之、卫淞等人。 卫淞没什么本事,全靠着给汪德全拍马屁,得到了官位的升迁;祁赟之生得俊美,还有圣眷在身,科举也是状元郎,他也算是书香门第出身,汪贵妃自然就把儿子托付给了祁赟之。 赵昶安获得了能够出宫行走的机会,但是跟着祁赟之学东西,他总是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尤其是一开始,祁赟之很是严肃地和他说,要学「五常」,也就是仁义礼智信。 学仁?祁赟之毫无仁爱之心,偏宠妾室宋氏,弄丢了嫡女祁明昭,行为不端;学义?元安公主让祁赟之可以为官,祁赟之却怎的对待发妻?学礼?婚前与宋氏行房,诞下祁明萱还装作是朗朗君子;学…… 赵昶安抱着抵触的心理跟着祁赟之学习,同时回宫了,自己的功课还要加倍努力,他怎会不累? 如果说赵翊林张弛有度,那么赵昶安的弦不断被绷紧,让他整个人透出疲惫与紧张。 当沈誉知道了汪贵妃的野心,知道了他们笨拙地准备培养三皇子,自然也就明白三皇子为什么皱眉,为何满是疲态。 三皇子的处境他很清楚,在长宁宫的沈岚也很清楚,但是能做什么?和汪贵妃说破,只能让汪贵妃逼得更紧,暗示的话,也没什么用。唯一的方法是让赵翊林不那么优秀,把皇位拱手让出。 赵翊林之后的帝位,合乎道德与法律,没有拱手让出的道理,所以对于三皇子的境地只能够当做不知道。 沈誉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昭,甚至外甥赵翊林也不清楚,此时沈誉只是呷了一口茶水。 第74章 ☆☆☆ 郭氏在下船的时候,就发现了郧安的巨变,等到县城外的桃花开了,那漫天的桃花,纷纷扬扬得很是好看,就像是沈誉说的那样,云州府都有人坐船过来赏花。 来不及回去的旅人在郧安县里住下,因为去年的生意不错,客栈趁着过年的时候装潢扩大了规模,现在生意是财源滚滚,连带郧安县的商户们生意都好了不少。 最大的玻璃窑在这,林鹤请岑夫子做花样,给了玻璃窑独特的模具,只有在郧安才能买到一些造型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玻璃摆件。 这样的做法果然很有用,孩童会用篮子装着大大小小的玻璃摆件,看到了穿着绫罗绸缎的旅人就会上前兜售:「郧安县有大的玻璃窑,小姐/夫人/老爷,要不要看看有没有样式,在郧安买得摆件,其他地方没卖的呢。」 每一款玻璃摆件的价格都是定好的,没有糟心的被坑钱的经历,不少人对郧安的印象不错,回去看到了多宝阁上的摆件,就会想起来这一段经历,脑中浮现出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这里的吃食价格不贵,住得也舒心,左右有码头也方便,等到秋日还可以过来赏菊花。 在这样的日子里,林清薇的及笄日到了,而在她及笄日之前,林晟彦也从松林书院回来了。 正厅里满满当当都是人,岑薛青生了孩子还没有出月子,只有孙峥过来了。 随着赞者唱喏,林清薇跟着柳氏进入到了正厅里,她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摆动,到了正中的时候跪在软垫上。 柳氏落了座,看着请来的全福夫人一下又一下给女儿梳头,眼睛飞快眨动,不想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落泪。 最后,丫鬟捧着红案,上面放着黑色的绒布,绒布上搁着的是一套翡翠头面。 这是一套历经了许多岁月的翡翠头面,是当年郭夫人掌家的时候,婆婆给她的,现在当着婆婆的面,给了林清薇。 全福夫人说着吉祥话给林清薇带上了头面,扶着她落了座。 到了这里之后,就是各家送上及笄礼,最后到了郭氏这里,里面放着的是轻飘飘的一张纸,她笑着说道:「林小姐的头面便是我们钱家传给长房儿媳妇的,这头面已经传了很多年了,也算是咱们钱家的传家宝,再送薇丫头及笄礼都比不上头面,我干脆就把下聘的礼单放进去了。」钱镜诚家里这一房是长房,钱镜诚在这一辈的嫡系之中排第二,但是在长房之中是长子。 林清薇本来微红的面颊因为郭夫人的话满是嫣红,就连钱宝儿也是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钱宝儿的笑声让其他人也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郭夫人笑着把林清薇一搂,「刚刚看到薇丫头,我的眼睛都直了,可真漂亮。我这个人就是直肠子,有话直说,我们家老太爷、老夫人都中意你,我也喜欢你,还有我家诚哥儿也是。」 钱家老夫人看着林清薇脸都要埋到臂弯里,笑着上前,故意说道:「你啊,可别把我孙媳妇给吓跑了。」 郭夫人也不继续打趣了,「老夫人说的是,免得吓走了我的儿媳妇。」 林清薇放下了袖子,因为刚刚的打趣,满脸绯色就连眼睛也是潋滟如波,宛若是盛着秋水一样,这让钱宝儿不由得有些呆了,她当然知道林清薇漂亮,只是这股羞态让她觉得此时容颜最盛,一直到二哥娶了林姐姐,被挑开盖头的时候,钱宝儿才觉得那个时候林姐姐才是最美的一刻。 郭夫人这样说,是表示钱家人对林清薇的看重,正厅里的宾客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不是说林清薇生得好,就是说她的品性好。 到了这里,及笄礼就算是完成了,宾客散去,接下来要议的是林清薇的亲事,她本人还有林昭与宝儿都被屏退了。 林清薇干脆就和两个小丫头一起去见岑夫子,一直到走出了宅院,她的面颊犹带着晕色,就算是早早知道自己的事情和钱镜诚已经定下,在被人打趣的时候还是羞涩的。 孙峥笑着说道:「你们夫子要是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尤其是薇丫头,她今天在我出门之前还念叨着你呢。」 林清薇:「让夫子挂心是我的不是。」 孙峥龙行虎步,女儿出生之后,他鲜少离家那么久,整个人恨不得绕着妻子女儿打转,让岑薛青有时候想要把孙峥给轰出去给人看病。 岑夫子在有了这一胎的时候,是很有些迟疑的,生过了孙宝珠之后,她就再无身孕,没曾想现在年近四十,居然又有了身子。 岑薛青从未想过孩子的事,觉得自己和丈夫破镜重圆也就罢了,怎能再生一个孩子?然后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的时候,居然梦到了许久不曾梦到的孙宝珠。 不信鬼神的岑夫子也因为那个梦而有了期盼,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宝珠又投胎过来的,等到月份大一些,断出来是女儿,岑薛青更是觉得指不定就是宝珠。 生出来的孩子小小一团,胎发乌压压的,等到要起名字的时候,宝珠、念珠这两个名字已经到了口边,岑薛青又犹豫了,孩子重新投胎也是要饮孟婆汤的,这孩子是不是孙宝珠的投胎,叫做孙宝珠,或者是孙念珠,都对这个孩子不公平。 第75章 红彤彤的孩子,小手紧紧攥着,眼睛也不曾睁开,岑薛青的眼泪落在孩子的身上,最终起的名字叫做孙宝珍,孙宝珠和孙宝珍任谁一听就知道是两姐妹。 孙峥回来之后,净手净脸了之后就抱起来了宝珍,宝珍本来在睡觉,被父亲一抱就醒了,她熟悉孙峥身上的味道,冲着父亲笑着。 只是笑了一会儿,宝珍眼睛一转,看到了林昭之后,就不要抱她的爹爹,冲着林昭呜呜叫。 钱宝儿看着林昭熟练地抱着宝珍,开口说道:「我发现,所有的孩子都喜欢昭昭。」 「是啊。」林清薇也笑着说道,「昭昭真是讨孩子喜欢。」 「不是的。」林昭抱着孩子还不忘替自己解释,「宝儿,你忘了前几天去赏花,我帮着一个嫂嫂看孩子,那个小姑娘就不要我!只有两个!」林昭在这里强调说道,「一个是福福,一个是宝珍,只有她们两个特别喜欢我。」 岑薛青看着林昭抱着孩子,心中想着如果是没有林昭,只怕她与孙峥不会破镜重圆,也不会有这个孩子,所以宝珍粘着她。 岑薛青也觉得,周家三房的福福也是如此,或许这两个孩子与林昭有千丝万缕的缘分,所以才会格外亲近这个小姑娘。 钱宝儿也抱了抱宝珍,她抱着周家福福的时候,那孩子总是哇哇叫着,要不就是扭动,小脸蛋还会皱起来摆明不喜欢钱宝儿抱,但是轮到了宝珍,宝珍这个孩子对钱宝儿也很亲近,偎在钱宝儿的怀中,不是露出无齿笑容,就是冲着对方吐泡泡,按照钱宝儿的说法,「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宝字!这个是三妹!」 林昭是她钱宝儿的二妹,和她有缘分的连牙都没有的宝珍成了三妹。 林清薇当时还忍俊不禁,假装生气,「那我呢?」让钱宝儿慌忙改口,怀中的宝珍从三妹降格到四妹。 郧安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播种的是从番邦过来的玉麦,这种作物的叶片宽大,需要的水分很多,而郧安县恰巧是不缺水的。有澜江穿流而过,河堤在开春之前已经全部修筑得固若金汤,没有洪水泛滥,加上气候适宜,所以今年的秋天,郧安丰收了。 原本翔安县和郧河县合并了之后,缴纳的粮食是在四万石,去年粮收是五万石,已经临近上县的标准,今年秋天直接达到了六万七千石,已经是可以说是一跃成为了上县。 郧安的丰收让潘曾毅感慨万千,现在的建安府下辖共有五县,原本翔安和郧河是缴纳粮食最少的,两县合并缴纳粮食也是在整个建安里排最末,现在直接成了整个建安的上县了,排在了第二。 李典吏看着自家上峰偶尔面露惆怅之色,等到潘曾毅手书结束了,给自家大人递了一杯水。 李典吏看到了告老书三个字,手中的茶水差点泼在潘大人的书案上,双手都有些颤抖,「大人,您这是要请辞?」 李典吏的话犹如是在沸油锅里落入了水,霎时间就炸开了,各房典吏纷纷开口: 「潘大人,您怎么就请辞?」 「是啊,潘大人,难道是有什么糟心事?是下面的县令做的不好?哪个县捅出来了篓子。」 「吴典吏,这几个县有哪些问题,难道是郧安县?」 潘曾毅摆摆手,他这一动作,其他人就停了下来,他说道,「如果郧安县有事,也是好事,种主粮的亩数比去年削减了一部分,但是单亩田地的产量增多了,直接达到了上县的线。」 李典吏想着去年郧安缴纳的粮食数字,吃了一惊,「如果要是上县那就是过了六万石?去年我记得是五万。」 潘曾毅点点头,语气难掩激动,甚至握住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六万七千石!」 「这不是好事吗?」 「是啊,刚刚潘大人也说了是好事,这一增产,林县令也就升官了,正七品升到了从六品,潘大人,既然是好事,您干什么要请辞?」 潘曾毅:「其实他的官位还是压了压,本应当升得更快一些。先前他上的除蚊方子,整个大齐的死亡人数都下降了,这就是一个大功。先前去郧安那一次,圣上给了赏金还记得吗?赏金是给林县令的儿子,也可以算作是林鹤的一功。那东西叫做千里眼,以前一直是绝密消息,现在被探子偷了东西给小国,蛮夷小国也有了这千里眼。」 大齐是大国,总有蛮夷小国从小就给自己的子民洗脑,让他们潜伏在大齐之中做探子,这些探子会试图收买大齐的军民,千里眼在保住了一年多作为绝密之后,现在其他小国也有了仿制的千里眼,现在千里眼的存在就不再是绝密的消息了。 想到了这里,李典吏不由得叹道,「潘大人,说来惭愧,我先前一直觉得这林县令是有些福运,他做县令的第一年就恰巧让决堤了却无百姓伤亡,还遇到了厚道的周家,倾家荡产发卖了所有的产业也要修河堤,然后就有了两县合并的好事,自己升了官。从七品到了正七品。」 不少人纷纷附和李典吏的话,或许是周家捐的银子太多,林鹤其他做出来的事情反而没那么起眼了,只让人见到了那么多的银子都去修河堤,那是建安府都拿不出来的银子。 第76章 李典吏继续说道:「现在来看,其实林县令的官位还是被压了压。不过,大人,林县令要升官,与您要告老并不相干啊。」 潘曾毅看着李典吏说道:「其实,光是之前的那些事,就足以让林县令去云州府做个五品的文官,还是因为罗大人压了压林鹤的官路,打算让他继续掌郧安县,才有了翔安县和郧安县合并的事,两县合并,他切实改变了这个县,做到了人口增长,百姓富足,所以现在最适合林鹤的就是建安府知府这个官位。我想,无论是户部还是吏部,甚至还有兵部都想看到林鹤掌实权,而去一个其他地方,都不如建安府好。」 「其实我年龄大了,精力也不够,现在退了以后在家养养花,教育一下子孙辈,也挺好。」 同样品阶的官员是有区别的,同样是从四品,承宣布政使司里的参议就是从四品,建安府的知府也是从四品。别看潘曾毅到了云州府,见到了参议要敬重,那不过是卖参议面子,真正能够掌权掌握钱的,才是更好的官职。 林鹤既然能够让郧安县增产,给郧安县了细水长流的两个大产业,那么如果做到了建安知府这个位置,是不是也能惠及整个建安?潘曾毅也最多提前了一两年告老,索性做出个人情,也算是与林鹤接下善缘,今后指不定还有求到林鹤的地方。 听到了这里,在场的官员都沉默了下来,林鹤要是下一任的建安知府,那可都是他们的上峰,只是……三年的时间从七品到从四品,这速度也太快了一些。 潘曾毅笑道:「行了行了,只是先写了告老书,等到交接还有些时间,林鹤我见过好几次,他为官中正,性情很是平和,你们若是与他公事便晓得了,就是他有些认真,事事都要求留下备份,事事弄得清明,可不像是我有时候睁只眼闭只眼。」 潘曾毅这是提点下面的人,李典吏有些本事,就是喜欢脑子记事,不爱落在笔上;吴典吏有些贪图小恩小惠…… 林鹤也懂得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他会给下面留一点口子,但是总体要比他严。 宋典吏忍不住问道:「潘大人,您就这么肯定,他会接任建安府知府?毕竟是连升四级,他当时还是得罪了……总之应当是很难的。」含糊带过去的是汪贵妃三个字。 潘曾毅也知道林鹤得罪了汪贵妃的事,不过他更知道,林鹤那郧安砚就走了太子的路子,就连礼部尚书欧旵都对林鹤的印象不错,更遑论因为千里眼,兵部尚书会有助力;因为灭蚊之事,还有现在的玉麦几乎是水稻两倍的产量,户部尚书本来就是沈家老太爷的学生,只怕更是会推崇林鹤。加上他告老主动挪出来位置,林鹤几乎是九成九要连升四级。 此时的潘曾毅只是微微一笑,含蓄对诸位典吏说道,「诸位平日里事务冗杂,好不容易轮着了休沐日,只怕也少有踏青赏花,郧安现在的菊花和桂花正是好时节,诸位若是有空,可以去郧安看一看。」 潘曾毅去郧安本来只是公干,因为恰逢桃花开的时节,当真是被落英缤纷的桃花给镇住了,后来郧安的码头建好之后,他还带着孙女儿去赏菊花。 繁盛的花,热闹的县城,百姓笑容洋溢,潘曾毅久久不能忘怀那一幕。 潘曾毅愿意现在告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亲眼见到郧安的变化,他本来就是建安府的人,他已经年迈,希望整个建安府有一个更好的父母官,能够让建安府发展得更好。 潘曾毅的这一封告老书很快就到了罗玑的手中,罗玑与潘曾毅私下里谈过一次之后,一封折子送到了户部来。 户部衙门里,上好的银霜炭烧着,卫淞红着脸,额头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他现在才是正七品,直接升到了从四品,这不是胡闹吗?」 「卫侍郎,现在可不是正七品,应该是从六品了,刚刚我同管尚书说了,这郧安县缴纳的公粮是六万七千石,按照标准,是从六品的官员。」说话的是黎嵩,他是分管湖江清吏司的郎中,黎嵩喜欢踏实做事的人,以前卫淞是户部郎中的时候两人就不对付,现在卫淞是他上峰,黎嵩依然是直言不讳。 卫淞的额头已经冒汗,「好,就算是从六品,也万万没有到从四品的道理。这是连升四级!」 旁边笑着的蔡岘慢条斯理说道,「卫侍郎,您可别上火,看您这脸红脖子粗的,让人还以为这林鹤得罪了您呢。」 户部衙门里有人发出了闷笑声,慌忙捂住了嘴,埋头偷乐不让卫淞瞧见。这户部衙门里谁不知道卫淞是汪贵妃的人,而林鹤当年得罪了汪德全,所以这会儿卫淞上串下跳,就是想要压住林鹤。 卫淞假装没有听到那偷笑声,朗声说道:「我毫无私心,今年只是风调雨顺,郧安增产了,不足以让林鹤升到如此地步。」 黎嵩寸步不让,他虽说不认识林鹤,以前在京都的时候从未见过,但是光凭一点,林鹤是从翰林院贬谪为正七品的县令,还是大齐最差的郧河县,林鹤却能脚踏实地,让他都听过郧安县,他心中对林鹤是十分赞赏的。 黎嵩觉得,一个郧安县不过是短短两年时间,林鹤就做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做了知府,是更好的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刚刚还说了,这郧安这两年学堂翻了一番,去松林书院读书的,往年只有寥寥数人,今年竟是可以送了十几人,林鹤教化有功;还有郧安的户籍数,增长数字放在整个大齐都是第一,最重要的是这些很多都是青壮,新生的婴孩也多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先前林鹤贡献灭蚊之方有功,当时是没有褒奖,此次数功并赏,我以为,林鹤当得了这建安知府!」 第77章 黎嵩的话是掷地有声,其他清吏司的人对林鹤升官不升官都是无畏的态度,只是看到了卫淞吃瘪,心中有些暗爽。 卫淞扫视一周,心中发凉,只能够对上峰说道:「大人,此例不可开,我认为若是林鹤要升,最多就是正六品,做建安府的通判!」 户部尚书管溧珜只是慢条斯理说道:「卫侍郎不必这般急切,刚刚黎郎中提到了林鹤教化有方,不如把这折子给礼部的欧大人看一看,欧大人还是太子太傅,定然有他的见解。」 卫淞从户部衙门离开的时候,甚至都可以听到旁人的轻笑声,他快速走向外面,等到了外面,才发现下了雪。 「卫大人,你小心点冷。」卫淞不过是停下了半步,就感觉到了一支伞撑在他的头上。跟着出来的是淮云清吏司的廉主事,这也是汪家这一派的人,他发现了下雪之后,就等着卫淞,就算是在这里等着,还险些被卫淞甩开。 廉主事小声说道:「刚刚汪老爷来了消息,晚上接您在春风楼吃饭。」 「好。」卫淞想到了林鹤之事,想着晚上就给汪德全说这件事,他就不信了,汪德全能够容忍得了林鹤做到那个位置。 想到了晚上就可以称心如意,卫淞的脚步放松了不少。 春风楼里玉暖生香,进入到楼里就有巧笑嫣然的姑娘家脱去了卫淞的披风。 卫淞换下了官服,里面穿着的是一套靛青色如意暗纹锦袍,龙行虎步到了汪德全旁边,对着他拱手见礼。 汪德全搂着一位花娘,从她的手中吃了一枚腌制蜜果,随意对着卫淞点点头。 祁赟之已经到了,他对着卫淞拱手见礼,然后打量着卫淞,含笑说道:「卫大人今日里看着兴致不高。」 跟着卫淞身后的廉巽说道:「今儿卫大人被黎郎中给驳斥了一顿,实在是落得个没脸。」 祁赟之想着廉巽口中说的黎郎中,他的女儿黎芷蔓做的那首《唤春》被祁明萱给用了,幸好祁明萱用的快,不然黎芷蔓就要完整地自己做出来《唤春》了。 祁赟之坐了有一会儿,还陪着汪德全喝了不少酒,此时一拍桌子,「那位黎郎中真是给卫大人没脸,得让咱们汪老爷给做主。」然后冲着汪德全说道,「汪老爷,是不是这个道理?」 汪德全听到了是要说正事,在花娘脸上亲了一口,说了几句暧昧话,挥挥手让她下去了,「黎郎中的话,是……」 祁赟之很清楚汪德全连官员的品阶都弄不清楚,开口说道:「以前卫大人就是这个位置。」 「正五品!」汪德全靠着自己回忆起来,一拍大腿,奇道,「那你是正三品啊,这个五品小官在你面前上串下跳?」 祁赟之如今是京都的府丞,现在是正四品,只差一步就可以做府尹,谁知道被钱家人抢了个先,那次错过了机会,祁赟之就还是这个位置,他一直想要进入六部之中,尤其羡慕卫淞,居然直接做了户部侍郎。 祁赟之在心底是有些瞧不起卫淞的,又有些羡慕嫉妒他的官位来得轻松。现在听到了五品官员可以瞧不起三品的卫淞,他觉得是因为卫淞没本事,所以镇不住下属,心中忍不住想到,倘若是他做了卫淞的位置,肯定会比卫淞强得多。 祁赟之想要升官想疯了,喝了点酒,酒气翻涌,让他觉得有些热,松了松领口。 卫淞说道,「今儿也算是一桩奇闻了,黎郎中呈了一封折子,说是湖江布政使罗大人送来的,里面提到了郧安县的林县令教化有功、户籍人数增长,把他给挪到建安府知府的位置,这直接从六品到从四品,可以说是一飞冲天。」 不知道为什么,冷不丁听到了郧安县,祁赟之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来,很快就想到了这位就是和女儿议论过的,那个让周家丢了皇商位置,把商铺卖给了沈家,最终导致他白费了囤积绿宝石的银子。 想到了家里头那些绿宝石已经生了灰,祁赟之也是下意识想要打压林鹤。 不对,祁赟之很快就想到了一年前女儿给他的那本册子,得让林鹤再往上走一步,用捧杀之术彻底让他没有前途可言。 此时汪德全开口问道:「这黎大人是不是清流?我记得那个户部的管大人也是清流。」 汪德全一拍桌子,「好哇,我单以为是咱们升官没什么规矩,这清流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可以参一本!」 卫淞正高兴着呢,谁知道祁赟之开口说道:「不可。」 卫淞犹如是一盆冷水被泼在了热炭上,滋啦一下,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祁赟之,「祁大人可能记忆不够好,这位林县令叫做林鹤,有个儿子叫做林晟彦……」 或许是喝了一点酒,祁赟之比平时说话更不客气一点,「我知道,林鹤就是咱们汪老爷出手整治的第一人,从翰林院给赶出去,做了从七品的县令小官,原本是叫做郧河县,那个县还是我给林鹤挑的。」 说什么林鹤、林晟彦,汪德全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是祁赟之直接说他整治得第一人,汪德全立即就有印象了,他的手指摩挲下巴,「那就更不应当让他升官了。」 第78章 祁赟之说道,「这位林县令是早早就入了太子那边人的眼。」 卫淞在户部被自己的下属给驳斥,现在汪德全面前,他又是被不如自己官阶的祁赟之给驳斥了,脸色很是不好看,「按照祁大人的话来看,也应当直接卡住他的升迁。」 卡住是简单,祁赟之觉得,太子一派只怕已经看重了此人,晚点还是会提拔此人,难不成处处卡主? 「我恰巧也知道林鹤做了什么事,现在同汪老爷您仔细说说看。汪老爷,您想,那帮清流自诩清高,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这林鹤是做出了一些东西,入了那帮人的眼。」 汪德全觉得说的有道理,微微颔首,「你说。」 「首先千里眼这东西您应当知道的,这就是林鹤的儿子和一位大夫折腾出来的,当时给了赏金。」一说起这件事,祁赟之心都是痛的,林鹤那边没拿到什么好处,但是钱家人可是拿到了好处。 汪德全对这些事并不在意,不过千里眼他把玩过,继续问道:「然后呢?」 「还有一个灭蚊的方子,洒在水边,就可以让蚊虫生得少,整个大齐都因此少死了不少人,这是他那边呈上的。」 「郧安砚您应当知道?就是从太子手中给了欧大人的,郧安县能够好起来,就是因为这郧安砚的扬名。」 「沈家的越洋商行有两种东西卖的最好,一个是花露,一个玻璃。花露是沈誉和郧安县官衙买下的,而玻璃的话,郧安的上游是达英县,那里盛产玻璃的矿石,沈誉在郧安县建立了容纳几千人的玻璃窑。」 听着这些,汪德全有些吃惊,这还真是做了不少事。 祁赟之看着卫淞还是沉着脸,就问廉巽,「户部今天那个折子,提到了教化有功,当时是怎么说的?」 廉巽看了一眼卫淞,又看着汪德全兴致勃勃地模样,就算是得罪了卫淞也只能回答祁赟之的问题,「回祁大人的话,因为翔安县修筑了许多的学堂,读书的人多了,去书院里读书的人都多了许多。」 祁赟之想也知道,最能够得清流喜欢的,自然是兴学堂,于是说道:「汪老爷,您看,是不是这种人很得清流的喜欢,所以若是娘娘不阻拦,这林鹤便会连升四级。」 「没错。」汪德全痛快地说道,「所以为什么娘娘不阻拦林鹤升官,你最好给我一个答案。」 「汪老爷,您应当知道什么叫做捧杀。就是凡事只说好的,让人飘飘然,等到飘到最高点的时候,给他一个杀威棒,让他再也起不来。」 「给一个小小的县令,用捧杀?」汪德全有些好笑,此时卫淞更是冷笑着说道,「祁大人,对一个小县令用什么捧杀,太好笑了。」 「他升官生得这么快,这样急,总是会出错的,没有错的话……也可以有错。」祁赟之笑道,「这人要是犯错了,那可是清流推荐的人,只要拿着这件事,就可以真正的打压清流那一派,到时候老爷就有话说了,看看清流推得人居然是这般的蛀虫……」 汪德全耳朵一动,显然是为祁赟之的主意心动了。 卫淞坐在位置上喝闷酒,看到了汪德全的耳朵,他就知道祁赟之的话入了汪德全的心,他心中十分不睦。 祁赟之今晚上彻底是要得罪卫淞了,因为他继续说道,「咱们现在得小小设难一下,就让卫大人在朝堂上反驳没有这样的先例,到时候等到林鹤犯错了,才更显得汪老爷目光长远。」 卫淞又惊又怒,这祁赟之是让他丢脸! 祁赟之其实也知道卫淞小气,平时就有些看不惯他,总觉得这人没本事运气还好,今晚上反正已经得罪了卫淞,干脆就得罪到底,让卫淞来做朝堂上的跳梁小丑。 「卫大人,不应当这样说,您今天其实在户部也表示不喜林鹤,这事不成规矩,无非是在朝堂上再说一次,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祁赟之端起酒杯,「咱们都是给汪老爷做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卫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汪德全看着在,卫淞能说什么?他今晚上不光没为自己下午丢脸的事情讨回公道,祁赟之居然还给他下绊子,让他在朝臣面前也要丢脸,心中怒火丛生,却只能够挤出一个笑脸,「看汪老爷怎么想的。」 汪德全挺看重祁赟之,祁赟之的女儿变相救了三皇子一命,还提出了让三皇子学为帝之道,他此时点点头,「行,就让这个林鹤暂且连升四级,去做什么……」 廉巽补充说道:「建安府。」 「对,建安府的知府吧!」 说完了这些,汪德全说道,「祁赟之,你到时候得负责把这个人给拉下来。」 「我已经有想法了。」祁赟之点了点脑袋,笑容神秘,「只是现在不好告诉汪大人,时间太久容易生变,我到时候同您说。」 卫淞的五脏六腑都被祁赟之气得挪了位置,这还光明正大要和汪德全建立私交,卫淞的眼眸是说不出的暗沉。 卫淞从春风楼出来以后,雪已经下得很大了,春风楼让杂役扫了一段路,铺上了红绒毯,卫淞等人跟在汪德全的身后,他们这一干人是朝中的大员,在面对白身的汪德全很是恭敬。 第79章 汪德全的马车走了,卫淞的头发上已经是沾了一层雪。 卫淞是户部侍郎,三品官员让他是第二个离开的,等到登上马车之前,祁赟之喊住了他,「卫大人。」 祁赟之对着卫淞做了长揖,虽说刚刚肯定得罪了卫淞,能够少结仇,他还是想要少结仇的。 「刚刚的事,还请卫大人不要介意,咱们都是给汪老爷做事,在外人眼中都是一样的。卫大人,若是有空了,过两日请卫大人吃饭,还请卫大人赏脸,到时候我好好同卫大人赔不是。」 卫淞的嘴角扯了扯,看着祁赟之灿烂的笑容也不能说什么,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面子,「我喝酒喝得有些头疼,得回去休息了。」 祁赟之让开身子,颇为谄媚地说道,「卫大人,我扶着您上车。」 卫淞不过是虚虚扶着祁赟之的手臂上了马车,等到上了马车,就用手帕使劲儿擦了擦,而祁赟之等到上了马车之后,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他确实看不上卫淞,而且盯上了卫淞户部侍郎的职位,要是运作的不错,让人卫淞在户部被人瞧不起,到时候他可顶替了对方的位置。 卫淞回到了卫府,就听到了角门的婆子说道,「老爷,小姐回来了。」 去年给卫雪霏订了亲,在今年秋天把卫雪霏嫁了出去,嫁人之后自然不用去女院了,卫雪霏和夫君甜蜜了几个月,就闹出了不少事,只要两人吵架,卫雪霏就会回娘家,她的这一行为让卫淞很是头疼。 卫淞想要避开女儿,打算先去书房,结果还没到书房门口,就被卫雪霏堵住了。 长廊里悬着灯,卫雪霏的眼眶通红,还眼泪汪汪,「爹爹,您要为我做主啊!」 卫淞听到了这话就头疼,或许是今天一切都很不顺,对平日里疼爱的女儿,卫淞现在有些懒得搭理。 卫雪霏身后跟着妻子,她看着卫淞的表情有些难看,连忙说道:「雪霏别闹了,你爹爹不舒服。」 「不,我一定要说。」 「不就是你的那些事?」卫淞捏着眉心,脸色沉了下来,「有什么事情等到明天再说,我刚喝完酒,明天或者是后天,还要上个很重要的折子,别闹了。」 「不是晏河的事。」晏河是卫雪霏丈夫的字,卫雪霏说道:「而是祁明萱,她欺人太甚!」 卫雪霏说到了祁明萱,身子都微微发抖了起来,她的眼神因为有怒火在燃烧,烧得格外明亮。 跟着卫雪霏身后的妻子连忙把雪霏的嘴巴捂住,她这样一动手,嬷嬷就上前制住了卫雪霏,等到卫雪霏被制服住了之后,卫淞的妻子说道,「雪霏你胡说些什么,都说了,你爹爹和祁大人是一条线上的,你别胡闹,那些事情都是晏河做的,祁家小姐哪儿招你惹你了!」 卫淞看着女儿涕泪交零的模样,忽然想到了自己,他刚刚被祁赟之摆了一道,女儿也被那个祁家小姐给羞辱了? 长廊外雪花结成一团团的,飘若柳絮一样落在他身上的鹤氅上,卫淞捏了捏眉心,「雪霏,你别闹,你等会好好说,你就跟着我进入书房,你做的到吗?」 卫雪霏被捂着嘴不能说话,只能够忙不迭点头。 卫淞对着妻子说道:「行了,松开她,让厨房送醒酒药,还有给小姐送燕窝。走吧。」 卫淞走在前面,踏入到了书房之中,而卫雪霏被人松开,想要跟着父亲的时候,被母亲拉住了。 「你爹爹喝了点酒,有点头疼,你等会好好说,别闹。」 卫雪霏点头之后,紧跟踏入到书房里。 卫淞喝了醒酒汤,看着卫雪霏也擦干了眼泪,喝掉了燕窝,情绪好了不少,才开口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原来,今儿卫雪霏在外买东西,无意之中听到了祁明萱和崔嘉佳的对话。 祁明萱当时的语气卫雪霏记在心中,现在直接复述了当时祁明萱的语气。 「卫雪霏根本就没有长脑子,一开始见着了钱镜诚就走不动路,直接被人发现了心思,要是早些定下,哪儿有现在的事。」 「就她这个夫婿还觉得是个香馍馍呢,我看着就觉得好笑,卫雪霏实在是不长脑子。」 「你且看着吧,卫雪霏就这样闹腾,她的日子一定越来越糟糕。连卫大人也会被卫雪霏连累的。」 卫淞当然知道女儿不着调,但是谁也不能这样背地里说人,卫淞的手指张张合合,对着女儿说道,「你当时和她对峙了吗?」 「没有!」卫雪霏声音里带着哭腔,「爹,我当然知道您和祁大人都是一边的,祁明萱那就算是这样折辱我,我也忍了下来,就想着告诉您,凭什么呢?她一个贱……」 卫淞瞪着眼,卫雪霏的声音就小了下来。 「行了,诋毁之言少说。」 卫雪霏有些不甘心,「明明是她先辱我。」 卫淞说道:「和一个丫鬟肚子里钻出来的……」他冷笑着说道,「你放心,爹爹替你讨回这个公道。」 卫雪霏看着卫淞的眼神,忽然打了一个寒噤,父亲是认真的,旋即又高兴了起来,反正能够惩戒到祁明萱就好。 第80章 ☆☆☆ 在结束了一天的课业,尚未参加朝政的赵翊林从欧旵的口中知道了林鹤升迁的事。汪贵妃那边的人就让卫淞反驳一二,事情最终还是成了定局。 欧旵对着赵翊林说道,「等到开了年,圣旨就会到郧安县。」 赵翊林看着恩师面上带着笑容,满是对林鹤的赞赏,期待他能够让整个建安府更好。 欧旵也知道赵翊林与人通信的事,沈誉第一次带回来了郧安县改变的图之后,每次都会请岑薛青作画,大多数时候岑薛青会画不止一张,随着林昭和赵翊林书信的往来,现在积累到赵翊林的手中已经足有二十多张画了。 欧旵也可以说是看着郧安县的改变,身为礼部尚书,他确实对教化有功的林鹤欣赏,但是实际上最欣赏的行为还是规划田地,种植了玉麦的事。 可以适当用一部分地来种植花卉,制作好了花露贩卖出去,用这部分钱反哺郧安,而剩下的土地根据田地的好坏来耕种,种植这种番邦过来的粮食,让整个郧安从中县成了上县。 「这番邦别看是小国,还是有些好东西的。」欧旵感慨说道,「对了,那个玻璃是不是也是从番邦拿到的矿砂?」 赵翊林点点头。 「玻璃也是好东西。」欧旵一想到玻璃就想到了家家户户都换了纸窗为玻璃窗,屋子里头亮堂堂的,让读书的时间可以延长,也不必担心坏了眼睛。 欧旵想着,还是让工部也多做一些大船,可以深入更远一些去看看,能带回来什么能吃的粮食。 赵翊林恭送欧旵离开,他裹着披风,去长宁宫。 赵翊林到长宁宫的时候,沈岚正在和一个宫女说话,不知道那位宫女说了什么,沈岚笑得花枝乱颤,看到了赵翊林,等到他行礼之后,就把儿子拉到了自己的旁侧,「你也听听看这个消息,太好笑了一些。」 赵翊林等到听到了这个消息,也是怔住。 现在正在说是祁赟之的事,祁赟之与他因为喝多了,昨晚上宿在卫家,结果喝多了祁赟之,竟是把暂在卫家小住的一位姑娘给轻薄了,那位姑娘家闹着要给祁赟之做正妻。 赵翊林想着,难怪卫淞早晨匆匆忙忙的,恐怕欧旵也不知道卫淞回去处理家事。 「那位娘娘生得似乎是长得不大好,又被耽搁了花期,而且只是卫家的旁支,但是……祁赟之还是要娶的,左右现在那位又不是什么正经的妻子。」 沈岚看得很清楚,卫淞这是故意算计祁赟之的,这事情太巧,而且那位姑娘头上绑着白纱,还在祁家门口闹着,若是他不娶,就直接吊死在祁家门口。 「你若是有功夫也可以去看看。」沈岚笑着眨眨眼,她很不喜祁赟之,一想到他满头包,就觉得有趣,只可惜元安公主不在京都之中,不然也可以凑一凑这个热闹。 赵翊林在接下来,果真关注了一番祁家的事,那位姑娘甚至还找到了祁赟之的父母那里。 在加上卫淞也对汪德全说一些话,推动了祁赟之不得不娶她: 「其实祁大人一直有些对不住元安公主,圣上就算是因为娘娘,还算是看重祁大人,再把宋氏娶为妻子,太过于不着调了一些。」 「祁家那个小姑娘当然是不错,我也知道有些急智,我在想,是不是以前元安公主教导的好,宋夫人的品性教导祁小姐,是不是不太够。」 「现在这样也是好事,让祁大人的宅院清明。我也知道祁小姐不错,不如这样,我劝一劝我那个侄女,到时候把长女还有那个小儿子都给记在她名下,都是嫡女嫡子,您看怎么样?」 汪德全本来就不算什么聪明人,加上宋氏有硬伤,卫家姑娘怎么都是正经姑娘,又是祁赟之犯错在先,于是就去敲打一下祁赟之,宋氏本来就应当做姨娘,让他娶了卫家姑娘,他的一双儿女还是记做嫡出。 祁赟之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被卫淞算计了?但是在汪德全面前说被算计了,汪德全不会相信,只能咬牙给应下了要娶这位卫家姑娘。 祁明萱在女院之中,只觉得很多人最近偷偷笑,等到休沐日的时候,母亲宋氏抱着她哭,让祁明萱才知道家里的巨变。 「爹,怎么会这样?」 祁赟之沉默了一下,想到了后来卫淞的话,他冲着女儿说道:「你在上个月三十那天,是不是说了卫……卫雪霏的闲话。」 祁明萱想到了那天因为吃烤鹿肉,需要配上梅子酒才够味,特地喝了点酒,她好像确实在和崔嘉佳的对话里,提到了自己看不上卫雪霏。 「爹……」祁明萱的脸色有些白,「崔嘉佳也不喜卫雪霏,她不可能告诉卫雪霏的。」 祁赟之见过女儿的册子,在看到了卫家给卫雪霏定下的人家,确定女儿册子里的消息都是符合事实的,他目光阴沉,「是卫雪霏自己听到的。」 祁赟之觉得或许是女儿飘飘然了,才会在外也泄露出这种情绪,他得敲打一二。 其实祁赟之觉得,自己被卫淞报复,主要原因还是那天在汪德全面前折了他的面子,再加上又有了祁明萱的事,才导致卫淞做出这样的举动。 第81章 祁明萱果然被祁赟之给镇住了,觉得卫淞这次针对父亲,就是因为她自己犯下的错。 祁明萱本来是想替母亲宋氏讨公道,结果最后反而她被数落,等到宋氏出来的时候,眼巴巴看着女儿,祁明萱摇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宋氏的心中说不出的失望,甚至有些悲愤,当时女儿说她这一胎要好好养,结果吃的太多,导致生产的时候困难,更是没办法再生孩子,长子也似乎并没有祁明萱说的那样机灵。宋氏还觉得,自己是祁明萱的母亲,因为女儿还有嫡女的名分,就不顾她了。 祁明萱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她的眉死死皱着,她的后娘肯定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在思索的祁明萱根本没有看到宋氏含恨的眼,许多的危机就在此时埋伏下。 因为卫淞的操作,整个祁家都成了一盘散沙,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 林昭不知道因为上峰看重爹爹,爹爹即将连升四级,在京都里惹出了一些风波,她正在和潘曾毅说话。 林昭自从去年已经好几次都见到这位笑容和蔼的潘知府,还见过潘知府的孙儿,只有五岁,面颊上肉嘟嘟的。 「多谢昭昭。」潘知府现在也不喊她林二小姐,而是喊她的小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我家孙儿给你的信。」 那个胖小子跟着潘知府赏花,因为好奇地跑来跑去,结果被人一撞,整个人往火炉跌去,是林昭用鞭子一扯,把小胖子给拉开,不过林昭的鞭子技巧不够好,让小胖子的手上当时都被抽肿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潘家人都很感激林昭,当时火炉正在换炭,上面的火旺旺的,煮沸的茶叶蛋就放在旁边,无论是跌入到火炉上,还是跌到茶叶蛋里,都会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潘家小胖子那个时候黏了林昭一路,等到听沈誉说林昭交笔友的事情,也要认真练字,好给林昭写信。 刚开始写的字都很大,往往捎带过来厚厚的一叠,第二次信就缩减了不少,到现在已经是正常字体大小了。 潘曾毅笑眯眯的,以前孙儿沉不下性子去练字,现在自觉地读书练字,性子稳重了不少,而且看着林昭用长鞭,也嚷嚷着要和人习武,他原本吃不了苦,只用说一句,林家二小姐也这样练过,他就擦一擦眼泪继续蹲马步。 当珊瑚在去提热水的时候,就看到了林昭在和潘曾毅说话,她收回了视线,继续往厨房方向走去。 听雨在厨房里帮忙,这个丫鬟最终选择了治脸,现在脸上有一条红色的疤痕,不过她不愿意继续用胭脂遮住,觉得这样正好。 听雨坐在炉子前,跳跃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看到了珊瑚过来,她笑了笑,「珊瑚,是要打热水,我来吧。」 灶上总是备着热水的,给听雨分了一壶,水壶里的水也空了,听雨就撩起厨房搭着的厚重被帘,去水井里打了一些水上来。 「谢啦。」珊瑚笑着说道,她拎着水离开了厨房。 听雨就守在厨房的灶旁,煨鹿筋这道菜离不开人,用鸡汤熬着,时不时需要翻滚一下鹿筋,免得粘锅。 听雨在打开瓦罐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浓郁的芬芳扑出来,让厨房里的小丫鬟咽了咽口水,「听雨姐姐,你做菜越来越厉害了。」因为吞咽口水,她的声音都有些含糊不清。 听雨笑了笑。 听雨在来林家之前做菜技巧就很好,现在小丫头觉得她做菜厉害,其实是从唐老夫人这里学到的,那是技巧以外的东西。 她的菜比以前相比,少了匠气,多了一种家的味道。 听雨很喜欢林家。 在林家的日子比她想的更好,她小时候住的地方很穷,有一段老路的青石早就已经碎裂了,凹凸不平,还有青苔的痕迹,许多人都要绕着走,还要埋怨这里的路已经好几十年没修过了。 旁边就是养济院,冬天偶尔可以听到老人的呻吟,夏天的时候会有莫名的臭味。 云州府那么漂亮的地方,也有脏乱差的角落,但是在郧安,她见过新修筑的养济院,还在冬天的时候修了火炕,好让老人和孩子们能够过一个安然的冬天。 养济院的男孩子可以读书,女孩子也可以。让听雨想到了以前自己在云州认识的朋友,对方很聪慧,并不爱和她做跳格子之类的游戏,更喜欢跟着她学认字,用树枝在地面上画出比划,可惜听雨后来卖了活契,就和昔日的好友再没有联系了。 听雨盖上了瓦罐的盖子,她能做得不多,也就是做些好吃的,好让林家人过得舒心一些。 珊瑚拎着水在路过的时候,林昭已经出来了正厅,刚刚爹爹是去衙门里拿些东西,她就陪着潘知府说说话,现在父亲和潘曾毅说话,她就干脆跟珊瑚一起去姐姐那里。 林昭过来的时候,林清薇正在窗边站着,她的面前有一张湿漉漉的画,用很细的蟹爪笔沾了清水,一点点地清扫眼前的一卷画。 也不知道赵翊林是从哪儿收集的这些画卷与书,这次带了一大箱子过来,让林清薇又喜又忧。 第82章 喜得当然是又可以修这些画卷与古书,忧则是替这些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古物叹息。 这些是赵翊林让詹事府开了库房,特地去翻找那些老物件,折腾了一大圈,当真是找出来了不少疏于打理,或者是打理的时候已经被书虫蠹了的古籍。 里面特别名贵的部分给了欧旵,让欧大人那段时间眼下都是发青,折腾这些的被毁了的古物。还有些不太知名的画,欧旵一来实在是精力不够,二来也比不上欧旵自己的藏品,于是赵翊林让詹事府直接勾掉了这一批物件,他转赠给了林昭。 林清薇等到放下了笔,林昭伸手捏在姐姐的腰侧,这让林清薇哎呦了一声,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姐姐,不能这样弯腰。」林昭说道,「这样太费腰了,你身子挺得更直一些。」 林昭的手又拍在林清薇的肩颈处,刚开始林清薇缩着脖颈,有些不习惯这种亲近,身上有些发麻,等到揉捏开了之后,原本有些硬邦邦的地方,感觉都松弛了下来。 林清薇等到林昭捏完了肩膀,给她揉手,「潘大人是自己过来的?」 「应该是有正事,潘大人只问我读书读了哪些,问我的练武如何了之类的话。」 只是林家人也不知道潘知府的正事居然是连升四级,从现有的官职直接擢升到从四品的知府——建安府知府。 唐老夫人手中拿着杯子,啪得一下就落在了地面上,柳氏的眼睛也是发直,而林清薇和林昭相视一眼,看着林鹤,「爹爹,真的吗?」 从六品一跃到从四品,林家人根本不能想象,而且从四品的官职,直接超过了以前林鹤在京都翰林院的官职了,更何况这还是掌握实职的地方官。 「应该是十有八九的事,还说了特地找了一个清正之人来接任郧安,让我不必担忧郧安的事。」 因为关上了门,并没有让下人在场,所以林鹤也不担心这消息提前透露出去。 「我就是有些担心,怕辜负了潘大人的好意,也怕辜负了……」林鹤的手也有些发抖,尤其是潘曾毅是为了他主动告老,还听潘曾毅的意思是,六部的几位尚书很欣赏他,这一切都让林鹤宛若是做梦一样,他何德何能,入了这些大人的眼? 林鹤觉得,自己就是在郧安做了一些自己应当做的事罢了,怎么就忽然潘大人要告老替他腾位置,还有六部的尚书欣赏他。 林鹤在翰林院太久时间,习惯被人忽视,他总是被人称呼是林汛的弟弟,外人眼中只看得到林汛,他头一遭被人看到,还是那些赫赫有名耳熟能详的大人们。 林鹤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有些诚惶诚恐,下意识地就想要否定自己,想问问自己,能行吗? 林昭站了起来,她蹲在父亲的面前,握住了父亲的手,她的眼睛分外明亮,「爹爹,不用担心,就算是建安府的知府,您也可以做好的。就和郧安县没有什么分别的,还是多种一些玉麦,或者找到更好的主粮,种花卉,咱们郧安的花露一直都供不应求。还有我沈四叔说,现在都没办法卖到其他地方去,因为跟不上。对了对了,还有玻璃,如果要是您是知府了,还可以多建几个窑,可以不光是让郧安过得好,还有其他县也可以呢。」 林昭不用去看小红尾尾巴上那些细细金线,光是从郧安县的改变就知道父亲这个官做的很好,等到做了建安知府,只会造福更多的百姓,有更多的功德。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着他做过的事,林鹤心中也安定了下来,其实他还有一些其他的想法,例如现在主要种的是花卉,其实在山脚下种的药材也不错,赚的钱也不少,因为郧安县地就那么多,还必须要分大部分的田地种粮食,药材的产量都没办法增产。 在其他县还可以种药材,只要有了钱,可以修城、修县和修各条道路。 这样想着,林鹤感觉身子都在发烫。他抬头看着家人。 唐老夫人点点头,而柳氏的双目含泪也是颔首,林清薇站起身来,「爹,昭昭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她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唐老夫人也笑着说道,「没错。」她把林昭一搂,以前这孩子只有她的腿高,现在已经快到胸口了,「鹤儿,你在郧安就做的很好,潘大人既然特地过来提前知会你这件事,只怕建安府的那些官员也都心中有数,你也不必担心。」 柳氏说不出话来,她含泪笑着,眼睛一眨,泪水滚落,她说不出话,只是点头。 众人为林鹤的擢升而高兴,但是又有些遗憾,只可惜林晟彦还在读书,尚未回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娃兴宅》卷一 作者:蓁蓁 02、《福娃兴宅》卷二 作者:蓁蓁 03、《福娃兴宅》卷三 作者:蓁蓁 04、《福娃兴宅》卷四 作者:蓁蓁 05、《福娃兴宅》卷五 作者:蓁蓁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