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点》 时与空 凌某人 会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有一天接到一封读友的email:「凌淑芬,如果唐健和惟惟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去,那文慧铃去哪里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 所以我决定研究一下文慧铃在哪里。 其实读者朋友们才是我最大的写作灵感来源啊! 时间一直是个很吊诡的议题,即使是现代科学,或所谓伪科学、科幻小说等等,都在「时间」这个议题上做过文章。 有一次看一本书介绍「穿越时空」这个概念,得到一些很有趣的资讯。 理论上,回到过去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回到未来是可行的。 很多读友看到这里大概会想,既然都是穿越时空,那回到过去不是跟去到未来一样都是穿越吗?哪有前面那个不可能,后面那个却做到的道理? 原理很简单。 假设你做出一台机器可以回到五分钟前,可是你一回到五分钟前不小心把你自己杀了,会发生什么情况? 如果五分钟前你就被杀了,你当然不可能在五分钟后还活着去穿越。可是你没有活着去穿越,就不会有人在五分钟前把你杀了,所以你现在一定活着。可是你活着你一定会去穿越,你穿越过去一定会杀了自己,杀了自己就不会穿越,不会穿越就不会有人把你杀了,所以你会活着去穿越…… 这就像是一个完全无解的循环一样。科学家有个相应的理论叫祖父悖论,就是在说明这个冲突。 因为这个冲突是无法用任何方法解决的,所以理论上人类无法回到过去。 但去到未来是完全不一样的技术。 科学理论中,当物体以光速前进时,它中心点的时间会变慢。因为没有任何速度可以突破光速,光速是最快的。所以理论上只要你能趋近光速的速度,就有可能突破时间的限制。 举例来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建了一辆可以用光速绕行地球的火车,当它在行驶的时候,为了平衡光速的极限,火车内部的时间就会开始慢下来。所以你不可能在火车上开始冲刺,然后跑得超出光速(火车行驶)的极限。 这时如果有人在车窗外看,会发现火车里的人都变成慢动作了。 所以,当你在西元三○○○年上车,你觉得自己在车上待五十年,以为下车的时候是三○五○年,但是等你下了车,你才赫然发现外面已经跑到一百年以后,这一刻你跳进三一○○年的未来! 虽然现阶段人类的科技还无法建造出任何趋近光速的交通工具,但理论上来说,去到未来比回到过去更有可能发生 也所以,其实我相信平行时空多过于相信回到过去,哈哈。 咳!为什么我的序文变成科学小百科了啦? 由此,亲爱的读友们就可以知道,不务正业的凌某人真的是什么书都看,什么理论都感兴趣这样,难怪我脑子老是堆满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其实我写这个系列,主要与其说是写穿越,倒不如说是想写出多年来一直在我脑袋里转着的疑问── 人的本质到底会不会改变? 乍听起来这个主题好像跟「时间」完全无关,但就如我在上一本《时间线》的序文中提到的,如果因为生命中的一些事件改变了,造成我们的成长环境也有所变更,性格跟着改变,那我们还是同一个人吗? 以医学的角度来看,当然是同一个,因为这两个你的dna完全一样。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构筑成一个「人」之所以为「人」?我想应该是有除了肉体以外更深沉的因素在其中。 到了本书,时间点,我想我进一步的在拨弄这个主题。 对于太形而上的问题,凌某人没有答案,所以,各位读者看倌请自由心证吧! 当你看完本书之后,请你告诉我你觉得书中的武青云、周惟惟这些人还是同一个人吗? 女主角有她自己的答案,但她的答案不必然是你的答案,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欢迎和我分享。 好,请读友们一起翻开书页,来看凌某人时间系列的第二个故事吧! ◎写信给凌某人:台湾台北信义区忠孝东路五段508号4楼之1禾马文化转凌淑芬小姐收 ◎写e-mail给凌某人:[emailprotected] 序幕 「姊姊?姊姊,我是惟惟……」五岁多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在同伴身旁蹲下来。 「不要叫我姊姊,我又没有妹妹!」六岁的小女孩头埋在膝头,整个人在墙角缩成小小的一团,压抑着哭声的嗓音闷闷地从膝头飘出来。 「妈妈说,妳要来当我们家的小朋友了,所以以后妳就是惟惟的姊姊了,惟惟的爸爸妈妈就是妳的爸爸妈妈。」 较大的小女孩暴跳起来:「妳乱讲!他们才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才不要妳的!」 小惟惟吓得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她。 一阵罪恶感扫过文慧铃小小的心海,随即,下巴倔强地一扬,生气地盯着坐倒的小女孩。 小惟惟明亮的眼眸中渐渐凝成一颗又圆又大的泪珠,文慧铃下巴仰得更高。去啊!去告状啊!去让他们知道文慧铃是坏小朋友,然后不想带她回家啊! 惟惟突然跳起来,扑过去抱着她大哭。 「文慧铃,妳不要哭!惟惟会爱妳的!惟惟会当妳的妹妹,惟惟会爱妳的……会很爱很爱妳,妳来当惟惟的姊姊,妳来!」 她错愕地看着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心灵深处一个封闭的角落突然溃堤,她反手抱紧了小女孩,两个小丫头一起放声大哭。 「哇──」 爸爸妈妈!呜……呜呜…… 她望着镜中的陌生脸孔。 这是一张六岁小女孩的脸,原来她也曾经这样年轻。 不,那是「现在」的事! 她看着自己小小的左手,掌心有一道淡淡的白疤。 她知道这疤是怎么来的。在她五岁那年,一场车祸夺走了她的父母,在她身体和心灵都留下伤口。 感觉起来是好久远以前的事了,原来才是去年而已吗? 过往的那些「曾经」,如今都成了她的现在── 她早已失去印象的父母在一年前过世。 她最亲密的妹妹兼最好的朋友将在一个月后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她轻轻按着左手的脉搏。 若干年后,这里将出现另一道伤痕。 不!这一次,她的腕上,不会出现伤痕! 二十七岁的灵魂看着镜中六岁的稚颜。 这一次,她要改变命运。 每个人的命运! 第一章 「文慧铃!」林彩洁背着书包在后头大叫,光听声音就知道她追得气喘吁吁的。 文慧铃脚步缓了一缓,秀致的眉一锁。 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林彩洁也不以为忤,嘻嘻哈哈地跑过来,一只手勾向她的肩膀。 对这位从高中一入学开始就对她过度友善的同学,文慧铃其实懊恼多于惊喜。 「这颗给妳。」彩洁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颗巧克力球抛给她,继续想摸第二颗出来。 摸了半天摸不到,文慧铃索性把手上的还给她,她也无所谓,开开心心地接过来,拆开包装吃掉。 「放学了快点回家,不要在外面逗留。」导护教官从校门外走进来。 她们是最晚离开的一波学生,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教官再见。」文慧铃乖巧地道,背着书包继续往外走。 「妳要去哪里?」彩洁连忙跟上来。 「有事。」 彩洁对她的冷处理已经很习惯了。 文慧铃是个很神秘的女生。倒不是说她个性阴沉什么的,而是像个谜,让人摸不透。 文慧铃也是个很漂亮的女生,整个人看起来清雅素净,像素描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可能人家说「古老的灵魂」就是这种感觉吧!文慧铃总让人觉得她懂的比她说的多,她想的比她讲的深,那双悠远深沉的大眼里彷佛藏了许许多多的秘密。 一身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深黑的眸,如笔杆般挺直的鼻梁,如莲花般清雅的丰采,难怪其他班的男生已经偷偷封她为新任的校花。 即使同样都是十六岁,同样穿着白衬衫黑裙子的制服,不像她们这些大女孩,文慧铃已经让人有一种成熟的感觉。 彩洁跟她一起走到校门口的公车站牌,附近一所前三志愿的高中也放学了,几个穿着名校制服的男生看到她们走过来,眼睛一亮,彩洁当然知道让他们看的不是自己。 文慧铃旁若无人的拿出一本英文单字卡,开始背。 「喂。」 「喂什么啦!」几个男生在那里装模作样推来推去的,就是没人敢过来。 彩洁哼哼两声,像门神一样往正妹的身旁一站,几个高中男生气势立刻受阻。 「哼!私立高中的。」其中一人故意道。 「对啊!」几个名校男生同仇敌忾地转开眼,好像这样就替自己找回了面子。 吼!就算她们是私立高中又怎样?还不一样是高中生! 「神气什么?」彩洁不爽地顶了顶文慧铃。「哦?」 文慧铃清清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再理她。 高材生或放牛班对她都没有差别。曾经她也是北一女、台大、普林斯顿一路念出来的超级菁英,那又如何呢?百年之后一样是一堆白骨。 该学的她都学过了,这次念什么学校对她并没有差别。 现在的她,只是在「等时间」而已。 等待那个正确的时间点。 「听说高中联考这一两年要废除了,那我们这些末班车的不是很倒楣吗?只是早生了一、两年就在那里考得死去活来,要是晚生两年说不定可以直接去念北一女!」彩洁抱怨道。 「不会的。」文慧铃淡淡翻开下一张单字卡。「联考就算废除,也还有基测,不见得就比较轻松。」 「基测?什么是基测?」彩洁一愣。 文慧铃瞄她一眼,不再回答。 「啊,公车来了!」彩洁跑到路边等着卡位。 她能顺利缠上文慧铃,有很大的成分就是因为她们家住同一个方向,所以早上和放学都坐同一趟公车。 文慧铃悄悄往后一步。 彩洁没有发现,奋勇当先击退了无数英雄好汉,一路挤上公车去,一口气占了两个位子。 「咦?文慧铃?」她扑到车窗上,看着站在路旁的朋友。「文慧铃妳怎么没上车?」 太迟啦! 文慧铃米粒般的白牙一闪,愉快地挥挥手,看着公车载走那个很吵的小丫头。 五分钟后,她真正要等的公车来了。 上了车,很幸运的有位子,看着窗外的街景往身后开始移动,她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月一次的时间到了。 曾经待她如父如母的周家夫妇,和她最亲的好妹妹周惟惟,在这个现实里只是陌生人。她不能太常出现,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其实她也不确定自己在这个现实里,为什么会避开周家。 某方面她和唐健的直觉一样,他们都不约而同选择退居幕后,像螳螂捕蝉一样,把一切的变因降到最低,就等着那致命的一刻来临。 想到唐健,她清雅的脸庞浮起一丝冷笑。 她和唐健从认识第一眼就不对盘,大概就是同类互斥吧! 她和唐健都属于从小优秀到大的菁英分子,过目不忘的天才型人物,连他们喜爱、想保护的人都一样──周惟惟。 惟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她能无条件信任的姊妹,让她任何心事都能毫无保留。 爱上惟惟的唐健,就像是她世界的入侵者,而在唐健眼中,她大概就像守护公主的恶龙吧! 现在想想,惟惟卡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也真难为她了。 可是,如果不是唐健,惟惟就不会死了! 强烈的恨怒涌上文慧铃心间。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的情景。 「惟惟,几个朋友在天母的pub帮我办了个小party,妳去不去?」 「姊,唐健身体不舒服,要我这两天多陪陪他……」 「见色忘姊。」 「别这样。妳的生日是明天,老爸老妈说要买蛋糕帮妳庆生,明天我保证拉着唐健一起来,好不好?」惟惟陪笑道。 怎么会知道,她才刚到天母pub的门口,电话就来了…… 惟惟。车祸。重伤。紧急送医。 当她赶到医院时,只听到一句冰冷的宣布:到院死亡。 看到病床上那具破碎的身躯,血迹斑斑的脸孔,所有她心里属于家庭和亲情的温暖再度被扑灭…… 唐健!都是他的错! 如果惟惟那天乖乖待在家里,或是跟她一起去天母的庆生party,就不会遇到那个酒驾的肇事者了。 他为什么要叫惟惟去他那里? 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生病? 一切都是他的错! 她的妹妹。她最好的朋友。在她人生最无依的时刻,主动伸出小小的手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害怕的小女孩,她这一辈子最爱最信任的女孩…… 为什么上天总要夺走最美好的事物呢? 有好长一段时间,满心伤痛的她除了想念妹妹,就是想着怎么把唐健千刀万剐。 可是,唐健也开始变得很奇怪。 「事情发生到现在,唐健从来没过来给惟惟上过香。」周妈妈伤心地埋怨。 「他可能是太伤心了。」周爸爸低沉地道。 「惟惟那么爱他,两人就只差一张纸而已,如果他连丧礼都不出现……也太狠心了。」 不对,这不是唐健。 她和唐健再怎么不合拍,唯一肯定的就是,唐健爱死了她的妹妹。 在热丧之中突然抛下惟惟不理不像是他的作风,其中一定有古怪。 找了个理由,她跑到唐健家去。 惟惟生前一个星期倒有五天都腻在他那里,两个人实质上已经同居了,她知道惟惟把备用钥匙藏在哪里。 一打开门进去,迎面一阵浓烈酒味扑鼻而来,好臭! 「唐健?唐健?」她捂着鼻子叫。 她在书房的躺椅上找到他。他一只手臂盖在眼睛上,正在睡觉,电脑萤幕开着,从周围的泡面碗来看,他已经生活在这个小房间里一段时间了。 「老天!这是猪窝吗?」她嫌恶地绕过那个睡昏的男人,看他究竟在搞什么,可以重要到连惟惟的丧礼都不去! 「虫洞?时空回溯?这是什么?」她盯着电脑萤幕。 回去救惟惟? 他可以回去救惟惟? 她的心怦怦狂跳。 有些重要的子目录上了密码。她的主修虽然是能源科技,副修是资讯工程,本身就是个电脑高手。她回头看一眼身后,确定他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于是继续看。 虫洞,一种可以扭曲时空的甬道。 以a b两点为例,理论上两地最短的距离是直线,但虫洞的概念是将时空扭曲,让两个点直接重迭,于是在转瞬间一个人就可以从a点跨到b点。 只要有办法让十年前的a点和十年后的b点重迭,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从十年后回到十年前。 这就是唐健在忙的事?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在做!有某个美国的秘密组织跟他合作,共同撰写一个跟虫洞有关的程式。 这是真的吗?他们可以回去救惟惟? 「妳怎么来了?」身后的唐健慢慢坐起来,疲倦地抹抹脸。 她飞快站起来。 他满面于思,整个人憔悴得几乎不成人形。 「唐健,你多久没吃饭了?」她忍不住问。 「我在忙。」唐健抹了抹脸,含糊地道。 「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妈叫我过来看看你。」 「嗯。」 「你一定饿了吧?我弄点东西给你吃。」她拿出自己最棒的演技,扮演一个关心的大姊姊。 现在是他防心最低的时候,她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就这样,她以「惟惟看到你这样,一定会伤心,我不能让她在天上伤心」为理由,进驻他的生活。 事实证明,再精明的人也有疏漏的时候,更何况唐健满心只想完成他的虫洞程式,根本没心情理她,她要渗透他的防卫竟是如此容易。 他几乎是把工作日志当成日记在写。 十二月八日,刻在灵魂里的那个日期。 这句话引起她的注意。 什么意思?惟惟死在十月八日,十二月八日又是什么日子? 接着有些片段引起了她的疑心。 这些片段是唐健怀念以前和惟惟在一起的时光,只是内容和她所知道的事实完全不符。 例如,唐健写他和惟惟在纽约某一间披萨小馆吃披萨,惟惟有多爱那间小馆子,还有他们「在上城区的住处」,中央公园的哪棵树有他们偷刻的痕迹等等,但是惟惟和唐健从来没有去过纽约! 她不知道那些关于纽约的生活片段是怎么回事。 然后,一段散乱的纪录让她彻底的惊呆了── 失败了。 提前两个月。 为什么?十月八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时间的波长会震荡 波动期 两个月 她头昏眼花地关掉档案。 她明白了! 现在她眼前的唐健,早就回来过一次! 关于纽约的那些片段是他第一个现实的事。在那个版本里,惟惟死在十二月八日,而唐健完成虫洞计画,回来救她。 这一次他哪里都没去,没有纽约的豪宅,没有跨国企业,他就守在惟惟身边,等待那个致命的劫难来临。 可是他依然失败了! 因为他在提防的是十二月八日这个日子,没有想到,这次惟惟死在她文慧铃二十七岁生日的前夕,十月八日。 他回来的那一次造成时间波的震荡,让惟惟的死期有了两个月的误差。 「这个笨蛋!」文慧铃多想砍了他。 算了,既然他能力不足,她就自己来吧! 唐健能回去,她自然也能。 这一次,她不会容许失败。 「来,妳的冰。」 小桃源冰果店的老板娘把他们的招牌芒果冰放到客人的桌上。 「谢谢。」美少女拿起汤匙,秀气地吃了一口。 第二章 印象中,每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五,这个美丽的高中女孩总会出现,静静地吃一盘芒果冰就离去,如今已经持续了三、四年。 因为美少女看起来不太健谈的样子,所以老板娘一直不好意思找她聊天。 「xx高中不是在台北吗?妳特地从台北跑到我们桃园来吃冰?」老板娘看一下她的制服。 「你们的冰很好吃。」秀美的女孩手一顿,漾出一丝有些伤感的微笑。 「这妳就说对了,我们家的芒果都是用最好的爱文芒果,成本很贵的。」 「我小时候放学,常常偷拉我妹妹一起来吃。」 「原来如此。」老板娘恍然大悟。「妳们后来搬家了吗?」 「嗯。」美少女的眼微微垂下来。「后来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冰了……」 老板娘芳心大悦。「看妳是识货的老客人,我再送妳一杯仙草茶,我们独家熬煮的,保证比别人家的更香更浓。」 美少女慢慢舀着冰,喝着老板娘送的仙草茶。 冰果店位于一条巷子的左边路口,右边则是一家水果行。 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儿从巷子内走出来,进了右边的那家水果行。 突然间一颗柳丁从堆得高高的柳丁山上滚到地面,那个女儿吃了一惊,赶快弯身去捡,结果撞到更多边缘的柳丁,一下子十几颗柳丁散了一地。 「哎呀!都掉了。」做妈妈的轻叫。 冰店老板娘就看着坐在店门口的美少女连忙奔到对面帮忙捡。 「谢谢,谢谢。」那个中年妇人接过柳丁,拚命道谢。「老板,这几颗掉在地上的我们买好了,不然不好意思。」 「好,我拿袋子给妳装。」水果店老板道。 那个女儿和吃冰美少女四目一对,连忙点头道谢。 「谢谢妳哦!」 「不客气。」美少女温温柔柔地道。 母亲在那头结好了帐。「惟惟,回家了。」 「好,那我们走啰!bye-bye。」女儿开朗地挥挥手,和母亲一起走出店外。 美少女独自站了一会儿,隐约似乎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冰果店里。 「老板娘,多少钱?」 「六十块。妳要走了?」 「嗯。」 「那下个月再见啰。」老板娘找了钱给她。 美少女看了她一眼。 「再见。」 背起包包,她走向坐回桃园火车站的公车站牌。 她看了下手表。到火车站坐车回台北,到家大约八点了。今晚叔叔会带两个继子女去看电影,所以她时间还算充裕。 不过冰店老板娘已经记住她了,看来以后要换一间才行。 以前她曾好奇过,如果当年没有被周家收养会是什么情况? 现在倒是知道了。 父母过世之后,身为独子的父亲只有几个堂兄弟,母亲那边也没什么亲戚,所以最后是由她爸爸最小的堂弟收留她。 周妈妈是她母亲的远亲,同时是高中时期的手帕交。正常的情况是,周妈妈直到车祸快满一年才听说她母亲过世的消息,于是立刻回娘家探亲,顺便去她父亲的老家上香。 当时堂叔正好带她回家,周妈妈一看,一个单身男人带个小女孩,也没照顾好,最后促成了她回去和自己的丈夫商量,把文慧铃接回去周家收养的事。 但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在知道周妈妈会回来的那几天,文慧铃故意闹胃痛。堂叔最后没能带她回父母的灵堂上香,于是周妈妈从来没有见过她。 在她十二岁那年,叔叔娶了一个略有姿色的女人,那女人从前一段婚姻里带了一子一女过来。 这个阿莲阿姨虽然对自己的儿女明显比较偏心,反正文慧铃谁都不想亲近,大家正好相安无事。 「喂,小武,你今天晚上要不要去王文成家看dvd?」 文慧铃正等着公车时,三个男孩子从她身后走过去,其中一个很大声的嚷嚷。她继续等她的公车,没怎么理会。 「今晚不行,我要回家吃饭。」叫小武的男孩有个开始变低沉的嗓音。 「王文成那里好像有新的a片耶!」一个比较矮小的男生突然挤眉弄眼,顶顶那个小武。 小武故意往旁边一跳。 「你少无聊了……啊!」 文慧铃一个踉跄,差点被人高马大的他撞下安全岛。 「对不起,对不起。」健壮的小武连忙跑过来扶。 她不耐地抬起头── 全身血液僵凝。 「我的慧铃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人。」 「你少恶了。」 「来,亲一下。」他笑嘻嘻地挤过来。 「妳没事吧?」小武歉然地想把她拉上安全岛。 她猛然把手抽回来。 「喂喂,那个女生竟然把武青云推开耶!」 「可见高瘦帅也不是到处吃得开,哈哈哈哈哈──」旁边两个小子笑闹。 她猛然抓紧书包,直直往前跑走。 「等一下,妳的皮夹掉了。」武青云眼尖,连忙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皮夹追上去。 才高三年纪的他已经有一八二公分,比同年的男孩子高了一个头,只是现在还只长个子不长肉。 文慧铃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跑得更快。 呼,呼……她的体能向来不好。 「哈啰!妳的皮夹掉了。」武青云堪堪在下一条巷子口追上她。 她一抬眼,一张古铜色的脸庞扬起健康爽朗的灿笑。 恶梦!简直是恶梦! 一阵昏天暗地,天生低血压的她终于受不了,往路边的花台坐倒。 「同学,妳没事吧?」武青云担心地蹲下来,盯着她的脸。 她脸色苍白,两眼紧紧的闭着,浓长的睫毛在眼圈下形成长长的阴影,看起来楚楚可怜。 武青云想碰她又不敢。 「妳住在这附近吗?要不要我帮妳叫谁来?我的机车停在我家门口,离这里很近,我载妳回去好不好?」 「你不要理我!」她闭着眼转开头。 像小女孩般赌气的神态可爱极了,武青云的喉头不自觉地吞动一下。 她忘了,他也是桃园人,他们家是桃园的大地主。可是,世界这么大,她怎么可能正好又遇到他? 她终于睁开眼。 「你干嘛?」她吓得往后一缩。 武青云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贴着人家的脸。 「妳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检查看看妳是不是发烧而已。」他窘得脸通红,连忙往后退。 原来,他小时候长这个样子…… 其实和他成年之后没有太大的差别,锐利黑浓的两道眉毛,画在方方的额头上,偏长的脸形下削,鼻梁和嘴唇都如刀刻般俊朗。 算算时间,他们家就快要发迹了,他马上要变成一个富家大少,此后人生一帆风顺,畅行无阻。所有女人排队等着向他奉承讨好,世界被他踩在脚下,任他呼风唤雨。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青涩腼觍的男生,变成一个负心薄幸、毫无良知的男人? 「我要回去了。」她抓紧书包站起来,往公车站牌走回去。 后面那两个小子发现状况不太对,大概怕她突然路倒之类的,竟然自己跑了,完全不讲义气。 「等一下,妳的皮夹。」武青云又追上来。 她瞪着他手中的皮夹。 她不想碰任何他碰过的东西。 武青云愣愣的。 她好漂亮,他没有看过比她漂亮的女生。 在繁忙的大马路边,一身素净的她就像朵洁白的莲花,亭亭的立着,从此在一个高中男生的心灵烙下一个不褪的迹印。 「你把里面的钱拿出来。」她说。 他依言把皮夹里的钱拿出来,六百元。 她一手抢过纸钞,转头继续往站牌走。虽然不想碰他碰过的东西,钱还是得拿的,不然没钱回家。 「等、等一下。」 天啊!他又追上来做什么? 「妳的皮夹……」他拦在她的前面,愣头愣脑还是那句话。 「我不要了,你把它丢掉吧。」她重重地道。 太好了,公车来了! 车子刚往路边停好,车门一打开,她马上跳进去。还好她的零钱包分开放,从书包里拿出零钱包,投了车钱进去。 一回头,差点昏倒。 「你跟上来干嘛?」 武青云也不晓得自己跟上车干嘛,他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把她的皮夹丢掉。 「妳的皮夹……」 她好想昏倒。「我说我不要了!」 公车晃悠悠地开动。 车子里挤满了最后一批的尖锋人潮,她抓着书包努力往后面挤,只想把两人的距离拉开。 什么走出来,什么我已痊愈,什么我不再在乎他了,她想骗谁? 她就是还没走出来,一辈子都走不出来,永远无法忍受看到他,又怎样? 她走到后门附近,抓着扶手杆,没多久,一个热热的体温马上挤过来。她绝望地叹了口气,额头抵着铁杆闭了闭眼。 「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她隐忍地问。 「我、我叫武青云。」他一手拉着扣环,一手想伸出来跟她握手。 叽!公车要闪一辆机车,突然紧急煞车,全车的人东摇西晃。 「噢!」 他壮壮的身体撞在她背上,害她的头敲到铁杆。她痛叫一声,捂着额头。 「对不起对不起。」他直觉要去帮她揉额头。 「不要乱摸我啦!」她低吼。 几个听见的乘客顿时侧目。 「我没有别的意思,妳不要误会,我只是要还妳皮夹。」他紧张得汗流浃背,赶紧把那只皮夹举起来。 她受不了了,一把将皮夹抓过来。 「好,你还了,再见。」 武青云看着她手中的皮夹,竟然有种想把它抢回来的冲动。 她转过脸,神色僵硬地瞪着窗外。有人按了下一站停车的下车铃,他理该跟着下车才对。 「我、我叫武青云。」 「我知道。」她僵冷地道。 又等了一下,她依然目光不回,也没有礼貌性地回他她叫什么名字。 公车开始往路边靠过去,快要到站了。武青云站在后门口,不知所措。 终于,车子靠站,车门哗啦打开。 他再看她一眼。 她娟秀的侧脸转向另一边去。 「那……再见。」他慢慢地下了公车。 车门关上,开走的那一刻,车窗内的她视线终于与他对上。 然后他们的视线一直胶着,直到车子远得再也看不见为止。 十年后 「慧铃,我把会计数据代入这个excel档,导不出我要的结果耶!妳可不可以帮我看一下?」坐在她对面的会计小桃哀呼一声,向她求助。 「妳把档案寄给我看看。」 小桃将档案email给她。文慧铃打开来,检查一下,修正了几个函数,再把档案寄回去。 「好了,妳再试试看。」 小桃不禁佩服。「慧铃,妳好厉害,连程式都会改,有问题找妳比找mis快多了。」 「这个算不上程式,就只是excel的一些函数设定而已。」她微微一笑。 「可是妳大学不是图书馆系毕业的吗?怎么会懂这些东西啊?」小桃好奇地问。 她不动声色地看回自己的萤幕,继续做自己的事。 「个人兴趣而已。」 大学毕业之后,她找了一间小型的贸易公司待着,全公司连老板在内只有五个人。 她的工作是负责行政文书,做一些报关报价之类的事。当初看上这间公司,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小公司不会特别养一个mis,所以当老板发现她「电脑不错」时,很理所当然将公司硬体都交给她负责。 第三章 目前整个公司的网路可说是在她的控制之中,她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监控。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投往桌历。 小桃忍不住问:「慧铃,看妳最近一直在瞄日历,妳有什么计画吗?」 小公司有小公司的好处,但也有麻烦的地方,就是每个人的距离太近,做什么都躲不过另一个人的眼睛。 「没事。」她马上把目光收回来。 就是今年了,那命定的一年。 竟然一转眼,十个寒暑就过去了。离十月还有四个月,她必须稳住才行。 「喂,我是文慧铃。」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顺手一接。 「慧铃,我是玉莲阿姨。」是她叔叔的妻子。 「有事吗?」她冷淡地问。 「妳叔叔这两天在念,妳好久没回家了。」 这是提醒她这两天该汇钱回去了,她心知肚明。 不过这一定是阿姨自己的意思,她怀疑她叔叔知道,阿姨定期都会打来向她要钱。 她那堂叔,说来也是个老好人,偏偏女人运不太好。 他的第一任老婆结婚不到两年就跟人跑了,第二任的玉莲姨是邻居介绍的,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六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 严格说来玉莲姨不是个坏人,就只是眼界狭小,因此在寸许的世界里什么都计较。 她甫进门,文慧铃原来的房间立刻被要求让给她儿子住。当然文慧铃可以吵,可是她懒。她只要有安静的空间,不受打扰就好,所以她自动东西收收搬到储藏室改装的小房间去。 比较麻烦的是这个阿姨的护巢意识很重,文慧铃记得她们两个人发生第一次大战,是在她高一那年。 依稀是她遇到武青云的那一天。 那天她整个人暴躁到极点,一回到家,房门一甩把自己关在里面。 通常阿姨跟她互不侵犯,不过那天不知道是不是也受了什么气,格外有兴致找碴,竟然隔着薄薄的房门就开始叫阵。 「一回来就躲到房间里,连家事也不会帮忙一下,妳帮弟弟妹妹洗几件衣服会死吗?」 心情恶劣的文慧铃霍地打开房门。「他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 「妳说这什么话?我们供妳吃,供妳穿,供妳住,还供妳念书,叫妳洗个衣服还要千拜托万拜托?寄人篱下的人是不是应该感恩一点?」 文慧铃冷笑一声。「谁寄谁的篱还不晓得呢!如果我记得没错,这间房子就是叔叔用我父母的保险金买的,挂在我的名下。还是妳要我跟叔叔说,你们把房子还我,自己搬出去住,大家分家算了?」 「妳……妳说什么!」阿姨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头上的屋顶竟然是她文慧铃的。 他们夫妻少数几次吵架,都是为了阿姨要求他把她送到别的亲戚家去,叔叔从不答应。 她这叔叔虽然没出息兼妻管严,却是个挺有责任感的男人,也就是这种性格才会把三个不是他生的孩子都视如己出。 文慧铃其实并不介意钱怎么用,反正赚钱对她从来就不是难事。 「怎么啦?妳们在吵什么?」 带小孩看完电影回来的叔叔,一进门就看见她们两个在对峙。两个小鬼本来很兴奋地在讨论电影剧情,马上安静下来。 「你听听!你听听你这个侄女说的什么话!」阿姨马上扑过去呼天抢地。「她竟然说这个家是她的,她容不下我们母子,要把我们赶出去啦!你来评评理!」 文慧铃冷冷的笑,任凭她去搬弄。 听了半晌,叔叔点点头,跟妻子说:「妳跟我进来。」 她才没兴趣去听他们要说什么,转头回自己房间,把门甩上。 不久,主卧室传出激烈的争吵声,而且大吼的竟然是她那软弱的叔叔。 经此一役,她跟阿姨倒是再没有发生过什么大场面,两个人继续以冷淡的方式共处,直到她念大学搬出来为止。 「叔叔身体还好吧?」她捺下性子问。 「还不错啦!最近这几个月有更进步一点。」 叔叔四年前中风了。说起这事,文慧铃倒是得替玉莲阿姨加分。叔叔倒下来之后,她本来以为以玉莲姨现实的个性,应该找个理由就跑了,没想到她竟然在叔叔身边待了下来,而且一路很任劳任怨的在照顾叔叔。 或许,这也算是爱情的一种形式吧! 冲着这一点,文慧铃每个月自动汇钱回去,算是报答叔叔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 「我待会儿会汇这个月的生活费回去,叔叔就麻烦妳了。」 她把电话挂断,立刻连上网络银行,汇了两万块回去。 「喂,慧铃,妳知不知道我们的快递公司最近换了一个新的快递员?」小桃等她挂了电话,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 「不晓得。」也不感兴趣。 「我跟妳讲,那个新人超、帅、的!」小桃满眼星星。「他每天下班会来管理室收件,走走走,时间到了,我带妳下楼去看。」 「谢了。」她翻个白眼。 「不要这样,那是因为妳还没看过他才不感兴趣,等妳看过就感兴趣了。」 文慧铃懒得理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包包。 嗯,今天正好有一个件要放到管理室去。 「慧铃,我帮妳拿,我帮妳拿,等我一下!」小桃背起包包,忙不迭地追上去。 武青云将货车停在大楼旁的临时卸货区,轻快地跳下车。 他吹着口哨,几大步走上正门的台阶,先拉开门让里面下班的小姐们走出来,阳光般爽朗的笑脸让任何人看了都不得不回他一个同样的笑。 「小武,今天很准时啊!」管理员天天和他打照面,已经混得很熟了。 「对啊,路上没塞车。」他笑道,拿起柜台上的收件登记表,绕到后面,开始核对地上收件箱里的包裹。 这栋大楼里有十几间公司,其中四间和他工作的快递公司签约,因此他每天上午和下班前都会过来一趟收件。 「这两个星期怎么收包裹的人变成你?前一个呢?」管理员好奇道。 「我刚调来台北支援,以后这一区都由我负责。」他的白牙一闪。 「原来如此。你之前跑哪一区的?」 「我以前是桃园分公司的人,负责桃园新竹那一带,今年老板把我调到台北来。」 「不错哦!调来台北是要升你的官吧?」 「调过来也是一样当快递,没有什么升不升官的。」常年在大太阳下送货让他晒出一身黝黑的皮肤,衬着笑起来亮亮的白牙,活像是牙膏广告的模特儿。 其实调到台北来,确实是因为他表舅——快递公司的老板——有意要培养他接手台北的区块。 以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男人,他知道这个机会是难得的,所以即使在桃园已经是中阶主管了,调到台北从基层做起,他并没有抱怨。 人的一生,一转眼就有云泥之别。 在高三以前,他是个家境富有的小孩,高中一毕业就有远大的前程在等他。可惜他爸爸在他高三那年投资房地产失败,惨赔了数亿,所有美好的未来一夕间成为泡影。 为了让父母少担心一个人,他高中一毕业就放弃升学,提早入伍。可是退伍之后,家里的状况并没有改善多少,父亲反而因为操劳过度中风了。 身为长子的他知道这是自己扛起责任的时候,于是他放下继续升学的想法,和母亲一起扛下债务,进了他表舅的快递公司工作。 转眼间七年过去,他已经二十八岁了。 今年之所以放心答应他表舅转调到台北来,是因为弟弟和妹妹都大学毕业,找到不错的工作,父亲的健康好转,债务也以稳定的速度在减少。 现在是他终于可以放心追寻自己未来的时候。 目前,他白天工作,晚上在一间大学的学士学分班进修,生活过得很充实。至于感情……他耸了耸肩,这事就看缘分吧! 「对了,七楼的文小姐说有一份文件要送下来,请你等她一下。」管理员忽然道:「我打上去问问看她什么时候要……啊,文小姐下来了!」 电梯门打开,管理员对其中一道纤丽的人影挥挥手。 武青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 天! 是她! 「文小姐,信交给我就好。」管理员热心地接过文小姐手上的信封。 真的是她。 他简直不敢相信。 高三的那朵白莲。 她好像长高了一些,头发也变长了,一路迤逦到她手臂上,鬈曲而柔软。 她的眼眸依然是他记忆中的杏形大眼,黑白分明,水灵盈透。唇色微浅,淡淡的像粉樱一般,皙白的肌肤似乎稍微看久了就会让她瘀青似的。 他模糊地感觉到管理员把那个信封推到他眼前,但完全动弹不得。 她还记得他吗? 应该不记得了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了。原来她住在台北,而且就是他公司签约的客户之一。 她变得不多,甚至,连看他的神情都差不多。 「文小姐,这是小武,快递公司的收件员,现在都是他在负责我们这一区。」管理员笑着介绍。 文慧铃脸色苍白,除了自己血液疯狂奔流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 天哪.武青云……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武青云拿起她的那个信封一看,寄件人是「亿粹国贸公司文慧铃」。 她叫文慧铃。 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知道她的名字。 「妳姓文,我姓武,我们合起来正好『文武双全』。」他傻傻地笑了一下。 「姊,他姓武,叫武青云,是唐健的朋友。青云,这是我姊姊,文慧铃。」 「你好。」 「妳姓文,我姓武,我们合起来正好『文武双全』。」那张俊朗的脸庞带笑。 她僵硬地拿起登记表,草草的填上资料,往柜台一推,转头直接走掉。 他没事干嘛对陌生人说这种话?好像在吃人家豆腐一样。武青云懊恼,连忙叫住她。 「文小姐。」 他不叫还好,一叫她竟然加快脚步冲出去。 「不好意思,我马上回来。」 这次绝不能让她跑了!他精神一振,马上追在她身后。 出了门右转是通往捷运站的地下道,他堪堪在她要下楼梯之前拦住她。 「文小姐!」 她瞪大眼睛,受惊地望着他。 奇怪,他长得不至于吓到人吧?为什么她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妳不要误会,我不会伤害妳的。」他连忙表明立场。 文慧铃真想大笑。他错了,他正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有能力伤害她的人! 又或者是「他」? 不,他是武青云,「他」也是武青云。他和「他」不都是同一个人吗? 武青云!那个不可一世、嚣张狂傲的大少,竟熬在快递公司当送货员?怎么可能?这种工作看在他眼中应该是「贱役」吧? 「你要做什么?」 类似的场景,类似的对白,类似的姿态,他几乎要以为他们又回到他高三那一年。 现在八成不是叙旧的场合,她大概也没有那种心情。 「妳家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她转头又想走下地下道。 他立刻跟上去。「那我请妳吃饭好不好?」 她停下来瞪住他。 第四章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主意完全不要去触碰跟他有关的事,于是这些年来她从不曾去打探过他的事。 即使有几次忍不住在google键入他家族企业的名字,她都硬生生把它删掉。 有一阵子她觉得自己成功了,「武青云」这三个字再未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认为自己安全了。 没想到,只是一眼,她安全的假象就完全崩坏。 为什么命运又让她见到这个她最不想见的男人? 「慧铃,我的亲亲小慧铃……」 「你少叫得这么恶心。」 「今天晚上别回去了。」 「那个女的是谁?」 「就一个普通朋剑阿!」 「你对每个普通朋友都这样又亲又抱的吗?」 「那是狗仔拍照的角度有问题,妳别信那些周刊乱写。」 「……」 「慧铃,亲一下,不要理这种无聊的八卦杂志了。」 「这次这个女的又是谁?」 「不就是普通朋友吗?妳比我妈还烦耶!管得比她还多!」 「连堕胎的新闻都出来了,还是普通耶友吗?」 「不然妳想怎样?疑神疑鬼的女人最令人厌烦了。」 「分手?为什么?我做错什么?」 「没什么,就没感觉了。」 「武青云!」 「妳看,我就是受不了妳这种个性,跟妳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我管你是因为我……我爱你啊!」 「好了,少婆婆妈妈的,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反正妳又不是少了我就活不下去! 说得对极了。她在心里冷笑一声。 「你要请我吃饭……」 「嗯,这附近有士林夜市,妳想吃什么,我请妳。」他愉快地看着她。 「好,你的车停在哪里?」 她看起来不再那么惊慌了。武青云松了口气,开朗的笑容立时跃上英俊的脸。 「在旁边临时卸货区的地方。」他往身后一指。 「走吧!」 她突然干脆起来,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 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他真的又见到她了,一切跟作梦一样! 如果他告诉她,这些年来他梦过她好几次,她会不会觉得他很可笑? 她是他高中最后一年,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当时大变未生,他依然是个放肆无比的孩子,在一个不经意的傍晚遇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孩。 如果此后他的人生一帆风顺,或许她会在他生命中淡去吧。 但接下来一连串变故:父亲生意失败,欠款,被追债,全家仓皇躲避,父母忧愁的脸孔,弟妹眼中的惊惧……接着就是无边无际的债务,连年的辛勤工作,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相比起来,那晚风中的情愫初动,显得无比美好。 所以他一直记得她。 「不好意思,车子里有点乱……」 上了车他才发现,中午吃的麦当劳空盒还堆在客座上。他连忙抓起来,左看右看找不到地方丢,只好打开置物柜塞进去。 啪嗒!一本日本av女优的写真集掉出来。 「……」 两人尽皆无言。 「咳!那是另一个开这辆车的同事在看的。」他连忙道。 她弯身把裸女图捡起来,唇角一挑。他连忙把写真集抢过去,四处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实在是没有地方放,最后只好把那本裸女图往自己的屁股底下一压,当做不存在。 「妳想吃什么?」他尴尬地咳了一声。 「走吧!我告诉你怎么走。」她若无其事地扣上安全带,直视着前方。 他只好发动引擎,往她说的方向开过去。 那个方向好像是往台湾科学教育馆,离士林夜市已经有一段距离,而且相当的偏僻。 那种地方会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这里就行了,靠边停。」她说。 这一带的马路虽然很大条,可是两旁根本没有建筑物,只是一大片用施工围篱隔起来的规划预定地,连车流都很少,更别说是商家了。 如果他把车灯一关,连路灯都是阴森森的,到这种鬼地方是要吃什么? 「妳确定妳要来的地方是这里?」他疑惑地张望。 蓦地,她把包包往地上一放,整个入爬到驾驶座来,跨坐在他的大腿上。 武青云猛然往椅背一挺。 「文小姐,妳这是干什么!」 「你说呢?」她妖媚地笑。 下一秒,娇软的樱唇堵住他的唇。 绚烂的烟火在他脑中爆开。 她的舌灵活地挑开他的唇,钻进他的齿缝间,他下意识吸住她香软的舌头,吸入两人交融的津液。 她的唇舌大胆无比,逗引着他,忽进忽出,巧妙模拟性爱的动作。他的大脑糊成一片,紧闭的眼睑后只见到刚才爆开的那朵烟花不断千变万化。 她坐在他要命的偾起上不断摩擦,臀部配合着舌头的频率,一前一后,一进一退。他的股间胀痛加剧,直到一个顶点,只要她再摩擦一下,他就要在牛仔裤内爆发了。 这样不对! 武青云猛然扣住她的双肩往后一推。 「文小姐!」他的脸孔涨红,粗重地喘息着。 「啊!」她的背撞到方向盘,娇呼一声。 连这声娇嗔都诱人得要命。 「文小姐……妳……妳……」他的大掌微微发颤。 「客气什么?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文慧铃媚眼如丝,像蛇一般钻进他怀中,在他唇间吐气如兰。 她的衬衫松开,粉白色乳沟暴露在他的眼前,浑圆的球体与他的胸膛压挤。他的眼中一阵晕眩。 现在是什么情况? 「来啊!是我自己送上门的,你客气什么?」她娇冶地诱哄道。 他的眼睛对上她的眼,蓦地全身一凉。 那是他见过最冷淡不屑的眼神。 「附近没有人,我们两个在车上做什么不会被别人看见,你想干嘛我都答应,来呀……」她的口中却吐着和眼神完全相反的浓情密意。 不对,这不是他要的! 他心目中纯净的白莲,不是这种浪荡妖冶的模样! 他猛然打开车门,几乎是用跌的跌下车。 他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平复为止。 一辆机车从他前面飙过去,好奇地从后照镜看他们一眼。 他回过头,她依然蜷在驾驶座上,神态轻佻,任由衣襟敞开。 武青云面无表情地上车,把她挤回她自己的位子上,重新发动引擎。 「放心,这只是很基本的肉体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负责。」她轻笑地道。 我和她只是基本的肉体需求,又不是做了一次就要负责,我的心还是妳的。 「闭嘴!」 他铁青着脸,发动引擎。 她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的反应会是生气。猫样的眼睛微瞇,在心里揣量他现在在想什么。 「装什么清高呀。」她咕哝一声 他把车子开回热闹的士林捷运站旁,眼睛依然直视前方。 「妳家住哪里?」 「做什么?你嫌车上不舒服,想换个地方?」她懒懒地撩动自己的一绺长发。 他终于正色看她。 「文小姐,我说想请妳吃饭,就真的只是想请妳吃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晓得妳怎么会会错意。」他的眼神又转回正前方。「我希望妳能尊重自己,也尊重我。妳住哪里?我送妳回去!」 竟然跟她谈尊重?她就不相信他转性了! 环境或许会改变一个人的外在,但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性。 武青云天生就是嚣张霸道,予取予求。他的世界以他为中心,所有人都必须跟着他转。不管工作能力多强,私下的他纵情声色,恣意享乐,从来不知道收敛。 想到自己竟然死心塌地的爱过这种男人,还为了他不惜自残,她就不晓得是不齿自己多一点,还是他。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自己不吃?」她懒洋洋地勾诱。 他继续坐着,看着前方,路灯将他严峻的侧面映成剪影,她看着他一会儿。 记忆中的那张侧脸与眼前的重迭在一起,一张是英武正气,一张是风流调笑,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突然有点不确定。 在这个时空里,许多事都改变了。她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科技新贵,惟惟不是她的妹妹,唐健也不再是唐健。 所以,武青云也不再是武青云了? 她不信,所以她勾引他。只要他上钩,发狂地扑上来,她就能告诉自己:看吧!武青云还是武青云,换到哪里都一样。 但他没有。 她该相信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文慧铃突然觉得很疲倦。 一切已经脱出了她的认知,而她不知如何是好。 「随便你。」 她拿起包包,跳下车冲进捷运站里,再不回头看他一眼。 今天武青云身上很明显地罩着一层火气.搬东西弄得砰砰响,几百坪的仓库里都是他撞出来的回音。 平时负责带他的阿炮和几个同事站在角落,开始交头接耳。 「『大汉仔』平时不是脾气满好的,你们谁惹到他了?」年纪较大的修车师父操着台语说。 「没人惹他啊!他今天一进来就整张脸硬邦邦的,跟早餐吃了铁钉一样。」同样是送货员的小李说。 「喂,阿炮,你是他头头,你去问问看。」修车师父说。 「我哪敢当他头头?将来说不定是他变成我们的头头!」阿炮抱怨道。 当他听说大老板把自己的亲戚调到台北来,还分到他手下见习,将来只怕会变成空降部队,老实说心里挺圈叉的。 不过几个月下来,这小子任劳任怨,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连一些辛苦没人要做的重活他都没有一个「不」字,脸上永远挂着和气的笑容,让人想讨厌他都做不到。 阿炮长武青云两、三岁,心里其实已经将他收编成自己的小老弟,嘴上抱怨归抱怨,要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好啦好啦,我去问啦!」 其他三个人对他挥挥隐形的小白手帕。 他们公司位于五股工业区,仓库的部分约有五百坪,隔壁栋连接行政办公区域。仓库呈长方形,最尾端有一整片的铁架直接延伸到五公尺高的天花板,两旁的地板上摆满了栈板,各种的包裹箱子一收进来之后会先堆在栈板上,比较小型一点的箱子则放在铁架上。 一辆货车停在正中央,旁边地上堆了一、二十箱货物,都是武青云理出来下午要出门送货的。 阿炮摸摸鼻子,走到那堆货箱旁边,对正在理货的高个儿开口。 「喂,小武,该吃午饭了,要不要一起出去吃?」 武青云抬头看他一眼。 「不用了,谢谢。」埋头继续工作。 「东西放着,下午做没关系啦!」阿炮再尝试一下。「干嘛,你今天心情不好?跟女朋友吵架了?」 磅磅砰磅!砰!磅磅! 阿炮一缩。算了算了。待会儿要是把货摔坏,他们物流部门要自己赔耶! 「那我自己去吃了。」 旁边三个人看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放弃,隐形的小白手帕变成三根中指。 仓库的门口直接对着停车场,以方便货车进出,公司的正式大门是做在旁边的办公室。平时员工都是从正面的大门出入,只有他们这些送货员会从仓库大门进出。 几个男人正要走出去时,忽地,一抹纤白的人影俏生生站在仓库门口。 「咦,文小姐?」阿炮一眼认出她来。他们公司的线以前就是他跑的。 第五章 砰砰磅磅的声响突然一顿。 文慧铃穿着秀气的软白衬衫,米色及膝长裙,肩上背着一个浅色的包包,一头长发在脑后扎成公主头,样貌清恬秀净。 「不好意思,我来找人的。」她软软地道。 几个男人一听,骨头都酥了。 「没问题,妳要找谁?我进去帮妳叫人。」阿炮连忙道。 武青云扛着一个超大纸箱从他们旁边经过,看了网炮一眼。 阿炮翻个白眼,马上瞭了。 可恶,是谁说美女配野兽?美女都嘛是来找帅哥的! 「走啦,吃饭去吃饭去。」他万念俱灰地招呼朋党,吃饭去也。 文慧铃默默地看武青云扛着一堆箱子走来走去。 其实她也不太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跑过来。 昨天晚上回去,她终于做了一件一直不敢、不想、不愿做的事:打开电脑开始查「青海集团」的消鼠。 半个小时后,她震惊地坐在电脑前面。 「没有『青海集团』?怎么可能?」 青海集团是亚洲百大企业之一,武伯伯名列富比士全球前五百大富豪,偌大的一个产业怎可能消失无踪? 她飞快键入所有她记得的公司高层的名字,武青云,他父亲,他母亲,ceo没有,完全没有。 即使有些高级主管的名字找得到,也是在完全不相关的公司里,「青海集团」竟然从不曾存在过。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自言自语。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只是这些年来,她刻意不去接触跟他有关的任何事物,以至于竟然连「青海集团」不存在都是到现在才发现。 终于,她开始认真的去找,甚至运用了些黑客技巧,切入一些行政机关的资料库。 几个小时后,真相大白。 原本他父亲武胜海是靠房地产起家的,在武青云高中时期,他父亲把手上的几块地皮卖给建商,赚了好几亿,这笔钱是日后「青海集团」的基础。 然而,在这个现实里,他父亲确实投资了几块地皮,那些地皮却在武青云高三那年被判定为水鸟保护区。政府用公告地价强制征收,结果武父毕生的投资,只拿回不到一半的补偿金。 这笔补偿金甚至无法还清银行和几个股东,更别提他自己回本。 所以,没有「青海集团」,没有五百大富豪之名,没有不可一世的武家大少。 在这里,只有一个家道中落的武青云,在一间快递公司当送货员,辛苦地还着父亲的一屁股债。 「原来如此……」她喃喃道。 文慧铃轻吐了口气。 当初武青云玩弄了她的感情,将她弃之如蔽屣,她从没真正的得到一个说法,于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总也无法放下。 或许她需要一个真正的终结。 无论他是不是以前的「武青云」,她不想再陷在往日的泥淖,挣脱不出来。她决定,她要给自己一个结束。 她要再来找他一次,让自己看清楚!他们的人生已经不再相干了,她只需要让自己接受事实即可。 「我有话跟你说。」她走到他身后,冷静地开口。 武青云把最后一箱包裹堆到货车旁边,挺起腰活动一下筋骨。 「妳吃饱了吗?」他突然问。 文慧铃愣了一下,随即不快地道:「我不是来找你吃饭的,我有话跟你说。」 根据经验,这位小姐想说的话都不是太令人愉快的事,他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应付她。 「等一下。」他简短地道,直接走向通往隔壁办公区的出入口。 文慧铃被他晾在原地。 现在转头就走好像输给他似的,既然来了,就等吧! 十分钟后他回来,手上是一个微波加热的保鲜盒便当,看来是他的午餐,另一手拎着两瓶从贩卖机买的矿泉水。 「便当是谁帮你做的?」她问。 武青云看她一眼,打开保鲜盒盖让她闻一下,里面是最常见的炒饭,有青豆、胡萝卜丁、虾仁和一点火腿,满满一盒分量十足,一股油香味扑鼻而来。 「我自己做的。」 他会做饭?文慧铃又是一阵惊吓。 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武大少竟然会做饭? 他拉着她走向敞开的货车后厢。这里是上下货的地方,没有椅子,他人高腿长,车厢的边缘刚好是他可以坐下来的高度,可是对她就太高了。他把手中的食物先放到车厢地板上,跳上去把一个坚硬的箱子搬到边缘的地方。 「过来啊!」 文慧铃不晓得他在搞什么鬼,依言过去,他突然抓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举到车厢里。 「啊。」她吓得轻叫一声,连忙扶住他的双臂。 他把她放在那个箱子上,充当临时的椅子,自己重新在边缘坐好。 他把便当盒掀开,从牛仔裤口袋抽出一个环保餐具盒,用筷子拨了一点炒饭到盒盖上,汤匙一插递给她,自己吃便当盒里剩下的部分。 「说吧!妳想讲什么?」他扒了一口炒饭,对她挑了下眉。 文慧铃看看他,再看看手中的炒饭,突然有种吃人嘴软的感觉…… 「……没什么。」她咕哝一声,秀气地舀起一匙饭吃了起来。 这竟然是她第一次吃他亲手做的东西。 曾经有一阵子,她每天中午为他做饭。 当时她是一间高科技公司的资深研究员,本身工作就忙得不得了,可是因为他说的一句「每天吃公司附近那些馆子,腻都腻死了」,她硬是每天晚上为他熬一锅汤,做一个便当,隔天午休送到公司给他。 她原本不善厨艺,为了他硬生生练出一手好菜。 后来她才听说,除了前两天他捧场吃了,后来全部是丢给他的秘书解决,因为关在办公室吃便当太不符合他武大少的身分…… 口中的炒饭,被记忆调进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她已经吃不出原本的味道。 「谁教你做饭的?」她轻轻地问。 「我高中的时候,我老爸做生意失败,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父母都身兼两份工作,每天透早就出门,回到家已经半夜了。我妈没有办法回家煮饭,所以教了我一些基本技巧,其他就靠我自己自由发挥。我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家里那两只小的也被我养大了。」他耸了耸肩,不怎么在意地继续扒饭。 她偏头看着他。 他怎么有办法带着笑容,叙述一件对他必然是很沉重的事? 对「武青云」来说,如果有一天他父亲生意失败,他无法再当那个高高在上的武家大少,他的世界大概就天崩地裂了吧? 但现在的他脸上只有平静、笃实和谦卑。 这不是她认识的武青云!她突然觉得难以接受。 「我要走了。」她把没吃完的炒饭递给他。 武青云一愣。 好端端的,他又哪里惹到她了?这位姑娘的脾气简直比台风更难预测! 「小武,你今天中午又吃炒饭?我昨天晚上熬的竹笋排骨汤,你喝喝看……」一把娇俏的女音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 穿着黄色洋装的小姐看见她,愣了一下。 文慧铃的猫眼微微一瞇。 小武,叫得好亲热。 「喻莹,谢谢妳,我已经买了矿泉水,汤妳自己留着喝吧!」他笑了笑。 两个女人之间微妙的停顿。 「没关系,我昨天晚上多熬了一点,干脆带来公司分你喝……」喻莹依然带笑,眼神却不离开文慧铃。 长得还不错!文慧铃猜她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女性直觉让她立刻侦测出来这位喻莹小姐对武青云的好感。 她的足尖轻点一下他的后腰。 武青云醒悟,立刻为两个女人介绍。 「喻莹,这位是我的朋友文慧铃。慧铃,这是我的同事,喻莹。」因为他叫喻莹只叫名字,所以介绍她时也很自然只用名字。 「妳和他一样,叫我慧铃就可以了。」 「嗨。」喻莹和她握一下手。 「青云,我身体不太舒服,早上请假,下午得赶回公司处理一桩报关的急件。」她把他刚才没接过去的炒饭递到他手中。「我这份炒饭你也吃了吧!免得下午体力不够。」 武青云很自然地把她吃了一半的食物倒回自己的便当盒里,神色关切。 「妳的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看他一眼,再瞄一下旁边的喻莹,脸颊微微一红,好像不太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说。 喻莹勉强笑了一下。「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妳的汤,我刚才吃掉他一点炒饭,正担心他分量不够,下午送货会没体力。」文慧铃温柔地道谢。 「当然,当然,没什么。」喻莹把汤盒塞进她手里,快步走开。 小角色!文慧铃嘴角一挑。 转念一想,一股气又冒上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上一次为了他和那么多女人争风吃醋还不够,这一次又要再来一次? 「哼!」她把汤放在车厢上,自己跳下地,冷冷地背起包包往外走。 「小姐!我又哪里惹妳生气了?」武青云一把捞住她,无奈地道。 「没人要你理我!」 「有道理。」他怀疑自己有被虐狂。 他竟然这么说?文慧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更圆。 武青云好笑地想,她难道不知道她娇滴滴的样子根本没有杀伤力吗? 「妳前一刻才温温柔柔地看着我,下一刻就翻脸不认人,一副我欠了妳八百万的样子,连纳莉台风都没有妳这么难搞。」 「你把我比喻成天灾呀?」 天灾可能都比妳好相处一点。他想。 「说吧!妳今天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文慧铃被值问住了。 她一直想着要来了结过去,要怎么了结却没个底。 她不轻易信任别人,不容易敞开自己的心,可是一旦敞开了,就为对方掏心掏肺至死。也因此,「他」曾经拥有如此大的力量伤害她。 本质上,现在的她依然是以前那个文慧铃:偏执,固执,执着。好像有「执」的形容词都适合用在她身上。 如果她的本质没变,那她该相信他已经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男人了吗? 武青云看着她阴晴不定的神色,叹了口气。 「文慧铃,有些事不要想得太复杂,人生会快乐一点。」 他以为她喜欢吗?她也想单单纯纯的过日子啊!但单纯这两字从来就和她无缘。 武青云带着粗茧的手轻抚她柔嫩的脸颊,她抬起头,眼中是罕见的迷惘。 他低叹一声,低头吻住她。 这是二十四小时之内,他们的第二个吻。 迥异于昨夜的诱引和侵略性,他只是轻轻印着她的唇,像亲吻一片细致的花瓣。 他的温柔让她有了落泪的冲动。 「只有一件小事。」终于,他抬起头,严正不阿地宣示。「我真的是个良家妇男,以后我再请妳吃饭时,可不可以不要随便吃我豆腐?」 所有温柔的感觉烟消云散,她气愤地一脚踹下去。 好了。 总之,她跟武青云的任何恩恩怨怨就此画下句点,这是一个事件的终结,文慧铃如是告诉自己。 虽然她不确定自己到底终结了什么。 这一次,她终于不再摔入爱情的绝望幽谷,粉身碎骨爬不起来。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第六章 「我怎么知道排水管为什么又塞住了?它就是塞住了啊!」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她拿着话筒,对那端的房东据理力争。 「文小姐,妳是不是常常把食物残渣倒进排水口?」房东在那一端质疑。 「我干嘛要这么做?让水管塞住对我有什么好处?」 「文姊!」工读生妹妹对她打pass。「工厂中午送了一台机器过来,叫我们寄给客户,可是它太重了,我们搬不下去。」 老天,这种事都要问她吗? 「打电话下去跟管理员说,叶陕递的人上来收。」她交代完,回头继续和房东奋战。 「我上个月不是才帮妳通过吗?」房东唠唠叨叼的。「现在的房客都不懂得爱惜公物,房子不是自己的就这样!」 接下来他足足花了十分钟抱怨他的房东经,文慧铃几度插嘴都插不进去。 「我才没……」 突然间,他就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嗓音消失。 高大俊朗,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工读生一看到他,立刻开始撒娇,抱怨那箱机器有多重有多难搬。他对女人就是有这种魔力。 她转过身不去看他。 「房东先生,你的公寓本来就是老房子,当然一天到晚东坏西坏。我是在里面过生活的人,我比你更爱惜它。」 慢着,他们把机器放颠倒了。她眼尾余光瞄到,连忙把话筒夹在肩膀上,走过去拍拍他。 武青云迎上她的眼,眼底是沉静的笑意。 箱子翻过来。她做一下手势。 「你上个月过来通的时候只拿了一个橡皮塞子,当然效果有限!」她走回位子上,又跟房东缠夹不清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同意过两天叫水电工过来看看。 文慧铃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上。这种生活小事比被恐怖分子追杀更让人觉得麻烦。 「他们呢?」她问。 「搬机器下去啦!」小桃看她一眼。 「噢。」 她不让自己有太多感觉,回头继续工作。 晚上下班,她走到捷运站入口,还没来得及踏进去,路边便传来一声响亮的「文慧铃!」 她立刻回头。 「上来。」武青云坐在货车的驾驶座上,弯过来替她打开车门。 「……做什么?」 「我送妳回去。」他的眼睛在古铜的脸庞上特别明亮。 ……她有叫他送她回家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武青云每次和她交谈的前五分钟都会想叹气。 她转头就走。 「妳不是水管不通吗?我帮妳看看。」他紧接着道。 「你会修?」她的步伐一顿。 他会修的东西还真不少。以前家里冰箱电视水管马桶有问题,没钱找工人,孰是靠他自己想办法修。 「妳如果让我看看,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帮妳修好。要等房东的话,大概再好几天,妳自己看着办啰!」他坐回驾驶座上,双臂一盘,好整以暇地等她自己决定。 「……」 文慧铃屈服了。 没办法,厨房不能洗碗实在是太痛苦了啊! 她租的公寓在和平东路一带,巷子两旁都是传统的五层楼公寓,窄窄的路边停满了机车,他的货车进不去。 她等他在大马路的停车格停好,立刻声明,「停车费待会儿我给你。」 他只是看她一眼,自行绕到后面拿出一捆螺旋状的粗铁丝,和一个工具箱。 看道具就满专业的,看来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稍微有了点信心,领着他回到自己位于三楼的家。 「哪里的水管不通?」武青云在玄关脱了鞋,提着那堆家伙看着她。 「厨房。」 讨厌,就是有一种拿人手短的感觉,讲话气势都弱好多。 她的心里直嘀咕,领他到塞住的洗碗槽前面。她的厨房其实不算小,可是被他硕壮的身影一衬,四面墙壁好像突然缩拢了过来。 「嗯,妳出去吧!待会儿积水升上来,味道不太好闻。」他点点头。 这种异样的亲近本来就让她不自在,她咕哝两声,立刻钻出去,到客厅打开她放在茶几上的笔电。 这个角度可以看进厨房里,她一面检查e-mail,一面瞄他在做什么。 武青云竟然会修水管?谁想得到! 她叹了口气,专心处理手边的事。 先上网检查一下几个基金和股票的投资账户。这次的世界趋势和上一回并没有太大不同,她凭着印象投资一些区域型的基金和绩优股,再加上外汇投资,其实现在的她已经是个小富婆,贸易公司的工作不过是排遣时间的工具而已。 打开e-mail、突然看见唐健的来信,她心里一动。 他们两个人还是看彼此不顺眼,非到必要几乎不联络。 一开始对于要不要和唐健相认,她在心里天人交战过。 跟他相认的好处是他们可以互相照应,她或许可以从他口中探听出一些跟虫洞有关的事。 可是如果要跟他相认,她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结果,过程竟然超乎意外的顺利。 她在上大学时遇到唐健,是这么告诉他的:「我发现你一个人突然跑到黄石公园去,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很担心,就跟在你身后立刻去了。」 黄石公园是虫洞计划发生的地点。当时她名义上一直在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所以他并没有对她的话起疑。 「到了那里,我用你的名义和机构的人接触,本来他们并不让我见你,可是你们的实验计划在启动过程中出现问题,我告诉他们我对量子物理有些研究,说不定可以帮得上忙,最后他们终于同意让我进到实验室去。 「当时,你已经躺在发射装置里昏迷了。我根本还来不及做什么,机器突然恢复正常,把我们两个人一起送了过来。」 唐健有没有疑心过这番说法?老实说,她并不清楚。那个男人的心思太深沉,如果他自己不说,没有人猜得到。 幸运的是,他关心的只有一个人:惟惟。所以她文慧铃有没有过来、又是怎么过来的,对他一点都不重要。 此后,他们两个算是以一种半合作的状态,约定好了随时都有个人在注意惟惟的安全。 她知道唐健就是黑客「尼欧」,虫洞计划的母体程序就是他写的,可是他却不知道,负责写能量传导程序的「west」就是她。 远从她看过唐健的工作日志之后,她就开始布局。她知道要启动虫洞必须有庞大的能量灌注,而她是「绿能生化国际集团」最优秀的资深研究员之一,领导一个跟能源再生有关的研究团队。她的专长就是能源科技。 她先以「west」的名义在网络上丢出一篇跟能量传导有关的文章,再附上一段程序代码,在黑客论坛里引起热烈的讨论。 果然,不久之后就有一个「环保科技集团」的代表和她联系,这人自然是「虫洞计划」的主持者之一。 当唐健如火如荼、夙夜匪懈的写着他的母体程序时,他完全不知道隔壁房间里的她正和他参与同一个任务。 看着e-mail上唐健的名字,她脑中浮起的却是惟惟。 天,她好想念惟惟。 她想念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尽情的谈心,让她无条件的信任,同时也愿意无条件的相信她。 她想念姊妹俩一起逛街、看电影、促膝长谈一整夜。 她想念一个无论如何总是站在她身旁、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比她更痛苦、最难过的时候比她更难过的好朋友。 她叹了口气,打开邮件看看唐健要干嘛。 「环岛?」她皱起眉头。「这人还真有兴致。」 无论如何,她回信祝他一路顺风,在他不在的期间她会多注意惟惟一下,然后把笔电萤幕关上。 「谁要去环岛?」武青云拿一条抹布正在擦手,站在厨房和客厅的交界处,不知道看她多久了。 「一个朋友。修好了?」 听她说话就知道想下逐客令,这女人真是有够现实。 「修好了,我的肚子也饿了。」他故意说。 幸好她还知道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武青云不敢指望她会煮一顿请他……他甚至怀疑她会不会煮。他觉得应该不会。这女人个性骄傲成这样,大概只有上帝能逼她去洗手做羹汤。 「走吧!我们出去吃晚餐,我请妳。」他把抹布往身后一抛,空心进篮得分! 「我请你吧!路口就有面店。」她不太情愿地道。 「我想吃药炖排骨。」看她这副样子,他越想戳她两下。 「现在快七月了!」谁会在这种天气吃药炖排骨? 「我就想吃药炖排骨。」 她在磨牙了。 她磨牙的样子无比的可爱。 「……好吧!外面应该找得到店家在卖俳骨吧。」找不到他就回去吃自己,谁理他! 「我想吃士林夜市的药炖排骨。」 「先生,你是在找麻烦吗?」她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戳他的胸口。「我公司就在士林,我们才刚回来,你又要开回去?」 她发火的样子更可爱。 「反正开车一下子就到了,又不是要妳用走的。」 「你讲得简单,你不知道现在是最塞车的时候吗?等我们开到士林都八点了。」她怒气不熄地继续戳他胸口。 他一把将她的手拉住,开始往门口走。「所以,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们早点出发吧!」 啊?她傻傻地被他拖下楼。 两个人一出了公寓大门,她还没回过神,一道清瘦的身影立刻从旁边坐着的机车椅垫上站起来。 「姊,我不知道妳到家了。」于雅绘连忙道。 文慧铃推了下挡路的大个子。是她叔叔的继女,玉莲阿姨当初带着一起嫁过来的小女儿。 「妳怎么来了?」文慧铃的神色立刻冷淡下来。 十九岁的于雅绘今年念大二。她和阿姨的两个小孩都不亲,平时也不怎么来往。 于雅绘感觉到她的冷淡,呐呐地站在原地。 武青云见状,大哥哥的保护欲全面爆发。 他自己家里也有两个弟妹,年纪都比眼前这个女生大。他从小就是拉拔着两个小萝卜头一起过来的,对于她这种半大不小的孩子最有亲切感。 想也知道,文慧铃绝对不是好姊姊。 「妳好,我是武青云,」他和善地伸出手。 「你好,我是于雅绘……」她偷看姊姊一眼,和他交握。 文慧铃马上明白,应该是这个月的花费比较高,之前汇过去的钱不够用,阿姨叫女儿过来拿。 她也不哆嗦,从皮夹里掏出五千块。 「拿去吧!这个月就这么多了。」她不缺钱是一回事,但不想让阿姨以为可以无限制的要钱。 于雅绘尴尬地接过来。 「妳快回去吧!」文慧铃点了点头,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去。 武青云怜惜之心大盛。 她真的很没同情心耶!她不知道跟人家开口要钱是一件多么没有尊严的事吗?他吃过同样的苦,于雅绘的心情他完全可以感同身受。 「小妹,妳吃过晚餐了吗?」他亲切地问。 于雅绘摇了摇头。 「那好,我们正要出去吃,一起来吧。」他拍拍她的肩膀,要她跟上。 文慧铃的脚步猛然一停,不可思议地回头。 「武青云!」 「文慧铃!」他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回应。 「于雅绘,妳该回家了。」她咬牙,改为警告那只小的。 「噢,好!」于雅绘连忙要从武青云身边走开。 「不用理她。」武青云拉住她。「走!我们去士林夜市吃药炖排骨,武大哥请妳。」 第七章 文慧铃差点喷烟。 谁要他介入她的家事的? 有了武青云撑腰,于雅绘好像胆子大了点,竟然真的跟着他们一路到了士林夜市。 文慧铃心里很不爽,她真的对跟阿姨的小孩打交道没兴趣,司是她又不想在两人面前发火,搞得她很没度量的样子,最后就变成这种情况…… 她坐在药炖排骨店里,和她的小妹、武青云一起啃排骨。 「妳念哪个大学?」他把一碗药炖排骨推到于雅绘面前。「台北教育大学?不就在妳姊住的地方附近?」 「嗯。」于雅绘看一眼姊姊。 她低头只管吃自己的,不理他们。 「妳平时常常来找妳姊姊吗?」武青云先安排好两个女生的食物,才端起他自己的那碗卤肉饭开始吃。 「我姊工作很忙……」于雅绘又看她一眼。 武青云看她怯生生的神情,同情得不得了。 他们两人都吃过某个女人的排头,他对于小妹充满革命情感。 「做兄姊的永远有时间理自己的弟妹。」 拜托!她姓文,妹妹姓于,白痴都知道她们不可能是亲姊妹好吗?文慧铃啃药炖排骨的力道特别大。 「其实我们不是同一个父母,小时候我妈妈带着我和我哥哥嫁给姊姊的叔叔。」于雅绘解释道。 文慧铃冷冷地瞟她一眼,于雅绘打个寒噤,连忙低头扒饭。 「所以你们家里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跟我一样。」武青云笑得白牙闪闪。 「我爸……继父,可是我都叫他爸爸……他几年前中风了,所以现在都是靠我妈妈和我姊姊在工作赚钱,不过我哥哥再过两年就毕业了,等他毕业也会开始赚钱。」于雅绘道。她只是想借此让武大哥知道,她来拿钱是有原因的。 「我爸爸也是中风呢!好巧,我们两家的情况竟然这么像。」他大有感触地摸摸于小妹的头。 「妳讲这些怎么够?顺便把我的生辰八字都告诉他呀!」文慧铃冷冷地出声。 「那妳姊的生辰八字是什么?」他配合地问。 文慧铃一记锐眼杀过来,于雅绘低下头,不敢笑出声。 「武青云。」 「文慧铃。」 她真是快被他气死了。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好东西,一看见年轻美眉就想讨好,本性根本没有变! 结账的时候,她警告的看妹妹一眼。「妳自己坐捷运回去。」 「好。」于雅绘不敢捋虎须,拿起自己的包包站起来。「那,武大哥,我先走了,谢谢你请我吃饭。」 武青云看小妹落荒而逃的样子,心里不禁有气,一出店门立刻抱怨。 「妳一定要这样吗?」 「什么意思?」她瞄他一眼。 「一定要全身长满刺,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肯亲近吗?」 「她不是我妹妹!」 她只有一个妹妹,虽然在这里,她的妹妹并不认识她。 「家人并不是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叫家人。她跟妳从小一起长大,就像妳的妹妹一样,妳对自己的家人也要这么冷淡吗?」 她冷笑一声。「武青云,你并不认识我,不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长大,跟家里的人该有什么样的关系,你凭什么评断我呢?」 「话是如此没错,但是我相信妳一定是关心他们的,不然没有必要拿钱给抛。」他合情合理地说。 他自己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即使中途有了家变,以及如山高的负债,但是全家人的感情一直很紧密。他从来没想过弃债务和父母弟妹于不顾,一走了之追求自己的前途;因为换到他的弟妹身上,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 这就是家人。 虽然他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像他们家那么亲密,但是,如果这些家人是你关心到愿意为他们付出时间和金钱的,起码多少代表一点意义吧? 文慧铃再冷笑一声。「你错了,给钱只是为了打发而已,我一点都不在意他们!」她直直看进他的眼底。「武青云,别把我和你搞混了,我不像你的妇人之仁。对我来说,钱能解决的事都算小事,所以只要这点小钱能打发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 「妳……!」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词穷。她懒得理他,自己招了出租车回家。 七月一日。 虽然离六月三十日只隔了一天,但是当月份往前进了一级时,感觉彷佛少掉的是一整个月。 三个月。 距离十月,只剩下三个月了。 文慧铃看一眼月历,熟悉的焦虑感涌了上来。 好像嫌她不够烦,今天一早竟然还接到唐妈妈的催婚电话。 她和唐健的假关系,最麻烦的就是唐母。她真的把文慧铃当成自己的媳妇在看,动不动就要催婚一下,让文慧铃苦不堪言。 「慧铃,妳和小健也这么多年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要结婚?唐妈妈跟妳保证,唐健虽然工作不稳定,可是我们家也算是有一点财产,妳嫁过来绝对不用怕吃苦!」 「我知道。唐妈妈,不好意思,我最近刚换工作,我得出门去面试了。」 她飞快找理由把电话挂断。为了提防唐母临时又想到什么,赶快连手机都关了。 无论如何,该进行的事该开始进行了。 由于外贸公司的工作开始占去她太多时间,几天前她提出离职。幸好他们小公司,没有什么繁重的业务,一个星期她就交接完毕,恢复自由之身。 今天早上她把早已写好的能量传导文章贴到她以「west」为名申请的部落格上,接下来就是等预定中该和她接触的人出现。 能源这种东西,功率越大便越危险,而启动虫洞需要使用到的能源,几乎等于一座小型城市的电力。她丢出去的诱饵,便是在阐述如何利用软件来控制能量的转换,让它在最低耗损的情况下达到最大功率。 如果一切依照上次的时间表,最多不起过三天就会有一个自称「约翰·史密斯」的人透过加密网络和她联系,宣称正在制作某种能源燃料棒,需要她的协助。他就是「虫洞计划」的主持者之一。 晚上六点,也差不多是吃饭的时间了。 她突然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这种时候脑子最容易胡思乱想。 武青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出现,大概是终于对她死心了。在他心里,她大概是个冷酷善变又无情的女人吧! 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以天下兴亡为己任吗?真可笑! 看吧!她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她去想他做什么? 「稀罕,我的生命本来就不需要他!」 她拿起包包,出去找东西吃。 走到路口,忽然对天天吃的这些店家厌烦起来,干脆直接走到捷运站,坐捷运去士林逛逛。 士林夜市一如以往的繁华。这个时间差不多是附近铭传大学的下课时间,一堆大学生涌进街道上。 「走开,不要一直黏过来啦!」 「妳不要推好不好?我就是喜欢黏在妳身上。」 打打闹闹的年轻情侣从她身旁走过。即使外表上并没有比他们大多少,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苍老无比。 孤独站在人来人街的大街上,她突然不晓得自己究竟来这里做什么。 她吐了口气,转头慢慢往捷运站走回去。 「嘿!」 一只大手忽然从身后拉住她。 文慧铃一回头,他就站在那里。 万家灯火为他高大的身形映出金黄色的轮廓,悛朗的眉目锁着她的脸。人潮从他们的身旁流过,熙来攘往的喧哗突然变成静音的哑剧。 他满满的填住了她的视线,如一尊金黄色的神祇。 「妳的手机怎么没开机?」他深邃的眼神似乎要将她吞没。 「我……忘了。」她心慌意乱,莫名就有了想逃的冲动。 「妳离职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手紧紧扣住她不放。 「你是谁,我干嘛要跟你说?」她重新武装起来。 他严肃的眼神闪过一抹笑意。 不晓得为什么,刚刚他觉得她好像要哭了。她不是一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女,害他跟着慌乱起来。 幸好,她又恢复成那朵带刺玫瑰。 他喜欢她的精神胜过脆弱。 前阵子他学士学分班在忙期末报告,好不容易前天交了,今天同事约出来聚餐,他就想找她一起来,没想到打去她公司,会计小姐说她离职了,打她手机她又关机。 有一秒钟他以为她是故意不想让他找到她,不过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自做多情,她哪可能为了他连工作都辞掉?他自我解嘲地想。 没想到,今晚在街上就遇到她。 即使不迷信的他有时候都会觉得,命运好像不断将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 「小武?」有人在叫他。 文慧铃往他身后看了一下。 哼!喻莹小姐是吧?五、六个同事中,就只有一个女生。原来他们全公司只剩下一个女人? 她给他一个大白眼,甩开值的手转身就走。 「妳要去哪里呀?该吃饭了。」武青云的笑意更浓。 「我就是要去吃饭。」她头也不回,重重地说。 「那好,我们同事今天晚上聚餐,妳正好一起来。」他两个大步抓住她的手,轻轻松松往等在路边的同事们拖去。 文慧铃想甩开他的手,蓦地,那位喻莹小姐不快的表情让她改变主意。 「噢。」她拐了一下。 「怎么了?」他立刻停下来回头看她。 「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好像扭到了。」她细致的眉揪了起来。 「我看看。」他连忙在她面前蹲下来,把她的右脚抬到自己的膝盖检查一下。 她的手搭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任他按摩她的小腿肚。 「会痛吗?」他扭转一下她的脚踝。 「现在好多了。」她穿的是两寸的低跟厚底鞋,稳得很。 武青云又按摩了一下,确定真的没事了才站起来。 「拜托,不要在我们面前晒恩爱好不好?我们纯情宅男的心是很容易受伤的!」阿炮和另外四个她不认识的男人一起叫嚣。 武青云用「你们很无聊」的眼神看他们一下,几个男生又哀又号。 「喻莹和阿炮,妳已经见过了。」武青云带她到同事面前,笑着为她介绍:「这几个是阿大、阿二、阿三、阿四。」 「喂喂喂!你干嘛?跑龙套就不需要名字是不是?我叫小郑啦!」阿大抗议。 「这是敏雄、远志、承功。」 三个人笑着向她挥挥手。 她者得出来他们几个男人的感情很好,就不晓得包不包括喻莹小姐。 「大家好。」她温柔乖巧地一一问候,给他做足了面子。 几个男人看她怯生生、笑吟吟的模样,骨头都酥了。 「妳好。」喻莹碍于在众人面前,只能客气地打招呼。 「你们要在路边站多久?先进去吃饭!」武青云笑骂。 结果他们又来到上次那间药炖排骨店。男人为什么这么肉食动物实在让她搞不懂。 「慧铃,妳和小武是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我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看在她是「弟媳」的份上,阿炮很顺理成章地直接叫她名字。 喻莹的筷子一僵。 文慧铃故做不知的看着身旁的男人,只是调皮的笑,不说话。 当她有心要让自己讨人喜欢时,真的很少人挡得住。武青云痴痴地看着她。 第八章 「喂喂喂,拜托不要搞无声凝视好不好?就跟你们说我们纯情宅男很容易受伤!」 「我不晓得,你问他。」她粉舌轻吐,低下头假装很认真的啃排骨,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的红晕却什么都回答了。 武青云的手随意地搭在她椅背上,轻抚她的长发。「没什么好问的,快点吃。等一下小郑抢走你的排骨,你不要又在那里哀。」 小郑一被提醒,立刻一筷夹过去。阿炮怪叫一声,「你就这么听他的话?」 一群男人陷入一场你争我夺的混战。喻莹从头到尾默不做声,只是吃她的饭。 某个粗神经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两个女人之间无声的战争,只是看着她。 「妳的工作,怎么突然说不做就不做了?」他在她耳畔低声问。 「那个工作太无聊了,薪水又少,反正之前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才去做的。」她咬耳朵回来。 他一怔。「那妳现在要重新找工作吗?」她耸了耸肩,没有回答。又变蚌壳了!他叹气。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黑发,卷在那流泉般的软滑中舍不得松开。 「你不吃?」她注意到他吃得很少。 「今天公司有人庆生,我的那份蛋糕全给他吃了。」喻莹微微一笑,插口道:「还是我午餐的炒面准备得太大份了,小武?」 「没关系,我晚上要是饿了,再自己弄点东西吃就好。」 「待会儿到我那里去,我煮个海鲜粥让你当消夜。」文慧铃微微一笑。 喻莹再度无声。 「拜托,不要当着我们的面讨论共度春宵的事,一定要这么没有同情心吗?」阿炮呼天抢地,捶胸顿足。 武青云实在拿这个活宝没办法。 「妳吃饱了吗?」 她点点头。 他把身前的餐具推开,牵着她站起来。 「你们慢慢吃,我先送她回家。」 「喂喂,你们不会想就这样脱队了吧?」阿炮连忙抗议。 「春宵一刻值千金啦!」小郑怪腔怪调地叫。 「别闹了,人家女孩子不像你们可以熬到十一、二点才睡觉。」武青云掏出皮夹。「这顿算我的。」 「那怎么行?今天足认识弟妹的第一餐,当然是做哥哥的来,下次吃便宜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或法国馆子再让你请。」阿炮很有义气的拍掉他的皮夹。 武青云笑笑,也不和他争,牵了文慧铃和众人道别,走向店门口。喻莹从头到尾只能看着他们走掉。 今晚是星期五,小周末,街上的人潮并没有因为时间渐晚而止歇。 吃完药炖排骨,身体躁热得有些不舒服,文慧铃掘掘嫣红的脸颊,被晚风一吹稍微好过一些。 「走吧!」 「去哪里?」他看她一眼。 「不是说要煮粥给你当宵夜吗?」 「真的假的?」他受宠若惊。 他以为她只是说场面话而已,没想到真的会煮。 「去不去?吃不吃?」她杏眸微瞇。 「吃,吃。」他笑道。「就算是毒药也要吃。」 她气得捏他腰眼一下。 车子开到她家巷子口,照例停在大马路边的停车格。这回某位小姐总算很上道,没再跟他提停车费了。 进了她的公寓,他站在玄关四处看一下。 上次来没能仔细看,这间房子虽然旧,有女主人的点缀到底感觉不一样,比他那间乏善可陈的单身汉公寓有特色多了。 她并没有特别花心思布置,但几个颜色很跳的摆饰品,配上黑色的冷调沙发,及一块红色的方形地毯,她矛盾又吸引人的风格立刻展现出来。 「排水管后来还有塞住吗?」他跟着她走进厨房里。 「通了,连房东都懒得再过来看,」她从冰箱里拿出蚌壳、虾子、姜丝、葱、前两天煮的一锅白饭,开始洗切起来。 她竟然真的会做菜,那个手势绝对不是生手!他倚着流理台,越看越惊奇。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一种长管状的东西。 「竹蛏,一种管状的蚌壳类,很好吃,你没吃过?」 「这种东西能吃?」他稀奇的拿起来研究。看起来就像个剪短的不透明吸管,一截差不多是一个男人手指的长度。 「怎么,还是你比较喜欢吃喻莹小姐的蛋糕和炒面?」她对他笑一下。 「啊?什么蛋糕?」再迟钝的男人这时候也知道要装傻。 「最近很闲,时间很多?」 「还好,刚交完一份学分班的报告,今天晚上才有时间跟同事聚餐。」 「难怪有空跟喻莹小姐约会!」她的口气甜腻腻的。 老天,她真的是在吃醋吗? 武青云大笑出来。「原来妳整个晚上怪腔怪调就是为了这事!」 「怪腔怪调?」她抽了口气,拿一根竹蛏丢他。「你说什么!」 他越笑越厉害,到最后甚至笑弯了腰。 她又窘又气,简直想拿手中的菜刀剁了他。 「我还在想妳怎么突然之间变成温柔的小花了。」他终于顺过气来说:「今晚我们有好几个人,我又不是单独跟她出来。」 他好爱她吃醋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而且,重点是,她竟然会为他吃醋!简直不可思议。这表示她对他不全然是没意思的吗? 「哼,不关我事。」她用力把虾肉剁成虾泥。 又在那里闹别扭了。他笑吟吟地看着。 他发现他渐渐摸到她的窍门了。讲白了,文慧铃就是个超级别扭兼脸皮薄的大小姐,只要把她想成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就很容易搞定她。 她喀隆匡啷继续切食材。 他带笑看了她好一会儿。 忽地,她的菜刀被抽走,整个人被转过来。他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流理台,眼中已经不再是笑意,而是认真的神采。 「我对喻莹没有那个意思。」 「……不关我的事。」她转开眼咕哝。 下巴被他转回来。 「妳知道我有意思的人是谁。」 他灼灼的目光竟然让她无法直视太久,她低眼盯着他的衬衫钮扣,突然想到,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见到他穿公司制服以外的衣服。 她轻碰他的钮扣,被他一手按住,直接按在胸口。 「妳这女人真的很奇怪,平时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偏偏孩子气这么重。」 「是,外面有更多成熟美丽的女人,你去找她们啊!」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多娇媚。 「但愿我能。」 他叹了口气,倾首吻住她。 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吻。 不是第一次的勾引,不是第二次的温柔。这个吻,就是真正的吻。 他的唇轻轻一压,她的唇自然开启。 他的吻和她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重色欲的「武青云」是个情场高手,完全知道如何用几个简单的爱抚挑起女人的欲 望,陪他尽情地翻云覆雨。 但武青云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甚至是有些青涩。他轻吮着她的唇,似乎怕太大的动作会让她退缩。 她忽然失去耐性,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加深力道。 她的舌侵入他的唇中,勾引他过来和自己纠缠。她的手从他的后领钻进去,抚摸每一寸她构得到的地方。他的肌肤灼热而平滑,有如被太阳晒热的丝绸,泛着健康清爽的气息。 「慧铃……」他沙哑地轻唤她。 她望进他情欲深浓的眼底。 这男人,真的已经是不一样的男人了吗? 每一次她都想相信,可是过往的伤害总是让她却步。 每一次却步之后,她又不由自主地想相信。 她该拿他怎么办呢? 「我该拿妳怎么办呢?」他轻叹。 她突然低笑出来,为他们共同的心思。 「来。」她低声道,牵着他的手走向一个地方……她的卧室。 他的步伐在门口顿了一顿。 「妳确定?」他不想发展得太快,吓到她。 她又有想笑的感觉。 他真的是「圣人版」的武青云耶! 「你不确定吗?」她流连地轻啄他的唇,一步步往后退,退到床边,娇艳地坐下,盯着他。 他的心在胸腔狂跳。 这一刻,他确定无比。 他压着她一起躺进她的床上,紫色碎花被褥里全是她的体香。 她解开他的第一颗钮扣,其他几颗被他自己迅速解决。 他脱下她的衬衫,圆润坚 挺的酥胸半罩在内衣里,比完全裸露更牲感上好几分。 他的手指微抖,将包覆着那双浑 圆的内衣脱下来,两抹红晕立刻映入他的眼中,如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他滑过她细如凝脂的双乳,为眼前的美景深深眩惑。 她突然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跨坐到他的腰际,湿润的部分隔着牛仔裤磨烫着他。 「慧铃……」他粗哑的呻 吟一声。她毫不犹豫地去拉他的拉链。 他发出一个介于笑与呻 吟的声音,让她连着内裤一起脱掉自己的长裤,傲人的男性耸立在她眼前。 「不公平,妳呢?」他哑声道。 她眼中闪过近乎邪恶的光彩,从他腰上略微挺起来,把自己的底裤和裙子也褪去。他全身酥软,只有一个部位灼灼的挺立着。 她的小手握住他,他的眼霎时变得极端深邃。 然后她府下身含 住他。 武青云彷佛觉得自己被拉进一个极冷与极热的世界,极端的感官刺激冲刷过他的每个细胞。 她运用所有「武青云」教过她的技巧取悦他,用自己最柔嫩的肌肤摩挲他男性的躯体。 他越发的汗湿和僵硬,她的成就感也越高,彷佛所有曾经从「他」那里受过的伤,在这一刻都用他的肉体治疗了自己。 「慧铃……」他粗哑的呻 吟。 她终于解下所有衣物,坐回他的腰间,扶住他,开始将他纳入自己的体内。 「唔……」突如其来的痛楚让她吃了一惊。 武青云的表情跟她一样震撼。 她皱起蛾眉,都忘了这一次她根本没时间也没兴趣交男朋友,所以这副身体到现在依然是处女。 「慧铃!」他连忙扶住她的腰,不让她动作。 「闭嘴。」她两手撑在他胸膛上,用力坐了下去。 「啊……」 两个人同时剧烈的颤抖。 最后一丝理智消失,他扶住她的腰用力一顶,再也无法克服狂涌而来的欲 望! 天色微曦。 文慧铃蜷在房间角落的阅读椅上,膝上是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才换个姿势,腿间一阵刺痛。 真的已经太久太久了,她都忘了初夜的不适。 尤其这个男人一放纵起来,兽性大发,竟然压着她做了三次。看来不管哪个版本的武青云,共通点就是有非凡体力。 信箱里没有新信。 她轻叹一声,望向床上庞然的黑影。 她已经说不出自己究竟希望他是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或现在这个平凡的男人。 『姊,姊,妳不要这样!』 『他要跟我分手,说他受不了我,快被我闷死了……我不在意分手,可是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带那个女人一起来我的面前示威?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三年的感情在他眼中就这么不屑一顾吗?』 那份熟悉而深沉的痛苦,难遒就真的当它不存在 她突然觉得悲伤,彷佛一部分的自己随着他的改变也跟着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他知道她这次的回来完全改变了他的人生,又会有什么感受? 第九章 现在的他只是个正在读学士学分班的高中毕业生,但她知道他其实可以是长春藤名校的硕士。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 msn叮咚一响,唐健竟然上线了。她的视线收回来。 他们很少和对方交谈,除非有必要。以前互相看不对眼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 她一时冲动,突然丢了一句话过去。 「你记得武青云吗?」 那端停了片刻。 「嗯。」 「我最近遇到他了。」顿了顿,「他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查过他?」她一愣。 唐健在另一端很不耐烦。 在他功成名就的第一个版本,武家本来就是没没无名的小卒。惟惟死后,他第一次利用虫洞回到十八岁。这次他选择什么都不做,就守着惟惟。 可是考虑到未来或许有需要金钱的时候,他特地和武青云结交,在武父打算把钱投资在几块他知道会变成水鸟保护区的地皮时,要自己的父亲出面阻止,然后指点武家一条明路,武父也给了他们家一笔不小的酬金。 所以,文慧铃所知的「青海集团」可以说是因为他才有机会存在的。 这一次他再度回来,哪有时间去管武家的人在做什么?武父只是走回原来的命运,去买了那几块让他们家欠债累累的保护地而已。 武青云本该就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子。 「他有重要到需要我去查吗?」他不耐地丢下一句话,断线离开。 文慧铃呆呆看着他的回应。 武青云那个男人曾经彻底毁了她的身、她的心、她的爱情,但看在唐健眼里,竟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文慧铃忿忿地拍上笔电萤幕。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到极点!惟惟到底是看上他哪一点? 原来有一个人可以爱、可以疼的感觉是这么幸福。 接下来的时间,武青云除了上班和上课以外的时间,就都泡在她这里。 「『i have gone to taichung before』。嗯,去过什么地方要用『been to』,i have been to taichung。」她湿湿的手指点一下他打印出来的作业,在纸上晕成一个褐色的墨渍。 他坐在她的身后,让她躺在自己的胸口,两人浸在温热的浴缸里面,懒洋洋享受星期六下午的空闲时光。 他的腿夹着她的腿,脚趾时不时去搔她的脚底,被她踹开。 她在看的是他暑期英文特训班的作文。他的英文从小就烂得一塌胡涂,现在只能靠恶补。 「『太阳饼is very delicious』?你认为你直接写『太阳饼』外国人看得懂……啊!」她按住他不规矩的手,斜睨他一眼。「你的手在干嘛?」 「帮妳洗澡啊。」他贴在她的耳畔低笑。 「……那个地方我可以自己洗。」全身粉红色的她,瞪人根本没有杀伤力。 「请让小的为妳效劳。」他轻啃她的耳垂,被她按住的手指继续在她的手心下做怪。几分钟后她便全身酥软,瘫在他的胸膛上轻喘。 小的?一点也不小啊…… 这个午后的泡澡最后是在她的床上结束。 最后她命令他负责把湿淋淋的床单换掉,自己跑回电脑房工作。 即使两个人已经近乎同居的关系,她身上依然有许多令他不解的谜。 例如她现在没有工作,她的生活费是怎么来的? 例如一个图书馆系毕业的人为什么懂得写程序?那些程序又有什么用途? 因为他等于住在她这里,于是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塞一些生活费给她。虽然他现在每个月能腾出来的钱也不多,但她应该比他更辛苦才是。 可是她只是看他一眼,除了第一次那五千块收了之外,以后都不肯拿。 他有试探过她几次。理所当然的,要是有任何人能从她口中探出什么消息,那人一定是神人。 「我们待会儿回我那里好吗?」他敲敲电脑房的门。 「做什么?」她头也不回,萤幕的冷光让她的侧面看起来很疏冷。 「我妈明天要去吃我二舅的喜酒,今晚先上台北住我那里,我得回去帮她开门。」 叽…… 她的大脑紧急煞车。 她极慢、极慢地转头看他,脸上是他久违的那种见了鬼的表情。 「你,说,谁?」 「我妈妈,上台北,喝喜酒。」他重复一次。 「我下午有事。」她直觉地拒绝。 「有什么事?」 心慌意乱的脑子怎样都不肯蹦出一个象样的借口,最后她恼羞成怒。 「我干嘛每件事都要向你报告?」 「好吧!那妳几点有事?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等我妈妈,然后我再载妳去妳要去的地方。」 「我也不想二十四小时都跟你黏在一起!」她突然翻脸,盖上笔电重重地走出去。 她是哪一片毛又摸不顺了?武青云实在被她阴晴不定的性子搞得很挫折。 『青云,这位是?』 她身旁的男人不自在地蠕动一下。『妈,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妳今天怎么有空来饭店吃饭?』 他迅速走向母亲,将她牵回她的手帕交旁边,几个姑姑阿姨拉着他亲热谈笑,那些轻言笑语似乎与她隔了半个地球的距离。 『只是朋友而已?』 『别这样,妳知道老人家最喜欢对这种女朋友的事问东问西的,我一想到就烦。』他嘻皮笑脸道。『来,这只卡地亚的手环妳戴戴看,喜欢我送妳。我们不要想那些无聊的事了。』 她的大脑像有一根锤子重重在敲,她揉着太阳穴躲到浴室去。 曾经最想被他引见、被正式认可的武家夫人,如今就这样送到她眼前。 这真的是她要的生活吗? 老天,她在做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洗手台,他的刮胡刀,他的牙刷,他的毛巾,从何时起他入侵到她的生活里,而她竟浑然无觉? 她要再陷落吗?如果他骨子里还躲着以前那个武青云呢? 现在是寒微时,他可以和她一起守在这间老旧的公寓里,如果有朝一日他飞黄腾达呢?他是不是就变回那个不可一世、四处拈花惹草的男人了? 而这一次只会更糟,因为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惟惟陪着她走过去。 她微微发抖,强烈的恐惧感攫住她整个人。 不行!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好不容易才从那片绝望的地狱中脱身.她怎么可以再陷进去? 她脸色苍白地拉开门。她要叫他滚! 对,没错!就是这样! 叫他远远地离开她的生活,从此以后都不准出现! 骤然响起的电话先引起武青云的注意,他来不及看见她异样的神色,直接走过去接电话。 「慧铃,有一位唐妈妈找妳。」 她闭上眼先深呼吸一下,封住所有的情绪,然后面无表情地接过话筒。 「喂?唐妈妈,我是慧铃。」 一段抽抽答答的声音,一开始根本听不清楚,她强忍下不耐烦,安抚那端的女人。 「唐妈妈,到底是什么事?妳好好说,不然我听不懂。」 第二颗炸弹落在她的头上…… 唐健出车祸,正在手术室急救,生死未卜。 赶去医院的途中,文慧铃心急如焚。 「放心,妳朋友一定没事的。」武青云握着她的手安慰。他不晓得她出车祸的朋友是谁,他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去医院。 文慧铃没有心情理他。 唐健不能死! 起码在她把所有细节搞清楚之前,他不能死。 虫洞的许多秘密她还没弄懂,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有想过,最差的情况是她在十月八日那天强行把惟惟带开,藏在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车子的地方。可是,谁能保证这次惟惟还是会死在车祸里? 在唐健的纪录里,惟惟有两个死亡日期,十二月八日和她所知道的十月八日,这个偏差值又是如何造成的?如果她带着惟惟避开了这两个日期,难道就不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她不晓得,她什么都不晓得。 过去几年受限于她必须在唐健面前装佯,不能让他发现她就是west,所以唐健也从来没有跟她讨论过这方面的事。 而那个讨厌的家伙就算知道她是west,只怕会防范得更严。 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她没有自信可以一个人力挽狂澜! 所以,唐健还不能死! 出租车到了医院,她直接奔进大门,甚至没时间停下来付车钱。 武青云几个大步跟上她,两人一起踏进电梯,上到手术室的那一层楼。 「唐妈妈,发生了什么事?」 坐在家属等待区的唐妈妈正低头拭泪,抬头见到她先是一喜,再看到她身后那个高大的男人,愣了一下。 「慧铃,他在花莲被一辆大卡车撞到,目击者说他连人带车整个被卷进大卡车的底盘……」唐妈妈如浮木般抓住她的手,文慧铃在她的身旁坐下。 「他去花莲做什么?」 「他说要去机车环岛,他没有告诉妳吗?」唐妈妈泪涟涟地说。 文慧铃想起来了。 该死!这家伙都什么时间了还有那个兴致环岛,还把自己弄得半死不话,是嫌她麻烦不够多吗? 她的心头一阵紧过一阵。 既然他们已经回来了,表示虫洞计划一定要发生。可是虫洞的母体程序是由唐健撰写,如果他突然死了,她不晓得对虫洞会不会带来更剧烈的影响。 可恶!再度证实了唐健有多不可靠! 不,是她身边所有的男人都不可靠。 「唐爸爸呢?」她问。 「妳唐爸爸去泰国谈一些工厂的事,一接到消息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唐健是直接转院回台北,手术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唐妈妈,我回去帮妳张罗一些唐健住院的东西,妳在这里等消息。」她心烦意乱的站起来。 唯今之计,只有趁唐健重伤昏迷时进入他的电脑,把所有有用的东西都从copy出来。 「慧铃,这位先生是……」唐妈妈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疑惑地看向旁边沉默等候的男人。 「一个朋友。」文慧铃看他一眼,起身走出去。 武青云下颚一紧,跟在她身后一起出去。 「唐健是谁?」一离开医院,他立刻问。 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那位唐妈妈对她不像是对待一个儿子的普通朋友。 「我男朋友。」她冷笑一声,故意说。 她突然烦透了她身旁的这些男人,他们从来不让她好过。每次日子稍微平顺一点,就会有个人搞出一些问题来。 算了,让唐健去死吧!让武青云离开吧!他们统统滚离她身边最好! 武青云不可思议地瞪佳她。一秒钟的空白过后,各种情绪刷过那张英俊的脸孔,震惊,狂怒,不信,受伤…… 接着所有神情从他的脸上敛去,又回复到第一秒的一片空白,只有沙哑的嗓音泄露出他心底的不平静。 「妳已经有男朋友了?」 「对。」她硬着头皮承认。 砰!他猛然一拳捶在医院门口的柱子上。 她的心狂跳,没有预期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妳为什么从来没说过?」 「你……你又没问。」她逞强道。 「妳!」 第十章 他猛然走开几个大步,必须做好几次深呼吸才能稳住自己。文慧铃看着他背心的剧烈起伏,拒绝承认自己后悔用这种方式对他。 以前他让她心碎的次数难道少了?也没见他哪一次惭愧或后悔的,现在不过是回敬他几分。 终于,他起伏的背心平抚下来,他没有回过头。 「算妳狠。」 「……什么意思?」 「文慧铃,」他终于转过身,阴暗的眼神翻涌。「我没有兴致当别人的第三者。既然你们还没分手,他现在出了车祸正需要妳,我……祝福你们!」 他大步走开。 文慧铃僵立在原地。 『妳们女人不晓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就是偷别人的女人才有乐趣。』 『武青云,你可不可以有道德良知一点!』 『哈哈哈哈,我开个玩笑而已,看妳那个表情!』 但她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 这算什么?他突然变成正人君子了? 别笑掉人大牙! 不行,她不能去想这件辜。她闭上眼用力深呼吸。 叫了出租车,她直奔位于郊区的唐宅,沿路刻意让自己的思绪保持空白。 唐家是三楼的透天厝,最顶楼都是唐健在用,包括他的工作室和卧房都在那里,之前她为了和唐健讨论惟惟的事来过几次。 她直接上了楼,进去他的工作室,打开电脑。 「可恶!」 不出所料,整个扇区加密。 有谁会把只有自己在用的电脑加密?这男人简直变态! 她试了好几个密码都没有用,找遍各种字眼骂他。 唐健是个与她齐名的电脑高手,绝对不可能用一般人可以轻易猜到的密码。 「好吧!那就来斗法。」她冷笑一声。 先连上网络,连到之前那间外贸公司的服务器,她藏了一个破解软件在里面,那个超级密码演算机是她自己写的,可以做智能型演算,她敢保证许多情治单位愿意花大钱买这套破解工具。 启动软件,让它开始破解密码,她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个小方框里的数字不断跳动。 考虑到对方是唐健,最快也要三天才有机会突破第一道关卡,而这还是乐观的。 幸好唐健无法回来阻止她,唐父唐母向来不会去动儿子的电脑,所以她只把萤幕关掉,让机器自己去跑。 该死的唐健! 该死的武青云! 该死的每个人! 他们最好统统离她远远的,越远越好! 该死的女人! 该死的文慧铃! 该死、该死、该死! 武青云用力踹他家楼下的行道树。 偶尔捎来的微风非但没有为他降温,反而让他的火气更大。几个过路人见他高头大马的在狠k行道 树,吓得远远就绕到马路对面。 「青云?」一声柔软的呼唤在他身后响起。 他转身,美丽温柔的武夫人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好奇地盯着儿子。 「妈!」 「这棵树招惹你了?」武妈妈看看行道树,再看看他,眼底笑意隐隐。 「妳……怎么到台北了也不打电话给我。」他尴尬地接过母亲的行李。 这些年来,他们家的财务已经大幅改善。当初爸爸拿回来的那一半补偿金,他先全数还给债权人,所以债务一开始就少了一半。 接下来的几年他和父母努力工作,每个人都兼了两份差,后来弟弟妹妹大学毕业一起加入赚钱的行列,所以即使后来父亲中风无法再出去做事,他们的债务还是以稳定的速度减少,目前大概只欠七百多万左右,最大债主就是他快递公司的老板,他的表舅。 这位表舅可以说是他们家的贵人,在众人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时,非但没有加入追债的行列,还一路扶持着他上来。 现在生活稳定之后,母亲替他标了一个会,让他当头期款买下在台北的这间公寓。 上一辈传统的观念就是男人要有房产,才能成家立业。武青云现在的薪水一半还债,一半付房贷,所以手头才会这么紧。 过一阵子他升为正式干部,手头就会宽松多了。 上了楼,他把准备好的备用钥匙交给母亲。 「这是楼下大门的门禁卡,进电梯也要刷。这是公寓的铁门钥匙,妳收起来,以后来台北我如果在上班,妳自己开门进来就可以了。」 武夫人接过来,检查一下屋子里。 买了房之后他没什么钱装潢,所以这间三十坪的公寓虽然不算小,却着实有些简陋。客厅里只有基本的电视柜和一组沙发,餐厅就是一张方桌四张椅子,还是从他们公司的员工休息室淘汰下来的。 卧室和客房当然也就是一张大床、一个衣柜搞定。 武夫人抽抽鼻子,闻到一股上次来时没有的陈旧味道。 「你很久没回家了?」她带着笑,走过去把家里所有的窗户打开,让空气流通一下。 做儿子的咕哝两声,没有回答。 「今天不是说要带你女朋友回来给我认识吗?」 空气流通之后,武夫人开始拆自己带来的东西——一大包儿子最喜欢吃的卤味,几件替他买的新衣服,水果,干粮,几乎全是给他的东西,她自己的行李反而最少。 「分了。」他闷闷地道。 「这么快?」武夫人吃了一惊。「不是才交往没多久?」 武青云看她一眼,又是一脸吃瘪的样子。 武夫人又怜惜又好笑,看着儿子转进浴室去。 就因为责任感重,她儿子总是报喜不报忧。无论在外头遇到多痛苦艰难的事,回到家里从来不诉苫。 「怎么分的?你欺负人家女孩子?」她走到浴室门口,见儿子弯身冲了把脸。 「拜托!她没欺负我就很好了,哪轮得到我欺负她?」他藏在毛巾后头咕哝。 「没出息,大男人的,被人家女生欺负了还敢讲。」武夫人亏他。 「妈!妳是我妈还是她妈啊?」 「我是女人。」武夫人安然道。 她转头回餐桌继续收拾自己带来的食物,等儿子理好心情。 她的儿子她最清楚,任何女人能遇到他都是她们的福气。他若对一个女人许下诺言,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除非是病痛灾恙将他们分开,或对方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武青云在浴室磨蹭了片刻,终于甘愿出来,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武夫人看着儿子沮丧的神情,一颗心登时软了。 「你们吵架了?不然怎么会分手?」她拿一根卤鸡腿给他。 他闷闷地接过来,不过没什么胃口。 唔?连自己的卤味都收拾不了他?武夫人现在确定儿子是真的很伤心了。 「她心里有事,藏得很深,不肯告诉我。」半晌,他终于低低地开口。「每次我们两个人好了一阵子,她就突然翻脸,翻完股过两天又好像没事一样,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踩到她的地雷。」 武夫人索性把他手中的鸡腿抽回来,免得浪费食物。 「心事藏得越深的女人,经历过的事越多。对这样的女人要像挖并一样,水面越低就挖得越深,直到甘美的泉水冒出来为止。」 他顿了一顿。 「……我知道。」 他不想跟妈妈讲文慧铃另有男朋友的事,做妈妈的听了都不会喜欢那个女孩。 而他,不想让妈妈讨厌文慧铃。 该死!所以他根本还没死心嘛! 他到底该拿那个女人怎么办? 接下来的时间,文慧铃周旋在医院和唐宅之间。 唐妈妈的钥匙她自己私下打了一把,有时确定夫妻俩守在医院,她便自己偷偷进去唐家。 唐健那个变态,第一层关卡花了她三天才打通,可是进到主目录之后,竟然每个子目录都另外设了密码。这男人到底是多疑到什么程度啊? 进度虽然慢,但唐健的伤势极重,动完手术后一直在加护病房里,呈昏迷状态,所以短期之内也不会有人回来干扰她。 她每打通一个关节,就把相关的资料一份带走。 目前比较容易解开的,大多是他白己查的一些资料,以及他的工作日志。至于他正在写的母体程序的那个扇区,加密之严,她甚至没有把握可以解开。 「且战且走吧。」她对着他的萤幕喃喃地道。 她随手打开一个日志文件,「武青云」三个字突然跃入她眼中。 她的心一跳,把那个档案拉到萤幕最上方: 武青云,好久没听过的名字。 不重要。 富有的武家也不过是虚幻的,只是把我version1的钱换到他家账户去罢了。 version1的我,又何尝不是虚幻的? 只有惟惟是真实的…… 她的心开始狂跳,把他所有的工作日志都打开。 那个下午,她浸淫在唐健杂乱无章的散记里,脑子里充塞了一堆信息。 她拿起一张纸,开始用最传统的书写方式协助自己理清思绪。 一切的最初就是唐健。她写下「version1」。 version1:唐健是年轻富豪,拥有跨国企业,背后同时拥有世界知名的黑客「尼欧」的身分。惟惟是他的未婚妻,两人一起住在纽约。 在他二十八岁、惟惟二十六岁那年,十二月八日,惟惟死于车祸——而她文慧铃,状况不明。 version2:唐健首次利用虫洞计划一切回十八岁那年。他只是普通的电脑工程师,惟惟是他女朋友。这是她文慧铃知道的现实。她是高阶专业人才,武青云是「青海集团」的小开。 惟惟同样死于二十六岁那年的车祸,忌日却是十月八日。 version3:唐健二度回来,八岁那年。文慧铃跟着回来,六岁半。 他是全心全意要救惟惟、一事无成的男人。她是图书馆系毕业、平凡的公司职员。他们两人依然是黑客「尼欧」和「west」。 武青云家中负有巨债,只是个快递公司的快递员。 没有任何人认识周惟惟。 她看着纸上自己一无所知的version1。 在那个现实里,她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依然是惟惟的姊姊吗?或是像现在没有被周家收养? 可以肯定的是,武家和现在一样是平凡无奇的家庭。 他们有负债吗?武青云依然那么辛苦吗?他是正直善息的武青云,或自私自恋的武青云? 她痛恨唐健。 他改变的不只是他自己的人生,也改变了他们所有人的。 她只知道富甲一方的「武家」和「青海集团」,只知道她是惟惟的姊姊,只知道惟惟介绍她认识了武青云,只知道她无数的自残自伤,尊严和心灵全部破碎。 而这一切在唐健眼中只得三个字……不重要。 如果唐健此时在她眼前,她一定会狠狠撕了他。 「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她疲惫的叹了口气,关上萤幕,让电脑继续去跑。 总之,当务之急是解开他放母体程序的子目录。只要能拿到他那部分的程序,或许她有办法研究出整个虫洞程序的逻辑。 到时候,她就不需要唐健了。 武青云实在无法就这样放手,虽然他很想。 这女人带给他的烦恼远胜过其他人,甚至胜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债主。 对于那些债主,他知道他们反正要的就是钱,只要有赚钱肯还钱,这些人就搞定了。但他甚至不知道文慧铃要的是什么。 第十一章 最后他决定去她老家。 他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让她变成现在这种古怪的性格。 是她生命中遭遇过什么吗?被欺凌、被虐待吗? 文慧铃已经变成他的一个执念,无论最后他们两个人有没有在一起,他都必须为心底数不清的疑问找到一个答案才行。 于是他打电话给于雅绘。 「小绘,我是武大哥。妳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他们又在文慧铃家遇过一次,他私下和这小女孩互换手机号码,以防她临时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帮,庀。 「好啊!你说。」只要不是在她姊姊面前,于雅绘就像一般女大学生一样活泼。 「可不可以告诉我妳老家的地址?我想去拜访一下妳继父。」 于雅绘在那端顿了一下。 「噢,好。」 即使她有满腹疑问,最后什么都没问,乖乖把家里地址跟他说。 文叔叔的家在深坑,是新北市比较偏远的地带。 「对了,这件事不要跟妳姊姊讲。」虽然知道她没事不会打给姊姊,他还是多事加了一句。 「……噢,好。」 今天是周末,他依着地址找到深坑市区,再往里面走一些,来到一条安静的巷弄。 巷子的两侧都是传统的五层楼老公寓,没有电梯,幸好小绘给他的地址是一楼。他家也有个行动不便的爸爸,所以对中风病人的出入问题很能感同身受。 他们家除了文叔叔夫妻俩,慧铃已经搬出去了,小绘的哥哥在高雄读大学,小绘自己在士林念书,所以小孩子都不在身边。 他按了电铃。 这种一楼的老房子,外层大门进去之后会有一段空地,大部分人家都拿来停机车、晒衣服,再进去才是客厅的出入口。 他先听见客厅的铝门吃力地拉开,然后一阵助行器的脚步声非常缓慢地往外走,过了一会儿,他眼前的木门打开,一个约莫六十出头的老人家站在门内。 病痛虽然让老人看起来瘦削苍老,布着细纹的脸上却堆满慈善的笑。 「你找谁呀?」 糟了,武青云没有想好要怎么介绍自己。 「呃,文叔叔,我叫武青云,是慧铃的朋友。」 「噢,噢!」老人家马上挤出一个歪歪的笑容,开心地点头。「你啊,我知道。小绘说……修、修冰箱是吧?你好啊!年轻人好啊!」 武青云松了口气,那小妮子真上道,帮他打点好了。 「对,慧铃听她说家里的冰箱有问题,叫我有空过来帮忙看看。叔叔,您的冰箱哪里坏了?」 为了省钱,以前他们家的东西都是他一手修的,只要不是太大的问题,通常他都解决得了。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老先生往屋子里走。 一踏进客厅,屋子里十分安静。他扶老人家在沙发上坐定之后,问:「叔叔,家里只有你一个人?」 「对啊,阿莲……去看儿子……」文叔叔中风,讲话口齿不太清晰。 听了一阵武青云便明白,他妻子今天下去高雄探望儿子,深夜才会返回台北。出门前先把一天三餐都做好了,用保鲜盒冰在冰箱里,文叔叔要吃的时候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叔叔,您怎么没叫慧铃或小绘回来陪您?您身体不方便,一个人在家多不安全。」 「嗳,小事!」文叔叔海派地挥挥手,拍拍自己的左脚和助行器。「我还能走……能动就是福……又不是废人了,是不是?呵呵呵呵。」 武青云着实喜欢这个乐观的老人。 他先到厨房检查一下冰箱,老人家大概是难得有客人来,分外的起劲,也拄着助行器慢慢走到厨房门口看他做事。 「叔叔,您在这里坐好,当心跌倒了。」他连忙抓了一张餐椅放在厨房门口,让老人家一边看自己做事。 「谢谢,谢谢。」文叔叔对这个英俊的少年郎印象好得不得了。「冰箱不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冰箱很贵,舍不得换……」 「冰箱门的边条变形了,冷气一直往外漏,才会不冷。」这个简单,他修过好多次了。「叔叔,你们家吹风机放哪里?」 「在浴室,那一间。」 他迈着长腿,从浴室里拿了吹风机出来,插好电,对着冰箱门的胶条开始吹。 「吹这个……干什么?」老人家无比的好奇。 「这个胶条的材质是橡胶,吹热了就会变软,我把形状拗回去,重新锁紧就行了。」他笑道。 「是这样啊?年轻人懂得就是比我们多。」老人家呵呵笑。 接下来他帮忙修遍了家里所有需要修的东西。 电风扇的扇叶转不动了,他拿把螺丝起子整台拆开,重新清洗和上好油,组装好之后又跟新的一样。 窗型冷气的旁边不密合了,他出门买了条硅利康回来补。 客厅外面那个遮雨棚破了一个洞,他买了一块塑料布回来重新钉上。 修了一个下午,一老一少也聊了一个下午。 「慧铃啊,好孩子……」老人家不断说自家侄女的好话。「又漂亮,个性又好……」 个性好吗?武青云聪明地不予置评。 老人家彷佛看出他的心声,呵呵地笑。 「她就是静了一点,不爱说话。女生文静好,文静好,文静的女生才顾家。」 「她这么久没回来看你,也算顾家吗?」他故意说。 「她工作忙嘛!」老人家连忙说。「每个月汇钱回来,每个月!阿莲还让小绘去拿钱……我知道了骂她们。她有汇钱回来嘛,顾家。」 他一愣。 所以她除了时不时给于雅绘的几千块,另外会汇钱?那她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武青云叹了口气,把螺丝起子收回工具箱里。 「叔叔,您那个侄女……很不好搞,我输她。」 文叔叔呵呵大笑。「女人就是这样。阿莲……平时好好的,生起气来,跟母老虎一样……我也讲不赢她。」 两个男人霎时心有戚戚焉。 纵观下来,武青云找不出文慧铃的背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人虐待她。 叔叔是个热心的好人。 娶进来的妻子虽然和她不亲,两人也相安无事。 两个弟妹对她敬畏有加,关系还算平和。 严格说来,除了缺少母爱,她的成长过程和一般人相去不远。 他不知道是不是一定要找出她的成长过程有什么问题,他的心里才会觉得有答案。总之,出发前是个谜,出发后依然是谜。 他叹了口气。 「叔叔,我得回去了。您今天的晚餐是什么?我回去之前先帮您热好。」 「啊?回去啦?」老人家露出失望之色。「你吃完饭再走啊。」 「没关系,您吃就好了,我先帮您热一热。」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现在五点多,也差不多该吃饭了,我走之前先帮您弄好。」 他主动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看见三个保鲜盒。一盒白饭,一盒配菜,一盒汤。 虽然不晓得他妻子当初带着两个小孩嫁过来是什么心情,但现在叔叔身体不便,她把生活照样打点得很仔细,这样的女人已经很难得了。 他把晚餐用微波炉热好,走到玄关拿起自己的钥匙和手机,告别了老人。 「叔叔,您快去吃饭,我自己出去就好。」 「有空再来玩,啊?」老人家还是一路送到大门边。 「好,一定……」 他一打开大门,傻了。 正要开门的文慧铃顿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 这,是,什么情况? 于雅绘在姊姊身后拼命打pass。我有打手机,你没接啊! 可恶,一定是刚才一路开gps导航,没电了。他出门之前就没充饱。 「呃……嗨!」武青云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文慧铃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于雅绘还在身后比手画脚,她一记淡淡的眼神扫过去,小妮子马上眼观鼻、鼻观心,乖得像只猫。 「叔叔,我回来了。」她径自绕过他走进大门里。 「慧铃?慧铃回来了,」老人家一看见年轻人都回来了,高兴得合不拢嘴。 「回来好,吃饭吃饭。你们全都进来吃饭啊!」 他摸摸鼻子,和小妹两个人互望一眼。 「你绝对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跑了。」于雅绘紧紧抓住他。 「好吧。」这样做确实很没义气。 两个人一起跟在女王后头进屋。 文慧铃不理那两个人,把包包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放。 「叔叔你坐,我去煮饭。」 「我的份阿莲有做了……」 她看了一眼餐桌上热好的食物。「那一份你留着明天当早餐吃吧!今天晚上人多,我多煮几样菜。」 「好,好。」老人家开心的频点头。 一见共通敌人消失在厨房里,武青云连忙拉着于雅绘到旁边问话。 「妳姊姊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不晓得。她刚刚打电话问我今天我妈是不是去看我哥了,我说是,她就说她要回来看叔叔,我一听,赶紧跟着她一起回来啦!」于雅绘小声通报。 眼见情势不明,大小共犯暂时保持观望态度。 不过女王大人好像决定网开一面,整顿晚餐竟然吃得还算宾主尽欢。 他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到她了。明明之前一想起她就满肚子气,一旦见到之后,她依然是那样的清丽美好,所有的怒气消失无踪。 她比他记忆中更美丽。 唉,真的被她吃死了!他摇头叹息。 「这小伙子,不错,不错!」文叔叔指着武青云,拼命夸奖。「什么都会修……家里坏的末西部给他修好了……」 于雅绘见机不可失,赶紧圆场:「对啊对啊,我就是想到家里很多东西坏掉,所以今天特地请武大哥……回来……修……」 文慧铃一道似笑非笑的眼神飘过来,小丫头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饭。 武青云不是不想救她,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救,他自己恐怕麻烦也很大。 文慧铃的手艺真的很赞,虽然跟她生活的期间她不见得天天煮,可是只要煮上一餐就让他吃得心满意足。 像今天家里没人买菜,只剩下几把青菜和一块猪肉,一包香菇,几样干货,她竟然也整治出四菜一汤的丰富餐点。 「我姊很会煮饭吧?」坐在他右边的小妹跟他咬耳朵。 「她以前常煮给你们吃?」他问。 「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下厨。」于雅绘偷望对面的姊姊,见她垂首敛眉专心在吃饭,才敢继续说: 「如果那天晚餐是她煮的,我们一吃就知道,因为我妈妈手艺都没她好。」 「那她是跟谁学的?」 「不晓得,我妈说我们一来的时候她就会了。」 嗯?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应该还很小吧? 正在吃饭的女人有意无意地扫他们一眼,武青云马上露出一个过度灿烂的笑容,西线无战事。 吃完晚饭,于雅绘自动进厨房洗碗和切水果,其他人移坐到客厅去。 「你们晚上睡在这里吗?」文叔叔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们。 武青云看一眼身旁的女人,决定在她的地盘上还是由抛来主导。 「家里没地方睡吧?」文慧铃想了想。 老人失望地哦了一声。于雅绘从厨房端了一盘苹果出来,马上接口,「武大哥可以睡我哥的房间啊!姊姊可以跟我睡。」 第十二章 其实她觉得他们两个根本就可以睡一房,不过在姊姊面前,她不敢造次。 「好,好,就这样,就这样……」老人家高兴地直点头。 文慧铃看他一眼,武青云耸耸肩,无异议配合。 「好啊!不然今晚睡家里。」她慢声答应了。 听她的语气,他突然有一种从尾椎凉上来的感觉。 糟糕,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晚上他洗完澡,换上于小弟的运动服,躺在松软的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下,意识开始模糊。 蓦地,一个温软的身躯从他脚底下钻进来,贴着他坚硬的身躯慢慢往上蠕动。他闭着眼,嘴角浮起一丝隐约的笑。 温香软玉滑到他身上,被子一翻将两人都罩进黑暗里。 哼哼,让他提心吊胆了整晚,现在倒半夜摸黑摸上他的床?他闭着眼睛不动,故意装睡。 「呵。」 轻轻一口暖暖的气呵上他的耳朵。蓦地,一只小手滑进他的裤头,握住他的灼热开始揉弄,武青云连忙按住她。 「别闹,妳叔叔他们睡在隔壁。」他狼狈地低喝。 被窝里什么都看不见,感官知觉加倍的敏锐。她的体香,她的软柔,她的身体发肤一丝一息全融进了他的体内。 「瞒着我偷偷摸到我的老巢来,问幽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没有?」她在他的耳畔呵气。 「……谁规定秘密一定是见不得人的?」 他没有否认「秘密」,只否认「见不得人」的部分,还算老实。 既然老实,就坦白从宽好了。 她整个人平贴在他的身上,两人依然罩在被窝里。她灵活的手在两人的下身间一阵移动,一手扶着他略略抬起粉臀,接着,一个软热湿润的鞘往下套住他。 「妳别闹……」他的气息开始粗重,哑声地推了推她。 「嘘,隔壁有人。」她轻笑着,臀部开始诱人地摆动。 是男人就受不了这种诱惑。 半是情欲,半是报复,他攫住她的臀用力往上顶。 「啊,轻一点……」她差点被他顶得跌下来,轻咬着唇,娇娇软软地拍他胸口一下。 这个时候就知道要讨饶了?他咬牙切齿地喘息,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体下,两腿掰开环住他的腰,开始用力驰骋。 「啊……轻、轻一点啦……青云,嗯……太用力了,我受不了……」她哼哼唧唧地娇吟。 他兽性大发,蒙着被子狠狠冲 刺,将她就地正法。 第一轮结束。两人瘫在床上,四肢缠在一起,不住喘息,被窝里全是两人欢爱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他翻开被窝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整个人陷在他的体侧,手在他的胸膛游移,沉浸在高潮的余韵中不太想动。 「小绘睡了?」 「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那个小女生喜欢你。」 「她是个很乖的女孩子,我也喜欢她。」他微微一笑。小绘让他想到他自己家里那双弟妹。 她一顿,抚着他胸膛的玉手忽然用力一捏。 「噢!」他吃痛,连忙压住她的手。「妳干什么?」 「你很喜欢她呀?」她阴阴的。 「当然,她是很可爱的孩子,虽然比其他女生内向一点,不过心地很善息……」慢着!他突然听出了一些门道。「妳,不会是又在吃醋吧?」 他话中的笑意太明显,才刚松开的指尖马上又钉进他的胸肌里。 「噢!」他低沉的笑声在胸膛里震荡,翻身压到她身上,懒懒地道:「她虽然可爱,『这种事』,我只会想对她姊姊做。」 顺着刚才的余韵,他轻松地滑入她体内。 她轻吟一声,习惯性地微缩一下,让自己适应他。 他含 住她的唇,无比缠绵地吻她,吻着她所有的甜蜜,吻着她所有的秘密。突然间觉得,一生一世,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慧铃,」他抵着她的樱唇问,「妳爱我吗?」 暗夜中没有一丝声音,她只是勾着他的脖颈。过了一会儿,主动吻住他。 「青云,爱你好辛苦好辛苦。」她低低地道:「我才爱过一次,就已经身心俱疲了……」 他不懂她的意思,但是她话中的惨烈,却让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不再多说,只是陷进她的体内,和她热烈地再欢爱一次。 唐健失去记忆! 这个发展让文慧铃霎时乱了阵脚。 他失去记忆不见得是坏事,只是看她如何利用这个情势而已。文慧铃马上稳住。 「他的大脑刚受过这么剧烈的冲击,依然非常的不稳定,需要在加护病房观察一段时间。」站在加护病房外,主治医生对她和唐氏夫妇解释。「目前他的短期和中期记忆受到最大的影响,所以等他神智更清醒之后,会先从远期记忆开始恢复。所以他可能会记得一些小时候的人事物,你们可以跟他多说一些现在的事,刺激他的脑神经恢复。等他移到普通病房,如果记忆还是有问题,我们会进一步跟脑科和神经科会诊。」 文慧铃轻吐一口气。 远期记忆是指多远?他只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或更早以前,包括之前几个现实的事? 无论如何,唐健既然已经醒了,她的时间恐怕不多。她得加紧破解他的电脑才行。 目前他的所有工作日志她都已经抓回来,只剩下保存母体程序的那个部分。 依她对唐健的了解,他一定早就开始动手写了。毕竟他已经有过两次的经验,实地实验过自己的软件有什么问题,不会等到最后一刻才动手。 她需要他已经完成的部分,无论写了多少。 「慧铃。」唐妈妈唤她一声。 夫妻俩听完了医生的解说,走到她身边,唐父拍拍她的肩膀,一副感怀的模样。 她心里别扭到极点。 她再如何冷酷,也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对一双忧心忡忡的父母丢出「我跟你们儿子其实没什么」,或「我们早就分手了」的话。 「唐爸唐妈,你们要回去了吗?」她问。 「下午两点还有一次的探病时间,离现在也才两个小时而已,」唐妈妈看一眼丈夫。「我想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吃东西,坐一坐,时间就差不多到了。」 沉默寡言的唐爸爸点点头,同意妻子的安排。 文慧铃微微心酸。 这就是父母吧?加护病房的探病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中间根本没有事情可做,可是做父母的依然担心儿子会突然有什么变故,宁可在医院里守一整天。 如果是她住进医院里,她相信惟惟和周家夫妇也会这样守着她。 可是他们并不认识她。 苍凉的孤独感又流回心底。 「不好意思,我得回去赶一个案子。」 「没关系,没关系,妳先回去,有什么进展我们再打电话给妳。」唐爸爸拍拍她。 「那我先走了。」 她告别了唐家父母,慢慢走出医院。 站在医院门口,她深深吸了口气。她向来讨厌医院,每次到医院永远都不会是为了好事。 拿出手机,发现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武青云打来的。刚才进加护病房前,她把手机转成静音了。 「喂,青云?」听到那端接起来,她率先开口。 「……喂?」对方顿了一顿。 「啊,不好意思。」文慧铃眼一瞇,用欢快的语气道:「我要打给我男朋友,可能不小心拨错了。」 「等一下,妳要找武青云吗?」喻莹赶快说。「这是他的手机没错。他手机有问题,所以先放在公司让我帮他保管。妳有什么事?要不要我帮妳留话给他?」 他的手机需要妳帮他保管,我需要妳帮忙传话吗?她在心头冷笑一声。 喻莹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她也没看在眼里,只是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下,实在很讨厌。 「没事,我只是要问他喜欢哪一家的喜饼而已。没关系,晚上回去我再问他好了。」她用同样甜甜的语调回回去。 对端霎时哑然无声。她冷冷挂断。 走没几步,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是没见过的号码。 「喂?」 「妳在哪里?」武青云低沉的嗓音问。 「你是哪位?」 「……武青云。」他又哪里惹到她了? 「可是这个号码不是武青云的号码啊!」她甜甜地道。 「我的手机有问题,一直自动关机。我出来送货没有手机不方便,所以先借同事的用一下。」 文慧铃气得直接挂电话。 全公司的人这么多,他就只能去借那个喻莹的?她就不信! 手机马上响起来。 「妳又哪里不高兴了?」他也不爽地质问。 「你们公司只剩下喻莹小姐一个人有手机吗?」 「……妳怎么知道这是她的手机?」 她火大地再挂断。 意思是说,如果她不知道,他也不会说就是了? 从上个版本的「武青云」就有这种劣根性,没想到他也流传下来。 手机又响丁起来。 「文慧铃!」这次他的语气很重。「挂人电话是很没礼貌的事,我最讨厌人家随便挂电话!我警告妳不要再挂,不然我真的不会再打给妳了。」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再挂给他看。 不过第二个反应比较理智……武青云不常发火,但发火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就都很认真。 她,很孬种地竟然真的没敢挂他电话。 「你要干嘛?」她不快地问。 「妳在哪里?」他只是想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餐,谁晓得又踩到她地雷。 「我正要去唐健家里。」她非常甜蜜地回答。 那边立刻挂她电话。 文慧铃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直接反应是拨回去,骂他一个狗血淋头。 旁边一个穿着病患服的老先生,和替他推轮椅的老太太,忽然对着她直笑。 她愣了一下,再回想两个人刚才的对话……天哪!真是全世界最幼稚无知的吵架! 文慧铃「嗤」的一声大笑起来,那双出来散步的老先生老太太笑咪咪地看着她。 她心情突然好起来,方才的孤独感一扫而空。 她笑着对老夫妇挥挥手,招来一辆在大门口排班的出租车。 「南京东路五段。」一上车,她跟司机先生说完目的地,低头开始发简讯。 「笨蛋,你在气什么?」 过没多久,一则简讯传了回来。 「是谁先气的?」 唷!跟她算总账了?她哼哼两声,手指快速移动。 「那你说我在气什么?」 过了一会儿,长长的一段传过来: 「我的手机电池接触不息,喻莹的备用手机放在公司,她是全公司唯一手边有第二支手机的人,我才会跟她借。」 她哼了一声,传了回去。 「那你sim卡干嘛不换过来?」 「她的备用机是亚太电信的手机,我的sim卡是中华电信的,不同的系统。」 他回。 她的手指一顿。 可恶,这样好像算她无理取闹! 「小姐,跟男朋友传简讯喔?」出租车司机调侃她。 她抬头看进后照镜里,才发现自己竟然一脸笑意。 「他想得美!」她立刻把笑容敛去,拉长脸。 想了想,一个念头忽地跃上脑中,她噙着一个小奸小恶的笑:「你什么时候要换新手机?」 「待会儿有经过通信行就进去看看,我的合约也满了,正好续约换新机。」 「短裙还是短裤?」她问。 她几乎可以看见那端的他怔了一下。「什么?」 「你喜欢我穿短裙还是穿短裤?」她回。 第十三章 过了一会儿,那端传回一句很man的话:「我喜欢妳什么都不穿。」 「那你新手机最好不要随便给别人看。」 「什么意思?」 「回去拍一张让你当手机桌面。」 他心跳加快的脉动彷佛随着简讯一起传了过来。 「……我可以指定姿势吗?」 「要试用也可以。」 「七点准时到家。」火速有回音。 她愉快地把手机收起来。 这男人把手机还给喻莹时,一定会忘记把简讯清掉,让喻莹去猜想他们今晚用了哪些姿势吧! 「小姐,到了。」出租车停在她指定的地方。 她会完钞下了车,站在唐宅门口,轻快的心情略微一沉。 唐健既然已经醒过来,恢复记亿只是迟早的事,她的时间不多了。 取出自己打的钥匙,她直接上到三楼去。 「哈利路亚……」 打开电脑萤幕,看见「pass word confirmed」(密码通过)的字样,她差点跪下来哭泣。 她匆匆坐到电脑前,打开他写的母体程序。 「老天!」她喃喃道。完整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拿出随身碟,先把资料copy下来,然后就着萤幕检视一下。 「这段是什么意思?」她凑近萤幕,仔细研究一段程序代码。 如果按照这段程序代码,射出的波长会有方向性。 唐健把几段程序代码特别用不同的颜色标出来,她看着那些源码,发现了它们有某种抵销循环值的功用。 「震动,回荡,平衡……所以虫洞是有方向性的。」她喃喃道。 唐健完成了第一次的时光回溯时,等于为虫洞的方向性下了一个锚,所以并不是他们可以任意选择要去的时间点,他们只能往他回溯的那个方向行进,所以无法临时决定他们要去一百年以后的世界之类的。 关掉电脑时,她的心情极端振奋。现在有了唐健的源码在手,再加上她自己的那个区块,以她的聪明才智,要把整个程序写出来并不困难。 她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己。 再看一眼时钟上的日期,熟悉的焦虑感又升起。 八月,天!时间越来越近了,她彷佛看见命运的巨轮一步步朝着他们逼来。 武青云拿着刚办好的手机回到公司。那可恶的女人害他心猿意马了整个下午,送货的时候差点找错地址。 「喻莹,谢谢妳的手机,我的新手机已经办下来了。」他把她的手机还她,再拿回自己的旧手机,把sim卡换到新机子上。 「小武!」阿炮站在仓库和办公区相连的门口叫他。「这一箱东西很重,你可不可以过来帮一下?」 「好啊。」他把新手机收进长裤口袋,走向仓库那头。 一位网拍的商家一口气出了四台六十时的液晶电视。像这种既贵又重的高单价商品,一有闪失让消费者求偿的话,公司要求物流人员要一起负担赔偿责任,所以大家都非常小心。 好不容易先把货物移到比较不会被碰撞到的角落,安排好运送的车趟和司机,再把箱子上到货车的后厢,即使有转运的机械车帮忙,几个大男人也弄得汗流浃背。 「谢谢你,下班了,你回家吧!」阿炮拍拍他肩膀。 「那我先走了,有事你再call我。」武青云走到角落的置物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门一关上,喻莹站在门后凝视他。 「咦,妳怎么还没回去?」他笑道。 「不好意思,下午我不小心接了你的手机,好像害你女朋友误会了。」 她一说,武青云马上想起两人的那一串简讯。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用慧铃的裸照当手机桌面。开玩笑!被阿炮那些怨男看到怎么办?可是,她自己讲可以「试用」的,所以他打算立刻赶回家「试用」。 「我们没事,妳别担心。」他归心似箭,把自己的置物柜锁好,大步迈开往外走。 「我知道,我看到你们的简讯了。」喻莹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说。 「呃,不好意思,我忘记删掉了。」他的步伐一顿,尴尬地道。 两人从仓库的出口出去,外面的停车场灯光明亮。 右手边的角落有一小圈用虚线隔出来,是给两辆已经淘汰下来的老旧货车停放。因为这种旧车不适合出门送货,但还可以使用,因此公司的政策是留给住得远的人上下班通勤,只要先登记好,隔天开回来时把油箱装满即可,有一阵子武青云就是开旧货车上下班。 最近他又骑回自己的机车,而机车停车场在厂房的右侧,比较幽暗,他往机车停车场走去,发现喻莹也跟在他身后。 「妳不是要去坐公交车吗?」 「武青云,我可不可以跟你谈一谈?」喻莹双眼盈盈地望着他。 他低头看一眼手表。「好啊!不过我女朋友在等我回去吃饭。」 「武青云,你应该知道我喜欢你吧?从你一调到台北来,我对你就特别好,我不相信你没有感觉。」喻莹终于不再保留。 「喻莹……」 「你放心,我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喻莹直直地望着他。「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连阿炮他们之前都一直在帮我们两个人制造机会。如果你没有意思的话,我早就放弃了,但是你一开始也没有很明显的拒绝,不是吗?」 武青云心里微有罪恶感。 他当然知道喻莹对他青睐有加。其实一开始他没有特别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年龄也到了,既然公司里有合适的对象,何不给两人一个机会?因此一开始他确实对喻莹的示好没有特别划清界限。 只是,他和喻莹还没来得及正式交往,慧铃就出现了…… 他命中的白莲。高三的纯情初恋。 从她一出现,他眼中就看不见其他人。 「喻莹,很抱歉我让妳有错误的联想。」他温和地道,「一开始没有说清楚,是我的不好。」 「不,我相信你一开始对我也不是没意思,只是文小姐出现了。可是,她才出现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就足够抵销我们共事一年吗?」她的眼中开始出现泪光。 「喻莹,感情不是加减乘除的比较。如果我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我会认为是我对不起妳,但,找们一直没有开始,所以……」他也不晓得该怎么说。 「我知道,我只是很不甘心而已……我根本什么都来不及做,你就走开了……」喻莹低下头,眼泪开始掉下来。 「妳不要这样,我们还是朋友。」武青云叹了口气,揽住她肩膀轻拍。 也不知道哪条法律规定的,通常男人和一个不是自己女朋友的女人在无人的角落窃窃私语,甚至有点拍肩搂抱的动作,正牌女朋友就一定会正好出现。 他冷不防眼一抬,就看见文慧铃站在机车停车场弯角的地方,眼眸微瞇地盯着他们。 他倒是心安理得,因为现场一看就知道他们绝对没有什么暖昧,尤其她如果有听到他们的对话,更没有什么好误会的。 喻莹拭了拭泪抬起头,看见文慧铃也是一愕。 「对不起!」一阵羞愧感让她猛地退后一步,她匆匆从文慧铃身旁绕过去跑掉。 「妳怎么来了?」武青云神态自然地往她走过去。 她冷冷地挑了下嘴角。 「路过。」 今天因为拿到唐健的程序,心情很好,原本准备来公司找他一起去吃饭,谁想到会正好遇到这幕好戏? 「慧铃,妳要是有脑筋……而我一直相信妳是绝顶聪明的女人……就不会以为我和她有什么。」他正色道。 「你们确实没什么,但不表示我喜欢我的男人像一块肥肉一样被其他女人觊觎。」 他一听就知道她脾气上来了。 「妳没有什么好气的,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超妳的事。」 「现在不会,以后呢?」她冷笑一声,转头走掉。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肘,把她转过来。 「慧铃,妳应该更信任我一点。妳说妳和唐健不是男女朋友,我就接受;妳说妳只是关心他的情况,我也从来没有阻止妳去看他。这些都是因为我信任妳,为什么妳不能给我同样的信任呢?」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她也很想要无条件的信任他啊,但她就是做不到!每次她告诉自己信任他时,就会有个「喻莹」冒出来,然后再一次提醒「他」以前是如何背着她跟那许许多多的女人乱搞。 「好,你要我信任你,如果我要求你不要再和喻莹当同事呢?」 「我不可能要求喻莹离职吧?」他一愣。 「那你呢?」 「妳要我离职?」他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这间公司是我表舅的,他把我调到台北来就是因为他有栽培我的计划,我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如果我只要求你这件事呢?只要你做到这点,我就信任你。」她固执地盘起双臂。 其实她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在这间公司继续工作。她只是想知道,在他心里,她真的有重要性。 只要他能够证明,只要他愿意答应,她就不再为难他…… 武青云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她偏执的毛病又冒出来了! 他实在不懂她强烈的不安全感到底是哪里来的。他从来没有做出任何会让她怀疑他忠诚度的事。 「慧铃,妳要讲道理,我不可能放弃这个工作。」他耐心地道。 文慧铃脸色微白,死死地盯着他。 「我爱妳,我不会离开妳,可是我也不会离开这间公司。」他重复一次。「如果妳不能打从心底真正的信任我,这种事到了哪里都会发生,我不可能为了让妳开心,无止尽的一直换工作。」 她的心里一阵激荡,语气颤抖,「所以,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他永远都会选择别人胜过她! 她就知道他迟早会找理由放开她的手。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她不是一直在等着这天的出现吗? 一切只是如她的预料而已。 「妳在胡说什么?」武青云头痛的感觉越来越强。「慧铃,妳现在心情不够冷静,我们等妳冷静下来再谈。」 「我很冷静。」她忍着强烈的心痛,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这里不是什么百大企业,只是一间普通的快递公司而已,它的饭碗没有矜贵到让你舍不得放下。如果我一个简单的要求你都做不到,我在你心里还有任何重要性吗?」 「妳要我换工作,就只是为了向妳证明妳在我心中的重要性?妳疯了吗?」他不可思议地道。 「或许吧!」她真是疯了才会再相信他! 「慧铃,冷静一点,不要说出会让我们两个人都后悔的话。」他脸色铁青地道。 「我从来不会后悔!」她的神色狠绝。「既然你舍不得她,我成全你好了。祝福你,和未来许许多多位『喻莹』幸福快乐一辈子。」她不让眼泪掉下来,昂着下巴骄傲地离开。 「慧铃,妳怎么了?最近的气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生病了?」唐妈妈关切地问。 她摸摸自己的脸颊,是吗? 「最近工作比较忙一点。唐妈妈,妳把我叫来医院有事?」她勉强笑一下。 其实唐妈妈自己也是有些忐忑。话说儿子早已搬到普通病房去,可是慧铃反倒不太来了。尤其当初还有个很英俊的男人送慧铃来医院,一看就知道有问题。 第十四章 通常做妈妈的对儿子的女朋友竟然在他住院期间劈腿,绝对不会开心到哪里去,偏偏唐健现在记忆混乱,动不动就叫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怎么听都不像是「慧铃」。 现在是什么情况?两个小的已经各自发展了吗? 「慧铃,唐健的保险业务员今天会来帮他办理赔,需要他的身分证复印件。我把他身分证放在家里,得回去拿,麻烦妳在病房陪他一下好不好?妳唐爸爸泰国那边的工厂有急事,他过去看看,后天才会回来。我不放心让唐健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 他这么大个人了,一个人待在病房几个小时是会怎样? 文慧铃有些不耐烦,但既然来都来了,她点点头。 「好,唐妈妈,我先陪他,妳回去拿没关系。」 唐妈又唠唠叨叼的叮咛一些有的没有,才离开。 从唐健换到普通病房之后,她还没来看过他。下意识的,她避免和醒过来的唐健有太多接触。 她不晓得唐健还记得多少,但他们两个都是太精明的人,对方一丝神色不对,就会马上有警觉。 她慢慢走进病房。唐健自己把病床摇高,已经坐了起来。 「啊,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她尽量保持神色自然。 「不用了。」唐健看她一眼,神情淡淡的。 他扶着病床的扶手,小心地下了床,慢慢往浴室走进去。 他们两个本质上都是外型抢眼的人,只是唐健一直留长头发,一张脸盖掉一半,整个人像个阴灰的影子,完全融入背景里。 受伤之后,他的头发重新剪短,深刻立体的五官立刻跳了出来。即使元气未恢复,身上依然辐射出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不容人忽视。 要小心!她警告自己。唐健不再是那个毫无防备之力的病患,她不能大意。 她回头整理一下唐爸唐妈带来的水果。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浴室里走出来,半长不短的黑发全被绷带往上挤,露出清瘦英俊的脸孔。 「我们快分手了,对吧?」他忽然问。 他为什么这么问?她的眉心一蹙。 唐健是除了她以外唯一明白他们关系真相的人,难道他还没有恢复跟她有关的记忆? 「也……不算是。就是……嗯,我们之前都同意,就暂时冷静一段时间。」她非常谨慎地用字遣词。 唐健点点头,走向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 她心里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你也知道,你从毕业到现在,工作一直不稳定。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不是没有感情,可是……如果我们要继续走下去,我需要一些稳定的保证,女人都是这样的。」她故意唠唠叨叼地道。 「第二栋呢?」 「什么?」她一顿。 唐健盯住一○一旁边那片空荡荡的天空,眼神茫然。 「那里,不是有第二栋吗?」 「第二栋什么?」她心开始狂跳。 她故做无事人的走到他旁边,跟他一起望出去。 「还有一栋比较矮一点的,只有它一半高的……」他比画一下。 一半高? 现在她的心已经狂跳到自己几乎听不见其他声音。 「台北一○一有两栋」是在她那个版本的现实。在那里,一○一大楼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一栋,而是由两栋双塔组成,一栋五十层,一栋五十一层,正式名称是「台北一○一双塔」。 唐健现在问起的是两栋的版本没错,可是,那两栋应该是一样高的啊!为什么他说另外一栋只有一半的高度? 文慧铃脑中猛然一震。 她明白了! 他记得的一○一是一栋高楼和一栋副塔,这也不是属于她那个版本! 这是属于他自己最初的现实! 她的脑子飞快在旋转。 这是个好机会,她应该打听一下最初那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与后来的现实有了时间性的误差。 「没有啊!台北一○一就只有那么一栋。只有它一半高?你是说新光三越大楼吧?那一栋在台北火车站前面,离一○一有点距离。以前台北一○一还没盖好之前,最高的大楼是那一栋。你记错了,把两栋大楼合在一起了。」她口中唠唠叨叼的。该加何把话题带到她关切的部分? 唐健慢慢走到病床坐下,一手揉着自己的后颈,显得相当疲惫。 他突然抬起头,直直看进她眼底。 文慧铃的视线对上他的双眼,忽地一根利刃刺进她的心底…… 这不是唐健。 起码,不是她认识的唐健。 她认识的唐健跟她虽然互相不对盘,到底也是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唐健看着她的时候,大多是不耐烦或勉强忍耐,因为她自己也是用同样的眼神看他。 可是,此时在她面前的男人,眼中只有一片冰冷。 毫无感情。 她知道唐健怪在哪里了! 他不是跟她一起回来的唐健。 他是第三次回来的唐健! 她必须用力闭一闭眼,才能压抑下强烈想吐的感觉。 她看过他的母体程序,从第一次的着陆点开始,时间波会造成一定程度的震荡。在这个震荡区间内部无法再设定另一次着陆点。 这个震荡的时间性约莫是十年。所以第一次在十八岁回来,他没能救到惟惟,于是第二次他必须往前推,选在下一个十年,也就是他八岁的那一年。 而今年他二十八岁,与第一次着陆点又是一个十年的间隔。 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 每次着陆时会对个体产生强烈震荡,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她自己回来的这一次,六岁半的她差点溺死在水里。 这一次的他也差点死在一个剧烈的车祸里。 在冲击的那一刻,跟她一起回来的唐健死了,眼前这个,是第三次鸠占雀巢的唐健,而且他脑中只剩下最遥远的初始记忆。 为什么? 为什么唐健要回来第三次? 她的身子晃了一晃,连忙扶着病床栏杆。 答案只有一个……因为在这一次,他们也没能救到惟惟。 惟惟又死了。 惟惟死了…… 老天…… 她必须闭上眼睛,否则她怕没有任何东西能拦住溃堤的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惟惟这次会死?是在何时发生的?又是出了什么事? 这一次是她和唐健一起连手,他们千防万防,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该怎么办? 她想抓着唐健疯狂摇撼,逼他把所有知道、看到的事都说出来!他为什么又让惟惟死了?为什么为什么? 不,不,冷静,文慧铃! 无论哪个环节出错,现在才八月而已,所有的事情还没发生。她不管唐健到底是看到什么,以至于又要回来第三次救惟惟,但对她来说,只要是还没发生的事,她就有办法防范。 唐健……她好恨他。 这个无能的男人!他已经失败两次了,他又回来干什么?他真的以为他一再回来就有办法救到惟惟吗? 如果他又失败怎么办?再继续精进虫洞的程序,不断缩短回来的进程? 然后惟惟就要因为他的无能,一次又一次的死? 不!她无法接受。 「我们分手吧!」他忽然说。母亲告诉他这女人是他的女朋友,但他对她毫无感觉。 文慧铃强烈的恨意只能借由一个「愤怒的女朋发」发泄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二话不说立刻跑来医院照顾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对你真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样!姓唐的!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年的时间!你知道我身边有多少条件比你更好的男人吗?」 我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你比我更有经验,惟惟可以在我们两个人的合作中幸存下来……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才是不断害死惟惟的凶手! 叩叩。 「呃……咳,不好意思,我、我是知雅,唐健的保险业务员。」无辜闯入战区的第三者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陪笑。 文慧铃闭上眼深呼吸几下。 她得离开,她必须回去研究手边所有的资料,找出为什么历史会不断重演! 「你们谈吧,我……」 惟惟。 她以为自己叫了出来,后来才发现她只是喊在心里。 她最心爱的妹妹,就站在病房门口,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妳好。」惟惟客气地跟她打招呼。 为什么她在这里? 文慧铃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平时她只敢远远的看她,这是她们大学毕业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相见。 惟惟没什么改变。虽然衣服和发型不一样,但是那清新的脸孔,温柔美好的气质,依然是她记忆中的妹妹…… 她的大脑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惟惟!」 突然间,唐健扑过去抱住周惟惟。 「太好了,妳没事,我还来得及,我还来得及……」 文慧铃盯着两人相缠的身影,突然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幕。 她必须离开,在她情绪失控之前。 「武大哥,我是小绘,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于雅绘在手机那头歉然地说。 武青云沉默片刻。 「没关系,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武大哥……」于雅绘踌躇片刻。「请你不要介意我多事。你是不是跟我姊姊……出问题了?」 武青云又沉默一下。 「那是我和她的事,妳不要想太多。」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算不算「正式」分开了。甚至,他在心里想,他们曾经「正式」开始过吗? 他们确实像男女朋友般的在一起过,但他却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 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对他有什么想法?他从来不知道。 就连那天晚上她说走就走,一直到现在已经半个月没有联络,他都不晓得她只是在跟他冷战而已,或真的打算分手了? 这一次,他不会先去找她。 无关乎赌气,而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最基本的信任问题。倘若她无法敞开心房真正的信任他,他回头找她一百次都没用。 她必须自己愿意跨出来才行,伹他怀疑,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 所以,这样算是正式分手了吗? 「武大哥,我拜托你不要跟我姊分手好不好?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太难找了。」于雅绘苦着脸道。 「好了,小鬼,妳找我有什么事?」他不想和其他人多谈,要谈也应该是他和文慧铃谈。 于雅绘叹了口气。 「还是为了我姊的事。武大哥,我真的好担心。」她忧心冲冲地道:「我们家没有任何人联络得上她,打她家里电话和手机都没人接。我又不敢叫她房东开门让我进去,如果姊姊发现了一定会骂死我……武大哥,我知道你跟她吵架,心情一定很不好,可是,你如果有办法进去她家的话,可不可以过去看看?连我爸爸都紧张到要自己杀过去了。」 武青云听完一怔。 「你们多久没有她消息?」 「我固定每三天会写e-mail给她,报告一下爸爸的情况。她最起码也会回一个『ok』,可是我前天发的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她的回信,这两天一直在找她也都找不到人。」 也就是说,大约三天了? 这下子他也紧张起来。 「好,我过去看看,有消息我再打电话给妳。」 「万事拜托。」于雅绘收了线。 第十五章 他虽然有她家的钥匙,依照文慧铃绝情的性子,他没有把握她会不会把锁换掉。总之,还是过去看看再说。 到了她家,整间公寓静哨哨的。 他习惯性地把钥匙往旁边的钥匙碟子上一放,往屋子里走去。 「慧铃?」 所有的窗帘都拉下来,因此即使是下午三点,屋子里还是有些暗。他先把客厅落地窗的帘子拉开,铝门也打开,让新鲜空气流进来。 他经过厨房先探个头,流理台干干净净,不晓得有没有人用过。一路走到卧室,眼睛从外头的明亮先适应了一下,立刻发现床上隆起的形状。 「慧铃?」 他先走过去把窗帘打开,让室内稍微亮一些,然后走到床沿坐下来。 「慧铃?」他拍拍棉被,轻声问:「妳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都不接电话?」 隆起的棉被包蠕动一下,没有做声。 他自己动手把棉被掀开一点。 她的满面泪痕吓着了他。 「慧铃,发生了什么事?」他把她整个人从棉被堆里捞出来,抱到自己的腿上。「妳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妳多久没吃东西了?」 强烈的孤绝被他的存在感冲破,她伏在他的肩上低低痛哭。 「怎么了?妳不要只是哭,告诉我呀!」他谎了手脚。 「我妹……我妹妹死了……」她哭到喘不过气。 他吓了一大跳,想了想,不对。 「于雅绘没事,我半个小时前才跟她通过电话,是谁跟妳乱说的?」 「谁在跟你讲于雅绘?」她抬起头怒瞪他,然后肿着眼睛鼻子嘴巴又伏回他肩膀抽泣。 「不然妳还有哪个妹妹?」他想不起来她有其他姊妹。文叔叔说她是独生女啊! 她不说话,只是伏在他身上抽抽噎噎的哭。 他没法子,只好先让她哭。 哭了一阵子,大概是情绪比较舒缓了,她的背心从激烈起伏到微微的颤抖。 「妳要不要从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对她的不可理喻有多么难以接受,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坚持都软化了。 她不是一个会轻易示弱的女人,尤其在他面前,所以当她像只落了水的猫咪,垂头丧气又可怜兮兮,他实在无法在这个时候狠心地丢下她不管。 她坐在他大腿上,低着头,憔悴的神情反而更惹人怜爱。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没有把握……如果我也失败了怎么办?」她把苍白的小脸埋进双手中。「武青云,你告诉我该怎么做?你不是从来都晓得应该怎么办的吗?你告诉我……」 他环紧了她,前后轻轻摇晃。 「好吧!那妳告诉我,是谁要伤害妳的妹妹?」 「唐、健!」埋在她掌中的脸恨恨地抬起来。 又是为了这个男人。武青云叹了口气。 「唐健为什么要伤害她呢?」他配合地问。 「因为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大烂人!他就只想着自己要什么,从来不去在意别人。」文慧铃往后坐在自己的脚跟上,强烈地瞪着他。 他心中五味杂陈。人家是怎么说的?恨越深就爱越深? 他们之间梗着一个唐健,可是他从没有像她拿喻莹的事一样做文章。相比之下,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宽宏大量了。 「慧铃,我们先不要去想这个人了好不好?」他站起来,拍拍她,催促她跟自己一起起来。「妳先去洗把脸,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文慧铃被他半抱半推的送到浴室里。 脑子很重,没有法子想太多,她只好依着他的话洗了脸,身上穿着睡衣飘到厨房门口。 他高大强壮的背影令人感到安心。 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又飘到电脑前面,打开萤幕。 一行行复杂的程序语言,让她想到不可知的未来。她心头一酸,彷佛看见惟惟再一次躺在车轮下的情景。 她该怎么办?她真的可以改变唐健尝试三次都无法改变的命运吗? 她捂着脸又开始掉泪。 「怎么又哭了?过来吃饭。」健壮的手臂从身后环住她。 所有的自信自尊在这一刻蒸发殆尽,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无助脆弱的女人。 她乖乖被他牵到厨房。 看她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自己煮的泡面,他思潮起伏。其实披头散发的她真的很狼狈,但她最可爱的时候也就是这种完全没有防备的时候。 「妳还很在乎妳的前男友吗?」 他问的是唐健,但她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前男友却是让她心碎的「武青云」。 「『他』曾经带给我全世界的快乐,也带给我全世界的痛苦。」她低声地道。「你知道吗?为了『他』,我甚至割过腕……」 他猛然牵住她的手,五指收紧。 她的手被他抓得一痛,可是这种痛,在这个时候竟然显得如此心安。 「我其实不是想死,」她轻声解释道。「只是当时心里太痛了,痛到其他地方都没有感觉,跟死了一样……为了确定自己还活着,我才割割看痛不痛的。」 为了确定自己还活着所以割腕?他永远搞不懂这个女人的脑子是怎么运转的。 「我希望妳更爱惜自己一点。无论妳心里有没有真的把文叔叔他们当家人,可是在他心中妳是他的女儿,妳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他多想想。」 文慧铃头低低的。 「还有,既然我来了,我们说明白也好。我不肯换工作确实是因为舍不得一个人,但那人不是喻莹,而是我们公司的大老板。」武青云温和地抬起她的下巴,直直看进她眼底。「我老板是我的表舅,也是我爸爸的大债主之一。 「当初我们家欠了一屁股债,一堆有借钱给我们的亲戚都担心我们还不出来,每天上门来讨钱,我爸的中风可以说就是被这堆压力逼出来的。可是身为我们家最大债主之一的表舅非但没有落并下石,还在我最彷徨无助、需要工作的时候拉了我一把。 「现在他信任我,希望我来台北磨练一番,将来可以帮他接手北部的事业。即使不提这事对我的人生有多大帮助,光是为了报答他,我就不可能轻易离开。 「但是,如果妳不喜欢的话……」他的眼光转开,吁了口气。「好!要我换工作也可以。只要妳能放开唐健的事.永远不再去想他,我就离开这间公司,也不再去理喻莹。」 算了,换工作就换工作吧!行行出状元,他也不见得就非得靠表舅不可。 只是对不起表舅的栽培之恩,改日得亲自登门谢罪了。 她怔怔看着他,蓦地,眼泪又掉下来。 「怎么又哭了?」他从对面坐到她旁边去,把她搂进怀里。 「我……我又不是真的要你换工作,你早点这样说……我就开心了嘛!」她哭得抽抽噎噎,甚至开始打嗝。「我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这样就好了嘛……」 武青云啼笑皆非。 搞了半天她就只是在闹别扭。天哪!他们俩这半个月来的受苦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妳怎么会这么可爱?」他重重叹了口气。 可爱?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 聪明,是。干练,是。美丽,是。有气质,是。 但,可爱? 「我才不可爱!」她受辱的说。 「好吧!那妳很可恶。」他把她的空碗拿到流理台洗。 「你……」她哪里可恶? 他把洗好的碗放回架子里,拿起抹布擦擦手,转过身看着她。 「文慧铃,妳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不晓得还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证明我自己。妳不会要我一死以示真心吧?如果真的要我去死,妳还不可恶吗?」 「闭嘴!」她低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但是他眼中沉静的笑意,让她整颗心都融化了。 她爱他。 她闭上眼,这一次体内不再有任何骚动。她的另体终于接受了大脑传达过来的讯息…… 她又爱上了武青云。 「慧铃,我是说真的。」他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在地板上,接着她的手说:「我没有办法一再的证明自己,妳必须愿意相信我的话才行。在我的心里,妳是最重要的,我愿意为妳而死。我只是怕我真的去死之后,妳还是不相信我,那我就太冤了。」 她噗哧一声,破涕为笑。 武青云轻叹一声,将她搂进怀里。 这一刻,她心满意足。 他是爱她的。 终于。 这一次,不再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她嗅着他好闻的气息,再大的忧虑,在这一刻彷佛也都不存在了。 她需要花一点时间习惯「有责任感的武青云」,这个概念对她是如此陌生。 以前的「他」也曾经对她说出各种甜言蜜语,可是今晚,当他说着她是最重要的,他愿意为她而死时,她心里没有任何的怀疑。 或许,她终于开始信任他了。 或许他真的不再是那个「武青云」。 「青云,我……」 「爱你」两个字在她的口中顿住,同样的词语在她脑中不断的反复…… 最重要的。 为她而死。 她的大脑突然有个铃声叮地一响。 最重要的人。为这个人而死。 她明白了! 她猛然站起身! 「慧铃,怎么了?」武青云警觉地握住她的手。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她脸色苍白地呢喃。 她明白为什么惟惟会不断的死。 因为唐健! 唐健是因为惟惟死了才去完成虫洞计划。 唐健是整个计划最关键、最重要的角色。为了让他参与,惟惟必须死! 惟惟是为了他而死的。 天哪!她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 只要唐健存在,惟惟就会不断为他而死,唯一能让她跳出循环的方法只有一个——唐健必须消失! 吵完架和好,分手危机解除,一切雨过天青,世界大同天下太平——如果现实有这么美好就好了。 真实的情况是,武青云陷入强烈的忧虑之中。 慧铃,变了。 不是他们的感情生变,而是她这个人变了,变得很……执迷。 一开始她花大量的时间坐在电脑前,他还不觉得怎样,因为她以前就常常这样。 可是当她近乎二十四小时都黏在电脑前,吃也在前面,睡也在前面,只除了上厕所、洗澡会离开之外,他几乎没有见过她离开电脑。 她眼中的世界只剩下她的电脑。 有几次他强迫她起来,差点被她咬。 虽然她想咬人的样子很可爱,几次之后他开始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性格孤清,不可能去搞什么网络恋爱,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被谁迷住了。 吵没有用,因为吵架是需要对手的。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念念念,你的对手从头到尾听而不闻,这个架吵得起来才有鬼。 离场抗议也没用。他试过离开威胁,结果隔天他忍不住回来看,她竟然累到趴睡在电脑前,周围所有的东西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她不但没注意到他离开,只怕也没吃没喝。 为了怕她饿死,他只好每天下班乖乖准时回来,盯着她吃东西。 「慧铃,该吃饭了。」 今天他照样下了班,在路边买一碗海鲜粥回来给她。 她依然坐在电脑前,萤幕的光将她的脸映成青惨一片。屋子里早就暗了,她也没有发觉,整个人坐在黑暗里。 他先把家里的灯都打开。 第十六章 快十二月了,屋子里好冷。他的体格健壮倒无所谓,她可受不了。于是他再撩一张毯子丢到她头顶上,自己先去洗澡。 洗完澡再出来对付她! 文慧铃把从天而降的毯子围到身上,继续聚精会神地对着萤幕。 「妳这一段能量传送的语法有问题。当能量累积到最大值从核心推送出来的时候,周围管路无法承受这个力度,程序为了安全起见会自动将能量值降低到管路受得起的范围,这会造成三十秒左右的能量突然下降。等管路的安全机制相应提高之后,能量值才会重新回到最大值。」尼欧在那一端说。 化身为第一黑客「尼欧」的唐健在两个月前与她取得联系,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一端的「west」其实是她文慧铃。 他美其名是要帮她完善她的部分,文慧铃乐得把绝大部分的工作交给他,因为她自己正在专心写从他那里偷出来的母体程序。于是过去两个月就形成唐健帮写她的那一段,而她写他那一段的奇特情况。 「你怎么知道?」她回应道。 「就说是身为程序设计师的经验之谈吧!」 是经验之谈没错,但只怕不是程序设计的经验,而是他自己的亲身经验。 「这三十秒的能量下降是安全机制,总体而言,机器还是会正常进入发动程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会!」那端子弹般的送过来!「这三十秒的延迟会造成后续的震荡波跟着延长。」 「震荡渡?」她的心一跳。 那端也停了一会儿。 「总之,能量传导是启动整个实验的关键,把这个误差减到最低,就能把后续的震荡效应缩短,那么两次的目标设定可以变短。」 她心念一动。原来虫洞的误差值就是发生在这里! 从机器启动到正式投射出去,中间有三十秒的能源波动造成虫洞的不稳定,于是才有了着陆之后,时间波长会震荡得比预期中长,造成前后十年无法再生成另一个适合着陆的情况。 只要把能量的稳定度提高,他就可以缩短回来的间距,最短可能几个月甚或几天之内。 然后呢?他就可以不断回来救因他而死的惟惟吗?文慧铃冷笑一声。 唐健,你想得美! 「该吃饭了!」 突然,一块湿湿的浴巾整个盖在她的萤幕上,文慧铃仰起头怒目而视。 「啊……」一阵昏天暗地,她差点往后栽倒。 「小心!」武青云连忙捞住她,怒斥:「妳就是都不吃饭,血糖降低才会这样。快起来吃饭!」 直到躺在他怀里,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么虚弱,四肢百骸好像都变成别人的,不听她指挥。 她乖乖被抱到客厅去,打开那碗海鲜粥,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一旦离开工作之后,强烈的疲惫感袭来。她的海鲜粥还没吃完,已经进入半睡眠状态。 武青云及时扶住她,免除她整张脸趴进海鲜粥里的窘境。 「妳到底在搞什么?」他叹息,把昏过去的女人抱回床上去。 花了点时间把家里整理一下,替自己泡杯热茶,再回房间确定她睡得很沉,他经过书房门口,看着那个被浴巾盖着的萤幕。 她到底在干什么? 终于,受不了好奇,他把浴巾拿起来,马克杯往桌上一放,自己坐下来看。 桌面是msn的窗口,可是对方已经脱机了。他看了一下,全是英文!可恶,他的英文很烂。 努力研究了一下,几个关键词什么「能量」啊、「波」啊,看不懂。 她是怎么懂这些的? 他把窗口关掉,随机打开另一个档案。看起来是某种东西的设计图稿,长得很像航天飞机飞行舱或实验舱之类的,只是空间比较小,大约是一个人的座位。 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萤幕上有个倒影一闪,他回头一看,她披着他帮她盖的毯子,又醒了过来,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 「这是什么东西?」他指着萤幕疑惑地问。 她走到他身旁,连人带毯子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把她稳稳地护在怀里,把马克杯递给她,她两手抱着一小口一小口轻啜着。 「控制舱。」 「控制什么的控制舱?」 她仰头看他一眼。「一种跟时间波长有关的实验。」 他随便点开一个档案,一张地球的卫星图片跑出来,上面标示出详细的经纬度注记。 「这个又是做什么的?」 「研究地球的运行角度。」她在他大腿上调整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地球运转的角度会影响两极扇区的能量强烈,所以如果要找寻特定的能量高点,要先找出地球运转到什么时候是那个磁场能量最强的时候。」 「妳找到了吗?」 她轻啜几口热茶。「嗯。」 「那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八日。」她静静盯着萤幕。 接下来他想看什么她都不阻止他,他问什么她都回答,只是听完之后,他并没有比听她讲解之前懂多少。 他还是不晓得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她夙夜匪懈、焚膏继晷的在研究这些又有什么目的。 「妳现在不要命的操劳自己,跟我们上个月看见的那椿意外有关吗?」 上个月某一天,慧铃突然主动要出去吃午餐,那天轮休的他便陪着她去了。 后来他们跑到一个办公大楼集中的地段,就只为了在一间很普通的简餐店吃一顿很普通的商业午餐。他本来还以为这家店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让她特地跑过来,结果也就是很普通的微波食品。 因为真的太普通了,他唯一能使用的形容词也就是「普通」。 可是那餐饭,慧铃吃得心神不宁,频频注视窗外。就在他终于受不了,想问她在看什么时,对向车道突然发生一桩车祸。 一辆车要转弯时突然暴冲,撞进路边的办公大楼里,差点撞倒一个上班族装扮的小姐。 幸好,旁边有个高瘦的男人反应实时,扑过去把那个ol撂倒,于是车子没有撞到他们。即使如吡,也是生死攸关的一刻。 他一回头,发现她脸色惨白,整个人站起来浑身发抖。那一刻他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她早就预知了会发生这场车祸,所以守在原地看。 那份异样感让他再回头看一下躺在地上的那双男女。女人他不认识,但那男人,是唐健吧! 他有一次送慧铃去医院时,曾经从旁看过唐健几眼,他想他应该没有认错。 「你怎么会有这个联想?」文慧铃深深看他一眼。 「……因为妳前男友劈腿,妳太心痛了,所以让自己埋在工作里,想忘记他抱着另一个女人的那一幕!」他有点闷地说。 文慧铃又好气又好笑。 「可以说有关,但不是因为你想的这个原因。我已经说过,唐健是个混蛋,我根本不在乎他!」 「慧铃,我怀疑我有搞懂妳的时候。」 「那你是怎么受得了我的?」她调侃道。 「真是好问题!」他叹息。 她只是趴在他胸膛,为他无奈的语气泛起淡淡的笑意。 其实研究越深,她越不了解虫洞是什么。他们是真的回到过去,或者只是切入另一个平行时空? 表面上看起来是回到过去,可是他们所处的环境确实和原来的版本有些微的不同。 一开始她说服自己,这是因为他们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结果,但她渐渐的有了其他想法。 同一个空间无法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实验体,也就是她和唐健不可能回到另一个时空去,在那里有另一个唐健和文慧铃同时存在。虫洞在锁定着陆点时,就不会让这样的冲突发生。 所以,她是真的回到六岁半?或者,其实在这个时空里,她在六岁半那年已经死于溺水? 虫洞会寻找一个兼容的时间点,因为「文慧铃」的能量在六岁半之后就消失了,于是虫洞将她投射过来,接续原先不存在的能量,就不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文慧铃同时存在。 若是从这个观点来看,她和唐健进入的其实是另一个平行时空吗? 那么,他们有机会再打开原来的时空,回到他们所知的那个世界去吗? 若真如此,她,想要回去吗?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青云,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怎么样?」 「不要胡说八道。」他环住她的腰,收紧。 「不,我是问真的。」她在他大腿上坐起来,两手捧着他俊朗的面容。「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或者,在这一个世界上我从来不曾存在过,你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你会怎么做呢?」 「那好日子就来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然后赶快在她捏人之前按住她的手。「嗯,我大概就是照着这样过日子吧!工作,赚钱,还债,有一天娶个老婆,生几个小孩,希望能安然无恙过完这一生。」 可是,他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双眼,闪烁的眼波里藏了深切的情绪。 如果他从来不曾遇见过她? 「我早就遇见妳了,在我高三那年。」他忽然说。 「……哦?」她水盈的双眸闪烁。 「那时候的妳好美。」他微笑。「其实妳一直都这么美,几乎没有改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妳来。」他的笑容更大一些。「连妳看我的样子都没有改变,一副我是什么妖魔鬼怪要把妳吃了的模样。」 「你骗人,我就不信那么久以前的事,你一眼就记住了。」她微淡的樱唇挑起。 「真的!」他强调。「妳那时候穿着一件白色的高中制服,在路边等公交车。我和我同学从妳身边走过去,妳低头正在背单字。」 他轻抚着她的脸颊。 「当时我就觉得,这个女生怎么这么漂亮,却又这么莫名其妙?直到现在我也还是觉得,妳怎么这么漂亮,又这么莫名其妙?每次以为自己把妳的毛摸顺了,妳就突然炸毛,把我抓得一身伤之后又亲亲热热地偎回来舔舔我的伤口。如果早个几年,有人说我会追在这么难搞的女人后头,我一定笑他们脑子坏掉。」 她的眼眸一阴,但他温柔地继续。 「可是,我没有办法走开。」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慧铃,我就是没有办法走开,所以,妳也不要走开。」 无论在哪个时空里,无论是他负心薄幸、她热烈痴情,无论是她冷淡多刺、他正直热情,只要是有他和她同时存在的时空里,他们就是会吸引、靠近,无法走开。 她爱他。 她好爱他。 她轻叹一声,捧住他的脸.深深地一吻。 「武青云,我爱你。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我要你记住这句话。」 「慧铃,不要说这种话,妳好端端的在这里,怎么会不见?」她的语气让他不安。 「只要记住就行了……」她贴住他的脸畔厮磨。 那一夜,没有虫洞,没有唐健惟惟,没有死亡。 那一夜,只有他们两个。 她再度对他毫不保留地付出所有爱情。 那一夜的话语,像在武青云心头栽下一颗种子,生出不安的根芽。 他说不出来自己在害怕什么,但那份不安却一点一滴在啃蚀他的心。 她不再像前两个月整天黏在电脑前面,但这并没有减低他的不安。 他感觉她好像完成了某种大事,现在终于要布局推进。 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她现在如果坐在电脑前,大部分是跟某个人联系。 第十七章 虽然他英文很烂,但他偷看过她的交谈纪录,从几个关键词,他发现对方并不是普通人。 那似乎是某个很专门的组织,在国外进行一项非常机密的计划。 她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他们又想要做什么? 有时候他半夜醒来,会发现她坐在旁边怔怔地看着他,眼神很悲伤。 他问她怎么了?她总是摇摇头,然后他们做爱直到她睡着为止。 绝望。 他蓦然想到。 对,就是绝望。好像她脑中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将她罩住,所以她总是用那种伤心的眼神看他。 武青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慧铃表面上清冷,但骨子里性情激烈,如果她真的在计划什么事,他一点都不意外这件事一定不是小事,而且肯定会有人受伤。 两人看似平静但暗潮汹涌的生活,在十二月进入张力的最高点。 那一天,他人在外面送货,她打手机给他。 「嗨,我最近接了个小案子,要专心赶一下,这两天先回我自己的房子。你不要来吵我,等我忙完了再打电话给你。」 「什么案子不能在我那里做?」从他们和好开始就住在他这里,一时看不到她,他很不习惯。 「就这两天而已,bye!」她挂断电话。 那一天晚上他乖乖地没去吵她,可是晚上他越想越奇怪。 想了想,他还是打了电话给她。 「工作进行得还顺利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 「妳明天要回来吗?还是我去找妳?」 「你不要过来。」她很快地回答 「我明天交完案子就回去了。」 「噢。」他拿着话筒,心里有点闷。她起码可以说一句很想他之类的话吧? 「青云,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忽然道。 他想听的关心话等到了,不安的感觉反而一起钻回心里。 「妳也是。快点回来,我很想妳,」 她静静地挂了电话。 是他太多心吗?还是只是不习惯跟她分开这么久?毕竟,除了前几次吵架冷战以外,他们天天会见面。 算了,被骂就被骂吧!反正他被她骂的还算少了?他决定隔天在送货的中途绕过去看她。 「慧铃?」 翌日,他自己开了门进去。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回到于雅绘拜托他来找她的那次。 同样阴暗的室内,同样陈滞的空气,同样的寂然无声。 他先走进房间。 这一次床上没有人。 他拿出手机拨给她。 响了许久,在手机即将切进语音信箱之前终于接了起来。 「……青云?」她的声音轻飘飘的。 跟她生活在一起也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只有在她太累或没睡好时,才会出现这种声音。 「我不是故意要吵妳,只是想听听妳的声音,妳还在家里忙吗?」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 「嗯。你在哪里?」她轻声问。 「在忠孝东路送一个件,待会儿要不要我顺道买午餐带过去给妳?」 「不用了,我还在家里赶案子,下午就可以交出去了。」她在那端深呼吸一下,「青云?」 「嗯?」 「我爱你。」 「我也爱妳。」 她收了线。 不对!他脑中警铃大作。她不在家,她为什么要骗他? 而且她最近动不动就茌交代一些事,简直跟……诀别一样! 她想做什么?她在哪里? 无论她打算做什么,那件事应该就发生在这一、两天。 武青云冲进书房,打开她的电脑。所有线索一定在里面,他必须找,必须想! 他打开她的邮件软件,开始一封封看那些艰深的英文信。平时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外文,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的研究过。 每一个他看不懂的单字,立刻连到网络查在线字典。 她和某个人的通信引起他的注意。那个人就是她平时在msn交谈的人,收件人的名称只有简写j.s.。 他们写了大量的信件讨论一个叫「虫洞计划」的东西。 他听过虫洞这个名词。有一次探索频道专门介绍了黑洞、白洞、虫洞,印象中好像是哪个科学家提出来的概念,表示宇宙中有某些通道可以贯穿两个不同的时间或空间之类的。 但是,那个不是在外层空间才存在的吗? 接下来一堆理论性的东西和电脑术语看得他头昏眼花,他只好跳过去。一封信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west,你是一个惊喜。」j.s.在信中写道:「必须承认,一开始网罗当世五个电脑高手参与虫洞计划时,我们并未设定你为主导者,尼欧才是我们的主角。看来我们错了。你完成的母体程序及能量传导程序,远超乎我们预期的成熟,甚至让我们的计划提早了一年发生。在此,我要对你致上最深的谢意。」 「不必客气,我并不是无偿服务。况且,最主要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我坚持隐身幕后,到时候尼欧若发现你们上线的母体程序并不是他写的那个版本,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这是文慧铃的回信。 她显然就是,j.s.所说的「west」,当世五大电脑高手之一,而他竟浑然不知。接下来他们花了好几封信讨论那个叫「尼欧」的人。武青云只能用自己很差的英文仓卒地去理解,似乎这人原本在计划中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但是这个地位暗地里被west所取代。j.s.开始对尼欧如果发现他的位置被取代了,会做出什么事感到有些疑虑。 「……我们给予他一些承诺,若最后事情不如他的预期,我们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j.s.在其中一封信写过。 而文慧铃的回信让他的心一跳:「如果你们愿意冒险让一个不受控制的前男主角四处乱跑,你们比我想象中更愚蠢。」 老天!难道她不知道,这种话会给那个叫尼欧的人带来杀身之祸吗? 后来的几封信,关于尼欧的讨论已经导向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虫洞计划足以改变人类历史,或者,已经改变了人类历史,我们不能冒险让一个知道这么多的人有机会公开这些数据。所以,我们采纳你的建议。」的回信。 武青云紧紧盯着屏幕。 「很好,这种行动叫『壮士断腕』,你们显然比我想象中更明智。尼欧目前人在台湾,最适当的时间是虫洞计划启动的那一天。」 「为什么?」 「尼欧太聪明了,太早动手有可能打草惊蛇,如果没有一击成功,让他跑了,他有可能躲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联络任何一个国际主流媒体,危及我们的计画启动,太晚也是一样。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在同一天动手,台湾时间十二月八日。他知道虫洞计划何时启动吗?」 「他以为是在一个月之后。」 「好,十二月八日,下午两点半,台北华纳威秀影城门口。」 「你这么确定尼欧那个时间点一定会出现在那里?」 「是。你们只有一次的机会。」 他们要杀了尼欧! 慧铃这阵子的种种怪异,就是为了这件事。她想要那个叫尼欧的人死,于是她找j.s.合作。 他不知道这个尼欧是谁,但他不能让她变成杀人凶手! 他必须跟她谈谈。 她现在人在哪里? 他火速看向萤幕角落的日期。 今天是十二月八日。 「我不是故意要吵妳,只是想听听妳的声音,妳还在家里忙吗?」 「嗯。你在哪里?」 「在忠孝东路送一个件,待会儿要不要我顺道买午餐带过去给妳?」 「不用了,我还在赶案子,下午就可以交出去了。青云?」 「嗯?」 「我爱你。」 「我也爱妳。」 她将手机按在胸口,深吸一口气。 唐健一定想象不到,他一句不经心的话助她打通了全身关节。 虫洞会产生误差并不在于母体程序,而是在能量传导。 主程序写的安全机制让能量大到超乎系统负荷时,会自动降低,直到系统恢复稳定,再继续攀升到最大值,这种情况让她联想到钓鱼的人甩竿。 整个虫洞的传递模式就像钓鱼一样。钓手(虫洞)将钓线(通道)抛出去,降落在水面(着陆点)。 在碰到水面的那一刻,水波会微微晃动,这片水波就是着陆之后会有两个月的时间误差。但决定钓线可以抛多远,却是能量传导的问题。能量传导得越强,抛得就越远,而这个强度会让路径产生十年的震荡——要再十年以外才能再找一个平静的着陆点。 她开始想,甩竿的人不会拿起钓竿就直接抛出去,他们通常会来回晃动几次才抛竿,因为这个来回甩的动作让钓竿累积动能,可以抛得越远。 所以,当能量一强一弱的收放,不但不会减低虫洞的力道,反而会让它震荡得更强。 于是她有了这个计划。 她让虫洞的能量系统一旦启动之后,会进行三次的能量收放,因此它会达到前所未有的能量强度,甚至会往前一直震荡到唐健三次着陆的时间点:八岁、十八岁、二十八岁。 这个震荡会将三个时间点结合在一起。换言之,这三个平行时空重迭了。 现在她已经非常的肯定,她和唐健其实并不是回到了过去,而只是穿透到另一个平行时空而已。 毕竟,祖父悖论的问题是不可克服的。所谓「祖父悖论」,就是你回到过去,不小心杀死你年轻的祖父,因为祖父还没结婚就被你杀死了,所以也就不会生出你父亲,当然就不会有你。 那如果没有你,你就没有穿越时光,祖父怎么会死?既然祖父没死,他就会结婚生小孩,将来你出生了,你去时光旅行于是杀死了你祖父……这种冲突循环完全无解,理论上绝对不会发生,所以人类无法回到过去。 虫洞既然会避开同一个时空有两个文慧铃的冲突,就不可能不回避祖父悖论的冲突。 于是她相信,她和唐健突破的,其实是空间的限制而不是时间——他们只是降落在另一个平行时空而已。 在这里,文慧铃六岁半就溺死了,唐健八岁也出意外死了。她和唐健沿续了这两个生命。 但过来的唐健在二十八岁那年再度死于环岛意外,此时第三次回来的唐健又接续了新的生命线。 他们从来就不是原来那个人。 周惟惟也不是她的妹妹「惟惟」,而武青云,也不是那个「武青云」。 在另一个时空里,「武青云」在那里生活得好好的,依然是那个花花大少,而「惟惟」已经死了。 佛家说,一沙一世界。每个动心起念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平行时空。 这些平行时空有时会互相交集、融合,有时各自独立存在。在这万千的平行时空里,只有少数几个被他们的虫洞连结。 因此,当她让虫洞的震荡连结到每个着陆点时,她相信在这一刻,这几个平行时空会连结起来,那个「总开关」会打开。 但她的目的不是要打开开关。 只要虫洞存在,就会不断有人做类似唐健做的事,想冲到另一个时空去改变现实。 唯一能中止这一切的只有一个方法:毁灭虫洞。 把麦克风对准音箱,如果一直不拿开,结果就是音箱不断透过麦克风将自己的音波吸入再放大,直到机体再也承受不了,爆破为止。 虫洞也是如此。 终章 当总开关出现的那一刻,能量不断的在每个开口自我吸收再放大,结果就是整个虫洞结构被冲破。 此后,再也没有虫洞计划,再也不会有人回来。 不论是哪个时空里的周惟惟,都不必因为唐健而死。 他们每个人都解脱了。 虫洞程序锁定的实验体是她和唐健,只有他们两人的脑波和能量磁场在资料库中。 即使情况不如预期,最后他们两个被时空的夹缝辗碎,其他千百万个平行时空里的唐健、周惟惟、文慧铃、武青云都会活得好好的。 她和唐健本来就不应该透过虫洞回来。 这是唯一的挽救方法。 文慧铃注视着眼前的大门,平静地按下门铃。 「妳……」开门的周惟惟疑惑地看着她。她不是约唐健在华纳威秀门口碰面,说有关于虫洞的发现必须告诉他吗? 「唐健去见妳了。」 文慧铃淡淡微笑。 「我知道。」 慧铃的电话关机了。 武青云车子狂飙,另一手不断按重拨键,总是切换到「您拨的号码没开机」的录音。老天! 他不能让慧铃杀人! 无论她觉得自己有多么正当的理由,他都不能眼睁睁让慧铃变成一个杀人凶手!他一定要阻止她! 她会在哪里?她会在哪里?想!快想! 唐健! 慧铃近期的怪异似乎都跟那个男人有关,或许他会知道慧铃在哪里! 武青云一边注视前方路况,一边分神翻动手机的通讯簿。 当初还觉得自己这么做很小人,偷偷把慧铃手机里唐健的号码记下来,现在他庆幸自己是个小人。 「喂?」 「唐健,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叫武青云,是文慧铃现在的男朋友……」他急速地说道。 「青云,什么事?」唐健的口气意外地沉稳。 「我找不到慧铃,她这两天表现一直很奇怪,我很担心她,你知道她有可能在哪里吗?」 那一端出现急转弯的轮胎摩擦声,似乎唐健也在开快车,即使他的口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 「她约我在华纳威秀碰面,两点半。」 武青云猛然急煞! 唐健!唐健就是「尼欧」! 慧铃要杀的人就是他! 「唐健,听我说,不要去!千万不要去赴约!你会有危险!」他不能让慧铃变成杀人犯,即使事后被她怨恨也一样! 那一端也响起煞车的声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等他回答,唐健突然低咒一声,好像想通了什么。「青云,立刻到这个地址去,慧铃一定在那里……」 唐健切断通话。 武青云毫不犹豫地打方向盘,冲向他说的地点。 他妈的!这是莫非定律吗?在他最需要赶时间的时候,竟然遇到有人示威游行交通管制! 原本二十分钟可以飙到的地方,他花了一个多小时。 把车子随便往路边一靠,下车前他匆匆瞟了下时钟,两点二十二分。 他拔腿冲向目的地。 唐健!他看到唐健了!唐健先赶到了一步! 随着巷子的路势转弯,接着三道人影都映入他眼底。 慧铃!他差点感动得闭上眼跪下来惑谢上帝。 幸好,他还来得及!他一定要阻止她! 唐健怀中抱着一个女人,和站在对面的慧铃似乎陷入激烈的争吵。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虫洞计划破坏了时间的平衡性 任何事都有可能被改变,独独『虫洞计画』的成功不会改变……」 「他想救妳,于是不断……回来 虫洞计划……一定会成功……表示唐健一定会加入,而妳……一定会死……」 砰动!砰动! 大地突然震动一下。 武青云晃了一晃,差点跌在地上,连忙扶住路旁的墙壁。这是怎么回事?地震? 哗哗剥剥,空气中突然产生一种怪异的电流,他皮肤上的毛发受到电流的刺激,一根根竖了起来。 「慧铃!」他叫了一声。 地面突然又狂烈的震动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周围的空气凝结、交缠、静电、闪动。他震惊地回头看向身后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身后的世界一切如常。 巷子口的路人一样在行走,车流一样通过,没有任何人露出异状,或尖叫「有地震」然后赶快蹲下。 他回头看着慧铃他们,电流交错的空气将他们几个人罩住,事实上,几乎像是从唐健和慧铃的身上发射出来的一样。那种浓稠得化不开的电流包围在他们周围五公尺左右,将他和那个叫周惟惟的女人也一起包起来。 只有他们四个人被包覆在电流之中。 「唐健和我确实是回到了过去的时间,但我们都对人生做了不同的决定,于是这个版本的人生也不再是我们原来的模样,那么,这个现实还是原来的现实吗?或者已经是全新的时空了?这个问题,唐健,连你自己都无法回答吧?」 慧铃的声音随着他的接近而更加清楚,但他的身体彷佛被无形的墙挡住,举步维艰,难以穿透浓密的空气。 「你和我合写的那个反转程序。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你想逆转整个能量波,利用反作用力把之前乱弄的时间震荡抚平,让你有机会的话,可以再找一个切入点,对不对? 「你设计的那个反作用波段,我把它加强两倍,交出去给实验室的人了。我把实验资料提供给他们,告诉他们十二月八日就是一切发生之日,一定要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启动。 「你以为这次我还乖乖等你主动出击吗?我早在实验的最初就和他们取得联系,在这个现实里,主导虫洞计划的是我,不是你!」 「慧铃!」他一步步走向她。 文慧铃猛然转头,和他四目相对。 在那一刻,武青云突然明白…… 她知道唐健会追来。 华纳威秀之约或许是备用方案,也或许是想要加深唐健的疑心,无论如何,她知道唐健会及时折返。她要一切在此时此刻结束。 他会知道是因为当她的眼睛看着唐健时,有愤怒、有痛苦、有谴责,但没有她看着他时的这种情绪——震惊。 她没有预料到他会出现! 「青云……」她惊愕地太喊。「你怎么来了?」 空气厚重到简直像有形的墙壁一样。他使尽全身力气,脸孔涨红,一步一步把脚拔起来,跨出去,再把另一脚拔起来,再跨出去! 「慧铃,别怕……我来了……」他吃力地前进。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两人都要在一起……他脑中只有这个信念。 砰动!砰动!砰动!大地震动得越来越剧烈。 「青云!」她的神情,他已经辨认不出是惊骇或感动。 突然间两个人都只有一模一样的想法:要到他或她的身边去。 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四周的景物开始扭转,好像他们被丢进一个万花筒之中,四周开始旋转、闪动、变换。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吸力将她拉走。 「慧铃!」他床骇交加,努力要抓住她的手。 「青云……」 扭转的时空中,一个奇怪的光洞开始形成,所有的电流、影像像流入排水孔中的水一样,飞快地卷向那个光洞,包括她。 「慧铃!」 她会被卷走!他会失去她!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让他往前一扑,猛烈地抱住她。她缩在他怀中,两人紧紧蜷曲成一团。 就算被卷走,也要两个人一起。 咻——咻——咻——一堆扭曲的形影被吸进那个光洞里,包括唐健和周惟惟。 他不确定自己是真的听见声音,或只是幻听。 这一刻彷佛持续到永恒。 虫洞爆破的威力撼动了天地! 他们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躺在地上多久,或许中间曾经失去意识。他的脸埋在她的头发中,两人呼吸急促。 四周终于恢复平静。 他慢慢地抬起头,望着一切照旧的台北街头。她也从他怀中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交,都有一种历劫归来的感受。 路人从巷口经过,车流如织穿梭,世界故我的运行着。 唐健和周惟惟已经不见踪影。 尾声 「所以妳没有任何唐健和周惟惟的线索?」警察从正在记的笔记中抬起头。 「我并不认识周小姐。至于唐健……」文慧铃摇摇头。「我没有他的消息。」 警察紧紧盯着她。 「妳的男朋友失踪了,妳都不担心吗?」 她委婉地道:「我当然担心,但,如同我所说的,其实我跟唐健早就不是男女朋友了。他只是不想唐妈妈问太多,才没有告诉她而已。这段期间,我和他早就各自有男女朋友了。」 「但是他出车祸的时候,妳依然非常担心。」 「我和他还是朋友啊!我们并不是因为交恶才分开的,只不过两个人想要的生活不一样。」她温柔地道。「我想要一份安定的生活,但他的工作一直不稳定,所以后来我们两人决定分手,但我们还是朋友。」 警察低头看着自己的纪录。 她说的资料和唐母所说的都吻合。唐母也证实儿子最近交了新的女朋友,以及文慧铃的男朋友曾经接送她去医院的事。 警察看向坐在她身旁,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声的武青云。 「武先生.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武青云回过神看向他,摇摇头。 「没有。我和唐先生并不认识。」 「好吧!如果我们将来需要再找妳访谈,希望妳能配合。」警察站了起来。 「没问题。」文慧铃站起来送客。「周女士……他们夫妇一定很担心吧?」 「那是当然的。」 「或许唐健和周小姐一起出去旅游了,他常常做这种无厘头的事,某方面这也是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常常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文慧铃叹了口气。 「嗯,我们会再继续追查的,谢谢妳。」警察和他们握手道别。 文慧铃把门关上。 武青云站在客厅中央,两人只是安静互望。 最后,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定定地看着她。 「现在,我准备好知道所有事情了。」 两杯茶,两个人,沉默的氛围,安静的客厅。 武青云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突然懊恼自己不会抽烟。这时候他就很想来根烟。 「所以,妳不是妳,唐健不是唐健,你们是……」他在脑子里搜寻一个合适的词语:「别的时空过来的人?」 「嗯。」文慧铃看着他。 「因为妳要救妳的妹妹周惟惟,即使在这里,她不是妳的妹妹?」 「嗯。」 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让思绪沉淀一下。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到所有的异象,任何人都无法让他相信她刚才说的故事。 虫洞!穿越时空!黑客! 这不是科幻小说里才会发生的事吗? 最奇特的是,那天的异象结束后,他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他和文慧铃不是在周惟惟的家门外,而是在他自己家门口,而且时间不是十二月八日,而是十二月九日。 十二月八日似乎被吸掉了,而整个世界都没有发现。 「为什么那天的时间会消失?」 「应该是虫洞在爆裂之前伸缩的巨大张力造成的。」她平静地解释。「唐健和周惟惟到了另一个时空去,应该也会发生同样的时间差,只是不晓得是不是和我们一样的长度。」 「妳想,他们现在在哪里?」他回过头看她。 「我不知道。」她轻吁了口气。「或许在虫洞打开的任何一个时空里,也或许被夹进时间的夹缝之中,这是一个永远没有人能回答的问题。」 就好像去到新时空的他们,也永远无法知道留在这个时空的文慧铃如何了。 「这就是妳一直以来在担心的对不对?」他静静地道。「妳不晓得妳会不会被时空的夹缝拉过去,所以,妳一直在向我道别。」 她轻轻垂下螓首。 他生气,很生气,气她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以身试险,甚至想离开他? 可是生气的情绪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感激。 感谢上天终究没有带走她! 他只有一句话想跟她说。 「慧铃,答应我,永远不要再做这种事。」 「什么事?」文慧铃抬起头看着他,清灵如水的眼中是一片温柔。 「永远不要那么轻易的想着离开我。」他轻声要求。 她热泪盈眶。 「从现在开始,我会抓得很牢,很牢,很牢的。」她诚心诚意,哽咽地保证。 他叹了口气,走回她身旁坐下。 「我们会不会变成杀人嫌犯?」别笑他,他是真的很担心。 她破涕为笑,过去两个小时来的第一抹笑意。 「不会。」 「他的电脑里面有一堆『尼欧』和其他人的交谈纪录,这些都是证据。」 「没有。」她摇摇头。 「不可能没有,他的电脑又没有跟他一起消失。」 「青云,没有。」她稳定地看着他。 「……噢。」 差点忘了,她不是那个图馆系毕业的文慧铃,她是超级黑客「west」,她当然会确保没有人再取得任何跟虫洞有关的资料。 「所以……一切就这样了?」他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 唐健的通联纪录也会显示他们很久没联络,无论如何,表面上看来唐健和文慧铃已经许久没有交集了。 武青云定定看她好一会儿,改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牵起她的手。 「妳其实认识『我』对不对?」她轻抚着他英俊黝黑的脸庞,点点头。 「告诉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轻声要求。 于是她告诉他。 所有的一切。 从他们初识的那一刻,她的矜持,「他」的决心攻破,她的瓦解,「他」的胜利,她的坠落,「他」的失去新鲜感,以及那随之而来一个又一个的女人。 「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她抚着他的脸庞温柔地说:「即使在我恨你入骨的时候,依然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很吸引人的男人。我想,这一切让我那么难以承受,除了被背叛的痛苦之外,还有……没面子吧!」她皱皱鼻子。「我无法接受自己竟然爱上一个虚有其表的男人,还被他弃之如蔽屣。」 「我比妳更没有办法接我啊……」他捧着头,简直悲惨无比。 纨袴子弟。富二代。玩女人。他? 天哪,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即使现在的他不是那个男人,但想到某个时空里的他是,他就觉得好难接我啊! 还让慧铃为了他自残…… 他牵起她的手,轻抚她皓白无瑕的手腕。 「答应我,妳永远不要再做这种傻事,无论是为了谁都一样。」他郑重地要求。 她的笑意淡去,目光深深。 最后,她轻叹一声,往下滑进他的怀里。 「青云,你曾经让我好伤心……」 他把脸埋进她发中,吸闻着她的体香。 当她说出来的这一刻,她终于放下了。 「让我想想看,」他故意推开她一些,开始细数,「我对妳忽冷忽热,让妳捉摸不定;有时候明明过得很开心,却故意把妳推开;有时候又莫名其妙对妳很好,再把妳拉回来;我的身边有其他异性朋友,而且动不动就和妳吵架冷战……嗯,这不都是某人对我做的事吗?」 文慧铃一僵,闪电般坐直,眼睛瞇了起来。 「妳敢说不是吗?我们从认识的第一天,妳就这样对我,现在还让我变成杀人嫌犯!」 她的眉毛揪起来,接着,鼻子揪起来,接着,五官都揪起来。 该死,竟然真的是…… 所以在她心里不断指控「武青云」的同时,她自己也变成「武青云」? 「你比较恶劣!」她重重地说。 「不要说我,那个男人不是我,我不承认!」 她气得推他一把,站起来把茶杯拿进厨房,开始洗。 他慢慢地跟在她身后,手环住她的腰。 「慧铃,现在没有别人了。」他轻吻她的头顶叹息。「现在只有我们两个。」 她关上水龙头,一时无语。 「无论是我对不起妳也好,妳对不起我也好,大家一比一平手。」他将她转过来,深深地望着她。谨慎不已。「我爱妳,就因为妳是妳而已。妳能爱我,因为我是我吗?」 图书馆系毕业的女孩也好,骇客west也好。 正直善息的武青云也好,花花大少也好。 无论在哪个时空里,只要有他们两个时存在,他们就是会相爱。 文慧铃轻抚着他的脸庞。 「我早就爱上你了……」 他亮起的笑容,连天上的太阳都为之失色。 「那么,文慧铃小姐,很高兴认识妳,我是武青云。」他对她伸出手。「妳姓文,我姓武,我们合起来正好『文武双全』。」 她看着他带有厚茧的大手,再抬头望进他诚挚无比的黑眼中。 微微一笑,她伸出手,和他相握。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