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兴宅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红豆提前浸泡过,红豆的颜色让整个锅里都是诱人的红色,米被煮开了花,粥很是粘稠,小火慢炖,粥的表面冒着一个个的小小水泡。 养济院里的老人们很喜欢腊八粥,这粥熬得很软,不用担心消化不良,吃上热乎乎的一碗粥,然后再回到火炕上,睡觉都能做个好梦。 孩子们更喜欢吃咸鸭蛋配着的粥,打开了咸鸭蛋,里面金黄色的鸭蛋油要流了出来,慌慌张张地一吮,不浪费一丁点的鸭蛋油,咸香的蛋黄配着软软的腊八粥,今年又是一个好年。 当唐老夫人等人从养济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晟彦。 料峭的寒风之中,少年郎裹着一件红狐裘,他的鬓角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毛茸茸,长眉入鬓,眸亮有神,不笑的时候已经有了些风雨不折的风姿,只是对着家人笑起来的时候,那稚气又浮现了出来。 他走过来对着唐老夫人还有母亲柳氏请安,和两个妹妹也见了礼,「昭昭都长得这么高了。」 林昭生得高挑,只怕及笄的时候要比林清薇还要高,她是几人之中穿得最薄的,甚至连披风都没有披,就是穿着厚一点绒比甲,让林晟彦忍不住问道:「你冷不冷?」 林晟彦坐船回来,行舟在澜江上都觉得冷得慌,看到了林昭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林昭瞧着好笑,听着哥哥这一句,想到了这段时间以来,从祖母到母亲再到钱家两位老人的关切,她摇摇头说道:「不冷,我天天挥鞭子,蹲马步,老觉得热。」 林昭最后笑眯眯地说道:「哥,等回去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林晟彦点点头。 等到真的听到了昭昭说的是什么,和那天的祖母一样,听到了这个消息,惊讶得手都是一抖,要是他拿着杯子,只怕也得打碎杯子。 「这可真是……」 林晟彦的眼睛先是不可置信,继而也浮现出笑意,「真是太好了,估计等到年后出圣旨?」 林鹤搓了搓手指,「应当是吧。」 到了腊月二十八,林鹤也开始了休沐,他难得和儿子喝了点酒,林晟彦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喝了点酒,眼睛格外灼亮,滔滔不绝说着自己准备做些什么事情。 「建安府一共下辖了五个县,达英县的话,地质环境和郧安差不多,也可以种花,种草药。」 「花露目前只有郧安有,但是这花露太赚钱了,我其实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不少操着外地口音的人过来打听花露,毕竟是背靠郧安,只是一个小县,之后我就算是做了建安知府,在这么多钱财面前,只怕还是会有人不断试探怎么制作花露,迟早有一天,其他地方应当也种鲜花,做花露。花露不像是玻璃,除非是汪家,一般都不会去碰这个产业。」 「要多划一些地方种药材,这一次襄西还有蕲乐都是在建安里,我想,让整个大齐的行商都来这边买药材。只要在这里买药材,就绝对不会以次充好,炮制的药材一定是到位的。」 林晟彦和林清薇一起读书的时候,初窥了八股的魅力所在,他知道了那些看似平淡的圣人之语应当怎么去读去思,知道了圣人为什么是圣人;在松林书院,他幸得名师指点,知道了字的韵律,哲思,知道了什么叫做书画合一,多了许多的兴趣爱好;而和父亲…… 林晟彦想着,他见到了读书的最终目的,读书人所追求的大道,那就是当官为民做主。 林晟彦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浑身都在发热,筷著敲在碗上,唱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林鹤已经醉了,听到了这话,身子也直了起来,他荒腔走板地唱道:「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少陵野老的诗在这种情况下格外动人,让林晟彦眼眶里的泪水落入到了杯子里。 旁边偏厅里,隔着帘子就听到了这荒腔走板的腔调,老夫人忍不住笑道:「昭昭还没听过你爹爹唱歌吧。」 林昭点点头,「是头一遭。」 「当时你爹爹考试过了的时候,就是这样,哦对了,还有一次更高兴,那是知道我定下了你们娘,当时就醉着唱歌,别提多闹人了。」 柳氏一下就红了脸,看着一对女儿看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老夫人,说这些做什么。」 林昭和林清薇偷偷笑了起来。 老夫人忽然冲着林昭说道,「你姐姐定的亲事就是她喜欢的,到时候给咱们小昭昭找夫婿,也要找个得你心的。」 刚刚害臊的是柳氏,这会一下霞光满面的就成了林清薇了,林昭倒是不害臊,姐姐及笄和下定的那一日,她还和小鱼儿们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尾巴上有不少功德金线的小红尾告诉她: 第2章 「昭昭,今后一定要找喜欢的。要过一辈子,两家家世相当很重要,相互喜欢也很重要,毕竟要扶持携手一辈子呢。」 昭昭当时本来有些害羞,耳朵都红扑扑的,结果小红尾跳起来,用冰凉凉的尾巴拍了拍昭昭,「不要害臊,有时候害臊来害臊去,就不知道关键信息了。」 其他小鱼儿七嘴八舌地说道:「就是就是,这件事有什么说不得的?昭昭不要担心,要是记得住信息,还可以让小红尾大哥去查一查功德簿。」 林昭奇道,「功德簿?这是什么?」 功德簿就是记录这个人一生之中的功过是非,按照小鱼儿们的说法,昭昭能出现在池塘,就是和它们有缘,在相看人家的时候,小红尾可以去查一查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林昭想到了她到时候夫婿还有小红尾大哥帮忙把关,此时冲着老夫人甜甜一笑,「等我定亲的时候,一定要和姐姐一样,挑个称心如意的。」 林清薇羞得拧了拧妹妹的腮,「也不害臊。」 林昭笑着偎在姐姐的怀中,「就不害臊!」 唐老夫人笑呵呵的,一个劲儿说好。 其实没给林晟彦定亲的原因也是这个,他表示这两年想要专心在书院里读书,等到考取了功名之后,再定亲。 林晟彦既然能考一个小三元出来,保持这样的劲儿读书,应当通过秋闱也不难,所以林家人也就尊重林晟彦的想法,不急着给他相看。 柳氏没说话,她想到了一桩旧事来,成亲的时候,林鹤喝多了似乎也这样唱歌。 只是当时唱的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柳氏本来听着婆婆提到旧事就觉得脸上臊得慌,现在更是耳根发红,低头把手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 林晟彦是腊月二十八回到郧安的,这个时间实在是有些晚。 有俗语说的是:过了腊八就是年,现在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距离除夕就只有两天,松林书院的课业再重,也不会留着学生到腊月二十八,那样离得远的学生除夕夜恐怕都无法到家。 林晟彦耽搁的原因是因为秦一悯的姐姐成了亲,秦一悯在去年参加了秋闱,今年开春参加春闱,只可惜今年的春天倒春寒,秦一悯不大适应这样的冷,当时入考场之前已经开始发热,考到了一半更是昏厥了过去,无法继续作答。 不过就算是这样,秦一悯的优秀也被国子监祭酒看重,让他不必去叙职,让他留在京都里三年之后再考。 秦家姐姐不愿去京都,她不想连累弟弟,已经定了亲事,本来婚期更晚一些,遇到了男方家中出了点事,提前举办了婚事,林晟彦正是参加了这一场婚事,才耽搁了下来,他先前托人送了信回来,一直到腊月二十八这天才姗姗归来。 腊月二十八回来,过年期间,钱林两家每年都是相互走动的,等到正月十二,秦一悯和姐姐、姐夫也乘船到了林家过来拜年。 秦氏的丈夫是秦一悯的同窗,家境也是不丰,因为休沐日的时候会和秦家往来,一来二去就对秦氏动了心思。 胡文铮的读书远不如秦一悯,过了院试之后,自觉过不去秋闱,便打算在云州府做个夫子,教幼童们读读书。 「太客气了。」柳氏对着秦氏说道,「你们婚事,我们也没参加。」 「因为我娘病了,所以提前了。」胡文铮解释说道。 当时胡文铮的娘看着实在样子是不好,所以和秦一悯商议之后,提前了婚事。 结果因为秦氏嫁人了之后,胡文铮的娘反而挺了过来,大年初一就可以下床了,现在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她觉得这个儿媳妇是命中带福,在知道秦家姐弟两人要来郧安县拜访恩人,干脆也让胡文铮一起过来了。 柳氏问过了胡文铮娘亲的状况,知道没事了,口中一直说道,「没事了就好。」 林昭看着秦家姐姐,她嫁人嫁得顺心,婆婆现在也喜欢她,坐在那里眉目舒展就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欢喜来。 秦家人和胡文铮只在郧安留了一日,就要回云州过正月十五,而林晟彦也在过了正月十五之后,再次去云州。 林昭说道:「等到爹爹的事情定了,再给哥哥你写信,地址也要换一换的。」 林昭觉得爹爹升迁很好,唯一不大好的是,她就要离开熟悉的宅院了,还有钱家和宝儿也在郧安,还有岑夫子与孙大夫,熟悉的街坊邻居们……一想到这个就有些伤感。 林晟彦手指点了点林昭,他觉得妹妹不用太操心,去建安府居住又不是什么难事,就连周家都在建安府买了宅院,钱宝儿那般黏着昭昭,别的不说,周家和钱家肯定是会搬迁过去的。 现在朝廷的委任文书尚未到郧安,说的多了不合适,林晟彦说道,「别想那么多,现在水路都很方便。一家人在一起,去哪儿都好。」 第3章 林昭想着也是,一开始哥哥去松林书院读书,家里少了林晟彦,也觉得空荡荡的,但是知道他在书院里安心读书,就觉得知道他过得好就好,离得远一点也不算什么。 林昭对着哥哥挥挥手,看着林晟彦微微颔首,最后对着长辈们行礼,登上了客船。 钱宝儿托腮说道:「林哥哥走了?」 林昭点点头。 钱宝儿不喜欢送人的悲伤情绪,去年娘亲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相送,这会儿看着林昭,对方果然兴致不高,「咱们去骑马吧。」 结果刚出了门,就看到有人吹吹打打,还有回避、肃静等牌子,显然是要去县衙。 「你先回去。」钱宝儿说道。 林昭点点头,骑马很快到了家里,她骑着的是一匹白色骏马,是属于林昭自己的马。 林昭去年遇到这匹马的时候,是马商准备丢弃了这马,因为它的腿上有很大的脓疖,身子枯瘦如柴,旁边还有蚊虫一直不停地绕着它的腿,马尾驱赶蚊虫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气无力地甩着尾巴。 也正是因为这马显然要救不活了,所以马商准备把马留在这里。 林昭本来要给马商银子,说自己是个大夫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治好这匹马。 结果这位马商操着不熟的汉语说道:「不用不用,小姑娘,送给你了,如果你要是治好了马,那就说明这个马就是属于你的!」 他摸了摸那匹马,用番邦语言说了一句,「希望天神保佑你。」然后还把这匹马一直送到林家宅院里才离开。 这匹马只有一岁,相当于人的五岁年龄,虽然消瘦得厉害,脓疖也很严重了,林昭还是希望能够救活这匹马。 人用药和马用药肯定是有不同的,林昭想了一个办法,按照马的体重和人体重的比例去制作药,药的用量是人的三倍。 林昭用烧好的小刀给马放脓血,每天去给溃烂的地方敷药。 花费了很久的时间,这匹马也终于好了起来,林昭带它出去的时候,甚至不用牵缰绳,这马就会跟着林昭走,它性情很是温顺,时常去拱林昭,有它在的时候,也不许别的马亲近林昭,要是遇到比它强壮的马,它见着赶不走,还会发出可怜兮兮的嘶鸣,让另一匹马离开。 现在林昭回到了县衙后院,她把缰绳一丢,这马就不黏着林昭,自觉去马房。 ☆☆☆ 林鹤正好在整理往年的文书,此时听闻布政使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过来的是罗玑还有一位留着山羊须的中年人。 经由罗玑介绍,这位山羊胡须中年人正是要接替林鹤位置的臧翔运,这位中年人以前是承宣布政使司的都事,是从七品的官员,任为郧安县的县令也是升迁,因为现在的郧安县是上县,是从六品的官职。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郧安本地人,受惠于林鹤政策,加上性情中正,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罗玑就上了心。 林鹤听到了罗玑的介绍,对着他行礼,感激罗玑的安排,罗玑这样安排,就让郧安的发展得以延续,不至于走回头路。 罗玑笑着说道:「不必,臧县令本来就是郧安人,这会是落叶归根。」 臧翔运笑着说道:「我这几年每次回来郧安探望娘亲都会觉得此地变化甚大,我不及林大人万一,今后林大人觉得我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只管吩咐就是,我只望郧安能够一直这般百姓富足,往来商客如云。」 「谬赞了,在下愧不敢当。」林鹤谦逊说道。 不急着让林鹤与臧翔运交接,开始宣读朝廷的委任书,林鹤叩首接下了委任书,便是建安府的知府了。 「这官印我也给你带来了。」罗玑是先去了建安府,这潘曾毅告老干脆,吏部便让潘曾毅任了从三品的职,还赏赐了他妻子从三品的诰命,等到潘曾毅再做三年再告老。 收好了官印,林鹤便和臧翔运做交接,罗玑看着直接交接文书,便笑着说道,「不如四处走走,也好让臧县令听着林知府说一说做了哪些事。」 臧翔运说道:「在下官职在云州,每次也就是逢年过节还有节日回来,这两年每次回来都发现变化很大,但是来不及细看就要回云州了。我确实对郧安很好奇,罗大人这般安排可以说是妥帖之极,有谁比得上林大人对此地熟稔?」 「别说是你了,我也好奇。」罗玑笑着说道,「上次我过来的时候,带着潘知府过来郧安,到处挖得都是泥,乱七八糟的,这会儿过来,当真是吓了一跳,修得太好了。」 臧翔运:「现在尚且冷,这会儿腊梅谢了大半,迎春又尚未绽放,若是罗大人有空当属春日过来,这里的花很美,有时候过来赏花,在下宛若误入桃花源了。」 罗玑笑道:「我虽然没有在花开时节过来,不过我认识几位友人都来过,我看过画作,还有一些玻璃摆件,林知府心思细敏,让人称赞。」 第4章 林鹤老说不敢当之类的话也不合适,这会儿每听到两人夸赞一句,便是笑一下。 罗玑继续说道:「对了,臧县令,林知府断案也是一把好手,回头点案宗的时候可以再看看。」 臧翔运:「罗大人,我就是郧安人,几件离奇的案子我都听人说过。」 罗玑笑道:「是了,我竟是忘了,好了,不说这些,我们到处走走。」 几人离开县衙的时候,就看到了在石狮子处站着的林昭,林鹤表示要和女儿说几句,罗玑摆摆手,直接招手喊了林昭过来。 小姑娘一路小跑就到了几人面前,挨个见礼。 罗玑问道:「可愿意一起在郧安县转一转?」 当时罗玑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由着林昭作陪,罗玑这最后一次也想喊上这位小姑娘。 林昭本身记忆力就很好,一见着罗玑的模样就想到他是谁,笑着说道,「若是罗大人不嫌弃,我就跟着一起。」 罗玑对着臧翔运说道:「这是林鹤的小女儿,先前郧河与翔安县合并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我这次见着她,就觉得有些缘分,就喊着一起。」 林昭冲着臧翔运一笑,「臧县令,我对郧安县也很熟悉,有些事情您也可以问我,我也晓得不少事情。」 臧翔运是郧安人士,当年林鹤带着林昭挽救了桐花村人性命的事,在郧安里传得是神乎其神,后来还有救了一个差点被抢走的妇人,有不少人还说,这林二小姐是仙童转世。 臧翔运不相信什么仙童之说,不过这会儿看着林昭,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说。 十来岁的小姑娘,穿着的是杏色上襦,配着毛茸茸的绣海棠花的鹅黄色比甲,下身则是嫩红色褶裙,用了金线掐边,行走的时候粲粲然,露出足尖绣鞋上的玻璃小鱼儿,看上去活泼俏丽。 「林二小姐一起便是。」 等到时候罗玑问林鹤问题的时候,臧翔运便问林昭问题,林昭对爹爹的政令记得相当清楚,她还会与笔友赵翊林谈讨郧安的政令,所以臧翔运刚开始听到了林昭说得这么详细,还被吓了一跳。 「这些你都记得?」 此时正好在桐花村,桐花村的河岸是最早开始种玉麦的地方,村里也有不少地方种了药材,林昭笑着说道,「这里有一小块儿还是我种的,尤其是药材,我还帮着炮制一二。」 林昭指着何首乌、丹参、黄芪,一一告诉臧翔运一亩药材炮制过后能卖多少钱。 臧翔运从怀中拿出了炭笔和一个小本子,这是在云州府的越洋商行买的,这种炭笔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外也可以记录下一二,等到回去誊抄很是方便。 注意到了林昭的视线,臧翔运解释说道:「我的记忆力不是那么好。」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林昭笑着说道,「关于药材的产量,我也是抄过好几遍才记住的。」 这孩子不光是生得好,还十分机敏,臧翔运想着难怪罗大人让她过来,而且原本以为有这个孩子,得顾着她,没想到这孩子的体力也很好,关键是对郧安很是熟悉,可以让罗玑与林鹤问话,而臧翔运想要知道什么,直接问林昭就可以得到答案。 臧翔运要担任郧安县的县令问得很细,而罗玑不需要问得那么细致,既然林昭足以应对臧翔运,罗玑一边看着一边问林鹤怎么管理其他几个县,有没有什么章程,听着林鹤的打算。 罗玑听着林鹤已经有了章程,心想着晚些时候就不去建安府了,开年诸事繁多,加上云州也有人员调整,还需要各做安排。 罗玑过来的时候,声势浩荡,加上委任书也是当着衙役的面前送的,这郧安县小半天的时间里就知道了林鹤要离开郧安去建安府做知府了。 当外地的行商进入到了客栈里,就被里面的气氛吓了一跳。 他上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是先帝薨了,不少人都红了眼圈在说话,还有人飞快地吃自己点的肉菜,直接把点的酒对着酒壶口一饮而尽。皇帝薨了,是需要禁肉和酒的,不赶紧吃掉就浪费了。 那位商人刚想问哪位薨了,就看到了有人眉飞色舞,用筷子捻了一粒茴香豆,口中哼着曲调,还给呷了一口酒。 小二还在送菜,托盘上是一道炖的喷香的肉菜,如果要是天塌了,绝对不敢这般上菜。 行商想着,这样就不是上面的人薨了,那是什么事? 行商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下,招招手喊来了小二,点了菜之后,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刚进来的时候,看着大部分人哭着如丧考妣,还以为是天塌了,结果……」 他旁边坐着的人正是在吃茴香豆喝酒的那人,此时用手执壶柄,酒壶之中倾倒而出酒液注入到了酒杯里。听到了行商的话,他放下了酒壶说:「结果您看到我在笑?在喝酒?」 第5章 行商颔首:「没错。」 吃茴香豆的人说道,「他们难过是因为本地的林县令要离开了,我高兴的也是林县令的离开。」 行商当然知道林鹤,他去年春天是过来买玻璃器皿还有花露的的,结果到了郧安县,被开得簇簇花给吸引了,他小住了一段时间,发现这里往来外地人很多,但是对操着外地口音的人小商贩开得价格都是一样的。 听那卖东西的孩童说道,「这都是林县令定下的规定,要是谁不按照这个价格卖,要宰客就不能继续在这里卖东西了。」 行商喜欢郧安开得簇簇的花,喜欢这边公平的价格,喜欢这边路修得好,知道衙门赚了不少钱,林鹤每一分每一厘用在什么地方都公开得清清楚楚,而这样的县令要离开了? 吃茴香豆的人似乎是看出了行商的难过,开口说道:「林县令是高升,还是朝廷之中罕见的连升四级,再说了,升官之后还是管着郧安县,你们担心什么呢?这是大好事。」 行商听着这话,心中大震:「管着郧安县,莫不是你说的是建安府知府?」行商走南闯北,所见的事情很多,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有一位神童连升三级,有一段时间一年给挪一次位置,不过是七年时间就做到了正三品,但是轮到了本位皇帝继位,尚未有过这般的提拔,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甚至觉得吃茴香豆的人算错了,「这……是连升五级吧,而且,似乎这几十年中,并未有过这样的先例。」 「去年岁考,郧安缴纳的公粮是整个建安排第二,已经是上县了,所以林大人是从六品升上去的,建安府知府是从四品的官职,从六品到从四品,这样来算,林大人是连升四级。」 旁边一位消瘦的老者问道:「你说得是真的吗?要是建安府的知府,那还管着郧安!不过以前的知府呢?我记得是……哎,有些记不住了。」 旁边有人立即提醒道:「是姓潘,潘知府年龄有些大。那潘知府岂不是告老?还是擢升?按道理他那个年龄是不会懂得。」 吃茴香豆的人:「不错,原本的潘知府挪了位置去了湖江承宣布政使司,所以林县令升为建安府知府,还是管着郧安县。还不光是如此,我在城门口看到了,这一次要做郧安县令的人是臧家的,他是跟着布政使大人一起到郧安,特地来取经,怎么把郧安给治好。」 「臧?莫不是说的是之前在湖江承宣布政使司任职的臧翔运大人?」 「没错。」 消瘦老人神情激动,他霍得一下站了起来,朗声说道:「那是咱们郧安本地人,他娘老子就是咱们隔壁,我看臧家小子回来的时候,他娘老子常和他念叨现在的林县令有多好,臧小子一直颔首,还说为官当如此。」 客栈里气氛原本是有些哀切的,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好的父母官,眼见着郧安发展得很好,百姓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结果冷不丁听到了林县令要走,谁不难受? 现在听到了瘦高老人的话,那股难受劲儿就消退了,一来林县令是高升,二来按照这人的说法,即将任命的臧大人也是好官?郧安的日子还能继续红火下去? 瘦高老者一丁点都不藏私,「臧小子人不错,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品性好,而且又是咱们郧安人,哪儿能不盼着家里好?」 吃茴香豆的人笑着说道:「郧安发展得很好,朝廷都看在眼中。」他对着天拱手,继续说道,「朝廷有考量,特地这般安排。」 以前的潘大人官名也不错,不过郧安本地人最信服的还是林鹤林大人,现在听闻林鹤擢升之后还管着郧安,正厅之中再没有之前的哀切,都欢天喜地了起来。 钱老太爷很早的时候就收过京都的信,里面就写了关于林鹤擢升之事,还写了因为林鹤的事,而汪贵妃那一派而生得各种风波,包括祁赟之和卫淞两人隐隐分裂之事。 钱家私下里找到了孙峥与岑薛青,郧安现在虽好,却不如建安府热闹,于是两家商议过后,都已经在年前添置了建安的房子,而钱宝儿本来还闷气自己和林昭分开的事,结果就听闻了家里的决定。 她的小嘴张开,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旋即,钱宝儿就捂着嘴偷笑了起来,这样真是——太好了,虽说她知道两人终有一别,这一日来得越晚一些越好。 ☆☆☆ 在正月二十这一日,林鹤与臧翔运交接结束,臧翔运搬入到了郧安县衙,而林鹤带着辎重离开。 当林鹤从县衙出来的时候,半个县城的人都出来相送,还有从各村里赶过来的村民。 人很多,却很有秩序,让开了一条道供林家人离开,也让臧翔运可以相送。 臧翔运跟着林鹤走遍了郧安,他以前就知道郧安的变化很大,但是没想到林鹤居然这般用心,等到了官亭处,他竟是直接冲着林鹤跪下。 第6章 林鹤连忙上前扶起了臧翔运,「臧县令折煞我也,万万当不起您这一跪。」 臧翔运被林鹤扶起,拱手说道:「下官定不负所托。」他转过身,对着郧安的百姓拱手,「自当以林知府为我辈楷模,励精图治,不负林知府所托。」 百姓大声叫好,掌声雷动。此时有人抬出了一柄大伞,各家出一小块儿布料绣上各家的姓氏,缝合成斑斓色彩的伞面,让工匠精心打磨了七十二根伞骨。 这柄沉甸甸的大伞就是万民伞,岑薛青看着这一幕,在心中勾勒出画卷来,等到了建安府她就会做下这一幅画,这辈子万民伞恐怕也见不到几次。 岑薛青为了作画,留在人群里,而钱家的车马在前面几里外等着,等到看到了林家的马车,林昭就下了马车,和钱宝儿并排骑马。 正月里风带着冷意,悄悄钻入衣领、袖口之中,赶马车的车夫缩头缩脑,但是林昭和钱宝儿并不怕冷。两个小姑娘骑着马你追我赶,偶尔路上的人见着了感慨一下还是孩子不怕冷。 两人骑了小半个时辰,才坐回到马车上,林昭在路过了以前的小山头时候,还特地给钱宝儿指了指,「如月庵已经没了,有两位师太是去了新的庵堂,有几位师太是嫁了人……」 在如月庵的日子住得并不长,林昭的记忆却很深刻,她刚从拐子窝里离开,是惠安师太握住了她的手,告诉她不用再怕,她有好多东西都不会,甚至还不会用柳枝刷牙,是惠安师太告诉她怎么咬开柳枝,用里面的细毛去刷牙。 钱宝儿以前对人的情绪是懵懵懂懂的,现在知道能做的是握住好友的手,两人偎在一起,把自己的温度传给昭昭。 林昭说了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熟悉的人,那不是别人,正是静月,她早早还了俗,头发已经很长了,背上背着一个篓子,里面装着她的孩子,她的手中还牵了一个孩子,她正在和人讨价还价,忽然注意到了马车。 静月一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居然是林大人的车驾。」 静月在还价的时候,忽然听到卖包子的人感慨,「林大人以后就是知府了,算了算了,今天心情好少收你一个铜板,走吧。」 手中的小娃娃看着静月手中的包子,咽了咽口水,「娘……」 静月心不在焉把包子掐开,一半给了手里牵着的,一半递给了身后的孩子,静月吃着包子,本来是难得高兴,今天是她生辰,可以吃点好的,一想到那个小尼姑居然做了知府千金,手中的包子都不香了。 静月因为拿了周家的银子,又没办法把小尼姑昭昭给周家,把先前的银子都给赔了回去。后来是郧河和翔安县合并,静月看到了有衙役把其他师姐妹给安置好了,想要还俗的,给上银子给安排了,不想还俗的,帮忙安置到其他庵堂,只有她是无人管的,嫁给了琉璃匠,谁知道郧安出了玻璃,他丈夫屯的琉璃原料都一钱不值,丈夫喝得醉醺醺的,先前不出现的衙役,这会儿倒是出现了,问她是不是要和离。 女人没有了丈夫,岂不是平白被人欺辱?静月当然拒绝了,这会儿看着林鹤做了知府,离开了郧安,她心中又百转千回了起来,她不喜林鹤,觉得他们坏了她的好事,也不喜林鹤为什么扶持什么玻璃窑,让做琉璃的没了活路,但是她也要承认,林鹤是个公允的好官,这次林鹤走了,以后应当再也不会有衙役过来了。 静月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她坐在了地上,甚至觉得,是不是当时和惠安师太一样,对林昭好一点,也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林昭不知道静月烂泥一样坐在地上,她正在和钱宝儿小声说静月师姐的事。 两县合并之前,爹爹管不着如月庵,等到两县合并了之后,那小小的如月庵是静月做主并不清明,爹爹就把这人不多的小庵堂拆了。 愿意嫁人的,那些军户是缺媳妇的,想办法相看凑成对,不愿意嫁人的,就安置到更大一些的庵堂,还有一些先前在静月牵线下还俗的,也一一走访,看日子过得如何。 这些事情从头到尾林昭都很清楚,也知道静月的日子过得不好,其实玻璃横空出世了之后,是有劝琉璃匠人去做玻璃,只是静月的这位夫婿并不愿意,也劝过是否愿意和离,郧安现在新来的人多,静月虽然生了孩子,也可以再找,但是她似乎并无此意。 钱宝儿歪了歪脑袋,「她既然不愿意和离,该问的也问过了,也够了。」 林昭也点点头,她也这般觉得的。 马车碾在原翔安县的街道,继续往前走,一直是往建安府方向去。路上一共用了两天,这一行人是第二天申时进入的建安。 刚一进入建安府,头一个感觉就是大,路当然不如郧安新修的路好,但是足够宽敞,四驾马车并驾齐驱都还绰绰有余,街上的人也要比郧安的人要多,往来的商客不断,现在的郧安虽说不错,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远不如管五县的建安府气派,大部分的行商,还是会选择走大一点的府州做生意。 第7章 等到了建安,两个小姑娘从城门口就下了马车,骑在了马上,林昭的手摸一摸爱马,对着马儿说道:「以后就是住这里了。」 这从郧安过来的几户人家,选择的宅院都是靠近府衙,以后串门就更方便了一些,知府衙门规格也要比县衙大得多,门前的石狮子都显得更为威严,林家的马车到了后宅,已经有衙役在那里候着,帮忙卸下辎重。 大齐的知府是按照前朝一样设置的,用的是中央六部之制度,不过这六部不叫做户部、吏部,而是叫做户房、吏房等。此时六房各有一位典吏在这里候着,至于说同知、通判等诸位大人,是在前面的府衙候着的。 李典吏的眼睛尖,看到了那柄万民伞,眼珠子都黏在了上面。 他连忙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吴典吏,语气激动,「那可是万民伞。」 吴典吏被李典吏一撞,也看到了那像是乞丐伞一样的万民伞。 见着要把万民伞拿入后院里,李典吏上前一步说道,「这是郧安县百姓的心意,咱们府衙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万民伞,等会大人交给在下,我是户房的李典吏,可以把万民伞拿去给几位大人看看。」 潘曾毅先前告诉过林鹤一些府衙官员的性格,林鹤想了想便说道:「那就劳烦李典吏了。」他一拱手,直接说道:「诸位不如在府衙候着,我换身官服,便去衙门里。」 后宅宅院早已经收拾妥当,这里的宅院也要比以前县衙大不少,而林鹤换了从四品的官服,正衣冠之后就去了衙门里。 林鹤一一与诸人见礼,一边观其神色,一边想着潘曾毅说过的话: 「韦同知,韦荣,脾气和性情都很随和,他不怎么管事,所以基本上知府衙门你拟定章程推行就好,他虽说不管事,但是在朝中或者是在承宣布政使司里都有些人脉,遇到了难事,你请教他往往有意外收获。」 「盛通判,盛德翃,负责粮运、水利等事物,按道理也要负责诉讼,只是建安府目前的推官本事有些欠缺,先前的仵作退了之后,没有新仵作,说来惭愧,我年岁大了,有几个案子我觉得有些疑难之处,只是尚未找到合适的仵作,案件还需要你来侦破,这人暂且收押在牢狱之中。」 「六房之中,户房李典吏,性格最为活络,有些钻营不过你相处久了便知道了,他这人生性好热闹。刑房吴典吏,性格有些倨傲……」 「管理一府乍一看与管理一县没什么区别,只是事物是管理一县的数十倍,还要起到上传下达的作用,管理的人与事物都多了,一开始你恐怕要磨合一二,而且也不能像是管理郧安县那样,凡事亲力亲为,需要下放一部分权利。等到后面找到了自己处事的办法就好了。」 林鹤觉得潘曾毅的那些话很有道理,记在心中。 李典吏带来了万民伞之后,在林鹤过来之前,府衙里的各位官员都被震住了,看里面不同的布料,不同人绣出来的大大小小的字,感觉得到这把伞沉甸甸的重量。 就算是再不爱管事的韦荣也对林鹤肃然起敬,因为做了太久这个位置的官员,见过不少行事风格的知府,韦荣觉得无力改变一些事情,才这样随波逐流,万万没想到,居然还能够有这样一个上峰。 林鹤微微一笑,「今日里我第一次来,我之前来潘大人是请我在盛德楼吃饭,不知道如今是不是盛德楼还是建安府最好的酒楼,我想请诸位一起吃个饭。」 盛德楼自然还是建安府最好的酒楼,倘若不是,谁也不会在这个档口纠正,于是众人纷纷道,没有让林大人出钱的道理。 林鹤说道:「说来惭愧,我自己身无长物,但家母与人合作做生意,赚了一些银两,宴请诸位的钱也拿得出,诸位莫要与我推辞,若是这笔银子花不出去,晚些时候家母还要忧心忡忡。」 林鹤说话风趣,惹得众人一笑。 林鹤等到笑声停歇,对着诸位笑着说道:「今日里实在是有些来不及,之后请诸位同僚到我府中做客,这一次请诸位到盛德楼一聚,诸位莫要与我推辞。」 府衙后院的正厅也足以摆上三桌,可以容纳下目前的官员,林鹤便主动请诸位吃饭,以前他第一次做县令,并未请人吃过饭,后来与衙役熟悉了,才知道刚开始的吃饭喝酒是很重要的。在宴席上觥筹交错,与人交谈,等到吃的尽兴时候,似乎防线都松弛了,可以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第一次做县令,林鹤有许许多多的不足,这一次在府衙,则是弥补了过去没做到的事。 林鹤的酒量还算是不错,不过女儿从不让他喝太多的酒,甚至还给他准备了带有机关的小酒壶,给别人斟酒的时候是浓香的酒水,至于到林鹤的则是掺了不少水,有酒的香气却没有酒的浓烈。 林鹤在席间与人狗筹交错,他极其注重凝听,关于自己想要做的事也是徐徐图之,并不打算一次都说清楚。 第8章 不知道是哪家也在宴请,素手芊芊勾着琴弦,软语呢喃声偶尔会传到这个雅间里,林鹤看着众人神情放松,他面上笑着,心中一直在记着关键信息,这建安府里的大户也都略知一二。 林鹤装醉上了马车,等到与人告别之后,松开手指,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哪儿有刚刚的醉态?等到回到了院子里,柳氏笑盈盈地送来了醒酒汤,说着家里的安排。 林昭在郧安已经是自己一个房间了,现在更是如此,点燃了玻璃灯,林昭在给赵翊林写万民伞的事,还写了静月师姐的事。 或许是月光太美,林昭和这个素未谋面的笔友交流的时间太多太长,有了一点吐露心思的欲望。 「当时我和钱小姐坐在马车里,我看到了静月师姐,她和过去改变其实很大,她的日子过得不太好。」 「我是有些坏,当时看到她的模样,我觉得她的日子过得不好,真是太好了。好像是知道她过得不好,我才高兴。」 林昭回过神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好像是把自己不好的心思都展露到赵翊林的面前了。 她贝齿咬着唇,虽说这话或许显得她有些恶毒,她最后还是没有扔掉这张信笺,只是往后写了一下静月让她饿肚子,想要把她卖给周家做童养媳的事。 林昭最后写道:「与你说这些,我心十分羞愧,但却也不想删改,万望莫要与我生隙。」 当春光明媚的三月里,赵翊林收到了这封信,非但没有要与林昭生隙,反而觉得她实在是心软,她身上的这种品质与他截然不同,也是让赵翊林第一次意识到,与他通信的不光是一个交谈甚欢的小伙伴,而是一个心思有些细敏的女孩子。 三月的金阳璨璨,把清晨的薄雾都蒸腾得轻薄了,缓缓流淌盘旋分散到了上空里,让万物都清晰起来,这样的春光之中,赵翊林也因为这封信,而心情格外好。 赵翊林还没想到怎么给林昭回信,玉衡大长公主的赏花宴就到了。 玉衡大长公主是如今圣上的姑母,叫做赵娴浚,她并不喜欢热闹,也鲜少准备赏花宴,不过一旦她开了赏花宴,各家闺秀都会抢破了头,因为她是抱着目的开赏花宴,她的花宴就是男女相看的地方,总是会请家世不错的年轻男女齐聚一堂,说不定就可以在这样的花宴遇上有缘人。 三皇子与四皇子两人距离定亲的事也不远了,玉衡大长公主就开始办赏花宴了。 她眼睁睁看着皇兄给如今的圣上选的沈氏,这位皇侄不喜沈氏,等到先皇驾崩之后,圣上就彻底偏宠汪氏,把这个屠户之女一步步抬举到了贵妃之位。 赵娴浚一想到汪贵妃就头痛,想到皇后沈氏就心痛。她可不愿意再耽搁那些小姑娘了,就像是当年的沈氏,多好的小姑娘啊,才貌双全还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这在外给人当正头娘子宠在心尖尖上不好吗?结果一朝做了太子妃,后来做了皇后又如何?圣上不过是每月按规矩去点卯罢了,也幸而是沈氏自己看得开,性子也好,换个人只怕得郁郁寡欢。 还有圣上觉得自己喜欢汪贵妃,那祁赟之对宋氏也是如此,竟是还给了祁赟之一条生路,按照玉衡大长公主的想法,就应该直接把祁赟之给流放到千里之外去,这辈子都别想回来。 玉衡大长公主就想着,提前让人相看一番,免得到时候造就了怨偶,现在虽说两个孩子也不急,不过也可以认识一番京都里的女孩子了。 抱有做媒的目的,玉衡大长公主修缮了她京郊的别院,挪了不少漂亮的花儿到她的别院里。 说起来,自从云香楼卖这种时令鲜花的饼,这京都里种花的人就多了不少,当数量上去了,总是会出精品,玉衡大长公主手中阔绰,遇到了好看的就会买下来。 现在她的别院里花枝簇簇,别家怎么都比不上。 准备好了别院和花,紧接着就是洒金贴了,玉衡公主的别院足够大,京都里家世过得去的年轻未婚男女都给了帖子。 整个城因为玉衡大长公主的帖子而沸腾,甚至不少定亲过的年轻男男女女也会过去凑个热闹,大家都以收到这洒金贴为荣,但是钱镜诚显然并不准备如此,他手中有一份帖子,却不准备去。 他准备参加明年的秋闱,后年的春闱,娇妻已经定下,只等着他有了功名之后,就可以迎娶娇妻。原本岳家有些薄弱,现在林鹤已经是从四品的官员,钱镜诚心中很是有危机感,未来岳父的官路亨达,他不想被人认为是吃软饭。 ☆☆☆ 春光明媚的三月,赵昶安与赵翊林两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宫,等到快到别院的时候就已经放慢了。 两人下了马车,赵翊林出皇宫的时候,车驾是在前面,而三皇子是在后面,等到下了马车时候,三皇子也是落后半步,态度十分恭敬。 汪贵妃太在意一些事,总想让三皇子压过太子,反而让赵昶安起了逆反心理,他虽是太子兄长,却处处以太子为先,这让汪贵妃气得够呛,要是骂儿子的时候,赵昶安总是冷冰冰甩一句,这是规矩。 第9章 赵翊林看了一眼消瘦的三皇兄,信步走在前面。 这里不少女眷也在此驻马,赵翊林往前走的时候,听到了女子玉佩相撞的声音,女儿家擦了淡淡的香露在手腕上,在耳畔,随着走动浅浅散发出香气来。 没看这些早到的姑娘家,他们走得很快,等到了门口已经有人迎着了,玉衡大长公主过来迎接两人。 「皇祖姑母。」 「不必多礼。」玉衡大长公主笑着说道,「都长得这么高了。」 自从元安的那个叫做昭昭的孩子丢失,玉衡大长公主对皇帝说不出的失望,直接在江南之地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因为今年她要满六十,她总得过一次生辰,才从江南回来。 她已经几年没见过这两个孩子了,现在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都是好孩子。」 她今日里也难得是盛装,头发抿得一丝不苟,还带着碧翠耳铛,看着眼前两个孙侄,赵昶安和赵翊林个子看着差不多,但是要比赵翊林看着瘦多了,衣衫在他身上有些空。 哎,玉衡大长公主也知道三皇子的功课被安排的太满,要不是先前病了一场,现在只怕也不得消停。 过于繁重的学习任务,终于在去年过年期间击垮了这个孩子,他高烧不退把汪贵妃吓得连带都瘦了许多。 至于说为什么会发热,太医含蓄说出原因,三皇子思虑太重。 思虑太重怎么办? 就连圣上也疼惜三皇子,让太傅不要布置太多的功课,汪贵妃加上也被吓坏了,就让赵昶安松快一段时间,就连卫淞、祁赟之两人给三皇子的教学都暂且给免一段时间。 功课少了不少之后,三皇子的个子猛地涨了不少,原本是矮四皇子整个脑袋,现在只矮上一点,加上三皇子很瘦,乍一看反而是三皇子更显得高一些。 想到了这一节,玉衡大长公主更疼惜这个孩子,「今儿就好好玩,可不许想功课什么的。」 赵翊林也知道三皇兄病了的事,笑着说道:「本没有想到功课,皇祖姑母这样一说,就想到了。」 赵昶安没说话,只是笑了笑,「孙侄听命。」 玉衡心中一叹,招招手说道,「咱们一边走,一边说说话。」 今天可以说是赏花的好日子,天气不冷也不热,层云恰巧遮住了金阳,而太阳又不甘寂寞地给层云镶了金边。 海蓝色的天空,大朵大朵形状各异的云,偶尔风吹走了层云,让太阳露了出来,下一刻又被新的云给遮住了。 一只蔷薇花不知道怎么躲过了花匠的剪刀,像是与人招呼一样,粉杏色的重瓣花半开半拢地伸出来,宛若是无声询问,它生得好不好? 玉衡大长公主对着丫鬟勾了勾手,对方拿出了花剪,本想要剪下花,后来公主又说道,「算了,就让它留在枝头。」用手指指腹推在花的杆径上,把它给推入到了其他花朵旁边,指尖还在花瓣处点了点。 收回了手后,玉衡大长公主侧过头看着赵翊林:「我在江南不是住了一段时间吗?那边的花也好看,我还以为我这赏花宴,怎么都比不上江南那边的,没想到京都里的花儿也养得这么好。」 赵翊林看着这朵蔷薇花,答道:「因为小舅舅云香楼里最早卖的就是蔷薇花酱,还有蔷薇花饼,所以京都里种这种花的人多了。种的多了,品种也就多了。」 「一板一眼的,一丁点也不可爱。」玉衡大长公主摇摇头,「我看到你母后的宫中也种了蔷薇花,你认得出那一盆是你母后送过来的吗?」 或许京都这里的土壤很适合这种花,不怎么需要费心,就生得烂漫,这种太好养活的花汪贵妃不喜欢,她喜欢一切名贵的东西,而沈岚喜欢这种开得簇簇的蔷薇,长宁宫里是各种各样的蔷薇花,甚至还凑热闹拿了一盆蔷薇花送过来。 赵翊林点了点头,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是从我这里分得花。」 那花是林昭最早送他的,一直悉心养着,而且花形很美,赵翊林在分盆之后给了母后,还有沈家。 「呀。」玉衡大长公主笑着说道,「没先到翊林还会种花。」 想到这是从郧安县捎带过来的,赵翊林目光柔软起来,「是别人送我的,最好看的还是我那盆。」 赵翊林和玉衡大长公主说话,而赵昶安落后半步,看着这里的花木,心中在缱绻的春风里放松了下来。 母妃宫殿里种的东西很杂,而因为名贵的花很难伺候好,赵昶安知道,凡是养死了花会飞快地再栽种下新的花,母妃总是以为花被养得很好,而赵昶安知道,这些名贵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 他不喜欢那些可怜又脆弱的花,像是这样的蔷薇多好。 「昶安也喜欢我这儿的花是不是?」 赵昶安冷不丁被玉衡大长公主点名,他表情再次拘束了起来,「回皇祖姑母的话,您这里的花很好。」 第10章 玉衡大长公主看着三皇子也是没办法,当时太后还在的时候,她们还经常逗两个孩子,赵翊林从小像是小大人一样,赵昶安爱笑爱闹的,哪儿曾想现在变成这样。 赵翊林的脾性依旧,反而是赵昶安身上像是压着重担。 「我这里也做了各种花饼,你是不是很少吃这些?等会好好尝一尝。」 赵昶安点点头,恭谨依旧。 这花饼是从云香楼开始售卖的,这是沈家的产业,就算是赵昶安现在常常出宫,也不曾吃过云香楼的糕点。 赵昶安其实相比于各种肉,他更喜欢这种鲜甜的味道,咬开之后,口腔之中充斥馥郁蔷薇香气,他吃了第一口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赵翊林不怎么爱吃糕点,但他看着三皇兄喜欢吃,便刻意吃得慢一些,一直等到三皇兄连吃三个,不再拿了,才三两下吃完了这枚蔷薇饼。 赵昶安注意到了太子的动作,他可以感觉得到太子的体贴,他以前还试图和母妃辩驳,得到的只是冷笑: 「你真是太天真了,在皇家哪儿有什么兄弟情?戏文里都说了,当时那个什么李什么民,直接把他哥哥都给杀了。」 「你信不信,要是现在我闹着你父皇,让他立你为太子,皇后得把我生剥活吞了!」 「昶安,你性格多善良,不像是我,我要是做了皇后,我可容忍不了沈氏,但是你不一样,你要是做了太子,肯定会对你的四皇弟好的,而且肯定更为真心实意。」 「你母妃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你把心放在肚子里,也不用你多做什么,你好好跟着学东西,尤其是跟着两位大人学。」 当时母妃滔滔不绝的时候,赵昶安只是在心中一一反驳母妃的话,如果要是皇后娘娘不够宽容,哪儿会有他赵昶安的存在,若是立他为太子,根本轮不到皇后来反对,只怕宫中的那些太傅要血溅当场,表示不能废了规矩,太子甚为贤德,有名君之相。 其实赵昶安想,不光是那些朝臣这样觉得,他自己心中也觉得四皇弟要比他优秀。很多时候,他可以和朝臣们侃侃而谈,能够让这些朝臣频频颔首,轮到了自己,偶尔也能够得到「不错」的评价,但是赵昶安知道,这些不过是客套之语。 他自己说的东西只是复述书中的原话,他远不如太子赵翊林。 「好了,我这个老太太不耽搁你们了。」玉衡大长公主笑眯眯地用手驱赶两人去院中逛一逛,「今儿天气也好,你们到处走一走。」 两人并行走着,等到了园中自然就散开了,赵翊林要与沈家人在一起,他还见到了欧大人的幼子,这些朝中肱股之臣的嫡子们凑在一起,而赵昶安也有他的去处。 等到赵翊林被表哥拍了拍肩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三皇兄那边,他与那群人有些格格不入。 「我来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欧清祎……」 「我知道。」赵翊林对着他颔首,「恩师幼子,恩师与我说过,你擅长九章算术,学问很好。」 欧清祎涨红了脸回道:「殿下谬赞,家父常感慨殿下是人中龙凤,学问很好。」 欧清祎还记得父亲是这样感慨的,「若是太子殿下生在寻常百姓家,只要是家里愿意出钱让他读书,殿下绝对会脱颖而出。」 欧清祎当时问道:「是因为太子聪慧吗?」 欧旵:「天资高,还愿意下功夫,很难得。」 赵翊林和在场的人一一见礼,其实不少人都有所耳闻,只是不曾见过。 众人说话的时候,就有人喊着,「来了!」 赵翊林看了过去,那人指的是垂花门方向,是女眷们要过来了,不少人都下意识正了正衣冠。 赵翊林的表哥沈峤臻也是如此,这让赵翊林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有表嫂?」 「等会指给你看。」沈峤臻小声说道。 给沈峤臻定下的姑娘家是秦家姑娘,只是让沈峤臻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见到这位秦家姑娘,反而是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看到了他快速走了过了。 「殿下,沈公子。」祁明萱对着两人行礼,之后让沈公子借一步说话。 赵翊林看着祁明萱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她不知道和表哥说了什么,表哥点点头,最后还塞了他什么东西。 祁明萱再次对着赵翊林行礼,便往前走开了。 祁明萱到现在越发觉得在女院读书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刚开始的课业她还觉得轻松,只是忽然有一天,她好像就是上课的时候被玻璃窗外的飞鸟给吸引了注意力,等到回过神来就不知道讲的是什么了。 女院是有课业评级的,祁明萱现在生母又成了妾室,她要是学得太差,会被人耻笑,而且汪贵妃是绝对不会接受这样一个儿媳妇的,祁明萱为了维护自己的才女名声,也只能够花费很多的时间在课业上。 第11章 课业太重,让她无法与三皇子进行偶遇,所以今天难得赏花宴上可以见到三皇子,祁明萱不打算在沈峤臻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沈峤臻前世是和秦家女在一起的,两人伉俪情深,有不少的小故事她还听过。 沈家和秦家这样的两家联姻了,对三皇子不利,所以很早的时候,祁明萱就结识了秦家女,为的就是今天。 她倒是想要留下看自己的成果,只是想到三皇子那边,最终还是放弃了凑热闹的心思。 赵翊林问道:「怎么了?」 「说是秦姑娘忽然有些不舒服,便没过来,只在凉亭里小坐。」沈峤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过去看看。」 赵翊林刚刚注意到祁明萱给了沈峤臻什么东西,开口说道:「她刚刚给了你什么?」 沈峤臻更不好意思了,在表弟锐利的目光下,下意识地说了实话,「这是秦姑娘托她给我的绣囊。」说完了之后,沈峤臻害臊得耳根子通红。 赵翊林还是看着沈峤臻,刚开始沈峤臻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后来他的眼睛越来越大,语气里也是不可思议,「你不会想要看吧?」 赵翊林点点头。 如果是其他人给的绣囊,他不会这样要求,只是祁明萱此人让他很是在意,他从小笔友林昭身上学到最重要的一课就是,倘若是有了怀疑,就应当去小心求证。 林昭当时觉得那翔安县的女人是被拐的,不管多少人闹着,还有人觉得林鹤行事不公,都坚持把一切朗朗于青天白日之下。 他就是对祁明萱身上那敌意很在意,所以赵翊林坚持要看绣囊。 表弟是太子殿下,沈峤臻打不能骂不能,央求他的小表弟,只可惜这位小表弟还是板着脸。 沈峤臻不情不愿,只能够拿出刚刚才到手的绣囊。 赵翊林毫不犹豫地就把绣囊给打开了,里面放的是香料,他直接把香料抖了出来。 这让沈峤臻心疼得不行,看着赵翊林把香料都包在了手帕之中,还放在鼻尖闻了闻,应当是香料的气味浓郁,太子一直皱着眉。 赵翊林侧过身子,「这宅子上有大夫,请大夫过来看一看。秦小姐不是说也不舒服吗?」 「那可能只是女儿家的托词,殿下,你究竟想要作什么?」沈峤臻捏了捏眉心,心情很是糟糕。 赵翊林把绣囊和锦帕都揣入到自己的怀中,他的眉心隆起,「表哥,我只是信不过祁小姐,总觉得她让我不怎么安心。」 「祁小姐能有什么问题?」沈峤臻摇摇头,「这绣囊还特地是用匣子装好送过来的。」 赵翊林说道:「表哥,秦小姐可知道你洁癖的毛病?」 沈峤臻不说话。 「应当是不知道的。」赵翊林说道,「那为什么祁小姐不碰这个绣囊?好似从哪儿知道你有洁癖一样,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从哪儿知道的。」 「可能秦小姐知道一点。」沈峤臻说道,「算了,你就是想太多。「 沈峤臻看着太子亲自收了绣囊和绣帕到他自己的怀中,而不是交给小太监,也就认了。 他有些洁癖,他身边的下人都是要反复洗刷干净,他知道表弟爱洁,但是不知道表弟身边的内侍是不是干净,所以东西还在表弟手中就好。 一边让人去请大夫,赵翊林与沈峤臻两人往庭阁方向去,中间赵翊林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些痒,他停了下来。 「表哥,似乎我们可以不用过去了。」 沈峤臻有些无奈:「又怎么了?」 等到沈峤臻看到了赵翊林胸口的点点红斑,恶心地吐了出来。 他根本不敢看赵翊林,吐得手脚都发软,「殿下,你这……」 「这里有什么?」赵翊林把绣囊丢过去询问太医。 玉衡大长公主的身体不好,加上赏花宴里的宾客多,这里光是太医就备下了两位,还有几个药童,听到了太子不舒服,太医很快就赶了过来。 这东西也太奇怪了,他手上碰到了,沈峤臻的手也碰到了,都没有事,反而是胸口起了疹子。 但是他只是把绣囊和香料纳入到怀中,还隔着中衣,这是怎么做到的? 赵翊林胡思乱想,甚至想着晚点要请教一下林昭,通过这样的方式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的手去挠胸膛。 「殿下胸口这疹子,像是桃花疹。」 有些人在春天的时候,遇到了花开得簇簇,反而是会起这种红疹,如果是因为桃花开而起的疹子,就是桃花疹,以此类推,若是因为荷花而起的疹子,就是荷花疹,也有一种称呼是叫做花疹,自从有了千里眼之后,太医署的人发现,不是花引起的疹,而是花蕊上的细粉引起的。 赵翊林听着表哥还是可怜兮兮的声音,就对着太医吩咐:「刘太医,你去给表哥看一看,能不能给他止吐。」 第12章 沈峤臻摆摆手拒绝了太医的诊治,「殿下,我没事,这毛病没法治。要是有些山楂丸之类的,等会舌根下压一丸便好。」 内侍趋步到了赵翊林旁侧,弓着腰:「殿下,玉衡大长公主在外面。」 太子垂眼对着沈峤臻说道,「表哥,皇姑祖母到了,你也不必在屋子里守着,和皇姑祖母说一下状况吧。」 沈峤臻心惊,转过身子,结果目光还没有落到太子的胸口,就再次作呕。 赵翊林也没什么办法,他胸口的疹子是花疹,太医是为了赏花宴备下的,过来之前就提前准备了一些药膏,这其中就包括治花疹的药膏,这是一种透明样式的膏体,涂在胸膛的疹处,看上去黏黏答答,表哥本来就有洁癖,更受不了这样的场景。 沈峤臻侧过眼,避开太子的胸膛,但是脸上还是惨白一片,「我怎么和大长公主说?」 「实话实说。」赵翊林坦然道,「说清楚所有的事,我知道你忧心那位秦小姐,但是这事瞒着皇姑祖母不合适,你放心,皇姑祖母性情宽厚,这事大抵又与秦小姐无关,你按照实际状况说了就是。」 沈峤臻脚下发虚飘了出去,赵翊林知道这是因为他吐了,又是因为等会要见公主心虚,又觉得连累了秦小姐,这应该是祁明萱的算计,与秦小姐无关。 那绣囊惹得太子犯花疹,现在已经用小剪刀剪开,刘太医用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千里眼看,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很简单,这个绣囊里的香料没事,但是整个绣囊是有花粉的,只是这是哪种花的花粉,一时判断不出来。 从绣囊沾上的花粉来看,太医说道,「应该是直接把绣囊整个浸入到花粉水中,等到干了之后,再浸润到花粉水里,反反复复了许多次。」 这绣囊乍一看看不出来里面有如此多的花粉,但是随意抖一抖,桌面上就会有细小花粉落下,甚至在千里眼下,可以看到部分花粉挤入到了绣线与布料的间隙里。 这也是为什么太子把这样的绣囊揣入到怀中,虽然里面还穿了一层中衣,胸口处还是起了花疹的缘故,这绣囊的花粉着实不少。 赵翊林坐在窗边,等到表哥吐成那样,大概猜到了祁明萱是要做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那位秦小姐应当是会对某种花起花疹的,而且只怕是花疹犯得厉害,到时候脸上起了一脸疹子,表哥对着人吐了出来,这两家的婚事只怕就难了。 想到了自己因为留意了一个心眼,就坏了祁明萱的事,赵翊林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这会儿笑起来,才宛若是十三岁的少年,还带着点得意洋洋的稚气。 ☆☆☆ 玉衡大长公主在从沈峤臻那里听闻了事情的起因之后,也微微颔首,先让沈峤臻到旁边的偏屋候着,让人去请了秦小姐过来。 秦兰珂本来正在庭阁处等着,等到时间越来越长,她就有些坐不住了,甚至后悔自己先前的举动,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闻玉衡大长公主有请,她的脸色惨白了起来,甚至懊恼自己的举动,本来已经与沈公子商议亲事,何必多生波折,若是有机会与沈公子交谈也就罢了,何必托人送绣囊? 玉衡大长公主见着秦兰珂,就看到了小姑娘惴惴不安的神情。 呻之一笑,拉着小姑娘的手,缓缓问着问题,问到了一大半的时候,冲着身边的一位嬷嬷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 秦兰珂有些坐立难安,等到嬷嬷要离开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道,「嬷嬷还请留步,大长公主,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毕竟祁小姐也是好心,是我……」她的眼圈都红了,艰难说出几个字,「是我不知羞。」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有白得可怕,身子还微微一晃。 刚刚玉衡大长公主的吩咐很简单,是让人先去找到祁明萱下人,支开人,把她备用的衣裙给剪了,然后再让人湿了祁明萱的衣裙。祁明萱没有备用的衣裙,身上的衣服又脏了,自然无法参加花宴。 「傻孩子,快擦擦眼泪,别这样说自己。」玉衡大长公主见着她的模样,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真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看着小丫头怔怔的,赵娴浚说:「我问你,你是不是会起花疹?」 「只有在冬天会起。」秦兰珂说道,「小时候应该是没有的,去年才开始有的。」 「祁小姐可知道?」 秦兰珂摇摇头。 「你是怎么发现有花疹的。」 提到了那次花疹,秦兰珂心有余悸,「当时我手碰了梅花,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脸上越来越热,然后我母亲都被吓坏了,脸上都是红疙瘩,然后我抬起手,手指尖到手背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水泡。」 这就对了。玉衡大长公主听着沈峤臻吐了一地,就知道他见不得这种东西,只怕是祁明萱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出来的消息,算计两人。 第13章 玉衡大长公主点点头,「你可知道,你让祁小姐送来的绣囊里,就有花粉,太子因为总觉得祁小姐来送东西很古怪,所以把绣囊从沈公子的手中拿过来,太子把绣囊揣入到怀中,结果胸口起了一圈的花疹。在太医给太子看病的时候,沈公子看到了花疹就受不住,吐了出来。」 话说到了这里,秦兰珂的脑子一片空白,也不再拦着嬷嬷了,这事牵扯到了太子。 秦兰珂的脑中一片空白,一会儿想的是自己真的有花疹,不能碰梅花,一会儿想的是,事情闹得这么大,所有人都知道她要送沈公子绣囊怎么办?自己的花疹很严重,如果要是沈公子带着绣囊来见自己,她是不是会像之前一样,浑身都起红疹,沈公子也会吐?那他们两家的婚事……为什么祁明萱要这样做? 秦兰珂哭起来的时候是无声的,眼眶一红,眼睛一眨,鼻尖微红,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她的双手抓着衣裙,表情又是无措,又是难过,还隐隐有些绝望。 玉衡大长公主用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小姑娘本来就生得好,哭起来得时候更为动人。 手帕擦了擦她的眼泪,赵娴浚哄着小姑娘说道,「别哭了,多大的事啊。」 年轻的时候,总是为了许多事情发愁,为了自己丢脸哭,为了那一些命运的不公而哭,等到年龄渐长,回过头去看,有些事情发生了并不代表天塌了,只是小小的挫折罢了,放在一生当中实在是个很小的事。 玉衡大长公主想着,自己看透了,这个小姑娘只怕还没有看透这些,所以天塌了一样哭泣着悲伤着。 玉衡大长公主就如同太子说的那般,是个脾性很温柔的人,温声说道,「我知道你担忧什么。别担心,这事,不会再往外说。」 要说这事秦兰珂有错吗?若是仔细去算,那还是有一些的,错在她轻信了祁明萱,倘若是真的想送些东西,只要走丫鬟的路子,让两家父母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中规中矩绣个兰草绣囊,或者是打个扇坠络子,也算是一桩雅事。 走祁明萱的路子,就多了不好对外人语的暧昧,若是事发了,祁明萱是清清白白,反而秦兰珂一头包。 倘若是沈峤臻佩了这绣囊去见秦兰珂,最终让秦兰珂起了一身的花疹,沈峤臻会不会当场吐出来? 两家本来就是在议亲阶段,真的发生了这事,秦兰珂被沈峤臻瞧见了丑态,她自己可能都不愿这桩婚事,只怕还要央求祁明萱去把绣囊给要回来,最后把绣囊一烧,稀里糊涂没了这桩婚事都不知道原因是出在谁的身上。 这事错便是错在祁明萱身上,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心眼儿是怎么生得,居然知道秦兰珂有花疹的消息,还知道沈家那孩子的洁癖,利用了这两点,蛊惑秦兰珂绣东西,还拿到了这枚绣囊,祁明萱把绣囊浸入到花粉水里,有了今天的事。 现在梅花早就凋谢了,祁明萱的手里却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些花粉,心思当真过于深沉。 玉衡大长公主不愿意为难哭成这样的小姑娘,秦兰珂最多是傻了点,而祁明萱是真的恶毒。 等到嬷嬷过来了之后,秦兰珂看到了嬷嬷欲言又止,显然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于是站起身,「大长公主,我先出去避开一二。」 「不必,你在这里等着我。」赵娴浚跟着嬷嬷出去,结果听到了祁明萱做了什么,忍不住摇摇头,这丫头不光是算计秦兰珂,还试图攀附三皇子。 因为丫鬟弄湿了她的裙子,在三皇子面前,祁明萱没说什么,等到无人的时候,直接甩了两个耳刮子,在看到了自己的衣裙被剪烂的时候,更是一瞬间沉下了脸,用嬷嬷的话来说,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用刀在剜人。 玉衡大长公主:「祁家这个,我记得比昭昭大一些年龄,也就是现在才十一二岁?要不是她当年太小了……」 要不是因为祁明萱几年前太小,赵娴浚甚至觉得是她出主意把昭昭弄得拐卖。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赵娴浚沉声道:「找个时机让三皇子看到丫鬟脸上的伤。」 汪贵妃的性格强势,赵昶安并不喜这种女孩子,只要让他看到了祁明萱身上跋扈的一面,就足以让赵昶安厌恶祁明萱。 再还可以让祁明萱忙碌起来,玉衡大长公主许久不曾回京都,但是人脉和能力都还在,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敲定了这事。 赵娴浚听了祁明萱的事之后,又叮嘱了秦兰珂几句,这件事牵扯到了她的闺誉,明面上不好多给祁明萱做些什么,私下里让她长点心。 秦兰珂自然是应下,甚至还主动说晚上会告诉母亲这件事。 「这才是对的,你爹爹和你娘亲,不会害你的。」玉衡大长公主摸了摸秦兰珂的脑袋,这孩子要比昭昭要大,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她离开京都也是因为不想总是想起那个孩子,年龄小的时候,无非是吃些苦,昭昭生得好,现在大了又在哪儿呢? 第14章 玉衡大长公主不想往坏处想,却总是忍不住去这些方向去想。 ☆☆☆ 祁明萱期盼了很久的赏花宴,就这样结束了,她没有衣裙,总不能夺丫鬟的衣裙穿到外面去。于是,正午的饭席缺了,下午的诗会也缺了,等到宾客散尽,她的那条衣裙才姗姗来迟。 那可真是一条漂亮的裙子,祁明萱一看样式就知道是沈家的凌轩阁出的,这是从番邦来的染料,染出来的颜色是呈现一种奇异的蓝,绣娘用劈得细细的银线穿梭,这裙子子在烛火下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祁明萱扯了扯嘴角,她能说什么?只能道一声谢谢。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把她那条换下来的裙子浆洗干净还能够烘干,而宾客散尽了之后,才从来新的衣裙,用意可想而知,就是不让她参加花宴。 在等待的时候,如果说一开始祁明萱有焦急有愤怒,到了后来明白了用意,所有的焦躁都已经化开,她的眸光暗沉,甚至还让人取了一本话本来打发时间。 祁明萱刚开始没有看进去,到了后来被话本的内容吸引,看了进去。 写下这个话本的笔者叫做:三风先生,这位话本的笔者因为写过她家的事情,被父亲破口大骂,祁明萱是没有见过这本书的,手中拿着的三风先生的新作,里面写的是一位闺秀除妖的故事。 那位叫做丽娘的女孩子,家里有个姐姐私奔了,等到后来才知道,这位姐姐是做了宫里头的娘娘,但是对丽娘来说,她宁愿姐姐是中规中矩的,那一场私奔让他们家的女孩子都很难嫁人,于是为了让家中清明,女孩子们的对规矩的重视要胜于过往任何时候。 丽娘最为恪守规矩,谁知道就算是这样,她家刚要给她下定的时候,男方的母亲去世了,本来已经成了婚约出了状况,对方说丽娘的八字不好,要退亲。 故事是从丽娘被退亲,夜里准备悬梁自尽的时候开始写起,她被一个道士救了下来。 接下来是丽娘跟着道士除妖的故事,里面遇到了冷血无情妖媚的狐妖,遇到了说话慢吞吞从未害人性命却被采了所有枝叶的树妖,遇到了已经是鬼还怕鬼的女鬼。 也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写到了丽娘过去的事,还有道士的事。 在看的入迷的时候,裙子送来了,还有一个严肃的嬷嬷告诉她可以走了,祁明萱觉得讽刺又好笑。 「祁小姐,这边。」领路的嬷嬷侧过身子,示意祁明萱可以离开。 天空之中有了一丝夜幕的黑,颜色近乎是幽蓝的深色,空气中那少女盈盈笑声已经消去,也没有了她们身上各种花露的香气,只剩下各式花的味道,整个别院没有了白天的喧哗,安静了下来。 走在路上,祁明萱嗅着这股花香味道,心中的愤怒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等到看到了玉衡大长公主,怒火中烧的祁明萱还是压着火气,完美对着对方行礼。 玉衡大长公主主持这个赏花宴,听了不少诗词,还见了不少小姑娘,她年龄大了,这会儿也有些倦了,吩咐说道:「鲁嬷嬷送你回去,也好同你家长辈解释一二。」 祁明萱憋住火气对着玉衡大长公主行礼,而赵娴浚等到人走了,对着旁边的人轻笑了一声,「她还不服气呢?」 这天已经暗淡了,玉衡大长公主还是看到了祁明萱的眸子,怒火把她的眸子烧得格外明亮。 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心肠太过于歹毒,一想到这个,赵娴浚就想摇头,好歹也与秦小姐交友许久了,难道一丁点的真心都没有?非要坏了别人的姻缘? 想到最后祁明萱不服气的眼神,赵娴浚轻轻笑了。 祁明萱不服气又如何?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压着她,让她像是被掀翻的乌龟,手指压住了腹部,四肢翻滚,这么使劲儿都没办法翻过身来。 被人看做是乌龟的祁明萱回到了祁府,她的嫡母卫氏在门口和鲁嬷嬷说话,「多谢鲁嬷嬷,我还在担心萱丫头,天都这么黑了,别是出了什么事。」 祁明萱对于卫氏的话,清了清嗓子。卫氏一开始对她敌意很大,等到后来被父亲敲打过了之后,态度热络了起来,但是这位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表示关切说话也让人觉得怪怪的,哪儿有当着鲁嬷嬷的面这样说话的。 等到鲁嬷嬷走了,卫氏看着祁明萱的裙子,赞叹说道,「真是漂亮。」 祁明萱讽刺一笑,「是啊,为了这条凌轩阁的裙子,什么赏花宴都没看到。」 卫氏听到了凌轩阁,一个劲儿地说凌轩阁的衣裙好,别人赏花宴都是要花钱,祁明萱还能够赚一条裙子回来,十分划算。 祁明萱听着卫氏的念叨,心中觉得不耐烦,她穿着另一条裙子去赏花宴,回来多了一条裙子,但凡是有些心的人都不会这样反应,卫氏可真是脑子有坑。 第15章 一开始她和父亲都觉得卫氏入门这是卫家设的局,等到卫氏进门了之后,又开始有些怀疑,这卫氏确实是脑子一根筋,十分不聪明,说不定还真是卫淞说的那样,那天卫氏瞧见了之后,她自己跟上,做了人生之中最聪明的一次选择。 祁明萱挥了挥手,表示让卫氏等着,她有话要和父亲说,卫氏笑盈盈的,等到祁明萱进入到了屋里,她的笑意依然不减,转身自言自语说道:「我去厨房端一盅燕窝来,赏花宴上,肯定没吃好,老爷也担心乖女呢。」 卫燕只是卫家的旁支,她感激卫淞医治她的娘亲,给了她和娘一条活路,就替卫淞做事,她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因为寡母带着她长大,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撒泼,什么时候应该装憨,嫁给了祁赟之后,她便一直装憨,好消除他的疑心,时间久了,也多少有些效果。 祁赟之在去年冬天领了一个叫做吴昌海的人回来,那吴昌海宛若是有点金手一样,把原本祁家的一个小铺子,做成了日进斗金的大铺子。 卫氏总觉得祁赟之和祁明萱有些奇怪,为什么祁赟之对女儿很好,那种好似乎不能用慈爱来形容,更像是想要与女儿交好,而祁明萱也安然接受。 还有这个吴昌海根本不是京都人,祁赟之是怎么精准地把他找到的?并且找到了就把铺子交给他做掌柜?这吴昌海还犯了一些罪,明明应该被流放的,祁赟之居然是用了自己官职之便,把吴昌海更改了身份文牒。 卫氏觉得很多事情透露出古怪,她把这些消息都传给了卫淞,卫淞都暗自记下,尚未有行动,只让她继续留心。 卫氏觉得,赏花宴只怕也有些蹊跷,所以才想要端着燕窝进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一言半语。 不过卫氏和祁家父女的过招显然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她进入的时候,两人似乎什么都没说,只是祁赟之让她今后功课更勤勉一些。 谁知道,祁赟之本来只是看到了外面卫氏的影子,随意说的一句话,却一语成箴,在今年年底的时候,为了给玉衡大长公主庆祝,让女院的几个姑娘跳舞,其中就点了祁明萱。 祁明萱听人说恭喜,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让秦兰珂远远看着就打了一个寒噤,别开了眼。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知道她花疹的事,但是赏花宴的事让她被娘亲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幸而婚事没有受到影响,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样的祁明萱。 ☆☆☆ 祁明萱浸泡过的绣囊害了赵翊林,他却没什么兴趣关注祁明萱。 那一天他虽然起了一胸口的花疹,但很快就拿出了绣囊,加上敷了药,等到回宫的时候就不怎么痒了,只可惜一点,他因为下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痒,都没怎么看赏花宴的情形,只是简单花了上午走过的地方,让他觉得甚是遗憾,不能让他的小笔友见到这样的盛状。 等到在建安府的林昭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清明时节。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院子里,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芭蕉树,芭蕉树叶上积满了水,在承受不住的时候,猛地的一弯,哗啦啦的雨水都浇在地上。 这建安府的府衙看着平平无奇,住人的宅院修得却颇有一些雅趣,讲究的是一步一景,站在同一个位置从不同方向看去,都有不同的景色。 林昭拉着钱宝儿,走遍了每个角落,这建安府的后宅对两个孩子都是陌生的探险,最奇妙的发现莫过于那个和假山长在一起的瓦罐。 这个瓦罐打开了之后,里面居然是一小坛的金银,最奇妙的是上面居然还是前朝的戳,这是百年前的金银了。 里面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当时倒出银子的时候碎成了两半,钱宝儿遗憾不已,结果后来林昭用手帕包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姐姐说她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恢复原本的模样,于是林昭就把满是铜绿的碎钥匙给了姐姐。 她在收到了赵翊林的信笺之前,已经把这些觉得有趣的事给写了上去,现在林昭就在看赵翊林给她写的信,里面提到了一只咬人小狗,她的这位笔友写信着实有趣—— 【当时我看着那只小母狗嘴巴一咧,心中就有了提防,想着你判断出有异,就应当提防的话来,我对这只小狗就是如此,把它当做是咬人狗。只是我那表哥傻头傻脑,还准备拿肉包子喂它。说那时迟那时快,我用脚一挡,那小狗没有咬到我表哥,反而是把我的鞋子咬了一个洞,还把我的袜子给咬开了,露出了脚趾。我家下人制住了这只咬人的狗儿,把它丢到远处去,这狗儿没有咬到我的表哥,实在是因为你的告诫,甚是感激。】 【那狗儿也讨不到好处,得为了咬破我的靴子付出代价,那就是它得被我的臭脚熏一熏,熏得它今后见着我便知晓,我有一只臭脚。】 林昭看到前面就觉得好笑,到了后面更是忍不住笑出声,为了一只狗还这般勾心斗角,还埋汰自己的脚臭,会臭到那只狗儿。 第16章 林清薇过来的时候,正好看着妹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 把滴着水的伞放到一边,林清薇用帕子擦了擦手,就给妹妹揉肚子,「看什么笑成这样?肚子痛不痛?」 林昭仰着头,偎依在姐姐的怀中,把手中的信递给了林清薇看。 林清薇看了这一段,她觉得赵翊林似乎是在用狗来做讽刺,里面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一直让赵翊林觉得有些不对,这次终于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 林昭在姐姐看信的时候,拿着姐姐做出来的这枚钥匙,刚刚林清薇过来的时候顺手放在了桌子上,这钥匙与一般的钥匙不大一样,长长的一条带着许多的长短交错的齿,像是是鲁班锁的钥匙。 林清薇放下了信,坐在了听雨拿过来的凳子上,对着林昭说道:「这是我把钥匙的铜绿洗掉了之后,做出来的钥匙。要是你和宝儿找到了宝物,就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了。」 「谢谢姐姐。」林昭甜甜一笑收好了钥匙,不过觉得找到所谓的宝藏应当是难之有难的,当时坛子里有一个发臭的黑黢黢的一个小卷,因为瓦罐里进了水,那材质应该是动物的毛皮已经发臭了,林昭和钱宝儿都怀疑是藏宝图,没了藏宝图,去哪儿打开宝藏的锁?于是钥匙只是留着好玩罢了。 从箱子里捡出来一本话本,林昭把话本递给了姐姐,「这是三风先生的新作。」 三风先生的话本最早就是赵翊林托人带过来的,后来每次出了新话本,就会捎带几本给林昭。 姐妹两人就在淅淅沥沥的下雨的午后一起看书,林清薇看得快一点,林昭看得慢一些。 也不知道三风先生读过了多少书,她对很多东西都是信手捻来。 「凡是真龙行走处,山势屈曲翻腾,起伏若叠嶂,两边有迎、送、夹、护的山体随行。」 「《五雷玉书》之中,如何咒请元始天尊符令五方之雷神听令。」 这些内容让人当真怀疑,这世间是不是有狐女解忧,有鬼女望愁,那个充满想象力的瑰丽世界让人沉迷,许多东西又和这个世间之物对应上,就连岑夫子也觉得,这位三风先生读书读得多,写文也写得好,应当是位世间少见的奇女子。 岑薛青又想着,若是有生之年见一见这位就好了。 岑薛青想应当是有机会的,林鹤的官升得快,钱宝儿早晚也要回京都,到时候她想办法见一见那位三风先生好了。 钱宝儿对这些都不算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里面的情感线,拿着书用手肘撞了撞林昭,小声说道:「我觉得丽娘会和道士在一起。」 林昭奇道:「这不是丽娘的师父吗?」 「你看哦,最开始的时候,云道士就没有承认。」钱宝儿说道,「这人眉心一点红痣,却又生得清俊而冷,看着就是丽娘的夫君。」 林昭觉得钱宝儿的猜测没有道理,偏偏在到了夏日的时候,她一边吃着冰碗,一边看着话本,当真是丽娘和云道士成亲了。 当林昭看到了云道长说是要与丽娘白首的时候,手中的勺一下就掉落在玻璃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会?」 钱宝儿凑过来,她看得比林昭要慢,看到了这里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可以让自己多吃一份冰碗。」 「说的对也不可以多吃。」林昭合拢了书卷,说道,「晚上你会肚子疼,就这一碗。」 钱宝儿吃了一口杏子牛乳冰碗,香得让她眯起了眼睛,这冰碗是唐老夫人做的,用杏仁捣碎和牛乳一起煮除掉腥味,然后再让牛乳结冰,结冰的时候不停地搅动,这样做出来的冰碗,就不会硬邦邦的,吃在嘴里软绵绵的。 唐老夫人还在里面加了果仁碎、山楂片、枣干、葡萄干,这些和杏子牛乳在一起,繁复的味道削减了夏日的闷热。 这方子照例是送到京都的云香楼,凡是吃过唐老夫人冰碗的,都不怀疑一件事,这个夏日冰碗一定会卖掉很好。 想一想用剔透的玻璃碗,装上乳白色的杏子牛乳,软绵绵冰沙里面是各种果仁碎还有各种甜的干果调味,要比过往的任何一种冰碗都要来的好吃。 唐老夫人折腾出来这种新的冰碗,和用冰自如有关,因为冰价减了,而为什么冰价会降低,又和越洋商行分不开。 原本夏日里冰是难得的,需要早早准备下冰,得存在冰窖里,而越洋商行现在发现了硝石制冰,冰价就下来了。百姓们可以选择买硝石,利用硝石制冰,也可以选择直接花几个铜板买上一小块儿的冰,丢在酒水里就成了沁人心脾的冰酒,要是丢在绿豆汤里,老人小孩也觉得吃了暑气全消,格外舒服。 硝石制冰的方法很简单,就是硝石在溶于水的时候会吸走热,如果要是用两个套缸,外面一层放得是水和硝石,里面放上水,这内缸的水渐渐上冻,就成了冰。 第17章 建安真可以说是好地方,建安府就有硝石矿,现在整个湖江布政使司都用上了硝石制冰,夏日里房间里放着冰盆,再由侍女打窗扇,让凉飕飕的水汽消解暑气。 过往的湖江布政使司里哪儿敢这样用冰,那价钱也就太贵了,现在任意一个县衙都可以这样用,只要有硝石,就可以源源不断制作出来冰,凉气扩散,让夏日里办公不再难熬,效率提高了不少。 当罗玑在写公文的时候,感觉到了凉气笑了笑,想着林鹤此人可以说是福运临门,建安府产硝石,这些银子又可以用于让他折腾修路了。 现在的建安府就像是曾经的郧安县,到处都开始修路,先前青壮落户到郧安县的毕竟还是少数,建安是府州,与小小的不知名的郧安相比,更愿意在这里定下来,建安府增加了不少户籍人口。 罗玑看着其他几个知府,对林鹤羡慕不已,这人官运通达,还总有好运在身,有了硝石矿,建安知府做个几年肯定是要继续往上挪一挪的。 这个夏日,整个大齐都有了硝石不再难熬,就连宫里头的汪贵妃也难得觉得沈家做了一件好事,汪贵妃因为对沈家有了丁点的好感,就让人也买了最为风靡的杏子牛乳冰碗。 吃了这云香楼的冰碗,她才知道云香楼的东西被追捧是有缘由的,这里的东西确实是在别人家买不到。 其他家的冰碗,不是做的送入到口中都还带着冰渣子,要么就是有的地方滋味浓一些,有的地方滋味淡一点,只有云香楼的冰碗,牛乳的味道并不腥,里面带各种山楂、干枣、葡萄干等物,十分对汪贵妃的胃口。 汪贵妃对沈家的那点好感,很快就随着祁明萱的一句话而打消了,祁明萱说的是: 「想一想越洋商行还有云香楼,当时都是周家的,原本周家是可以做皇商的,可惜了。」 祁明萱那样悠悠长长的叹息,就让汪贵妃想到了和沈家的新仇旧恨,冰碗都不香甜了。 是啊,如果还是周家的产业,那就是她的钱袋子,就是她昶安的东西,那该有多好啊。 祁明萱想要挑拨汪贵妃和沈家,最好能够动手夺下沈家的产业,沈家的生意做得那么红火,只要给他们祁家一小部分,就可以让吴昌海点石为金,让祁家赚更多的钱。 不过祁明萱只怕想错了,汪贵妃与沈家不睦,但是要做些什么,她还是不敢的,起码现在不适合。 一来是,皇后没对她儿子做出什么来,她要是做了,两位皇子之间微妙的平衡打破,汪贵妃当然会担心自己的昶安的安全,身为一个母亲,太清楚孩子就是自己的软肋,现在的沈岚不争不抢,但是一旦碰到了底线,她会化身为母狮子,把人生吞活剥了;二来就是,她要是主动做了什么,朝臣会对她群起而攻之,她万一要在史书上被记做妖妃怎么办?她的昶安就算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只怕也要血淋淋的,她的昶安过于心软,她不想让孩子这么快就去面对这些。 汪贵妃以前看自家的父亲杀猪,那都是要把猪给逮住,帮在条凳上,才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她想要让昶安当太子,也得诸事必备,得把猪儿绑在条凳上才行,总不能猪儿还在乱跑的时候就动刀子,那说不定会被猪拱到粪坑里。 汪贵妃没读过书,也不认识什么字,她的出身也不高,但她有属于自己的市井之中成长的智慧,现在她的昶安总是没有自信,觉得自己不成,也没有去争夺帝位的野心,幸而三皇子还小,她还可以再等等,给三皇子找个有力的妻族。 到时候宫闱之中有她,她有圣眷在身,在外面有汪德全,有卫淞、祁赟之等人,再有一个妻族,定然是会让昶安有信心。 祁明萱离开了汪贵妃的宫殿,还遇到了三皇子,只是那次言笑晏晏,明明已经看到了赵昶安的笑脸,现在赵昶安又恢复到了冷冰冰的一面,轻飘飘从她身上路过,看也不看她一眼。 祁明萱等到在马车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牙齿咬破了的嘴唇。 这辈子明明她做了许多的事,除了成功地赶走了祁明昭,似乎一事无成。 夏日傍晚的风还带着燥热,祁明萱靠在车窗,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看看喜欢什么胭脂?只管拿去。」忽然听到了吴昌海的声音,祁明萱掀开帘子去看,吴昌海的眼睛不大,这会儿更是眯成了一条线,手里搂着一个妙龄的女子,那女子一看就是烟花之地的人。 「还是爷好。」女子娇滴滴地说道。 祁明萱连忙放下帘子,不让吴昌海看到她,明明祁明昭用此人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好色这个毛病,怎么到她这里了,吴昌海就是这副鬼德行。 祁明萱的伤感只是一时的,一想到了祁明昭指不定也被养在哪家的花楼里,她就精神满满了起来,玉衡大长公主最多只是一时的,算计秦家与沈家的婚事落败了又如何? 第18章 等到三皇子继位,沈家没办法辉煌多久,就像是这样的落日,看着粲粲然,实际上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或许是因为天气太热,热得她心烦气躁,才会有这样乱七八糟的想法。 明明日子还是变得好了…… ☆☆☆ 夏日的太阳日薄西山,还是会升起来的,而且前一天傍晚有晚霞,这第二天太阳就会格外好。 炎热的建安府里,林昭和钱宝儿又学会了一项技能,那就是凫水。 建安府知府的院子里有引入活水,有波光粼粼的湖水,到了晚上让丫鬟守着,林昭和钱宝儿两人在这里凫水。 林清薇有些害羞,她的身子已经有了少女的曼妙,不愿意穿那羞人的衣服,从水下到水上的时候,衣服会贴在身上,露出她的曲线来,所以只有林昭和钱宝儿凫水。 这两人胸脯还是平平,甚至声音都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只是个子猛地长了不少,从水里钻出来,衣服贴在身上,两人也不知羞,依然是笑嘻嘻的。 这湖水里有养锦鲤,林昭在水下睁开眼,可以看到游鱼摆着尾巴。她双腿并拢,脚下一蹬,长臂舒展,整个人就向前滑去,手臂碰到了游鱼,人体的温度让游鱼猛地甩尾离开,林昭在水中笑着,冒出了汩汩的泡来。 林昭在水中往前游去,钱宝儿在后面追,她在读书上比不得林昭,习武也比不上林昭,但是凫水比林昭要厉害。 钱宝儿很快就赶上了林昭,脑袋钻出水面,冲着后面的林昭笑。 林昭也笑了笑,两人游小半个时辰,就会上岸。 岑夫子告诉她,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林昭在梦里有那个小池塘,但是因为没人教她凫水,出了事小鱼儿们也救不了她,她从来没有试图在梦里凫水,而在这个夏天,她学会了凫水,在入梦以后,就可以和小红尾它们一起。 小红尾甩着尾巴,惊讶地说道:「昭昭真的会凫水了。」 林昭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少,她梦里的这群小伙伴们身体长大了不少,说话还是过去一样,甚至在每年冬天过后,春天来了,总是要靠着小红尾的提醒,才会恍然大悟认出她来。 其他的小鱼儿们不像是府衙宅院里的鱼,那些鱼林昭一碰到就会慌慌张张游开,一直到游远了,才会放松下来,甚至好像忘了刚刚为什么游得那么快。现在这些小鱼儿们在她的面前跳跃,甚至会停驻在她的手边,跳到她的肩头。 林昭很快发现,她不光是在水下可以睁开眼睛,甚至在水下也可以说话,说话会冒出泡泡,她甚至大胆用鼻子呼吸了一下,水也不会呛着她,这个池塘真的好神奇。」 外面世界的鱼是不能说话的,这里的鱼能够说话,或许这就是此间的不凡之处,林昭的脚往后蹬去,她甚至觉得,自己不会凫水,也应该可以在池塘里游动起来。 在水下似乎和在岸边没什么区别,她要是想往下,双腿往下走,就像是踩在无形的台阶上一样,缓缓往下,想要往上了,还是双腿做出往上走的模样,就会上来。 她在外面凫水比不上钱宝儿,在这个池塘里却可以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动作。 林昭双手伸在前面合拢,整个人像是一个陀螺一样旋转,其他小鱼儿也看着林昭的模样,纷纷这样模仿。 林昭还可以身子往后仰,直接一个后空翻,她的手中虚虚做出了鞭子的模样,结果好像是手心里真的有一条鞭子,她挥舞这根鞭子,水中有一条水鞭一样,震开了水。 小红尾尾巴上的金线已经连成了一小片,金光闪闪的煞是美丽,它也很喜欢摆动尾巴,这会儿就跳在林昭的脑袋上,「昭昭应该早些下水的。」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下来。」林昭浮出了水面,她上了岸。「我学会了凫水,才敢下水的。」 她身上倒是还有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但是地面上又没有水印,好像是掉落的水直接到了池塘里一样。 从头上取下了小红尾,林昭把小红尾放回到了池塘里,她在池塘里跟着鱼儿们凫水了很久,天也快亮了。 果然不多时,天就亮了,林昭动了动手和脚,在梦里凫水了一夜,身子没有一丁点的酸疼。 她洗漱完了,透过玻璃窗,忽然注意到芭蕉叶有一片焦黄了,这是芭蕉树有些要死了吗? 林昭很快就发现,不是芭蕉树要枯死了,而是因为不知不觉之中,秋天已经到了。 这个夏天有杏子牛乳冰碗,有凫水,房间里可以摆放冰盆降温,让她都忘了夏天有多热,一直到一场秋雨哗啦啦地倾斜而下,她才恍然秋天真的到了。 下秋雨的时候,树枝里藏住的一些枯黄叶片被雨水冲刷下来,还有一些叶片虽然是绿色的,已经不是春日的嫩绿,夏日的翠绿,而是一种年迈的沧绿。 第19章 这种看上去就垂垂老矣的叶片从树上脱落,黏在地面上,等到天晴的时候,会被丫鬟们扫开。 秋收时节是最怕下雨的,要是稻田里沾了水,在打稻谷的时候就容易发霉,幸好老天爷并没有下太久的雨,就开始放晴。 金色的太阳一出来,很快就把泥地的水分给蒸干了,各个村里的路又好走了起来,过去卖粮食,收粮的路不好走,总是需要好多天,现在林知府修了路,秋收的时候好处就显露了出来。 建安府的改变是一点点的,因为建安府的路又宽敞,面积又很大,修筑建安府是一个需要点耐心的事,也持续了很久,总是见着叮叮哐哐,还有人背着石块儿,一直到现在,许多人才发现,建安府的改变可不算小。 不过从春天到秋天,建安府这个历史悠久的城池散发出了新的活力,像是本地的父母官林鹤扫去了它身躯上的沉重部分,让它再次轻盈了起来。 在五个县统计粮食产量的时候,林昭和钱宝儿正在悄悄看着跟着沈誉的姑娘。 她灿然一笑,冲着两人说道:「你是林昭?你是钱宝儿?我听沈誉说过你们。」 她说话落落大方,衣着是汉人打扮,看神情更像是番邦的女子,而且皮肤也是晒出来的均匀蜜色,这颜色并不难看,她审美很好,穿得衣服并不显黑,反而透露出生机和活力来。 最妙的是她的两个发辫,小小的鞭子是用金线编出来,保存了一点异域风情,又十分好看。 这位年轻的姑娘是沈家四老爷的夫人。 她和沈誉的相遇,宛若像是话本一样,沈誉去塞外行商的时候,夜里遇到了狼群,沈誉的护卫已经被咬死了大半,狼群折掉了好几只,这狼群像是认出了沈誉皮肉更嫩更好吃,拖走了其他人的尸体,还是守着沈誉。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箭头淋了火油,点燃之后咻得一下射在头狼的尾巴上,让头狼哀鸣打滚,这狼群就散了。 「你们怎么到了这里?」她当时冲着沈誉问道,「没人告诉你们这里有狼吗?跟着我来。」 这位汉名叫做苏琳绛的姑娘就这样让沈誉上了心,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苏琳绛救了他,让他觉得那一刻的苏琳绛美极了。 在草原的这一段时间,沈誉跟着苏琳绛,最终让苏琳绛答应嫁给他。 苏琳绛是汉女,她的母亲当年不愿意带着女儿守寡,于是她逃了出来,继父是草原上的,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两种语言都会。 沈誉成亲了之后,没把妻子留在京都,沈家人不在意,不过他不喜别人用贬低的眼神看苏琳绛,就带着她做生意,苏琳绛也喜欢走南闯北,她最开始在沈誉求娶很犹豫就是因为,她看过了草原的宽广,不愿意进入到狭窄的宅院里,幸好成亲之后的日子,比她想得还要好。沈家人很好,就连皇后娘娘也是如此,她离开了京都,跟着丈夫一起。 钱宝儿一直看着苏琳绛的头发,用金线串着小辫,亮闪闪的很是好看,「你们想要编头发,我可以给你们编。」 「好啊。」林昭首先答应了下来,钱宝儿也笑了起来,点点头。 苏琳绛在草原长大,马术相当精湛。当钱宝儿看到她骑马的模样,彻底被她折服,钱宝儿不像是林昭一样沉得住气去学习,她早早就沉迷于各种话本,这会儿见到了苏琳绛,悄悄和她说,想要以她做女主角来写个话本。 苏琳绛笑了起来,还和钱宝儿说了不少她自己的事,同时表示很期待她的话本,若是出了话本,她要给阿爹阿娘还有弟弟们看。 钱宝儿在立志要写话本子的时候,却遇到了难处,她看了不少话本子,尤其是喜欢三风先生的话本,轮到自己去写,要么写的干巴巴的看上去毫无精彩之处,要么就是依葫芦画瓢学得像是别人的东西,而不是她的话本。 钱宝儿急得挠头。 林昭刚开始没发现钱宝儿这个毛病,等到发现她急了就拔头发,连忙阻止了她的举动,「你想要头秃是不是?你忘了我先前头发少的时候,还想办法让头发茂盛一些。」 钱宝儿当然不想头秃,只是改怎么写话本,她毫无头绪,她对着好友倾诉自己的烦恼: 「我还试图去把别人的话本拿出来,只是这样写,岂不是成了抄袭?」 「明明觉得苏夫人的故事很精彩,就是写不出来。」 「我以为看过了很多话本,还有些话本远不如三风先生的精彩,我以为自己写达不到三风先生那般,也应当还可以的,不会太差。」 「我觉得你不如请教三风先生。」林昭总觉得赵翊林送来的三风先生的话本是不同的,装帧格外精致,赵翊林应该认识写话本的笔者,宝儿可以写一封信由赵翊林转交。 林昭和钱宝儿解释了自己的猜测,紧接着说:「写一封信,说清楚自己的疑惑,看看能不能得到答复。」 第20章 钱宝儿就把自己的困惑写成了一封信,这个时候练字的好处显露了出来。倘若是没有练字,宝儿不好意思写信给外人,现在就不会有这种感觉。 钱宝儿在给三风先生写信的时候,字迹端秀,她觉得比不过林清薇的字,也比不过林昭的字,不过也算是不错了。 在中秋之前,赵翊林看到了捎带的这封信。 他挑挑眉,没看自己收到的那封信,反而是把寄给三风先生的信笺送给了母后。 沈岚自从写了祁赟之的话本,写出点意思,她本来看的书多,在宫中也是无事,她又不喜牌九、马吊等打发时间的玩意,就干脆继续写话本。 弟弟沈誉生意越做越好,其中还买了书社,沈岚让儿子赵翊林给配上绣图,印了这些话本。 如今这三风先生也算是有些名气,一些迂腐子不喜她的作品,但是未出嫁的闺秀还有妇人很喜欢。 不过收到信,对沈岚来说还是头一遭。 她本来正在罗汉榻上看书,听闻儿子带了信过来,立即把书给放下了,看着信封,饶有兴致地说道,「这是钱家那个小姑娘写的信?」 钱家嫡系里生得都是麒麟儿,郭氏表示一直想要个女儿,不少人还觉得郭氏矫情,这嫡系都是儿子,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事!京都里还有不少妇人会假意路过钱家,摸一摸钱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想要沾一沾福气,自己也生下麒麟儿。 最后郭氏还真的生了一个姑娘,这姑娘叫做钱宝儿,并且倍得各位长辈的喜欢,可以说是众星捧月长大,这钱宝儿因为体弱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京都里的贵夫人都晓得这位宝儿姑娘,甚至怀疑这位姑娘早晚会被钱家的男人们给宠坏。 沈岚手中翻着这封信,并不急着打开,反而对儿子问道:「林家不是搬去了建安府吗?钱家是在郧安县,还是在建安府?」 赵翊林说道:「钱家随着林家一起搬了建安府。」 赵翊林的声音低沉,已经不复孩童时候的清朗,他面部的线条也硬朗了起来,眉形浓密起来,英挺上扬,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果决来,像是饱满拉开的弓弦,等待时机射出长箭。 钱老太爷当年那么执拗不肯留在京都,硬是要回到故里,结果遇到了孙女宝儿,立即就在建安府买了宅子,住了许多年的宅院直接搁置了下来,一齐搬到建安府。 沈岚想着,钱宝儿小时候体弱多病,又这样被这样宠爱,性格恐怕不太好,结果看到了信笺,挑了挑眉,钱宝儿的字和信笺内容显然不是如此。 她应当练字还是挺扎实,只有在一段结束的时候,笔端会有些跳脱,用词也很恭谨,并不见跋扈。 赵翊林看着母后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林二姑娘的性子很好,林大姑娘也是柔中带刚,钱小姐和两位在一起,性情也算是不错。」 「那钱小姐遇到了诤友了。」沈岚笑着说道,「要是林二姑娘性情不好,也不会与你这么多书信的往来。」 赵翊林几乎把那位小姑娘引为了知己,到了现在沈岚也不曾阻止两人通信,是心里头隐隐有了个主意,若是两人一直这般,便有空见一见那位小姑娘,要是品性可以,赵翊林又难得喜欢,做太子妃也是行得。 只是现在说这些尚早,林二小姐还是个孩子呢,而且连汪贵妃都还没替三皇子找皇子妃,事情还不急。 沈岚说道:「等你半个月以后寄信的时候,我再把回信给你。」 钱宝儿问的东西一时半会写不清楚,沈岚准备晚点梳理自己写话本的心得,再回信给这位钱宝儿。 沈岚看过了信,赵翊林也回到了书房里看信,里面照例是有建安府的各项政令。 在郧安县任上,林鹤做事是亲力亲为,而在建安府里,林鹤则是知人善用,许多事情必须拆分开了给六房的人去做,如果全部都继续揽在林鹤身上,分身乏术也做不完。 先前在郧安的政令是沈誉让人抄的,现在涉及到一府,东西是林昭亲眼所看,再落笔为文字,更多是整理性的文字。 赵翊林还从林昭这里知道了林鹤知人用人的小技巧,他还跟着表哥参加了几次集会,通过这样的方式,结交下来了他看重的人,林鹤通过这样的方式,有了他的班底,他现在尚未听政,笼络那些大臣反而被他们小觑了,倒不如先看看京都里的世家子。 欧大人教他治国理政,林鹤算是他另一个师长,教了他许多具体去做事的细节。 赵翊林想,倘若是他以后掌政,这样的人是要调回来的。 因为林鹤,他还格外关注了一下林家大房的林汛,先前林汛的名声要比林鹤强得多,在赵翊林看来,林汛做事远不如林鹤,那位林老太爷告老也是对的,他确实有些糊涂了。 ☆☆☆ 第21章 中秋一过,再有半个月时间,就是玉衡大长公主的生辰。 在清晨落了霜的时节,元安公主从岭南之地回来了,玉衡大长公主一见到魏长乐,就心中一紧,对方尘满面鬓带霜,看上去生生老了十岁。 见礼之后,赵娴浚问道:「去宫里了吗?」 魏长乐点点头,「皇后娘娘还请人给我把脉,开了一些安神的方子。皇后娘娘还是老样子,看上去很不错。」 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的模样,也不知道说什么,便说道:「皇后娘娘确实如此,你用了太医的方子,好些了吗?」 魏长乐:「昨晚上睡得不错,眼下青色好了一点。」 赵娴浚看着魏长乐眼下肌肤的松弛,还有她眼尾的细纹,摇摇头说道:「你要是这样,昭昭还没有找到,你人就要倒下去了。」 魏长乐:「这次回来,我就暂时不离开了,就像是您说的,我先养养身子。」 赵娴浚一愣,「你说真的?」 魏长乐看着皇姑母,淡笑着点点头。 这让玉衡大长公主放心了不少,多久都没见到她的笑了,又有些奇怪为什么心境改变,便细问这些年她的经历。 京都这等繁华之地,要卖孩子多是卖到云贵等地,魏长乐就去了那边,没有找到昭昭,但救下过不少被拐的男童女童。其中这里就有大户,要不是元安公主百般阻拦,只怕就要给她立生祠了。 她在那边待了很久,还遇到了一位云游的老道人,那老道人穿着破破烂烂,被人说是疯子,但是他的眼睛异常清明,他当时对着她的眼,忽然笑了,口中竟是唱着调子: 「世间有荒唐事,逆转倒那乾坤,若她行好事,自是福运绵长。叹叹叹,本有慧眼一双,却行蝇营狗苟之事。」 「万物一饮一啄,自有无形之手,拨乱反正。福运绵长,国运昌隆,自始有升平之相。」 这唱的是祁明昭的事?赵娴浚觉得不像,当时魏长乐也是听得稀里糊涂,只是那声音振聋发聩,乍一听没什么调子,只听过一次,之后怎么都忘不掉。 魏长乐:「我也听得稀里糊涂,便问那位道人,那人大笑说唱的是旁人的事,不过我的孩子命中带福,也是天道拨乱的一环,那福源会让她再次回归正轨。让我多行善事,会在京都再续子女缘分。」 当时道人说得很快,她正在想着道人的话,谁知道一转眼道人就不见了,再问问身边侍从和丫鬟,也都表示没有注意的时候道人就消失了。 那条路并无分叉口,最前面也无路,那位道人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嬷嬷说许是仙人,想那时候道人的眼神,魏长乐也觉得像是仙人。 她已经在外很久了,若是昭昭回来,与她女儿错过了怎么办?所以魏长乐回京都了,并且也不准备离开。 赵娴浚想着,行善事挺好,在京都等着也挺好,于是拍了拍她的手,「那就听一听老神仙的话。」 魏长乐点点头,温声说道:「让您担心了。」 赵娴浚怜惜地摸了摸她的鬓发,「哪儿的话,都是一家人。」 赵娴浚想着,那位祁赟之当真是没有眼光,魏长乐生得好,性情又温柔,偏偏他喜欢一个年龄比他要大,大字不识一个且性情恶毒的丫鬟。 现在就算是魏长乐一脸疲惫之色,也远远强于那位丫鬟。 两人说了话,魏长乐还留着吃了一顿饭才回到公主府。 等到了公主府里,她换下了一身宫装,钗环全部取掉,轻手轻脚进入到了佛堂里,对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叩首,然后一粒粒捻动佛珠。 ☆☆☆ 赵娴浚让祁明萱给她跳舞祝寿,让她生生练了小半年的时间,结果临末在元安公主回来的时候,轻飘飘托人带一句,祁明萱还是不要出现的好。 「元安公主要是没回来还好说,她现在回来了,看到你岂不是心里难受?还是避让开的好。」 「好了好了,其他几人过来吧,缺了祁小姐,这舞得改一改。」 祁明萱含笑应了,听到了旁边忍不住的噗嗤笑声,嘴角扬起的弧度不变,手指却忍不住掐住了手心,生生掐出了几条血印。 不过就算是魏长乐没赶回来,玉衡大长公主也没准备让祁明萱大放异彩。 赵娴浚只要消磨她的时间,让她忙得陀螺转,却没想过让她出头,没有元安公主这个原因,也会找个其他原因打发掉祁明萱的。 玉衡大长公主的寿辰是在重阳过后,设宴的地点依然是上一次的那个庄子,只是时间改成了傍晚。 天空之中的红霞笼着这青砖红瓦的庄子,元安公主到的时候,车辆有序地进入离开,她的车驾直接驶入在门口,等到没过多久,宫里的人也来了。明黄色袍子的赵桓,身侧是难得盛装的帝后沈岚,后面跟着的便是太子赵翊林,紧接着皇子,还有公主。 第22章 众人乌压压跪了一地,帝王让人起身,入屋坐下,先是吃饭,等到吃过了之后,便是到处都点燃了玻璃灯,让整个别院都亮若白昼,有戏班子开始唱戏。 台上的人唱着的是仙姑拜寿的曲目,最后会讨一个吉利,由打扮成仙女的人送福禄果子给各位。 这节目结束了之后,便是女院的祝寿节目。 今日里各家闺秀也来了不少,看到了节目并无祁明萱,偷偷笑了起来,这祁明萱的身份不高,偏偏有点邪性,像是知道许多不知道的事一样,不少人猜测她是不是会些邪术,有些怕祁明萱,现在看到没有了祁明萱,都还挺高兴,就像是这样的场合并不应当有祁明萱一样。 三皇子注意到了台上并无祁明萱,谁让上次宫里头相遇,祁明萱还特地提到了自己要给皇姑祖母拜寿跳舞。 赵昶安面无表情想着,没有就没有,他一丁点都不想见到祁明萱。 本来在赏花宴上,对祁明萱还有些好感,觉得她说话还算是有趣。 结果不过是丫鬟弄了水到了裙子上,她的眼神一瞬间就变了,只是很快就压住了。 那个眼神一下就让赵昶安想到了母妃,汪贵妃也是这样的,若是在父皇面前,有下人坏了她的事,当着圣上的面,她温柔地说着,「下次注意一些。」等到父皇离开了,立即就让人赏下人板子。 赵昶安在看到了那个丫鬟脸上发肿,一丁点都不意外,这祁明萱就是和母妃一样的人。 赵昶安思绪翩飞的时候祝寿到了尾声。 宫里的人先回去,其他人也渐渐散了,其中玉衡大长公主捏了捏眉心,其实她对祝寿这事也没什么兴趣,兴师动众的,帝王因为只能带皇后,而不能带汪贵妃,表情总是有些倦倦的,让人扫兴得很。 而赵昶安坐在马车之中,看着宫门开,马车依次进入到夜色里巍峨的宫殿,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感,今天还算是过得不太一样,但是等到明日又会恢复到那种麻木而又相似的同样一天。 赵昶安觉得日子过得缓缓慢慢,赵翊林却觉得日子不够用,在玉衡大长公主生辰宴之后,他厚厚一叠信笺还有一箱子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了,再次往建安方向去。 立冬吃饺子这一日,林昭收到了从京都过来的箱子。 「昭昭,祖母喊包饺子了。」 林昭刚要打开箱子,听到了姐姐的话,就直接去准备包饺子。 现在全家都会包饺子,林昭因为习武,力气是最大的,她负责揉面,把雪白的面揉得筋道,最后由听雨擀面皮。她的手一直都是那么巧,把面搓成长条,用刀咔嚓咔嚓就给切成了大小一样的小面团子,用擀面杖一旋,就成了圆溜溜的面皮。 饺子馅是唐老夫人调的,用的是难得的鹿肉,每个人都凑到桌子边包饺子,双手一拢,一个元宝状的饺子就包好了,可别提多热闹了。 水煮沸了之后的,倒入到每个人的碗中,轻轻一咬,汁水就溢了出来,在有些冷的立冬这一天,吃上一碗饺子,浑身都暖洋洋的。 到了立冬这一日,衙门的公粮已经都统计好了,进行上缴,农忙一过,林鹤的日子轻松了不少,所以有空和家人一起包饺子,吃饺子。 去年因为提前知道消息,林鹤还在任郧安县令的时候,就提前规划好了整个建安府怎么开垦农田,等到今年赴任之后,就立即开始了务农这一项的工作。 整个建安府的人口增长比去年多了一成半,粮食产量也是如此,因为新增了硝石矿,建安府的库银没动的情况下,光是用硝石矿赚的钱就修了整个建安府的大大小小路段、养济院、学堂等。 潘知府在交接之前,留给他的难题是关于陈年积案的,林鹤托往来的行商,用高昂的月银请了新的仵作,把先前的案子给破了,后来的案子也一一捋顺,就连陈年的案卷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林鹤今年交给湖江布政使司的是一份漂亮的政绩。 在小年这一天,林鹤再次宴请诸位同僚,到酒楼里小聚。 先前这些官员在林家吃过饭,知道唐老夫人的手艺很好,不过没有一直劳累唐老夫人的道理,现在在酒楼里吃饭才是常态。 韦同知进入到了雅间里,才发现这一次居然有潘大人在,连忙行礼,「潘大人。」 潘曾毅笑着应了下来,见礼过后,说道,「韦同知好久不见啊,你这肚子小了下来啊。」 以前的韦荣是有些胖的,现在已经是冬天了,看着比以前消瘦了不少。 「林大人这知府做的好,我跟着跑来跑去的,别说我这肚子了,就连两条腿都跑细了不少。」韦荣虽说口中说着自己的劳累,但是一直是笑着的,显然在林鹤手下做事,做得不错。 做同知这个位置,跟一个好的知府很重要,林鹤就是官员之中的佼佼者,韦荣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因为做了实事,切切实实看到了建安府的变化而有成就感。 第23章 韦荣是第一个过来的,紧接着盛通判、李典吏等人也都来了,一一与潘曾毅见礼,还埋怨林鹤不早些说潘大人也在。 今年建安府的政绩好,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言笑晏晏的,因为潘曾毅与林鹤两人交接的好,这些建安府的旧人们和林鹤共事了一段时间,就熟悉了他的行事风格。 「我这也是赶巧了。」潘曾毅笑着说道,「其实也是罗大人看着林知府这一年的政绩漂亮,特地让我提前回来,见见建安的大变化!我正在逛街呢,可巧就遇到了林知府在陪着他女儿买东西,于是今晚上的宴席,我就腆着脸过来了。」 林鹤在郧安的时候,跟着周家的大老爷渐渐学会了酒桌上的交际,等到了建安府,酒桌交际越发熟稔,此时恭维道:「潘大人说话太过于客气,您是前辈,又是在建安府做过许久的,巴不得今晚上听您的指点,有什么不足的,您直接说就是。」 韦荣笑道:「林知府说的是,潘大人您看看这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只管说,不过,要我说,说出什么不足的可难了。」 其他人也附和笑道,「正是这个道理,不知道潘大人进城的时候,有没有被吓一跳。」 潘曾毅大笑,「确实被吓了一跳,修得真好,而且今年建安府的政绩漂亮,当时罗大人可以说是看了又看,罗大人那爱不释手的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坐坐坐。今晚上不醉不归。」 提前已经定好了菜,很快酒楼的小二就上了菜,吃饭的时候,外面下起了细雨,雅间里面一直是酒杯相碰的声音。 第一次林鹤在盛德楼宴请几位宾客,是用了阴阳壶,他喝得酒有限,今天则是不同,他是真的高兴,加上还有以前的建安府老知府的肯定,他喝得有些多了。 在郧安县,所有推行的政令,他都是带着探索目的,幸而郧安砚的横空出世,给了他摸石头过河的底气。 种植鲜花,制作花露;种植药草,炮制药材;建立玻璃窑,修筑码头……一桩桩在郧安做的事,林鹤觉得,自己对治理一县有了底气,现在成功能够在整个建安府推广郧安的方式,他还是看到了一条他自己为官的路。 倘若是没有硝石矿,林鹤觉得他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让建安府发展得更好。硝石矿的发现,大大推进了他的动作,所以今年秋收整个建安府就焕然一新。 林鹤是真的高兴,他执起酒杯的手有力,瞳眸里是坚定的光,这让他的眸如同夜空之中明亮的星子。 潘曾毅与他碰杯,心知下午林二小姐吩咐别喝多也没用,林鹤还是喝多了,潘曾毅也可以理解,倘若是他治理出这样的建安府,也要大喝一场,不醉不归。 「林大人,我真是佩服你。」潘曾毅也和林鹤碰了杯,原本他以为林鹤会继续多种鲜花,结果其他地方也有了花露,而且云贵之地,有一城池被唤作春城,四季如春,制作出来的花露比这里更便宜,光是郧安花露还卖的出去,要是整个建安府的花露,只怕就有些难以售卖了,幸好林鹤一早就有准备,建安府的其他几个县侧重于种植药材,那些药材都统一送到药王谷,炮制好之后官府让人检查没问题,再对外售卖。 林鹤折腾药王谷这一成效喜人,他在云州请平安脉,特地问了大夫,整个云州府都用的是药王谷炮制的药材。那位大夫对药王谷炮制好的药材是赞不绝口: 「虽说价格略贵了一些,但是炮制的药材绝对没有问题,用着放心,也不用自己费时间炮制药材了,要知道以前给人看病,总是要花费很多的时候给判断炮制的如何。」 「以前其他地方当然有卖炮制好的药材,但是像是我们这种大夫是不敢买的,要知道不少药材没有炮制好服用下,那是有可能会出人命的,就拿何首乌来说,炮制好的何首乌才能够固发生津,若是没有炮制好的反而是会损伤人的根本。」 「我自己培养的药童,他们炮制的药材我也要一一去看,一个弄不好就是人命的事,现在好了,有官府直接把关,是不是炮制好的,直接给了官府的戳子。」 「就我所知,云州府大半的大夫都喜欢用药王谷出的药材,只有一些少数必须自己炮制药材的不肯去买,还秉承老一套,不过就我来看,早晚得用药王谷的药。」 「咱们这药王谷的药材,早晚得卖到大齐每一个角落!药王谷已经存在很久了,也就是现在的林……林知府!对没错,就是从郧安县过去的林知府光大了药王谷!真好啊!」 潘曾毅想着这药王谷在整个大齐都有名气,又有官府的戳子,这种炮制好的药材确实方便,早晚会整个大齐都会卖建安府的药材。 而且整个大齐的用药量就大了,潘曾毅想着,按照罗大人的意思,先从临近建安的县开始,也可以种植药材,直接售卖到药王谷,也是让整个湖江改变的契机。 第24章 潘曾毅想到了这里,又给自己斟酒,此时李典吏连忙阻拦,「潘大人,我来。」 潘曾毅笑着想要拍李典吏的肩膀,结果眼睛有点花,拍了一个空。 李典吏连忙凑过去,「潘大人,您喝多了。」 「是喝得有点多,不过我没醉。」潘曾毅的脸红彤彤的,就连眼眶都是红的,他说话的时候口中也喷出浓烈的酒气,「小李啊,我是高兴,特别特别高兴。」 李典吏也是建安府人,谁不希望家乡越来越好呢?因为建安府修得路漂亮,现在集市都比以前热闹了,李典吏感觉至少比以前多一倍的人。 有人耍龙狮,有人表演喷火,还有人表演上高凳的杂技,这些人一般一年来一次建安府,更愿意去大的府州去表演,现在因为建安府的百姓有钱,今年开春以来还没到过年就来了足足三次! 李典吏想到了他家孩子看得目不转睛,眼角因为激动都有了泪花,他的声音也激荡起来,「潘大人,我知道的,我也高兴,我敬您一杯。」 从韦同知,到盛通判,还有各房的典吏都觥筹交错,一直等到吃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才乘马车回去。 林鹤脸红彤彤,耳根也红红的,勉强送潘大人上了马车,自己放了心,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林鹤睁开眼,看着扶住自己的是林晟彦。 因为天气冷,他穿着的是狐氅,面颊旁是毛茸茸的红色狐毛,少年人的目若朗星,一年时间他身上最后的稚气褪得干干净净,刀削斧凿般线条利落的面庞,让林鹤被儿子扶起之后大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露出了一抹傻笑来。 林晟彦看着这笑,还有爹爹口中喷出的浓烈酒气就知道他醉了,搀扶爹爹,对着剩下的众人说道,「诸位大人,家父醉了,我先送我爹爹回去了。」 韦荣是第一次见到林晟彦,少年人面若冠玉,让他不由得眼前一亮,此时自然是颔首,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与半靠在儿子身上的林鹤道别。 等到林晟彦扶着林鹤上了马车,众人议论道: 「那位就是林知府的爱子?看着真是一表人才。」 「吴典吏,你有所不知,这位是在松林书院读书,先前考试在云州考得,得了个小三元!」 「哎呦,这我就不晓得了,居然还是小三元,那可真是了不得?今年多大了,可曾订了亲?」 「林知府的意思是,这位麒麟儿有想法,打算看一看秋闱的成绩再定,林知府本来就是京都人,在京都还有家业,倘若是秋闱过了,今后可能是在京都里定下人家。」 「原来如此,男儿家先立业再成家,也是一桩美事。」 林晟彦或许是有太多人议论,他打了一个喷嚏。 林鹤本来坐在马车上,眼睛眯了起来,听到了儿子的喷嚏,睁开眼关心地问道:「可是生了风寒?等会回去喝上一点姜汤。」 「儿子的身体很好,指不定是有人在念叨。」林晟彦笑道。 林鹤在上了马车之后,马车不急着始动,林晟彦取出了一个小壶,里面装的是林昭准备好的醒酒汤,林鹤喝下了之后,才让马车始动。 林鹤因为这个喷嚏,还有醒酒汤的作用,意识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想到了那醒酒汤,「醒酒汤是昭昭让你带上的?」 林晟彦笑着说道,「是,她和我说,爹爹今儿只怕要喝醉。」因为一年见一次,大妹林清薇变化不大,大抵每次见到只觉得更漂亮了一些,而小妹妹林昭就不一样了,她每次个子都长得飞快,这次声音也有些变了,声音多了女儿家的柔。 半大不大的林昭忧心忡忡说爹爹只怕要喝醉,那模样让林晟彦想着就觉得好笑,还忍不住捏了捏妹妹的腮帮子,当她愣住瞪大了眼睛,又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合了起来。 林晟彦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明明他还是一脸颓唐地靠在床上,双腿动弹不得,忽然一个光秃秃的脑袋就悄悄地出现在窗边,他让墨烟把人放进来。 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见面,林晟彦忍不住笑了起来,「昭昭也长大了,她现在还跟着孙大夫学医呢?」 林鹤点点头,「偶尔还会和孙大夫一起出诊,孙大夫不方便医治的,昭昭也给人诊过脉。」林鹤摸了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下午的时候,昭昭还吩咐我,少喝些酒。」 林晟彦笑着说道,「因为她猜到了爹爹肯定忍不住多喝,才会这样叮嘱吧。」 林鹤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心中高兴。」 林晟彦想着,倘若是他是爹爹,也定是要高兴的,他在松林书院就频频听到建安府,以前的郧安县太小了,就算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湖江的其他县都不一定知晓,换做了建安府就不一样了,湖江的人都知道,甚至临近湖江的地方不少人也晓得建安府。 第25章 林晟彦自从得了小三元,在书院里每年来了新生,若是见到了他,会有人说,「看,那就是前年在云州考试,得了小三元的林案首。」 而现在遇到了新生,则是换了一个说辞,「看到了没有?他爹爹是建安府的林知府。」 林鹤看着儿子回来了高兴,林晟彦看着爹爹这官做得好也是高兴,父子两人随意说着话,一年未见的生疏感褪去得干干净净,父子两人都为彼此高兴。 林昭的醒酒汤味道并不难喝,效果也很好,林鹤等到了宅院的角门,身上的酒气还在,酒意已经消散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晚上等到妻子柳氏给他擦身子的时候,林鹤的身子再次热了起来,浓烈的酒意好像再次席卷了他的全身,眼睛都被酒意灼得发亮,把柳氏一搂,声音低哑喊她一声「好娘子」。 柳氏惊呼一声,耳根都烫了起来,羞得绣鞋之中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丫鬟们在听到了柳氏的那一声,悄悄退了出去,而等到丫鬟退下之后,房中自是迤逦风光。 ☆☆☆ 去年过年是在郧安县,今年是在建安府,不一样的地点,一样的是热热闹闹。 当年选择跟着儿子一起的唐老太太,原本头发是有些霜白的,现在日子过得好,头发复黑不说,还浓密了起来,她常念叨着,「昭昭的生发方子真好。」 唐老夫人看着年轻了不少,走路都风风火火的,而柳氏走路和过去没什么分别,只是眉眼之间含着一抹红,那是因为阖家都好,夫妻和美而生得如意红。 这边林家二房过得好,京都里林家大房则是有些冷冷清清,气氛说不出的古怪。 「怎么样?」元氏迎了上去。 「不用担心,他是去了建安府。」林汛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表情说不出的恼怒。 元氏连忙问道,「你是收到了信?」 「他已经到了云州,通过官驿给写得信,很快就要到建安了。一路平安。」 听到了这里,元氏松了一口气,旋即眉头皱起,心中对林鸿恩有些埋怨,这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闹离家出走!真是让人又担心又不好声张,真是为难死了。 林家在今年年初知道了二房居然官路通亨,全家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林汛的心中有些酸溜溜,他能够升官位那么快,是因为林鸿恩提前告老,腾了位置,老二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能够让建安府的知府告老给他腾位置。 从六品的县令小官,摇身一变竟是做了从四品的知府,这可是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升职最快的一人了。 林汛刚开始是觉得林鹤走了好运,而且以前不怎么关注弟弟的事,现在关注起来,发现他这位分出去的二弟自从离开了京都,一改过去的风格,竟是做了不少事,而且福运绵绵,总是遇到不少好事,让他官路腾达。 在郧安县,能够好运地挖到适合做砚台的郧安砚,一下成了各砚之首;交好沈家人,能够让玻璃窑设在郧安,让郧安多了不少青壮过去落户。 现在到了建安府,这才第一年!竟是又发现了硝石矿,今年夏天什么卖的最好?一是冰二是硝石,各个衙门里因为硝石,做公务都舒爽了许多,尤其是胖乎乎的曲侍郎,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位置上的时候,就要念叨一下沈家还有建安府。 以前林汛与林鹤站在一起,旁人只看得到他林汛,现在林鹤都不在京都里,所有人都念叨着林鹤。 甚至不少人还打趣他,这分府分得不划算,还有人觉得林鹤与大房相冲,人一分出去就飞黄腾达了。还有人觉得是他林汛过去是不是打压了弟弟,等到分府了之后,林鹤才发出了自己的光芒。 林汛想着,过去林鹤哪儿比得上他?这些话简直是瞎胡说,他的生母是名门贵族,而林鹤的生母大字都不识一个,要打压也是继母打压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反过来去打压林鹤。 林汛刚开始试图和人解释,只是旁人认定了事实如此,他解释了对方也是神秘一笑,并不把他的话当真。等到林汛不解释了,旁人更是觉得林汛心虚。 整个夏天林汛都是憋屈的,等到了秋日,建安府的邸报呈到京都来,那就更热闹了,各个数字都是拔尖,按照这样的粮食增产来算,就算是吏部不提拔林鹤,这建安府都从下府升到上府!等同于林鹤从四品的官位没几年就会自动成为从三品。等到了从三品,那真是距离他的官职只剩下临门一脚了。 林汛又羡又嫉,怎么沈家就忽然发现了硝石制冰这一原理,怎么建安府就产硝石?就算是个傻子做了建安府的知府,也怕是会青云直上。 林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流露出这种情绪,让父亲在意了,生气了,所以表示要去建安府过年,刚开始他还以为林鸿恩是说笑,没想到某一日林鸿恩当真是走了,甚至就带了一个老仆,带上了文牒,带了点钱走了。 第26章 林汛一直让人悄悄去找父亲,他又不敢声张,不想让外人看他林汛的笑话,又担心父亲,若是父亲在路上生了万一状况,他就得丁忧! 林汛现在看到了父亲的信,好歹是心中稍安,「年后你就去建安府,把父亲接回来。」 元氏一听可不乐意了,这会儿丈夫黑着脸,也不好反驳,先应下就是。 京都里的林家一团乱的时候,林鸿恩正距离府衙不大远的地方,他手中拎着药,刚到云州的时候,彭勤就有些发热了,等到了建安,这会儿烧的昏昏沉沉,林鸿恩等到了建安,心中又泛着踌躇,不大敢去找儿子林鹤,于是干脆就先住入到了客栈里,请了大夫给彭勤看病,他现在就是出来抓药,只是拿着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府衙,就这样看着府衙的宅院。 当林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鸿恩。 林鸿恩穿得很是寻常,花白的胡子垂着,看上去很是文气,他的眉皱着,让林昭上前询问,「老伯,您是有案子要找衙门吗?这里是后宅,衙门在前面。」 林鸿恩听到了人说话,转过身见到了林昭。 林昭刚从孙家回来,以前在郧安,岑夫子一个人住所以院子狭窄,而现在和孙峥重归于好,家里又添了孩子,在建安府的宅院就大了起来,读书的位置就不再是钱家,而是改到了孙家。 不过现在已经过年了,林昭倒不是去孙家读书,而是去陪着孙宝珍玩了一会儿,现在回来吃饭。 她头上梳着单螺,因为临近过年,用的发带是海棠红色,也难得用了红宝石发簪,就连身上披着的披风也是绯色的。 她笑盈盈看着林鸿恩,这绯色的衣裙衬得她肌肤雪白如玉,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也是貌美,可惜脸上有一条淡淡的疤痕。 林昭 忽然之间这个名字就跳了出来,林鸿恩心想着,这位就是林鹤收养的女儿吧,按照辈分,应当喊他一声祖父。 当林昭看到林鸿恩的正脸时候,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在对方失神的时候,她猜到了他是谁。 父亲林鹤没有提过,但是唐老夫人提过林鸿恩,手指在脸上一点,「他与你父亲容貌乍一看不大相似,细看有些像,眉心有一点痣。」 细看容貌有些相似,还有眉心的一点黑痣,林昭看着他手中拎着的药包,对听雨吩咐了几句,听雨点点头,先进入到了角门里。 而林昭灿然对着林鸿恩一笑,「您是不是不舒服?我会些医术。」 林鸿恩把林昭带到了客栈,停了下来,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怎么就稀里糊涂把人给带到了客栈。 林昭已经走在了掌柜那里,她拎着药包,「按照这上面的方子煎药。」 掌柜地应了下来。 林鸿恩叹了一口气,把人领到了房间里,房门打开并没有关上,房里的店小二拿了林鸿恩的赏钱之后退了出去。 林昭看着床榻上的彭勤,她的记忆力很好,认出了这位嘴唇起了皮的人她见过。撩起袖子,手指搭在彭勤的手腕上,病症和刚刚的药方是对的上的,她收回了手。 「你……」林鸿恩刚想要问林昭要不要喝水,结果就听到了林昭喊他祖父。 林鸿恩被呛了一下,脑子里一时间冒出了许许多多的念头,难怪一开始喊他老伯,后来都掠过了称呼,她是认出了彭勤吗?但是彭勤上次过来已经很久了,最后林鸿恩说的是,「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祖父。」 客栈用的是玻璃窗,冬日里冷白的光拢入进来,落在林昭的面颊上,林鸿恩冷不丁觉得林昭有些眼熟,她很快笑了起来,刚刚那个念头就像是被毛茸茸的猫爪用弯爪尖给勾走。 林昭:「您和父亲有些像,我也认识彭管事。」 林鸿恩想,那是因为林昭没见过林汛,他的两个儿子,林鹤更肖似唐老夫人,而林汛则不然,与他像极了。 「坐下说话。」林鸿恩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 「府衙的宅院里什么都有。」林昭说道。 林鸿恩有些不自在,对方明明是个孩子,他却感觉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笑了笑,「我想等着彭勤养养身子,哪儿有带着病气拜访的。」 林昭想着,唐老夫人偶尔会说起祖父,有些失神,她对祖父有些怨气,又有些在怨气以外的情,那些情像是交织在一起的细网,太多的情绪都网罗在其中,但总归有一点,是带着些林昭尚且不懂的情愫。 尤其是知道了沈誉和生苏琳绛的事,林昭从未清楚地感觉到,唐氏是有些意难平的。 林昭最好的参谋就是小鱼儿们,想要知道真相可以试试看酒后吐真言。 林昭请教了听雨之后做了一种酒酿蜜饯,让祖母多吃了几粒,不胜酒力的唐老夫人絮絮叨叨了许多。 第27章 当年林鸿恩本不欲再续弦,确实与唐老夫人有情,两人才会结为夫妻,那些感情在京都里又被消磨了,唐老夫人见到苏琳绛才会格外感慨,苏琳绛与沈誉两人有些像是她当年与林鸿恩,不同的是,林鸿恩当年比沈誉还年岁大一些,却不如沈誉有担当。 「或许也有可能和沈家有关。」有些清微酒意的唐老夫人说道,「沈家的家风好,要不然先皇也不会特地点了沈家女作为太子妃,沈家啊……要是我家昭昭……」后面的话唐老夫人没说,她想到了林昭的那个笔友,若是能嫁入沈家,绝对是一桩很好的婚事,光从沈誉这里就看得出。 当时林昭一度以为唐老夫人已经哭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这样使小技巧,谁知道凑过去的时候,冷不丁被祖母揉了揉脑袋,她用脑袋顶住了林昭的脑袋。 少年人的体温高,而年老人的体温要低一些,两人的温度交织在一起,让林昭觉得自己的身上都有一种奇异的暖感。 「昭昭,我没醉。」唐老夫人笑着,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就是有些遗憾,这些话一直装在心里很久了,我直接说有些难为情,就吃了点你做的酒酿蜜饯,这样有点上头了,才好说这些。酒酿蜜饯很好吃,是听雨教你做的?」 林昭小声说道:「祖母,您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唐老夫人把小姑娘搂在怀中,「就是有些遗憾,总觉得或许还能更好一些,又觉得已经是一把年龄了,我是太贪心了,现在的日子已经过得很好。」 「贪心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林昭小声说道,「有谁不贪心呢?我也有自己的贪心啊。」 林昭贪心什么,唐老夫人很清楚,因为被拐的高烧忘了过去的记忆,现在有人疼爱,但是肯定还是想要找到亲生父母。 唐老夫人摸了摸小孙女儿的鬓发,「当时那位虚云大师也说了你福运绵绵,我的昭昭定然会得偿所愿。」 第二天唐老夫人并不再提起那天晚上酒酿蜜枣的事,不过好像心中开阔了不少。 林昭在想事的时候,一直是看着林鸿恩的,这把林鸿恩看得心虚起来。 他本身就对不住二儿子林鹤,就算是二房日子过得好了,又凭什么接纳他呢? 林鸿恩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京都,林汛心态失衡,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知道林鹤日子过得好不就行了?干什么要听进去那些话,干什么又见到了沈家小子才娶的妻子,勾起了心事,他和唐氏的事都是老年历了,他过来反而是给二房平添许多烦恼。 林昭忽然说道:「祖父,您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我爹爹出任郧安县令,不对,应该说是郧河县令的时候。」 林鸿恩不自觉身子往前倾,他也很想知道关于小儿子更多的事,「为什么这样说?」 「郧河县的上一任县令并不怎么会断案,基本就是胡乱打板子,所以百姓都不愿意告状,当时任职有一段时间,县衙的边鼓从来没有敲响过。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爹爹很意外接到了一桩案子,是丢瓜案。」 那些事情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在林昭的心中历久弥新,也是那个时候她第一次遇到钱宝儿,见识到了岑夫子的本事,也是爹爹第一次断案。 林昭的面颊抿出了两点梨涡来,继续说道:「以前爹爹是在翰林院任职,从没有断过案子,甚至断案的话本都没看过,当时爹爹也是这般忐忑,后来就直接到了村子里,直接去瓜田仔细看,找出线索来,最终破了这案子。」 林鸿恩听着小姑娘的话,几乎可以想象当时的林鹤模样,遇到事情有些迷茫,有些紧张,却迈出了他的第一步。 林鸿恩又有些懊恼,他错得更多了,林鹤外放为官成了定居,他起码应当给他送一些为县官的经验册子。林鸿恩没做过县官,不过是做过知府这一职位的,也给人断过案子,要是花上一些时候梳理好经验,也好给林鹤一个参考,这样一想,林鸿恩更是羞愧,当时那些事情发生得太急太快,像是一个梦一样,留给他诸多遗憾。 林鸿恩听明白了林昭的用意,这是让他勇敢去面对,他都已经到了建安府,肯定是要去林家,只是…… 林鸿恩的喉结滚动,对着小姑娘用了哀兵政策,「昭昭啊,你祖父我有些怕,就是近乡情怯,你能说说看这些年,家里的状况吗?」 在家里,爹爹从未提过祖父,只有小年那天喝高了,似乎是提到了父亲,说的是想让祖父见一见他的成就。 林昭想着,自己医术有些小成也愿意让家里人见证,父亲应当也是如此,当是还有孺慕之情的。 林昭并没有说太多关于二房的事,等到祖父见到了人,他自然而然就会知晓。 药很快就煎好了,林昭用手搓了搓彭勤的耳朵,用这种方式缓缓把他唤醒。 彭勤的眼神还有些没有焦距,听着小二的吩咐靠在软枕上,一勺勺地喝下了苦涩的药,等到喝完了之后,很快被扶着重新躺下。 第28章 林昭看着林鸿恩有些担忧,开口说道:「就是累着了,等到喝完药就会好的。」在来建安府之前,彭勤心里头悬着,病拖了一段时间,加上到了建安府一下子松懈下来,就看上去病得有些严重。 林鸿恩应了一声,先前那位大夫也是这样说的,询问林昭,「你学医?」 林昭点点头。 「你继续在这里候着。」林鸿恩吩咐小二,自己裹着一件厚氅和林昭走出了客栈,准备再次往府衙方向去。 林鸿恩在来建安府的时候没有太留意这城池,和林昭一起走的时候发现,一侧的路都是新修的,马上临近过年,街上依然是热闹的。 两人说话,主要是林鸿恩在问,而林昭在答。林鸿恩发现这个个头高挑的女孩子颇为早慧,而这样一问一答之中,林鸿恩也发现自己被这个孩子套走了不少话。 不过林鸿恩对说出这些事也浑然不在意,或许是想要透过林昭,把他所想所思告诉林家二房。 「昭昭。」 林昭听到了声音之后回头,而林鸿恩也扭头过去看,这一看,他心都要跳出胸膛,此人正是他的二子林鹤。 林鹤今天穿着的是一声绛红色的圆领袍,因为临近过年难得穿得喜气一些,腰间系着玉带,身形挺拔的模样与过去在京都里全然不同,以前的林鹤是随和的书生气质,现在一看便知道是行事果断的官员。 「爹爹。」林昭小跑过去,她发簪上的连珠因为跑动而晃晃荡荡的,发出细小的碰撞声,等到近身了之后小声说道,「那是祖父。」 林鸿恩与林昭两人背着他,一开始林鹤确实没有认出来,等到林鸿恩转过身,他一下就认出了对方,林鹤对着林昭点点头,向着林鸿恩行来。 林鸿恩看上去有些干瘦,身上更是透露出的和过去不太一样的畏缩来。 林鹤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曾经那位意气风发的父亲,确实是有些局促不安。 林鹤并没有打量太久,虽说有太多的疑问,此时只是拱手见礼,「父亲。」 林鸿恩越发觉得二儿子和过去不一样了,以前他的目光是温和,刚刚的目光是带着锐利的审视,像是他曾经在都察院的同僚,目光审视、判断,嘴角微翘,只有眼神是出鞘的剑一样。 林鸿恩脑子里也转过了许多念头,最终上前一步,扶住林鹤,「鹤儿,许久不见。」 林鸿恩忽然出现在建安府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林昭是最早遇到林老太爷的,就被唐老夫人、柳氏等人给围了起来,询问她是什么状况。 「我从孙大夫的家中回来,就看到了祖父站在不远处,他看着宅院方向,我刚开始以为他是要找府衙,找错了位置。」 「祖母和我说过,眉心这里有一点痣,眉眼也有些相似,我就认出来了。」 柳氏的语气多少有些怨气,「若是你见着了你大伯,才知道他们更为相似。」说完了之后,又觉得不合适,唇一抿不再说话。 不管怎么样在冬日里能够离开京都到建安府,老太爷只怕在京都的日子过得不大好,现在说这话,就显得她刻薄了。 唐老夫人说道,「说的是,确实大房的和他更像,昭昭是没见过她大伯。」 林昭继续说着林老太爷透露出的一些讯息,这让唐老夫人的心情最为复杂,林鸿恩是在乎二房的,这让她的心中稍起了波澜,只是很快那点波澜就被她自己压住。 她确实在意林鸿恩,他用红绸牵着她,拜堂之后见过了不一样的世界,他们确实有过一段很愉悦的时光,她还有了鹤儿,这是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那些年轻时候的记忆太过于美好,让后面那些不愉悦的事在年老的时候回首好像都淡忘。但是那些事情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不能因为现在鹤儿过得好了,孙儿也有一个好前途,就忘了之前他在京都顺从大房,放弃二房的事。 唐老夫人的眼神再次淡漠起来,「总归是鹤儿的父亲,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再把彭管事接过来吧。」 林昭看着祖母,忽然想到了孙峥与岑薛青的事来,其实刚开始见到了祖父的时候,就觉得他有些像孙大夫。 当年孙大夫与岑夫子两人对立约莫也是如此,宝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她去了一趟云州回来,两人就去了衙门办了文书,重新在一起。 林昭觉得自己应当去和钱宝儿取取经。 而林鹤、林晟彦陪着对方在正厅里说话,林鸿恩从先前的信中就知道林晟彦便好了,现在听着他得了小三元,更是不住点头。 见过了林晟彦,之后便是见林清薇,这孩子的面颊也像是信中说的那样,根本就看不出一丁点的胎记。 那封信他翻来覆去读过了许多次,现在林鸿恩说不出话来,忽然想到了林昭一开始就不愿意说太多关于家里的事,她当时笑着,那双漂亮的杏眸弯了起来,「您应该自己问,爹爹现在如何,母亲如何……」 第29章 林鸿恩觉得看着二房都好,心中有些高兴,只是看着他们敬重有余,而亲近不足,他心中又有些失落,但是他很快压住了自己的失落,告诉自己,能够看到二房都好,就已经够了。 等到彭勤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林家了,有个手脚利落的丫鬟伺候他。 小丫鬟快言快语说道,「彭管事,您好好歇着就是,这里是府衙宅院,老太爷一切安好,您好好养病。」 彭勤喝了药已经好了不少,起码不再是脑子浑浑噩噩,现在是头重脚轻还有一些鼻塞。 小丫鬟利落地给彭勤被子里的汤婆子给取出来,倒了已经有些温的水之后,塞到了彭勤的手侧。 彭勤摸到了烫乎乎的汤婆子,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这是已经进入到了宅院里。 「老太爷安置在哪儿?」 「西跨院,是老夫人住得主院。」 彭勤放下了心来,脑子又是一阵晕眩,很快再次睡下去。 林鸿恩被安置在了主院,下午的时候却没睡觉,表示去外面转一转,林昭就表示陪着他,毕竟老太爷忽然从京都过来,家里其他人都反应有些古怪,林昭她自己从未见过老太爷,她是孙辈陪着长辈也说的过去。 唐老夫人也没选择待在屋中,她索性去了厨房,撩起袖子做饭,看到了水盆里养得鳜鱼,本来这是留在除夕那一天的看菜,现在用手碰了碰那鱼,那鱼有些懒洋洋的,被养了两天已经没有之前的活泼。 今晚上就把这道菜给做了。 唐老夫人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个念头。 这条鱼应该再留一留,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手去戳鳜鱼的脑袋,它还是懒洋洋的,只是鱼尾巴的甩了甩。 「晚点去码头那边看看,重新买一条鱼。」老夫人说道,「贵一点就贵一点,也不拘是什么鱼,草鱼黑鱼也都行。」 越要到过年,鱼的价格也就越贵,现在林家二房有钱,但是二房的行事风格还是节约。这条颇大的鳜鱼本来是要留在除夕,现在提前做了,就需要买价格贵不少,还不一定好吃的鱼。 只是……今晚上唐老夫人就想要做一道鱼菜。 这道鳜鱼被做成了鱼片粥,林鸿恩在入座的时候,眼睛就黏在这道菜上。 当年林鸿恩落水之后,清醒过来的第一顿饭就是,唐氏做的滚烫的鱼片粥。 那时候林鸿恩并不喜欢吃鱼,他被鱼刺卡过,见到了鱼片粥就皱起了眉头。 年轻的唐氏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笑容很是灿烂,「我的刀工可好了,所有的鱼刺都顺着纹理剔得干干净净,绝对没有鱼刺。」 他犹犹豫豫吃了第一口,雪白的鱼肉就像是她说的那样,鱼骨被取下,细小鱼刺被剔得干干净净,那第一口鱼片粥打开了他的胃口,他在很短的时间就把一整碗粥给吃得干干净净。 现在的林鸿恩吃了第一口,就察觉到了这并不是草鱼,而是本身就没有什么刺的鲈鱼,林鸿恩并没有吃过唐老夫人做的鲈鱼片的鱼片粥,却在吃这一口的时候,直接意识到这是她的手艺。 当年他在任上的时候,娶了唐老夫人作为续弦,唐老夫人做饭的时候节省惯了,要是做鱼片粥也不嫌麻烦,都是用的最便宜的草鱼。后来到了京都,倒是吃过鲈鱼做的鱼片粥,味道和手中的这碗粥是不一样的。 林鸿恩晚上没怎么吃其他的菜,主要是盛着鱼片粥在吃。 唐老夫人许久没有见到丈夫,心中怪别扭的,就一直待在林昭的房间里,等到很晚了才回去,她一进门,是林鸿恩给她开的门。 唐老夫人心中觉得古怪,在林鸿恩说鱼片粥很好吃的时候,还给她倒水做了丫鬟的活时候,她恍然发现,他们两人的模式反了过来。 以前林鸿恩从衙门回来之后,她总是迎着门,会问他吃了什么,说着今儿在家里干了什么,现在林鸿恩似乎是在小心翼翼讨好她。 唐老夫人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不用这样。」 林鸿恩当然知道,他们之中是隔了一层的,二房对他敬重依旧,却少了亲近。 有些事情他做错了就是错了,尤其是彭勤病了之后,让林鸿恩意识到,他自己也不年轻了,他都已经离开了京都,想做什么都做了,又何必在意自己的那点面子,或者是其他的事。 「这样会让我心里舒服一点。」林鸿恩说道,「是我对不住你们。」 唐老夫人很不习惯这样对话,「不说这个。」 林鸿恩笑了笑,不提那些对不对不住的话,「鱼片粥是你的手艺是不是?还是那么好。」 「其实我还做了别的菜。」唐老夫人忍不住说道。 「是哪道?」 唐老夫人并不回答。 第30章 林鸿恩猜测,「蟹黄豆腐?粉丝汤?卤肉?」 唐老夫人哼了一声,明明那道菜就放在他面前,都没尝出来。 ☆☆☆ 钱宝儿在知道了林昭要和她取经,就摩拳擦掌,准备出意见,结果周老夫人阻止说道:「可别胡闹,这次不一样。当年孙大夫和岑夫子中间是只隔了一个人的,林老太爷和唐老夫人隔着的东西比较多。」隔着的是林鸿恩偏向大房多年,还最后让林鹤从翰林院离开。 林鹤现在自己做出了名堂,不代表当时林鸿恩这样做是对的。 周老夫人和唐老夫人两人交好,就算是没有小辈那么多的纠葛,也算是了解当年林家的事。 按照周老夫人的看法,林鸿恩这种不值得,只是当林鸿恩过来的时候,她又有些动摇,没办法,主要是林鸿恩在建安府的表现太好了一些。 林老太爷到了这里,没试图去强行拧那种敬重有足而亲近不足的局面,他并不端着架子,反而是和林鹤说了一些当年为知府的经验,也会指点林晟彦的字,还会带着林昭去钓鱼,就连钱宝儿也跟着去。 林昭明明比钱宝儿耐得住性子,只是她洒下鱼饵,怎么都钓不起来,而爱动的钱宝儿收获颇丰。 钱宝儿把自己的「风水宝地」让给了林昭,林昭依然是钓不上来,而换了位置之后,钱宝儿的收获比之前更多了,这让钱宝儿咯咯笑着,「昭昭啊昭昭,你也有不会的!」 林昭在想,或许是因为她有那个梦,会梦到一条条的锦鲤,她和鱼儿有一种微妙的联系,所以她自己是钓不上来鱼的。 这三个人钓鱼最好的当然还是林鸿恩,林鸿恩的钓鱼是在京都里练出来的,这里不如京都冷,鱼要比京都好钓很多。若是钓的鱼太小,老夫人会把鱼给炸的金黄酥脆,撒上椒盐,连带骨头一起吃掉;若是中等大小,会和豆腐一起,炖成奶白色的汤;若是再大一些,就会去掉所有的鱼刺,做鱼片粥。 林鸿恩以前在京都的时候,是制止过唐老夫人做菜的,而在建安府,他一句都没有提过,还笨拙地给唐老夫人打下手,认真地给已经杀好的鱼褪去鱼鳞,或者是拿着小夹子,看到鸡身上那一块儿的毛没有褪干净,就给夹下来。 周老夫人过来小坐的时候,就看到了林老太爷的手上刮了一道口子,林鸿恩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笑呵呵地说道,「没注意让鱼刺给刮着了,不碍事的。」 这位林鸿恩当年可是状元,这种文人不是信奉的君子远庖厨吗?林鹤也不曾下厨,他居然还给唐老夫人打下手? 周老夫人私下里询问唐老夫人,唐氏别扭地说道,「他笨手笨脚的,让他不用来,嘴里答应着,下次还是要动手。反正就是在厨房里怪碍事的。」 周老夫人看着好友这个模样,觉得夫妻两人破镜重圆也应当不远了,看着这样的林鸿恩,晚上睡觉的时候,周老夫人忍不住和丈夫说道,「你说这是何必呢?当年只要不那么偏重大房那个不就好了。」 钱老太爷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是因为他笨。」 周老夫人一想也是,若是不笨,也不会这样了,想到了林鸿恩做的事情,推了一把丈夫,「那你能不能也笨一把,我看林老太爷可诚心着呢,明明什么都不会,还给在厨房里帮忙,你说啊……我绣花你能不能给分分线?」 钱老太爷立即发出了夸张的呼噜声,表示他没听到已经睡着了,这让老夫人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学学林老太爷?」 「我又不笨,学他干嘛,咱们不是怪好的嘛,睡觉睡觉。」钱老太爷心中想,他又不像是林鸿恩,得罪了妻子还得讨好二房一家人,他又不需要这样做。 林鸿恩这样的示好举措也是有用的,林鹤最早软化了,他的表现是会主动和林鸿恩说自己对建安府的规划,还把表示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送林晟彦去云州松林书院。 柳氏是为丈夫不平,丈夫都已经释然了,她自然也没意见,林晟彦与林清薇也是如此,唯一还别扭的就是唐老夫人。 林鸿恩还是笑呵呵做着告老的老太爷应当做的事,他没觉得妻子是给自己冷脸,或者是妻子继续这样是蹬鼻子上脸。 林鸿恩只觉得一切都比他想的要好,林鹤是个好孩子,妻子替鹤儿选的妻子也很好,他当时为什么会和其他人一样,觉得妻子眼皮子浅呢? 跳出了京都那个环境,跳出了那个怪圈,林鸿恩真正考虑跟着二房一起,不再回京都了。 ☆☆☆ 京都 在过了元宵之后,林汛催促妻子去接老太爷回京都,元氏推脱了几次,一直到了二月初,眼见着无法搪塞过去了,元氏和丈夫爆发了,「都已经说了一个年了,你没看到我都不想搭理你吗?」 林汛愣住了,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妻子:「你在说什么?年前不是说好了吗?过完年就把人给接回来。」 第31章 元氏说道:「那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所以顺着你说一说。公爹又不是没腿,他要是想回来,会自己回来,哪儿还用我接?」 林汛被这话气得脸色铁青,「他是我爹,是长辈,晚辈当然需要孝顺!而且都已经分了家,爹是跟着我们长房的,这样去了建安府,我的面子朝哪儿搁?你不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就说那边的风水好,想要养身体,之前用什么理由,就用什么理由,就算是分了家,难道不还是林家?二弟难道不是爹的嫡亲儿子?老太太也在那边,过去也正常。」元氏理直气壮地说道,「就算是在外人看来,也没错。」 林汛要是在其他的部都还好说,偏生他在礼部,他只觉得这段时间同僚们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迫不及待想要让妻子把人给接回来,让一切步入正轨,结果妻子这意思是不接了。 林汛气得头都有些晕眩,盯着元氏,眼珠子都有了血丝,「你是去还是不去?」 娘家就是元氏最大的底气,元氏本来想要顶嘴,看到了丈夫的眼珠子,话到了口边,就改了口风,「我是真没办法,今年春天我还打算给宸哥儿相看,哪儿有时间耽搁?还有瑜儿的事,难道不花功夫?下半年又是秋闱,我是分身乏术,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看,哪样可以耽搁?我怎么去建安府?」 元氏与林汛有两子一女,长子的年龄比林晟彦要大一些已经定了亲事,元氏确实打算在开春了就给小儿子相看闺秀,还有玉衡大长公主今年的花会要比去年更多,她得带着女儿去参加,得给女儿相看人家。 不过说到底其实去接人也花不了多少工夫,但是元氏可不准备去建安府,到时候她去了是看别人的脸色,她才不愿意,而且她也觉得林老太爷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非要自己找罪受,说不定没多久就灰溜溜自己回来了。 元氏这样一说,林汛就气弱了不少。 元氏继续说道:「要我说,公爹也就是赌气,你写封信,给公爹一个台阶,他就自己回来了,建安府到底是小地方,哪儿比的上京都。要是实在不想回来也没关系,信里可以给公爹两个选择,也可以在建安府先住一年的时间,对外也可以说是二房要孝顺公爹。等到今年事情都七七八八了,到了年尾公爹还没有回来,再请人回来。」 林汛心中还是觉得应当把林老太爷接回来,如果他自己没有官职在身,肯定是直接去接人了,现在只能够让元氏去,元氏执意不肯,他最终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够按照元氏的想法,写了一封信寄去建安府。 这封信花了林汛很久的时间,他想要写出来京都的好,建安府的不好,大房今年有许许多多的安排,要给两个孩子相看人家,上半年春天要准备小儿子的院试,下半年长子要准备秋闱,家中是急急切切需要老人坐镇,并且倘若是老夫人回来,也是好的。 林汛花了好几天写出来的情深意切的信,让元氏看了又不满意,唐老夫人算是什么正经的婆婆?她心中只承认一个,那就是林汛的生母。 「后面这段再改改,倘若是真的嫌弃建安府不好怎么办?」 「回来也可以,就是都在议亲的阶段,她要是说什么不得体的话,也耽搁了两个孩子的亲事。」 林汛本来对这位继母也就淡淡的,心中不大瞧得上她,元氏觉得这封信不好,他犹豫了一下,就要改写,里面对林老太爷情深意切,却得不带上唐老夫人。 等到林汛终于写好了这封信的时候,玉衡大长公主的别院里又是花儿打着朵,只等到一场温度再高一些的春风,把含苞的花儿给吹开。 长宁宫里沈岚正坐在蔷薇花架下,这京都实在是很适合蔷薇花的生长,后来又选了一些容易生得花种,爬满了整个架子,形成了花墙,现在上面打了不少小花朵,等到天暖了,可想而知会有多好看。 沈岚听到了声音,连忙起身,看着穿玄衣的赵翊林,前襟是四爪蟒,腰间悬着两组金玉龙纹玉佩,他身姿挺拔,个头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今儿日子特殊,是太子第一次上朝的日子,沈岚的眼眶有些发红,「怎样?」 赵翊林微微颔首,「万事有章程,春日里也没什么大事,和欧大人说的相差无几。」 赵翊林从欧旵那里学到了行事章程,从林鹤那里知道开春了之后整个知府衙门的六房是怎么运作的。知府衙门本来就是仿照朝中的六部设置,赵翊林是个举一反三的,虽说从未上朝,心中也早已经知道这些,今日里上朝,没觉得朝堂有多严肃,反而觉得这样的过场,反而不如建安府六房运转来得高效。 沈岚本来是有些激动的,看着儿子这样的反应,心中的激荡也减少了不少。 「不过,三皇兄只怕有些不适应。」 赵昶安也是第一次上朝,他要比赵翊林拘谨得多。而后兄弟两人被一起教到了御书房,赵桓亲自点拨两人。 第32章 太子看得出来,父皇是想要抬举三皇兄,只是皇兄答非所问,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今日朝堂之事,也并无应对之法,三皇兄答不出,赵翊林心中有答案,看着父皇单独留下了三皇兄,他当时在门口还回看了一下。这样的点拨,三皇兄并不觉得是福分,反而是觉得沉甸甸的负担,赵昶安的身上总是背负一些东西。 面对母后,赵翊林向来是坦诚,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知道了不少东西,对三皇兄敬重依旧,多少也是带着点观察和审视在里面的。 他的母亲是皇后,他是大齐的皇储,还有读得那些书,思考的那些东西全部都是为了继位做准备。 他坐在这个位置,也不会挪位置出去,这样想似乎有些对不住三皇兄,不过赵翊林觉得,目前这样就很好。 赵翊林觉得好,赵昶安也觉得好,他不想听那些朝堂上的事,心中想着诸人的表情,把思绪放空,想着的是如何做一幅画。 赵昶安的画和其他人不一样,现在的画作讲究的是写意,赵昶安从太子那里拿到了炭笔,发现用这种硬笔可以比水墨更为清楚地表现出明暗,他喜欢用炭笔作画,做出来的画作与时下不同,是十分肖似贴近实物的。 赵桓拍了拍三皇子,「走吧,去你母妃那里吃饭。」 赵桓不喜沈岚,对赵翊林也淡淡的,他内心更喜欢三儿子,赵昶安的五官肖似他与汪贵妃,他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的,汪贵妃的心思他知道,不过赵桓看来,三皇子的脑子并没有肖似自己,而是更像汪贵妃,并不是为帝的料子。 赵桓觉得这样挺好,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子,性情都是宽厚的,赵桓觉得自己的身体不错,只怕很久之后才会让太子继位,而继位之后,太子也会宽待几位皇子。 赵桓想得很好,但是汪贵妃不满意,她现在越发想要给儿子找个好一些的助力,好让儿子更靠近那个位置。 在玉衡大长公主开了赏花宴之后,汪贵妃就开始踅摸起来,未来的三皇子妃得是什么人。 那个不讨玉衡大长公主喜欢的祁明萱,汪贵妃还算是满意,尤其是她给了挑了一位不起眼的姑娘,但是对三皇子颇有助力。 娄家姑娘是寄住在鸿达侯府的,她的父母双亡,原本是定了亲事,谁知道她的那位未婚夫在踏青的时候,失足掉了下去,让婚事不成了,娄姑娘更是心中一时接受不了,现在住在了庵堂里。 汪贵妃刚开始十分不满意祁明萱的提议,这娄小姐可是有过未婚夫的,但是祁明萱很快就安抚了她。 娄家姑娘有好两个好处: 其一,这位娄姑娘的生母是个财神爷,而且娄姑娘的父亲虽然不在了,她的祖父是在京都的,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地位不亚于欧旵; 其二,这位娄姑娘容貌美丽,年龄又比三皇子大一些,性情十分端庄,看似命数不好,实则她的命贵不可言。 祁明萱仗着自己早就把那个叫做昭昭的妹妹打发走,今生不会有慈云大师批命,就直接把上辈子听说的祁明昭的命数都给了娄姑娘。 而娄姑娘的面相也确实很好,祁明萱还记得当时娄姑娘事发之后,常感慨一句话,「娄小姐生得可真好,谁也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人。」 娄小姐的鬓发线是心形状的,正中的美人尖并没有给她增添过分的艳丽感,而是配合她略下垂的杏眸有一种无辜的悲悯之相,她的鼻梁小巧线条柔和,她的唇瓣是微微上翘的,宛若是含笑一样。她的耳坠要比常人大,更是因为生得好,并没有扎耳洞,听说小时候在集市上穿了一身白衣服,还被人乌压压跪了一地。这位娄小姐还有一个别称,叫做「赛观音」,而她出事以后,就成了「毒娘子」。 祁明萱会选择娄姑娘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位娄姑娘心系一位男扮女装的庵堂之人,更是与他颠龙倒凤,两人情意绵绵,所以一起害了先前那位娄姑娘的未婚夫。 娄姑娘表示未婚夫去世之后,她要青灯古庙,于是她就在慈念庵住下了,如果不是因为娄姑娘后来怀了孕,让所有事情曝光,只怕所有人都以为娄姑娘清白无瑕,是个一等一的好女子。 祁明萱自己是想要做三皇子妃的,但是她年龄太小,自然就得找个不能成事的人顶在她前面,确定了娄姑娘的未婚夫死了,她现在在庵堂里住着,就准备让娄姑娘去做三皇子妃。 汪贵妃托弟弟打听了一下娄姑娘,容貌果真如同是祁明萱说的那样,容貌十分清贵。 她心中想着,这不正是原本的未婚夫担不起这样的福气所以去世了,而她的儿子是龙气在身的三皇子,所以肯定没问题。 于是,汪贵妃准备在今年三皇子的生辰过了,就给他定下这门亲事。 这个时间自然也是祁明萱提议的,等到太早了,等到太早了,要是娄姑娘对三皇子动手怎么办?若是太晚了,娄姑娘的事情就暴露了,所以选择秋日最好,很快天就冷了,等到冬天过去之后,娄姑娘的肚子就瞒不住了。 第33章 赵昶安不知道他的皇子妃已经定下,只是沉默地吃着饭,而有圣上在的时候,汪贵妃所有的注意力都会在皇帝身上。她精致的眉眼弯起,语气有些娇蛮地和赵桓说着话,她下次也想要参加玉衡大长公主的赏花宴。 赵桓有些犹豫,因为他很清楚,皇姑母因为元安公主的事,并不大喜欢汪贵妃。 汪贵妃说道:「其实我看中了一位姑娘家,我想去看看。」 赵昶安本来是神游天外,听到了这话,忽然就是一愣,看着母妃。 汪贵妃并没有看他,而是手指点在赵桓身上,她能够圣眷在身是因为她把皇帝当做她的丈夫,而显然圣上很吃这一套。 赵桓问道,「哪家姑娘?」 「先不说。我想先去看看,毕竟若是不够好,我就要在给昶安选一个。」 赵桓握住了汪贵妃的手,笑着说道,「那你便去吧,我和皇姑母说一声就是。」 当着三皇子的面,赵桓还有话没说,私下里对着汪贵妃说道,「还是得选他喜欢的姑娘家。」 汪贵妃口中应着,心中不以为然,昶安要是太子,选定太子妃当然可以像是沈岚一样,可以选个他喜欢的,但是现在不一样,倘若是有喜欢的,可以等到继位之后,想喜欢哪个就喜欢哪个,广开后宫也可以。 赵昶安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那天跟着去玉衡大长公主的赏花宴,他注意到了母妃总是目光追随娄家姑娘,赵昶安猜测,娄姑娘就是替他选的的皇子妃。 娄清韵十六岁的年龄,她生得很好,不少女孩子都围着她说话,她虽说父母亡故,却得姑父姑母疼爱,娄老爷子本想要离开京都,也是因为孙女留在了京都。 赵昶安看着娄清韵微微上翘的含笑嘴唇,如果要是他自己认识的,或许不会厌恶这位娄姑娘,只是一想到母妃看重她是因为她的家世,心中就有一种浓郁的倦怠感,虽说不至于厌恶,也下意识地不想见到她。 赵昶安的心思放在了盛开的烂漫蔷薇花上,皇姑祖母的下人把这些花打理得很好,这些花更为烂漫了。 ☆☆☆ 京都里的花宴再好,在林鸿恩看来,也远远不及郧安的花。 林鸿恩先是去送了林晟彦去读书,之后在桃花开的时候,几家人包了一艘大船在休沐日那天到郧安来赏花,用上几个时辰,在正午的时候就到了郧安码头。 林鸿恩知道这里是二儿子林鹤发迹的地方,他一路用心看着,看往来的人,看修筑得很好的官道。 等到看到了烂漫的桃花,林鸿恩还是被震住了,难怪只是一个并不大知名的县城,会有人咏诗赞叹。 在去年,林鸿恩听到了那首诗,并且京都也因为这个原因,修了一大片的桃林,林鸿恩看到了这里的桃林,才明白这种浩浩荡荡连成一大片的桃花,落英缤纷的时候有多美。 林鹤的休沐日太短了,他是没有过来的,除了林鸿恩与钱老太爷之外,这次过来的都是孩子和女眷。 林昭牵着周家三老爷的嫡女福福,钱宝儿拉着的是孙宝珍。 福福在吃了桃花饼,她觉得好吃,咬了一口就要把饼子递给林昭,「昭昭姐姐吃。」 林昭就着吃了一口,钱宝儿说道,「我的呢?」 福福的眉头皱起来,有些不舍地说道,「宝儿姐姐只吃一点点。」 钱宝儿低头正要吃,结果被孙宝珍一拉,「宝儿姐姐吃我的!」孙宝珍把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钱宝儿就吃孙宝珍的,这让福福松了一口气,连忙缩回藕臂一样的手,继续吃自己的桃花饼。 瞧着这一幕,林清薇抿唇一笑,而毛氏看着林清薇,笑着对柳氏说道,「大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林清薇本来就生得好,褪去了她身上因为胎记而有的懦弱,在建安府的时候,林清薇走在外面,让人看到了她未婚的发饰,总有人打听她定了人家没有,知道已经定了,不少人扼腕不已,家中还有小的,就看中了昭昭,拐弯抹角来探柳氏的口风。 柳氏暂未想过要给昭昭定亲,因为慈云大师的话,她心中总有一个念头,这孩子的亲事应该由她的亲生父母来定,于是她只是搪塞说孩子还小,还没个定性。 柳氏笑了笑,「福福也生得好,我还以为这次你不出来呢。」 毛氏与周旗成亲多年没有孩子,生了福福之后又有了身孕,那孩子现在不足一岁,柳氏还以为毛氏会留在建安府。 「正好给他断了乳。」 周家是请得起乳娘的,只是福福刚出生之后身体不太好,按照孙大夫的说法,最好是亲生母亲喂养孩子,于是无论是福福,还是现在叫做安安的孩子,都是毛氏亲自喂的。 「那也好。」柳氏笑着,「免得孩子看到你,就忍不住。」 第34章 「是啊,我也难得陪一下福福,等到明年了,两个孩子就都可以带上了。」毛氏笑了笑,在生下安安之后,她最担心的就是家里更在意安安,因为他是男孩子,幸而周旗也疼爱福福,夫妻两人早早就通了气,福福有什么,安安就有什么。 周家搬到了建安府之后,就再次开始做生意,以前是周家两位大一些的做生意,这一次是三兄弟一起,因为和现在越洋商行的沈誉也熟稔,还准备晚些时候再盘下一条大船,一起出海。 毛氏有时候会有一种不切实的不安感,觉得日子过得太好了,宛若是梦境一样,等到抱住了福福,嗅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她才觉得脚踏实地,这一切都是真的。 在郧安过了愉快的一天之后,回到了建安府,正好收到了林汛寄过来的信。 林鸿恩直接把信给了林鹤。 「我看合适吗?」 「没事。」林鸿恩直接说道,「你看看就知道了。」 父子两人关系恢复了之后,又与京都之中不同,总是隔着一层什么,林汛的这封信件,成了父子两人亲近的破冰石。 林鹤这才知道,其实林鸿恩一直关注他外放之后的那些事,也早早就判断出来了他升职的定数,而大哥林汛又是羡慕他,又是嫉妒他,还总觉得他是走了好运。 知道自己被父亲肯定,林鹤感觉自己的心尖儿像是被毛茸茸的猫爪给轻轻碰了一下,那种感觉很奇异,却并不讨厌,甚至想要让猫儿爪给再碰一碰。 让林鹤高兴的是,林鸿恩确实还继续说着这些肯定的话,让林鹤的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翘,手指在不知不觉之中捏成拳,耳垂都红了起来。 这些话装在林鸿恩心中已经很久了,一直也没找到机会和林鹤说,现在借着一封信,林鸿恩说得诚心,「我很清楚,你做的这些不是靠着虚无缥缈的运气,是因为你当得起这样的升职,你是一个很好的官员。」 林鹤的耳朵已经不是红了,而是烫得厉害,又有些无措,明明这些话不少人都说过,有他曾经的上峰潘曾毅,有现在的上峰罗玑。 他以为自己听到了这些话,可以谦逊地说自己没做什么,又或者说一些其他的客套话,没想到林鹤说的是……「我离开郧安的时候,得到过一柄万民伞,您想看看吗?」 林鸿恩没说话,这让林鹤又有些后悔,他开口说道:「其实我也……」 「我想看。」林鸿恩的声音有些急切,「万民伞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没见过,我也当过许多年的知府,无论是自己,还是下面的人,我都没见过有谁拿过接过万民伞。我非常想看到那柄……属于你的万民伞。」 林鸿恩一开始没说话,是因为他这才注意到了林鹤的耳朵红,林鹤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林鹤是因为他的话而不好意思,而且儿子还想要给他看那柄万民伞。 林鸿恩在还没有分清楚自己想法的时候,就立即同意了,他同意了之后,才想着,林汛这封自大又贬低建安府的信还是有意义的,他失去的那个二儿子,重新回来了。 林鹤那点微妙的变化,很快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林昭宛若是游鱼一样,和小红尾们一起在池塘里凫水,她笑着说道:「当时因为你们都在冬眠,所以没有办法和你们商量,我自己想的。」 她觉得二房的日子过得好,就是还是缺了点什么,当时认出了林鸿恩,能够让祖父留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昭昭真聪明。」小红尾甩着小半已经金灿灿的尾巴说道。 林昭用手戳一戳小红尾,「你会变成小金尾吗?」 其他小鱼说道: 「小红尾大哥会变成通体是金色的。」 「没错,小红尾大哥可以跃龙门。」 「如果要是越过了龙门,那是不是就是金龙了?」 以前小红尾是尾巴上有细细的金线,随着功德越累越多,已经连成了一小片,而这一次冬眠之后,小红尾的背鳍也有了金灿灿的细小金线。 林昭的手指碰了碰漂亮的金线,「你会变成金龙吗?」 「不知道。或许可以成为金龙,传说之中金龙可以呼风唤雨。」小红尾摆一摆尾巴,它的语气有些向往,因为预知灾祸,像是它知道哪些地方有旱灾,哪些地方会有水灾,但是这些祸,最多只能够像是桐花村决堤一样,让人员疏散,但是还是百姓们有损失的。 如果要是成为了呼风唤雨的金龙,小红尾想着,到时候旱灾了可以直接下雨,水灾了可以让雨停下。 林昭听出了小红尾的向往,或许鱼跃龙门就像是读书人想要做状元一样。 林昭想到了哥哥想要秋闱再得佳绩的决姓,摸了摸小红尾,「希望你早日可以跃龙门。」 小红尾已经是一条很厉害的锦鲤,它可以预知灾祸,如果要是呼风唤雨,那就更厉害了。 第35章 等到林昭从梦里醒来的时候,还在想着小红尾身上的金线,有没有办法能够再创造一些功德出来去做。 只是林昭很快就发现,这样是不合适的,创造出来的功德,其实是假功德。 林昭遇到的那位游方道人,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的,笑着对她说道:「莫要急功近利,一切随心。」 林昭从那位道人那里知道了,什么叫做放生,例如这放生,其实很多时候都不能算作是功德。 有的鱼是海鱼,怎么能放入到河水里,没多久就会死;有的蛇是带毒的蛇,放生了之后咬人怎么算? 如果要是救了蛇,蛇咬了人,那反而损功德。林昭的心砰砰直跳,她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我要是救了不应该救的人怎么办?」 道人笑着说道:「那你救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坏人啊?难道你还要把人推下去不成?是好还是坏,不是你当判断的,是你爹爹的事。你只需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就像是积累功德一样,只是需要去做一点一滴的小事,那功德自然而然就会累积,就像是这位道人眼中的这位小居士,功德金光让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宛若以为见到了那璨璨日光。 春日花开簇簇,终有花落之时。 等到天气一日比一日暖,等到街上的女子换上了轻薄的衣裙,手肘挽着的披帛都是轻纱材质,让人恍然发觉这夏日是到了,再看看那些春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凋落得干干净净,嫩绿色的叶芽早已经换成了郁郁苍苍的绿色。 胖一些的人早早就在家里用了冰盆,再次感慨越洋商行的硝石,要不是有了硝石制冰,这冰价可贵着呢。同时又开始期待起来,越洋商行这一次回京都,能带来什么好东西?只可惜那建安府的码头修好了之后,越洋商行的海船直接从入海口改走,有什么新鲜东西先送到建安府,而不是送到京都来。 此时的林昭与钱宝儿正在林家宅院里,看着一各个箩筐的东西摆在面前,这些东西是直接从越洋商行的海船上送过来的。 这些编织篓子里,不少是直接用简单的花盆装着植株,因为在海上颠簸,加上淡水有限,基本没给浇过水,不少植株已经枯黄了,还有一些小匣子里装着的是种子,当时的玉麦就是这样来的。 在海上很久的时间,让里面的稻草都有些发霉了,钱宝儿捂着鼻子,林昭说道,「宝儿,要是味道不好闻,你在外面等一下。」 钱宝儿摇摇头,「不要,我要一起帮你找。」 小红尾一直是预知灾难的,这一次可不大一样,头一次和她说,越洋商行这一次带过来的粮食,有一个快发霉的根茎状的主粮,那个植物还没有完全死掉,早点找到了之后,培育出来可以达到粮食增产。 林昭过来就是要找那种小鱼儿说的主粮,沈誉听两个小丫头说要看粮食的箱子,这些东西在海外并不值钱,里面随意丢了一个册子,写着里面的植物叫什么名字,作用是什么,他看林昭催的急,直接把装有这些东西的几个箱子从船上运到了府衙宅院。 林昭直接打开了霉味最大的那个箱子,里面不光是东西发霉了,甚至还流了臭水出来,就连上面的册子都生了不少黑色的霉,不少地方已经模糊的看不清楚字。 钱宝儿往后退了一步,林昭反而是让听雨把她的衣袖都撸起来,用绳子捆好,用手开始把东西捧出来。 钱宝儿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来。」 林昭再次嘱咐:「一定要小心一点。」 几个丫鬟也开始整理这箱子。 林清薇是在整理其他箱子里的植物果实与册子,林昭因为学医,经常会和药材打交道,她会种植药材,也会种这些主粮,林清薇让人把里面箩筐的东西弄好了之后,按照相似的习性,摆放罗列好,晚点等林昭把东西给种植起来。 林鸿恩远远看着那边热火朝天的干活,对着林鹤说道,「当时玉麦也是这样来的?」 林鹤点点头。 父子两人自从收到了林汛信之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海外果然不少好东西,去年那个叫做番茄的东西也好。」 番茄是在去年从海外送过来的,这种红彤彤的果子生得太过于艳丽,过去的行商还以为这是什么毒物,结果番邦人用袖子一擦,就直接开始吃,行商见着本地人无事,然后这种植株就从海外带回来了。 去年带了不少番茄植株,只可惜在路上还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几株被林昭小心翼翼伺候着,夏天里得了不少番茄,唐老夫人很喜欢用这个新菜调味。 用番茄和鸡蛋炒在一起,酸甜可口;甚至和鱼也可以一起煮,番茄鱼的味道鲜美清爽,又可以压住鱼本身的那种腥味,还同时保留了番茄特有的爽口酸味;还有一种吃法,那就是把番茄洗净,切好之后撒上糖,孩子们最为喜欢糖的味道,夏日里吃了暑气全消。 第36章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种番茄皮太薄不经碰,要是在本地种植,去其他地方贩卖,路上磕碰只怕就得损掉一半。 唐老夫人本来想要晒成干,发现这种植株水分太足,晒成干不好吃,后来就和鲜花一样,琢磨制成了番茄酱,做了这番茄酱之后,就又有新菜式了。 这种番茄酱酸酸甜甜,和其他的肉酱相比,不太下饭,但是配着口味重一点肉菜,倒是有一种奇妙的滋味。用五香粉裹着的一层面粉,丢入到油锅里炸得金黄酥脆,配上这种番茄酱,风味十足。根据钱宝儿的意见,还用这种方式做了糖醋里脊,松鼠鳜鱼,这种少见的菜式,吃过的一次的人都会被惊艳。 今年建安府就用不少地种植番茄,这些番茄到时候会被制成酱,通过云香楼卖出去。 云香楼原本只是京都的一个食肆,因为有各种的鲜花酱,鲜花饼,还有松花蛋等风味小吃,各个布政使司所在的府州都设的有云香楼,这番茄酱在未来一段时间,都应该很受欢迎。 林鸿恩也是到了建安府才知道,二房得的是云香楼的利钱,而这些钱居然都是妻子唐老夫人攒下的,林汛总觉得二房穷困,但实际上二房可以说是这两年赚的钱,就等于他大半辈子的积蓄,最主要的是这些钱还在不断增多。算一算,今年年底大概就足以在京都那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上不错的宅院了。 林鸿恩的目光落在钱宝儿的身上,钱宝儿今年过完生日之后,按照高僧的批语,要回京都了,他开口说道:「我在想,你要不要在京都置办产业。让昭昭那孩子住到京都里去。」 其实这个念头,林鹤与柳氏都想过,只是他们两人都在这里,单单把林昭安置在京都,又舍不得这个小姑娘,但每当一想着不去京都,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些可惜。 林鹤问道:「为什么要单单让昭昭去京都?」 「我和钱老太爷说起过昭昭,我们两人都觉得她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似的。我去过的地方,是在南边,然后大半的时候是在京都,而钱老太爷要么是郧安县,要么是在打仗的,我们两人交际过得地方就是京都。当然,也有可能是错觉,只是……倘若万一呢?」 听到了这里,林鹤精神一震,连忙说道,「你们都觉得眼熟?」 「有点说不清。」林鸿恩说道,「因为并不是那种很眼熟的感觉。」 林鹤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与人之间觉得有眼缘也是如此,可能只是五官之中因为部分相似而产生的错觉。 林鸿恩知道,林昭这孩子的事是林家人的心事,他说道:「另外就是晟彦这孩子的事,秋闱若是过了,也会到京都里备考,还有清薇丫头也要嫁人,不如索性备下宅子,在京都里一阵子,免得清薇丫头一个人在京都里,她也难免惴惴,柳氏若是在京都里,清薇丫头心中也能安定一些。再则是女院也会卖我个面子,昭昭可以和宝儿那丫头一起去女院读书,若是京都里遇到了合适,就在京都里选个夫婿,若是没有,去了一趟女院,名声也好听一些。」 这样做唯一有个缺点,那就是淡淡留着林鹤一人在这建安府了。 两人忽然注意到,钱宝儿似乎是对林昭说了什么,两个孩子伺弄起来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因为隔得远,有些看不清。 「看来是找到了东西了。」林鹤笑着说道,想着女儿说的那能够亩产千斤的主粮,总觉得有些不太现实,但心中又有期待。 「是不是这个?」钱宝儿用手帕找到一个充满霉味的块茎,上面有发黄的嫩芽,整个块茎都带着点霉味。 「是的。」林昭小心翼翼地捧过来这个块茎,笑着说道,「宝儿真厉害。」钱宝儿的动作很小心,在挖到了块茎之后,没有碰伤一点地方。 林清薇的手很巧,她小心翼翼打开了黏在一起的册子,对应上了之后说道:「这是叫做番薯。」 块茎类的,能够生出这样黄色芽的,也就只有这个,而且还叫做番薯,这就和小红尾的话对应上了。 林昭仰头冲着林清薇笑道:「谢谢姐姐。」 「其他的植株我都已经分好了,晚点你处理好了这个,其他的也可以种下去了。」林清薇手里捧着沾了不少霉的册子,「这个我得回去整理一下,重新抄录一本给你。」 林昭点点头。 林昭捧着东西回到了房子里,让宝儿先洗漱,她自己则是伺弄这块茎主粮。 林鸿恩和林鹤远远看着孩子离开,林鹤忽然想到了夫婿之事,其实沈家小子一直和女儿通笔友,若是两家人有意…… 如果是沈家,就算是没找到林昭的亲生父母,给定下这样的人家也是不错的。就算是没有,能够入女院……想到了这里,林鹤说道,「入女院的事,行得通吗?」 林鸿恩笑着说道:「以前是没有先例的。不过现在的女院的山长并不强势,之前让祁家的那个女孩儿进去过,还有卫家的姑娘也是中途去的,这口子一开,就有些松了。」 第37章 以前是年龄到了八岁入学,没有中途转入的道理,汪贵妃横插一手,加上现在的山长性格温顺,女院想要进去便不大难。 「昭昭是个聪明孩子,在里面学什么不重要,就是有个名头也是好的。」 林鹤觉得也是,到时候也可以让妻子小住京都一段时间,而且今年秋闱过后是长女出嫁,原本是打算由这里送入到京都,现在来看,直接买现成的宅院,可以直接在京都里出嫁。这样一来,也就只有自己去不了京都,家里其他人都去京都了。 林鹤一想觉得自己有些寂寞,旋即想到,这样安排才是最合适的。 到了这个时节,建安府是因为越洋商行从海外捎来的东西而忙碌,京都里则是要为三年一度的秋闱做准备了。 乡试是三年一科,因为是在秋天进行,也被称为是「秋闱」。而主持乡试的官员是主考官,都是礼部拟定名单,圣上圈定人员。各布政使司的主考官都是京官出任,拟定一正一副,而再本地选一位负责阅卷的同考官。 祁赟之既然知道湖江这个地方要出舞弊案,头一个想法就是,过去的两个考官得是他不对付的人,而林鹤就在这个地方,那个本地的同考官就定为林鹤。等到秋闱公布名次有人觉得不对,朝廷让人去查舞弊案的时候,再把太子给推上去。 按道理,这一次推举沈家那边的人比较好,但是自从卫淞让他多了一个卫氏为妻子,他就有一个想法,这一次的主考官就打算推卫淞过去。 副考官定为都察院的卓都事,这位卓都事做出了一件事,把那个什么三风先生骂他的那本话本一共买了几百本,免费送给了书院,这让祁赟之一直暗恨此人。 卫淞在知道祁赟之要推他去做主考官,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好事。 只是还是觉得不保险,特地想办法联系了卫氏,想要看看私下里祁赟之是什么口风。 卫氏表示,祁赟之私下里也是这个态度,这是对三皇子有利的好事。 卫淞想来想去,这去做考官,是一个赚钱的机会,担任乡试考官,一来会有户部拨「程仪」,按照路程远近,最远的地方可以达到两千两,而去湖江,差不多也有一千两银子,等到了湖江之后,地方官员也要孝敬银子,湖江这个地方,他打听过行情,一般在五百两左右。再则是做了考官就是座师,那些学子中举之后也会感谢送上「贽仪」,按照往年来看,少则是两三百两,多则又是千两银子。 卫淞眼馋祁家的产业很久了,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推举,还是想要去做湖江的主考官。 不过,关于副考官的人选,他觉得用都察院的人不妥,那岂不是让他被监管的严了?说不定去了湖江就没有影子,反而自己要倒贴银子。 这话让又闹矛盾的卫雪霏听到,她说道,「爹爹,其实还有一个人也需要银子。」 「是谁?」 「三皇子啊。」 卫淞的面颊一抽,「这不是瞎胡闹嘛!」 「我可没有胡闹!」卫雪霏直接说道,「不和规矩又怎么样?汪贵妃吹吹枕边风就好了,再说了,我先前看到三皇子,总觉得他郁郁寡欢的,说不定散散心更好。」 其实卫雪霏是不想让三皇子在京都里,她也知道三皇子妃八成是落在娄姑娘身上,卫雪霏总觉得祁家推娄姑娘是有私心,那位娄姑娘都是老姑娘了,比三皇子还年龄大,是不是和娄姑娘达成了不可言说的协议,等到祁明萱年龄大一些,侧妃就定为是祁明萱。 一想到这个,卫雪霏就心里头不痛快,她总觉得自己的婚事被祁明萱笑话了,就算是父亲报复了回去,她还是觉得不够,不想让祁明萱那么顺利,才会提出这个方案。 卫雪霏继续说道:「而且太子交好了不少学子,都已经开始笼络人了,三皇子可还没有。再说了,爹爹不是老担心是不是祁大人有什么阴谋吗?倘若是带上了三皇子,任他有什么手段,难道不会顾及三皇子?」 卫淞瞬间心动了,为了这副考官的人员找到了汪德全。 汪德全本来正在搂着美人吃葡萄,听言被葡萄给噎得两眼翻翻,旁边的美人连忙又是捶又是顺气,才让汪德全缓过来,他的眼睛都瞪大了,「你说让昶安去湖江做副考官?」 汪德全在听到了卫淞的话,一瞬间以为不学无术的是对方,而不是自己,三皇子若是有了官身还好说,他才十四,哪儿就能做副考官了呢? 卫淞连忙解释了缘由,「汪老爷,您还记得为什么祁大人推选我吗?」 汪德全挥了挥手,给他喂葡萄的女子下去了,汪德全说道:「还不是为了昶安,你要是乡试的主考官,你都是那些学生的……座师,是这个词吧?」 卫淞笑着恭维:「汪老爷,您的记忆真好,确实是为了三皇子。我这样提,也是想要真正让这批人才落入到三皇子的手中。」 第38章 卫淞拍马屁拍得汪德全很舒服,他的眼睛甚至眯起来,双腿也交叠翘在旁边的空凳子上,云纹黑靴晃了晃,「那你怎么会让三皇子去湖江?」 「我上次见到三皇子,说句大不敬的,三皇子也太瘦了一些。」 汪德全的腿不晃了,三皇子还是太子的兄长呢,结果现在个子要比太子矮一些,人也瘦得像是麻杆一样,这让汪贵妃很苦恼,汪德全自己也看着心疼,也太瘦了一些。 「不光如此,三皇子似乎心中郁结,有些不大喜欢住在宫中,似乎还想要早点开府……」但是想要开府的三皇子偏偏又不喜欢要定下来的三皇子妃,可以说现在三皇子和汪贵妃矛盾重重。 汪德全想着,这可不光是如此,为了三皇子妃,昶安也和贵妃娘娘生分着呢。想到了这里,彻底不晃腿了,有些不太高兴,「有事说事,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让人糟心。」 「汪老爷,我提议让三皇子当副考官就是这个道理,一来,主考官是我,我肯定在路上把三皇子伺候的好好的,二来,离开了京都,看看这大齐,三皇子也能第一次知道,这大齐是什么模样。三来,就是也可以让三皇子散散心,说句不好听的,有时候是远香近臭的道理,娘娘许久不见三皇子,到时候见到三皇子岂不是想念的很,而三皇子走一遭,也许会发现娘娘的用心良苦。」 卫淞一口气说的话让汪德全沉默了,为了三皇子妃的事情,母子两人拧着呢,听说太子在朝堂上很有见地,而三皇子三棍子打不出个屁,这样来想,好像真是个出处。 卫淞看着汪德全的模样,知道他已经意动,连忙继续说道:「若是让三皇子做主考官,那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是只是个副考官,凭着贵妃娘娘的恩宠,应当是可以求到的。而且也不必告诉别人,只需要娘娘求到就行,倘若是求不到,再选个咱们这边的人。」 汪德全说道:「我记得当时说的是都察院的一个……」 「汪老爷。」卫淞搓了搓手指,「倘若是都察院的一起,岂不是坏了事,还是咱们的人好。我得承认祁大人说的有理,喊个清流在一起,这样让圣上放心,只是……我也有我的一点私心,我这根基不深,小儿子又要定亲,所以……」 汪德全笑着拍了拍卫淞,挤挤眼说道,「行,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没问题,而且你说的有道理,我晚些时候去见娘娘,我看十有八九是三皇子去做副考官,倒时候你可得护着点。」 卫淞的心情激荡,扶持三皇子,那位可就是未来的帝王,他跟着走一遭,不也算是简在帝心?卫淞甚至准备让赵昶安见过权利的作用,做到了那个位置,当真是可以随心所欲,想要做什么,就是什么。 ☆☆☆ 汪德全很快就见到了贵妃娘娘,而汪贵妃在听到了汪德全的理由,表情有些松动,汪贵妃心里头转了好几个弯,最终叹息一声说道:「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平白让我操心。」 「昶安还小,娘娘自然是要多费心。」 「不小了,都还准备给他定下皇子妃,哪儿小了?他真是胡闹。」汪贵妃有些头疼,她看着沈岚也没怎么管赵翊林,赵翊林的功课明明也不少,怎的就文武双全,还能够对朝堂的事有见地?而她的儿子愣是不行。 汪贵妃不愿意承认这里有自己的原因,轻叹了一声说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是个乡试的副考官,要到了之后,让他去看看一个湖江都有多大,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 汪贵妃觉得,他那般排斥三皇子妃,不如让他跟着卫淞长长见识,卫淞说的一句话最戳中汪贵妃,让三皇子看一看这大齐有多辽阔,只有为帝,这些都是属于他的,或许走一遭可以勾起三皇子的野心。 她的昶安也不差,只是心思不在这个上面,要是能够勾起野心,就好了。 「不过,护卫得挑好,还有让卫淞给护着点,如果要是……也行,得找个清白的,不能什么脏的臭的都带回来。」汪贵妃甚至愿意给儿子一点甜头,尤其这一次可以让他们经过十里秦淮的金陵,让他长长见识,不过那些女人可不能碰。 汪德全笑着说道:「娘娘放心,甚至我也可以跟着走一遭。」 卫淞还说了一件事,那周家现在就在距离云州不远的建安府,听说生意又做起来了,看看能不能过去打秋风,汪德全想着,若是自己去,定然可以护住三皇子的。 汪贵妃瞧了一眼弟弟,虽然弟弟不着调,不过肯定知道护着三皇子,「也行,你也跟着。」 汪贵妃觉得,不过是地方秋闱的副考官,她偎依在赵桓的怀中,勾勾手指头就可以手到擒来,结果赵桓出了一身冷汗,当真不敢应下。 这科举制度是国之根本,哪儿有让三皇子去做副考官的道理,更何况若是三皇子去了,那太子置于何种位置? 汪贵妃泪水潋滟,轻声说道:「那您问问看昶安,这孩子当真是满腹心事,我想着也是让他散散心,这秋闱重要我当然知道,可是也不是让他当主考官,而是副考官不是吗?还有一个主考官呢,对了,不是还有本地的官员,做什么同考官吗?就是挂个名罢了。」 第39章 听到只是挂个名,赵桓就有些松动了,再等到汪贵妃反复说了几次,赵桓甚至亲自问了一下三皇子。 赵昶安想到要是去湖江,岂不是离开了京都?离开了皇宫?他的心跳有些快,像是被关了许久的金丝雀,如今牢笼终于对他敞开了一线,或许飞出去的时候,还是带着脚镣,起码能够松快一段时间。 「父皇。」赵昶安跪在了赵桓的面前,他祈求着可以飞出牢笼,去做副考官,他只做挂名,万事都以主考官为主。 赵桓没错过三皇子眼底的光亮,想着汪贵妃的撒娇,三皇子自己也愿意,赵桓就允了。 当这个消息在朝堂上公布,最震惊的不是清流,而是祁赟之,等到私下里找到了卫淞,对方笑着说道:「这也是好事不是吗?」 要和三皇子一起做考官,卫淞可以说是春风得意,甚至希望那湖江人杰地灵,最好多几个人能够在春闱里榜上有名,那他就是这些学子的恩师,都是将来的人脉。 如果没有舞弊案,那当然是好事,现在要是有舞弊案,牵扯到了三皇子身上……祁赟之打了一个寒噤,那可是舞弊案,要是真的发生了,三皇子岂不是名声也受到连累,还怎么去问鼎? 祁赟之甚至后悔自己想要去坑卫淞的举动,现在弄成了这样,他怎么说未发生的事,只能够想办法看看怎么避开这舞弊案。 这舞弊案的发生,其中就包括一点,试卷在云州知府宅院里被盗了,而祁赟之现在为了让舞弊案不发生,必须得让这一行人避开云州知府,最好不要住在云州知府的宅院里。 祁赟之的头都要想得炸裂了,湖江的学子无论如何都是在云州考试的,考官素来都是住在云州知府宅院的,怎么避开?原本想的是把林鹤扯到这舞弊案里,现在倒好,得让他们的试卷不被云州知府的儿子调换,怎么做?怎么让他们不住在云州知府的宅院,不接触云州知府的儿子,也得让云州知府自己也没有私心?还有,同考官换了其他人,怎么保证他不泄题? 祁赟之当初明明答应了汪德全要捧杀林鹤,在林鹤升得高高位置时候摔落,他想要利用的就是这一次的湖江舞弊案。 但是现在三皇子搅入到其中,就不能坑到林鹤了,他还没办法和汪德全说清楚,要不然他任由舞弊案发生,岂不是坑到了卫淞?无论是汪德全还是汪贵妃都不会允许他为了一己私心,去害他们这一派的官员。 祁赟之的嘴唇都起了一圈的泡,距离卫淞交接手中的事务,启程去云州也就只有半个月,他必须得相处十全的办法来。 而祁明萱在知道了事情居然是这个走向,也是瞠目结舌。她所知道的舞弊案,首先是因为知府的儿子偷盗了试卷,那人卖了卷子,然后就是云州知府自己作为同考官,也卖了试卷,弄得许多人都知道了试卷,还找到了一个学子提前去准备好文章,那位学子又把他那里得到的题目给透了出去,这湖江的试卷被泄露得干干净净,出了很多的雷同试卷,根本瞒都瞒不过,所以才闹得格外大。 湖江的舞弊案她印象深刻,就是因为牵扯到的人非常多,这湖江的考生直接所有人的成绩都作废,三年之后才能再考。 这一次秋闱试卷的保管,只怕很是单薄,很容易被窃取,他们怎么做到保密这一份许多人惦记的试卷,确保舞弊案不发生? 「只怕还是得让清流得到好处。」 祁赟之心中不甘心,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够让云州知府的那个儿子提前犯错,最好牵扯到三皇子的身上,直接为了三皇子的安全,换一个住所,要么就是布政使罗玑的住所,要么就是干脆离开云州去建安府住下。 祁赟之对湖江其他的知府并不了解,这位林鹤既然能够得到清流的青眼,到时候三皇子住在他那边,也更安全,这位罗玑是沈誉的恩师,也是清流一派。 思来想去,祁赟之因为卫淞的横来一笔,必须得花费不少银子去谋划这件事,最后他自己完全没好处,让卫淞得到了三皇子的亲近,又给了清流好处,他实在是不甘心。 祁赟之也因为这件事,再不能算计自己这一派的人,卫淞他不喜欢也得捏着鼻子认了,接下来还有地动、疫病等事,只能坑清流的人,而万万不能像是这次这样了! 「你听说了没有?咱们湖江的考官定了。」 赵翊林本来在厢房里收拾东西,听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推开了窗。 松林书院的学子住得厢房是品字型,中间种的是郁郁苍苍的松柏,这松柏已经生了许多年,华盖如云在炎炎夏日里挡住了阳光。 说话的是章凯鑫,年少的时候有些胖,现在个子抽高了不少,他的嗓门很大,这样一说话,立即就有其他人推开了窗,对着他询问:「章胖,咱们的主考官是谁?」 不过章凯鑫在瘦下来之前就得了章胖这个绰号,瘦下来了以后绰号名不副实,还是这样喊着。 第40章 章凯鑫说道:「主考官是户部侍郎卫淞,副考官的来头可就了不得了,你们肯定猜不到是谁。」 章凯鑫这关子没卖多久,其他人就知道他的性子,故意不去搭理,还有人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而林晟彦笑着说道:「快说,你要是再不说,晚上又要讨打了。」 章凯鑫笑着说道:「林兄说的是,这一次咱们湖江的考官可不一般,副考官啊是了不得的任务!是三皇子!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就惊呆了。」 沸腾的油里倒入了水,哗啦啦的霎时间就乱了套,这一个厢房里就住了四个学子,加上临近的厢房,不少人或是探出头,或是直接走出来,议论考官的事: 「怎么可能,就算是副考官不重要,也得是进士出身,要说是大皇子,我还相信,三皇子才多大,都没有开府。」 「三皇子和我弟年龄差不多,十四岁,哪能做副考官,难道朝中就无人反对?」 「章胖,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准不准啊?怎么觉得你这个消息不大对。」 三皇子? 林晟彦手中的动作停顿,如果要说是太子做副考官,他是不信的,倘若是三皇子……他的手抚摸了一下膝盖,当年不过是得罪了汪家下人,就险些毁了他的一生。 或许不应该这样说。 如果没有那一次得罪了汪家的下人,或许他还是读书读得七零八落,瞧不起别人读八股文,自视甚高偏偏什么都没有,或许还看中了哪家姑娘,结果又被人瞧不起。 林晟彦的指腹擦过膝盖,想着这些改变与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如果是三皇子,凭着汪贵妃圣眷在身的模样,是极有可能的。 章凯鑫还在继续,「这事是真的不能再真了,我是从山长那里偷听到的,只怕要不了几日,整个湖江都知道了。」 章凯鑫忽然注意到了林晟彦的表情,他们两人是好友,他最清楚林晟彦膝盖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忽然意识到,三皇子做副考官,会不会给林晟彦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 林晟彦看着章凯鑫的模样,对他摇摇头。 这会儿人太多了,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 等到晚些时候,章凯鑫想要让林晟彦写信回去求助,林晟彦反而想通了,以前是他得罪了汪德全的仆人,那时候他自己性情张扬,现在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而且他为了备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还能被人找麻烦不成? 「再说了,我爹爹那边早晚也会知道。」林晟彦说道,「只怕,他们知道了之后,我祖父会过来,现在不急着写信,不要自己慌了阵脚。」 章凯鑫还记得林鸿恩送林晟彦到书院里,那位笑呵呵的老人是从都察院里告老的,这都察院的人脉也都还在,又是科举这等大事,就算是想做什么应该也会顾及一些吧。 章凯鑫挠了挠脑袋,也没多想,就像是林晟彦说的,人都还没过来,不必要自己先慌了阵脚。 ☆☆☆ 消息是最早到布政使司和云州知府那里,紧接着是考生最多的松林书院,旋即从云州散开,传到建安府。 消息传到建安府的时候,林昭正在她的一小片花园里忙碌。 建安知府宅院的花木不少都是林昭伺弄的,她会在秋日里收集烧过的草木灰,和泥土混在一起,等到沤上一个冬天,这种黑泥用来种花,种药材或者是现在的番薯都是很好的。 林昭那天把发了霉的番薯最终养得苗成了青色,就种在她的小院子里,这里除了草药与这些番邦的植株之外,最多的是蔷薇花,那蔷薇花顺着墙角开,春日里的时候最为漂亮,等到夏天的时候,还开了一个小口,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假山流水,里面种了一些碗莲。 林昭正在用小铲子松土,把杂草根的土松一松,连根拔起杂草,她的手上戴着姐姐做得绸缎手笼,林清薇看着昭昭不是伺弄草药就是番邦来的植株,特地给林昭做的贴合她手掌的手笼,免得妹妹的手心生了茧子。 等到都清理好了之后,林昭才脱下了手笼。 林昭的头上还带着遮阳的幂蓠,等到了阴凉地方取下了帽子,露出了白玉一般的面颊来,用帕子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歪着脑袋问着说消息的珊瑚,「要是三皇子做副考官,会有什么影响吗?」 珊瑚的眉眼发愁:「不知道会不会对少爷有影响。」 林昭想了想,「指不定考试会更公平一些,免得出了什么差错都会影响三皇子殿下的名声。」 「可是,三皇子哪儿有什么名声啊。」珊瑚咕囔着,「汪家人行事那么霸道,这一次三皇子过来,会不会那个什么汪老爷也过来。」 一想到汪德全,珊瑚的眉头皱起,更是含着忧虑。 林昭微微一怔,她竟是忘了这一茬,她虽说有小鱼的那个池塘梦,但是也知道不能全部仰仗小鱼的梦。被珊瑚这样一说,顿时就担心起来哥哥,尤其是这考前,还要投行卷。 所谓投行卷就是这批要考试的学子,把自己的诗词文章在考前呈送给主考官。 第41章 这副考官是三皇子,主考官也是汪家那一派的人,哥哥那边…… 林昭捏着小铲子,思来想去说道:「我要不住在云州好了。要是有什么,许是可以避开。」 林昭说了之后,越发觉得这是个办法,她把东西往珊瑚的怀中一塞,就准备去找爹爹。 这投行卷相当于是有门路的学子一桩事,如果要是与三皇子不睦,不投行卷也成,只要最后考官判卷公允就好。 这公允两字,会不会有什么差池?林昭皱着眉头,换了一身衣服之后,骑着自己的马去郊外找爹爹和祖父。 自从唐老夫人离开京都之后,林鸿恩无事可做就去钓鱼,钓回来了鱼让厨房做成各式的鱼,他在京都吃的不是唐老夫人手艺,尚且没有吃腻,来到了建安府,钓鱼的兴致不减,这鱼都是唐老夫人做的,每次林鸿恩是吃的最多的。 现在的林鸿恩就坐在树下钓鱼,旁边坐着林鹤,林昭下马之后,无需拴着马,就跟着她走。 林昭行礼之后,林鸿恩招招手让她坐在小凳上,「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珊瑚说,这一次湖江的主考官是户部侍郎卫淞卫大人,副考官是三皇子。」 父子两人交视一眼,表情都严肃了起来,林鸿恩收拾钓鱼竿,而林鹤则是问道:「珊瑚是从哪儿听到的?」 「云来客栈。」林昭说道,「刚刚我路过客栈,还问了那位行商,他是从云州松林书院过来的,他家有人在书院读书,说是这消息最早就是传到书院的。」 对于考生而言,秋闱这种考试打听考官是谁很重要,要看阅卷人的喜好,所以如果消息是从松林书院出来,那就对上了。 「我左右也没事,」林鸿恩说道,「我去云州小住一段时间,与罗大人吃些茶,再看看还在云州认识哪些人,不求投行卷让考官记挂住,起码判卷的时候,得得个公允两字。」 他好歹是从都察院告老的,就算是罗玑也要给他卖几分面子。这一次三皇子是副考官,应当就是个摆设,在林鸿恩看来,要故意使坏不至于,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上一次林晟彦被打断了腿没有讨回公道,这一次若是再护不住孙儿,他自己都觉得无脸继续住在建安府。 林昭听着祖父的话,心中一松,口中说,「祖父,先前孙神医带着我去甘家,给甘家小姐治病,这应当也可以算作替哥哥说话一二的人罢。」 林鹤也说道:「罗大人为人甚是公允,还有潘大人也尚未告老。」这两人都是欣赏他的,想到林昭救下的人,还有一位廖峰廖大人,连忙补充进来,「还有廖大人。」 罗玑是左布政使,而廖峰是右布政使,这一左一右,两位从二品的官员,加上零零散散其他的关系,似乎想要判卷得公允两字,也不大难了。 林昭放下心来,不过她还是想要去云州,这副考官到底是三皇子,她有些不放心,「那我和祖父一起去。爹爹,这样好不好?」 林鸿恩失笑,他觉得林昭过去没什么作用,反而是林鹤说道,「这样也好。」 在林昭开口之后,林鹤就觉得,若是女儿去了他会放心,不算桐花村决堤的事,这些年林昭救下来也有十几条人命了,而且若是那个番薯当真是可以亩产千斤,更是功德无量之事。 林鹤觉得昭昭是带着福的,若是她去云州,家里人也都会放心,自然是会同意的。 林鸿恩尚且不知晓林昭的本事,惊讶说道,「昭昭过去的话……」 林昭摇着林鸿恩的手,冲着他粲粲然一笑,这一招是和宝儿学得,宝儿这样央求钱老太爷,就算是前一刻钱老太爷再生气,也会妥协。 现在的林老太爷也是如此,被小姑娘用清凌凌的眼睛一瞧,不等着其他理由就说道,「要是去云州,孙大夫岑夫子那边的功课要不要紧?」 「不要紧的,我先前去过云州,功课都不会拉下。」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宛如新月,面颊上的梨涡也像是盛着蜜一样,这让林鸿恩妥协了,「那行,回去和你祖母、你娘还有你姐姐说。」 柳氏这次倒是想去,只是秋闱放榜之后没几日就是女儿的大婚日子,她和丈夫商议之后,这期间让女儿林清薇在家中准备绣件,她和老夫人一起去一趟京都,买下二房的宅院,要是去云州住上一段时间,在京都添置宅院还有家具等物时间就不够了,就算是这样,时间也紧得很。 钱宝儿这时候也不能离开,她要写上一共百九十九日的经书,这是当时那位大师交代的,这样的档口,任由钱宝儿怎么会撒娇,钱老太爷和老夫人都不会松口。 钱宝儿也晓得这个道理,她并没有央求祖父母,而是笑着送走了林昭,等祖母打趣她的时候,钱宝儿说道:「等到过了生辰,就一起住在京都了,以后日子长着呢!」 第42章 钱宝儿想着自己要嫁人定然是留在京都的,到时候让昭昭也找得也是京都就好了,只可惜他们钱家没有和林昭年龄合适的,不然她还打算悄悄做一回红娘。 周老夫人瞧着孙女儿的模样,觉得好笑,「也好,也是你们两人的缘分。」 两人在郧安县认识,跟着一位夫子读书,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而且还能够继续一起去京都,周老夫人觉得也是孙女儿的福分,倘若是没有林昭,这孩子指不定被宠成什么模样。 林鸿恩和林昭这一次去云州,并没有坐船,反而是走得陆路,因为林昭这一次出去的时间长,得带上她的马儿。 这马匹如今神骏非常,甚至还有人看中她这马儿,想要和林昭买下,林昭就算是缺钱,也不会卖掉这与她心意相通的马儿,更何况唐老夫人阔绰得很,这次林昭贴身的衣服里就封了小兜,里面装了有零有整足足三百两银子。 走陆路从建安到云州,期间住了驿站,而林昭在这驿站里梦到了小鱼。 刚一入梦就听到了小鱼儿们的呼唤声,七嘴八舌地呼喊她: 「昭昭,出事了。」 「昭昭快来池塘,小红尾大哥有话要说!」 林昭恍然之中又回到了桐花村决堤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直跳,连忙平定心神,不让此时梦醒,往池塘边去了之后,听小红尾说要救的人,距离此处不远的山边,因为他被护着不让近身,反而失脚踩在了石块儿上,倒着栽了下去。 林昭入梦以来,根据小红尾说的话,救过不少人,这一次不过是一个人,远不如桐花村那次人多,为什么小鱼儿们急急忙忙的。 小红尾给了林昭答案:「因为这一次的人不一样,他若是死了,会死很多人。」 林昭恍然,原来要救的是大人物,她点点头,「我记住了。」 林昭没问小鱼儿们那人是什么身份,因为问了小红尾也不会知晓,过去的时候都是这样,小红尾可以清楚地说时辰、地点,却不知道那些人的身份。 林昭第二天醒来之后,便和祖父说了要往山上走,「祖父,那里有人要救。」 林鸿恩原本是不知道林昭的事,而出发之前,林鹤和他说了,刚开始林鸿恩还不大相信,失笑着摇摇头,「哪儿有这样的事。」 见林鹤的表情不便,依然是慎重点头,他就有些动摇了,再听唐老夫人也是这样的说辞,他将信将疑点点头,「好,如果要是昭昭要说走哪儿,就走哪儿。」 林鸿恩现在听着林昭说要去山边的竹林,就点点头,「也好,那里的风景不错。」 到了林鸿恩这个年龄,他觉得自己就如同是已经烧了大半的蜡烛,就连好奇心也几乎被燃尽了。只是,忽然改走满是竹林的山间,还是让林鸿恩起了好奇心,不过他并不急着去询问,等会看看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了。 要上山的话,赶马车并不好走,于是林昭和祖父一人一匹马,其他的丫鬟侍从都留在了驿站里,彭勤只觉得有些不安心,问那个脸上带疤的听雨,「这样能行吗?老太爷的身体不那么好,怎么忽然就想要赏景?」 听雨想着林昭腰间的一柄长鞭,轻声说道:「彭管事,您放心,就是小姐想和老太爷走一走,没几个时辰就回来了。小姐的骑术好,还带着鞭子呢。」 彭勤也知道林昭使得一手好鞭子,鞭子宛若是她的长臂舒展一样自在,可以轻巧地把远处的人给勾过来。 彭管事叹了一口气,想着老太爷兴致勃勃说是要看竹林,他觉得老太爷在建安府要比在京都愉悦得多,干脆就在驿站里等着老太爷。 因为山间里有一大片的翠竹林,远远看着的时候就觉得笼罩了一层薄雾,等到进入了里面之后,翠绿色的竹叶绿得让人心痒,偶尔微风吹过,竹海松涛声响让人心弦一松。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林鸿恩缓缓走着,一边赏景。 林昭的手中拿着小铲子,她带上了姐姐送她的手笼,除了赏金之外,这种地方有时候会遇到难得药草,林昭特地带了小篓子采摘。 很快他咦了一声,这竹林似乎还是有个八卦阵。 「你要去一处涯边,你可知道怎么走?」 林昭点点头,小红尾昨晚上还用了几根功德金线,抽出了功德金线的时候,它整条鱼都萎靡不振,那金线闪闪入了她的眉心,林昭就晓得阵法怎么走了。 「这边。」林昭跟着孙峥行医,这药经里也不少都用到了《周易》,对于阵法她不算精通,不过也略知一二。 「祖父,我们得走得深一点,是要救人,也不想让他们误会。」 这是林昭过去救人而得到的经验,有时候知道了要救人的讯息,也不能干坐着等,这样容易被人误会是他们设得圈套。 听到了林昭的解释,林鸿恩觉得越发有趣,「那你知道要救得人身份吗?」 第43章 林昭摇摇头,「只知道一些事,其实……救不下来,也是有的。」她以前一直为没救下的那位孩童而难过,后来遇到了那位游方的道人,才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她尽力而为,求问心无愧就好。 总体而言,林昭从未觉得小红尾的预警是她的负担,她在最难的时候有小鱼儿们陪着她,还靠着小鱼儿们救了柳氏,还救了那么多人,林昭已经很知足了。 林鸿恩本想要开解林昭,结果看到林昭自己已经想通了,他笑了笑,继续按照林昭的方位走着。 走出了竹林之后,到了一处风景极好的山涧,有嶙峋山石还有流水淙淙,林鸿恩本想要坐在一块儿大青石上,结果林昭摆摆手,用手猛地发力,这山石就滚落了下去。 「这里很多地方都不稳,」林昭说道,「祖父您到那边去坐一会儿。」 林昭指在下首地方,而林鸿恩看着林昭明明第一次过来此处,居然走得出阵法,而又能够发现山石稳不稳固,心中已经信了林昭的奇特之处。 林鸿恩心中有些惭愧,二房其实本还是应当命途多舛的,若不是因为有这福运娃娃一般的林昭,只怕莫说两个孩子伤的好转,林鹤升职,只怕还要为桐花村的事问罪。 林鸿恩因为昭昭的事,心中有些沉甸甸的,等到坐在了青石上,心中还是想着事,一直到听到刀剑相碰的声音。 他霍得站起来,再看看林昭,他几乎要被这个小姑娘给吓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是走了料峭的山石那边,她正在一个小崖的下边,听到了动静之后,就往上爬。 林鸿恩因为在烛火下读书,他的目力并不大好,这会儿他有些后悔自己离得太远,因为林昭的衣服是绯色的,所以看得到那红色的一团。 林昭是正好看到了不少难得的红绒草,平时能够遇到一株已经了不得了,这里竟是有七八株,林昭摘得尽兴,一直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就往上爬。 等到上了之后,看到了一行人往后退,被护着的那位穿着一身锦袍,头戴玉冠。 「后面不能走了。」林昭往前一步,托住了那人的背部,「小心掉下去。」 锦袍少爷忽然背后被人一托,他的身子一僵,听到了是女孩子的声音,忍不住侧过头去看,正好看到了脸上沾了点灰的林昭,林昭冲着锦袍少爷一笑。 有人往这边狠狠地丢过来一枚匕首,林昭的一只手托在那位少爷的身上,另一只手已经抓着鞭子,看到了飞过来的匕首,直接把锦袍少爷一搂,闪到旁边的位置,而林昭的长鞭一卷,直接把匕首给勾到了面前来。 那边赵昶安的侍从已经止住了扔匕首的那人,用绳子利落捆好,再用提防的目光看着林昭。 林昭的手已经松开,既然是小红尾说了这锦衣少年的命与其他人息息相关,她把鞭子灵巧收回,哐当一声,匕首落在了面前的一块儿石头上,她也往侧边走了一步。 林昭让开了几步之后,询问赵昶安:「这位少爷,没事吧。」 赵昶安在林昭搂着他的时候,身上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骨子里头都是酥酥麻麻的,等到林昭松开了他,这种感觉才如同潮水一般消退。 她救了他第二次。 想到了这个,赵昶安对林昭的提防也随着刚刚古怪的不自在消退了,对着林昭点点头,简明扼要道:「多谢,我没事。」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也匆匆赶过来,跑得最快的那个人个子瘦小,头上已经满头都是汗水,见着锦袍少年无事,扑通一下给跪下了,哭嚷嚷地说道:「殿下,您没事就好,奴才、奴才刚刚真是吓到了,这是什么破林子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一路跑过来,脸上也涨得通红,他的话也让林昭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 林昭对赵昶安行了礼,「三殿下。」 这位应当就是三皇子了,难怪小鱼儿急急催促,汪贵妃能够为了三皇子求圣上让他做湖江秋闱的副考官,要是赵昶安出了事,还不知道汪贵妃会发疯成什么样子。 「你是谁?」那瘦不伶仃得人听到了林昭的话猛地抬头,发黄带着红血丝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林昭,「是不是也是要行刺我们殿下的。」 那人冲着身后的人嚷嚷,「把这个丫头给拿下!」 林昭素来得到的都是善意,这样被人用杀人的目光盯着还是头一次,她忍不住往后推了一步。 等到退后了,林昭又觉得这位瘦不伶仃的人有些眼熟,林昭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也是奇怪了,这人明明是三皇子身边的人,她怎么会见过? 赵昶安脸色一沉,「混账!你吓着人了,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赵昶安竟是对着林昭行了大礼。 林昭发愣的时候被行了礼,慌张避让开并连忙摆手,「您客气了。」她哪儿受得住三皇子的礼? 第44章 她还偷偷看樊保山,三皇子的人她怎么都不应当认识,所以猜测难道是她被拐之前认识的?总不能是梦里见过。 梦里见过? 这个念头一出,林昭就呆住了。确实是梦里见过的这位,因为时间有些久,她都已经忘了,此时再次浮现出梦里的情形来。 当时是小红尾说她避免了一桩海难,然后让她入的梦,梦到了在一艘晃晃荡荡的海船上,就是这个瘦不伶仃的人和周家的老爷在说话,听周老爷的意思,这位在番邦行事不端,不顾天气提前返航,导致了整艘船在狂风骤雨之中沉了下去。 樊保山注意到了林昭的视线,他被三皇子刚刚警告了,不好再说狠话,此时依然是用眼刀剜着林昭,鼻腔里出着气,像是会喷火一样。 林昭看着樊保山的眼睛,那黄色有些不大对,她迟疑地说道:「这位……管事,您是不是身体不大好。」 「你这臭丫头咒谁呢!」只是樊保山刚站起来冲着林昭嚷嚷,就被人给踹在了腿弯,他双腿一曲,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林昭的面前。 林昭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一步再抬头,看到了一张笑得很是谄媚的脸出现在眼前。 此人正是汪德全,要说起来现在这事就是樊保山惹出来的,他这次太过了,在京都也就算了,在陌生地方居然还犯了色心,惹得这几人尾随报复,刚刚他和卫淞因为跑得慢一些,偏生这个竹林很古怪,就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往后,那后面可是一个小断崖,要是掉下去只怕是没死半条命也也要去了,汪德全看到了冷不丁有人钻出来,先是吓得半死,后来发现竟是扶住了三殿下,他松了一口气。 之后用鞭子卷走匕首他也瞧在眼底,幸好三皇子的油皮都没破,光是让三皇子受惊,他回去都免不了受到汪贵妃的责问。 汪德全在竹林里急得汗水都糊到了眼睛里,他和卫淞的动作慢一些,惹了事的樊保山跑得速度快一点,这樊保山惹出了现在的事,还对林昭这样态度,直接让汪德全一脚踹在他的腿弯上。 汪德全的眼底甚至滑过一丝暗芒,这樊保山是留不得了,先惹出了这样的事,刚刚更是在人前喊着殿下,直接喊破了三皇子的身份。 卫淞此时也气喘吁吁地出来了,他用手扇着脸解热,看着林鸿恩的方向,对着林昭说道,「小姑娘怎么称呼?那位你可认识?」 林昭顺着卫淞手指方向看过去,点点头,「那是我祖父,免贵姓林,看到这里的竹林好,过来走一走,顺便我还采了一些药材。」 林昭把后背上的背篓取下,给众人看。 卫淞和汪德全过来了之后,主要是他们两人说话,赵昶安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拿出了一方手帕,他看到了林昭的面颊上有些灰,伸手把帕子递给她。 「不用。」林昭摇摇头,她怀中也有帕子,利落地拿了出来,拒绝了赵昶安的手帕,但是不会拒绝对方的好意,冲着他一笑,「三殿下,我的脸是哪块儿脏?」 赵昶安很少接触女子,这一路上他多看未婚女子一眼,小舅舅汪德全就恨不得判断对方是不是良家女,是可以做侧室,还是养成外室,他先前在京都接触比较多的两人,一个是娄家姑娘,一个是祁明萱。 娄姑娘年龄要大一些,她笑不露齿,只是眼睛弯一弯嘴角动一动,旁人说她是大家闺秀,赵昶安觉得娄姑娘的笑里也带着些冷;祁明萱年岁和眼前人差不多,她笑起来的时候倒是很灿烂,只是那笑容总是让赵昶安想到了冰冷的蛇,甚至觉得口蜜腹剑就是形容祁明萱的。 眼前的林昭笑起来与他所见不同,是纯然的高兴,就好像是为了天气很好,便要笑一笑,心情舒畅,也要笑一笑。 「这里。」赵昶安的眉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松开,他用手指了面颊的一处。 林昭利落地用帕子擦了擦,「干净了吗?」 赵昶安点点头。 林昭收好了手帕,看着祖父方向,这地面是大大小小的石头,林鸿恩走得比较慢,林昭对着卫淞问道,「我能过去扶我祖父过来吗?」 卫淞笑道,「林姑娘不用那么麻烦,让人搀扶过来就是。」 汪德全听到了卫淞这样说,挥挥手,就有人过去搀扶林鸿恩,林昭也没说什么。 这次过来行刺的一共有两人,侍从怕这些人说了什么不当说的,污了三皇子的耳朵,早早就把那些人的嘴巴也堵住了,此时的汪德全在卫淞说话的时候,直接让人捆住了樊保山,而后者被捆之后,竟是青衫都湿了,一股子尿骚味传来,他的声音也带着颤音,「老爷,求您了,殿下,求求您……」话还没说完,就被堵住了嘴。 原本行刺的两人还在挣扎,看到了樊保山也被制住,便不动了。 汪德全注意到了林昭的视线,看了一眼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樊保山,冷笑道:「这刁奴惹出来的这些事,刚刚跑得恁快,就是想要求殿下宽恕,只是……我这里断断容不得他。」说完之后,对着侍卫挥挥手,这是示意先把樊保山拖得远一点。 第45章 这石头上,还有黄色的液体,卫淞嫌弃地看了一眼,伸手往旁边一比,他们这一行人也挪了个位置。 侍卫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把林鸿恩搀扶过来,卫淞觉得有些眼熟,「这位……」 「三皇子殿下,卫大人,汪老爷。」林鸿恩对着几人行礼,「免贵姓林,犬子林汛任礼部侍郎。」 卫淞和汪德全都松了一口气,显然这次正好是碰巧了,而不是另一波的行刺。 「原来是林老太爷。」卫淞笑着说道,「刚刚心里头还在想,怎么看您眼熟,您怎么在这里?」 林鸿恩解释了二房的林鹤要在云州考试,他们是提前过来的,这样一说,汪德全就想到了这两人的另一身份来,一个是林鹤的父亲,一个是他女儿,他似乎还为了樊保山打了林鹤儿子的腿,好像就一个儿子,现在能考试了,应该也不怎么严重。 汪德全挠了挠下巴,他看着林昭这个小姑娘,总归是救了他外甥的,于是笑道:「那林少爷定然是少年英才,这次肯定可以考个好成绩的,对了,是不是还有什么投……」 卫淞还记得因为林鹤擢升之事,当时被祁赟之按着头在朝堂上唱反调,脸面都丢尽了。 只是看一眼三皇子,他长舒一口气,也算是阴差阳错,给林鹤一点脸面也可以,谁让若是没有这位小姑娘,汪老爷还能够保住性命,他卫家阖家只怕都要掉脑袋。 卫淞此时听到了汪德全的话,连忙说道:「晚些时候应当是住在云州知府安置的宅院之中,可以将诗文投至我和三殿下这边。」 汪德全点点头:「没错,卫大人是这一次的主考官,三殿下是副考官。」 说完了这些之后,两拨人就散开了,倘若不晓得林鸿恩的身份,无论如何是不能轻易放两人离开的,但是既然知道是朝中官员,皆是心知肚明,是没胆子做行刺之事。 林昭背着篓子,和祖父走入到了竹林里,他们清晨过来,竹林里缭绕着淡淡薄雾,这会儿太阳升起来,薄雾就被蒸腾掉了,林昭在竹林里看到了草药,用小铲子去摘药。 而林鸿恩看着林昭的背影,彻底相信了这位孙女儿的神奇之处,原本这一次来云州是为了林晟彦的事情而操心,接下来无需再做什么,卫淞与汪德全便不会压着孙儿的成绩。 等到下了山,一直到了马车里,两人才再说起刚刚的事。 林鸿恩在与孙女汇合的时候,樊保山已经被绑了起来,现在就询问起来,樊保山是犯了什么事。 这位樊保山,林昭没见过,林鸿恩还记得他是让孙儿断腿,儿子贬谪的罪魁祸首。 「可能行刺的人是他招来的,除了侍卫一直护着三皇子,他是跑得最快的。还生怕孙女儿也是行刺的人……」 「……是樊管事说漏了嘴,喊他殿下,我才晓得这位是三皇子。」 「……我注意到,本来行刺的人在挣扎,发现樊管事被捆了之后,就不动了,他们似乎恨得是樊管事,其实想要杀三皇子,就是为了让樊管事倒霉吧。」 林鸿恩在听林昭说这些讯息之前已经猜测的七七八八,听言之后证实了他的揣测,目光欣慰,「这样很好,那位樊保山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林昭的眉皱着。 林鸿恩以为林昭这行救人之事,心性过于悲悯,便说道:「这位樊管事叫做樊保山,他先前在京都里,就做了不少坏事,死不足惜,你不必同情他。」犹豫了一下,林鸿恩说道,「你哥哥的腿就是他打折的,要不是遇到了孙大夫,这辈子都站不起了。」 林昭倒不是怜悯樊保山,而是想着,倘若是只救好人,不救坏人就好了,这樊保山就是坏人。旋即又想到了那位道人的话,这人的好坏,她没资格去断定,就算是小红尾,也从不去断定人性的好坏。 她眉头松开,想着自己阴差阳错让樊保山活了下来,他坏事做尽到底还是去了,或许这就是那道人说的,世间之事,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像是周家有功德,所以会给一线契机,让他们周家人得以保全,而做了坏事如同樊保山那样,早晚也会因为罪行而伏诛。 想通了这一点,林昭抿唇一笑,朗声说道:「我不同情他,就像是祖父说的,他应得的。」 建安府的官路是常看常新的,每次行马车的时候,就会发现有一段路已经翻新重建了,而云州的路,还是曾经修筑的那样。 马车的车帘卷子起来,林昭看着云州的景色,远处有层云滚滚,这样的天色看上去似乎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如果不是坐着马车,会有些热,林昭的双手撑在窗棱上,偶尔她的马会追上来,用嘴巴拱一拱她的手,若是拱到了,就会发出长嘶声。 因为看着要下雨了,免得马车陷入到泥水之中不好走,所以车程很快,终于在堪堪下大雨之前,住进了客栈里。 第46章 林昭在房间里就听到了哗啦啦的雨声,听雨手脚利落地擦着桌子,整理床榻,这次马车里还带了铺盖,掖着被子整理好铺盖等物,甚至听雨还点燃了带着的香。 这一场雨从下午下到晚上,夏日里本来夜晚是姗姗来迟的,因为这场绵密不停歇的雨,入夜很早。 林昭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嗅着熟悉的香沉沉睡去。 意识陡然一黑,之后就是开阔的视野,林昭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现在大了不少的池塘。 因为知道这池塘里也可以呼吸,林昭直接跳入到水中,她几乎是一入水就看到了小半尾巴是金色的小红尾。 「小红尾,我还以为今晚上梦不到你们呢。」 小红尾摆摆尾巴,绕着昭昭游动,小鱼儿们絮絮叨叨问起林昭白天发生的事。 虽然水下可以说话,林昭一开始兴致勃勃试了试,后面还是更喜欢在水边说话。 光洁而又平台的大青石,她坐在上面,绣鞋可以点在水面上,还可以看到层层叠叠的荷叶,要是兴致来了,其实她还可以跳在荷叶上。 林昭原本以为是池塘的水不一样,后来发现是她人在这个梦里不太一样,她轻飘飘可以在水面上行走,还可以走在荷叶上。 就这样和小鱼儿们说着话,说起了樊保山大约是要死了。 小红尾甩着尾巴,「他也做了一些坏事,让我尾巴还掉了金线呢,也好。」 能够让小红尾的功德削减,樊保山肯定是犯了不少罪过的。 林昭听这这句话,问道:「小红尾,这是你头一遭功德削减吗?」 小红尾点点头,「所以他肯定是坏人。」 小鱼儿们说: 「就是就是,能够削减功德,他的手里有人命嘞。」 「应当是不止一条人命。这种坏人早就应该被收啦。」 林昭其实想着,樊保山还得她哥哥瘸了腿,但是在京都里怎么横行霸道,祖父没有告诉她,她心中还悄悄想着,若是樊保山死了,她高兴是不是不大好,虽然对祖父说他是报应,心中多少还有有一点小疙瘩,觉得自己不大良善,现在听到小鱼儿的话,彻底丢开了这件事。 「那他真是坏。」林昭说道,「就是因为他娘亲救过汪贵妃,所以才能够一直安安稳稳活着。」 林昭又忽然想到一桩事,「小鱼儿,因为救过樊保山,可以知道他有没有积累功德,那么三皇子呢?」 在林昭心中,汪贵妃是妖妃,不是好人,按道理三皇子被偏宠也应当是如此,只是今日里她摸过那个少年的腰身,好细啊,像是没有好好吃饭一样。 林昭觉得他的眼睛也很清亮,虽然带着点愁,但是一眼可以望到底,并不大像是什么坏人。 小红尾:「刚救了三皇子,他现在还没有做什么事,倘若是有了功德的增减,我会告诉昭昭的。」 小红尾只能够预知祸福,但是如果要是林昭救下了人,那人就与小红尾有了缔联关系,可以通过小红尾来判断那人心性如何。 倘若像是救下这人,多行善事,小红尾身上的功德金线就会增加;如果要是活命的人如同樊保山这样的,小红尾的金线还会削减。不过大部分情况,功德金线是不大会增加也不会减少的。 林昭点点头,又和小鱼儿们说了一些话,她从这个梦里离开。 听雨在看到林昭醒了,就让小二端来水,等到林昭换好了衣服,敞开了窗,雨后清新的风就灌入了进来。 客栈里的吃食很是寻常,既然到了云州,肯定是要尝一尝云州的美食。 听雨以前就在云州帮工,她本来就是在厨房里做事,她又有灵敏的鼻子,几乎是一嗅,便知道这家做的好不好吃。 清早林鸿恩带着林昭吃得是羊肉粉丝汤,这里的高汤用的是羊骨和鸡架一起熬制的,粉丝提前已经浸润好,在滚烫的沸水里烫一烫,再倒入到碗中,用筷子夹上几片切得薄薄的羊肉,用葫芦舀上高汤,哗啦啦地浸润住粉丝与薄羊肉片,倘若是喜欢吃葱花的,再给加上一点葱花,粉丝浸润在高汤里,因为烫的时间恰到好处,吃起来不软也不硬。 除了粉丝之外,这羊肉粉丝汤里还有切得细细的嫩豆干,这豆干是一直被高汤浸润着的,轻轻一咬口中就是汁水溢出,让人品尝到羊肉汤的鲜美。 吃了粉丝和豆干,再要用勺子舀上羊肉汤送入到口中,滚烫的汤让人身上出了薄汗,昨个儿因为下过雨,今儿天气还有些微凉,吃这样的汤格外畅快。 无论是粉丝还是豆干,都不大饱肚子,这里还有炕过的火烙馍,有人习惯用手把火烙馍揪成小块儿,饱满地沾了羊汤这样吃,也有人喜欢单独啃烙馍。 最外面一层是焦脆的,里面则是蜂窝状的软芯,口味繁复味道很好,林昭注意到,还有人带了番茄酱,用火烙馍蘸番茄酱吃。 第47章 去年因为番茄太少,只是自家吃,还送了交好的几户,今年种的多了,现在这番茄酱已经卖到了云州。 那人注意到了林昭的目光,笑着说道:「这叫做番茄酱,是云香楼的新品,小姑娘要不要试试看?这样还怪好吃的。」 云香楼的东西并不算很贵,不过当出现了新品的时候,因为产量有限,价格还是会略略上浮,就有人笑着说道:「吴老三,这番茄酱你怎么就给小姑娘尝,不给我尝尝看?」 吴老三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你吃得少了?」然后看着林昭。 林昭笑道:「多谢您的意,我吃过番茄酱,我觉得这里的火烙馍还是配着羊肉粉丝汤最好吃。」 摊铺的主人因为生意好很是忙碌,不过听到了林昭的这话还是说道,「我就说了,不需要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烙馍配着羊肉粉丝汤最好,最开始有什么蔷薇酱的时候,也是这般吃,你看看不过是一时新鲜,现在有还这样吃?」 吴老三哼哼,「这番茄酱不一样。」本来想说着酱是甜的,想到了各种花酱也是甜的,就说道,「这酸甜的味道开胃,伴着这个火烙馍,我都可以多吃一个。」 林昭弯眼咬着火烙馍,想着旁人喜欢吃这番茄酱就再好不过了,建安这个地方还是很适合种番茄的。 想到了番邦的植株,林昭又想到自己委托给孙大夫的番薯来,希望等到秋天的时候,那番薯就像是册子里说的那样,可以长出许多的小番薯。 当赵昶安经过这个摊位的时候,就看到了林昭弯眼咬着饼子吃,她很快注意到了赵昶安,飞快地放下饼,提醒了祖父。 卫淞与汪德全昨晚上喝了酒,两人早晨还是宿醉,只有赵昶安并不想在宅院里吃饭,而是打算在外看看有什么吃的,结果遇到了林昭与林鸿恩,他本来要去的是前面的食肆,看着林昭吃得香甜,此处人又多,就起了兴致,想要尝一尝这摊位上的食物。 他还从未这样吃过,难得离开了京都,约束他的小舅舅也还萎靡不振地宿醉中,这样一想,他大跨步往摊位里面走。 「少爷。」侍从额头上的汗水都要出来了,紧紧跟着赵昶安试图劝说他,「还是到前面满香楼这个食肆,这里摊位不干净。」 铺子的主人有些不大高兴,但看了赵昶安一眼,这位小少爷一身衣裳看着贵气,就连脚下的皂靴都用的是好料子,怕得罪人,此时不悦地咕囔着说道:「我这里干净着呢,指不定比前面的满香楼还好。」 那位吴老三笑着说道:「少年人,你得管管你家侍从,这样说可不妥当,太得罪人了。刘来这里的羊肉粉丝汤是一绝,每天高汤都是夜里熬制的,东西从来不过夜,放心吧,比前面的满香楼还好,味道没话说,也干净得很。」 其他人听到了吴老三的话,也纷纷附和说道: 「就是,满香楼的东西都是忽悠外地人的,咱们云州的都喜欢吃这一家的羊肉粉丝汤,今儿天气也合适,吃一碗羊汤,舒坦!」 「刘来的东西很好,他家卖东西从来都没有剩下来过,干净着呢。」 「这位老爷子和小姑娘看着也是金贵人,可以吃的,还有啊,咱们吴老三也是家财万贯啊,你看都是在这里吃饭。」 听到了后面的话,摊位上的人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 赵昶安很少接触这些市井的东西,之前在京都里,他虽然可以出宫,总是被约束着,今日里当真有被松开了禁锢的感觉。眼睛微亮薄唇也翘了起来,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决,「就在这里吃。」 赵昶安与林家祖孙两人坐在一桌,他们两人本来就是刚吃上,此时吃的更慢一些。 赵昶安等到撒了葱花的羊肉汤上来,用筷子夹着粉丝吃,等到吃完了之后,还不忘对着林家祖孙含笑说道,「果然很好吃。」 赵昶安的仪姿很好,或许是因为汪贵妃自个儿出身不高,不大认字也不会什么礼仪,在皇帝心中,汪贵妃是真性情,十分质朴,汪贵妃自己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在教导儿子礼仪方面下了大功夫。 林昭看着赵昶安的动作,又是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 上次见着樊保山她觉得眼熟,那这次呢? 林昭仔细想了想,小鱼儿点她的眉心入梦中梦一共有两次,两次都是周家人,三皇子的动作这次让她觉得眼熟,应当是和她被拐以前的记忆有关了。 或许她在哪儿见过这样的仪姿? 这样想着,林昭对三皇子有些亲近之意,就去旁边桌子拿了辣椒油、醋还有另一个小碗来,「你要试试看加这些的味道吗?」 「好。」赵昶安扫视一周,点头同时对林昭道谢。 赵昶安先试了试醋,加一点醋可以压住羊肉特有的膻味,但是也导致了高汤少了那种浓郁的鲜,醋味太重遮住了其他味道,辣椒的话,汪贵妃是不爱吃的,她吃了之后,脸上起过痘症,就不爱吃这些,导致赵昶安是第一次吃辣。 第48章 用小碗盛的羊肉粉丝汤,淋了辣椒油之后又是一种风味,辣椒油的喷香和羊肉汤本身的鲜美糅合在一起,一下就让赵昶安喜欢上了。 因为第一次吃辣,他白净的面颊迅速红了起来,仔细去看眼眶里还有些湿漉漉的,这一下柔和了他身上的那种疏冷感觉。 「是不是太辣了?你不习惯吃辣?」林鸿恩担忧地问道。 「我很喜欢。」赵昶安抬起头,眼睛发亮,「就像是刚刚那位说的,这里的粉丝汤很好。」 林鸿恩经历过的事情多了,不至于因为孙儿腿伤的事情记恨这位三皇子,不过对他也是亲近不足,现在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一想,十五都没到,也是个孩子呢,加上刚刚林昭给他拿个东西,都还会道谢。 林鸿恩心中一叹,很难对三皇子生出什么恶感来。 辣椒油是从别桌拿过来的,赵昶安既然喜欢这个味道,就多用了一点辣椒油,才把素白瓷罐还给别桌。 这羊肉粉丝汤本来就是发汗的,他有加了不少辣椒油,鬓角都有些湿漉漉的,等到吃完用帕子擦了嘴,唇瓣宛若是涂了口脂,面颊上泛着如桃花一样的粉色,他这般清俊秀美,足以想象那汪贵妃是什么模样,难怪一直圣眷在身。 吃东西的时候,赵昶安是不说话的,等到吃完了之后才询问起来他们的打算。 林昭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每月的初一二,十五十六是休沐日,还有三天时间,我和祖父先去一趟牙行,定下靠近贡院的屋子,然后再去书院找哥哥。」 赵昶安若有所思,「我能一起吗?我还没见过牙行。」 林昭听到了这话,看着祖父,林鸿恩问道:「汪老爷还有卫老爷会不会有些担忧?」 赵昶安知道这事就成了大半,微微颔首,「没关系,我出门之前交代过了下人,再说了,我带得有护卫,还有林小姐的身手很好。」 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姑娘偏生搂着他的时候力气很足,他还记得林昭舞鞭子的模样,那赤色鞭子宛若是赤链蛇一样蜿蜒上前,迅如闪电。 林昭笑着说道:「那就一起。」 赵昶安从未去过牙行,湖江承宣布政使司就设在云州,这里有最大的码头,官路也是湖江范围内最宽阔的,所以这里负责租赁房屋的牙行也是人来人往,可以说是宾客如云。 赵昶安颇有兴致地看着展开在他们面前的册子,上面用蟹爪笔勾勒房屋的格局,下面写了房屋配备用什么东西,大致的价格,要是选定了,就由牙行的人直接带着去看房子。 这里人多,却忙而不乱,自有一种充满生机的活力。 掮客说道:「现在要租赁房子,价格都会贵上不少,至少也要租赁半年时间。」 林鸿恩点点头,现在林家根本不缺钱,圈定了三处房子准备出发。 很快就选定了一家不大的宅院,但是这宅院里设有水井,附近还有坊市、穿小道走一刻钟就是贡院,最妙得是这房子是对着一个路不通巷子末尾,不会有马车经过,这样林晟彦在家中备考也算是清幽。 松林书院到现在已经可以回去备考了,除非是住得太远了,不喜路上奔波,绝大部分考生都会离开。 到了即将考试的时间,师长也教不了什么了,这一阶段考生们主要是调养身体,秋闱虽说带着一个秋字,但是除非遇上了瓢泼大雨,不然贡院里都是闷热得很,要是遇到了秋老虎,那就更是难受了,不少人继而连三被抬出贡院,最凶狠的时候还有人去世。 林鸿恩与林昭已经到了这云州,租赁房子就要考虑是否适合读书这个问题。 赵昶安刚刚在看册子的时候,也留意住所,看着林家祖孙两人定下了房子,开口对着掮客说道:「莞香巷的那个宅院,也带着我去看看。」 这话一出,林家人与赵昶安的下人据是一愣,唯有掮客倒是很高兴,莞香巷的房子租金是册子里最贵的,「这位少爷好眼光,那莞香巷的房子宽敞又舒适,里面东西都是齐全的,直接就可以住进去。」 林昭看着赵昶安,后者对她笑了笑,「定下院子方便一些,我并不大想住在别人家的宅院里。」 林昭点头,唯有林鸿恩眼角抽了抽,汪德全住在知府宅院里,这云州知府是要给不少银子的,而且这莞香巷的宅院不错,那也只是相对于他们租赁的房子而言,这房子比不上他们在建安的宅院,恐怕更是不如现在住的地方。 林鸿恩想到了这里,委婉提醒道,「汪少爷,要不要和长辈商量一下?」 「不。」赵昶安的唇抿了起来,「我想自己做一次决定。再说了,卫老爷若是想要住在哪儿都没关系,小舅舅想与我分开住也好,我就想……」他就想自己做主。 赵昶安在皇宫里,总是母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出了宫也是如此,他所有的一举一动都是母妃安排的,他刚开始以为这次离开了京都,事情会变化,结果还是没什么不同。 第49章 樊保山以前他在京都接触的时候,并不觉得他过于跋扈,这次在路上,樊保山屡屡让他觉得不妥,那姿态让他觉得不舒服,但是小舅舅不过是拍了拍他的脑袋,说着,「保山就是这样的性子,我和他说一声别胡闹了。」 这样说了,樊保山好似收敛了一下,但是能够惹出两人追杀,只怕只是在他面前遮掩一二罢了,还是仗势欺人。 要不是他险些殒命,樊保山最多是得到训斥罢了。虽然不知道樊保山为什么惹出了追杀事,赵昶安猜想事情肯定是不小的,要不然小舅舅也不会斩杀了樊保山。 等到斩杀之后,汪德全又不把这条命放在心上,但是赵昶安总是可以想到樊保山当时在竹林旁瞪大含着哀求的眼神,还有地上的一滩黄水。 赵昶安想到了这里,眼睛闭了闭,其实不知道母妃为什么会觉得他适合最高的那个位置,他真的不合适。 一想到那个位置会决定很多人的生死,他就受不了,一两个人的生命尚且受不住,更何况许许多多人的性命? 林鸿恩没有注意到了三皇子的表情,林昭却没错过,看到祖父还想说什么,用手指扯了扯祖父的衣袖。 林昭:「这样也挺好,也花不了多少钱,起码租赁下来的房子,自己说了算,在别人家的话,自己说了不算。」 赵昶安回过神来,下意识对着林昭一笑,「正是如此。」 掮客本来就巴不得做成这笔生意,卖力说着,「这位小姐说得好,租一个大屋子,这都是自己说了算!」 莞香巷的宅院明显要比林家选的大,价格也贵上不少。 赵昶安便也让下人出钱,定下了这个宅院。 赵昶安想着,他在京都里处处受人约束,这已经离开了京都,也不想到宅院之中住着,干脆租赁屋子就好,这里距离云州府衙的位置不远,又是独立住所,要比住在知府宅院里好得多。 赵昶安确实有很多事情不懂,不过没关系,这里距离林家很近,他可以去询问林昭。 上午除了租赁房子之外,赵昶安也知道了林昭的一些事,他不像是自己,对物价一窍不通,什么地方应当买什么东西,怎么去租马车,怎么看契子,她都会,而这些是卫淞和祁赟之觉得没必要教他的。 小姑娘还独立行医过,胆子也很大,也并不像是京都里那些姑娘家,在这个年龄段开始讲究男女大防,而是说话行事落落大方。 赵昶安觉得,自己有机会请教一二,她不会为难的。 这样定下了屋子,就到了中午,赵昶安便和两人告辞,回了知府衙门。 「三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汪德全和卫淞两个人都迎了出来,汪德全更是一边迎着赵昶安,一边说道,「这在外不比在京都,早晨邹夫人都已经备好了饭菜,你是没尝到,那味道可以说是鲜得让人吞了舌头。」 因为一大清早三皇子就出去了,知府的人看着有人跟着三皇子,不敢派人跟着,等到卫大人和汪老爷醒了之后,汪德全急得跳脚,就让人在外等着,他听祁明萱的叨叨多了,也觉得三皇子的身家性命是最重要的。 于是知府的下人都在外等着,看到了三皇子,脚下生风跑回去通报,才有了现在迎过来的一幕。 清晨还残留昨天下雨的凉意,这会儿到了正午已经热了起来,昨个儿汪德全急得上火加上喝了酒,现在鼻子上有一个通红的大包,他因为这样热的天气,还有鼻子的大包,语气有点不耐烦,话里透露出一个意思:这样出去是不对的,应当留在府中,要在府里吃饭。 其实以前小舅舅不是这样的,自从卫淞和祁赟之教导他,他们不愿意让他在外吃东西,久而久之,小舅舅似乎也是如此。 「不用。」赵昶安说道,「邹夫人的好意心领,不必如此麻烦。」 邹夫人也在,因为远远就有人看到了三皇子的,她也跟着迎了过来,看着赵昶安的态度,忽然心里一突,明明今儿天气很好,她不知道为什么,昨个儿冷冰冰的三皇子,忽然像是有了温度一样,不过这样的温度不是她想要的。 「我在外已经租赁好了屋舍,再叨扰一日,便和舅舅去那里住。」 看着众人已经呆住,赵昶安继续说道,「卫大人若是需要,那便一起,这宅院足够大,倘若是卫大人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 「这……」汪德全有些着急,他感觉自己的鼻子更痛了,「怎么忽然租房子,昨个儿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卫淞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子忽然有这样的说法,悄悄看向了邹夫人,心中想着是不是怠慢了三皇子。 邹夫人几乎要哭了出来,谁知道这位三皇子就是祖宗?甚至原本准备给儿子成亲用的聘礼都给开了库房,用在三皇子的房间里,当真是不敢有一丝一毫委屈三皇子。 第50章 「没有说好。」赵昶安态度强硬了起来,「舅舅,只是你心里这样想的,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 赵昶安的执拗,让汪德全只能够暂且妥协下来,而卫淞更是会跟着两人,三皇子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一行人离开了知府衙门,邹夫人还像是做梦一样,这里唯有一个瘦小的仆人松了一口气,祁大人吩咐让不要住在云州知府的宅院里,似乎他不用去做什么,就已经达成了目的。 那可是千两的银子,现在全是他的了。瘦小仆人的心跳加速,用舌头舔了舔干涸的唇瓣。 夜色黑了以后,院子里点燃了灯,林昭在院子里练五禽拳。 这院子本来就是空的,给了钱立下了契子,中午的时候就已经交给了林家人。 中午吃完饭忙碌了许久,现在已经腾了出来,林昭也帮着打扫,身子骨都有些酸胀,等到吃完饭半个时辰后,就在院子里舒展身子。 夏日的晚风舒适,白日的燥热一扫而空,把江边的水汽带来,清凉舒适。 林昭最后做完了动作之后,也没出汗,她坐在了摇椅上,仰头看着天。 夜空里繁星点点,那是在梦中池塘见不到的情形,鼻尖可以嗅到草药的味道,这草药是林昭带来的,下午收拾好了就在院子里烧上了,可以驱赶走蚊虫。 忽然一阵风传来,林昭看过去,是林鸿恩拿着蒲扇对她扇风。 「祖父。」林昭起身。 「你躺着就是。」林鸿恩笑着说道,他的旁边也搬来了摇椅,他看着天,「真是漂亮啊。」 「是啊。」林昭复又躺了下来,侧过头看林鸿恩,「祖父累不累?」 「不累,活你都干了。」林鸿恩看着林昭,小姑娘的眼睛真是明亮,她的眼底有灯火在跳跃,还有远方的星子。 林鸿恩漫无边际和林昭说着话,心中想着,希望林昭与沈家小子能够在一起。 冬日林鸿恩到建安的时候,林昭与赵翊林的通信已经停了,等到春风吹绿了嫩芽,林鸿恩还在想着相熟的人哪家孩子合适,结果就知道了赵翊林和林昭的通信。 送了两匣子的围棋子,黑白两色的棋子都是他亲手磨得,送了好几卷的画,林鸿恩看得出来画工很好,而且赵翊林送的最早的两幅画一直在林昭的房中挂着。 沈家是不是也等着那孩子开窍? 林鸿恩看着林昭亮晶晶的眼睛,就想到了她的婚事来,「昭昭也大了。」 林昭不知道祖父想着是她的婚事,笑着点头。 晴朗了一天之后,连续两天都是阴雨连绵,本来还担心再下雨不方便出门,结果就放晴了。 坐上了马车去往松林书院,当林晟彦看到了两人当即愣住了,收拾了书去和夫子告假,林晟彦随着祖父与妹妹下山,他没问为什么过来,自从知道了考官的消息之后,他就猜测家里人回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只是林晟彦没想到的是,他还担心秋闱的时候麻烦,想着不投诗文到考官那里,谁知道身为这一次主考官的卫大人就站在他们租赁的院子门口,手中拎着东西过来拜访。 卫淞在知道三皇子租赁院子有林家祖孙两人的原因,就想着什么时候过来拜访,打听到了松林书院的休沐日,就特地选了这个时间过来。 卫淞看着林晟彦,对方穿着圆领袍,看不出一丁点瘸腿的痕迹,也难怪可以参加科举,卫淞觉得也是造化弄人,若不是他被打断了腿,只怕还在京都里胡闹。 卫淞笑道:「这位就是令孙?当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 听到提到了自己,林晟彦下意识就是一笑。 林鸿恩:「卫大人客气了。」 寒暄了几句之后,卫淞主动与林晟彦要诗文,还说了住在莞香巷的院子,让林晟彦准备好了之后可以投过去,提到莞香巷,卫淞说道:「这个地方,您还记得吗?」 「记得。」林鸿恩笑着说道,「三殿下好眼光,当时牙行的册子里最好的屋舍就莞香巷的那个屋舍,家具当时看过也都是好的。」 当时林鸿恩可觉得三皇子有些自作主张,但是现在当着卫淞的面,就换了一种说辞。 卫淞也笑着说:「三殿下的眼光很好,什么都是现成的,距离府衙也不远,当真是难得。」 因为今天要接林晟彦回来,听雨早早就熬着高汤,中途要看火候,就会打开瓦罐盖,那浓郁的香气时不时传来,让卫淞早早就闻到了馥郁的香气。 卫淞过来拜访,林家自然是要留他吃饭,卫淞笑着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刚刚就闻到了味道,定然是色香味俱全。」 卫淞在闻到汤的味道,就猜到中午的菜不会差,但是入口了之后才更是惊艳,这菜的味道可以说是让人惊艳。 第51章 参芪炖白凤,是卫淞嗅到的味道,这是一道药膳,汤清鲜淳香不油腻,同时还可以补血益气,鸡肉轻轻一抿就脱了骨,用的是走地鸡,在炖了许久以后,还保留有紧实的口感。 梅干菜扣肉,梅干菜是唐老夫人做好带来云州这里的,梅干菜饱满地吸收了肉汁的味道,而肥肉部分被蒸的要化了,入口即化并不会让人觉得肥腻。 腊味合蒸里的腊肉也是特地带过来的,就好让林晟彦尝到家里的味道,腊肉、腊鸡、腊鱼三种腊味,用鸡汤清蒸而成,腊香浓厚,入口柔韧而又保留一丝嚼劲儿。 鱼头豆腐的汤汁是奶白色的,鱼的味道就是一个鲜,而豆腐是听雨用这宅院里的石磨自己做的,要比市面上卖的豆腐更嫩。 除了荤菜之外,还有四道素菜,让卫淞难得吃得有些发撑。 要是论起来,这里的菜色最让卫淞惊艳并且头一次吃到的就是糖醋里脊了。 选用的是上好的里脊肉,挂好了面糊之后,用油炸成金黄酥脆,再把炸好的里脊肉条与糖、番茄酱一起炒至鲜红色。 这让卫淞第一次吃到酸甜的肉,这味道一般是用来做甜品,偏偏在林家就成了一道肉菜。 卫淞离开的时候,甚至带走了这个糖醋里脊的方子,当然他会承诺,这方子不会外泄。 等到卫淞离开了之后,林晟彦看了一眼林昭,他刚开始还担心卫淞是假热情,后来在对话之中知道是因为妹妹救了三皇子,他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祖父,如果这样的话,其实没必要住在云州。」 「就当做是散散心。」林鸿恩笑着说道,「中午吃好了吗?」 卫淞毕竟是主考官,就算是林家的菜鲜得让他几乎吞掉舌头,也要偶尔与林晟彦说话,考校他的学问。 林晟彦摸了摸肚子,「这不光是吃的好,还有些撑,听雨的手艺很好。」 卫淞过来送了礼,为表不失礼,几人商议带上一些东西去登门拜访。 林昭特地装了一些熏蚊虫的药草,她的年龄小,里面加上这些既显得诚心,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市侩。 傍晚霞光满天,赵昶安看着先前救他的小姑娘站他面前,霞光透过她的长睫落入她的眼中,还有揉碎的是她盈盈的笑意。 在莞香巷这宅院里的,还有知府之子于琨,他看着林昭,眼中滑过一丝惊艳,这位林小姐的年龄小,身段却似及笄了一般高挑,肌肤如冰似雪,面容也是柔美清丽,含笑的唇因为停留了霞光,恰似抹了口脂似的,只可惜身子实在挺得太直,让她身上的秾艳都削减了不少,加上穿着的是齐胸襦裙,那平坦坦的胸,加上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天真,除非是喜孩童之人,不然还是少了几分味道。 于琨在见到了林昭落后半步的女子,眼睛微微眯起,没想到这里居然又见到了那位听雨。 和当年相比,她的身段更为妖娆有致,容貌更盛,当时因为她不愿意从他三伯,面颊生生划出了口子,皮肉翻卷。 说起来三伯会动心思,还是因为他顺口说了一句话,让三伯心动想要收用这个叫做听雨的丫鬟,于琨当年还觉得可惜,他也喜欢这个美貌的丫鬟,没想到三伯先准备收用了。 后面事情的发展就更让于琨想不到了,那丫鬟居然是用剪刀划了脸,皮肉都翻卷开,看到血粼粼的口子,让老太太给吓得病了,直接把人给放了出去。 于琨看着听雨,就想到了这桩旧事来,他舔了舔唇,眼睛眯了眯。 听雨下意识抖了一下,往林昭的身后靠了靠。 林昭注意到了听雨的动作,再看到了于琨,也往前一步,开口说道:「三殿下,这位是?」 赵昶安没注意到这些波涛涌动,他还想着刚刚的画面,回过神来就见到了林昭灿烂的笑容,「这位是于知府之子,于少爷。」 于琨手中有一柄折扇,敲了一下手心,与林家几人见礼。 卫淞中午吃得太好,下午睡了许久,这会儿匆匆赶过来,再加上一个面颊高高肿起的汪德全。 汪德全注意到了林家人的视线,开口说道:「刚开始是鼻子这里生了痘,没想到鼻子的痘破了,这里又生了一个更严重的。」 大夫一味让他清热解火,汪德全能做的就是少吃喝酒,多吃一些素菜,但是脸上这大包不见好,反而似乎是越长越大,按照大夫的意思是,这是因为天气炎热,肝火旺,恐怕得需要一短时间去调整。 因为脸上这大痘,汪德全的语气倦倦的,没什么兴致,因为说话语气稍微激动一些,就会牵扯到脸上的这个痘,这一处肿胀又疼痛。 此时的三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而汪德全因为难受,皱着眉头兴致不高,卫淞还困倦着。 林昭注意到于琨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听雨身上,一般而言林昭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但是这于琨的目光让人不舒服。 第52章 这种目光像是盯梢的冷血野兽,等到猎物松懈的时候,他就会扑上来。 会不会他觉得林家就是软柿子可以捏一捏,所以才这样目光大胆,林昭想着,那边让他知道,他们这里老的老小的小,也是满是刺的海胆,让他不能随意去动。 林昭抬眼看着汪德全:「汪老爷,您这脸慢慢好是一个办法,我还有一个办法,能让您最多难受几个时辰,睡一觉就不难受了。」 汪德全一愣,上下打量着林昭,干笑着说道:「林小姐,我问过别的大夫,可没这样的法子。」 「我曾跟着一位神医学过医术,您看我哥哥的腿当时在京都里,多少好大夫都束手无策,现在也全好了。」 赵昶安本来在想自己要做画的细节,听到了林昭的话,回过神来,她说起了医术的时候,那模样让他忽得想到了四弟,他的那位太子弟弟在侃侃而谈的时候,便是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 林昭是女子,声音要比四弟柔美,而她的动作也是,只有亮起来的眼和略快的语气表明了她的自信。 汪德全本来是觉得一个小姑娘会医术简直是胡来,现在听到了林晟彦的腿,他就想起来樊保山惹出来的祸事。 此时的林晟彦笑着,他的目光毫无一丝的阴霾,还走动了几步,「幸得神医医治,已经好了,要不然也不能参加科举。」 要说林晟彦恨眼前人吗?原先是有的,但是并不浓烈,他更恨的是自己,而他的变化都是腿断之后而有的,现在不至于对汪德全生出感激来,但是恨是没有的,而且他很清楚,倘若是流露出了一丝一毫的不愉,吃亏得是自己和家人。 所有的罪都在樊保山身上,林晟彦这样告诉自己。 少年人的目光朗润,让汪德全笑了起来,他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扯动了面颊上的大痘,这让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用手抚着面颊,抽了一口凉气说道,「那神医确实医术高明,对了,先前断了你的腿的樊保山已经死了,这事也算是过去了。」 林昭是最早知道的,此时没什么神情变化,而林晟彦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汪老爷您说的是,本来也就是那樊保山的错。」 汪德全满意点点头,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本来就没和林家二房成死敌,这样就挺好,开口问道:「林姑娘,今晚上就可以治好?」 林昭点点头,「药箱也带来了云州,现在就可以,等会汪老爷吃饭的时候也不会痛,也不用清热降火,多吃些肉也可以的,不过还是不要喝酒了。」 喝酒了之后,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林昭并不喜欢。 汪德全点头之后,林昭就让人去取药箱,在汪德全的脸上落了几枚占了麻沸散的短短金针,脸上还露出金针尾,汪德全就觉得脸上好了许多。 云州府的大夫用的方子是清热解毒,理顺汪德全旺盛的肝火,而林昭的方子是相反的,她现在用的金针还有麻沸散是止痛,另一个作用是让里面的毒血行运更为旺盛。 给汪德全吃的药也是如此,都是活血的作用,汪德全吃了药之后,觉得脸上不疼,只觉得皮肤发涨。 因为听雨在,卫淞先前推崇林家的糖醋里脊,晚上特地加了这一道菜。 在场的几人都很喜欢,尤其是汪德全因为被大夫吩咐忌口,吃肉少了不少,现在听着林昭说要多吃肉,他的筷子就没停过,而卫淞看着汪德全的脸,都触目惊心起来。 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他总觉得这汪德全的脸上的大痘又肿了一些,心里头犹如是天人一样交战,等到了汪德全去放水的时候,私下里同赵昶安说道:「三殿下,您刚刚瞧见了汪老爷的脸吗?」 三皇子擅长丹青,作画最讲究的一点就是观察细致,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关键,点头道,「看到了,和先前相比肿胀了三分。」 卫淞搓了搓手,「那是不是让林小姐继续医治不合适,这要是汪老爷出了差池怎么办?」 赵昶安那天和林家祖孙两人一起吃了一碗羊肉粉丝汤,加上小姑娘提到行医眉飞色舞的模样,赵昶安是相信林昭的本事,再说了,舅舅觉得这包又涨他也是知晓的,而自从林昭落针之后,舅舅说话都自然了不少,显然林昭的针灸本事是不差的。 不过舅舅当时提到了林晟彦的事……想到了这里,赵昶安说道,「你不必担心,对了,我想要问一下,为什么舅舅与林家少爷忽然提到了樊保山。」 樊保山伏诛之后,自然也不再称呼一声樊管事,而是直呼其名。 卫淞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不知道,便简单说了樊保山先前打断了林晟彦的膝骨,除了宫里头的太医之外,京都里的其他大夫都看过了,都是没办法。 不过关于顺便贬谪了林鹤这事就没和三皇子说。 赵昶安笑了笑道:「那你就更应该信那林小姐,那位神医的医术高明,她是神医学生,也不会差的。」 第53章 要是神医,卫淞自然是信的,这神医学生,他就觉得这就不算什么了…… 卫淞干笑着说道:「三殿下说的是。」 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在太阳的余晖之中可以见到一些较为明亮的星子,风也教白天大了一些,吹得院子里的枫树五角树叶摆动,卫淞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这样了,他也和三皇子通了气儿,卫淞只能够等到林昭给人医治了,不求治好汪老爷,只求别生出别的事便好了。 于琨也没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是要给汪老爷治病,他凑热闹留了下来,倘若是没治好,那个听雨晚点弄到手就是了,要是治好了,他因为听雨而起的火气就要发泄在别处。 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始了医治。 林昭在房间里点了许多灯,房间里亮如白昼。 在汪德全吃了药之后,那痘就继续发大,到了现在,林昭估摸差不多已经好了,用手指轻轻捻了捻,感觉到了里面的波动感,林昭再凑近了去看,从哪儿下针。 选定了位置后,林昭说道:「请汪老爷闭上眼。」 等到林昭让汪德全闭上眼,就落了一枚她药箱里最粗的针。等到把针一拔,白中带血的脓血就喷射而出。 汪德全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原本这发痘的地方又涨又疼,等到林昭给他第一次用针,疼痛没了,就光剩下涨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皮肤会被撑破一样。现在在林昭用了针之后,他的眼睛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溅在他的眼睛上,而起大痘的地方,那种肿胀感立即就消失了,说不出的畅快。 「别睁眼。」林昭用提前准备好的温热帕子擦了汪德全的眼睛,擦干净之后才说道,「好了,您若是想看,可以睁眼了。」 汪德全刚睁开眼就看到了青石地面上那直线状的脓血,下意识地想要抚脸,没想到一个脓包里居然这么多的东西,难怪脸上又涨又疼。 「还没有结束。」林昭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又是几根烤过的金针落在汪德全的脸上。 林昭一边插入新的针,一边捻动几个时辰前落下的针,随着这样的动作,原本消退的痛感再次涌了出来。 不过和先前不一样,以前那种胀痛带着瘙痒,疼得让人觉得发热,现在就是单纯的疼而已。 自从脓血飞溅而出,赵昶安就转过身子,他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场面。 卫淞一直是盯着的,尤其是看到汪德全表情尚好,就心中一松。 林昭不停地取针又落下新的针,随着她的动作,脓血继续汩汩而出,而等到她取下了先前所有的针,脓血就停了,一一捻动面颊上的针,最后用了细小的镊子,从最开始的小孔拉出了一些什么,林昭就点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取下了针。 「尽量不碰这个地方,不过碰到了也没关系,明天一早就好了。」 汪德全点点头,先前有过痘症,但是没有这么严重的,以前就是里面的脓血排净了之后就好了。 「林小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汪德全这会儿说话也不难受了,他笑着对林昭比划了一个拇指,等到晚上更是亲自送林昭登马车。 于琨抬眼看了一眼明月高悬,开口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他想着明天一早再来看汪德全脸上的痘症如何了。 等到一夜之后,汪德全面颊只剩下一些残留的红肿,最开始的小孔结了硬皮,脸上已经不疼了,有些微痒但是可以忍得住。 汪德全在治脸的时候是不需要忌口的,但是现在好了之后,林昭反而嘱咐让他吃得清淡一些,「要是想吃荤腥也没关系,这一天多走路两刻钟就好了。」 两刻钟的时间不长,汪德全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他看着林昭宛若是看着稀罕宝物一样。 汪德全甚至在一瞬间想着,这林昭和祁明萱差不多的年龄,祁明萱是冲着三皇子侧妃位置去的,这林昭是不是也可以等到年龄到了做个皇子侧妃? 只是汪德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晚间,下人买了三风先生的话本,准备给他念话本的时候,汪德全知道为什么不妥了,是因为三风先生的一个故事。 三风先生虽然变相骂了祁赟之,可里面没涉及到汪家,他就继续乐呵呵地看,谁让三风先生的话本不同于市面上的才子佳人话本,里面的故事足够有趣。 汪德全想到的是,三风先生一个关于破案的话本: 里面有个恶毒的妇人,就是用了食物的相生相克的办法,给丈夫吃这种食物,让他生不出孩子来。 汪德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抚了抚,他外甥的命多宝贵啊,还是罢了。 汪德全打消了这个主意,所谓是远香近臭,林姑娘这样的美人愿意嫁谁就嫁谁,反正与他们不干系,长舒一口气,「继续念话本。」 第54章 「是。」丫鬟捧着书,就着烛火读三风先生的新作。 卫淞等人是七月处到的云州,刚开始下了雨还不大炎热,等到后面一天比一天炎热,而三皇子偶然登门到林家,发现林晟彦读书的时候,竟是紧闭门窗不说,连冰盆都没有放。 这是林晟彦在模拟在贡院考试的情形,还给自己点了一炷香,连答卷的桌凳都是与贡院相似的。 赵昶安听说是林晟彦正在模拟答卷,便让他好生答题,不必出来了。 「这样岂不是会热得中暑?」赵昶安等到了正厅里,才询问道。 林昭说道:「毕竟是在八月考试,到时候贡院里人很多,答卷的屋舍又很小,一样会很热,这是哥哥说的,要提前熟悉。」 林昭何尝不心疼?秋闱是要考三天的时间,吃住都在贡院里,此时的林晟彦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一天多,还有一半的时间要在房间里度过,这是林晟彦第二次这样做了,上次出了房间的时候,哥哥的脚下发虚,从脉象来看,也是伤了元气。 刚调养好身体,林晟彦就开始了第二次模拟,他还自虐似的,专门挑热的时候进行答卷,林昭瞧着难受,她能做的也就是好生想一想药膳,等到哥哥考完了,及时补充元气。 「那会不会有人受不住?」刚刚打开房间的一瞬,热气扑面而来,林晟彦的额头都是汗水,青衫都带着湿气,赵昶安想想看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三天,就咋舌不已。 林昭点点头,「每年都有,听说最严重的时候,还有人去了。」她想到了人命,嘴唇抿了抿,小声说道,「所以不少考生们都希望这一日能够下点雨,若是下雨了,就不会热。」 在冰价昂贵的时候,他的屋子都是整个皇宫里最凉快的地方,看着林晟彦居然在闷热的小屋里奋笔疾书,想着普通百姓真是难,赵昶安叹了一口气,一想到了人命,他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地求着今年天气不要太热。 林昭看着赵昶安,和初见相比,他胖了一些,以前过于消瘦,身上也有一股沉郁的暮气,自从租赁了房子,他那暮气削减了不少,而且或许很习惯云州的饭食,还长胖了一些。 林昭和赵昶安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不过一些很寻常的小事,就会让他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些傻气的稚来,这让林昭莞尔,甚至觉得赵昶安比自己还小。 他实在是个很好懂的人,若是气闷了,就不说话,若是说了什么,定是他想要做的事。 甚至林昭也看出来了,这位三皇子心善,汪德全还笑着说过带三皇子去赌场长见识,看斗蟋蟀还好,看到斗鸡,三皇子险些要吐了出来。 还有前些时候替汪德全引流面上的脓痘,三皇子就避开了眼,而现在只是听到有人命,他也面露悲悯之色…… 想到了这里,林昭若有所思看着赵昶安,把三皇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低头看着青石地面,像是地面上有花一样。 林昭忽然开口:「其实三殿下可以做些什么的,说不定还可以救人的性命。」 「我?」赵昶安的表情有些疑惑,流露出一丝迷茫来,「我能做什么?」 「以前贡院从未添置过冰盆是因为冰价昂贵,现在冰价并不贵的,三殿下您要是开了口子,让贡院里放置冰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林昭说到了这里,眼睛弯起,语气也是卖力地继续说起这其中的好处,「您看我哥哥这般答题是不是特别热?我哥哥的身体尚且算是好的,大约就是热的掉两斤肉,出了考场以后补一补就好了,若是体弱的,只怕要大病一场。」 「要是有了冰盆放在每个考舍里面就不一样了,一下就凉快了下来,没人生病,也不会有人命了。这不就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功德无量? 赵昶安并不求什么功德无量,只是想到了林昭说偶尔天热的时候会有人死,读书多不容易啊,或许他可以开这个口子。 赵昶安最终点点头,「我同卫大人说。」 林昭原本就笑着,听到了三皇子的话,眼睛弯得宛若是新月一般,就连她的梨涡都好似盛着如蜜的笑意,这让赵昶安慌慌张张地别开脸,又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要别开眼。 当天晚上,赵昶安就与卫淞说了冰盆之事。 刚起了一个头,卫淞眼睛一亮,「三殿下仁心!」他来回走了走,心中越想越激动,右手捏成拳在左手手心里敲了一下,「可行!」 汪德全有些不大明白,不过往年的定制,忽然这样改了,是不是不好?于是开口问道:「以前都没有用冰盆,三殿下这副考官朝中就有许多人不满,再开了这样的口子,是不是不大合适?」 「这正是有三殿下,才能有的革新!」卫淞的眼睛闪闪发光,比烛火还亮,「汪老爷,您想啊,以前是因为冰价贵,要是贡院里用冰盆,那银子可得花不少,户部也拨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现在不同了,都是用硝石制冰,价格就下来了。」 第55章 「本朝科举立身,能够参加乡试的,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倘若是过了考试就是举人,就可以为官,若是没过,也能给人代写书信,写状子,或者是当时私塾先生,是读书人,那都是人中龙凤。」 「我那年秋闱就有人去了,每年都有不少人是走着进贡院,抬着出来的,若是三皇子能够改革这贡院,让人都用上冰盆,这是功德一件。」 「学子们有了冰盆进行考试,知道以前炎热,现在是因为三皇子开口有了这冰,岂不是人人都晓得了这三皇子的功德?」 一口气说这些,因为情绪激动,卫淞额头上都有了汗水,忍不住从丫鬟手中拿过扇子猛地扇动,而汪德全也是被这个主意惊到了,喜得嘴巴高高咧起,「你说的是,咱们加急请奏,今年秋闱还有一点时间,来得及!」 赵昶安急急说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林家小姐提的。」 林小姐? 汪德全想到三风先生的话本,一想到林昭如此聪慧,更是害怕,那就和三风先生的话本一样,打了一个寒噤,「没事,就当做是你的。」 赵昶安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执拗地说道,「别人的主意,怎能当做是我的?」 卫淞连忙说道,「三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卫淞虽然能力不足,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看出了三皇子的抵触,表示借一步说话。 卫淞与三皇子说起来这不是夺了小姑娘的功劳,林姑娘指不定就是异想天开的一句话,这事只有三皇子做得成,倘若是三皇子心中还过意不去,等到圣上的赏赐到了,给小姑娘一些玩意好了。 赵昶安表情有些松动,卫淞趁热打铁说道:「您想一想,林小姐也是心疼哥哥,所以提出的这个建议,林少爷能够在考场之中用上了冰盆,只怕林小姐就喜笑颜开,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感激您都来不及。」 赵昶安想到了林晟彦,终于点点头,「云州没什么太好的东西,回京都了再送东西,便见不着她了。」 「这有什么?」卫淞笑道,「一来可以这次就在里面捎带信笺,让贵妃娘娘给准备好东西,直接送过来,二来您回到了京都,也可以直接捎东西到建安府就好了,等到林少爷考完之后,他们也是要回建安府。」 赵昶安这才点点头,不过他不准备把事情告诉母妃,宁愿迟一些回到京都他自己去准备东西。 事情说定了之后,当天晚上卫淞就拟定了折子,直接八百里加急给送到了中书省。 这中书省负责的各府州送来的折子,再由天子审阅,七月的京都要比云州热得多,这里都摆放着冰盆降温。 中书省的书官正在分拣奏折,这个位置就是给中书侍郎和中书令分拣奏折的,当看到了这是云州府卫淞呈过来的奏折,立即就呈给了上峰。 甄景来当看到了奏折,霍地一下站起来,「八百里加急?」他自言自语了一声,立即就带上了官帽,整理了官服往宫里去了。 看着上峰走得急急忙忙,就有人冲着书官说道:「这是什么奏折,连封都没开,甄大人就出去了。」 书官说道:「从云州府过来,八百里加急,我当时看到了手都是一抖,心里都是乱跳。」 「云州府怎么了?」 「你傻不傻啊,你忘了,三皇子是去湖江做副考官,湖江的考场设置在哪儿?就是云州啊!」 第一头说话的那人猛地用手拍了自己的脑袋,「我的天,那岂不是说的是三皇子的事!」 中书省的人尚且因为这封奏折胡思乱想,生怕三皇子有什么不好,更遑论是宫里的人。 正午时候,赵桓正宿在汪贵妃这里,听着人说了从云州过来八百里加急的奏折,连忙说道,「去御书房……」 他话还没说完,汪贵妃就惨白着脸抓着他的衣袖,「圣上……」 汪贵妃是真的害怕,在一个月以前,她还做过一个梦,梦到有人行刺三皇子,侍卫是奋力护住她的昶安,但是昶安因为害怕往后退,结果后面就是乱石多的山崖,她的昶安就往下落,后脑勺落在了石头上,地上是一大片的血。 因为那个梦,汪贵妃好几日都睡不好觉,一睡着,就会想到满地的血,一直到收到了云州的来信,他们已经顺利入了云州,才放下心来,她还记得那个地方是在云州之外。 现在是八百里加急,汪贵妃又冷不丁想到了那个梦,白惨惨的脸看着赵桓,难道到了云州还有危险? 赵桓看着汪贵妃的模样,心中一软,说道:「让人送过来,就在这里看。」 汪贵妃不识字,皇帝看奏折,她就只能够看皇上的表情,一开始皇帝就说,「昶安无事。」紧接着往下看奏折,刚开始是皱眉,继而舒展开,更是笑着频频点头,看完了之后说道,「昶安出息了!」 第56章 汪贵妃早就等着圣上看完,此时软语央求着皇帝。 赵桓最吃她这一套,就和她说道:「昶安这一次在云州府认识了一个书生,那书生在家模拟贡院的状况,大热天里紧闭门窗,三天三夜都不出门,热得一身汗,脸色白惨惨的,于是昶安就动了心思让贡院里用冰。」 汪贵妃对这些事情不大明白,有没有冰有什么重要的?那些读书人她一丁点都不喜欢,但是从赵桓的表情来猜测,这对昶安是好事,于是娇声问道:「圣上,您为什么一开始皱眉,后面又高兴,这不是昶安的仁心吗?」 赵桓说道,「乡试都是定在八月,这是定制了,也从未有过用冰盆的先例。这要是设立冰盆,就是改了定制。」 赵桓看着奏折,笑了笑,「不过昶安说的有道理,这最开始不设冰盆是因为冰价昂贵,现在有了硝石制冰,何必折损我大齐的文人。」 汪贵妃还是觉得文人可以折损一下的,不过,这事可以成就三皇子的仁心,便笑道:「今年秋闱就改了吧,让人都晓得,这是昶安提议的。」 赵桓没什么不允的,点了点头。 为了怕耽搁昶安的事,汪贵妃推着皇帝快去御书房拟折子,等到之后心中想着,这样的话,他的昶安也应该在文人之中有些名声了。 到了夏天,沈岚也慵懒起来,就算是有冰盆,她也不爱在炎炎夏日里奋笔疾书,也不想看书,躺在摇椅上,听着人念游记。 一直到有人传了汪贵妃那里的消息,沈岚听完之后,便说道:「让人去请太子过来。」 赵翊林今天穿着的是一声雨过天晴色的圆领袍,乌发用一枚玉冠束着,眉目清俊,少年的轮廓也不像是儿时圆润,已经初见分明的棱角。 沈岚让赵翊林坐得近一些,用冰帕子给他擦汗,「出了一身的汗,你去找你小舅舅了?」 同时,沈岚低声吩咐让人去上解暑的凉茶。 赵翊林点点头,看着宫女扇风的力度都大了一些,「母后唤我来是因为中书省的八百里加急奏折?」 「嗯。」沈岚应了一声,简单说了赵昶安提议要在贡院里设冰盆的事。 「那也好。」赵翊林笑了笑,「三哥提的话,父皇定然是要允的,也省得各位学生们受罪了。」 父皇总是说祖宗规矩不可逾矩,但实际上,多多少少为了汪贵妃还有三皇兄让路。 赵翊林自玉衡大长公主开设花宴之后,结交了不少人,这一次要下场秋闱的就不少,赵翊林早早就知道秋闱之苦,只可惜父皇在任上,他是劝说不动的,只能够另行一桩事,至于说贡院里用冰盆,等着自己继位的时候改革,没想到三皇兄推动了这件事。 沈岚看着儿子的模样,眉眼里还含着笑,用手点了点儿子的眉心,「你就不急?」 「八成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赵翊林并不担心,「我倒是想过贡院里添置冰盆的事,只是若是我去提,之后就算是三皇兄再提,恐怕父皇也不会允诺。」 沈岚叹了一口气,明明是中宫嫡子,在法理上占了嫡子,而且也得朝臣人心,偏偏那位眼盲心瞎,宠着那位。 赵翊林看着母后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难得看到通透的母后生气,许是天气太过于燥热了,让人心烦。 从宫女的手中拿过扇子,赵翊林替母后摇一摇,等到凉茶上了,更是让母后先用。 「母后不必担忧,儿子心中有数。诸位朝臣心中也是有数的。」 沈岚本来是有些急切的,看着赵翊林的模样,心中又释然了起来,急也没用,赵桓现在身体不错,且行且看了,汪贵妃得宠又如何?他们沈家也不是软柿子,可以让她随意把捏。 「你是去给林家小姑娘寄东西?」 赵翊林摇摇头,「母后忘了,她去云州了,就算是写了也不好收到,这段时间就罢了。」 「是了,林家二房的那位也要乡试了,到时候倒要见见。」 沈岚觉得这孩子也有些传奇,原先在京都里的名声可不算好,医治好了之后,竟是摇身一变,文章还让翊林称赞。 赵翊林让林昭寄过林晟彦的文章,这位经历过不少事,年龄虽不大,文章之中自有一股锐气与丘壑,赵翊林还拿着文章请教过欧旵,这位礼部尚书也显然很欣赏林晟彦,只要秋闱不出什么差池,明年春天应当就可以见到了。 赵翊林又忍不住想到,若是与他书信往来的林昭是男儿便好了。 赵翊林私下里请教过御医,林昭这个年龄学的东西可以说是超出寻常大夫许多,她还不光是会医术,还会写文章,作诗,舞鞭与骑射。赵翊林常想,这样的天分,若是做男儿,只怕状元都考得出。 「你叹气做什么?」 沈岚发问之后,赵翊林才发现自己叹气叹出了声,便道:「我刚刚在想,若是明衍(林昭的字)是男儿便好了,那样定然可以参加科举,我便可以与她早早见面。」 第57章 沈岚的眼角一抽,若是男儿,她也不用起两人是否般配的心思,呷了一口凉茶,不再说话,听着儿子的话,想着撮合两个男孩儿,身上起了鸡皮疙瘩。 其实赵翊林还想说,倘若是男儿,便可以彻夜长谈,甚至于抵足而眠,真真可惜是个女子,想要抵足而眠是做不到了。 ☆☆☆ 秋闱的时间已经很临近了,在批阅了奏折之后,天子更是在心中打了腹稿,补充了几条,想着若是朝臣不同意贡院用冰,当如何反驳,难得三皇子提出这般好的事,赵桓偏心赵昶安,不光是自己喜欢三皇子,还想听人称赞三皇子。 朝仪开始时候,天子端坐在金銮宝座上,看着诸位官员,心中得意,又可惜昶安不在,先前上朝昶安表现平平,今日里要出息了,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在朝堂之中,恐怕也不会有这封奏折。 赵桓没让人请奏,直接开口说道:「朕昨日里收到了来自云州府的八百里加急奏折,是户部侍郎卫淞请奏,请奏之事是今年秋闱在贡院用冰之事。」 朝中并没什么声音,天子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这是三皇子的建议,他见天气炎热,一位林姓学子在闷热的房中奋笔疾书,他大汗淋漓,却又不肯用冰,三皇子心中奇怪,问了这位学子的家人之后才知道,这是为了即将的秋闱做准备。经过一番询问之后,三皇子才知道秋闱定在八月,这个时节若是不下雨,气候炎热,很多考生都受不住,要么备上解暑丸,要么是要提前适应一下的。于是三皇子为了这些学生,奏请上书,想要改了过去的定制,让每个考舍里都用上冰盆。」 听到了林姓学子,林汛的耳朵一动,不知道为什么脑中浮现的是林晟彦的面容。 旋即呻之一笑,林汛觉得自己是失心疯了,林晟彦在元家族学什么表现他是最清楚的,可以说是烂泥扶不上墙,秋闱更是无从谈起,这位林姓学生八成是别人,怎么都不可能是林晟彦。 礼部尚书欧旵上前一步,天子心中一震,想着反对之声来了,结果欧旵行了大礼,叩拜说道:「天子圣明,此举乃万民之福,万万学生之福。」 欧旵跪拜之后,紧跟着的是太子赵翊林,他也是深深叩首,说的是父皇圣明,此举是乡试学生的福分。 随着这两人的叩拜,其他的朝臣呼呼啦啦跪了一地,那山呼万岁之声让人动容,赵桓又有些郁卒,这明明是三皇子提议的,是因为太子在场,所以不好说三皇子之恩? 其实是因为欧旵知道,所谓学子要吃消暑丸,这些消暑丸是怎么来的?是越洋商行免费发放的,显然太子觉得无法直接进言增添冰盆之事,沈家也不缺钱,直接凭着要考试的学子可以直接领取消暑丸,为了确保药效,自从入了伏就可以一个月领取一瓶。 欧旵因为这件事而感动,觉得沈誉果然是儒商,先是有了玻璃,让人读书看得敞亮,后来硝石制冰也是价格不贵,让人缓解酷暑之热,现在更是为了学子,免费给消暑丸。 有太子珠玉在前,三皇子的进言只是圣上听得进去罢了,所以这群文臣一口咬定是圣上仁心,而不是三皇子仁心。 三皇子本来就是妖妃之子,备得圣上的宠爱,不能再让圣上的一颗心偏向三皇子了,他们这些臣子得坚定地站在太子这边,所以欧旵才会想也不想,压根不提三皇子。 圣上还试图想要把功劳挽回到三皇子圣上,见着如此清新,他想到了御史大夫。 「还没有人有意见?毕竟是改了祖宗的定制,若是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他的目光落到了都察院的那帮御史身上,平日里他们都是刺头,动不动就是「臣有本有奏!」「圣上万万不可如此啊!」「圣上,还请三思!」 王御史往前一步,圣上精神一震还想着终于来了,心中想着怎么替三皇子说话,没想到这个刺头直接说道:「太祖圣贤,当年秋闱没有用冰是因为冰价昂贵,那时候国库空虚,一切从简。而现在有了硝石制冰,冰价低廉,贡院里考试可以用冰是圣上贤明,是圣上体恤!有明君如此,是万民之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完之后又是旧事重演,呼啦啦所有人都跪了一地,仍然是归于圣上贤明。 这朝仪结束了之后,汪贵妃本来还想着等听到朝臣对三皇子的褒奖,结果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皇上圣明,这感情是一丁点都没有她昶安的事? 汪贵妃的手指掐在手心里,险些掐破了她皮肉,脸色更是铁青,心中一会儿恨着欧旵,一会儿恨着王御史。 「娘娘。」 宫女掰开汪贵妃的手,汪贵妃深吸一口气,心中骂一句欧旵这老匹夫,胸膛剧烈起伏,更是记恨下了这两人,早晚要他们好看。 而长宁宫的沈岚也知道了朝仪之事,她乐得难得在酷暑之中开了胃口,比平时多吃了不少东西。 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话当真是一语中的,若是汪家行事收敛一些,指不定还有朝臣附和一二,汪贵妃得道,他汪家鸡犬升天,闹得京都鸡犬不宁,还想着有人帮说话? 第58章 沈岚的心情很好,心中一动,本来炎炎夏日里懒得写东西,忽然就起了兴致,准备写个这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话本。 这一次秋闱可以用冰的消息传到了云州的时候,已经快要临近考试了。 章凯鑫还特地跑来与林晟彦滔滔不绝说起这事。 他因为少年的时候发胖,现在虽然瘦下来了,还是怕热的,现在听到了秋闱可以用冰,喜得跟什么似的,还说林晟彦先前在酷暑之中来了三次演练是白费功夫。 林昭笑眯眯地没说话,这怎么是白费功夫?三皇子有感的林姓学子就是她家哥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秋闱的时候,已经连续好几天没下雨,早晨出门的时候,就有些热。 这样的天气里,林昭穿得是纱衣,纱衣颜色很浅,层层叠了起来,颜色像是在暗室里刚培育出的芽,绿中带着一点嫩黄色,这种颜色,但凡有些黑的姑娘家是决计不敢穿的,而林昭这一身飘逸纱衣衬得她肤白胜雪,头上带着幂蓠,腰间仍然是别着她的红色长鞭,长鞭折拢收好,若是不细看,还以为是造型别致的绣囊。 幂蓠的纱罗安静地垂下,林晟彦看着这般的林昭,恍惚之中觉得她长大了不少,不再是孩童模样,而是有了少女的窈窕。 行走的时候,纱罗微微扬起,偶尔可以见到她精致眉眼,还有小巧挺直的琼鼻。 因为距离贡院足够近,他们一行人出门的时候直接往贡院方向走去。街坊邻居早就知道这一户的林家郎君要考试,见着了林晟彦,便祝他高中。 林郎君闭门不出安心读书,街坊邻居都知道的,毕竟他们家丫鬟每日里都会去买最新鲜的水果和的蔬菜,还会去屠夫那里剁肉。 叫做听雨的丫鬟有一双巧手,每天林家的菜色都不同,那味道香的让人流口水,大人还忍得住,孩子们通常被这个味道馋得不行。 因为听雨的手实在是很巧,而巷子里的孩子被馋得厉害,干脆听雨就会做不少的小零嘴,有腌制青梅、烘小虾干、烘小鱼儿、猪肉脯等等。 每天约定在傍晚的半个时辰,给上门的孩子们一些小零嘴。 这群孩子们因为林家的这些小零嘴,都不会在林家附近玩耍,而有了林家的小零嘴,在饭点嗅到林家的吃食,就会用小零嘴来解馋。 孩子们的爹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林昭这个时候会笑盈盈地摸摸孩子们的脑袋,「没关系,做得有多的,我们自己也吃。我哥哥最近在读书,小宝要是方便的话,不到宅院附近玩就好啦。」 这样的要求自然是一口应下,等到林昭离开了,孩子父母耳提面令抓着孩子们的耳朵,「还想吃东西不?记住了,林家郎君是要考试的,可不许过去闹,要是闹了,别人就不给你东西吃了,知道不?」 孩子们自然是点头,而当爹娘的捻一根小鱼干,这林家厨娘的手艺也太好了一些,而孩子们急急忙忙护住剩下的那点零嘴,不管听雨姐姐做得是什么,都很好吃。 不去林家附近玩耍,是孩子们一致约定好的。每当有新来的孩子在跑动的时候快到了林家,就有人连忙拽出那孩子,「林家郎君要考状元,不可以去玩耍。」 新来的孩子眼馋林家门口的位置,「那边有一大片空地呢!」 大一点的孩子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油纸包,今天装的是猪肉脯,忍痛给新来的孩子吃一片。 新来的孩子从来没有尝过这种味道,被炉火烘过,肉的味道浓缩在这一小片里面,考虑到吃猪肉脯的大部分是孩子,并没有烘得太干,是有韧劲儿却又不至于过于难嚼,猪肉脯是用了一点蜂蜜的,咸甜的味道立即蛰伏了新来的孩子,眼巴巴看着大一点的孩子,还想要继续吃。 大一点的孩子可就这么丁点的猪肉脯,可不愿意再给出去了,于是说道:「还想吃不?」 小一点的孩子自然是点头。 大孩子道,「这就是林家的人给的,要是不过去闹,就有这些可以吃。」 「那我也要!不去林家了!」于是小孩子不闹了,就算是玩捉鬼这样需要跑动的游戏,都是快到林家宅院的时候停下。 林晟彦安安静静地在家中备考,心中感激家人因为他考试而费了这么多的心思。 很快就到了贡院门口,林晟彦深吸一口气,拎着考篮去列队。 不少不耐热的学生额头上都有汗水,但脸上都带着笑,皇恩浩荡,他们是第一次能够在乡试里用冰的学生,吃的有越洋商行送的消暑丸,这群考生们就等着在紧接着的考试里一展抱负。 天气过于炎热,林晟彦带着的干粮都是听雨细心准备过的,有烘得很干的煎饼,这样的话,虽说难嚼了一些,但是三天的时间不容易变质。有干煸肉丝,听雨还把肉丝浸润在油中,当然也有适合第一天吃的,蓬松柔软的馒头,把可以夹进去的炖得软烂的五花肉还有素油炒得青菜夹在里面。 第59章 贡院门口的衙役一一翻检考篮里的东西,林晟彦这吃食直接放在玻璃罐里,让衙役笑道,「您这倒是方便,省得我们翻检了。」衙役只用稍微晃荡一下,就可以看得出里面有没有夹带。 林晟彦笑着点头,「都是家人费心。」 除了翻看考篮,勘验信息,再用夹板从上到下一一敲打,还让考生跳动,看看有没有夹带。等到勘验完毕,就给了林晟彦号牌可以进入到贡院里了。 一进入贡院就觉得凉沁沁的,冰盆已经放置好了,等到入了号舍里,里面也放了冰盆,还有大小都一样的蒲扇,若是热得很了,可以猛地扇两下解暑。 林晟彦先前得了小三元,他的位置较为靠前,偶尔有考生经过,都可以看到他们面露激动感激神色,若不是因为这里是考场,只怕要高声感激了。 章凯鑫特地从林晟彦面前经过,他高高挑起的嘴唇,含笑的眉眼无一不表现出他的惊喜来,等到后来考官过来贡院里,表示皇恩浩荡的时候,章凯鑫的声音是最洪亮的。 作为副考官的赵昶安也含着笑,当时在消息出来,说是所有人都表示皇恩浩荡,有意无意忽视了他这个三皇子,小舅舅一蹦三尺高,都没心思出去喝酒,而赵昶安是松了一口气的,他并不想要任何的名声,并不想要给自己增加夺嫡的筹码。 叩谢圣上之后,就是所有的考生对着考官作揖,唱喏考生的身份,再次核对之后,学子们入了号房,等待分发卷子。 乡试与先前的考试相比,时间陡然长了起来,一共是要考三场,而每一场都长达三日,这不光是考学识,其实也是对人意志力的一种考察。 这乡试像是鲤鱼跃龙门的龙门一样,若是越过这门,那就是举人老爷,可以免除徭役、见到官也可以不必下跪,还有了做官的资格。既然是龙门,也便会设置的格外难一些。 林晟彦在拿着了卷子之后,先是在草稿上捋清思路,再一笔一划用馆阁体答题。 先前在元家族学那些时光不论,在郧河县的时候,他和妹妹林清薇一起读书,平心静气下来了之后领悟到了读书的乐趣,在松林书院读书,不如在郧河县里有趣,并不是所有的课业林晟彦都是喜欢的,但是他认真听着每一堂课,珍惜读书的时光。 那些读书的积累在考场上有了作用,林晟彦看着题目,脑中就出现了应对的答案,只需要默写在草稿上,再誊写就是。 八股文章对现在的林晟彦也不难,破题的几种方法,明破、暗破……等等方法了然于心中,只待他选一个最合适的方法,怎么把题破得更深一些,怎么样做出最好的文章。 贡院的学子们埋头苦思冥想,上首的赵昶安这个副考官就当真只是副考官而已,他甚至没有如同卫淞一样巡场,只是手中托着茶盏。 碧绿茶叶在沸水里舒展开叶片,根根半悬在水中,舒展自如,赵昶安认真地品茶,偶尔还会拿书出来看,丝毫没有看学子们的意思。 卫淞看着赵昶安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贵妃娘娘这一次的安排又白费了,三皇子确实是毫无野心,这样的场合都不愿意巡场,给学子们留下印象,只是品茶。 说赵昶安对这一次秋闱不上心也不对,这位三皇子直接把上了封条的考卷安置在他的房间里,就卫淞所知,其实不少地方的同考官对卷子是起码能知道一两道大题的,而三皇子这样一做,湖江是完全没有一丁点透题出去,别说是同考官了,就连卫淞自己都不知道题目是什么。 于知府这几天表情很是憔悴,卫淞想着,这位只怕往年也靠着这个赚钱,结果今年路全部堵死了,不光是如此,期间他儿子于琨还试图潜入三皇子的房间,结果被侍卫打得半死,要不是最后说自己是知府之子,只怕会当场打死。 在于知府找过来的时候,汪德全的脸色沉沉,说话满是锐气: 「于知府,你知道上一次因为三皇子的事死的人是谁吗?是贵妃娘娘奶嬷嬷的独苗樊保山!樊保山以前是汪家的管事,他抢了人的传家宝,弄了别人家的闺女,最多打一下他的板子,咱们汪家替他赔银子,替他擦屁股。这些都不算什么,贵妃娘娘也不会在意,但是他犯了错,引了人来刺杀三皇子,这是绝对的不允许,我把人给杀了,等到回京了,贵妃娘娘也会说我做得对。」 「三皇子就是贵妃娘娘的命根子,贵府公子是什么原因潜入我都不管,是看着您的面子,才给了留了一条命。」 卫淞还记得当时于知府难看的脸色,这一次的同考官也由云州知府,换成了布政使司的潘曾毅。 其实于琨当真是不敢碰三皇子的,他是冲着考卷来的,在花娘那里夸下海口表示会知道题目,而娇娇花娘偎依在他的怀中,温声细语表示想看看,才有了于琨偷偷潜入三皇子房中的事。 于琨因为花娘的撺掇被打得半死,花娘怎么会得好? 第60章 这位惹事的花娘由原本的清倌做了流莺,割了舌头,断了手筋,让她说不出话,不能写字,只要是给钱就能用,务必一辈子都不能离开这个行当。 而这位花娘为什么打听考题,其实是为了自家的竹马,今年心上人(侯家郎君)要参加乡试,所以为他去打听的,所以不光是花娘被砍头,牵扯到其中的那位侯少爷也直接被打断了腿,再也不能站起来的那种。 不光如此,牵扯到此事的还有一位侯姑娘(侯雅茹),听说似乎她私下里与花娘说的这件事,让花娘动了心,因为还有几分容貌,干脆喂了药,一辈子无法生育并且做了于琨的通房。 想到了这桩事,卫淞摇着扇子感慨,倘若这副考官不是三皇子,只怕就让于琨拿到了试题,这湖江还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动荡。 卫淞在贡院之中反复踱步,心中想着,这些考生们可知道,今年湖江的题目差一点就在于琨的手中泄了出去。 于知府为了保住儿子的命,还有自己的乌纱帽,大半的家产都给了汪德全,所以也就是汪德全、卫淞还有三皇子几人晓得险些露题之事。 卫淞感慨三皇子的功德无人知晓,而其实考场外的一人晓得这一切,晓得三皇子所行好事。那人在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湖江的乡试因为舞弊案而生得所有风波。 做着梦的人自然便是林昭,在梦里小红尾的尾巴碰触到林昭眉心的时候,特地收敛了一部分的能力。 过往这样的梦宛若是无形的涟漪扩散开,缓缓地让其他人也做到了相同的梦,这一次牵扯的人太多,小红尾的金色尾巴摆动,无形的涟漪像是碰到了墙壁,反弹了回来,这样一来就只会有林昭做梦。 林昭的身体下坠,眼前先是一黑,继而视野又亮了起来。 林昭和先前做梦一样,她是悬在半空之中的,身体好像有颜色,却可以轻飘飘地穿过门廊,穿过柱子,而没有人可以看得到她。 刚开始出现的画面,是两个女子在说话。 其中一人衣衫穿得华贵,身上不是轻纱软罗,便是绫罗绸缎,头上带着的幂蓠,等到见到另一个姑娘的时候会拨开纱罗,露出姣好的面容来。她大约是十六七岁,面上淡淡的胭脂,既不秾艳逼人,又不会寡淡,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娇媚感,而她似乎又为眉眼之间的娇媚而自卑,总是会下意识露出怯懦来。 另一人则是让林昭觉得有些眼熟,她刚开始没认出来,很快就想起来这位穿得寻常一些的女子是甘小姐曾经的手帕交——侯雅茹。 侯雅茹与几年前相比,因为用了脂粉,容色更好看了一些,她笑着喊另一人「如意姐姐」,虽然喊得亲密,但是有时候言语之中却有些轻蔑,对方也不以为意,因为「如意姐姐」就是青楼女子,她为出身自卑,侯雅茹还愿意亲近她,已经足够她欢喜了。 两人对话,侯雅茹说得多,如意说得少,而侯雅茹常提到的就是她的哥哥,勾起如意的心思,让如意觉得,若是她能够赎身便会与侯家郎君再续前缘: 「如意姐姐,我哥哥心中有你,你也是知道的,但是现在他在书院之中……哎,不提也罢。咦,如意姐姐想知道?那我就说说吧……」 「倘若姐姐家当年没有出事,也许就是我的嫂嫂啦,对了,其实如果要是如意姐姐能赎身就好了,那就可以……你说赎身没那么容易?其实如果我哥哥的身份再高一点就好了,如果是举人的话,作为举人老爷,给如意姐姐赎身应当不难吧,举人那就是官了,就算是老鸨儿也得给举人一些面子。」 「如意姐姐,我哥哥读书虽然勤勉,但是天分不够,倘若是能够知道策论的题目就好了,那可以提前琢磨润笔,找到好的切题点,定然可以中举,只要是中举,一切都会好的,没有钱,也会有人送钱过来啊,还有如意姐姐你这里肯定有些钱,凑一凑就可以赎身了。」 「如意姐姐,你最近是不是陪着于公子,不不不,如意姐姐,你别哭,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询问的意思是,今年是不是于知府是同考官。上一次听人说……如意姐姐,我是心中把你当做嫂嫂才和你说的,你万万不能告诉别人。」 「三年前就是于知府做同考官,听人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就可以从于知府那里拿到考题,于少爷是于知府的嫡子,他那里定然是可以知道考题的,如果要是有考题,就算是我哥哥的学问差一点,那也可以金榜题名!」 「如意姐姐你放心,若是有了考题,肯定不会泄露出去,若是泄露出去就天打雷劈,我哥哥还是勤勉的,可以拆开了题目去问别人怎么破题,多琢磨,多做几篇文章,勤能补拙,肯定不会让人知道他这里泄露了考题。」 如意原本是不愿意的,但是侯雅茹越说越动心,终于在侯雅茹磨了她几天之后答应了下来: 她同意去从于琨那里去拿考题,就算是让于琨占便宜也没关系。 第61章 林昭跟着于琨,看到了他轻易地拆开了考题,不耐烦抄题,直接偷了一份出来,卷子给了花娘,还给了于琨另一个狐朋狗友,秋闱尚未开始,湖江的试卷已经暗地里在少数人之中流通开来。 于琨泄露出去的那封卷子,花娘如意知道了,全部都给了侯雅茹,侯雅茹的那位哥哥果然如同侯雅茹说的,并没有找人去做题目,而是自己拆解了题目,一人去请教一点,然后把文章拼凑出来。 除了侯家人得到了卷子,还有其他人得到了这份泄露的卷子,这些人就不如侯雅茹哥哥做的精细,他们是找人做文章,好几个人找到了同一人,那人到后来偷懒,直接用了同一份文章。 许多人写出同样的文章,这就成了震惊朝野的湖江科举舞弊案,圣上勃然大怒,让人彻查湖江的舞弊案。 林昭听着里面提到的一个个名字,判下的都是斩立决,就连家中的亲眷都没有逃过被处罚的命运,不是被流放千里之外,就是男子为奴女子为婢。 按道理这里很多亲眷是不应当被连累的,他们本不必判得这么重,但是因为湖江的副考官是三皇子,汪贵妃觉得都是这些人连累了三皇子的名声,才会央求圣上判得格外重。 这过重的处罚,让这个梦里的情形都蒙上了一层血雾,让梦境朦胧扭曲起来,不过就算是这样朦胧而又扭曲的梦境,还是让林昭注意到,其中有人逃脱了处罚,那就是侯家兄妹两人。 侯雅茹撺掇如意去从于琨那里套题目,他们兄妹两人掀起了这湖江舞弊案的血色,侯雅茹的哥哥却金榜题名,没人觉得他的功名来得不对,因为死了太多的官员还有学生,侯雅茹的哥哥平日里学得一般,金榜题名也没人觉得有问题……毕竟排在前面的很多都斩立决了。 林昭从小鱼儿幻化的梦境里出来的时候,心还是砰砰直跳,最后的血色梦境可怖而又扭曲,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想吐的冲动,林昭觉得自己幸好学医,跟着孙大夫见过更恐怖的情形,不然只怕在那个梦里都要吐出来。 小红尾跳跃到林昭的手心里,它的尾巴软软地扫着林昭的手心,「昭昭,你的脸好白啊,是不是害怕?」 其他的小鱼儿听到小红尾这样说,也纷纷过来安慰昭昭: 「昭昭不要怕,那个是梦,已经改变了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小红尾大哥让你看这个梦,是因为已经确定避开了,没有舞弊案的发生,湖江这一次的秋闱平平安安。」 「是的是的,因为昭昭救下了三皇子,还提醒了三皇子,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试卷严严实实的,根本没有泄露出去。而且作恶的人,也受到了处罚!」 林昭的心跳得太快了,她甚至觉得梦境都有些不稳,她收敛心神,梦境重新稳固下来。 手指碰了碰小鱼儿们,松了一口气,想到了自己提醒三皇子,一定要保存好这一次试题的卷子,而三皇子就把试题收入到了他的房中,所以才让试卷没有泄露。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的梦里林昭没梦到哥哥林晟彦,倘若是湖江的卷子泄露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到哥哥,毕竟哥哥在松林书院读书很好,会不会有人故意过来问题,让哥哥间接知道了考题? 林昭一想到这个就心慌慌的,后怕不已。 林昭想到了小鱼儿们的话,连忙问道:「你们刚刚说作恶的人受到了处罚,指的是侯小姐他们吗?」 留给林昭印象最深的就是侯雅茹了,她悬在空中,可以把侯雅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侯雅茹根本就看不起那个「如意姐姐」,也没想过让对方做自己的嫂子,只是为了套题罢了,一边瞧不起人,一边利用人,等到最后哥哥真的中了,更是想办法直接毒死了如意,没让湖江舞弊案牵扯到侯家兄妹身上。 小鱼儿们回答林昭的问题: 「对的,侯家少爷也受到了处罚,他坏,不好好读书,就想走歪门邪道。」 「没错没错,还有侯家小姐也坏坏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让如意做她嫂嫂,她心里头瞧不起如意呢。」 「还有那个叫做如意的,还有于琨……」 这桩本应该只有少数人知道的处罚结果,林昭就知道了,这个结果还是很让林昭松了一口气的。 或许不知情的人觉得对侯小姐也太残忍了一些,好端端的姑娘家成了没名没姓的通房,而且还跟着的是几乎成了废人的于琨,但是林昭想到她撺掇如意的情形,而且如意真的被劝说动了,也让于琨有了行动,如果不是林昭的提议,三皇子保管了试卷,这一次会死很多很多人的。 林昭一想到这个,就觉得侯雅茹落到这样的境地是应该的。 青楼的花娘如意也并不可怜,她有她的私心在内,娇软缠着于琨去要题,而直接偷题的于琨也是有罪的,这些被处罚的人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 第62章 林昭甩开思绪,不再去想这件不会发生的舞弊案,她的手指戳了戳小红尾的尾巴,它现在不应当叫做小红尾,应当叫做小金尾才对。 这段时间一共发生了三件大事,让它尾巴剩余的部分都布满了功德金线: 第一件事是三皇子的命被救下,少了汪贵妃的大动干戈; 第二件事是冰盆在秋闱的使用,今后在考场里中暑,甚至因为中暑而死亡的考生就没有了; 第三件事则是提醒三皇子保管秋闱试题,避免了湖江舞弊案的发生。 林昭看到小红尾的尾巴,笑着说道:「以后叫你小金尾好不好?你看看功德金线应满了整条鱼尾巴了。」 小鱼儿们纷纷附和,小红尾的尾巴现在金灿灿的,身上还有几条金线,在水中游动的时候,宛若是流金一样,煞是好看。 小红尾却说道,「人不能忘本,鱼儿也是。就叫小红尾!对了,你们先游开,我有悄悄话要和昭昭说。」 等到其他鱼儿游开之后,小红尾悄悄说道,「改名字了,它们记不住的!」 林昭偷笑起来,「记忆力就这么差吗?」 小红尾叹了一口气,「每年它们都还记不住昭昭,需要我点拨呢!」 小鱼儿们也常常说了这句,忘记那句,只有小红尾的记忆一开始有些不大好,随着功德金线的增多,现在越来越好了。 这样一来小红尾的名字虽然名不副实,仍然是叫做小红尾,其他的小鱼儿们也是照例叫它「小红尾大哥」。 等到醒来了之后,听雨给林昭穿衣服,看着小姐的神色,笑着说道:「刚刚还听到了喜鹊在叫,小姐也红光满面的,少爷一定考得很好。」 林昭不知道哥哥考得好不好,不过,没有舞弊案,考生们可以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这才是最好的。 林昭拿过杯子,在口中鼓着淡盐水,一会儿左边的腮鼓起来,一会儿一边的腮鼓起来,她吐了盐水到盆子里,用帕子蘸了蘸嘴角,「嗯,哥哥只要正常发挥,就不会有什么差池。」 乡试的最后一场是在十四日进场,再等到了三日之后,林家人接了龙行虎步的林晟彦出来。 因为有冰盆,这一次的乡试没人被横着抬出来,不过考完了这三场,一共九天时间,许多人还是萎靡不振,少有像是林晟彦这样,宛若是去郊游了一样。 林晟彦对祖父说道,「我觉得我考得还不错,师长也在关心这一次的乡试,今晚上我打算把剩下的答卷默一遍,明天我就回书院。」 每三日考一场,每次考完了之后,林晟彦都会在家中默写出来自己的文章,这些林鸿恩都已经看过,而现在最后一场看林晟彦的模样,知道也答得不错。 现在他们林家非但没有和三皇子一脉结仇,反而是结了善缘,自然不怕名落孙山,按照林鸿恩的估算,得个案首都有可能。现在林晟彦在松林书院读书,各位师长也都关心他的成绩,孙儿是时候回书院和恩师们的禀告了。 林鸿恩点点头,「我和昭昭就在这里等放榜。」 林昭想着哥哥就要中举,甜滋滋冲着他一笑。 于是林家郎君回到了松林书院读书,不过听雨还是照例做梅子、肉脯等小零嘴,分给巷子里的孩子们。 孩童们的爹娘有些不好意思,这都考完了,哪儿还有拿东西的道理?不过林家总说他们自家也要吃的,还是要塞给他们的孩子,而且孩子的嘴馋,根本忍不住诱惑,林家小姐一给他们,他们相互看一看,就羞答答接过来了。 拿了林家的东西,孩子们的父母觉得手软,于是街坊邻居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说林家的好话,变着花样吹嘘林晟彦: 「我家亲戚说了,这里风水好,小郎君在这里读书认真,定然会榜上有名!」 「我堂姐夫的小舅子会看面相,说林家郎君的红光满面,定然是有好事发生,而额骨微突,眉长而上扬,这是文曲星下凡之相。」 「我最近就看着喜鹊儿往咱们这个巷子里飞,这鸟儿都知道要报喜讯儿呢。」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林昭就醒了。 点燃了灯坐在镜子前,她一下又一下地梳拢着头发,她现在的头发浓密,打理麻烦一些,但是梳发髻好看。 听雨要给林昭梳头,她摆摆手,「时候还很早,我自己打发一下时间。」 今天是放榜的日子,林昭睡不着,现在出去有担心打搅了家人,干脆就只点一盏灯,对镜梳头发。 浓密的长发一下又一下地梳开,发尾上了融了油的蔷薇花露,这会让发尾不会分叉打卷,也更容易梳开。 这林家小院其他房间的灯火也三三两两在晨光微熹之中亮了起来,东边金红色缓缓扩开,白云被染成了瑰丽的红色,林昭也没继续梳头发,而是简单盘起了头发,换了一套轻薄的衣服在院子里打一套拳。 第63章 九月初的早晨清晨要比夏日里凉了不少,露在外的肌肤都有些冰,等到活动开,才会蒸腾出汗意。 林昭打完了拳之后,身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再看到哥哥和祖父也都出来了之后,她就开始练鞭。 这长鞭能够救了三皇子,林昭就练得更起劲儿了,红色长鞭会发出破空的噼啪声,活动开的身子也会在空中拧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最后足尖轻巧落在地面上,刚刚还凌厉的长鞭霎时间柔顺地垂在她的身侧。 林鸿恩的年龄最大,晨练的时间最短,也会去洗漱了,而林晟彦虽说年轻又是男子,但是膝上受过伤,还是多做养护膝盖的马步,他现在也已经起身,一边帕子擦汗水看着小姑娘。 舞鞭结束的小姑娘扭头冲着他一笑,刚刚那种锐利感陡然成了温驯。 林晟彦无论是多少次看林昭晨练都觉得有趣,明明是两种相反的特质在她身上糅合了起来,不过也就是这样,造就了他独一无二的小妹妹。 「哥。」林昭把鞭子缠在手腕上,朝林晟彦走来,「有点冷了,你应该回房去洗漱。」 「我也刚刚才结束。」林晟彦说道,「刚刚膝盖热乎乎的,我就多练了一小会儿。」 兄妹两人到了各自的房间就散开了,洗漱之后,聚在一起吃了早饭,就往贡院的方向去了。 贡院旁边的茶楼被松林书院给包了下来,林晟彦等人来了,除了见到书院的山长,还见到其他的夫子们。 若是夫子们见到了其他人便只是简单相互见礼,而轮到了林晟彦,直接把林家人留了下来。 书院的夫子们也觉得,按照林晟彦默下来的答卷来看,应当是头几名的,除了林晟彦之外,还留了几个学生,都是夫子们觉得有希望能够得头名的。 到了茶楼里,林昭取下了幂蓠,她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现在他们笑着相互锤着对方的肩膀。 他们笑容很是轻松,就算是没有得头名,心中觉得也是可以中的。 林昭是第一次见他们,她觉得熟悉是因为前几日在梦里见过。 在血色扭曲的梦境的里,刚开始他们的笑容也是这般轻松的,一直到后面在监牢里被判了斩立决,他们因为在监狱里受了刑,身上血粼粼的,表情灰败,他们确实阴差阳错看了卷子,所以不光是自己没有了功名在身,要被斩杀,还连累了家人。 他们觉得自己冤屈,根本不知道那是这一次湖江的科举试卷,但是又说不清,因为看过那一张试卷,这么多年读得书付诸流水,还让家人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到了那些情形,林昭的心都跳得快了起来,她的手指垂在桌下,缓缓画着小红尾的模样,想着小红尾的尾巴都成了满是功德的金色,这才心中安定了下来。 茶楼里的人越来越多,人多之后反而比先前更安静了下来,而等到邻近放榜还有一刻钟,不知道是谁抽泣了一声,这一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就有人开始抖动,有人开始低声念佛,还有颠三倒四说着自己也不明白的话,茶楼里嗡嗡响动着。 林昭所坐的这一桌倒还好,大部分都是书院的夫子们,他们关注的是这一次书院统共可以中举几人,解元是不是花落松林书院,他们的神色平静。 「来了!」 忽然外面传来声音,从这里可以看到贡院的大门打开,是衙役出来张榜了,凳子在青石板上挪动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哐当一声,这是动作太大直接让凳子倒地了,但是谁也没心思去管什么凳子。 衙役熟练地涂着浆糊,等到张榜了之后,人群就涌了上去,有人喊道:「林晟彦,解元!」 林昭耳朵尖,手指搅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就有人再次高声喊着,「建安府林晟彦,解元。」 这就没错了,确实是她哥哥。 轰得一下,松林书院的人都看着林晟彦,他涨红了脸,眼睛亮闪闪地同人拱手,再别人道喜的时候,他回礼称谢。 书院的夫子们微微颔首,这一次秋闱的解元是他们书院的,他们心中也高兴。 等到林家人离开茶楼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知晓,那位年轻的后生就是这一次的解元,而且三年前他是得了小三元,加上这一次是湖江的解元,已经是连中四元了。 在林家人还没有回租赁的宅院时候,刚到了巷子口,已经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林解元来了!」 不知道是谁早已经准备好了鞭炮,在听说林晟彦过来了,就噼里啪啦地点燃开始放鞭炮,孩子们吃了林家不少零嘴,嘴巴像是抹了蜜一样甜。 「林哥哥,恭喜恭喜,我娘说您连中元元,明年您要考状元呢。」 「林哥哥,早晨我听到喜鹊啾啾,您是第一名!」 「哥哥,我爹爹说今后让我也学您,好好读书,不能贪玩。」 第64章 孩子们叽叽喳喳说着,邻居们有人拿鸡蛋、有人拿酒,还有人手里抓着大白鹅要塞入到林家,推辞不掉的,就直接往林家院子里一放,那大白鹅也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在院子里扑棱着翅膀嘎嘎叫着乱飞。 林晟彦笑得脸上都要僵硬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除了林昭稍微好一点,林鸿恩也是如此,最后院子里也堆了一地的米、青菜、水果各种糕点,还有那只大白鹅啄着院子里的葡萄藤,这些东西根本分不清是谁送的,只能够晚些时候再给邻里们回送一些礼物了。 林晟彦捏了捏眉心,看着妹妹已经捉住了那只大白鹅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妹妹林清薇在第一次和他说八股文的时候,告诉他的道理: 哥哥,我觉得读书是一件最不会辜负的事,懂了就是懂了,学会了就是自己的东西。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连中四元,林晟彦心中也是愉悦的,脸上的笑容压根就止不住,他也不想止住,对着妹妹说道:「其他东西我不知道,不过大白鹅是知道谁家的。」 林昭眼睛一弯:「我也知道,我现在还给他家去。这样好的大白鹅吃了可惜。」 这样神气活现还会看家的大白鹅,就是巷子口胡家的,本来听雨要去送,林昭摆摆手,用手摸了摸大白鹅的脑袋,「它力气有些大,等会挣脱了还不好抓,我去吧。」 其实林昭对这只大白鹅可以说是印象深刻,她小时候怕狗,到现在个子长了不少,除了巴掌大的小奶狗,其他的狗还是害怕,不过鹅是不怕的,林昭甚至常想,要是人人都用大白鹅看家就好了。 拎着大白鹅的林昭到了巷子口,还没敲响胡家大门,就见到了三皇子。 赵昶安也见着了她,小姑娘拎着大白鹅,那鹅本来生得很大,被林昭这样拎着,像是林昭欺负这鹅一样。 他笑着翻身下马,「怎么拎着鹅?」 林昭看着赵昶安似乎想要摸鹅,利落地用手捏住了它的喙,这才递过去让赵昶安去摸,「它啄人会痛,少爷小心些。」 赵昶安这才摸到了鹅,听着林昭说道,「我哥哥中了解元,胡家把他家的鹅送过来了,我是还给他们家。」 「还没有恭喜你哥哥。」赵昶安很早就知道解元是谁,对着林昭笑了笑,「送过来了鹅,你要还回去?」 「街坊邻里们热情,送了不少东西,其他吃食收了也就算了,这大白鹅可以看家,但是大白鹅和狗有点像,是认人的。送到我家只怕不会给我家看家,还会啄人,这样的话就只能吃了,这样的大白鹅吃了可惜。」林昭其实也可以现在丢入到胡家,这鹅会飞,也不会摔到,但是最好还是和胡家人说一声,莫要宰杀了大白鹅。 正说着话,胡家的大门打开了,林昭便说道:「汪少爷,您等我一等。」 话音刚落,胡家大门完全打开,一个小姑娘揉着眼睛,她一看到了大白鹅,就喊道,「大白!」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林昭知道这鹅通人性,就放下大白鹅,那鹅嘎嘎扇了扇翅膀,这大白鹅也是欺软怕硬的,知道林昭它啄不动,就对赵昶安嘎嘎扇翅膀,做出了攻击的模样。 林昭侧步挡在了赵昶安前面,大白鹅的翅膀僵硬在了空中,继而收拢了下来,黄色的喙啄了啄羽毛,身子摇晃冲着胡家小姑娘叫,然后摇摇摆摆走到了她身边。 小姑娘蹲下身子,不停地摸着大白鹅,大白鹅嘎嘎冲着小姑娘叫着。 胡小姑娘的爹爹也冲了出来,「铃儿。」冲出来了之后看到了林昭,搓着手说道,「林小姐,这鹅您怎么还回来了,大白吃的都是蚯蚓,每天也不拘着,走来走去肉质紧着呢,正好给解元郎补补身子。」 林昭看着那个叫做小铃的女孩子把大白鹅搂得更紧了,眼泪汪汪的。大白鹅不知晓自己的命运,大约是被搂得不舒服,嘎嘎叫着似乎是让小铃放开它。 「大白跟着小铃好,在巷子里走来走去也有趣。」林昭笑着说道,「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您看小铃也离不开大白,都给它起名字了……」 赵昶安看着林昭与胡家人说话,此时微风起,他可以看到她头上扎着的发带轻轻飘动。林昭在同龄人之中是属于较高的,从背后来看,宛若是已经及笄的少女。 她这个时候摸了摸小铃的脑袋,轻声细语和胡家汉子讲道理,这让赵昶安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不知道宫里从哪儿跑来的一只野猫,他偷偷地喂,结果被母妃发现了之后,那只猫儿就不见了。 当时宫女和他说的是,「贵妃娘娘把猫儿送给汪老爷了,您放心。」 很久之后,他问过舅舅家的下人,下人说道,「老爷从来不喜欢这些。」「你说猫儿?我可以确定老爷从未有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养过猫。」 那只猫儿最后去了哪儿?赵昶安从来不敢去想。 第65章 现在听着林昭温声细语说道,「要是大白一直是圈着养起来,就是为了吃,那小铃儿也不会倾注那么多的感情,现在要是吃了岂不是伤她的心?让大白陪着她也好,遇到事了,大白还能护着她呢。这大白比看家的狗儿还要中用。」 赵昶安忽然就想到了那跳跃到他面前的狸花猫,那只猫很灵活跳在他面前,似乎连撒娇都不会,叫声像是在砂纸摩擦一样,为什么母妃不稍稍考虑一下他的心情,那只倾注过他感情的猫儿,为什么就不能妥善安置呢? 林昭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了赵昶安站在那里,他似乎是有些失神,向来淡漠的神色有些难过。 林昭想着,是因为刚刚的大白鹅勾起了什么心事? 风卷着叶片落下,林昭伸手接住了那叶片,用手帕擦了擦,吹着一支小曲儿,等到赵昶安的神色恢复,并不提他刚刚的感伤,而是无知无觉一般弯眼笑道,「汪少爷,您有没有空?今儿我哥哥得了榜首,您若是有空,到我家吃饭可好?先前您应当听卫老爷说过,我家厨娘的手艺很好,今儿是放榜,她一早就在家里忙着做菜。」 先前哥哥在考试,卫淞是主考官,三皇子是副考官,再有走动十分不妥,林昭十分感激三皇子收好了秋闱试题,避开了这一场湖江舞弊案,故而想要请他吃饭。 赵昶安看着林昭的笑靥,她笑起来的白净面容都仿佛晕了光一般,于是点点头。 「好。」 赵昶安知道糖醋里脊肉是学着听雨的手艺,不过等到吃了听雨的饭菜知道,难怪那一日卫大人回去了以后还吃了消食丸,就像是林昭说的,听雨的手艺很好。 祁明萱不知道兜兜转转,这三皇子又吃到了听雨做的菜。 她这会儿翘首以盼等着父亲回来,她今天在外就让人打听到了,湖江这一次乡试的卷子还有名次会抄送到京都来。 这舞弊案会不会再发生,会不会牵扯到三皇子身上,就看今天了。 祁明萱坐立不安,她的眼下是淡青色,面颊上有痘痘,头发也是枯黄,是她两辈子最丑的时候,她也完全顾不上了,她的一颗心都在湖江舞弊案上。 因为缺少睡眠,她的心脏扑通扑通一直在跳,让她的唇瓣都泛着白色。 自从三皇子离开了京都之后,她就一天天晚上做噩梦,一会儿梦到三皇子被行刺,一会儿梦到湖江的科举舞弊案。 无心学习的祁明萱眼下是淡淡的青色,精神不振,到了现在她在女院之中除了做几首诗之外,已经泯然于众人,祁明萱和父亲商议之后,干脆称病离开了女院。 也没人怀疑祁明萱是装病,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白天总是神思恍惚,头发脱落了不少,脸色也是蜡黄色。 与祁明萱症状相似的是祁赟之,不过他没有亲历可怖的科举舞弊案,只是心中惶惶然罢了,看着女儿太过于紧张,他的办法是干脆不去看女儿,但是难免还是被祁明萱带得心潮波动。 祁明萱没办法像是父亲一样坦然,她知道舞弊案死了很多人,这次如果舞弊案再次发生,为了三皇子的名声,只怕会死更多的人。 祁明萱从早到晚都没有吃饭,一直等到祁赟之回来,就迎了上去,「爹爹。」 祁赟之已经去了礼部看过了答卷,他的心中落下大石头,没有重复文章的答卷,再看看祁明萱就格外不满意,「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爹爹!」祁明萱的眉头皱起,「到底怎么回事?」 卫氏过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祁明萱的这句话,她手中托着红木案,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上前一步蹲着礼,把红木案放在了桌上。 「我和萱儿说说话,你就不必留在这里了。」因为卫氏一直没有生事,现在的祁赟之对她也渐渐有了些感情,说话都温和了不少。 卫氏低声说到一声事,等到离开了书房之后,她在夜风之中站着,想着就算是现在这样,父女两人还是有事情瞒着她,不过让卫燕高兴的是,卫淞要回来了,而且这一次陪着三皇子一起是有收获的。 卫燕想着,看不破祁家父女两人的秘密也没关系,日子还长,总是可以找到时机的,另外还有宋氏在…… 她脚步轻快起来,悄然离开了书房。 等到卫氏离开了之后,祁赟之才对着祁明萱说道,「我回来既然有心思关心别的,你就应当知道没有任何的差池。」 祁明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祁明萱看着父亲的神色不好,再次替自己解释,「爹爹,你不知道我总是梦到死很多人的情形。」 祁赟之说道,「行了,已经过去的事情那就不提了,你看看你的样子。」 其实祁赟之也留了人去让同考官变人,祁赟之很早就知道换成了布政使司里潘曾毅,但是女儿过于忧虑的态度,也让他忐忑难安,等到亲眼看到答卷没问题,祁赟之又觉得女儿太大惊小怪,连累他也没怎么休息好。 第66章 祁明萱心中一松,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祁赟之捏了捏眉心,女儿现在真真是应了黄毛丫头这几个字,还有这脸色,和面上的痘痘,现在别说是给三皇子做侧室,他觉得汪贵妃都会觉得看着祁明萱就眼睛疼。 「你回去好好照照镜子。」祁赟之正色说道,「明萱,你已经没有了女院这一重仰仗,莫要弄得更丑了。」 祁明萱点点头,「是。」 回房以后祁明萱按照父亲的吩咐掌灯仔细看自己。 祁明萱仔细看着镜子她惊呼一声,直接打翻了烛火,还烧了一小段头发,要不是丫鬟及时扑灭火,险些烧到她的脸,就这样还是绞断了不少头发,祁明萱彻底不能出门了,她现在要是出去,只怕会被认为是出家做尼姑。 不过就算是没有烧到头发,祁明萱也没脸出去了,她本来就心高气傲没有什么手帕交,现在脸上可怕的模样,还有剪掉的头发,让她咬了咬牙,打算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家中静养。 礼部侍郎林汛也看到了湖江的卷子,这一次他的儿子没有中举,反而是不成器的林晟彦中举了,他当时一瞬间看到建安府林晟彦,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礼部尚书欧旵在看着林汛不敢相信的眼神,低笑了笑,让人抄录下林晟彦的文章,晚些准备给太子看,在欧旵看来,这林晟彦的文章颇为有趣,这位湖江解元尚未参加会试,就已经入了礼部尚书的眼。 林汛仔细去调阅林晟彦的卷子,结果发现,林晟彦之前在云州考试竟是中了小三元,加上这次的解元,竟是连中四元。 林汛回府的时候神思都有些恍惚,看到了妻子迎接过来,忍不住说道,「你说,是不是元家的族学不够好,让两个孩子的基础没有打牢。」 元氏宛若是踩到了尾巴的猫儿,冲着丈夫嚷嚷,「你胡说什么啊!元家的族学哪儿不好了?」 「当时二房的林晟彦在元家族学很不成器。」 元氏冷笑,「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林汛打断了元氏的话,「彦哥儿连中四元。」 「怎么可能!」元氏的眼睛瞪大了,她紧接着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丈夫,「你莫不是诓我?」 「我也希望是诓你的。」林汛说道,「今天是湖江的答卷送到礼部,我整理的时候看到的,建安府林晟彦,其父建安府知府林鹤。」 林汛是用一种羞愧的情绪说出来的,他多想整理的是自己儿子的答卷,看着上面写着,其父礼部侍郎林汛!京都与湖江之地不同,解元没那么容易,那么中举也行,怎么就榜上无名呢? 林汛有一种颓丧感,他向来是自诩远远强于林鹤的,林鹤做了许多年的老翰林,他已经擢升到了礼部侍郎,林汛觉得自己还年轻,机会还很多。 谁曾想,被贬谪的二弟林鹤,居然遇到了县合并的好事,直接就升了官,之后更是因为犹如鸿运当头一样,官路走得顺顺畅畅,这就直接从四品了。 林汛尚且不知道,他的这位二弟正在写折子,那折子呈报之物将要撼动天下,那边是一种番邦过来的食物——番薯。 如果说一亩田地在风调雨顺的时候,产的粮食月末是两百到三百斤,种植的主粮改成玉麦,那么产的粮食是四百多斤,如果要是更暖和一点的地方,甚至五百多斤都有可能,但是这个番薯格外不同。 如果是种植番薯,那么直接是十倍数字之多,至少一亩田可以产量达到…… 一开始算的数字是三千到四千,这个数字实在太过于吓人,让林鹤反复斟酌,还往少了报,按照最低亩产两千五百斤来算,也就是说,如果种植番薯,能够养活的人数可以陡然扩大十倍。 在林晟彦回到了建安府,为他的解元这个成绩庆祝一番之后,林鹤反复拉着林昭核实番薯的事。 这奏折很快就到了湖江承宣布政使司罗玑的手中,几乎没有任何耽搁,继续往上呈送,差不多这封奏折到京都的时候,也恰巧是卫淞、三皇子等人回京的时候。 去的时候有樊保山,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樊保山的一缕头发。 汪贵妃本来是听闻樊保山死了,有些发愁地皱着眉头,毕竟这是奶嬷嬷的独子。 等到听到樊保山是怎么惹出了祸事,让人跟着刺杀三皇子,而三皇子真的险些倒退着跌落山崖,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脸上的发愁也成了惶恐,对樊保山的死也毫无怜惜。 汪贵妃想着那个让她好几天都没有睡好的梦,大片的血色从儿子的身上晕染开,凌乱的山石…… 手指掐着手心,手心里的微微疼痛让汪贵妃表情扭曲,「是什么时候?」 「什么?」汪德全没反应过来。 「我说那天是什么时候!」 汪贵妃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吓了汪德全一跳,连带他的心都扑通扑通乱跳,立即说道,「是七月十五,我记得很清楚,当天晚上入的云州府,正好是灯会,热闹着呢。」 第67章 时间对上了,汪贵妃做噩梦的时间也是圆月,从不信神佛的汪贵妃忍不住念了一句,「老天保佑。」 幸好老天保佑,若是她的昶安出了事,她得让许多人都给他的昶安陪葬! 汪贵妃的表情太过难看,让汪德全往前一步,捧着茶盏送到了汪贵妃的手中,「娘娘,您喝点茶安安神。」 汪贵妃喝了热茶水,神色略略平静。 汪德全这才说道:「娘娘,你放心,什么都没发生,我刚刚说了,正好有人救了三皇子呢。」 汪贵妃放下茶盏,「我知道事情已经过去,刚刚也是因为诧异。」汪贵妃的手指摩挲瓷杯光洁的表面,叹息一声说道,「德全,我问你日子是因为我那段时间做了噩梦,梦里就是有人行刺昶安,侍卫护着他往后退,结果他一脚踩空……」 汪贵妃自从入宫之后,她在除了皇帝之外的人面前落泪就是假哭,从未真心实意落泪,现在一想到那个差点成真的梦,泪珠子直接落入到了茶杯之中。 这杯水便不能喝了,汪贵妃顺手把杯子放到旁侧。 「我夜里就这样做梦,梦到昶安满身是血睁开眼看着我,白天眼皮子也一直跳,一直等到你们送过来的平安信,才放下心。」 汪贵妃原本觉得那梦是无稽之谈,现在猛然发现,如果不是汪德全说得有就救了昶安,那梦就是真的会发现。 汪德全也是瞪大眼,两人再一对细节,汪贵妃梦里的事情和实际发生的都对的上,更是惹出了汪贵妃的更多泪水来,她的声音到后面都有了鼻音,「那个救人的小姑娘,没问题吧?」 汪德全知道贵妃娘娘担心三皇子,一拍胸脯说道:「娘娘您放心,没问题,当时只是碰巧了,她和祖父一起过去赏竹林,小姑娘的身手不错,就顺便采摘草药于是碰上了,而且小姑娘的祖父曾经是都察院的官员,两个嫡子一个是京官,是一个建安知府林鹤,当时他们过去,是因为二房的少爷在云州考试,最重要的是,卫大人当时就见过林老太爷,当时就确定没问题。」 汪德全把林昭的底细说得清清楚楚,务必让汪贵妃放下心来,而汪贵妃果然眉舒展开,想到了樊保山,咬牙说道:「樊保山死的好!」 对于樊家人,汪贵妃也也不会放过,差一点就连累了她的昶安,这些年樊家因为汪家日子过得很好,现在全部都剥夺了,他们不少行事都有偏颇,直接让汪德全把人交给京都府尹,让他家中处理。 樊家人做了不少龌龊事,昔日里因为汪家出钱不少都给压了下来,现在显然是要翻旧账了。 汪德全当时能斩了樊保山就是因为知道,就算是有天大的恩情,那也抵不过他亲外甥的一根头发丝,所以此时应诺了下来。 「对了。」汪德全想到了一件事,对着汪贵妃说道,「其实那位叫做林昭的小姑娘,还做了一件事,当时卫大人不是上了折子,奏请贡院里秋闱用冰吗?这不是三皇子的主意,是她的想法。」 「不是昶安的主意?」汪贵妃的语气不可思议,这件事满朝堂的都说是皇恩浩荡,把汪贵妃气得半死,没想到现在汪德全居然这样的说辞,这事居然还不是昶安的主意。 「还当真不是,因为抢了这小姑娘的功劳,三殿下闷气了许久,等到后来听人说是皇恩浩荡,圣上英明,才放开这件事。」 汪贵妃本因为儿子安全而安心,听到他这般不争气,表情又难看了起来。 算了,也才平安归来,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对了,既然是那位小姑娘的功劳,这般用了,她会不会……」 汪德全笑着说道,「娘娘您放心,刚刚不是说了,林家二房的少爷在云州考试吗?这小姑娘的哥哥就是秋闱的考生,她一个小姑娘提了这注意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咱们三殿下奏请圣上才有用?而且,也因为这些事,她哥哥提前投了诗词文章给卫大人,林小姑娘可不会有什么怨言,她哥哥这一次还考了湖江的头名。」 这样一说,汪贵妃就放下心来,如果是她自己,可不会去管别人有没有什么怨言,涉及到了昶安,她总是要多想想。 汪德全想到放榜的那一日,林昭还留下三殿下吃饭,别的不说,起码林小姑娘与三皇子殿下是交好的,那可是林家的家宴,都请了三皇子,他难得看到皇子外甥吃得发撑呢。 汪德全笑嘻嘻地说了这件事,汪贵妃说道,「怎么不把那位厨娘给讨过来。」 汪贵妃得宠之后,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三皇子喜欢林家的厨子,头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厨子得要过来。 「娘娘,您也知道三殿下心善,我当时动过这个念头,就是担心惹三殿下生气。而且后来林家给了厚厚一叠食谱,也就没什么必要了。」汪德全说到了这里忽然有点小声,主要是涉及到了沈家,他的语气心虚,「其实不少东西,是用云香楼里卖的东西做的。那个什么糖醋里脊,是用新出的番茄酱做的,我吃着也觉得好吃。」 第68章 听到了云香楼,房间里有一阵沉默,汪贵妃还是讨厌沈家,只是想到了儿子差点没命,还是沉默了下来,「罢了,昶安喜欢,那食谱就让宫里头的人用上吧。」 汪贵妃把林昭这个名字记在了心底,还有林昭的父亲林鹤,细问之后知道此人是清流,不过林昭救了三皇子,又请她的昶安去家宴,这清流是不是也可以拉拢过来?虽然不是京官,但是她的昶安继位,做一个在外的肱股之臣也可以。 汪贵妃心中想着,既然林鹤之女救了她儿子昶安,二来给了昶安一个不错的名声,若是有什么机会,便让林鹤的官位再升一升。 汪贵妃只是没想到,很快就从赵桓的口中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赵桓眉开眼笑心情很好,而汪贵妃问道:「圣上怎么这么高兴?」 「天佑我大齐。」赵桓大笑着说道,「有官员呈折子,从番邦带回来了可以亩产两三千斤的粮食!」 汪贵妃表情有些难看,带个番字,定然是从越洋商行来的,那就是沈家的一份功劳,而这官员八成是与沈家走的很近的。 汪贵妃心中不愉,面上含笑,「是哪儿呈的折子?」 「是建安府。」赵桓笑道,「建安知府之前就呈过玉麦,没想到今年是从海外植株里分出来了番薯,听说还是他家小姑娘给细心取了霉,后来生了芽,分出来了不少藤蔓种出来了番薯。」 汪贵妃听到了建安府,眉头重重一跳,一个府州的知府、知州就只有一人,那定然就是建安府的知府——林鹤。 汪贵妃此时笑起来就带了几分真心,偎依在圣上的怀中,「皇上,这位林知府的女儿,是不是叫做林昭?」 奏折里是不会记载这样的小事,不过因为番薯的发现意义重大,还另外的附送了布政使罗玑的手书,里面写了林鹤所有的履历,林鹤二女儿是林昭也是记载在其中的。 「是的,有两个女儿,是小女儿林昭给伺弄番薯的。」皇帝搂着汪贵妃,奇道,「爱妃怎么晓得这桩事?」 「前些日子不是昶安他们回来了吗?德全进宫和我说了之后,我才知道昶安竟然遇了一桩险,当时不是正好被人救了吗?救人的就是这个林家小姑娘了。」 汪德全进宫的那一天正是十五,赵桓是宿在长宁宫的,后来偶感风寒,汪贵妃就一直还没有和圣上说三皇子的事,现在偎依在皇帝的怀中,说了此事,勾起皇帝对昶安的怜惜。 「我对这个小姑娘倒是有些好奇。」汪贵妃笑了笑,「她爹爹林鹤既然能够种番薯,不如提拔他做个京官,正好让他们阖家回京,我也想见见这位小姑娘呢。」她的手指在罗玑的奏本上点了点。 赵桓有些犹豫,「爱妃有所不知,这林鹤升得有些快了。」 汪贵妃嗤笑一声,娇声说道,「皇上,以前主粮种植,一亩地可以收获多少粮食?」 除开玉麦不算,只有两三百,这一次直接是翻了十番,赵桓心想,别说是升官了,封个爵位都是可以的。 目前建安府是从四品,倘若是种植了番薯,那就直接从下府到了上府,官职就是从三品,再往上升一升…… 赵桓的想了想,这户部有左右两侍郎,卫淞这次在湖江也算是做得不错,做个左侍郎,而林鹤便顶了先前卫淞的位置——户部右侍郎,拥有入朝堂议政资格的三品大员。 「太子。」 「三哥。」 赵昶安与赵翊林相互见礼,两人便行在一起,赵昶安在京都里缺的那些肉在外长了回来,现在便显得丰神俊朗起来。 两人本来岁数就差不多,一眼看着便知是兄弟,细看两人轮廓也类似,只是赵翊林的更为线条硬朗一些,一人得了贵妃上挑的桃花眼,一人得的则是皇后那里的凤眼儿。 两人据是穿着大红色圆领袍,太子的衣领领口是用金线做图案,前面的补子也是四爪蟒,而三皇子的袍子领口是素白色,四爪蟒要比太子的小一圈,汪贵妃看着不舒服,让人把日月云的图案绣的更大一些,反而不如太子衣衫的绣案错落有致。 两人若是从背后来看,便也分得出,太子行路要大一些,走得是虎虎生风,而三皇子的步伐也似他的性子,温吞一些。 「三哥,我先前都不知道你遇到了危险,昨个儿才从母后那里知道的,你可身上有碍?」 赵昶安:「让皇后娘娘挂心了,当时得人相助,毫发无损,反而是让父皇、皇后娘娘担心,是我的不是。」 赵翊林也是昨个儿知道了居然是他的笔友救了三哥,甚至有心想要问一问林昭的模样,「三皇兄的那位贵人,可好与我说一说?」 赵昶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是很快就藏在了心底,那笑意闪得太快,让太子都没有瞧见。 三皇子不大愿意和其他人说林昭之事,便只是说道:「就是个寻常小姑娘,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手脚怪伶俐的。」 第69章 赵翊林可不觉得林昭如同三哥说的那样普通,不过看着三哥不愿意多谈,而正殿又快到了,已经见着了在外候着的内侍,便不再多言。 只是赵翊林心中可惜,不晓得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林昭,以前赵翊林只是在收到了林昭的信时候会想要见一见这位素未谋面的笔友,在听到了三哥见过之后,陡然好奇了起来。 这位叫做林昭的笔友,是生得高挑,还是消瘦? 赵翊林很早的时候问过小舅舅,小舅舅说过她生得玉雪可爱,眸光灵动,但是许久没问了,加上后来林昭学武蹲马步,还能够救下大她几岁的三哥,赵翊林觉得,林昭应当早已经不是玉雪一团,就像是他的伴读一样,生得健硕才对,这样才能够蹲的稳马步,救得下人。 因为母后的话,他昨晚上甚至还梦到过一个姑娘舞着鞭子救下了三哥,他想要凑过去看看小姑娘的面容,结果越是想看越是看不清楚,最后梦醒了之后,高矮胖瘦也不记得了。 赵翊林想到了昨晚上的梦,能够从刺客手中护住三哥,林昭应当是神勇的,大约是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女壮士?倘若是女壮士,三哥怎么都不应当说她寻常。 哎,赵翊林想着,能与他通信的笔友,怎么会是寻常的小姑娘呢? 让赵翊林没想到的是,等会朝仪上的消息,陡然把时间提前了起来,只怕就是这一两个月就可以见到林昭。 建安知府林鹤,献主粮番薯有赏,擢升至户部侍郎,赵翊林也清楚林家二房的构成,二房两位男丁,一个是林晟彦要回京考明年的会试,一个是林鹤,也要回京为官,那林家二房的女眷也没有留在建安的道理,也要回京都了。 赵翊林听着这消息,准备朝仪结束之后去找小舅舅,他记得林家两房已经分家,那没有住在现在宅院的道理,只怕要新置办宅院,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院。 在听到了林鹤升了官职,这满朝堂里最愕然的不是别人,而是林汛。 二房的林鹤有升官了,而且竟是直接擢至三品大员?最关键的是,还是掌实权管银子的财神户部,不像是他这礼部侍郎的位置,来得要空泛得多。 先前林鹤连升四级,林汛便心中酸得冒泡,觉得林鹤走了好运才能够得到如此的擢升,又安慰自己,林鹤只有一子林晟彦,那是个不成器的,结果呢?今年的秋闱林晟彦高中解元,现在林鹤更是一跃成为三品大员,林汛现在巴巴等着其他人反驳,结果无论是清流还是汪党都没人反对,林鹤升官的事情就成了定局。 上次反对林鹤擢升的卫淞,这会儿笑眯眯的,他也得以再进一步,从右侍郎成了左侍郎,心中十分满足,加上也清楚林鹤为什么会有这官位,怎么会反驳?这林鹤升官可是有林昭的缘故,和他们三皇子有关。 而清流之中…… 林汛看着没人出头,他到底和林鹤都是林姓,若是他跳出来说不合适,只怕接下来一段时间,满京都都要拿林家的事情说当。 朝仪散了之后,林汛忍不住问到欧旵,「欧尚书,林鹤是我二弟,先前在京都翰林院为官并未见有才干,这才做了建安府的知府没多久,现在就又是连升三级,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林汛可以说是越算越心惊,照这样的升官方式,岂不是很快就要入阁了? 林鹤何德何能? 一想到林鹤说不定晚些时候官升得比他官职高,或者说现在两人同为三品侍郎,他的官职虚,林鹤的官位实,实际上已经比他高了,一想到这个,他五脏六腑都烧得慌。 欧旵说话向来是慢条斯理,猜到兄弟两人有隔阂,此时看着林汛,温声说道:「许是令弟一开始便适合外放为官,他的功勋是实打实的。这次也没连升多少级,那番薯作为主粮,足以让建安府成为上府,那也就是从三品,从三品到正三品,也不过是寻常升迁。」 「这番薯尚未种下。就算是明年春天种下,那也是明年秋天之后才是上府。」 欧旵笑了笑,「林侍郎,一事论一事,光是番薯耕耘之功,就足以让他擢升至此,你的心别被蒙住了。」 摇摇头之后欧旵离开了,现在太子每日里来朝仪,进度与过去相比一日千里,他给太子上课的时间改成三日一次,今儿不用给太子上课,他准备约人去喝酒。 这舶来的番薯当真是神物,而且林鹤为官屡屡建树也让欧旵啧啧称其。 种鲜花、种药材、种玉麦、种番薯……前两样是惠及湖江的一小方子民,而后两者则是惠及整个大齐。 这户部侍郎林鹤,欧旵心中十分好奇,想着晚些时候定要见一见这林鹤。 此时的赵翊林在见过沈岚之后,也到了沈家。 先前舅母有了身子不易行路,等到月份稳了小舅与舅母两人就回到了京都,出生的孩子正一个月大小,沈誉新做了父亲,不急着去建安,就专心留在府中陪着妻儿。算起来沈誉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再去建安府了,听到了赵翊林的话,笑道,「倘若是宅院,林家已经买了。」 第70章 「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要在京都里买宅院了?」 「就算是没有林知府擢升,几个女眷也准备先行到京都里来,一来是给林大小姐送亲,二来是林少爷也要明年春闱了。」沈誉笑着说道,「这样还是正巧了,他们宅院买的也颇大,这次恐怕就都搬入到京都里了。」 赵翊林来之前是想要来问问看林昭生得什么模样,结果他说林昭生得健硕把母后给逗笑了。 当时沈岚笑得弯了腰,「好了啊,你私下里猜测也就罢了,这男儿家生得健硕是好事,女儿家生得健硕,林小姐听着这话可要哭了。」 后来沈岚更是说,「再则应当不是你想的那样,也有人习武身材消瘦,人与人是不同的。」在沈岚看来,若是林昭当真是因为练武满脸横肉,只怕林家人也不会让她继续练下去了。 现在的赵翊林还是很难摆脱林昭是女壮士模样的心理,不过按照母后的意思,他也不问小舅舅了,左右也没多久就可以见到她了。 赵翊林猜想的不错,林家本来已经收拾了要上京的用度,连车都已经雇好了,结果冷不丁收到了擢升的圣旨,林鹤这个建安府的知府瞬时间就到了头,要去京都里做户部侍郎了。 林家人是又惊又喜,他们是从京都出来的,现在林鹤高升回京,也算是锦衣而归,林昭的心更是扑通直跳,总觉得到京都会有好事。 本来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再次扩充了一些箱子,车队也再多一些,等到林鹤与新的知府交接好没几日,林鹤便赶路去与家眷汇集,而他的家眷已经先行一步,等快到金陵之地会面之后,这林家人便一起上了京。 或许是因为这个夏天太过于炎热,加上孟兰节那一日元安公主还做了噩梦,梦的是什么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是元安公主醒来之后,发现大半枕头都已经湿了。 那之后,一连几天,元安公主都为那个梦惊扰。 七月是鬼月,加上孟兰节也叫做中元节,是鬼门大开这一日,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憔悴的模样,果断说道:「你这样不行。」 她强行压着魏长乐去了文德寺小住,听着规律的木鱼声,还有念经的声音,魏长乐心情平静了不少。 在文德寺住够了七七四十九天,山上的枫叶已经被秋风吹得染了红色,等到秋雨过后,玉衡大长公主又拉着魏长乐去别院里小住,她那个别院不光是花儿开得好,还有温泉。 这样一番操作,玉衡大长公主终于见着魏长乐的面颊肉鼓了起来,所谓是秋日适合养生,这夏天虽然有冰盆,但是三伏天还是让人热得吃不下饭,秋日里最适合滋补,这满怀心事的元安公主不就被她养起来了吗? 「我听人说祁家小姐已经从女院退出去了,你看看想得如何?不如去给人讲书,好歹也可以打发时间。」 元安公主在听够了佛经之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她也不想让人一直担心,此时含笑说道:「她当时不是为了那个女院资格,眼里的迫切都藏不住,怎么从女院里退了出去?」 魏长乐虽说笑着,但是提到了祁明萱,眼里并无笑意。 「听说是身体不大好,面颊都消瘦了不少,眼下也是黑色。便从女院里退了出去。」玉衡大长公主靠着窗帷,她自己喜欢诗文,祁明萱的诗她读过,对方作诗不多,一共是四首,首首动人心弦,风格又大变,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不像是一个人做的。 在打听了祁明萱的功课成绩之后,玉衡大长公主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应当是祁赟之给女儿请了人做的诗,为的是成就祁明萱的才名。 女院的考试祁明萱最后一次是缺考了,先前也错过了一场,但是最开始两次她是考了,第一次成绩斐然,第二次有一个明显下滑,玉衡大长公主还特地看了两次的答卷,像是别人都在飞速进步,一开始祁明萱还不错,后来是原地踏步,就成绩落后了。 若是从第一次小考成绩来看,觉得祁明萱天资聪慧,再结合后面的成绩,还有询问女院的夫子,就觉得,第一次的小考成绩,像是祁明萱提前准备了许久,后面因为天资有限加上勤勉不够就跟不上了。 她不像是娄家小姐,精通乐理,能够轻盈跳舞;也不像是黎家小姐,平时不大言语,但是出口的都是好字句…… 祁明萱的天资可以说是平平,就算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那也落不到既不努力又无天资的人身上。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请的人,这么好的诗自己不留着。」赵娴浚喃喃自语,旋即摇摇头,对着魏长乐说道:「算了,不说她了,你看上次诗会,有没有适合太子的姑娘家?」 魏长乐想着那些年轻又娇美的姑娘,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各个都好,只是皇后娘娘似是不大热衷,是不是已经有了想法?瞧中了哪家姑娘?」 京都里的这些姑娘们,或是娇美,或是活泼,或是才情横溢,魏长乐有时候看着这些女孩子,就会想到她的昭昭,倘若是她的昭昭也这般被人收养了就好了,除了祁明萱之外,魏长乐很难对这些姑娘生出恶感,透过这些姑娘家,会想着她女儿的模样。 第71章 因为祁赟之的事,皇上赏了她不少钱财,魏长乐看着玉衡大长公主今年主持花宴有些精神不济的模样,在考虑要不明年春日的时候,她来办赏花宴,这一次花宴男子并不大多,毕竟要准备秋闱,等到明年可以定在会试放榜以后,说不定还能给几家牵红线。 「我晚些时候劝一劝她,」赵娴浚说道,「汪贵妃都给选了娄家姑娘,想着让三殿下与娄姑娘处一处。这要是给太子选太子妃,也最好有个时间去处一处。」 魏长乐正想要说话,忽然风猛地一吹,把马车的窗帷给高高扬了起来,马车的窗帷下面是挂着玉来压帘布的,结果这玉石一下就撞到了赵娴浚的头上。 「没事吧。」魏长乐连忙把窗帷挂起来,想要看看玉衡大长公主有没有事,手指去轻轻碰触刚刚撞过的地方。 「听着响是不是?」赵娴浚笑着说道,「就是撞到了发簪。」 「那就……」魏长乐本想要说那就好,只是话到了唇边收了音。 而赵娴浚看到了元安公主变了神色,怔怔地看着窗外,她的手抓着窗棱,是那样的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迸了出来。 在看什么? 赵娴浚也往窗外看了出去,这是快要到城门,可见着蜿蜒的车队在等着受检入内,她们两人车驾速度也慢了下来,可以看到许多的人。 有人三三两两凑着聊天,有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哄着哭闹不休的孩子,还有妙龄少女凑在一起,幂蓠的纱罗掀开,说话的时候笑得腰弯着。 赵娴浚很快也知道魏长乐在看什么了,谁让一个裹着杏色披风绣折枝梅的女孩子声音清脆地喊着,「昭昭,看着没有,前面就是城门了!这就是北大门!」 昭昭这个小名实在是让赵娴浚一听就想到了元安公主丢了的女儿,她顺着杏色披风女子喊着的方向看过去,那个女孩子骑着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头上只簪了一朵要坠下的花,另外就是单螺上系着发带,她身上裹着的是海棠红的披风,披风上用银线绣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在光下泛着宛若流水的一样光,还有一只身体是红的,身上有些金线,尾巴却是金色的小鱼儿,小鱼高高跃出水面,带出了烁着光的水滴。 「停车!快停车!」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想也不想就要下马车,赶紧喊停了马车。 元安公主跳下马车,往前急急走着,她的眼中蓄了泪水,声音更是劈了一样喊着,「昭昭。」 这一声喊了之后,她生怕林昭听不到,一直冲着她喊着,「昭昭、昭昭!」 元安公主身边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而元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开始喊:「昭昭!」这一下,就是起此彼伏的喊着「昭昭」的声音。 「一起喊。」玉衡大长公主也下了马车,冲着身边的人说道,「声音拧在一起。」 林家女眷这次本来是要和钱宝儿一起离开建安府,后来临时收到了林鹤升官的圣旨,钱宝儿还是和林昭一行一起走,看着快到了京都,钱宝儿一路憋得厉害,就喊林昭下来绕着城骑马。 而林昭头上那朵快要掉下的花,也是钱宝儿簪上的,她正要和钱宝儿说话,就听到了若有若无喊她的声音,「是不是有人喊我?」 「你听错了吧。」钱宝儿笑嘻嘻地说道,结果刚说完,那些丫鬟们的声音就拧成了一股,让钱宝儿也听到了,她连忙改口,「是有人……」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着林昭的手拍了拍身下的白马,那马儿就往元安公主的方向去了。 元安公主身边的嬷嬷见着林昭过来,就连忙让人别喊了,元安公主忍不住往前一步,看着着红色披风的女孩子利落下马。 在看到了林昭在马上的时候,元安公主心中还滚烫着,等到看到林昭下马走过来,当即心就凉了一大截。 原因无他,林昭习武,要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此时因为已经是深秋了,她穿得厚,若是夏天见着她胸前平坦,或许猜得到她的年龄,此时穿得厚实,看上去宛若是十三四的姑娘,与元安公主丢得昭昭年龄对不上。 若是夏日虚弱的时候,这样忽喜忽悲指不定元安公主就要晕过去了,现在她没有晕,不过身子还是晃了晃。 林昭忍不住上前扶住了魏长乐,「您没事吧。」 林昭忍不住去看元安公主,心中觉得她可亲,一会儿想着为什么她这边的人喊她昭昭,一会儿又想着,现在看她的表情似乎并不大高兴,是认错了吗? 林昭的心也忽上忽下的,她抿着唇,她看着元安公主的打扮,她身上的绣纹精致,就连领口也有服帖的佛门八宝纹,耳上挂着耳铛是绿得让人心痒的帝王绿,通体无暇,一丁点的杂质都看不到。 跟着元安公主的嬷嬷摆摆手,不让侍女上前,她也在看林昭,一会儿觉得眉眼有些相似,又如同公主一样,觉得年龄略大了一些,心中想着指不定是巧合,小名也叫昭昭。 第72章 只是就算只是巧合,嬷嬷也一直看着林昭,宛若透过她去看公主的女儿。 钱宝儿骑着马也过来了,好奇地看着元安公主,然后目光落在了林昭身上,她翻身下马,小声开口说道:「昭昭,怎么了?」 「我没事,谢谢你。」元安公主听到了这一声昭昭,又是眼皮子一条,嘴唇动了动,「你叫做昭昭?」 如果是平时,林昭会说,她叫做林昭,这昭是日为偏旁,带一个召字。 这会儿她心跳得很快,唇一抿,把贴身带着的宝玉拿了出来,心中一横,直接挑明自己是被收养的身份:「我名为昭,起这样的名字是因为这宝玉上的字,昭如日月。爹爹当时从拐子手里救下我的时候,看到了我带着的这块儿玉,就起了这个名字。」 林昭也是在赌,她问不出口这人是不是丢了叫做昭昭的孩子,只想着倘若是认得这块儿玉,或许就是…… 所以这块儿玉还带着林昭的体温,就那么不合时宜地塞入到了元安公主的手中。 元安公主下意识地一看,那玉字的部分对着她,篆书写着「昭如日月」四个字,旁边用花草纹绕着这小字,这块玉她太熟悉了,这是她选的,这四个字还有下面的纹路都是她亲手雕的,所以纹路很是简单,这块儿玉和女儿一起失踪已经许多年了,而现在这块儿玉是暖的,带着眼前这个叫做「昭昭」女孩子的体温。 元安公主的眼眶再次盈了泪水,泪水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都看不清眼前人了。 她用手背一擦眼泪,看着眼前女孩子忐忑又带着点期盼的眉眼,用足气力把人重重搂入到怀中,颤抖着手抚着她的头发,带着哭腔喊道,「我的昭昭。」 元安公主的失态让钱宝儿愣住片刻,连忙骑马去找林家人。 在听到了钱宝儿话,林家人立即有了决断,留着管事负责进城,搬东西等事物,林家人除了早和友人一起上京的林晟彦,其余诸人都乌压压地聚了过来。 双方碰面,玉衡大长公主知道昭昭应当过得不错,好歹是个体面人家收养了,而且林家更是看到了金丝楠木做的车驾,元安公主抱着林昭瞧不出衣着,但是后面那个华发生的老夫人,看着气势十足。 双方判断了家世之后,不约而同看着啜泣的魏长乐与林昭。 柳氏看着林昭被抱着,想到了当时慈云大师的批语,心中有些后悔,应当早早带着昭昭回京,看着元安公主的模样,柳氏也禁不住落泪,都是有儿女的人,只是设想一下林清薇丢了,心都空落落的一块儿,而那贵妇人的鬓角都是白发,显然这么多年一直挂心着丢了的昭昭。 等林家人过来了之后,玉衡大长公主便提议去她的别院。那里距离城门口不远,也足够大。 玉衡大长公主才发现,收养昭昭的这林家,居然就是最近被人热论的林家二房。 二房老爷林鹤几年前从翰林院贬谪出去,从七品县令开始做起,竟是在短短时间里步步高升,成了三品的户部侍郎,可以说是风光回京。 而林家人也才知道,丢了孩子的是不怎么在人前出现的元安公主。 当年元安公主丢了孩子的事情弄得是沸沸扬扬,但是当时林家二房上下忧心的是林晟彦断腿和林鹤贬谪的事,偶尔听人议论,基本上那些话的走向就是——猜测公主之女已经死了: 「这可是出动了不少人,基本上六七岁的孩子都给看了一遍,硬是没找到。只有一个情况下找不到人,那就是死人。」 「我觉得也是,把京都都翻得是底朝天,破了多少陈年老案,结果都没找到,我觉得八成是凶多吉少。不对,应该说是九成九。」 「嘘,这话元安公主可听不得,她要是听到了这话,估计得发疯,可别说了,先前李瞎子都因为这件事被抓起来了,就是因为他说算到了这女孩子是在水中,还说是与石相伴,意思不是被人杀了之后用石头绑住,直接给扔到了水里嘛。」 林家因为这些话,就觉得元安公主之女应当是已经死了,更从未想过昭昭有可能是元安公主之女。 玉衡大长公主听到林家解释,也说道,「也是因为昭昭的事,我也才知道这年年岁岁都有孩子被拐走。你们想不到也是常理,能把昭昭养得这么好,我们心里说不出的感激。」 此时魏长乐眼中含泪说道:「是的,其实我一直这样想,要是她能过得好就行了,回不回到我身边,都没关系,我就是怕她在外委屈了。」 玉衡大长公主看着魏长乐的眼眶里还有泪水打圈,忍不住故意活络气氛,笑着说道:「最开始元安还不敢认呢,毕竟十二岁的小姑娘能生得这么高,实在是少见。」 钱宝儿素来话多,在马车上得了林清薇的嘱咐,也知道活络气氛。 这会儿笑着站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钱宝儿笑道:「我和昭昭同岁,我也高!因为昭昭会练武,她又很是勤恳,所以最开始她高过我,我赶紧也跟着蹲马步,这才长高了。一起练武了之后,我们两人的个子就差不多了。」 第73章 钱宝儿指了指林昭的腰间,冲着元安公主说道:「看!她腰间还别着软鞭呢。昭昭可厉害了!这鞭子救过好几个人。」 钱宝儿想着,这元安公主既然这么心系林昭,她便要多说说看林昭有多好。 元安公主笑着,眼泪还是忍不住涌了出来,看着女儿轻声说道,「原来昭昭这么厉害啊。」 魏长乐这一路上不是搂着林昭便是牵着她,另一只手攥着那枚玉,就算是坐定了,也不想松开,这会儿终于缓缓松开了,让两个小姑娘站在一起,果然是个头差不多的。 松开没多久,魏长乐还是觉得心中惶惶,复又对着昭昭招手。她自己往里靠着椅背坐,不等着林昭坐在她留下的空位置,就有侍女送来了与椅子平齐的高凳,这样就可以让林昭紧挨着魏长乐坐了。 林昭得了生母的夸奖,耳朵根都是红的,她的眼眶也有些红,侧过脸对着魏长乐说道:「晚些时候可以舞给您看。」 「昭昭会的特别多。」钱宝儿往前一步,卖力地说着,「她还是一位神医的学生,还会医术。她读书也读得好,大姐姐,您说是不是?」 林昭捏着拳锤了钱宝儿一下,钱宝儿笑嘻嘻地接住了好友没什么力气的拳头。 林清薇也笑着说道,「是的,当时昭昭刚到家里的时候,个子有些矮,我们家都以为她五岁左右,后来个子长得高一些,也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她多少岁,毕竟她都不记得了。」 魏长乐很想问,怎么会都不记得了,但是忍住了冲动,听着林清薇继续说。 柳氏补充说道:「昭昭认识的那位神医,医术很好,看她的牙齿,还有其他的脉象之类的,说她是七岁左右。」 钱宝儿接过林清薇的话:「我那时候也是七岁,所以我就是姐姐,昭昭是妹妹!」 这就解释了林昭的身高与年岁问题。 林鹤也是心细,先等着把身高年龄这些问题说清楚了,再把这些年的经历从头说起:「我是最早遇到昭昭的,当时事情发生是在翔安县,现在是叫做郧安县,我……」 最早的拐卖这一桩案子当时还记在翔安县的案宗里,现在过去查都查得到,这也算是昭昭身世的一个佐证。 魏长乐最恨的就是拐走女儿的人,只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拐子早就被判了斩立决,心中垂泪暗恨。 林鹤说起这些旧事,魏长乐就算是知道女儿安好在怀中,也被过去的这些事情牵动。 魏长乐听到了女儿当时发烧,丢了记忆,想办法装哑巴留下了这一块儿玉,听着她受得这些苦就忍不住落泪,只是看到女儿现在生得好,不想弄得场面太过于悲情,悄悄用帕子擦着眼泪。 林昭坐在魏长乐的怀中,此时握住了她的手,小声说道,「就吃了那一小段的苦,前面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林鹤很清楚魏长乐的心情,她一定很想知道所有的事情始末,于是也不嫌麻烦,尽力把所有事情说得很细: 「当时我自己一个人孤身赴任,拐子收监之后,本想要安置把昭昭安置在翔安的慈孤院,因为遇到了惠安师太,加上昭昭当时剃光了头发,宛若是个小尼姑,惠安师太觉得她与佛有缘,就安置在庵堂里。」 林昭接过话来,「惠安师太教过我很多,我当时不太会说话,是师太教我的,还有我也不会刷牙洗脸穿衣。」以前锦衣玉食的祁明昭怎会这些?全部都是惠安师太手把手教的。 「再后来就是她下山,遇到了我和清薇。」柳氏接过了话来,继续往下说,「我和夫君都觉得昭昭的出身应该不错,只是她的话是后学的,她没有记忆,也无法通过口音判断是哪里人,就一直当女儿养着,也没办法替她去找家人。」 玉衡大长公主想着,这一切也都是阴差阳错,不过幸而有个不错的结局。 当时在城门外,林清薇当时在听说妹妹找到了生母,特地从马车上搬下来几个箱子,里面的画都是岑薛青和林清微作的,等到所有事情都说完,让人抬进来了这箱子,打开了里面的画卷。 「这两个箱子里的画,都是我们的一位女夫子画的。我也作过一些,还有爹娘哥哥的像,都混在一起。」 翻到最早的画卷,里面是昭昭和宝儿两人凑在一起看书,昭昭在画中还是光头。到了后面就生出了绒绒碎发,个子也抽长了起来。 有两人一起手拉手笑着的,有两人跳格子的,还有昭昭和宝儿读书的情形。 岑夫子的丹青很好,寥寥数笔就看的出画中人的神韵来,以前孙宝珠死之后岑薛青觉得关于女儿的画作太少,因为这个缘故岑夫子常常作画,把觉得美好的人与事物都留在画中。 能够找到昭昭已经是惊喜,看到画卷了又等同于是意外之喜,魏长乐的手摸着画卷,仿佛是透过这些画看到了错过的那些时光,「画得真好……这位岑夫子现在在郧安县?还是在建安府?」 第74章 周家这次到了建安府,不再准备离开,岑夫子与孙大夫两人表示之后有可能会来京都,但因为女儿的年龄小,孙宝珍舍不得同龄的小伙伴,暂时就安定在建安,等到晚些时候再带着女儿到京都小聚。 听着见不到岑薛青,元安公主说道:「那当真是太可惜了。」 说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加上有岑薛青的画像佐证,这林昭便是当日的祁明昭,剩下的就是与皇家禀明,许是还要去见一见帝后两人,那些诸多杂事魏长乐自会安排。 林家车马劳顿,钱家人也翘首以盼宝儿的回去,一行人便先入了城把钱宝儿送回去,玉衡大长公主与元安公主两人并林昭送林家人回去,再驾马车离开。 看到了马车离开,林家人恍若做梦一样,少了一人,心中一下就有些空落落的,林清薇笑着说道:「这对昭昭来说是好事,也幸好没在建安府就给昭昭定亲,要不然可麻烦着呢。再说了,都在京都里,今后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柳氏也笑了笑,「当时慈云大师也说过,昭昭的福运绵长,我所求之事也会应验,我当时想着就是,她要是能找到生母就好了,没想到一回京就应验了。元安公主这些年也太苦了一些。」最后一句似是叹息一般感慨。 换位想想,倘若是旁人都说她丢了的孩子已经死了,只是稍稍一想,甚至不敢代入自己心尖儿就泛着疼。 「旧燕归巢,本就是人世间的喜事。」林鸿恩说道。 林鹤也点点头,「先进去吧。」 此时的魏长乐也搂着林昭,和脸上有疤的听雨说话,「等会筱凝和你一起去厨房,你在厨房里想用什么就用什么,你来指挥。就准备三个人的饭菜就好。」 魏长乐想着,既然林昭喜欢吃听雨的饭菜,今儿晚上就让听雨做饭,尝尝看听雨的手艺。 玉衡大长公主含笑说道,「可不必如此了,我也累了,自个儿回去。你们母女两人难得说个悄悄话,就在一起吃吃饭,说说话。」 再送了玉衡大长公主之后,马车里就只剩下母女两人了,元安公主这会儿一肚子的话,最终成了一句,「你累不累?」 林昭倒是不累,只是看着魏长乐情绪骤然起伏,只怕是有些熬不住,就说道,「娘想午睡吗?我和娘一起罢。」 魏长乐是不困的,不过听着昭昭的话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发红的眼里都漾着笑,「好。」 她等这一声的娘,足足等了一千七百个日夜。 林昭看着乌木底烫金的牌匾,元安公主府那几个字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魏长乐让人开了正门走进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昭昭,是昭昭回来了。」 她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依然是不厌其烦和人说着,这是她失而复得的明珠。 尚未与祁赟之和离的时候,圣上本应该要给昭昭封号,只是阴差阳错耽搁了下来,现在下人称呼一声小姐,而不能喊乡君,或者是县主诸如此类的称呼。 林昭在看到了公主府的花木,不由得步调放得慢了下来。 这里是一步一景,就算是深秋,用的是常青的树木,还有不同颜色的菊花。 林昭看得却不是这些,而是熟悉的景致。 「怎么了?」元安公主搂住了林昭,她用帕子擦拭女儿眼角的眼泪,猜测林昭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发问。 以前魏长乐很清楚女儿的情绪,母女两人很是默契,甚至可以猜到昭昭下句话要说什么。 隔了一千七百个日夜,魏长乐就无法判断女儿的情绪,她是不喜眼前的景色?又或者是想到了什么事? 林昭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她仰起头,原本含在眼眶里的泪水滚落下,她的长睫上沾了泪水,因为这阳光斜斜拢入,在光下她的瞳眸都清浅灵动了起来。 跟着元安公主身边的何嬷嬷激动地捏了一下手,这模样像极了曾经的元安公主。 林昭说道:「我第一次去宝儿的祖父家中,就觉得景致有些熟悉。」 筱露、筱凝两人公主身边最为得用的人,筱凝去了厨房交代事情,而筱露行了礼,及时开口说道:「这是李问简师傅修筑的园林,他还去过郧河给钱老太爷修过园林。所以小姐觉得眼熟。」 元安公主看着筱露,「她叫做筱露,记忆很好,若是我忘了什么事,她都会提醒我。」 林昭点点头。 「确实布局很像。」林昭攥着元安公主的手,她和听雨还有马儿一起住在公主府中,是有些局促不安的,甚至心里头偶尔会冒出一个念头来,会不会弄错了,她拼命地压下这个念头,只是压下葫芦起了瓢,不多时又会漂起来。 现在看到了熟悉的景致,她想着,自己儿时应当在这院子里跑来跑去,甚至有可能捉迷藏,所以才会觉得熟悉。 第75章 这样一下,心中就安定了下来。 元安公主说道:「你若是喜欢,郊外的庄子晚些时候也请这位师傅修筑。」 林昭笑着说道,「好。」 中午吃饭自然是来不及由听雨掌勺的,不少菜已经提前准备了,中午吃的是元安公主常吃的菜色,也就是京菜。 林昭最喜的便是蟠龙菜,这道菜讲究的是「吃肉不见肉」,是一道宫廷菜,用的是鱼肉做的,摆盘讲究,宛若是盘起来的龙,不油不腻,香嫩可口。 如果说在院子里魏长乐还不大看得出来昭昭的情绪,这会儿看着她看蟠龙菜的模样,一下就猜到了她喜欢这道菜。 「你原先就喜欢这菜。」魏长乐笑着用公筷给她夹菜,「喜欢就多吃一些。」 中午小憩的时候,林昭沐浴的时候,何嬷嬷忍不住和公主说道,「小姐长得和公主一模一样。」 元安公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用手抚着面颊。 她一早便觉得那位道人像是仙人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信了对方的话回到京都,这个时候她后悔自己夏日里太过于忧心,看着十分憔悴,她拉着昭昭在外,会不会让人误以为是祖母拉着孙女儿? 「嬷嬷还记得我小时候?」 何嬷嬷笑着说道,「刚开始不大敢认,越看越像,然后我就想起来,好似公主小时候也是一夜之间抽条了不少,只怕小姐也是这样。」 「她的个子真是高挑。」元安公主笑着说道,「都有我高了,估计还要长。」 「后面长得就不多了,现在个子就挺好。」何嬷嬷笑呵呵的,她一直看着,刚开始看也和魏长乐一样觉得林昭太高年龄对不上,后来仔细看,便也看出了小姑娘其实胸脯都还是平的,没什么起伏,确实尚未到豆蔻年华。 林昭抿唇笑起来露出梨涡的时候,和记忆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再有就是,要是公主不那么憔悴,何嬷嬷在心中给两人换上相似的衣裙,任谁一看就是母女两人。 找到了昭昭,何嬷嬷就一直打量林昭,也在心中补全她小时候的模样。 两人中午是在元安公主的床榻上安置的。 林昭乌压压的长发披散下来,如云浓密长发衬得林昭面颊小巧,这样垂着发,加上白色的绸缎中衣勾勒出身形,就看得出,虽然个子高,还是个孩子呢。 这无法衬得她如玉的肌肤,此时似雪一般白皙,因为才沐浴过,唇瓣带着点水色,让人想到含露的蔷薇,这样子就和魏长乐想象之中的一样。 看着昭昭的头发,魏长乐摸了摸她的长发,就连发尾都是润泽而没有一丁点的分叉,「这个不大像我,昭昭的头发真是浓密。」 「我会生发膏,可以给娘把脉,调整方子就可以用。」林昭早就想要给魏长乐把脉,这会儿就委婉提了出来,悄悄看着魏长乐,等着她的回答。 其实眼前的昭昭与她记忆之中的女儿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 以前的昭昭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小昭昭说话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鸟一样,扑棱着翅膀往她身边凑: 「娘,我想要吃山楂糕(如意饺、升龙菜、冰镇酸梅汤)」 倘若是她说不许,女儿接下来会撒泼打滚,就是求着要吃那些东西: 「呜呜呜呜,娘,我就再吃一点,再吃一点好不好?这太少啦,娘,我还要嘛。」 「娘,我就再吃一丢丢,真的就一丢丢。」 「娘,求求你啦,你是整个大齐最好的娘亲,对昭昭最好的娘亲,昭昭最喜欢的娘亲。」 元安公主通常是拗不过女儿的,会再让昭昭吃一点。 昭昭闹腾的厉害,不过绝大部分时候,吃一点也就会露出餍足的笑容,面颊露出两点梨涡。 那个时候昭昭的个子不高,坐在椅子上双腿都够不着地,小姑娘一口口吃着筱凝送到唇边的食物,见着她的目光,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撒娇,「娘,你最好了。」 昭昭还会忽然一个飞扑,就跳在她的怀中,搂着她,小小声地说话,说话的热气喷在耳廓上,让她都缩了缩脖颈,无奈对女儿说道:「别闹了。」 昭昭说的是什么? 「娘,我不喜欢萱姐儿,她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好吓人啊,好像是想要把我吃了一样,就像是娘故事里的坏人。」 林昭看着元安公主有些失神,清了清嗓子,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娘,我是个大夫呢,给您把脉,我才放心得下来。」 林昭的唇一抿,心中一横,就算是元安公主不喜,她也想要给对方把脉,凑过去撒娇说道:「您就让我看看,要不然我会担心的。」 似乎不大习惯说这些,林昭下意识地低头,她让撩起来的头发散落到身前,这样的话就可以遮住耳朵。 第76章 魏长乐忍不住笑了起来,有点过去的模样了。 柳氏私下里和她说过,昭昭因为被拐卖的经历,心性十分敏感,刚开始什么要求都不愿意提,到了后面性格开朗了起来,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是心细而又有些敏感的。 想到了这里,魏长乐心疼的想着,小姑娘要什么,都会给她。 不过……把脉的话…… 「晚些把脉吧。」魏长乐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有些心虚清了清嗓子,「我再养养身体。」 玉衡大长公主总是会请太医给她诊脉,每次看到了诊脉结果,就一副痛心疾首地表情看着她,以前的魏长乐是无所谓的,只是一想到女儿会如此,又是懊恼,又是下意识地想要推迟诊脉时候。 魏长乐看着林昭那双清亮的眼睛还看着她,一只手轻轻去阖上她的眼睛,一边说道,「晚点一定让你给我诊脉。」 「什么时候?」林昭拉下了魏长乐的手,还是用水润清亮的眼睛看着母亲。 魏长乐看着林昭执拗的眼神,哭笑不得说道,「一个月时间?」其实她是想说半年,就是看着女儿的目光,感觉说出口像是在欺负女儿一样。 「太长了。」林昭摇头不肯。 魏长乐把被子往林昭身上一拢,快速说道:「我困了,那就半个月时间,说好了,就半个月!」 林昭从前就听孙大夫说过,有些人会讳疾忌医,她或许因为给人治病的时候少从未遇到过,没想到这次好不容易见到了一个,居然还是自己的生母。 林昭哭笑不得,看着魏长乐闭上了眼,一只手还攥着她的手,林昭也只能够躺下。 元安公主应当是有定期把平安脉的,那就半个月后她再给娘调养身体。 林清薇在林昭离开之前,还给她塞了调制的安神香,林昭刚刚已经点上了,在熟悉的淡淡香气里,她闭上了眼睛,元安公主拉着女儿的手,心中说不出的踏实,今日里情绪大悲大喜地起伏,她也疲倦了,没多时就睡着了。 ☆☆☆ 城外元安公主还有下人一声声的「昭昭」自然吸引了人的注意,后来元安公主抱着一个姑娘家恸哭,更是一传十十传百,再后来就知道了,哦,原来这城门口上演的是母女相认的事。 自城门口就扩散开消息,元安公主的嫡女昭昭找到了,还是被新上任的户部侍郎给带到了京都的,这消息一传出,立即大街小巷就议论起来了。 京都是大齐的国都,不少人会到京都里来讨生活。这么多年过去,来来去去了不少人,这不少新来的人就有些迷茫,语气不可思议:「元安公主是皇家人吗?」 「是的。」 新人的语气更加惊讶了,「这皇家的公主女儿还能够丢了?」 知道过去事情的老人就说起了元安公主的身世,说起了当年找孩子找得恨不得把整个京都给翻过来,也说到了祁赟之如何走了妖妃的路子,留下了性命不说,还在京都府衙门里当差。 这一段故事宛若像是话本一样,曲折离奇,也让新来京都里讨生活的人立即想到了,好像三风先生有个话本就是这样的故事,难怪有人说话本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 新人又有了疑问,「这么多年不见,直接就喊昭昭,居然就认出来了。」 京都里的老人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顺口就说道,「那是因为母女之间心有灵犀,远远瞧着就认出来了!」 京都里的人不知道明细,但是有人知道底细。 玉衡大长公主就在和皇后与太子说起这件事的经过。 和百姓的揣测差不多,赵娴浚笑着说道:「我问了元安,她就是远远瞧着那个红披风的小姑娘,眼睛都挪不开,大约就是母女连心吧。我当时看着她愣住的模样,还到处在看,一直试图找到她在看谁,因为是在城门口,人实在太多了,后来就听到了一声清亮的,‘昭昭’,我顺着那个人喊得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骑白马裹红披风的昭昭了。」 「她个子都到了太子这里。」赵娴浚比划了一下赵翊林的高度,「当时昭昭下马的时候,元安都愣住了,只怕是心里觉得太高了,感觉和丢了的女儿年龄对不上。」 「我心中也是在琢磨,是不是又是一场空欢喜,就看着第一个骑马的小姑娘又喊了一声‘昭昭’。」 「许是小姑娘也觉得眼前人有可能是的,直接从怀里掏出了玉来。」说到了这里,玉衡大长公主冲着太子一笑,「当时那块儿玉,还是太子加进去的。」 「我?」赵翊林都已经不记得了,他当时的年岁太小了。 沈岚有些印象,对着玉衡大长公主说道,「是不是元安自己雕了那块儿玉,给女儿随身带着?」看着赵娴浚点头,她笑着说道,「哎呦,那还真是巧了,这再看一看玉,就是的了,收养昭昭的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第77章 「收养昭昭的是林鹤。」 赵娴浚还没说完,赵翊林就忍不住说道,「什么?」 他正好也认得一位昭昭,父亲就是林鹤,也是这段时间回京。 沈岚奇道,「怎么了?」 「母后,」赵翊林有些迷茫,「林鹤便是最早去了郧河县,后来两县合并,做了郧安县的县令,再之后是建安府的知府,现在擢升至户部侍郎。您应当记得,我与林大人小女一直有书信的往来。」 沈岚也惊讶了,「居然这般巧?」 赵翊林正色起来,林昭与他通信可从未提过她是领养的,就与皇姑祖母掷地有声地说道,「会不会弄错了?林昭的笔名叫做明衍,我与她通信多年,从未听说过她提到这件事!」 沈岚这里还有最早沈誉送过来的东西,差人去取过来,看过之后沈岚就笑了,「这些等会可以拿给元安,她也用的上,我那个弟弟正好查过林家。」 这可是几年前就查过的东西,上面清清楚楚写明了京都的林家二房林鹤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林昭是后来在翔安县里领养的。 赵翊林的面皮上有些火辣辣的,而沈岚对着儿子说道,「林家小姑娘不是也不晓得你的身份?再说了,被拐子拐走了难道是好事?还要昭告天下不成?」 赵翊林面上的红这才消退,「是儿子着相了。」 玉衡大长公主失笑着摇摇头,「查清楚了就好,就是刚开始太子的话吓了我一跳,后来仔细想想,就猜到小姑娘只怕是没说领养的事。」 赵翊林接下来在听皇姑祖母说经历的时候,心中就有一种奇妙的自豪感。 在高烧失去了记忆的情况下,能够迅速做出决断,藏起来最后证明身份的玉,还装作了哑巴,在当真忘了说话的情况下,遇到了林鹤求助。这事情也就是他的明衍能够做的出来! 一想到这般机智之人是他的笔友,赵翊林每根头发丝儿都透露出来畅快。 尤其是后来赵翊林意识到,明衍已经到了京都,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了她了,不用听三皇兄说她是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可以亲眼看到她是什么模样。 紧接着赵翊林又有了新的烦恼,他倒是有心想要用沈家少爷这个身份与明衍相交,只怕元安公主带她进宫,若是继续瞒恐怕瞒不过。 其他女孩子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生气,明衍与他神交已久,应当不至于如此吧?他的隐瞒也是有理由的。 不过赵翊林还是怕她有些生气,以前想过要送她雕琢的发簪,因为发簪的花朵纹路太细,他断断续续一直在雕琢,耗费了许久的时间终于做好了,本想要今年过年前送给她,不如亲自送给她? 赵翊林一边想着,一边听皇姑祖母的话。 玉衡大长公主说了小半个时辰后,最后说道:「因为时间太紧,林家也是车途劳顿,剩下的很多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赵翊林的下巴微微抬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只怕是元安公主都不如他知晓得多。 沈岚看着儿子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自从参加朝仪后,少有看到他这般的模样,当真是有趣,这也是沈岚想要撮合昭昭和赵翊林的缘由,少有看到儿子与人这般交好,提到了昭昭的时候,赵翊林的表情都会生动一些。 等到儿子离开了,沈岚特地和玉衡大长公主轻声说了,「原先你不是问我有什么盘算吗?我想着的就是这位昭昭了。」 玉衡大长公主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很快意识到的就是赵翊林相看的事,她微微怔住了,本想要说这是魏长乐之女,后来就意识到,这魏长乐是姓魏的,好像没什么不妥。 沈岚说道,「我也没想到居然是元安公主的女儿,不过也不打紧,原先就是想让两人见一见,看看能不能行。翊林的性子有些自傲,他瞧不上很多人。昭昭能够与他通信几年时间,两人说得来是肯定的,就是不知道又没有眼缘。」 玉衡大长公主想着这长宁宫与冷宫也没什么分别,元安公主也是备受乱点鸳鸯谱之苦,想着便点点头。 元安公主之女归来这消息在长宁宫里说的详细,而圣上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平乐宫中,只是说了今儿在城门口母女两人相认,目前人已经带入到了公主府上。 汪贵妃捻了一块儿切得小小的带着白霜的柿子,投喂到圣上的口中,自个儿也捻了一块儿吃,吃过之后说道,「居然还找到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元安公主终于得偿所愿了。」 赵桓侧过头看着汪贵妃,说道:「爱妃想要见见……」想到了昭昭尚未给个封号,现在怎么称呼都别扭,就含糊带过,心中想着这次进宫还要顺便给个封号。 汪贵妃摇摇头,娇声说道:「还是算了,那孩子只怕没见过什么世面,规矩什么的也都不大懂,给圣上磕个头也就好了,也不枉费圣上那些日子的操劳。」 第78章 汪贵妃可没觉得昭昭是会被朝中官员收养,更未想过这位是她感激过的林昭,只觉得能是小门户收养就已经不错了。 在汪贵妃看来,祁赟之是自己这边的人,这元安公主之女回来了,只怕不少人又会想到祁赟之的那些旧事,还是希望风波早些平定,能少折腾一些便少折腾一些罢了。 不光如此,汪贵妃的意思是,先前一直也没有给她封号,不如这次给了她封号,此事也算是了了。 「还是爱妃思虑周全。」赵桓笑道,他本就想要给元安之女一个封号,汪贵妃这样一说,等于正好说中了他的心里。 于是傍晚的时候宫里就传来了消息,明日朝仪之后,元安公主带着昭昭进宫。 元安公主听着人传来消息,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梳拢昭昭的头发,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除非现在要面圣,不然天大的事也不如给女儿梳头重要。 给女儿的发髻之中簪了一根簪,魏长乐说道:「进宫了也不必怕,万事有我。」 林昭点点头,她也抿唇一笑,她见着了元安公主第一眼,心中就有一种亲近和安定的感觉,好像是雏鸟终于回到了雌鸟身边。 所以……明天元安公主当然会护住自己。 林昭现在最想要的是时间快快到晚上,她想要告诉小鱼儿们她找到娘亲的消息。 林昭抬起眼,就看着面前水晶镜清楚地照出来她愉悦的表情,她现在就算是抿着唇,两眼也是自然弯起来,倘若是强迫自己不弯眼睛,那么嘴角又会偷偷流泻出来笑意。 这种愉悦是发自心里,藏也藏不住的。 林昭能够清楚地看清楚自己的表情,也和这镜子的构造有关,她面前的这面镜子并不是一般人用的铜镜,而是水晶镜,这是在建安府的周三叔制成的,在大块的玻璃后面镀上一层平整的银膜。这镜子是秋闱之后制作出来,这种可以照得人纤毫毕现的镜子一开始售卖,就供不应求。 这种镜子与普通的铜镜相比,买的时候要贵一些,但是平心而论要说贵也不贵,因为只要小心保护这镜子,不让它被打碎,不用像铜镜一样去找人磨镜,这样节省了磨镜子的钱。 倘若是买不起大的镜子,也愿意买一面合拢在掌心里的小小手镜,有了这镜子,上妆都更容易一些。 元安公主听着昭昭竟然知道这镜子,就笑着说道,「你和周三叔怎么认识的?罢了,明天再说好了。」 起床之后已经说了小半个时辰,明天又要面圣,元安公主担心说的太多,让林昭的嗓子哑了。 「没关系,我会医术的,我的嗓子今儿再说两个时辰都没事,若是三个时辰只怕就有事了。」林昭仰着头,她的头上被魏长乐簪了一枚宝石流苏发簪,这妆台靠着窗边,夕阳的光停驻在她的发间,细小流苏穗子折射的金光在地面上荡漾开来。 「那就好。」元安公主可以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也是如出一辙的笑,两人眼眸弯起来的角度都相似。 下午起来之后,魏长乐发现女儿早已经醒了,只是看她尚未起床,就一直安稳地窝在她的怀中。 元安公主觉得又是高兴自己能够抱着女儿醒来,又是明白了柳氏的那句话,「您要是和昭昭相处了就知道了,她乖巧得让人心疼。」 现在魏长乐便是如此,想要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星星是摘不下来的,她能做到的就是让库房里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一个个比划,甚至带了不少到林昭头上去,林昭也很配合,由着元安公主打扮。 她想着是钱宝儿,宝儿有段时间也是这样,喜欢拿着各种首饰打扮她她,林昭这个时候都会配合。 「娘,明天去了皇宫以后,我们可以逛一逛,再选一些布料,宝儿说京都里最好的布料是锦衣阁在卖对不对?」 现在林昭穿得的衣裳自然是林家准备的那些,因为林昭中午那会儿累了,在沐浴的时候,公主府的下人已经用她换下的衣服量尺寸,去做衣服了。 不过公主府里定的是用的库房里的料子,和女儿一起逛街买东西又是一会儿事,元安公主眼睛一亮,继而又有些懊恼,这锦衣阁是不是卖布料最好的地方她不大清楚,侧过头看了一眼筱露,后者微微颔首。 明儿一早筱露就会出去打听,这京都里最好的布料是在哪儿,最好的吃食是在哪儿,旋即会领着公主和昭昭过去。 试了好几根发簪,最后还是选定的一开始的那根,元安公主拉着林昭的手去正厅。 一边说着这里的格局,偶尔林昭灵光一闪,能够想起来自己在哪儿玩过,更多的事情却记不清楚。 不过就算是这样,元安公主也格外满足,陪着林昭说起过去的事情,短短一小段路,走了差不多三刻钟。 厨房的菜已经重新热过了一次。 第79章 元安公主笑着说道:「让我尝尝看,昭昭喜欢的菜。」 听雨跟着林昭一起到公主府,在这样的地方,听雨也不愿意给林昭丢脸,一下午案板都是哐哐哐的,那斩鸡的架势还让不少小丫头们探头探脑地看,感觉听雨看起来瘦瘦弱弱,这力气还睁大。 听雨在中午的时候就处理好了猪肚还有鸡,她要做的煲汤是猪肚鸡,她也瞧得出元安公主面容憔悴,她也懂得一些药膳,这山药猪肚鸡汤,再用一些白芷、参须红枣等物,吃着益气补血。 除了汤之外,还有两道大菜,一道是肉丝炒雪里蕻,这雪里蕻是公主府里腌制的,听雨尝了尝,稍微有些酸,不过也可以开胃,用清水泡了一下午,用了猛火快炒,肉丝嫩滑和切得细碎的雪里蕻在一起,形成了繁复的口感。 听雨炒菜的时候,会保留食材本身的特点,雪里蕻的清脆,肉丝的爽滑,用勺子舀一勺,十分下饭,听雨还多炒了不少,留在灶上给公主府的下人们加菜。 这肉丝炒雪里蕻是小菜,还有两道小菜是油泼豆腐、蒜泥青菜。 另外还有两道大菜一道是砂锅煨鹿筋,一道是清蒸鳜鱼,这两道菜都是清淡滋补,既适合大病初愈之人,也适合思虑重的人。 蒸鱼讲究的是鲜,等到两人到正厅的时候开始蒸,刚动筷子不过每道菜尝了个味,就送来了清蒸鳜鱼。 「这刀工很厉害。」 鳜鱼上刀口均一,最后淋上热油烹出香味来,魏长乐笑着说道,「难怪你长得这么高,这丫鬟做菜很好。」 「我祖……」 「你喊祖父、祖母就是。」元安公主说道。 「是。」林昭说道,「祖母也擅长做菜,有时间的话,可以让祖母做菜。」 元安公主一愣,怎么都没有让主人家下厨的,更何况唐老夫人还是长辈。 林昭笑着解释说道,「祖母很喜欢做菜,听雨的菜细致,祖母更擅长做家常菜。画卷里没有,但是当时祖母到了郧河县第二天就带着我揉面,教我做了窝丝饼。」 林昭还记得唐老夫人是怎么抻面,把细细的面丝组成了面丝团,用手拍上面粉,手掌一压,就成了扁平的窝丝饼。 「祖母说,这种酥饼要用猪油做才好吃,不能用素油。」林昭笑着说道,「那是我第三次吃撑。」 她第一次吃撑,是林鹤把她从拐子身边带过来,当时吃的是葱花面,林昭还记得她吃得呼噜噜的,把头都快要埋在碗里,一碗不够,林鹤有买了一碗拨了一半到她的碗中。 第二次吃撑就是救下了柳氏一行,她在那个小小的茶寮里吃的肚子鼓鼓的。 第二次吃撑了之后,之后就再也没有饿过肚子了。 元安公主从一卷卷的画卷里就可以看得出女儿过得很好,筱露还服侍女儿沐浴,她虽说学武,身上也毫无伤口。 元安公主笑着,「要是可以的话,把林家也当做另一个家。」 他们把孩子养得很好,而且让魏长乐没想到的是,女儿还上了林家的族谱,魏长乐想,昭昭是她的孩子,也是林家二房的孩子。 魏长乐在黑暗之中睁开眼,鼻尖是昨个儿下午闻到的安神香,房间里还是黑暗的,她身子稍微动了动,就有守夜的丫鬟捧着一盏灯过来。 魏长乐没开口,怕惊扰了睡在旁侧的小姑娘,她抬起手指了指,让人把灯放在床尾,她等会再起夜,想要先看看她的昭昭。 就着昏黄的灯,魏长乐侧过头,入眼是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小姑娘的头发盘成了道姑髻,只有几缕散落在腮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她的唇瓣扬起,面颊上显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小时候魏长乐守着女儿睡觉的时候,总是会用手指去戳这梨涡,当时何嬷嬷总是哭笑不得试图阻止她,「公主,您要是这样做,等会小姐就要哭了。」 她常常说道:「没事,我看昭昭睡得香着呢。」 小昭昭通常是睡得香甜,嫩生生的唇砸吧一下,并不理会她的手指,有时候戳得重了,小昭昭的眉头皱起来还闭着眼睛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那样子反而是会逗得魏长乐笑起来,不过魏长乐不会真的戳醒女儿,往往这个时候就收手了。 现在的魏长乐就明白为什么当时嬷嬷阻止她了,女儿睡得这般香甜,让人瞧着就心中柔软一片,哎,当年她真是不懂事,干嘛折腾女儿? 魏长乐的手指距离那梨涡已经很近了,最终只是虚点了点,不舍得让女儿睡得不好,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去如厕,等到自己的身体暖了起来,才在被子拱了拱,靠得离昭昭近一些,再握住了她的手,而且还是先握住林昭的一根指头,看着她没动静,才继续握住了她的手。 魏长乐摆摆手,丫鬟执灯离开,捧着灯到了她休息的小榻边。 第80章 元安公主猜测女儿做了一个好梦,事实上林昭确实在做一个好梦,她梦到了现在已经浩瀚见不到边的池塘,还有她的小鱼儿朋友们。 爹爹关于种番薯的折子呈上去了之后,小红尾身上金线没有多,但是好像所有的金线都更亮了一些。 以前它的身上的金线是黄金的颜色,需要在阳光下像是流淌的金光,而现在把小红尾放在荷叶下,它也像是会发光一样。 除了小红尾本身的变化之外,最大的变化就是池塘了。 池塘一下就变得浩瀚无边了起来,甚至让林昭怀疑是不是有一个县那么大,或者比一个县更大。 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除了有亭亭而立的荷花,荷叶,还有一个八角亭,八角亭的檐兽空白着面容,显然是等到功德提升,才会勾勒出面容来。八角亭的南北两侧都还有一些石柱,上面有许多的仙鹤雕塑,也和檐兽一样,雕琢得并不精致。 林昭以前会坐在岸边的大青石上,现在则是更喜欢坐在八角亭里,这里甚至还有一些带着莲花香气的风,有些像是莲花香,又有些像是佛前的香,但寺中的佛前香有些干,这里的香则是灵动带着渺渺湿漉漉水汽的,像是蕴含无限的生机一样。 这池塘因为浩瀚无边,远方蒸腾起朦胧的雾来,林昭甚至好像看到了山的轮廓,至于那边是什么,小红尾也说不清。 现在小红尾听着林昭说起元安公主的事,它在水中游了游,它的记忆确实不太好,但是如果有提醒这种触动,应该可以想起来。 小红尾一会儿和这条鱼碰碰脑袋,一会儿和另一条鱼摆摆尾巴尖,还有时候是上下重叠,背鳍和对方的腹鳍相碰,最后小红尾从水面跃出。 小红尾的语气肯定,「公主府我们都没有见过。」 小红尾说完了之后,其他的小鱼儿也争前恐后说道: 「刚刚都相互提醒,大家都想了想,没有见过公主府。」 「没有见过公主,也没有听过提起何嬷嬷。」 「筱露、筱凝也都没有见过。这都是才听昭昭提起的。」 等到其他小鱼儿说完了之后,小红尾慢吞吞地说道,「大家的记忆不好,不过有一丁点的提醒,还是可以想起来,公主府没有印象,应该是拐卖之后与昭昭结缘的。」 具体是什么时候,除非有更新的讯息,不然小鱼儿们也想不起来。 这样的消息已经足够了,林昭笑着说道,「那你们还真是我的福星。」在她最惶恐害怕,被拐卖的时候入了她的梦。 有鱼儿和她说这话,让她么那么害怕,最终遇到了林鹤,从泥泞之中挣脱而出。 林昭和小鱼儿们说了许多,到了她寻常起床的时候,小鱼儿们纷纷和她道别,林昭反而有些犹豫,「我娘应该没醒,我应该多陪陪她?要不我再睡一会儿。」 「这样不对的。」小红尾说道,「既然是一家人,昭昭就不应该把公主当做是外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是的,是的。和以前一样比较好,也可以让公主放心。」 「小红尾大哥不愧是咱们之中最聪明的鱼,脑袋都比我们要大。」 「昭昭起来吧。」 明亮的视野黯淡下来,而林昭很快就睁开眼。 深秋时节天色亮得不那么早,林昭小心地撩开了被子,就有侍女托着灯绕过了屏风,照亮了林昭的视野。 林昭穿着软底鞋绕过了屏风,昨个儿晚上守夜的是筱凝,按道理她这个资历是没有必要守夜的,但是小姐刚找到,四个一等丫鬟这些日子轮流守夜,务必让小姐在公主府里住得舒心。 筱凝轻声说道:「您起得真早,小姐需要现在洗漱吗?」 「我平时就是这个点起来,我动作会轻一些,等会你在房中候着母亲。」林昭的声音也很低,还凑到了筱凝的身边,近乎是耳语。 筱凝点头,「听雨在外候着,让她进来伺候吗?」 「好。」 只是昨晚上林昭睡在元安公主的房中,她的东西都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听雨也在属于林昭的院子里休息的,清早蒙蒙亮的时候,就带着林昭平时穿得练武的衣服过来了。 长发自中间分成左右两边,因为头发浓密,单个的发髻练武容易散落 ,于是这样分开用红色的布裹住,再用发带和木簪牢牢固定住。 林昭低声和筱凝吩咐了一些什么,也没走远,就在主院长廊上活动手脚,身子很快就热了起来,等到天色从蒙蒙亮成了大亮,林昭的鞭子柔顺垂下,侧过头对着魏长乐一笑。 魏长乐早已经洗漱好了,她醒来的一瞬间发现身边空了,巨大的恐慌让她立刻想要爬起来寻觅,结果筱凝就执灯过来连声说道:「小姐已经起来了三刻钟,洗漱好了,正在院子里练武呢。」 第81章 元安公主慌乱的心还是难以安定了下来,她的单手抚着胸口,抬头去问,「昭昭她当真在?」 筱凝高声让人点灯,霎时间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还有丫鬟撤去了屏风。 元安公主的屋子里用的是通透的玻璃,没了屏风的遮掩,透过亮起来的灯,可以清楚地看到长廊上一抹身影正在练武。 脸上的惶恐褪去,被喜悦和满足替代了,元安公主赤着脚奔到了窗边,目不转睛看着林昭在练五禽拳。 这五禽拳本来就是养生的拳法,就连林鸿恩也可以练,元安公主看着林昭慢腾腾却又有韵律的动作,甚至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得来。 天色那个时候虽然还没有完全亮,但是主院的灯亮堂堂的,目的就是让醒来的元安公主可以立即看到昭昭,安下心来。 这洗漱自然也挪了位置,变更到了窗边,元安公主一边用青盐漱口,一边听着筱凝说道,「小姐说她自从开始习武之后都是这个时辰开始练的,已经好几年了。也是小姐和我说,让我在旁边候着您,等公主醒了之后别因为找不到人而恐慌。」 元安公主点点头,「晚点把院子改一改,起码要给她练武的地方腾位置,她还喜欢医术,得让人打药柜,还有书房也备下……」 筱凝笑着说道,「事情一桩桩来,反而是一件事,您看看怎么办?」 「什么事?」 「小姐去不去女院?」 洗漱过后,有人端着水给元安公主洗了脚,更换了一身衣物之后,她坐在了梳妆镜前,大约是睡得好,元安公主透过镜子,觉得自己头发丝儿都透露出满足来。 元安公主说道,「我问问她。」 如果要是以前没有汪贵妃衡插一手,也不用烦恼能不能去女院,因为没有中途去女院的道理,自从祁明萱开了口子,家世强悍一些,就在女院山长那里有了底气,都可以中途去念女院了,也因此女院的屋舍都扩充了不少。 要是元安公主来看,她是不想让昭昭去的,毕竟距离及笄也不到三年时间,就算是及笄后多留她两年,也没多少时间,如果去了女院,吃住都是在女院,只有休沐日可以回来,这样便见不到昭昭了,她心中舍不得。 只是看着昭昭的身影,她又觉得女儿想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并不想拘着她。 「晚点我问问她,对了,还有林家人,看看他们什么想法。钱家姑娘也回到了京都……」说到了这里,魏长乐笑了笑,觉得还是会去的,说不定两人在建安府都已经约定好了,钱宝儿自然是可以入学的,而昭昭就算是没有认她,也是户部侍郎之女。 「那就去吧。」元安公主这样想着,之后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林昭练武,等到林昭收了鞭子,上前给女儿擦汗,「水已经烧上了,现在时间还早,洗漱吃完饭之后再去宫里。」 洗漱之后再吃早饭,早饭也是听雨张罗的,两人换了一身衣裳上了马车,便到了宫门口去。 此时正好是朝仪结束,朝臣三三两两结伴而出,元安公主与一个裹着披风的小姑娘站在一起,立即就让人意识到这身边的小姑娘便是她失而复得的明珠。 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想要看一看林昭,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见着元安公主见着起风的时候替小姑娘带上兜帽,还理了理小姑娘的头发。 此时因林鹤尚未到户部赴任时间,只有个别消息灵通的知道元安公主之女是谁,大部分人是不知道的。 只是,当户部左侍郎卫淞喊着,「林二小姐,您怎么在这?」让不少人耳朵都竖了起来,脚步更慢了。 这卫淞居然认得元安公主的掌上明珠?这女孩子先前被养在什么人家。 「卫大人。」林昭认得卫淞,对他行礼。 元安公主也有些奇怪,女儿是怎么认识卫大人的。 元安公主开口道,「卫大人,这是小女。」 卫淞一愣,立即想到林昭不应当是林二小姐了,那是祁小姐?或者是魏小姐,这样好像都有不妥,虽然是深秋,额头上都有了汗水,心中后悔自己的鲁莽。 林昭笑道,「现在喊我林二小姐也没错,我身份文牒上是如此,尚未改好。卫大人,我是跟着母亲来面圣的。」 卫淞干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那便不叨扰公主与您了。」 以前林昭是他晚辈,他用不着敬称,现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林昭,干脆这样含糊。 卫淞急匆匆退下就被人给围簇了起来,有性子急的直接问道,「为什么你喊她林二小姐,哪个林家?」 「是新任户部侍郎林鹤收养的幼女。」卫淞说道,「他应当是还没有到户部赴任,所以诸位尚且不知晓。」 诸位臣子哗然,更是不少去问礼部侍郎林汛,今后这林侍郎就有两个了,还有人说,干脆一个叫做林侍郎,一个叫做林二侍郎。 第82章 林汛的脸发黑,他昨天确实见过二房,还试图让林老太爷跟着大房住,结果二房现在买的宅院居然比大房的宅院还好,林鸿恩更是不愿意挪位置,林汛可以说是诸事不顺,昨晚上气得都没睡好,结果今儿一早又遇到了这事。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说?林鹤提到收养的小姑娘居然是元安公主之女?! 这会儿面对同僚的热情,头疼的林汛直接快步走到了卫淞面前,「卫大人怎么认识我二弟的?他这几年都是外放为官。」 卫淞说道,「在云州见过,林鹤侍郎的嫡子在湖江考试,林老太爷还有……那位小姐一起去了云州。」 林汛眼珠子都是红的,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到了林鹤那里?! 他现在还尚且不知晓这位林昭还救了三皇子,要不然更是得嫉妒得肝疼。 等到朝臣们尽数而出,林昭便和元安公主一起进入了巍峨的宫殿之中。 深秋虽然天气冷了下来,但是有太阳的时候是不冷的,宫中摆了不少菊花的花盆,还有一些并不高大的两人高的小树。树木要是太过于茂盛容易藏人,宫里是不许有太高的树的。 鸽群从青瓦上空飞过,林昭看着红墙的漆有些地方已经斑驳了,元安公主说道:「内务府会在腊月时候翻修,还有些地方可能砖也松动了,都是腊月的时候修。」 林昭点点头。 尚未到长宁宫,意外见着了太子殿下。 林昭看到了赵翊林,行礼之后注意到他似乎是一怔,很是惊讶,继而他从汉白玉的台阶上下来,相互见礼之后,林昭总觉得太子频频打量她,似乎待她十分亲昵的模样,还要与她行在一起。 难道是小时候他们是玩伴? 想着自己没有记忆,不记得小时候的玩伴,林昭冲着赵翊林露出了一个颇为讨好的笑容,因为笑得刻意,她面颊的梨涡也都显了出来。 赵翊林知道元安公主与林昭要来,因为在御书房里耽搁了一会儿,还想着会不会见到这两人,结果在长宁宫门口的台阶上,听到了动静回首一看,见着了两人。 他在认出了元安公主之后,那么身边的林昭是什么身份自然就昭然若揭。 自从知道三哥被林昭救了,他心中就很是好奇想要见到林昭,这点好奇像是火星遇到了绒草,噌的一下就成了大火,可以说是烈火燎原,等到了昨天的时候,好奇心攀登到了极点,甚至他昨晚上还梦到了一个健硕的女子,那是他心中的明衍的形象。 现在的见到了林昭,他自然是忍不住去打量她,被林昭注意到了,他便与她走在一处。 要说起来,刚开始瞧着林昭,赵翊林觉得和自己想象中的出入很大,她既然擅长舞鞭,又日日勤勉蹲马步,还能够救下三哥这样的男子,定然是健壮的,结果林昭个头很高,她的个头乍一看上去不大像是十二岁,差不多快有元安公主个子高了,但是并不健硕,只有行走的时候背脊挺得很直,还有步伐也有力才看得出练过的痕迹。 多看几眼,再想着她的信笺,又觉得她应当是如此,他的明衍应当是这般秀美。 刚开始在宫门外等着,林昭是裹着披风带着兜帽的,这会儿已经取下了兜帽,露出她的脸来。 额前是绒绒的碎发,眉心带着的是绿宝石分心,随着她的走动晃晃荡荡。 绿宝石因为汪贵妃不喜的缘故,京都里价格并不贵重。这种绿宝石听母妃说,很难衬得肤色好看,所以京都少有人佩带,而林昭的肌肤却被宝石衬得如雪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赵翊林看着她笑了,像是有些惴惴不安,露出了两点梨涡。 明衍居然有梨涡,赵翊林心中这样想着,也对着她笑一笑。 林昭见着赵翊林不开口,主动说道:「太子殿下,我们小时候是见过吗?我先前被拐的时候生过病,都已经记不得过去的事了。」 赵翊林说道:「妹妹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不怎么来宫里,我们没见过。」 林昭松了一口气,只是那赵翊林为什么又看着她。 赵翊林眨眨眼,含笑说道,「我知道你是明衍,你也可以唤我一声珉珣。」 林昭脚下一个踉跄,因为赵翊林就在她旁边,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林昭有些窘迫,「多谢太子殿下。」 脑子里满是一个念头:他怎么就是珉珣呢? 赵翊林眼看着褚色大门就在眼前,松开了林昭的手,快速说道,「先前我一直自称是沈家少爷,同你抱歉瞒了身份,晚些时候再同你细说。」 林昭点点头,这会儿她忍不住去看赵翊林,后者对她笑了笑,她忽然想到了一开始赵翊林频频看她的动作,原来是这个原因。 现在知道了他是与她通信多年的笔友,两人互换的礼物都可以堆满一个房间,她见着了赵翊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第83章 要说起来,林昭和赵翊林的感觉有些相似,第一感觉是,怎么会是这样呢?她心中的珉珣似乎应该更想法跳脱,而不是举止有度盛誉在身的太子,旋即又觉得,他本应当是如此的。 元安公主尚且不知道笔友的事,心中念着明衍、珉珣这两个字,想着晚些时候再问昭昭。 林昭进入到了正殿里,行礼之后,被安置坐下,她这才看到皇后沈岚。 沈岚穿着的是靛蓝色的宫装,妆容雍容华贵,裙摆绣得是大朵的牡丹花,腰间挂着串珠,容貌明艳,在笑起来的时候,那种明艳感削减了不少,眉眼让林昭想到了沈誉,立即就感觉对皇后亲近起来。 沈岚招招手,「让我看看。」 元安公主在林昭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别怕。」 林昭上前就被沈岚给拉住了,首先说的是,「小姑娘身上香喷喷的,昭昭这是用的什么香?」 林昭说道:「我不大清楚,是我大姐姐调的。」顿了顿又说道,「就是新任户部侍郎林鹤长女。」 沈岚听着林昭还称呼林清薇为大姐姐,眼睛一直弯着,拍了拍林昭的手,「好孩子,其实我一直想过要见你,我听我四弟提过你。」 「您说的是沈四老爷啊。」林昭说道,她是事后才知道姐姐的婚事媒人是沈誉。 「沈四老爷还是我大姐姐的媒人呢。」林昭笑着说道,在订婚之后说出沈誉也是一桩趣事,若是没有成,便会隐藏不提。 沈岚的眼睛弯得更厉害了,「他是头一遭做媒,那之后他还和翊林说,想继续给人做媒,要不是京都里正好生了事,只怕他这个媒人还继续做下去了。」 沈誉凑成了一桩婚事,还跃跃欲试继续给人做媒,结果就出了一桩案子,有人婚事不畅妻子要与他和离,那人就砍了媒人。 别说是沈誉了,那段时间京都里要请媒婆做媒,价格都要厚三分,媒婆还要看这家人性情好不好,才决定要不要做媒。 众人说这话,气氛很是活络,林昭还记得信中的珉珣总是写厚厚一叠信,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不怎么说话,偶尔两人视线相对,他倒是有礼一笑。 正说着话,赵桓过来了,众人跪了一地,皇后沈岚也从主位上下来恭迎圣上。 赵桓是特地把位置定在长宁宫,他听汪贵妃猜测林昭是小门小户出身,这会儿见着林昭的气度倒是愣住了,旋即说道,「你便是祁明昭啊。」 昨日公主府里都只称呼林昭为小姐,从头到尾都避开了这个名字,现在赵桓直接喊了出来,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而元安公主更是因为这个名字,心中一颤。 林昭笑了笑,「回圣上的话,这个名字让我有些愣住了,我还不大习惯,身份文牒上一直写着的是林昭。」 「嗯。」赵桓应了一声,「晚些时候改过来就好了。」 元安公主首先不想让女儿姓祁,更不想要这个明字,当时祁赟之先给祁明萱用的中间的明这个字,之后又把昭昭的名字叫做祁明昭,按照祁赟之的说法,这两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姐妹。 元安公主膈应那祁明萱,都已经和祁赟之和离了,怎么还会愿意要女儿有这个名字,更不愿意与祁明萱的名字相似。 此时沈岚笑着开口,「元安公主都与祁大人和离了,祁大人已经再娶了继室,我记得还是和卫大人做了亲戚,这再姓祁,只怕有些不妥,平白还让人想到过去的一些事。那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不如让昭昭跟着元安公主姓魏好了。」 沈岚也知道赵桓的心在汪贵妃身上,她也不屑于去得赵桓的宠,不过夫妻多年,也知道赵桓是怎么想的。若是林昭改姓氏为祁,只怕介绍的时候,都会让人联想。 沈岚看了一眼林昭,继续笑着说道,「也不用叫做明昭了,不如直接单字便好,这小姑娘有了字,叫做明衍,应的就是昭字,也一直习惯了单字,直接叫做魏昭,利落又清爽。」 赵桓可有可无点了头,姓什么叫什么都是小事,元安公主没有闹腾就好。 而且提到了明衍这个字,等会封号也直接不用想了,直接就封如今的魏昭为明衍…… 倘若是昭昭举止局促一些,显得小家子气,这封号就是明衍县主,此时昭昭眉心的绿宝石动人,她还噙着一抹笑容,两点梨涡笑得让人舒心,加上元安公主也没提那些糟心的旧事,赵桓便干脆给了明衍郡主这个封号。 进宫一次定下了爵位,也彻底摆脱了明昭这个名字,这让元安公主十分舒心。 魏昭,这个名字一听便知道是她的孩子,至于说明衍这个字,也是从昭这个字的含义延伸而来。 等到送走了圣上,沈岚留下两人中午在长宁宫里吃饭。 此时更是留下元安公主与她解惑,总得解释一番她如何知道明衍两字,还有自家儿子与魏昭通信之事,至于说两个孩子,打发出去,也让翊林与他的小笔友解释为什么笔友不是沈少爷,而是东宫太子。 第84章 「翊林,你带明衍妹妹去御花园里逛一逛。」 赵翊林颔首,他起身身子朝门方向却回过头,等着昭昭过来。 名字改成了魏昭的小姑娘往前趋行几步,眉心的绿宝石分心微微晃动,跟在赵翊林的身后。内侍与宫女再落后两人约莫十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而沈岚看着两人的背影,更是忍不住一笑,心中越发觉得她那个念头许是可以成的。 沈岚面上浓郁的笑意不知道为什么让元安公主心里打鼓,像是对方瞧中了她的宝物一样。 元安公主很快就甩开这个念头,皇后就算是不得圣眷,但是她背后有低调不失强势的娘家,手握后宫大权不曾松开,儿子赵翊林得了太后懿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太子又在朝臣之中颇有好名,就等着今后继位。 她手里哪儿有什么宝物值得皇后惦记? 等到看到儿子带着魏昭出去,皇后回过头对着元安公主笑道,「其实翊林是头一次见昭昭,不过两人书信往来已经有几年的时间了。」 元安公主看着敞开的褚色大门,表情升起疑惑来,太子与昭昭,他们两人怎么会有通信? 想到刚刚在走台阶的时候,太子刻意落后半步与昭昭说着什么,元安公主听到了只言片语,此时满腹疑惑都写在脸上,魏长乐向皇后娘娘说道,「还请娘娘解惑,我当真是纳闷,明衍这个字我也是才知道的。」 「明衍这个字,其实我知晓也有一两年的时间,还是你家姑娘写信告知我翊林的。」 元安公主听着沈岚娓娓道来,赵翊林如何看到昭昭所送的礼物,如何给她写信…… 元安公主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想着那位道人让她回京,那位神仙的意思应当是,让她更留意身边人吧。 倘若是她多与皇后往来,与皇后交好,许是早早就知道那林鹤收养了一个小姑娘叫做林昭,她会不会因为林昭这个名字而心生好感,去郧安县过去看一看? 倘若是她多去走动一番,与钱家走动一番,钱家把钱宝儿疼得像是眼珠子一样,定然从钱家人那里也可以知道林昭的消息。 如果不是皇姑母见她夏日里忧思过度,拉着她去别院散心,或者又错过了刚回到京都的昭昭。 元安公主的心湖宛若是落下了一片叶子,一点点的涟漪荡漾开,想着老神仙唱的曲调,心中带着波动的宁静。 沈岚是有些愧疚的,林家二房当时诸事冗杂不大清楚元安公主的事,但是她弟弟沈誉也从未想过昭昭的来历,此时说道:「我家四弟还查过林家,只知道昭昭是领养的,并未细致打听过……」 魏长乐不等着沈岚说完,就握住了皇后的手,摇摇头诚恳地说道:「皇后娘娘,您应当知道一些我的事,当时我去京都府尹那里查过案宗,每年丢的孩子都有几十,多的时候甚至可以上百,还有些人家丢了女儿还不会报案,而且这只是京都丢掉的孩子,每年竟是会丢失这么多的孩子,想不到是常理的。」 魏长乐的眼眶有些热,只是想到那个锦衣华服带着绿宝石分心的昭昭,眼眶的热意就蒸腾了。她露出了释然的笑容,现在已经很好了,只消珍惜之后的时光便好。 「事情已经过去了,若是有机会我还要请沈家四老爷吃饭,毕竟他还撮合了一桩好事。」魏长乐笑着说道,「林家把昭昭当做亲女一样,那林清薇便也是我的女儿,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的一些事,能够嫁给钱家少爷,这婚事很好。」 皇后见着元安公主目光清明,也心中放松了不少,也一样继续笑着说话,「他也就牵了这一件婚事,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吧。」 魏长乐点点头,说过了林清微的婚事之后,又提到了刚刚圣上定下名字的事情:「对了,刚刚还多谢您,我还在想着,若是要叫原先那个名字,要长跪在御书房外,求圣上改变旨意。」 沈岚嘴角翘起,竟是露出了俏皮的神色,「倒也不必,以前我也不大会这些,渐渐就知道怎么做了。不过圣上直接封昭昭为郡主,还是有些出乎我意料的。」 元安公主眨眼,也故意逗趣,「其实我听林家人的意思,我昭昭是带着福气的,得郡主这封号,我倒是没有觉得意外。」 元安公主的话让沈岚一愣,沈岚自己不怎么信神佛之说,不过昭昭带福这个事,仔细一想还当真是如此。 林鹤这么几年时间就能从外放的县令小官做到三品大员,林晟彦的腿当时说是治不好了,却有可能遇到神医,腿好之后居然还连中四元,这林清薇面颊上的胎记也除掉了,得了如意夫婿。 就连昭昭自己的话,她模样生得好,本来拐子是要把她卖到脏地方,结果能够被林鹤救下,回京了之后也遇到了生母,按道理也不应当封郡主,赵桓就直接给了明衍郡主这个封号。 沈岚不信神佛,也觉得太子妃是个有福气的姑娘是个好兆头,她笑着继续和元安公主说话,她想要昭昭这个儿媳妇,还是晚些再和元安公主说,毕竟要是现在说了,只怕元安公主看她儿子的目光便得带着点警惕的审视了。 第85章 此时赵翊林也带着魏昭入了御花园。 昭昭听着赵翊林开始说话,就觉得眼前的人与通信的少年对应了起来,心中放松了不少,侧过头对着赵翊林说道,「在长宁宫台阶上,殿下唤我明衍,吓了我一跳。」 赵翊林看着魏昭,「还望明衍多包涵,倘若是写明了身份,林大人也多有不放心,先前我舅舅一直和你说我是他侄子,便将错就错了。」 昭昭只是从未想过笔友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赵翊林解释之后,她觉得这理由也说的过去,他并不是有意哄骗。 要是一开始知道了对方是太子,只怕是多有顾忌,更不会一年往来多次信笺,要是失去了这个笔友,便十分可惜。 从郧河县到建安府,周遭的事物变了许多,无论到哪儿都可以收到他的信。 昭昭素来想得通,此时侧过头笑看着赵翊林,「难怪我常常觉得珉珣……殿下的见识很广,就是似乎不怎么读八股文章,反而是眼界很广,原来原因是在这里。」 昭昭以前还总是在想,珉珣读杂书是好,与她也有话说,只是花费太多功夫在这个上面,若是考试不过怎么办,原来竟是无需考试的。 想到了这里,昭昭笑得梨涡都显了出来。 赵翊林想着难怪小舅舅说昭昭玉雪可爱,现在果真如此。 他初见她觉得个子有些高,宛若及笄少女,这会儿笑起来软糯可爱,性情脾气也好,倒是更像个小妹妹了,于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常被长辈揉脑袋,摸脸,昭昭已经习惯了,还好脾气冲着对方笑了笑。 这深秋的御花园也没什么好逛的,赵翊林绕着一处略高一些的六角亭,带着昭昭坐下。 少年的五官俊朗,凤眸若是不笑的时候带着点冰冷的审视,若是笑起来就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现在赵翊林便是笑着的,他看到了魏昭的鬓发落了一片叶子,伸手替她摘下,「不用叫我殿下,我年岁比你早,私下里唤我一声珉珣……」补充一句,「珉珣哥哥。」 他早就听昭昭一口一个殿下不适应,本想要让她喊自己珉珣的,后来鬼使神差改成了哥哥。 「不太妥当吧。」昭昭的表情露出一丝踌躇。 赵翊林忽然拧了一把昭昭的面颊,这个动作把她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捂住脸,结果把赵翊林的手贴到了她的脸上。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少女手则是纤弱柔软,林清薇就算是妹妹伺弄花草都得让她带丝绸手笼,更何况是舞鞭的时候,昭昭的手一直很软。 赵翊林刚刚揉了脑袋,看昭昭没反应,心中就蠢蠢欲动,想要捏一把她的脸,已经晓得她脾气好了,就干脆这样做了,拧了昭昭的腮之后笑着说道,「明衍怎么婆婆妈妈的,我还说过,你若是男儿家,我得带着你喝酒呢。」 他一喊明衍,就与太子无法生分起来,昭昭笑着说道,「若是要喝酒,只怕珉珣哥哥是太子殿下,我娘只怕也不许我与你多往来了。」 珉珣这个字,父皇记不住也懒得记,多半是喊他太子,翊林两个字是太后起的,母后更常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珉珣只有欧大人叫过,他通常是带着百感交集喊这一声,而昭昭则不同,把这个字喊得带着点软糯清甜的感觉。 两人并没有在亭中坐太久,秋日寒冷,若是让明衍妹妹生了风寒就不好了。 回到了长宁宫以后,吃过饭元安公主就带着昭昭离开。 沈岚对着儿子说道,「你这位笔友可好?可有因为你瞒着身份的事情怪你?」 赵翊林的下巴微微抬起,似乎很是为笔友骄傲,「明衍妹妹的性子温和,晚些时候我还约她踏青。」 沈岚心想着这就叫上了明衍妹妹,忍俊不禁笑道:「那便好。」 ☆☆☆ 元安公主与昭昭原本说是要逛街,只是今日里是来不及了,见过了帝王和皇后之后,还要正式去见玉衡大长公主,晚饭又是在大长公主府邸吃的。 赵娴浚还说了一桩事,她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这个月二十是个好日子,我那儿的那些菊花都还开着,让人打理一番,摆个秋宴割点鹿肉吃好不好?」 元安公主忙说道,「若是设宴,我来设宴便是。」 赵娴浚笑着说道,「你要是感兴趣,来帮帮我写帖子,还有昭昭也一起来。这次还是我来,下次你若是想摆花宴,你再来。」 下帖子本来就是对京都里贵女们有个初步印象,这魏昭如今也有了封号,总得让人知晓这明珠归来之事,赵娴浚说道,「明儿就拟定帖子,你看可好?」 距离二十号就没有几天,但是若是时间再推迟一些,只怕花都要凋谢了,所以这花宴就选了最近一次的休沐日。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娃兴宅》卷一 作者:蓁蓁 02、《福娃兴宅》卷二 作者:蓁蓁 03、《福娃兴宅》卷三 作者:蓁蓁 04、《福娃兴宅》卷四 作者:蓁蓁 05、《福娃兴宅》卷五 作者:蓁蓁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