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兴宅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玉衡大长公主一年会开两次花宴,一次是春,一次是秋,这两个季节不冷不热,不会因为太冷让闺秀们生了风寒,又不会因为太热而让人糊了妆容。 这秋日里已经开过了一次花宴,冷不丁又开了一次赏花宴,当在女院的学生们收到了这洒金贴,在休息时间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花宴秋日里已经开过了一次,怎么又开一次,而且时间来得匆匆?」 「是啊,好奇怪,问过送帖子的人没有?」 打听了之后,就知道了这次深秋的赏花宴是为了明衍郡主开的。 郡主是元安公主的女儿新的封号,她被拐之后好运被户部右侍郎领养了。 现在明珠归位,玉衡大长公主借着这场花宴也是让郡主重新入社交圈,而且女院的学生都请了,目的昭然若揭,这是为了让明衍郡主去女院读书做准备。 甘露玟恹恹的听着人说话,自从收到了昔日里好友的一封信,上面泪迹斑斑,恶毒的字让甘露玟觉得难道是侯雅茹得了失心疯不成?家人帮她打听了侯家发生了什么事,甘露玟知道了之后,沉默下来。 云州知府之子想要潜入三皇子的房间,结果被抓个正着,查明是青楼的花娘蛊惑那云州知府之子,而花娘背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侯家兄妹两人。这侯家兄妹两人自然落不得好,而侯家的那位姑娘正是她在云州的手帕交——侯雅茹。 侯雅茹的这封信不少字迹都有些张狂,像是写信的人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甘露玟因为侯雅茹的信,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自己对侯雅茹哥哥没什么情意,这侯雅茹在信中颠三倒四说的是自己嫁给她哥哥,是她嫂子,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哥哥应该金榜题名,而她也应该有一个好归宿,还可以做什么侯府夫人。 甘露玟因为那封信心慌意乱的,旁人都说侯雅茹已经疯了,加上云州知府侄子性子残暴,这封信写完没多久,侯雅茹就已经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甘露玟隐隐觉得这事是真的,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应当是侯雅茹的嫂嫂,这个念头让她犹如是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心中总是不能绕过这一节。 「收养明衍郡主的人就是现在户部右侍郎林鹤,最开始的时候是被外放做了七品县令,谁曾想竟然会步步高升,这才几年的时间,就做了正三品,还是户部侍郎,真真是厉害,不过我觉得林大人这官路来的正,就等着明年番薯的产量了呢。」 「明衍郡主跟着林家也算是好事,她现在跟着元安公主姓,姓魏,单名一个昭字。」 「不知道以前被林家养着叫什么?现在冷不丁换了名字会不会不习惯?」 「听说还是这个昭字,被拐的时候,留住了玉,这玉上刻了字,林家就给她起名林昭。」 甘露玟默默念着,「林昭?!」她浑浑噩噩的脑袋尚未清醒,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她声音冷不丁大了起来,语气更是不可思议。 「咦,甘小姐是从云州过来的,那是不是以前见过明衍郡主?」 「那也有几年了,还记得吗?」 甘露玟还当真记得,那位小姑娘把她的脚捧着做针灸,要不是给她的小腿卸了力气,她还会蹬到对方。 想到了这里,脸上一红,她当年就为小姑娘捧着她的脚治病而羞怯,现在想到当年的事情还会羞赧。 池瑶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她性子最为活泼,忍俊不禁说道,「你们看看,甘小姐这般模样是不是活脱脱像是提到了情郎?」 黎芷蔓其实在甘露玟红了脸的时候,也有这个感觉,这会儿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把甘露玟的脸臊得更厉害。 「才、才不是。」 池瑶拧了甘露玟的面颊,「逗你乐呢,肯定不是啊,就是你怎么认识的明衍郡主,咱们都好奇呢。」 「林……明衍郡主当时跟着一位神医行医,因为孙神医是男子,是明衍郡主给我施针的。」 这一下让女院的诸位闺秀们热闹了起来,就连素来不爱闲聊的黎芷蔓也忍不住放下了书本听众人说话。 「这孙神医是不是就给林二侍郎的长子治腿的那个?」 「对了,我听说林家二房长女林姑娘的脸也好了,还定了钱家少爷。」 「那还真是应了神医之名,都说名师出高徒,这位明衍郡主是不是也是医术高明,倘若是不好请大夫,是不是可以让她帮忙看一看?」 「小呆子,对方是明衍郡主,就算是学了医术也是打发时间罢了,难道还如同一般的女大夫一样抛头露面不成?」 众人叽叽喳喳的说这话,又不停地问甘露玟问题。 甘露玟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除了当时自己生了什么病没说,其他知道的消息都给说了。 池瑶笑着说道:「原来这情郎不是明衍郡主,而是明衍郡主的哥哥。」她这话里指得就是林晟彦了。 第2章 甘露玟哭笑不得,去拧池瑶的腮。 闹腾起来了之后,甘露玟松快了不少,她忽然想起来,当时昭昭给她看病,病好了之后她就离开了云州。 如果她留在云州,是不是就做了侯雅茹的嫂嫂? 想到了这里,甘露玟心结忽得解开了。或许她要是在云州指不定会有与侯家有纠葛,事情在三年前就已经变了,祖母强硬地让她离开云州到了京都,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加上侯雅茹已经死了,与侯家毫无纠葛,何必去在意信里的那些话。 女院里的闺秀们说着明衍郡主的事,这个时候又有些遗憾祁明萱不在了,不能让她们去瞧她的热闹。 祁明萱刚开始的成绩卓然,加上诗作优秀确实糊了一些人,但是这事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的,时间长了,祁明萱几斤几两别人不清楚,如今在女院现在说话的这些人,都是在「紫微班」的,自然知道祁明萱的几斤几两。 这女院分班是按照星宿来分的,一共分为三个档次,初入女院,年龄十岁以下的都是入「天市班」,第二等则是「太微班」,而年过十四,成绩卓然者入的是「紫微班」。 这祁明萱在入学的时候是天市班,因为一开始表现亮眼,等到满了十岁就去了第二等的太微班。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冷眼瞧着,若不是祁明萱今年称病,只怕还是要留在太微班里,甚至要不是因为女院没有往下念的规矩,要是按照其他书院的规矩,得回到入学的班次里去。 这些「紫微班」的闺秀们也揣测祁明萱是有代笔,年长者或许会觉得这是小姑娘为了才名想的抄近路的心思,有些人会看得比较淡,觉得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不暴露出来,毕竟谁也没有证据是不是? 但是这在年轻的有才气的姑娘心中,格外不喜这种代笔,倘若是祁明萱有一丁点的才华,或者是努力她们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揣测,谁让祁明萱代笔了几首好诗,她自己却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让闺秀们觉得她格外可恶。好不容易求得女院名额,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当真是可惜。 甘露玟说道,「祁小姐就算是在,大长公主也不会邀请她。」 这让池瑶又忍不住拧甘露玟的腮,这甘小姐生得绝色,偏生性子软糯的很,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把。 ☆☆☆ 入住了公主府之后,魏昭的行程可以说是满满当当,第二天去宫里面圣,下午去玉衡大长公主的府中,第三日在赵娴浚那里写准备邀请人的洒金贴,第四日则是回了林家,第五日是逛街买了一些珠宝首饰,还顺带去钱家拜访吃了饭,第六日…… 这期间昭昭早晨的练武不会放下,看书等功课也是照常做的,还要安抚一下入住的不大习惯的腾云。 魏昭救下的那匹白马就叫做腾云,意思是腾云驾雾,取得是行动迅速之意。 何嬷嬷看着魏昭忙忙碌碌,忍不住对公主说道,「小郡主这也太累了一些。」 「她乐在其中呢。」元安公主笑着说道,「这让我想到了曾经皇后娘娘也同我说过,太子学东西也是这般。」 三皇子学功课看似勤勉,实际上并不大认真,看得出来功课是负担,而行四的太子则不同,他似乎觉得很有趣,要不是在马车里看书太晃眼,只怕在马车里太子也会手不释卷。 想到了太子与女儿做笔友的那段经历,魏长乐笑了笑,有这样一段缘分,谁也不敢欺辱昭昭,她的女儿比她有福气,如今的圣上可不会替她做主。 魏昭在练字的时候,魏长乐就绣花,她在漫长的时间里,抄过很多卷的佛经,也用过几年时间去绣佛经。 现在女儿回来了,她准备等到花宴结束之后带着女儿去大大小小的庙堂与庵堂里还愿,现在魏长乐是在给女儿绣帕子,先从一些小件儿开始绣起,魏长乐还想着晚些时候再给女儿绣嫁衣。 明儿就是赏花宴了,今儿昭昭难道早早放下了笔,裹着披风与母亲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昭昭现在仍然是和母亲住在一起,她的那个院子现在正在大修,把旁边的一个搁置杂物的院子都给重新圈了进去。 玉衡大长公主秋日里的第二场花宴,老天爷还是很给昭昭面子的,这些天无风无雨不说,这一日更是金灿灿的阳光暖在人的身上,让人心情舒畅。 眉心点了花钿,难得盛装,对着镜子魏昭都觉得认不出来自己,不过她很清楚,今天这一场花宴是为了她办得,所以就算是有些的别扭,不大习惯还是认真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要是有什么不妥须得及时说。 房间里灯火通明,魏昭面前是一水的首饰盒,最终选了一套金莲花红宝石样式的头面,金步摇的金珠垂在耳畔,发饰用的繁复,耳朵就只带了小巧的宝石耳环,细细的金爪牢牢勾住圆形宝石。 宝石的颜色均一毫无一丝杂质,腰间悬着的碧玺珠串也是最好的成色,越洋商行是沈誉经营的,当他知道这位屡屡见到的小姑娘竟是元安公主之女,就算是元安公主一再表示没什么,他心中也是颇为愧疚,倘若他多问几句知道昭昭身上的那块儿玉石,再主动问问看元安公主玉石的事,岂不是更好?也免得元安公主饱受思女之苦,尤其是现在沈誉有了孩子,那软绵绵一小团的孩儿冲着他笑,心都要化了,更能明白元安公主在女儿丢后的痛苦。 第3章 于是,越洋商行里成色最好的宝石、大小均一的东珠还有名贵的香料都是一匣子一匣子送到公主府上。 元安公主不跟着去,那就要在打扮上给女儿下最大的功夫,衣裳都是选的最好的面料,让绣坊的绣娘日夜点灯赶制出来的,这八幅裙上面绣着的花瓣是用至少三十种颜色的绣线,花瓣的小尖是白中透微粉,到了中间也是不同色调的粉色,就连花蕊的黄色都用了五种黄色。 大大小小的花瓣在她的裙摆绽开,随着魏昭走动更恍若是纷纷花雨坠落一样。 当钱宝儿看到了这样的魏昭,小嘴微张,难免觉得昔日好友华美贵气得有些陌生。 昭昭看着好友的样子,有些不大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喊道,「宝儿。」 钱宝儿看着昭昭笑起来,那股陌生感就消退了,她笑嘻嘻地对着魏昭行了一个万福礼,「郡主万福。」 钱宝儿这个万福礼让魏昭哭笑不得,把钱宝儿的手一拉,「不许这样,还是喊我昭昭。」 郭氏上前对着魏昭见礼,然后说道,「还请昭昭多照顾我家宝儿,免得她冲撞了人。」 「还有大姐姐呢。」魏昭见着郭伯母私下里还喊她小名,冲着对方弯眼一笑。 有林清薇她自然是放心的,郭氏再见着林清薇,回来看傻儿子,就觉得他十分有福气。 魏昭是先来接钱宝儿的,然后两人再一起去接林清薇。 钱宝儿本来就爱美,不过也晓得不能喧宾夺主的道理,特地没选自己最喜欢的那套衣裙。 不过看到了魏昭衣裙的绣纹,钱宝儿觉得自己的打算白做了,这翩跹灵动的花瓣,只怕耗费了许多的功夫,她最好的衣裙也比不过这绣活的精致。 魏昭看到了钱宝儿的表情,扯了扯身上的八幅裙,小声说道,「为了这身裙子不少绣娘熬得眼睛通红,我还送了一些纱布药材包过去。以后要定衣服,也不能这样急急忙忙的,太折腾人了一些。」 绣娘的一双手还有她们的一双眼都是最重要的,魏昭看她们熬夜,就特地送了补眼的药物过去,只用在煮汤的时候丢上药材包,就可以尽力补上这几日的亏空。 昭昭的面上的妆容太好,让钱宝儿不忍心破坏,她只能够抓着昭昭的臂膀,「你怎么这么好呀。」 魏昭笑道,「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我学了一身的医术又不能正经去开医馆,能够帮人调养身体,也觉得自己没白学了。」 这就是钱宝儿不懂的地方,明明也没什么开药铺的机会,魏昭依旧是勤勉如往昔。 很快就接到了林清薇,林清薇穿得不如两位小姑娘衣着华贵,但是因为读书多,有一种温柔的书卷气,先见着昔日里的妹妹也先唤一声明衍郡主,等到行礼之后,复又叫她昭昭。 林清薇这样装扮也是有原因的,她与两人不同,昭昭和宝儿都是要融入这些未婚的贵女圈,而林清薇即将嫁人,这样的衣裙也是昭示她定亲了身份。 今儿女院是休沐日,已经到户部赴任的林鹤也休息,这会林鸿恩、唐老夫人、林鹤、柳氏甚至还有林晟彦都到了,可以说齐齐整整地来见昭昭。 林晟彦因为会试在即,去了书院读书,先前林家人来了京都时候,他没在,等到元安公主带着昭昭回林家他也没在,一直到今天,才见到了这个已经改了姓氏的妹妹。 「有空回来坐坐。」林晟彦笑了笑,还用手指弹了弹昭昭的脑袋,「还是我妹妹,赶明儿要记得春闱出成绩的时候,还要与家人一齐等我放榜。」 这一生之中重要的几场考试,她正好都陪着哥哥参与了,昭昭笑着说道,「那是肯定的,这次别说是我了,宝儿也要来的。」 钱宝儿甜滋滋一笑,「是的,我也要去。林哥哥,还等着你状元及第游街呢,到时候我们看着你游街。」 林晟彦本来是有些难受的,听到了钱宝儿的话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说笑道,「那岂不是把我妹夫的状元给抢了?」 明年春闱也是钱镜诚下场的日子,因为林鹤这么短的时间就擢升至建安知府,而林晟彦的文章章法越发成熟,让钱镜诚压力倍增,这次秋闱竟是做了京都的解元。 钱家的这位少爷因为得了解元,还有不少人扯了卫雪霏的事情出来,这卫家姑娘是好眼光,只可惜当年钱家这位少爷跑了,让林家人摘了桃子。 卫淞一时间对林家二房的态度也很是复杂,一会儿觉得林鹤那次擢升让他丢过脸,一会儿觉得林鹤抢了他的如意女婿,一会儿又觉得林家收养了一个元安公主的女儿,魏昭救了三皇子就足以抵消一切。 卫淞的长吁短叹林鹤猜不到,他还是恭敬地喊对方一声卫大人。 左侍郎和右侍郎都是正三品,此时林鹤可是整个大齐炙手可热的人,见着林鹤恭敬有礼,卫淞心情又干脆忽略了以前对他的不喜,也是温和待他。 第4章 林清薇听着哥哥的话,脸上红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子,「昭昭,我们走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马车始动,林晟彦对着离开的方向笑了笑。 有钱宝儿的插科打诨,他又轻松了起来,无非是把妹妹当做提前嫁人了,觉得也还好,虽然昭昭不说,但是丢了孩子哪儿有不想回去的?更何况元安公主也找昭昭很久了。 大妹妹林清薇在京都里,二妹妹也是常住京都,或许他再应当努力一下,会试之后争取殿试可以登在甲榜上。若是在甲榜上,就可以留在翰林院,可以留在京都。 接到了林清薇之后,马车轻快地始动,钱宝儿刚回到京都的时候顾不上去看街景,一直想着昭昭的事,这次和熟悉的大姐姐还有魏昭一起,让人打起了窗帷。 云州府的路已经很是宽阔,建安府的路则是新修筑的,但是这两处大路都远远不如京都。 魏昭还记得入城的时候,高高的城墙,看似苍老却每年都会进行加固修缮,光是偌大的门就给人一种万邦来朝的气派。 现在的街道也是如此,这石料用的是最好的石料,车子的木轮只会把这路碾得更加结实,这道路宽阔到足可以通过十几辆马车并行而过,只是虽说宽阔,城中是不允许奔马的,若是有守卫见着了,是要被收监牢中。 偶尔还可以听到别的车里有女孩子娇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也要去参加这一次的花宴。 街道的阁楼鳞次栉比,门庭若市,甚至钱宝儿还看到了金发碧眼的番邦人,要不是魏昭拉着,她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看够热闹了之后,又提到了这一次的花宴。 玉衡大长公主本来是打算这花宴请的有男有女,因为元安公主提到了想让昭昭去女院,这女院的学子们算上,就有大几十人了,要是再请男子人太多了,容易出乱子。于是这次的花宴干脆就改了过往的规矩,直接都请的是闺秀们。 很快就到了别院门口,第一次停马车有些乱,后来这条路就修了一下,同时有青衣侍女在此引路,让各家女眷的马车可以直接把人放在门口,再往前走绕过一圈,可以把马车停进去。 魏昭准备下马的时候,心中有些紧张,在钱宝儿的鼓励下,又看着姐姐其实也是有些紧张的,她就微微一笑,搭在钱宝儿的手上,下了马车。 玉衡大长公主旁边站着的是一位让昭昭很眼熟的姑娘,赵娴浚对着昭昭招手,然后说道:「这位是甘小姐,她在女院读书,念得是什么……就是最好的那个班次,甘小姐的性情很好,有次我险些跌倒,小姑娘冲得最快,整个人都垫在我身下,脸上都擦得厉害。」 那一次甘露玟伤得很重,而且伤在脸上,甘露玟喜欢在女院读书,就裹着纱布在女院读书,但是她的婚事却也耽搁了下来,因为谁也不知道甘小姐会不会留疤。 玉衡大长公主让人给甘小姐最好的药,她脸上的疤痕终于在今年夏天结束了之后全部消退。 这一年的夏天,虽说忙着元安公主的事,但赵娴浚也记得甘小姐的婚事因此耽搁,想要替她找个称心如意的,上次的秋闱似乎没有相中的,等到明年春天是春闱结束,她甚至还可以让人打听琼林宴的青年。 赵娴浚准备让甘露玟带着魏昭等人入贵女圈。 要是别人,许是昭昭还有些紧张,钱宝儿和林清薇两人震惊着看着昭昭直接上前,握住了甘小姐的手,「甘小姐还记得我吗?」 「小神医。」甘露玟也笑了起来,刚开始看着昭昭,还有些认不出来,等到走近了才认出来,结果没想到昭昭直接对她眨眨眼,先她一步认出了身份,「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可让我糊涂了,」玉衡大长公主看着甘露玟,「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住在云州,先前身上不大舒坦的时候,有人请了大夫过来治病,请的大夫就是明衍郡主的师父孙神医。当时还是明衍郡主给我扎针。」 钱宝儿和林清薇两人都想起来了这件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而玉衡大长公主觉得有趣,「昭昭还有这样的本事啊,甘小姐到京都可有……」 「有三年了。」甘露玟补充说道。 「是啊,都三年了,你还记得?」 魏昭点头,「我记忆力不错。」 钱宝儿素来是活泼的,先前就知道赵娴浚的脾气好,此时也直接说道,「昭昭天赋好,还努力,背得医书都有厚厚的好几本,还不停地往里添加新东西呢。」 玉衡大长公主笑着摸了摸昭昭的脑袋,「那真好,你们小姑娘一起去玩吧,今儿院子里也不用担心冲撞了人,跌入到了水里也不怕,都没有男子的。」 想要让昭昭融入到京都的贵女圈,不是强迫那些骄傲的闺秀们低头,而是表现出对昭昭的重视,能够交到哪些朋友,就靠着昭昭自己了。 第5章 玉衡大长公主听到甘露玟与昭昭的对话,心中想着,无论如何还是有个好起点。 忽然又想到了一桩事来,林家二房的林晟彦好像尚未婚配,看着甘露玟拉着昭昭的手,倒也可以试试看撮合一番。 女院「紫微班」的闺秀们一共就二十人,少了甘露玟一个,还有一个身上不大舒服,就不来吹风了,目前还有人没来齐,一共就来了八个人,她们占了一个凉亭,看着甘露玟领着魏昭等人过来。 众人对着魏昭行礼,这位明衍郡主不过是回京不到十日,十二岁的年龄个子如此高挑,看着肌肤如雪,眼眸明亮,指若葱根,就知道养父母一家待她很好,而她也带来了养姐林清薇,两人说话之间很是亲昵。 还有钱宝儿,钱家疼宝儿可以说是京都里出了名的,还有人写了段子,许多人都觉得钱家人会宠坏钱宝儿,现在看着钱宝儿活泼一些,但是她似是很听昭昭的话。从这里又看得出,这位年龄不大的明衍郡主,在为人处世上也有一套。 这会儿都没有熟悉起来,人也没到齐,自然不可能游戏,便绕着魏昭聊天。 「先前就听说明衍郡主给甘小姐治过病,不知道明衍郡主的医术如何?」 若是自谦的答法通常会说自己是学着玩的,左右不过是认得几个药物。 魏昭不愿意这样,她实话实说,「还不错,我师父常说,要是多累计一些经验,再过两年也可以开医馆了,现在开不了医馆,常见的一些病症,也是会治的。」 「郡主肯定是好本事。」忽然一人说道,「所谓是名师出高徒,师父都可以把天生胎记的姐姐给治好了,郡主也可以给人看诊,不如大家都让郡主把脉看一看,若是有什么病症,说不定不用请大夫,直接郡主就给诊治了出来。」 说话的这人扭头一看,是林家大房的林虞湘。 当时大房和二房没有分家的时候,按道理收养林昭,昭昭序齿应该是行三。但因为二房当时不愿意与大房多做交谈,直接按照二房的序齿来算,后来分了房之后,就更不用管大房的序齿了,所以那个时候昭昭一直被喊做林二小姐。 这林虞湘本来是觉得大房处处强于二房的,结果一会儿因为老太爷的离开而争吵,一会儿又因为林晟彦得了解元而父母总是说他们不如二房的林晟彦。 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样,偏生叔叔婶婶他们收养的女孩子居然还是元安公主之女,这也就罢了,既然都是做过林家人,这会儿巴巴带着林清薇,怎么不理睬她这个姐姐? 林虞湘的不喜摆在脸上,才会这般说。 「虞湘妹妹。」林清薇招呼说道,「这是伯父的嫡女,闺名唤作虞湘,你也喊她一声虞湘姐姐就是。」 两人见礼之后魏昭笑着说道,「我确实会看一些病,今后要是谁身上有些不舒服,不好意思同人讲,可以找到我,我都可以给看诊的。」 魏昭一丁点都不讨厌林虞湘的这番话,等于直接可以让她这边可以给女院的学生们看病了,所以昭昭脸上还带着甜滋滋的笑容。 不过魏昭不讨厌,钱宝儿直接哼得一声,不大理会林虞湘。 这人越来越多,难得没有课业,又没有男子在,闺秀们刚开始还有些扭捏,很快就放开了,玉衡大长公主也不在,只要不落水不出事,侍女们安安静静地候着,绝对不会开口说什么不体统之类的话。 深秋的别院里,满是银铃一样的笑声,很是快活。 这魏昭、钱宝儿还有林清薇,也各自与人在说话,总不能三人一直说话,那就辜负了玉衡大长公主的好意。 甘露玟的性格温柔和林清薇说的来是可以想象的,池瑶性格活泼正对了钱宝儿的路数也没错,让人没想到的是,一开始呛声的林虞湘居然在和魏昭说话,而且还被魏昭说的话逗得笑了起来。 这笑出声了之后,林虞湘又觉得不妥,连忙捂住嘴想要严肃起来,只要让其他人瞧见了,就觉得那模样有趣。 谁让林虞湘的年龄也不大,一开始说话确实让人觉得不妥,这会儿稚气的模样,又让人无法对她生厌。 林虞湘明明比魏昭大两岁,结果无论是个头还是表现,都让人觉得她像是个妹妹,再看看钱宝儿,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活泼话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钱宝儿,就特别听明衍郡主的话。 众人也觉得,都说这魏昭有福气,这被拐卖了还是和天之骄女不大一样,明衍郡主的性情温和,心思要比「紫微班」的女学生们还要心细,哪儿像是十二岁的女孩子。 不过众人也放松了下来,这明衍郡主不难相处就好,起码不用担心在女院里惹到了她,结果回头就被她上眼药。 魏昭动能骑马、投壶、捶丸……而静也可以作画、吟诗,她让人想到了水,是包容万千,同时也是多变的,一会儿可以春风细雨,一会儿是狂风骤雨,还能够化成料峭的冰花。 第6章 最后别说是让林虞湘喜欢上了她,魏昭的表现还得了好几个紫微班学生的青眼,钱宝儿大约是要很长一段时间待在太微班或者是太市班,明衍郡主只怕很快就会到紫微班来,她们含蓄地对魏昭示好。 林清薇的才情也让人忘俗,这次魏昭还让人放了林清薇修复的画卷在别院里,直接让这群闺秀们开了眼界,林清薇竟然可以把那被书虫蠹坏的画卷修复出来。 林清薇这一手露出了之后,池瑶的眼睛是出奇的亮,她知道林清薇将嫁给钱宝儿的哥哥,嘀嘀咕咕和钱宝儿说了许多话,大意是她淘气,以前给自家祖父收藏的画作做了不少破坏,到时候需要林清薇修复。 这一场都是女儿家的宴会快结束的时候,魏昭这里忽然有丫鬟知会她,说是门房处有三皇子候着。 魏昭连忙去了门房处,因为别院里都是女院,赵昶安让人把房间的帘幕都给拉上,房间里只点燃了灯。 他本是静静坐着的,在房门开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看着魏昭笑了起来,「明衍郡主。」 先前他在云州面颊已经鼓了起来,现在到了京都再次消瘦了下来,眉眼与昭昭的笔友肖似,笑起来的时候却又给人感觉不大一样了。 赵昶安是今天才知道这元安公主丢失了的女儿居然是林昭。现在不应当叫做林昭了,而是魏昭。 当时知道了以为不会见面的人居然到了京都,赵昶安想也不想就想和她见面。 结果汪德全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汪德全搓了搓手,眼珠子左右乱瞟,「三殿下,等到晚些时候她去了女院,您私下里见她好了,最好不要让元安公主见着。」 说完之后,汪德全还是觉得不妥,「罢了罢了,三殿下咱们和明衍郡主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打交道的好。」 「为什么?」 赵昶安平日里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但是这件事反复盘问,务必求个清楚,结果就知道了祁赟之的事。弄丢了魏昭的,是宋氏,也就是祁明萱的生母,最后还因为祁赟之求了舅舅,他母妃吹了枕边风,保住了祁赟之的命不说,官位反而不降反升,也就只罚了几个月俸禄。 汪德全看着三皇子一下难看的脸,心中有些不忍,三殿下难得与那小姑娘交了好友,只是…… 汪德全只能劝说道:「三殿下,元安公主肯定是有怨的,明衍郡主多少也有。」 「贵妃娘娘那边知道了,也不会让您多与明衍郡主相交,如果要是和明衍郡主打交道出了什么差错,那就是明衍郡主的不是。」 「三殿下,看您的样子,应当不想连累明衍郡主,什么君子之交什么的,反正就见面点个头,您这边也要定亲了,和明衍郡主走得近了,也多生风波,反正贵妃娘娘那边肯定会有想法,到时候会有一堆事。」 汪德全想着,贵妃娘娘还同他说了,早知道有这样一桩事就不给林鹤升职,既然兜兜转转这样的关系,这林鹤肯定不能为她所用,就应当留在外地。 「因为祁赟之的事情,和元安公主这仇是没法解开,她姑娘回来了,也不会记我的好,我倒是宁愿元安公主找不到她女儿。」汪贵妃当时正在让人给她涂指甲,一边看着右手涂得好不好,一边说道,「这给林鹤升职,太亏了些,哎,刚升了职,再弄走也不好办。只等着晚些时候再说吧。对了,这段时间还要看看祁赟之怎么做,明衍郡主回来,他只怕是最揪心的,听说他手下有个人很擅长商贾之道,原先总是不肯给,这次看他是不是变了想法,要是变了也好,昶安就有银子了。」 贵妃娘娘也不在乎昭昭能不能回生母身边,对她而言,觉得昭昭回不来才是最好的。 汪德全这点上,稍稍和贵妃娘娘不同。他自己其实挺感激魏昭的,他觉得卫淞也是。 那天魏昭托着三皇子的举动,还有最后搂着三皇子,用鞭子给咻咻抽飞了匕首。多紧急的状况啊。一想到那天的情形,他就没办法讨厌明衍郡主。 就算是和元安公主结了仇,要是明衍郡主遇到了点什么事,汪德全也愿意帮一把。 汪德全觉得,自己尚且如此,被救了的三皇子肯定更是不愿意和明衍郡主生分。 所以汪德全在看出赵昶安暮气沉沉之后,便说道,「这样吧,我听说今儿在玉衡大长公主别院设宴,你见一见那位明衍郡主,咱们以后就不和她打交道了,今儿的事,我也不和贵妃娘娘说。」 于是汪德全在外马车里等着,赵昶安就在门房里坐着,等着昭昭过来。 魏昭的院子还有差不多十多天才能修好,她这些日子都和元安公主住在一起,本来是准备一口气多说一些自己过去的经历,结果元安公主不许这样。 「一天说一点过去的事情,佐着岑夫子的画作说,我想慢慢听。」 从春天的风,说夏天的雨,昭昭原本觉得自己记忆力不错,结果发现自己还是遗忘了许多的事。 第7章 那些美好的回忆就藏在深处,她往记忆深处里松松土,这些记忆就再次茂盛地生长,像是会攀藤的凌霄花,霎时间绿意满了整个墙壁,更是簇簇开着花。 昭昭现在刚说完郧安县经历的所有事情,刚说到建安府的时候,所以这今年的事情尚未与母亲说。 元安公主不主动说祁赟之,昭昭也没问,不过昭昭还是私下里从何嬷嬷那里知道了,宋氏做的事,那位庶女是祁明萱,也知道了祁赟之的官位是怎么来的。 「我晓得啦。」昭昭当时这样对何嬷嬷说的。 昭昭现在看到了三皇子,第一念头是对比他与太子的相貌,第二个念头就是想到了这件事,她就救下了三皇子,娘亲不会说什么,不过若是与三皇子深交,只怕娘亲会难过。 赵昶安没错过她的表情,笑容不减,请魏昭坐下,替她斟茶,「不用担心元安公主为难,我今日里和你说说话,你好歹是我救命恩人,到了京都总是要见一面,」 魏昭也坐下了,「三殿下客气了。」 要是三皇子不是三皇子,她或许不介意多个朋友,只是三皇子的身份,天然决定了两人无法深交。 昭昭想法成熟,但是到底还小,十二岁的年龄只觉得不能深交就远离,而三皇子本想要和明衍郡主说说话,这样的氛围下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觉得对方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线,本来想着人来到京都里是好事,现在竟是想法一瞬间和汪贵妃一样:倘若是林鹤一直在外为官就好了。 汪贵妃这个念头是理直气壮,而赵昶安则很是为自己的念头羞愧,虽然昭昭被林家收养生活不错,但肯定也思念生母,对方救了他,他的想法却这般不好。 想到了这里,赵昶安甚至有些坐不住了,干脆说道:「我这里原先是想买些东西送给你,现在不大方便,不如就直接送你银子罢。」 昭昭本来并不想接下,结果看到是百两银票,面额并不大,于是迟疑地接过来,「多谢殿下。」 拿了三皇子的银子,自然也不用他的礼了。 赵昶安笑了笑,小声说道,「若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可以托人捎信给我舅舅。我知道还在摆花宴,就不与你多说了,我舅舅在外等着。」 魏昭起身说道:「我和汪老爷打个招呼。」 「也不用了。」赵昶安这会儿的笑容苍白了起来,他垂着眼,让昭昭觉得自己宛若是恶人一样,「祁大人当时就是走得我舅舅的路子,还是不要见了好。」 魏昭就站在门口,看着赵昶安离开,心中想着他像是夏天的暴雨,咻忽得来,咻忽地走。 三皇子走得及时,几乎是他们两人的车驾刚走,元安公主府里另一辆乌木青帷马车就停在了别院门口。 「元安公主。」下人们行礼。 魏长乐瞥了一眼,发现门房的帘幕是落下的,侍女正在扯开里面的帘幕,让屋子里再度亮堂堂起来。她顺口问道,「刚刚是有人在里面?」 「三皇子来了,因为知道别院里都是姑娘家,让人落下了帘幕,就在这里等着人……」 三皇子怎么来了?是要找谁? 原本魏长乐只是漫不经心听着,结果就听到了侍女继续说道,「等的是明衍郡主,明衍郡主与他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三皇子就离开了。」 听到了这里,元安公主脊背挺直起来,目光灼灼看着侍女,「明衍郡主刚走?」 「往这个方向去了,绕过假山快走几步应当可以看到郡主。」 元安公主走了三两步就慢了步子,看着嶙峋假山,缓缓摇头说道,「罢了,我还是不去找她了,我先去见皇姑母。」 「刚刚两人说了多久的话?」元安公主问道。 「一刻钟不到。」 元安公主思绪翻腾了许久,最终想着,还是当做先不知道这件事,等回去了再问女儿。长舒一口气,便去找玉衡大长公主了。 等到找到玉衡大长公主的时候,对方正在喝茶,她坐在美人榻上,腰后垫着软垫,等见到了魏长乐,才直起身,对后者招招手,「小姑娘们闹着呢,估计结束还要一段时间。」 魏长乐点点头,也坐在罗汉榻的另一侧。 赵娴浚让人给元安公主倒了茶,她努力了许久,也才让元安公主不那么憔悴,而明衍郡主一归位,这怏怏的花像是被放到了水中,枝干饱满地汲取水分,再次吐露花蕊舒展枝叶。 看着元安公主恢复了过往七八分的容色,赵娴浚笑着说道:「你啊,也不必担心昭昭,这孩子机灵着呢。刚开始林家大房的小姑娘还有些不服气,要与她起争执,不过是三两句,就把她那位虞湘姐姐哄得还想约她去逛街。」 元安公主无心喝茶,只是捧着茶盏等着玉衡大长公主的后话,听着她的昭昭还贴心地和皇姑母说了林虞湘的事,口中说着,「虞湘姐姐就是有些不服气,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女儿家的口角。她这样一说,对我来说也有好处,我其实一直想给人看病,到时候去了女院里,说不定还可以当个小大夫。」 第8章 赵娴浚学完了魏昭的话,乐着说道:「真是个好孩子。」 年龄大的人就喜欢一团和乐,昭昭这种捋顺了林虞湘毛的做法,让赵娴浚很欣赏。 不过林虞湘要想约昭昭,赵娴浚可不看好,她觉得林虞湘性子还好,无非像是钱宝儿一样被宠得骄纵一些,这种人有时候说话太过于直白,性子是不坏的,她们直来直去的,行事说话坦荡荡。但是林虞湘的生母元氏恐怕是面慈心黑。 当时在京都里,林晟彦跟着林家大房两个孩子在元家族学读书,大房的两个屡屡被褒奖,而林晟彦就和纨绔厮混在一起,也得了一个纨绔子弟的名头。结果呢?等到离开了京都,这林晟彦就散发出了光彩来,还得了湖江的解元。 这事怎么让赵娴浚看,都觉得元氏有她的私心在,说不定故意给林晟彦下绊子。 赵娴浚甩开脑子里的思绪,继续说着花宴的事,「原先这里面的主心骨是孟小姐,活络气氛的是池小姐,还有甘小姐是负责圆场的。而昭昭这三者都可以做,因为女儿家人多,孟姑娘考虑不到的地方,她就托一把,还有活络气氛的时候会拉着钱家那个小姑娘,当然也没忘了林家大小姐,让人看到了她的本事。」 提到了林清微的本事,赵娴浚又说道:「别说小丫头们有淘气的,我的库房之中恐怕也有保管不当的画卷,到时候找到了,还要麻烦林大小姐。」 元安公主多年礼佛,手腕上有一串被盘得发亮的绿檀佛珠,一想着昭昭在与人交际,便想要去见见,但是她一颗颗捻动佛珠,压住自己的冲动,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老实说我今儿在家里就不舒坦,还在佛前拜了很久。恨不得立即赶过来。现在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看看呢,不过一想到小姑娘们拘谨,就还是陪皇姑母您喝喝茶好了。」 在公主府的时候,好几次元安公主已经离开了蒲团,就想到了女儿坚定的笑容,最后又还是回到了佛堂。 这一次的花宴,得靠着女儿自己去结交好友。 玉衡大长公主笑道,「多陪我喝喝茶,小姑娘们闹腾着呢,感觉这没有男儿,姑娘家们闹着欢腾着呢,我好几次都觉得要把我这屋子都给掀了。」 因为皇后的话,她还用太子妃的标准去看昭昭,结果是让她满意的,才十二岁就这般的表现,要比当年的沈岚更胜。 赵娴浚也答应了皇后,也先不戳破皇后的心思,且看两个孩子相处的如何。 元安公主点点头,「等会快结束的时候,我去招呼一声。」 玉衡大长公主继续笑着说道,「是这样的,要过去昭昭生活的地方,云州可能热闹一些,但是云州她不久住,大半是住在建安府还有郧安县的,这两个地方到底小了一些,家世上差不多,性情差不多的姑娘家不多,昭昭也就和宝儿玩得好一点。」 两人说这话,又说了接下来的打算。 「这花宴结束了之后,我打算去带着昭昭还愿。」元安公主自从认回来了女儿,礼佛的时间大大减少,摸着手中的佛珠,还愿的事情她一直惦记着不敢忘掉。 「那位开口的老神仙是道人,也莫忘了道观。」 「这是自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一直到太阳要下山了,才准备出面结束这一场花宴。 深秋难得这样好的天气,等到了傍晚金云绕着红灿灿的太阳,都没有遮挡住太阳,所有的景致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元安公主就是披着霞光出现在诸位闺秀们的面前,她对着女儿招手,等到昭昭上前就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刚刚在做什么游戏,女儿的额发有些耷拉在面颊上,脸上的脂粉淡了不少,肌肤的红润透了出来,魏长乐拿出帕子擦了擦女儿鬓角。 「哇。」池瑶低低喊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等到出来之后甘露玟询问为什么当时发声,池瑶说道,「元安公主的神色好温柔。」柔得像是所有的怜惜都给了昭昭一样,也让人侧面窥见了当年丢女之苦。 此时的元安公主给昭昭擦过了汗,笑着说道,「目前事情有些多,距离过年也就没两个月了,等到年后昭昭与你们便要做同窗,还劳烦你们多照顾一二。」 这些人自然称是。 踩着霞光,这场只有女儿家的花宴就散场了。 元安公主并未与昭昭同坐,而是单独乘着马车,等到把林清薇、钱宝儿送回去了之后,才和女儿坐在一起。 晚上母女两人交谈的时候,元安公主这才问起了三皇子的事。 「其实本来早早就想娘说,因为认识三皇子是在云州认识的,就是今年的事,娘亲说顺着时间说,我就暂时没提。」 「说说看吧。」元安公主说道。 魏昭便说了如何在竹林里见过三皇子,如何救下他,接着还给汪德全的脸上除了一个红疖。 第9章 元安公主早就知道昭昭的奇特之处,还特地和林家人说了,这件事再也不要往外说,但听到凭着虚无缥缈的梦能够救下三皇子,心还是砰砰直跳。 平心而论,她确实不喜汪贵妃、汪德全,毕竟祁赟之因为走了他们的路子,轻飘飘地只罚了几个月的俸禄。 但是元安公主也没想过三皇子的死,倘若是三皇子死了也不说会掀起多少风波,她就算是不喜汪贵妃也晓得对方会痛苦,元安公主自己经受过差不多的痛苦,就格外见不了别人也受这样的苦。 元安公主亲近皇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皇后从未想过对孩子下手,就算是知道汪贵妃想要扶持三皇子,也并没有取三皇子的性命。 想到了这里,元安公主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你这样救人也太危险了一些。」 元安公主想着,女儿用惯的听雨算上,还是得给女儿找的侍女会点功夫才好,「我也像是钱家一样,给你找个身手利落的侍女。」 现在元安公主处处与女儿在一起,她的四个筱字开头的丫鬟,给着昭昭在用,至于说听雨,先忙碌厨房的事,给主厨教会昭昭爱吃的菜色,其余的时候跟着不出去的侍女学规矩。 明衍郡主的规矩差一点没关系,但是她的侍女规矩不能差了。 说过了救下三皇子,不过关于梦里险些发生的湖江舞弊案是没办法说出来的,昭昭只能委婉说道,「幸好三皇子是副考官,他为了答卷的安全,都收在他的房中,所以,湖江的秋闱顺顺利利的,林哥哥才能够考得好成绩。」 元安公主听着女儿还说了请三皇子吃饭等事,心中有些犹豫两人是不是走得太近了,就听昭昭说道,「其实我要是林家二小姐,和三皇子往来也没什么,不过……我早就从何嬷嬷那里知道,关于祁大人的一些事。」 魏昭说到了前面快速带过之后继续说道,「我与三皇子走近了不大好。今天三皇子来别院找我,也是想全一下在云州的缘分,以后就应当不打照面了,对了,他让我有事可以去找汪老爷。」 元安公主听得出女儿对三皇子的印象不错,她对三皇子了解不多,如果要是三皇子是别的身份,她定然不拦着,汪贵妃的心思她也清楚,不打照面是对的。 想着女儿丢了一个好友,元安公主心中到底有些愧疚,同时心中想到了另一人来,女儿与那人相交好了之后,就更知道不与三皇子相交是对的。想到了这里,魏长乐说道,「对了,每月的二十五是有集市的,可热闹了,你与太子殿下既然是笔友,若不然那一日你与太子殿下一起逛一逛集市?」 昭昭还记得太子的信,头一封信太子便说了什么胸口碎大石、瓶中美人之类的杂耍,还告诉了她杂耍的机密,她在郧安县和建安府都见过杂耍,不过见得不全,相比技术也定然不如京都的好,听到了这里,心中当即有些神往。 旋即,她又有一个想法,「娘,我到时候穿一身男装好不好?」 元安公主正担心女儿因为三皇子的事情失落,此时一口就应了下来,「好,筱思的手最巧,到时候让她给你装扮。」 筱思生得很美,是和听雨一种类型的美丽,腮若傅粉。 只是听雨努力让自己的那点美藏起来免得招惹了祸事,筱思则是明媚张扬,她是元安公主的侍女,张扬自己的美丽,也没人会招惹。 筱思喜欢妆容,凡事京都里出了什么新鲜的妆,她都是头一个学会的。有了水晶镜之后,按照筱思的说法,她是如虎添翼,能上妆上得更好。 现在的筱思就坐在魏昭的对面,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冲着公主笑道,「公主,您看如何?」 魏昭也站起身来,刚刚筱思给她化妆的时候,她就刻意做了表情,笑起来的时候不让眼睛弯起来,而是扯一扯嘴角,这样就不大像是姑娘家。 此时魏昭更是对元安公主行了拱手礼。 魏昭穿着一身贵气男装,眉画的粗一些,加上筱思在他的眼角、鼻梁扫了点东西,就看着和平时不一样了,多了一些英气。 再把绒绒的碎发给梳上去,任谁去看便会觉得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元安公主也笑着,「这样很好,我都认不出来了。」 「儿子明天就这般穿。」魏昭说道。 别说是元安公主了,就连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笑了起来。 「那你还是少开口。」元安公主忍着笑说道,「一开口就露馅了。」 魏昭的身形尚未张开,她的声音已经变了,清亮又不失温柔。 「这个不怕。」魏昭笑着从妆台拿出了一个小瓶,「这是女儿做的药,吃上一粒,可以管一个时辰,声音会变得低沉起来。」 不等着元安公主询问,魏昭就说道,「这不算是药,所以没有三分毒。娘放心。」 第10章 第二日穿上了这一身锦服,魏昭就到了沈家宅院来。她是一个人骑马来的,因为晚些时候和赵翊林见面了,自有赵翊林的人护送她周全,就不用带上丫鬟或者是侍从。 敲了沈家的角门,守门的婆子看着魏昭一愣。 魏昭说道:「我是和太子殿下约好的魏昭。」 魏昭的声音也是低沉,让守门婆子更是无从判断她是男还是女,揉着眼睛,干笑着说道,「还莫怪,郡主身上可有什么证明身份的物件?」 毕竟十二岁的年龄,喉结尚未生出也是有可能的,魏昭就拿出了身上的玉来。 魏昭吓了这门房的婆子一跳,更是把赵翊林与沈誉两人吓到了,沈誉一时也认不出,反而是苏琳绛笑着说道,「这一看就是昭昭,你是怎么做的?这声音还能恢复吗?」 苏琳绛是在草原上长大,但也爱美,乍一看认不出来,仔细看一看就认了出来。 魏昭笑道,「早知道我便先晚些吃药了,也免得你们认不出。」她不再刻意做男儿的姿态,笑起来眼弯弯而露出梨涡,就看得出魏小姐的模样了。 因为集市最热闹的是上午,便不耽搁两人各牵着一匹马出来,有两个明面的侍者各自骑着马跟在两人身后,剩下的暗卫是不露面的。 等到快到集市的地方,留下一人看马,魏昭与赵翊林两人一起步入到了坊市里。 还是十几个人可以通行的大街,在外面马车还可以走,在这个坊市里虽说也可以走,但是速度还不如走路来的快,这里熙熙攘攘繁华非常。 赵翊林在一路上就老是忍不住去看魏昭,她等到把马给了侍者,开口对身边人说道:「还是觉得我像是男儿?」 「对。」赵翊林仍然是看着魏昭,她这会儿笑着也只是挑眉,不露梨涡就不会露馅,心中想着的是《木兰辞》,「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这样也挺不错。」其实赵翊林好像一直是想要明衍是个男儿的,这样也算是达成了心愿。 无论是在最开始郧河县,还是后来在建安府,林家都没有拘着她,她行事洒脱,此时穿着男儿装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的情形,也不违和。 这条繁华看不见头的街道许多的人在摆摊子。 其中一个叫做三炮响的吃食,魏昭扯了扯赵翊林的袖子,说道:「先前在郧安县门口,也有这样的摊位,他还说他这是头一分,看京都也有!」 豆粉、糯米粉还有红糖汁裹在最里面,切好了白团子要重重扔到一块儿铜篾子上,最后落在竹篾里,沾上一圈糖粉,这个糕点通常还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就叫做三炮响。 赵翊林点点头,他的记忆力不错,「许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我先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摊位。」 看了一眼许多孩子凑在这个摊位上,这种食物不管好不好吃,首先吸引的是孩子,再说了,只要有糖,什么东西会不好吃? 所有的集市占了最多摊位的就是吃食,从红糖糕、如意八宝粥、糖画等物,到龙抄手、鱼面、炸金团等等,赵翊林本来不吃这些,看着魏昭吃了一些,又有些吃不完,也跟着吃了一点。 刚吃了辣,她的唇颜色艳丽起来,就连眼也带着湿漉漉的水意,像是先前他在皇家园林避暑时候见着的那一汪明泽湖,这会儿就更像是女孩子了。 赵翊林说道:「要是这会儿见着你,我肯定认得出来,不会像是在小舅舅那里愣住了。」 魏昭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早晨特地没吃东西,现在吃了不少集市上的东西,心情很是愉悦,笑得时候就一时忘了收敛笑意,露出了梨涡来,「我知道珉珣哥哥会认得出来的。」这一声清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 魏昭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做的药丸子失效了,我再吃上一粒,过上一会儿就好。」 赵翊林知道昭昭会医术,饶有兴致说道,「我要是吃了,会更哑一些吗?」 「嗯。」昭昭说道,「等会用完了,我这里做的有多的,晚点你带回去玩就是。」 零碎吃了五六个摊位,魏昭已经饱了,再往后走,就是杂耍区。 杂耍区有特别多的孩童,他们跑来跑去,险些撞到赵翊林,魏昭看着比赵翊林瘦弱,实际上马步蹲得很稳,把太子的手一拉,「咱们走这边。」 她的手扣住太子的手,三两下穿在人群里,这让旁边的人发出了抱怨声,但是很快就没有抱怨声,人群的结构松散了起来,这是靠近了前列,毕竟凑到最前面的等会要给赏钱,很多人看杂耍又不舍得掏钱就是在后面挤。 赵翊林低头看着,魏昭还扣着他的手,这会儿握着她的手,更觉得她的手柔软而小,他下意识地捏了捏,真的很软,难怪形容美人有这样一句「柔弱无骨」。 第11章 魏昭感觉到了赵翊林的动作,眼神露出一丝窘迫来,「珉珣哥哥。」 「嗯。」赵翊林应了一声,但是没松开手,反而是攥着她的手严肃说道,「这里人多,免得挤着了。这就是胸口碎大石。」 这个时候正好其中一人喝一声,然后擂锤子重重落下,石板就碎成两半,旁边的人大声喝彩,「好!」 魏昭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以前她是拉着宝儿,宝儿也喜欢捏她的手,现在赵翊林无论是拉手还是捏手,好像都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只是……这个理由有点说服不了她,毕竟宝儿是女孩子,她虽说穿着男装,到底也是女儿家,这样拉着手是不是不合适,拉一下也就算了,一直握着手,总是觉得怪怪的。 越想越怪,就连胸口碎大石都看不进去,而此时赵翊林松开了她的手。 魏昭感觉到了被松开手,松了一口气,侧过头,冲着对方一笑,紧接着隔着衣袖拉住了对方的手腕,「这样就不怕丢了。」 她的头发全部用玉冠束起,就连耳洞也细心用什么东西堵了起来,看不到耳洞,赵翊林正是看到她的耳根一点点变红才松开她的手。 这个时候赵翊林又愤慨起来,为什么是女儿家呢?倘若是男子,他拉着她的手也不算什么,有什么好羞的,她有一双手,我也有一双手。 把魏昭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敲开,反手隔着衣服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的手太小了,握不住。」 大概是隔着衣服,魏昭本来就没什么迤逦心思,就继续看下面的杂耍。 此时胸口碎大石表演完了,正好有人过来讨银子,魏昭看着别人给了多少钱,自己掏出了绣囊,拿出绞得约是半两重的银子丢在铜锣上。 这会儿赵翊林再次看她的手,她的手又和他不一样,纤细匀称不像是他的骨节分明。 好像这种手又只有女儿家才会有的,这样一想,好像又是做女儿家得好。 一共在这里看了五个表演,胸口碎大石、吞剑、转盘子,上高凳,吐火,其中最热闹的自然是吐火了。 魏昭就算是从赵翊林的口中知道了吞火是怎么做到的,她看着火焰从口中吐出的时候,还是吓得心直跳。 「小心一些。」赵翊林拉着昭昭的手腕往后退开,或许是昭昭每次给的钱不多,但是给了好几次,这火焰直接吐向他们两人,赵翊林当然不愿意火落在他们身上,就抓着昭昭避让开。 魏昭反应过来了之后,也知道身边的人重要,一个巧劲儿就挣脱了赵翊林的手,反而把他给搂着往后退。 那艺人见着他们害怕往后退,也往后退了一步,换了个方向喷火,其他的孩子们想要凑热闹,笑着拍着手。 「没事吧。」魏昭松开了太子。 赵翊林道,「你先前就是这样抱着三哥?」 三哥这个称呼让昭昭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说的是三皇子,「嗯,差不多吧。」 赵翊林想着,这一双手臂看似纤弱却有力,三哥说寻常,平平无奇,果然都是错的。 「珉珣。」 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赵翊林看着这人头都要大了。 来人是江泽侯府世子戚耀祯,不像是赵翊林与魏昭两人,担心在这里被窃了,身上都简单,这位江泽侯世子可以说是叮叮当当,连头发丝儿透露出「我有钱」三个字,还可以清楚看到他右边的一个扇袋被人剪了。 为什么知道是扇袋被人剪了?因为戚耀祯要把自己手中的扇子往里塞的时候,发现没办法塞,扇袋不见了。 「幸好别的东西没丢。」戚耀祯往身上一看说道,大大咧咧地直接要往魏昭身上倚,「这位小兄弟眼生的很。」 赵翊林见着戚耀祯就头皮发麻便是因为他不拘小节,连忙把魏昭给拽过来,「别动手动脚的。」 「这么护着啊。」戚耀祯笑着说道,「走,去茶楼里喝茶去,带上你这位……」 「免贵姓魏。」魏昭本想用魏明衍做自己的假名,但是明衍郡主许多人都应该知道,尤其是这位看着就富贵逼人,能与赵翊林相交只怕也是勋贵子弟,看到了赵翊林,心中浮现出一个名字,直接说道,「魏双沐。」 直接把林字一拆,起了一个谐音,反正她年岁小,没有字也是正常的。 魏双沐这个假名让赵翊林先是一怔,继而笑了起来。 掩住了眼底的笑意,赵翊林对着戚耀祯道:「这是我沈家表弟。」 戚耀祯才不管魏昭是谁,直接把赵翊林一搂,对着魏昭笑道:「走走走,难得遇到你出来,咱们热闹一下,魏小弟一起。」 魏昭眼睛一亮,险些笑容过大而露出梨涡,连忙收敛了笑意,巴巴看着赵翊林。 赵翊林瞧着好笑,把魏昭拽上。 第12章 「走吧。」 对魏昭而言,她多少有些好奇,男子之间交友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听着赵翊林答应,侧头喊了一声,「多谢表哥。」 「谢你表哥作甚?」戚耀祯差点又要靠在魏昭身上,赵翊林把他的臂膀一拦,这才让他没动了。 戚耀祯看了一眼赵翊林笑着说道:「这么护着你的小表弟?」 赵翊林黝黑的瞳眸看着戚耀祯说道,「这是自然。」 这是他带出来的人,他不护着,谁护着? 戚耀祯本来还想说一些打趣的话,看着护犊子的太子殿下,噤了声。 等到了茶楼里,除了戚耀祯之外,还有大理寺卿嫡幼子嵇珩之,刑部郎中之子丘昇,还有一位是太常寺卿之子钟世杰。 几人看到了赵翊林都喊他珉珣,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份,本想要去戏院里看戏,赵翊林不同意,而魏昭还想去凑凑热闹呢,私下里拽着赵翊林,表示之后也没人认得出自己,她过完年要去女院读书,赵翊林最终还是松了口。 在换地方的时候,魏昭注意到钟世杰的下人大包小包拿着不少东西。 嵇珩之解释说道:「这是为娄小姐准备的,听说娄小姐身体不好,他在集市里买了些难得的玩意,送给娄小姐。」 魏昭刚开始还以为娄小姐是钟世杰的心上人,结果是娄小姐本来与钟世杰的哥哥钟世朗有婚约,结果钟世朗因故去世,她因为钟世朗去世要青灯古庙,在庵堂里住下。 这婚事因为钟世朗的去世而不成,但是钟家仍是把未婚的娄小姐当做他们家的人,听闻娄小姐病了,所以这些东西是特地送过去的。 戚耀祯还和魏昭说了一件事,「这娄姑娘病只怕和即将到来的赐婚有关,她心中只怕有些郁郁,还尚未从钟大公子的事情里走出来,希望完婚的日子晚一些,也好让娄小姐心中舒畅一些。」 说完了时候,戚耀祯唏嘘不已,还和魏昭说了不少关于钟世朗的事情,例如这钟世朗生得风度翩翩,才高八斗尤其是好琴,在京都闺秀里想要嫁的人里,他算是榜上有名。钟家的家风好,和钱家一样,是不纳妾的。 魏昭听着戚耀祯的话,这几人各有性格,而戚耀祯是里面性格最为开朗活泼的,他也像是个万事通,京都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晓得。 魏昭问道:「要赐婚给谁?」 「三皇子,差不多都知道了,就等吉日下旨。」 魏昭听到了这个赐婚,心中多了一件疑问,汪贵妃应该很是看重三皇子,这娄姑娘是有过婚约的,甚至心中还念着那位早逝的未婚夫,汪贵妃怎么会给三皇子选这样一门亲事。 汪贵妃看重儿子从梦里就可以窥见一二,倘若是三皇子在行刺的时候去世了,掀起的血色风浪十分吓人,不然小鱼儿们也不会焦急地让她去救人。 赵翊林看着两人贴得近,就把魏昭再次提溜到自己的身边,「说什么呢?」 「说三皇子要赐婚的事。」魏昭又想到了一件事,三皇子和太子的年龄相差无几,是不是太子也要赐婚了。 赵翊林看着魏昭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说是魏昭了,其他的好友都问过他这个问题,「我母后是要凭我的喜好,我不急。」 因为说起皇后娘娘,赵翊林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昭昭的耳边,这让魏昭的耳朵都有些痒痒,用手挠了挠,结果碰到了他的唇。 「对不住。」 「不碍事。」赵翊林说道,「其实娄姑娘自然是有娄姑娘的好处,所以汪贵妃选了她。」 起码娄姑娘作为正皇子妃,她因为有过一桩婚事天然就弱气一些,再给三皇子选侧妃,她便底气不足。再说了娄姑娘本身就是个聚宝盆,还有她祖父那边的影响力,还有她未嫁入的钟家也等于要和三皇子绑定在一起。 戚耀祯忽然插话,「另外,娄姑娘生得很美,有赛观音的绰号。」 魏昭心中好奇,「赛观音?那岂不是生得很美?」 戚耀祯笑嘻嘻地说道,「说句不当的话,如今最漂亮的推崇是女院的甘小姐,倘若是甘家小姐与娄小姐站在一起,眼里只会见到娄小姐,而根本看不到甘小姐。」 魏昭认得甘露玟,甘露玟生得美不说,还说话温柔,她心中有些好奇娄小姐模样。 魏昭想着自己即将要陪着母亲去各个庵堂还愿,指不定还可以见到娄小姐,问道,「娄小姐住在哪个庵堂?」 「慈念庵。」 说着话就到了戏楼,这听得戏是《单刀会》,这听戏女子也可以入,只是多是在雅间里,而听戏在雅间里就没意思了,只有在大厅里,听到热闹的时候叫一声好,才最为有趣。 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间也算是巧了,第一折和第二折已经唱完,正在唱第三折,戚耀祯说道:「这里最好看的就是第三第四折。」 第13章 第三折就是关羽不听劝,带周仓一人单刀赴会去了,而第四折则是直接表现了关羽英雄气概,如何在宴席上智斗。 那扮关云长的人唱出了曲辞壮丽,屡屡得到打听里的叫好声,赵翊林平时看戏从未叫过好,今儿看着魏昭的小脸通红,也跟着瞧出了一些戏曲里的豪情来,难得也跟着鼓掌。 戏楼的小二开始唱着这各人的赏钱,「凤飞巷汪老爷赏银百两,请孟小东笑纳。」 这凤飞巷一出,谁都晓得这是那位富贵闲人汪德全,这汪德全是坐在雅间里的,他搂着一位衣衫不整的花娘走了出来,赵翊林连忙捂住了魏昭的眼,不让她去看。 其他几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打趣赵翊林这个表哥做的好。 赵翊林把人的眼睛一捂,感受到魏昭的长睫轻轻刷过他的手心,酥酥麻麻的。 魏昭在被赵翊林捂住眼睛的时候,刚开始还有些疑惑,后来听到人说什么花娘,头牌,小桃红什么的,就知道这是汪德全了。 在云州的时候,猜到了汪德全好色,因为三皇子在场克制一二,现在到了京都,自然是犯了老毛病,魏昭就乖巧的没动,一直等到赵翊林松开了她,才对着他一笑。 丘昇说道:「虽说双沐年岁小,今后也会有这样一遭的,看一看也没关系。」 结果说出口了之后,就被嵇珩之给撞了撞胳膊,对他摇头,丘昇也就不继续说,等到从戏院出来,得了空去问嵇珩之,而后者小声说道,「我猜魏双沐怕不是殿下的表弟,而是表妹。」 ! 嵇珩之看着丘昇震惊的脸说道,「其实我也拿不准。」 丘昇扯了扯嘴角,「我就是惊讶你也拿不准。」 嵇珩之是大理寺卿之子,他自幼跟着父亲,他还断过几个案子,平日里把那宋慈的《洗冤集录》、佚名的《折狱龟鉴》等书背的是滚瓜烂熟,这位光是看一个泥脚印就能断出人,居然不能断定魏双沐是男还是女。 嵇珩之是从赵翊林的态度上觉得有异来断定的,只是每每转到魏昭本人上,又觉得不大断的准。 嵇珩之倒是想要私下里问问「魏双沐」,就是看着太子殿下与那人走得近,不好多问,也就和丘昇、钟世杰说一下,倘若是和江泽世子说了,他性子咋咋呼呼的,只怕什么都瞒不住了。 和钟世杰说了之后,钟世杰听闻也微微一怔,几人商议就当做不知好了。 无论是吃茶还是听曲,都没什么干系,也不算逾矩。 这三人心中怀着事,在吃饭的时候就试图从魏昭吃多少来断定她是男还是女,结果魏昭因为练武,吃得当真不少,就连嵇珩之自己又开始摇摆起来,觉得是不是自己看得错了,这食量委实不大像是女孩子。 再就是这四人送赵翊林与魏昭离开。 魏昭的白马看着机敏,根本不用人牵着,见着了魏昭就嘚嘚过来,还会屈膝让魏昭方便上马,等到昭昭坐好了之后,这白马就站好。 江泽侯世子看这一幕,眼睛都直了,等到太子与魏昭离开,还看着两人方向,揉了揉眉心说道,「下次定要问问那位魏小弟,这马是怎么调教得这样好。」 钟世杰和丘昇看着嵇珩之,嵇珩之叹息一声,他更是无从断定魏昭是男还是女。 这三人心中藏着这件事,看着无知无觉的江泽世子,竟是有些羡慕起来。 踏着晚霞而归,赵翊林回到了长宁宫里,还没和母后说起坊市的事,反而是沈岚先说道,「你三皇兄的婚事定下了,是那位娄小姐。」 这一日正是汪贵妃早早算好的黄道吉日,赐婚的圣旨三皇子收到了,那慈念庵堂里住着的「赛观音」娄小姐也收到了。 元安公主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不过和沈岚不一样,沈岚是先说的这件事,而元安公主是笑盈盈等到女儿说完了今日的事情,才说了圣上赐婚的事。 从二十六这天开始去寺庙还愿,就算是阴天下雨的时候也不会停下。这一行为表示不因为寺庙或者庵堂的大小而区别对待。 《江南春》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京都的寺庙没有四百八那么多,但是零零碎碎没有荒废掉的寺庙也有百来个。 大部分的寺庙是小小的只有僧人几人的,他们还记得元安公主,这些僧人是最清楚元安公主想要找到孩子的事,得到了这一次的还愿钱,功德箱里哐当地一下扔入银子,他们感激元安公主的善心,更是为一个孩子找到了家而由衷高兴。 其中去了一个小小的霞光庵,当时因为天气已经很晚才过去的,庵主有夜盲症,点着灯凑了半天才认出来元安公主,听闻了来意,庵主更是试图要去看清楚昭昭,念叨着说道:「真好。」 魏昭知道这夜盲症并不难治,给庵堂的主人把脉之后,确定没有其他的毛病,先开了一个药方,让她能在半个月内恢复视力,再让庵主平时多吃一些素油炒胡萝卜。 第14章 这位庵堂的主人已经很老了,她的手背干燥满是褐色的斑点,让昭昭想到了惠安师太。 「我能摸摸郡主的脸吗?」她在元安公主与魏昭要离开的时候,提出了请求,「我有些看不清,又想要知道郡主什么模样。」 昭昭把脸凑了过去,她的手首先捧住了小姑娘的面颊,然后手指从她的额头到眉眼,一直到下颌骨,最后还捏了捏昭昭的手,捏手的时候,这位师太笑得特别高兴,甚至昭昭看到了她眼角的泪。 「半个月之后我再过来。」昭昭说道,「到时候师太晚上也看得到我了。」 「好孩子。」师太温柔地说道。 「真好,真希望所有在外的孩子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她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对着元安公主颔首,「我眼睛不好,就不送两位了。」 等到魏昭离开,才从元安公主那里知道,这位师太当年出家就是因为丢掉了孩子。 丢了孩子的人甚至不敢奢望孩子能回来,他们求得是他们视若珍宝的孩子能够被好好对待。 「不说这个了,」元安公主不想说太多这些让人伤心的事,抚了抚女儿的头发,「明儿就去慈念庵了,听说赐婚之后,她就继续住在庵堂了,说是在佛前许愿了,一直等到过年才回,明天说不定可以遇到。」 她们还愿先是去的京都里的寺庙和道观,按照僧录司和道录司的名册明日就要去慈念庵,慈念庵是位于萧山上的,这京郊是连绵小山包,不说每个小山头有寺庙,但是起码三个山头里至少有一个是有寺庙或者是庵堂的,只有有寺庙或者是庵堂的山头才会起名字。 慈念庵正是在清幽僻静之处里立着的一个小小的庵堂,原先也很是落魄,娄家小姐喜欢此处,她出钱修缮这庵堂多次。 城内的寺庙走完了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小雪,今日天气不大好,清早的时候是淅沥沥的小雨。 筱思给魏昭利落梳了双丫髻,看着外面的天气,开口说道:「今儿指不定要下雪。」 魏昭的眼睛瞪大了,侧头一扭,让筱思惊呼了一声,连忙松开昭昭的头发,要不然差点扯到她的头发。 看着郡主要侧过头看窗外,她就这样给魏昭束好发带,才忽然想起来,郡主只怕没见过雪。 「郡主没见过雪?」 「没有。」昭昭说道,「宝儿和我说过,还说雪是甜滋滋的,像是蜜糖一样。」 筱思见过钱宝儿,当昭昭的院子建好了之后,钱宝儿还过来住了一个晚上,听到了这话,想到了钱家小姐的活泼模样,她笑着说道:「钱小姐逗您呢。这雪是没有味道的,就是冰冰凉凉的,若是把冰块儿给打薄了,就是雪的模样。」 等到昭昭看到了雪花,就觉得筱思说得不大对,这雪花不像是打薄了的冰,它是片片不同的六棱形,刚开始是细碎的雪籽,被寒风吹开了之后就是雪花,到了后面下的大了,就在空中结成了团。 昭昭本来是想要看到雪的,想到了林清薇很快就要出嫁,又希望这雪还是就下这一天就好了,要不然到时候抬轿子都不方便。 因为忽然下了雪,今天的礼佛就只去慈念庵。 平时的马车帷帘是卷开的,因为明衍郡主喜欢看街景,雨雪天气的时候是放下的,马车里生了银霜炭,元安公主有些怕冷,她的手里捧着手炉。 到了约定的日子,元安公主终于给女儿诊脉了,脉象显示她忧思过度甚至有了心疾,元安公主一度以为女儿哭了,结果发现她红了眼眶,唇抿成一条线,但是没哭。 吃养心的药膳,每十天泡一次药浴,练五禽拳,元安公主这段时间面色更为红润,虽说冬天还是怕冷,已经比去年好了很多。 车辙出了郊外之后,听到了吱吱呀呀的声音,魏昭猜测这是马车碾在雪上的声音,等到下了车,踩在雪上,听着这声音,忍不住多跳了几下。 她身上的披风都因此抖动了起来,绯色发带也是如此。 元安公主就这样等着女儿,等到魏昭不跳了,才拉着女儿的手,两人缓缓上山。 「娘,我们今天就只来慈念庵,走慢一点就是。」 幸而这路娄小姐修过,青石台阶修得宽敞,还打理得很好,没有一丁点的青苔。 这慈念庵里,娄清韵正在跳舞,庵堂里四角都生了银霜炭,房间里暖烘烘的,一位凤眸生得英俊的男人正在拨弄琵琶,因为房间里很热,他敞开了衣襟,赤足盘膝而坐。 娄清韵则是衣衫轻薄,或者说只穿了一层纱,里面的小衣带子是用金链打造的,衬得肌肤如雪一般,这小衣几乎兜不住身体,是秦楼楚馆常用的款式。 她的长发用带着银铃的发带束好,每当她行走的时候,银铃就清脆作响。 透过薄薄的一层纱,可见着娄姑娘上身的小衣几乎兜不住玉团,纤细的腰肢若是背对着人,可以看到两点腰窝,再往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这脚踝处用红绳系着金铃。 第15章 娄清韵转了一个圈,头上的银铃和脚下金铃同时响动,而此时男人的琵琶放在一边,他等到娄清韵转了一个圈,转入到他的怀中。 手放在娄清韵的腰间,听着娄清韵轻轻哼了一声。 「别人可知道娄小姐这般妩媚撩人,可要比春风楼的小桃红还要放荡不羁?」男人的鼻子蹭了蹭娄清韵的,他的声音并不像是其他男子一样低沉,反而是略有些清亮,若是隔着屏风不去瞧她的模样,说是女子也有可能。 「你知道就好。」娄清韵的手指负责男人的胸膛,手指撩拨。 男人握住了娄清韵的手,他本是南风馆的,是被楼里培养出来伺候男人的,结果阴差阳错被娄小姐赎身,这位娄小姐也是手段了得,直接把他安置在庵堂里。 先前娄小姐就借着礼佛的名头过来,自从未婚夫去世以后,娄清韵更是干脆直接住在庵堂里。 两人正要擦枪走火,情浓意切的时候,被人急急敲响了门。 因为时间太紧,那个丫鬟直接闯了进来,看到了这样的情形,背过身子,止不住地面红心跳,「有人来庵堂了,等会要礼佛上香。」 娄清韵的眉头皱起,表情不悦:「扫兴,是谁啊,不是下雪了吗?居然也不消停,竟是来这小小庵堂。」 「是元安公主与她的女儿明衍郡主。」丫鬟说道,「因为明衍郡主找回来,所以两人要到佛前还愿。」 九思便是男人以前在南风馆的花名,他本姓成,爹娘没正经给他起名字,以前身份文牒上起得名字是成九四,含义就是九月四号出生。 等到卖到南风馆里,老鸨听着九四这个名,想到了相近读音的九思,就给用了九思这两个字,取得是「君子有九思」之意。 后来娄小姐替他赎身之后,嫌弃九四这个名字过于土气,依旧还是叫九思,他的名字就成了成九思。 娄清韵喜欢成九思的皮相,喜欢成九思讨好人本事,她看似温柔端庄,其实行事大胆,于是就生出了养成九思的心思,把他当做男宠。 在娄小姐看来,这世间男儿能够养外室,她的母亲给她留下了不少钱,她凭什么不能养男人?这成九思就是她的掌中玩物。 成九思是南风馆里出身,所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娄清韵觉得自己身体生得美,在别的地方不能展露自己的美,但是在成九思这样的下九流面前就可以,有谁的身份能低贱得过伺候男人的小倌呢? 成九思在南风馆里学得就是取悦人的技巧,原本他需要取悦的是男人,现在换成了女人,他使出了十二分的技巧来,让娄清韵离开不了他,他并不想要再伺候男人了。 这慈念庵原本已经破败了,她买了下来,把成九思安置在这里,以前尚未嫁人的时候,就时不时借着礼佛的借口过来与成九思相会,一直到被钟世朗发现。 这成九思既然是南风馆里培养出来的小倌,好南风的客人们喜欢的是白皙幼嫩,成九思虽然不至于断脚缠足,从儿时开始也是裹住脚不让脚生得太大,皮肤更是养得细腻,加上声音也不似一般男儿沙哑,这钟世朗无意之中撞见了两人,还以为成九思是女子,娄清韵和女人有磨镜之好。 就算是磨镜之好,钟世朗还是觉得自己的头顶绿油油,而且说出去别人恐怕都不信,哪儿有未婚妻和庵堂的师太搅合在一起的,钟世朗幸而收到了娄清韵约他见面的信,大意是可以让他如愿。 钟世朗有什么心愿?就是与娄小姐解除婚约,于是钟世朗赴约,他以为娄小姐要主动退亲,结果那次送了性命。 娄小姐本来以为钟世朗死后,她可以清闲个几年,最好是晚些时候做个摆设正室就好,到时候再借口礼佛散心,可以再次住到庵堂里,丈夫如果外放为官那就更好了,可以直接把成九思接到宅院。 谁曾想居然成了三皇子妃,实在让娄小姐头疼不已,倘若是那三皇子健硕一些倒还好,体验过阴阳调和个中滋味的娄小姐觉得三皇子太过于瘦弱,恐怕不能让她尽兴。 再就是既然是上了皇家玉牒,行事定然不如现在方便,只怕还有暗卫,只怕婚后也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脚。 所以娄清韵对三皇子妃这个职位十分不满,恨不得大喊一声谁爱当谁当。 做了三皇子妃已经成了定局,以后只怕不能这样荒唐,所以这一段时间,娄清韵格外缠着成九思。 也幸而三皇子似乎对她不怎么看重,不像是钟世朗那个时候常常来看她,才让她漏了馅儿,现在三皇子根本就不出宫,让娄小姐乐得轻松,厮混在这里,身子越发妖娆了。 这成九思已经跟着娄小姐到了京都,见着京都繁华,他又在萧山的庵堂里男扮女装,只等着娄清韵垂怜,心中就起了不应当有的心思,于是,他常让人打听京都里的消息,好为自己今后做盘算。 第16章 京都大大小小的事他都知道,这元安公主之事,他也就很清楚了,也晓得两人是来还愿的,既然到庵堂还愿,定然是要见庵主的,他就和偎在他怀中的娄小姐说了这件事。 说完之后,成九思把脚踝带着金铃的娄小姐扶了起来。 「我得换一身衣服去见见两人,好歹我也是慈念堂的庵主。」 娄清韵心中不愿,噘嘴索吻之后,才对着丫鬟勾手,让服侍她洗漱更衣,对方是元安公主和明衍郡主,娄清韵等会对方礼佛结束了之后总是要见一见,在庵堂里带这些金铃总归是不好的,娄清韵还准备把自己打扮得病弱一些。 此时的魏昭正在给母亲擦拭手,这功德箱里不知道有什么,蹭得元安公主手上黏糊糊又脏兮兮的。 两人既然是还愿,丫鬟和侍从都在山下候着,魏昭用帕子擦拭母亲的手。 慈念庵很小,就一个居士,现在跑开了,只有元安公主和魏昭在,不知道哪里有水,魏昭看到了树枝上积的雪,让母亲在大雄宝殿里等着,自己离开了正殿。 用长鞭轻轻一勾,并不伤枝叶,三两下就扯了不少雪下来。 「好厉害。」当成九思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的魏昭,她似乎很是为自己高兴,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开口。 魏昭注意到了他的时候,侧过头捧着雪笑着说道:「师太好。」 这应当就是明衍郡主,成九思双手合十对她见礼,这一句师太让他回过神。 他确实是被娄清韵赎身不用伺候男客,只是这样男不男女不女,成九思也确实觉得难受。 等到入了大雄宝殿,魏昭把雪捏成团子,给娘亲擦手,刚刚已经用帕子擦得差不多了,只有最后一些黏糊糊的东西擦不到,在没有水的时候,用这种捏起来的雪团最好擦拭。 魏昭因为上香,穿的是蓬松的袄裙,身上裹着披风也不是带着动物毛的斗篷,而是内里用蚕茧拉开的蓬松而又保暖披风。披风上绣着的是狮子绣球图案,旁边用银线勾勒出宝相纹。 她在挥舞鞭子的时候,神采飞扬,在给元安公主擦手的时候,又是小心翼翼的孝女模样。 看腻了娄小姐那种自骨子里的妩媚,成九思觉得看这种真正的大家闺秀觉得身心舒畅,不自觉带着笑来,开口说道:「后堂里有温水,还有香胰子,我领着您两位去净手。」 元安公主的手指张合,已经觉得舒适多了,不过能有香胰子是更好的,「劳烦师太了。」 「这边请。」 成九思走在前面,魏昭很快就觉得这位慈念庵的庵主格外不同,不过想到这位是居士,与其他庵堂不一样,他是代发修行也就暂且放下了这件事。 这要用香胰子,是去娄小姐的厢房里用的。 当魏昭看到了娄清韵的时候,毫不夸张地说就有满室生辉之感。 娄小姐身上并没有什么钗环,只是简单用青色发带束着如云长发,额心有美人尖,她的面容有些憔悴,往前走得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魏昭连忙扶住了她,只是握住了这位美人的腕子时候她愣住了。 脉象往来流利,应指滑圆,若珠滚玉盘之相。 这分明是有孕的滑脉之相,只是脉象很浅,让魏昭有些摸不准,难道真的是怀孕了?可是这位娄小姐尚未嫁人。 「怎么了?」娄小姐的声音也是温柔,低头看着魏昭握住她的腕子。 魏昭很快收敛了情绪,松开了娄清韵,摇摇头说道,「娄小姐的身子很是轻盈,这冬日适合进补,不适合在庵堂里久住,还是吃些滋补的肉食好。」 娄清韵最喜把房间里的火盆点得很多,在暖烘烘的房间里起舞,她就是因为跳舞多了,才身子轻盈,眼前这姑娘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她这样的身材是恰恰好。 娄小姐带着一点笑说道,「多谢郡主关心,我最多也是在这里待一个多月了。」 一想到与成九思快活的日子就这些天,今日里难得来了兴致,只怕今日就要来葵水了,这两人真真是扫兴,害她不能再行事。 或许因为魏昭的年岁只有十二,娄小姐就流露出了那一丝的嫌恶来。 魏昭把这丝神情记了下来,再打量这庵堂里的厢房,多宝阁上摆的是满满当当,她还看到了钟世杰上次送的东西,就直接摆在多宝阁上。 墙壁上有各种的画,这房间里还有淡淡的熏香,香料也并不便宜,这屋内的屏风,所用的物件,都很是精致,只除开钟世杰送的那些东西。 「我才发现披风上也沾了一些。」元安公主取了披风,无奈地对着昭昭说道,刚刚没注意到也就罢了,见着了她就不愿意用这件披风了。 昭昭自己耐寒,而元安公主不耐寒,便说道:「等会娘用我的披风。」 第17章 「这可不行。」元安公主不愿意女儿生了风寒,「还不如向娄小姐借一件披风,晚些时候再送一套过来。娄姑娘,您这里是否有多的披风?」 「公主说的是,借一件就是,这天气谁生了风寒都不好。」娄清韵笑着说道,「我这里就有现成的,公主若是不嫌弃,用我的就是。」 或许是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娄小姐,魏昭刚刚就觉得这房间有些违和,在娄小姐打开了衣箱的时候,陡然意识到为什么觉得违和了。 这里不像是庵堂里的厢房,而像是娄小姐闺房,娄小姐打开的衣箱之中,光是穿在外的带毛的斗篷就有好几件。 像是元安公主与她过来礼佛都是避开了带毛的斗篷,而此时的娄小姐抖开了一件白狐裘,「公主您要是不嫌弃穿这件吧,这一件是今年新制的,我尚未穿过。」 元安公主似乎也一瞬间的诧异,最后还是笑着说道,「多谢娄小姐,晚些时候我再定一件送到侯府上。」 娄清韵并不缺钱,她只是笑着说道:「元安公主您客气了。」 借了一件披风,昭昭自己抱着母亲换下披风,悄悄捻了一捻,这是荤油的味道。 有孕的闺阁小姐,不像是佛门中人的居士,宛若是闺房一样的暂住厢房。 魏昭看着领先半步的成九思,垂下眼。 成九思到了台阶的时候止住了步子,双手合拢,「还请两位慢走,雪天路滑。」 元安公主往下走的时候,魏昭忽然之间回身去拽成九思的袍子,「师太。」 成九思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被人捻了一把。 魏昭摊开手,让成九思看到了她手心里一枚叶片,轻声说道,「刚刚看到了师太脖颈这里的叶片,得罪了。」 这是除开娄小姐的第二个姑娘家摸他的脖颈,成九思甚至露出了失态的表情,等到看到了明衍郡主手中的叶片,还有她略显得稚嫩的神色,笑着说道,「多谢郡主。」 「昭昭?」元安公主停下了脚步,轻声喊着女儿。 魏昭对着师太点点头,她的手把那叶片都给碾碎了,那位「师太」的脖颈处这样去看是看不出来,但是要是摸一摸就知道,那里有一枚喉结。 这会儿天已经晴了,不再下结成絮一样的雪团,偶尔一阵寒风吹过,会把停留在树枝上的雪吹下。 「娘,您仔细走路。」魏昭的左手揽着脏了披风,右边的手则是握住了娘亲的手,那片给成九思看的叶子早已经碾碎扔了。 「没关系,现在路不难走。」元安公主说道,「只有天气再冷一些,这些的被踩得发硬的雪冻成了冰,才会难走。」 魏昭是没这个经验的,听着娘亲说着冬天的事,她还是想着娄小姐和成九思。 她心中一会儿想着娄小姐浅浅的身孕,一会儿想着那庵堂的九思师太是男人。 这慈念庵的厢房布置得宛若是女儿家的绣房,还有娄小姐给慈念庵捐了不少的功德银子,那定然是娄小姐主动住下的,就是两人愿意这般在一起? 可是,倘若是这样,岂不是对三皇子失了公平? 也不是,不知道三皇子有没有通晓人事的丫鬟。 如果要是三皇子有通房丫鬟,那么娄小姐有通房少爷,是不是也是对等的? 这样似乎也是不对的…… 魏昭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干脆不去想这个问题,询问母亲,「娘,先前您来礼佛的时候,这慈念庵的庵主也是这位师太吗?」 元安公主摇头,陷入了回忆。 「刚开始是另一位师太,年岁已经很老……」说了以前慈念庵的事,元安公主一边回忆一边说,她的语速很慢。 「到后来某天,慈念庵修缮过,也换了庵主,现在就是这位师太了,我记得看过僧录司的册子,里面提到这位师太入庵堂应该是两年到三年的时间。具体时候,得回去查一下册子。」 昭昭问道:「娄小姐是什么时候到京都的?是不是也到了京都两到三年时间?」 元安公主对这些事都不大清楚,仔细想了想,「应该是差不多,等会可以问一下筱露。」 筱凝和筱露两人的记忆力好,平时是负责记京都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在关键时候提醒元安公主。 魏昭想着,僧录司的册子还没有看,或许晚点可以看看僧录司的册子,是不是成九思与娄清韵一起到的京都。 只是—— 倘若是一起到的,似乎也说明不了什么,只是让人平生一些猜测,猜测是几年前就这般行事,或者是现在才有的。 是「师太」诱了娄小姐,还是两人主动在一起的? 想着娘给功德箱捐钱,结果弄了一手的荤油,这是把功德箱当做了……扔东西的篓子。 第18章 那大雄宝殿里的香气寥寥,他们怎么就在这庵堂里行这样的事? 想着母亲靠着礼佛寄托哀思,那位霞光庵的老师太也是如此,而这两人却在这样的地方行苟且之事,昭昭心中忽然就升腾起来怒火来。她的面颊红润起来,眼睛也明亮得像是有火焰在跳跃。 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魏昭明白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柔得像是春风细雨,魏昭下意识地不想让元安公主为这件事烦心。 该怎么解决?应当找谁?她应当再看看是什么情况,再想一想。 萧山下公主府的马车候着,听雨见着了魏昭手中捧着的披风,就连忙接过来。 「披风脏了。」昭昭说道,「娘,您先上马车上暖一暖,我想在这里站一会儿,我有些热。」 元安公主不耐寒冷,先上了马车,魏昭让人取了僧录司的名册出来。 魏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这慈念庵现在庵主是在两年半以前登载在册,这一上册了就有娄家捐了功德银数千两,是娄小姐的丫鬟带着印章去捐的,这些银子将萧山的青石板路面新拓宽了,还有整个庵堂修缮一新。 魏昭把册子还了,并没有直接问筱露娄小姐的事,她已经问得足够多了。 叮铃铃。 魏昭听到了声音抬起头,这是马车四角系着的铃铛作响,这样的天气竟然有人要经过这里? 取下兜帽看了过去,见着了马车缓缓驶来,那边的马车慢了下来,首先下来了一位裹着鹤氅的少年,这是钟世杰,他认出了马车上的标识,又喊了一人下来,两人对着魏昭行礼,还对元安公主见礼。 魏昭装作不认识两人,颔首后准备上马车,而嵇珩之在魏昭上马车之前表示想要借一步说话。 「魏双沐,魏兄弟?」 嵇珩之这话一出,魏昭倒还好,钟世杰直接吓得差点跌倒。 魏昭看着嵇珩之,刚刚他的语气肯定,可不是胡乱猜测的。 不过魏昭没打算这么快承认,笑得露出梨涡来,「你在说什么?」 她那一身装扮可以说是筱思的得意之作,加上还用了药丸压低声音,怎么都不应当露出破绽才对。 钟世杰一会儿看看魏昭一会儿看看嵇珩之,说话都有些磕巴,「你说明衍郡主是魏双沐小兄弟?」 嵇珩之说道:「郡主应该是在这里,这里……」 魏昭看着嵇珩之要点破她上妆的位置,连忙说道,「别说啦,我承认就是。」 钟世杰啧啧有声,「认不出、认不出,再让我多看几眼也认不出魏双沐是明衍郡主。」 钟世杰旋即笑着对魏昭说道:「郡主是不是也很诧异,居然被珩之认出?」 魏昭笑着说道:「嵇少爷洞悉力很强,观察很是细致,那日太子殿下见着我都是一怔。」 「珩之是有家学渊源的,靠着泥地里的一双脚印就能够判断出这人高矮胖瘦。」钟世杰笑着说了嵇珩之的本事,「我想嵇大人当年恐怕也不及珩之,魏……明衍郡主,当时珩之就猜测你是女儿家,我与丘昇两人看来看去,也瞧不出什么破绽,不过你当时装扮得也好,珩之自个儿也怀疑是不是弄错了。」 魏昭本是笑着,听到了这里,忽然心中一动,「先不说这个,钟少爷过来是……」 钟世杰看往萧山方向,似乎想要通过层林看到上面的庵堂情况:「今日忽然下了雪,我娘担心庵堂里炭火不够,特地过来送炭火。」他小声说道,「应当是够得,先前就送了银霜炭过去。不过架不住我娘担心,我娘对娄小姐总是有些愧疚……」说到了这里猛地噤声,不再往下说。 嵇珩之:「我就是陪着他过来送东西,也不上去,现在就准备回城里的。」 魏昭想到钟世杰的话,为什么钟家夫人会觉得愧疚? 现在不大适合打听,看着看着萧山方向,「我是刚从山上下来的,娄小姐看着一切均好,对了,我想问问,娄小姐是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两年半以前。」 魏昭便不再多问,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嵇珩之示意再要与魏昭私谈,等到撇开了钟世杰,单刀直入说道:「明衍郡主,是有什么不对吗?在提到了娄小姐的时候,你似乎总是不自然,是娄小姐有什么事吗?」 魏昭想着,嵇珩之果然敏锐,不答反问道,「我想先问一桩事,为什么钟家夫人对娄小姐愧疚?」 嵇珩之摇头,利落说道:「抱歉,这些不适合与你说。」 魏昭本以为可以得到答案,听到这句也不失望,反而略一沉吟问道:「嵇少爷可曾上过萧山?去过慈念庵?」 嵇珩之再次摇头。 「那……」魏昭笑容有些古怪,这让嵇珩之打了一个寒噤,「嵇少爷不如一起上山,许是见一见如今的庵主就知道了,如果要是可以的话,最好也同娄小姐说说话。」 第19章 「这是……」嵇珩之本想要为什么,看着魏昭的模样,就干脆说道,「好。」 嵇珩之应了下来,不过还是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让他摸不着头脑,而等到上山之后,见着了成九思,当即就明白了为什么明衍郡主会这样说。 如果单看成九思,没有魏昭的提醒,这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恐怕也无法断定成九思的身份,但是有了魏昭的提醒,他一下就发现了不妥之处。 嵇珩之的背后汗涔涔的,这让钟世杰以为炭火太足,「娄小姐的体虚,她用炭火用的多。」 嵇珩之这一身哪儿是热汗,根本就是一身冷汗,这庵堂的主人竟然是男子。 这样的情况下,娄小姐留下很是不妥,而他邀请娄小姐下山去住,刚开始娄小姐是笑着拒绝了,等到说得多了,提防和疏离直接写在了脸上。 娄清韵知道这庵堂主人是男儿身,就算是知道,她还是不愿意下山。 嵇珩之陡然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嵇珩之跟着父亲断案多次,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偏生钟世杰不明白他的忧心忡忡,反而在下山的时候说他刚刚鲁莽了,娄小姐愿意在庵堂里散散心也是好的。 嵇珩之不敢把这事直接告诉钟世杰,先把钟世杰送回去,紧接着去了元安公主府。 角门候着的婆子有些为难,「嵇少爷,您先稍等,公主和郡主刚要吃饭。」 嵇珩之说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劳烦了。」 角门婆子看着嵇珩之一身贵气,最终还是让人给通传了一声,没想到的是明衍郡主亲自走了过来。 「实在是打搅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公主与郡主用餐就是。」 魏昭想着,嵇珩之应当是勘破了庵堂的秘密立即赶了过来,连饭也没有吃。 她笑了笑,主动邀请说道:「下了雪的日子正适合涮锅,我和我娘也刚坐下,才把一些难熟的丸子丢进去。嵇少爷若是不嫌弃,便一起吧。」 嵇珩之越发后悔自己饭点来了,但也知道主人家也无法这样晾着他,于是只能够跟着魏昭往正厅方向去了。 魏昭在让人取下了嵇珩之的鹤氅之后,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些碎发紧紧贴着,只怕出了一身汗,然后匆匆赶过来的。 「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会吃了饭,我们找个茶楼慢慢说。你也不想我娘看出来吧,这件事改怎么办,一个时辰之后就会有章程了。」 嵇珩之上次没认出来魏双沐是女儿身也是因为如此,她的年岁很小,却有一种沉稳。 嵇珩之净手了之后,尝着公主府的火锅。 滚烫的锅子里用八卦的图案分成了两个锅底,一个是喷香的红油,在里面涮肉片,吃的人身上冒汗,好像随着发汗了,背负的沉重东西不翼而飞;另一边则是澄清的锅底,锅底是用猪骨、羊骨熬制出来的,带着的淡淡的鲜,这种高汤最适合涮着吃冬日里的青菜,还有菌菇等干货。 提前泡发跟随这汤底一起熬煮的菌菇饱满地吸收了汤汁,也把菌菇特有的香味浸润在了汤汁里,两者汇融了起来,嵇珩之注意到魏昭是很喜欢这边的清汤锅的。 她吃的鼻尖都有些汗水,时不时会用帕子擦掉,额前的碎发在氤氲的热气里有些软塌塌的。 公主府上的厨子手艺很好,嵇珩之最喜欢的一道是自制的肉丸。 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和自家做的肉丸多了筋道的口感,这种筋道不是用肉筋做到的,这肉分明是碎成了泥状搓成了丸子状态,却能够保持这种筋道,最妙的还是肉丸的芯,须得轻轻咬开不然里面的汤汁会烫着舌尖。 「这是捶打出来的肉丸,如果要是剁碎,就会失去那种筋道口感,只捶打成肉泥,才能保留这种独特的味道,别看就这么多的丸子,其实还很废了一些功夫。」 嵇珩之吃完了之后,坐在偏厅里候着,没等多久,魏昭就与元安公主说清楚了,与嵇珩之一起离开了公主府。 就吃饭的这一会儿功夫,扫了雪的路径上又落了雪,空中也飘飘荡荡着雪花。 嵇珩之看着魏昭情绪不高,问道:「姑娘家都应当很喜欢雪?我家中的两个妹妹每年在下雪的时候,都乐得要发疯。」 「我姐姐要成亲,我怕路滑不好走。」 嵇珩之本来还在想着明衍郡主哪儿来的姐姐,旋即就想到了户部侍郎林鹤来,应当是林鹤之女。 「不怕的。」嵇珩之说道,「有一种防止打滑的钉靴,套在靴子上了之后,走路走得重一些,就可以让细齿卡在冰里,就不会打滑了。」 魏昭笑道:「居然还有这个办法,我竟是不知。」 嵇珩之道:「明衍郡主应当是没有留心,雪天出门下人都会带上这种钉靴,以防止路面结冰打滑。明衍郡主你先前生活的地方不下雪,所以不知道这些,也是常理之中。」 第20章 魏昭听着下雪天出行也有办法,不会耽搁林清薇的婚事,复又高兴了起来,其实下雪也比下雨好,要是成亲的时候下雨,新娘下轿的时候盖头都会湿了。 而新娘子穿得是红色,明艳的红色在雪地里很美,这样一想,昭昭又希望姐姐成亲那一日最好夜里下了厚厚一层雪,像是天地之间盖上了白毯。 吱呀一声,角门婆子在看到两人连忙开了门,门口站了一位内侍正要叩门,见着门开了,内侍身后的那人上前,是赵翊林。 今儿清晨看着下了雪,赵翊林就想到了魏昭没见过雪的事,到了母后那里吃过了饭,没曾想居然见着嵇珩之从公主府出来。 见礼之后,几人就准备去不远处的茶楼。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很快就在上午的积雪上又覆盖了一层。 昭昭总是往雪厚的地方踩,这样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来,这雪明明是轻薄地一团落在另一团上,渐渐累积的厚了,模样是轻薄的蚕丝被褥。但是踩在蚕丝被褥上肯定不会有这样吱吱呀呀,踩上去像是踩了云朵,柔软而又温暖。 踩在雪上是和踩在被褥上完全不同的触感。 这样的天气鲜少有人出门,一般人更愿意在家中烤火,所以不少店铺的掌柜都懒怠了下来,草草把门前的一片空地给扫出来,偶尔马车驶过,留下蹄印还有车辙,整条长街显得有些空阔。 赵翊林是站在两人中间的,想着上次自己初见魏昭都没有认出来,嵇珩之怎么认出来了? 嵇珩之还到了公主府里吃饭,自己都并未在公主府里吃过饭。 他们两人又说了什么?他当时在角门处看明衍笑意盈盈的,杏眸弯成了月牙。 带着一点自己也说不出的沉闷,赵翊林一路没有说话。 嵇珩之本来就怀着心事,在这样气氛里也开始回想更多在慈念庵里见到的细节。 昭昭的脚步要比两人都轻松,在发现了惊天的秘密确实是烦恼又惶恐的,等到嵇珩之快速发现了不对,她自己的惶恐消退了不少,像是被另一人分担了。 这件事有些像是小鱼儿给她的预知梦,她无力阻拦的时候,要做的是说服能阻止的人(桐花村决堤),又不大像小鱼儿给她的梦,因为小鱼儿会告诉她很多讯息,而她不了解娄小姐,不知道钟家的事。 不过,还是有其他人一起分担,昭昭想着,她好歹是因为摸到了娄小姐的脉搏,所以才有了怀疑,而嵇珩之光是她的一句话,只怕就看出了不少东西,等会说更多的事情,一定可以知道更多东西。 很快就到了茶楼,这茶楼门口不像是其他铺子一样散漫扫开雪,而是清扫得干干净净,露出湿漉漉的青石板。 「几位请。」小二殷勤地躬身请几人入内。 这茶楼的一间雅间很是特殊,用的是一小片玻璃搁在雅间与茶水间正中,主家自然是坐在雅间里,倘若是需要下人了,对着茶水间示意,下人就可以赶过来。 要说的事牵扯甚大,伺候的人都去了茶水间里。 赵翊林的手中捧着茶,听着魏昭说话。知道了这两人上午各自的行程,他们交汇在萧山脚下,而嵇珩之上次就猜测魏昭是男还是女,今天见到了之后就认了出来。 「没想到居然都在今天去了慈念庵。」赵翊林说完了之后,见着两人都沉默,猜测定然有事问道,「怎么了?」 魏昭看了一眼嵇珩之。他的手指虚虚握着茶杯,里面的水是刚烧好没多久,滚烫的温度隔着瓷杯把他的指尖都烫红了。 见状魏昭先开口:「珉珣哥哥,这件事我是偶然发现的,其实我当时稀里糊涂的,因为钟少爷提到了他娘亲对娄小姐愧疚,我因为那些发现,就开口询问为什么钟家夫人对娄小姐愧疚。」 「当时嵇少爷是与我私谈的,只是,这事涉及到别家的私事,他不愿意说。我就和他说,等会可以在庵堂里见一见九思师太,再见见娄小姐。」 「再后来就是嵇少爷去了庵堂,送走了钟小少爷,到了公主府。」 嵇珩之慢慢松开手,颔首说道:「那就从当年钟大少的事情说起。」 为什么不愿意提起是因为这事是一桩丑事,说出口对娄小姐名誉也有损。 当时钟世朗喝了酒,结果酒后失德轻薄娄小姐,当时娄小姐还在病中,被钟世朗的手捂着嘴结果晕了过去,丫鬟有些不放心,当时说好了就待一盏茶功夫,结果时间耽搁得太久了。丫鬟敲门一看,就发现了一人昏过去,一人死了。 钟世朗死得不大名誉,钟家人检查了钟世朗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而酒水也让人查过了,最后判断问题是钟世朗吃了不得体的药物。 这件事赵翊林并不大清楚,不过就像是昭昭说道,此事涉及到娄小姐的名誉,还有钟家死去大公子的名声。 第21章 嵇珩之素来口风很严,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 赵翊林皱眉头听完了之后说道,「钟家大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毕竟……还发现了春宫图。」嵇珩之也因为明衍郡主在场,很是尴尬,甚至面颊都浮现了红晕,「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作为佐证,最后是钟家求着娄小姐不要声张,而娄小姐答应了下来,但是似乎心中还是不舒服,就住在庵堂里。」 「外人都以为是娄小姐有情有义,所以钟家人对娄小姐拂照,实际上是因为当时钟大少爷的死。」 嵇珩之一口气说完了之后反而轻松了下来,他没看太子殿下,看着魏昭的方向,「所以钟世朗的死是和娄清韵分不开的,她就算是没有动手,也是知情人,不知道是不是那个九思下的手。」 魏昭点头,对着赵翊林说道:「珉珣哥哥,过去的事情说完了,我再和你说说看今天发生了什么。」 赵翊林微微颔首。 魏昭从初到慈念庵的大雄宝殿开始说起。 九思师太举止不大像是修佛两年的人,功德箱里有黏腻的荤油,宛若闺房一样的厢房…… 说到了这里,魏昭咬了一下唇,「我摸到了娄小姐的手腕,虽然脉相很浅,但是不出意外的话,那是女子有身孕的脉象。」 那两人同时被魏昭的话震住了,嵇珩之手边的茶杯更是被碰到了地上,茶叶泼了一地,他霍得站起来,「此话当真?」 赵翊林说道:「明衍郡主在外是跟着一位神医学医术的,在建安府也治过一些人。」 昭昭点点头。 这一声把茶水间的人也吓到了,他们看得到里面的情形,就是听不到声音,听雨更是搅着帕子。 「坐下吧。」跟着赵翊林出来的内侍说道,「不用担心。」 雅间里,魏昭喝了一口茶之后继续说道: 「我后来怀疑那位师太也是因为这脉象,毕竟我不像是嵇少爷一样能够立即看出端倪,我只是猜测,是不是这位容貌雌雄莫辩的师太有可能是男子。」 …… 「对了,刚刚说到了我娘的披风脏了,娄小姐打开了她的衣箱,里面的衣服很多,而且她打开的那满满一箱都是带毛的斗篷。」 「我和娘亲礼佛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开带毛的斗篷,用的是蚕丝披风,而久住在庵堂里娄小姐用的却是带毛的斗篷……」 「我最后出手试探了师太,说他的脖颈有落叶,我伸手摸到了他的喉结。」 赵翊林在听魏昭说话的时候,一直是皱眉头的,听到了她出手试探,呵斥道,「胡闹!」 魏昭身子一缩,看到了赵翊林铁青着脸,她心中知道对方是关心她,用拇指食指揪住他的衣袖,声音小小而又柔软,「其实这一招还是珉珣哥哥教我的。」 这般说话对十四岁的少年还是有用的,赵翊林的脸很难继续板着,只是生硬地说道:「我哪儿教过你这些?」 魏昭从身上取了一个络子收入到了袖里,手指碰了碰太子的鬓角,然后收回了手,络子就出现在她的手心里。 「还记得第一封信吗?这个小把戏就是你当时告诉我的。」 小姑娘弯着眼冲着他笑,又提的是旧事,赵翊林没好气地说道,「别仗着自己有点功夫,就乱折腾,对方可能是谋害钟大公子的人。」 嵇珩之等着两人说完之后才开口,「我有八九分的把握那位师太是男子,既然明衍郡主摸了喉结,这事就成了十成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京郊外的别院,太子殿下……」 若是单纯牵扯入了人命官司,他一起去也没关系,但是这事牵扯到了已经下了圣旨的三皇子妃,要是知道有太子在,不知道汪贵妃会不会觉得这是太子在看热闹,会发疯做些不理智的事情来。 赵翊林明白嵇珩之的未说出口的话,对魏昭说道:「让流光跟着你。」 赵翊林就这样回宫了,留下了一个沉默叫做流光的女暗卫跟着魏昭。 魏昭在马车上知道了为什么要去京郊,他们这次是去找在温泉别院养身体的钟家老夫人——封老太君。 这位老太君是武将世家出身,她的父亲当年在御驾亲征的行伍里舍身救了当时的帝王,封老太君的父亲当时重伤的情况下,硬生生挺了过来,最终这一场御驾亲征大获全胜。而就在圣上回到了皇宫的时候,将军轰得一下倒在地上,太医发现,将军应该是一路强撑着,就是为了让皇帝回宫安全了之后,才敢倒下,封将军直接气绝,根本没有给太医一丁点挽救的机会。 当时的帝王大为撼动,在封将军的葬礼上痛哭流涕,甚至他还让整个大齐都禁乐整整一个月,为封将军服丧,或者说是为封王爷服丧。那位封将军做了整个大齐绝无仅有的异姓王。 因封将军只有一位嫡女便是如今的封老太君,帝王赏赐了她铁劵丹书。 第22章 封老太君有了那铁券丹书,就算是这慈念庵是未来三皇子妃所住下的庵堂,也可以让京畿兵马指挥司的总指挥带着兵士围住萧山,不让一只雀儿飞出萧山,彻底捆着那慈念庵堂之中的人,去给钟世朗讨回一个公道。 魏昭听着还特地让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取了母亲沾染上污物的披风,也带上了娄小姐给的狐裘。当时听风接过了披风,魏昭就留了心眼,特地吩咐了不让洗那披风。 元安公主似乎觉察到有事要发生,心跳的很快,尤其是知道了女儿要了两件衣服,心中不知道慈念庵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是已经下了圣旨的三皇子妃安置的地方,肯定是有大事发生,既然是大事,那么魏昭这一趟肯定是必要的。 元安公主捋了捋女儿的头发,压住了眼底的关切,「一切以你安危为重,你小心些。」 「娘放心。」魏昭小声说道,「回来了之后我同您说。」 元安公主点点头,看着那个沉默的流光,心中稍安。 听雨留在了公主府里,换成了流光,流光换上了公主府侍女衣衫,手中拿着明衍郡主用的药箱。 封老太君既然是去温泉庄子疗养,身体想也知道是不大好的。 嵇珩之本想说庄子里有太医,封老太君地位特地,如今的圣上还点了太医署的一位女医跟着她,不过想到了眼前这位医术也不会差,只是扶一把娄小姐就断出她的身孕,这带上医箱也是魏昭的心意,便开口不语。 封老太君正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与人对弈时候,听闻明衍郡主与嵇珩之过来拜访。 要说起来封老太君是在与欧旵对弈,封老太君闺阁的时候书读得是七零八落,但是在黑白棋子厮杀上十分擅长,欧旵无意之中与封老太君对弈一局,可以说是念念不忘,每月至少有一天的休沐日是要与封老太君厮杀的。 封老太君下棋是游刃有余,听闻有人来访,见着欧旵苦思冥想便道:「欧大人,我先去看看有什么事,你先继续想,若是想好了,我这边还没有忙完,就把棋盘给封上。」 欧旵早早就知道明衍郡主,他也对这个小姑娘好奇过,但是现在眼睛离不开黑白棋子,胡乱点点头,「老太君自去忙,要是多给我一些时间,只怕这一局我要赢。」 封老太君笑了起来,「好。」 过去了一刻有余时间,欧旵已经想到了往后的七八步,在心中盘算了之后,看着封老太君还没有回来,就继续往后推敲棋盘,结果这就到了小半个时辰,老太君身边的嬷嬷到了她的面前,欧旵以为对方是来封棋盘的,结果嬷嬷说的是封老太君有急事要先离开,晚些时候登门给欧旵赔礼道歉。 欧旵就觉得稀奇了,他当然知道眼前的嬷嬷是封老太君身边最得用的人,足以代表封老太君,但他还是觉得奇怪,除非是圣上亲临才会这般行事。只是两个小辈来拜访,就算是天大的事,封老太君也会与他说一声,用嬷嬷来说是不妥当的。 欧旵再仔细看眼前的嬷嬷,发现她的眼珠子满是血丝,眼眶都有些肿了起来。霍得一下站起来,面色严肃说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嬷嬷是一直跟着封老太君的,朗哥儿是嫡长孙,别说老夫人把他当眼珠子疼,就连她也是疼爱郎哥儿。当年老夫人因为听闻朗哥儿去了,就直接病得昏昏沉沉,等到身体恢复了之后,大公子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他已经安葬了。 封老太君只说了一句,「我孙子不是那样的人。」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钟世朗,只是那之后老太君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每日里要吃稳心的药物。显然因为大公子的死,老夫人伤透了心。 王嬷嬷当时是看着一切,从那些收集到的证据来看,她不像是封老太君那样坚定,她不觉得朗哥儿有什么大错,只是可能被歪书给勾了姓,朗哥儿是到了少年慕艾的年龄,生了不好的心思,才会对娄小姐做出那些事。 王嬷嬷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娄小姐不愿意说,也算是保全了大公子的名声。 王嬷嬷一直觉得钟世朗是有罪的,结果今天听到了的事情,犹如是晴天霹雳一样,王嬷嬷自己晕倒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她头一个惦记的是封老太君,连忙说道,「喊女医过来,老夫人的身体不好。」 封老太君显然是哭了一场的,她的眼眶已经肿起来了,眼里也都是血丝,不过整个人却倦怠之气一扫而空,握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用喊女医,我身体很好,我的朗哥儿还等着我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王嬷嬷听着欧旵的话,又想到了这事来,忍不住落泪,声音哽咽:「欧大人,老夫人要替我们府里的大公子讨回一个公道。」 「明衍郡主和嵇少爷就是带来了一个消息,老夫人刚刚知道了我们大公子当年是冤枉的,她哭了一场,现在形容狼狈所以不愿意见您,她要换上诰命服,带上铁券丹书替我们大公子讨回迟来的公道!」 第23章 王嬷嬷口中的大公子,那岂不是钟世朗? 欧旵想到了封老太君竟是要用上诰命服和铁券丹书,面色严肃起来,这可不是小事,只怕整个大齐都要因为铁券丹书而震动了。 诰命服与铁券丹书都是老太君住在哪儿,就带到哪儿的。 封老太君很快就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一品诰命服,头带点翠金冠,两侧的珍珠流苏垂在肩上。 她没用脂粉,只让人用螺子黛给她的眉涂黑,眉形上似出鞘宝剑,加上炯炯有神的双眼,浑身上下透露出凌厉非常的气度来。 身为男子的嵇珩之等在外间,魏昭带着流光看着封老太君有条不紊让人取了她的御赐龙头拐杖,她在画眉的时候,摸着龙头杖,对着魏昭说道:「铁券丹书等会可以捧在手中用,这龙头杖则是要是谁不听,我就抽他。」 魏昭点头,「您考虑的周全。」 刚刚说了关于娄小姐和成九思的事,尤其是说了娄小姐有身孕之后,王嬷嬷哭嚎一声,受不住地昏厥了过去,而封老太君还有心思放下手中的拐杖,只是克制地用手捂脸。 因为屏退了其他人,魏昭看过了王嬷嬷,走到了老太君的身边,担心地问道:「老太君,您没事吧。」 「我没事。」封老太君用满是皱纹的手擦了擦眼,她的眼睛虽说红着,里面却一下充满了亮光。 魏昭还是给封老太君把脉,不过就像是她说的,老太君的心矫健有力地跳动。 等到魏昭把脉结束,老太君顺势握住了昭昭的手,「明衍郡主,你很好!」 这慈念庵钟世杰每个月至少去三回,不说次次见到那位假师太,至少一月之中见过一次的,包括往来的送物资的下人,全部都没有发现假师太的不对,只有明衍郡主发现了,而且如果没有明衍郡主的提醒,像是嵇珩之这样观察细致的人也轻易不会上慈念庵,那样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发现娄小姐的秘密。 封老太君格外感激明衍郡主,正好眉画完了,她站起身,摸了摸魏昭的面颊,「好孩子,我多谢你,别的话不多说,我老太太活着一日,就念你一分情!这次去萧山,我定然护你周全。」 封老太君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还是红了眼,很快她甩开这股情绪,握着魏昭的手亲自去取铁券丹书,还让魏昭捧着铁券丹书。 出了房间,两个沉默而健硕的壮汉已经垂手候着了,这两人的祖父是封老太君的父亲救下的,他们只听封老太君的话,那娄清韵是三皇子妃的身份,手捧圣旨的情况下,说不定也会有人起心思而投向娄清韵。 在换上诰命服的时候,封老太君有条不紊地让人去请这两人,去准备马车,而她带着魏昭与嵇珩之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欧旵。 欧旵打量气势十足的封老太君,眸色一沉说道:「老太君这是要去面圣?」 「那是第二步。」封老太君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我要先拿下娄清韵,直接把人带到圣上面前,把这件事捅破天!」 「有证据吗?」 「有。」封老太君说话掷地有声说道,「只是娄清韵的身份特殊,如果不立即去做,汪贵妃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我怕她为了三皇子的体面而遮掩住这些事,我心中不能接受!我不允许我的朗哥儿带着污名,连他爹娘都觉得他不名誉!」 提到了钟世朗,封老太君的眼圈一红,她就是要把这件事捅破,让人知道娄清韵恶毒地害死了人,养着小情人男扮女装养在庵堂里。 欧旵:「老太君,我也跟着一起。」 封老太君目光灼灼看眼前人,坦言道:「欧大人,这娄清韵得了圣旨,是三皇子妃,这娄清韵所做之事道德败坏,我这样行事定然是要让汪贵妃记恨的,您还是不要参与到其中。」 「我身边的这两人,一位是明衍郡主,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她,所以她需要和我一起,我事后也定然倾尽所有去护她,能给她的我都会给她;这一位是嵇珩之,他父亲是大理寺卿嵇大人,嵇大人素来刚正不阿,只为会了嵇珩之出面而欣慰。欧大人,你则是不同……你要是参与到其中,没有必要。」 刚刚王嬷嬷关于庵堂里的事没和欧旵说,但是说了钟世朗死得不名誉的事,想到了这里,欧旵眸光闪过一丝伤痛,「老太君,您忘了我的一个身份,我是贵府大公子的座师。」 想到了钟世朗,欧旵也是悲从心来,「我先前不知道这事,现在知道了,怎么允许他这般不名誉的死去?铁券丹书,龙头拐杖,还有一品诰命服是有用,但是何妨再加上一个太子太傅、礼部尚书的大印!」 欧旵以前只以为弟子是生了疾病去的,知道还有这样的隐情之后,也不信钟世朗会做出这样的事,所谓是一个弟子半个儿,恐怕他是最清楚钟世朗品性的人。 那娄小姐就算是再明媚动人,媚色倾国,她已经是钟世朗的未婚妻,钟世朗只会敬她重她,不可能会这样故意喝酒去轻薄娄小姐。 第24章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一次去萧山的人就多了一个欧旵。 一行人上了马车。 既然欧旵要一起,自然要和欧旵解释来龙去脉,这马车上都是亲近之人,直接也说了太子知道这事。 「太子殿下已经回了宫,他会装作不晓得此时。」 欧旵微微颔首,太子的身份确实不适合参与其中。 欧旵看着封老太君神色很好,甚至比之前下棋更有精神头放下心来,也终于有机会打量明衍郡主。 明衍郡主的双腿并拢,她的旁边就放置着铁券丹书,小姑娘注意到了他的打量,冲着他一笑。 欧旵说道:「嵇珩之我是知道的,他要是敢在这个事情上犯怂,他爹爹都会打断他的腿。反而是明衍郡主……你怕不怕?」 魏昭摇头,声音清脆:「欧大人,我不怕。」 魏昭觉得,她是最不怕这些的,毕竟她亲眼见过小红尾身上宛若流金一样的功德金线。 她很清楚一件事,这功德之事都可以化为小红尾身上的金线,这世间做的好事坏事自然都有天地悄然记录。 钟世朗的死亡有疑问,便应当查清楚,魏昭说道:「总不能让家大公子白白死掉,不可以的,总要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欧旵对着嵇珩之笑了笑,「我看明衍郡主这话正对了你爹的路子。」然后再看着魏昭,「嵇大人若是见着明衍郡主只怕会引为忘年交。」 嵇珩之说道:「等到此事了,只怕家父也会再三询问我,到时候家母给郡主下帖子,还请郡主赏脸。」 魏昭自然是应下,而他们说话的功夫,封老太君并没有开口,她的手摸着龙头拐杖,心中想着事,虽说有铁券丹书在手,能不能要到军士,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尤其是要围剿的是慈念庵所在的萧山,这京畿兵马指挥司的总指挥是汪贵妃的人。 欧旵道:「老太君不必担忧,走一步算一步,还有我等助你。」 封老太君微微颔首。 说话的功夫到了京畿兵马指挥司。 刚下了车,就听到了里面如雷的喝声,那是里面的人在练兵,封老太君下了马车,守门的士兵一人就挺直了身子,另一人急急忙忙去里面请大人了。一品诰命服他们认得出,这人不认识,但是肯定是有事的。 京畿兵马指挥司的朱长秩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他听闻有人穿着一品诰命服过来,连忙放下翘起来的腿,匆匆跑去迎接。 朱长秩这个官是靠着汪德全的路子而上的,他别的不行,但是知道一件事,他知道自己不行,这指挥司的事都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来说。操练士卒、分配伙食、每日的任务都是比照过去的惯例,只是有一点,他既然是总指挥,天大的事都得让他点头过目才能去做。 朱长秩花了不少钱升到这个位置,他自然得把这些钱给讨回来,于是从饮食上克扣出来,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捞回了本。 在朱长秩看来,京畿有京都府衙门,下面的军士们照旧训练,宫中还有御林军,他只需要投靠了汪老爷,给汪老爷办办事,就能舒服拿银子,这官实在是很好当。 朱长秩还找了家族里最为机灵的年轻后生,这位远房侄子叫做朱友佺。朱友佺的记忆好,把这满京都值得记住的人都给记住了,然后在朱长秩旁边提醒。 眼前这几人朱友佺可都认识,凑到了朱长秩的耳边说了这几人的身份。 朱长秩心中不知道这是要发生什么事,一一上前给见礼。 封老太君打开了铁券丹书放置的盒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抚着这铁券丹书,直接开宗明义:「朱指挥,我要借您五百兵马。」 朱长秩啊了一声,脑子当即直了,下意识地说道:「这……老太君,这事不成,整个指挥司的兵马万万不能出动,要么有圣旨,要么有军令牌才行。」 说完了之后,朱长秩觉得自己说得对,腰板停止了起来。 欧旵不适合开口,他是礼部尚书,这事当然不能这样做,于是他并不开口,只是站着原地。 年岁最小的明衍郡主从老太君的手中接过了铁券丹书,笑盈盈地说道:「朱大人,您看看这是上面都是忠恒王爷的功勋,老太君借兵马是为了防止人跑了,要是普通的地方,哪儿用的上军士,直接找衙役就行了。为什么不去京都府尹,是因为等会要围山,要的人有些多,整个京都府都没有五百衙役。」 朱长秩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弧形的铁券,说的是丹书实际上并不是丹色,而是代表皇权的金灿灿的颜色,这光正好耀了他的眼,他本来腰板直了,看到了这金字,腿又软了下来,要不是旁边的朱友佺扶了一把,他只怕要跌倒。 欧旵看着朱友佺似乎要说什么,所谓是人老成精,他当即知道怎么做了,笑着上前扶住了朱长秩,隔开了这两人,「朱指挥,小心一些。」 第25章 朱指挥擦了擦汗,「明衍郡主,可是这不合规矩啊,咱们兵马指挥司的兵卒调动都是白纸黑字写着的,而且这是国度,万万不能用这兵的。」 眼前的朱长秩让魏昭想到了汪德全,她在云州和这位汪老爷相处过,这位汪老爷很容易顺着人的思路走,只需要避重就轻就可以达到目的,魏昭下意识想到,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一招来说服朱长秩。 想到了这里,魏昭手伸向后面,对封老太君那里摆摆手,她脆生生地开口。 「朱指挥,等会用兵的时候,您若是想要跟着就跟着,不想跟着可以让副指挥之类的跟着。」 「我们只去一个地方,是东郊外的山头,从这里到东郊我们可以走城边,不从城里大路走,免得惊动了旁人,等到去了把人抓到了,这兵卒就可以回到指挥司,一共就用两到三个时辰,最多不会超过四个时辰。」 「封老太君用了兵马之后,就会面圣,您看欧大人也在,倘若是封老太君没有面圣言这罪,还可以让欧大人参封老太君一本。」 「朱指挥,您若是放心不下,还可以提前让封老太君写一封手书放在您这里,出了什么差池,老太君一力承担。」 魏昭先把这件事说的简单,再说清楚了用的方式,时辰,还愿意留下手书,当即就让朱长秩有些松动了。 此时的欧大人也笑呵呵地补充说道,「朱指挥,您看看这铁券丹书,上面夸得是封将军忠君爱国……哦,不对,后来是王爷,怎么可能会有别的心思?而且老太君也是可以留书的,是不是? 封老太君说道:「明衍郡主与欧大人说的是,我现在就可以写下手书,贼人抓到了之后,私调兵马之事,我会向圣上请罪!」 嵇珩之插不上话就看着事情的走向,看着在魏昭说完了之后,朱长秩的神色松动,到后来已经半是允诺,他此时明白为什么太子看重这明衍郡主了。 这里说服朱长秩的关键就在于魏昭。 最妙的是,朱长秩得了老太君的手书,他似乎长舒一口气,根本不管旁边那个类似参谋角色的朱友佺的暗示,笑着让人去请了一位姓铁的副指挥来。这位铁指挥看着面相就是坚毅之人。 「铁指挥,就麻烦你了。等会你别的就不用管,只用听老太君的指挥,咱们的军士就是负责围山,抓人!刚刚封老太君说了,差不多就是不到十个人,把人抓住之后留下二十个兵看管贼人,紧接其他人就可以回来了。」 这铁指挥浓眉一皱,声音如雷,「朱大人万万不可,兵马指挥司乃是重地,头一条就是只有圣旨和虎符才可以调兵……」 朱长秩平时就不喜铁指挥没有眼力见儿,现在见他驳斥,更是耷拉下来脸,直接说道:「铁指挥,这兵马指挥司的头一条规矩就是听总指挥的。其他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你只需要听我的吩咐就是!」 铁指挥听到了这里,表情虽说不情愿但是改成了肃穆,说道:「是。」 朱长秩得了这封老太君的手书,觉得罪过都不在自己身上,对方可是捧着铁券丹书的封老太君,她亡父被称为是大齐的脊梁骨,他一个小小的指挥,对方只是抓贼人,只是借几个时辰,借了就是。 再说了,这铁指挥行事一板一眼,脑子根本就只有规矩两字。他已经说的很清楚,五百兵马只能够用于围山抓人,不会出什么篓子。 朱长秩弓着腰送人离开,旁边的远房侄子说道:「大人,您这样给了五百人,到底有些不妥。」 「你当我想给?」朱长秩没好气地说道,「人就在我面前,捧着这铁券丹书,我哪儿拒绝得了,要不是在我面前,我呸,能给他们兵卒?」 朱长秩后悔自己没有提前离开兵马指挥司,倘若是在外面,只要没亲眼看到铁券丹书,他有的是法子拖延时间,自然也不会给封老太君兵卒。 朱家侄子总觉得不妥,「大人,这要是……」 「给都给了,不说这些丧气话,再说了,就围山抓贼人,能有什么事?再说了那个铁头就是个铁疙瘩,你以为我刚刚为什么要喊他去,肯定只能封山、抓人这两件事,能出什么篓子?难道山里还藏了一个大宝贝?」朱长秩有些不耐烦了,抖抖手中的书信,「走,去找汪老爷,这么大的事总得知会汪老爷一声。」 朱家侄子也不再多说,两人去了汪德全那里,汪德全知道了借兵卒围山之事,顺口问道:「要抓什么人,是什么人得罪了封老太君可知道?」 「当时老太君哪儿给机会问啊,明衍郡主就说是要围山抓贼人,京都府的衙役不够,所以就借到咱们头上来了。」 朱长秩抱怨道:「汪老爷,您是不知道,我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给,凭什么给他们那些人做白工?只是……明衍郡主一个小小年龄的丫头,那般说着,还抬了已经过世的老将军压我,我实在没办法,主要是明衍郡主这个……」 第26章 汪德全本来正晃腿,听到了明衍郡主四个字挺直了身子,再朱长秩继续抱怨的时候,直接把旁边的引枕丢入到他怀中,让朱长秩的话戛然而止。 汪德全摸了摸面颊,最近吃得好,先前在云州魏昭治过的地方又隐隐作疼,太医给开了方子,连吃几天好了一点,但是还是疼,不如那次在云州魏昭治得痛快,当天就直接不疼了。 汪德全还想让魏昭给他治脸,只是心中又有些犹豫,这明衍郡主的娘可和他们贵妃娘娘有仇。 汪德全愁眉苦脸的,不过就算是不找魏昭,他也懒得听朱长秩说人坏话。 「行了啊。」汪德全不耐烦地说道,「说事就说是,拗不过封老太君就直说,可别抬着明衍郡主。」 朱长秩挠挠脑袋,明明是明衍郡主……罢了,不提就不提。 汪德全摆摆手,准备把人打发走:「行了,这事我知道了。」 朱长秩笑着说道,「汪老爷,这天冷了正好吃烤鹿肉,滋补着呢,我请您……」 「去个屁!」 汪德全听到滋补就觉得脸犯疼,「没看到我脸上生疖子吗?我喝粥,不许说这些,你先回去罢,反正明儿要是没说这事,你就去奏一本。」 朱长秩离开了如意巷的汪府,心中想着自己被借了五百兵卒,这会儿还得了汪老爷的训斥,长吁短叹一番,拔腿往春风楼的方向去了,他心情不舒适,只有花娘可以慰藉他。 而封老太君一行人从兵马指挥司带走了足够的人,就顺着城墙绕行赶赴慈念庵。 这兵马指挥司是在北城门附近,慈念庵是在南边,要不惊动其他人,只能够绕着城墙根快行。 这铁指挥一开始确实是不同意借兵,但是领命之后,骑马一骑当先,领着士卒行进的速度很快。 五百士兵在战场上不算多,但是要在京都里可就很稀奇了,就算是他们顺着城墙走,也让不少百姓议论纷纷,好奇这兵马指挥司要做什么。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入到了京都的各家人耳中,只可惜领在铁指挥前面的马车并没有什么标识,谁也猜不透是什么状况。 都察院的人听闻动了兵马指挥司,立即就去找了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傻了眼,他根本没有收到消息。 都察院的御史眼睛一亮,他们可清楚,这京畿兵马指挥司现在是汪贵妃的人,这被拿住了错处,可以参他一本! 「走。」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振袖说道,「现在就进宫,参那朱指挥一一本!」 「是。」其他人也都应了下来,当下带着吃馍馍垫肚子的兵部尚书一起,浩浩荡荡进入皇宫。 而五百兵马已经到了萧山山脚下,封老太君和欧旵并没有上山,他们两人若是上山反而拖累了速度,魏昭与嵇珩之两人,一人拿着龙头拐杖,一人捧着铁券丹书,领着铁指挥上山。 铁指挥闷头行进,等到见到了成九思,明衍郡主说是让人压下就压下,让绑起来塞口,就塞住了口。 魏昭与嵇珩之相互看了一眼,这铁指挥如此按照规矩办事倒也简单,他们两人一人拿着铁券丹书,一人拿着龙头杖是白拿了。 而正在院子里披着毛茸茸裘衣赏雪的娄小姐,忽然听到了一声巨响,丫鬟们惊呼出声,然后小院的门轰然倒在地上。 「什么人?」娄小姐手里抱着暖炉被吓了一跳。 铁指挥的人直接像是老鹰抓鸡崽子一样,直接把站在院子口的丫鬟给绑住了,给塞住了口。 娄清韵在看到了拿着铁券丹书的魏昭时候,牙根痒痒,「是你?!」 她看着铁指挥大跨步过来,顾不得说呵斥魏昭的话,直接急急说道:「我是圣旨册封的三皇子妃娄清韵,还有几个月就要与三皇子成亲,我看谁敢动我?」 这位铁指挥听到了娄清韵的话,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一丁点的犹豫,直接大手把娄清韵的胳膊一扭,亲自给她塞了嘴绑了手脚。 娄清韵的身份不一样,魏昭说道,「流光,你管着他。」 「是。」 铁指挥很快就把这个庵堂给扫荡得干干净净,他的浓眉拧着,看着魏昭,「就是这些人?要压到官府去?」 魏昭摇摇头。 「既然是贼人,那就应当由衙门来断,要是衙门,要么是刑部,要么是大理寺,其他地方我不送。」铁指挥的声音可以说是铿锵有力。 「皇宫呢?」魏昭开口。 「什么?」 「我的意思是压着人去皇宫。」 这位铁指挥自从领命以后,表情都是一样的,就算是听闻了娄清韵的身份,也没有一丁点的变化,现在却露出了诧异神情。 魏昭说道:「封老太君要告御状,这贼人自然是要被压入到皇宫里。」 第27章 刚刚只是诧异的神情,现在铁指挥的神色竟是一点点崩裂,露出了难以言说的震撼来。 跟着上山的两人,一个十二,另一个也才十四五的模样,两个人还是孩子呢,告御状这不是说笑吗? 但再看看龙头杖还有铁券丹书,还有封老太君和欧旵,铁指挥的眼角抽了一下,恐怕还真是告御状,而且带上这东西明显是冲着娄小姐来的。 倘若朱大人在场,为了这位娄小姐恐怕还要周旋一阵,毕竟娄小姐是三皇子妃,铁指挥面上表情回到了肃穆,心中已经转了好几个圈。毕竟军令如山不是吗?他总归是听朱指挥的令。 铁指挥没理会不停对着他眨眼口中发出呜呜声的娄清韵。冲着魏昭询问:「人全了吗?」 魏昭说道:「主要就是九思师太还有娄小姐。」 要抓的就是假师太还有娄小姐,其他人跑了问题不大,更何况连这两人都来不及跑,更遑论其他丫鬟。 娄清韵被牢牢捆着,她从来不是轻易死心的人,只是想着逃脱的办法,一会儿就会怨恨起来魏昭来,她还给元安公主了裘衣,她怎的就恩将仇报,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见明衍郡主,怎么就得罪她了? 铁指挥的拇指食指圈成一个圆,一个响亮的口哨响彻在慈念庵,听到了这声音之后,四角也有哨声,涟漪一样散开,显然是鸣兵收罗的讯号。 这些士兵快速上山,呈现一种包抄的姿态,快速扫荡了一下小小的山坡。 五百士兵齐聚之后,各个小队的领头向铁指挥汇报没有其他发现。 铁指挥微微颔首,整理队列,他昂首走在最前,五百士卒列队跟在后面。 「九思师太」是男子,由封老太君带来的人看管,娄小姐则是流光看管。 下台阶娄清韵的动作很慢,魏昭侧头看她,在她看到了成九思的时候,眸光流转,似乎下定决心要做什么。 「把娄小姐背着,送下去。」魏昭对着流光吩咐。 听到了魏昭开口,娄清韵扭头去看她,眼里噬人的目光让嵇珩之都吓了一跳。 嵇珩之看了看魏昭,对方又吩咐让人背着九思师太下台阶。 嵇珩之走到了魏昭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不怕吗?」 「没什么好怕的。」魏昭摇头,她对着嵇珩之笑了笑,「我们快些下山吧。」 幸而天色尚早,天边还有迤逦一丝光,也因为这太阳并未下山,可以看清楚台阶,也不至于在台阶上打滑。 山下的封老太君龙头拐杖给了出去,她就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往山上的方向看。 她算的时间是大约要花一个时辰,结果在大半个时辰的时候,听到了整齐行军的声音。 封老太君在看到了娄小姐的一瞬间,额头的青筋都快速跳动了一下,接过了嵇珩之的龙头拐杖,她对着铁指挥郑重行礼,「多谢铁指挥。」 铁指挥连忙避让开,「老太君客气了。」 娄清韵在山上尚且可以告诉自己,告御状说不定是明衍郡主胡说的,现在看到穿着一品诰命服的老太君,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只可惜这会儿不光是口中塞着帕子,她的眼睛也用一条帕子覆盖住了。 到了这里就可以分兵,这从兵马指挥司里借来的兵卒越早还回去越好。 留下了二十兵卒,铁指挥也跟着这二十人一起去皇宫方向。 当马车往回走,帝王正在会见这御史大夫们与兵部尚书。 京畿兵马指挥司的地位与其他各地卫所不同,当时汪贵妃听了一耳朵,发现这管指挥司的是她的人,心中骂那朱长秩不愧是姓猪,听着就蠢笨得很。就连她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人也晓得这里的兵卒不能动,平日里不过是练练兵,也没什么大事,倘若是动了,那就是天大的事。 汪贵妃心中舍弃了此人,自然不会和赵桓求情,而因为汪贵妃没有求情,心中一暖,世人都觉得汪贵妃不过是个杀猪女,有谁晓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放松一二,在关键时候,汪贵妃更是从不和他为难。 赵桓等这些御史说完了后,捏了捏拧成川字形的眉,开口说道:「让御林军的人去押兵马指挥司的几个指挥都过来,如果要是朱长秩没有跟着,就把他给朕找来。」 内侍应诺,倒退着行了几步后才转身趋步去传讯了。 「诸位爱卿请坐。」赵桓的声音泛着冷意,「朕也倒要看看,是谁能动了这京畿的五百士卒?!」 四位御史再加上兵部尚书,这到宫里的五人相视而看,起码这朱长秩是可以从这个位置上撤下,换上清流的人。 也不知道这是谁用了兵马指挥司的士卒,难道是汪贵妃的弟弟。 这几位大人被赐了座,正等着御林军去拿下朱指挥。而朱指挥尚未押解入宫,就有内侍匆匆过来禀告:「圣上,一品诰命夫人封老太君、礼部尚书欧大人、明衍郡主等人求见。」 第28章 赵桓下意识地就想要说不见,忽然意识到封老太君的身份,说道:「几位爱卿且在这里等着,朕去见一见封老太君。」 几位大人刚称是,就听到内侍说道,「回圣上的话,封老太君说几位大人来觐见是为了参她的,她希望几位大人也留下,留下做个见证。」 「你说什么?」赵桓的语气不可思议,他霍得一下站起来,这动作让内侍一抖,直接跪在了地上。 「封老太君……她还说……」 「说什么!」赵桓的眉头皱起,任他想也想不明白封老太君要五百兵卒做什么,偏偏这小太监不好好说话。 内侍的额头上的汗水因为弯腰滴落在波斯长毛地毯上,他的声音本下意识地弱了下来,但是想到自己是在汇报封老太君的事,就声音尽力大了起来。 这声音一大之后,足以让几位大人听得清清楚楚。 「封老太君说,四百八军士已经回了指挥司,只留下了二十人还有一位铁指挥,他们负责押毒妇娄清韵进宫。」 娄清韵三个字内侍说起来都带着可怜的颤音,汪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丫鬟和宫女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娄清韵是已经下了圣旨的三皇子妃,竟然被老夫人一口一个毒妇称呼,内侍的脑子都是糊的,现在直接说了出来。 娄清韵三个字一出,几位大臣尚未明白过来,而赵桓勃然大怒,在五位大臣进宫之前,他正在和汪贵妃说三皇子的婚事,汪贵妃一口一个清韵,他怎么会不知道娄清韵是谁? 「大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娄小姐是朕看中的三皇子妃!」 赵桓扔出砚台,啪得一下砸在小太监的旁边,墨汁淋了他一声,他抖得像是淋雨的小鸡,砰砰地给赵桓磕头。 「封老太君就在宫门口这样说的,守宫门的御林军还有其他内侍都听到了。」 当时在宫门口,封老太君直接把捆得严严实实的娄清韵压着跪地,她自己也笔直地跪着,高高举起了铁券丹书,就说了小太监传的那些话。 这话总是要有人传给圣上听,于是这可怜的十三岁的豆芽菜一样的小太监就被逼着传话。 赵桓其实是要把砚台往小太监头上扔的,失去了准头不小心扔在他的身边,现在又抓着笔山正要扔的时候,兵部尚书往前一步,挡住了小太监。 「圣上还请息怒,这位公公应该只是传话,封老太君为什么这样说,圣上不如让这个小公公快快去把人请进来,免得在宫门口闹着也不好看。」 兵部尚书就等于御史与圣上的中间人,他悄悄比划了几个御史方向,让赵桓一下动作就停下了,要是当着四个御史面前把小太监砸得头破血流,明儿要是有个脑子拧得直接血溅朝堂,他在史书上也要得到一个暴戾的评价。 赵桓感觉自己的肺管子被气炸了,单手撑着桌子,「还不快去把人请来?」 赵桓看着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他坐在了椅子上,刚刚他捏眉只是有些烦,这会儿当真是有些头疼了。 很快浩浩荡荡的人就进来了,赵桓看着穿着诰命服手捧铁券丹青的封老太君,感觉头更痛了,「老太君,您这是……」 如果要是其他人,他早早就让人松开娄清韵了,他替儿子选定的三皇子妃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塞着布,眼睛也被蒙着,皇家一丁点的体面都没有了。 只是这人是封老太君,大齐唯一异姓王的独女,也正是因为这老将军只有一位嫡女,家族的荣耀不会继续传承下去,所以封老太君这一人地位超然。 封老太君捧着铁券丹书,「皇上,我调用兵马指挥司的军士们是因为担心拖久了,事情会身边,没有了证据,我怕我孙儿的死永远无法真相大白,我捆住娄小姐正是因为是她害死了我的嫡长孙。」 封老太君何尝不想哭?只是她深知泪水要在关键的地方用,现在就是哭个痛快的时候。她的声音哀切,深深俯下身子,额头叩在冰冷的铁券丹书上,一声声喊着: 「我可怜的朗哥儿,祖母当时不知你的冤屈。」 「祖母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相信你死了,你知道吗?王嬷嬷都觉得你可能是少年春心萌动,才想要做出不合适的举动,你爹娘也觉得你死得不名誉,对外只说你是急病去了,但是祖母都不信的。」 「朗哥儿,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那些事情你不可能做,祖母真是后悔,为什么当年要同意给你定这门婚事。」 「朗哥儿,祖母今天豁出去了,当着圣上的面,我要戳穿这个毒妇的真面目。」 这一幕让五个大臣都大为撼动,再看看礼部尚书欧旵,这位身兼太子太傅职位的欧大人也用袖子擦拭眼泪。 兵部尚书和几位御史坐得有点远,他不知道封老太君的嫡长孙是谁,听到欧大人开口,他才恍然,原来他们指的是娄小姐先前的未婚夫——钟世朗,而钟世朗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欧大人的学生。 第29章 封老太君先前是哭着替孙儿喊冤,她现在声音已经哑了,却仍然撕心裂肺地喊着:「圣上,我在外说娄小姐是毒妇其实不够准确,她不是毒妇,而是荡妇!」 毒妇这个形容词可以说对父母不孝顺,对公婆不恭敬,对兄弟无友爱,甚至夫妻之间拌嘴都可以说是毒妇,而荡妇直指娄小姐的人品,这个词对女子要羞辱得多,赵桓注意到,娄小姐的身子都是一颤。 赵桓的头越发疼了,这老太君每说完一句,就对着铁券丹青叩首,把额头深深贴着皇祖父的赏赐,让赵桓实在没办法让封老太君住嘴。 「这把小刀是圣上允许我随身携带,是我亡父去战场之前赠与我的礼物。」封老太君想到了亡父,泪水越发汹涌,父亲一直庇护着她。 封老太君拿出了这柄小刀,「我为什么说娄小姐是个荡妇,我现在就证明给圣上看。」 当封老太君停在成九思的面前时候,众人才意识到,这还抓了一个出家的师太。 这成九思绑住眼睛的系带被隔断,他的睫毛颤了颤,在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师太。 当封老太君用小刀直接割开成九思的外袍,两位御史慌忙别开眼,而官位最高的左都御史更是直接站起来,他和另一位御史背过身去,呵斥说道:「胡闹,胡闹!欧大人,你是礼部尚书,你就看着老太君欺辱一个出家的师太?」 谁知道左都御史没有等到欧大人的回答,而听到了圣上倒吸一口凉气,兵部尚书本来也别开了眼,听到了圣上吸气,悄悄看过去,他表现得更夸张,直接哐当一声,从椅子上摔下去了。 听到了动静,其他两个御史也睁开了眼,看到了平坦胸膛的成九思,他们先是怔住,就说道:「牛大人、童大人,两位可以转身,这不是师太,是男子。」 那两位御史看着成九思的脸,又看着他的胸膛,似乎很是不敢相信。 成九思闭着眼睛,他本来就是贱籍出身,只当自己就是一块儿肉。 封老太君继续说道:「两年半以前,慈念庵堂的换了庵主,换成了现在的成九思,而也是这个时候,娄小姐捐出了一大笔的功德银修缮慈念庵。这些都可以在僧录司里查到。」 「娄小姐在与我孙儿定亲的时候,时不时就会来这庵堂小住。这成九思是男子,她一个未婚姑娘家为什么屡屡来这里?」 「她知道成九思的身份,就这般与他苟合。娄小姐许是觉得我长孙碍着她了,就给我孙儿下套,所以才让我孙儿死得不名誉。」 赵桓自从看到了成九思露出的胸膛,心中就从偏向娄小姐,改成偏向封老太君了。 此时封老太君把遮住娄小姐眼的布条隔断,露出了她的容颜来。 这娄清韵鬓发凌乱,眼睛也有些发肿,还是可以窥见她的绝色来。娄小姐有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刚开始忽然恢复了视线,她不适应地眨眨眼,然后她眼中含泪冲着圣上焦急的眨眼。 赵桓疼爱汪贵妃便是因为她生得绝色,还有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汪贵妃已经老了,这娄小姐抵不过当年的汪贵妃,却胜于现在的汪贵妃,此时美人落泪,帝王当即有些心软,「封老太君,朕看娄小姐似乎有话要说,您看……」 封老太君利落地扯掉了娄小姐口中的帕子。 娄小姐剧烈咳嗽两声,声音小声而又沙哑,「圣上垂怜,可否给我喝杯茶水润润嗓子。」 等到喝完了水后,娄小姐含着泪,说话声音楚楚可怜,「我并不知晓九思师太的事……」 她闭着眼睛,甚至露出了窘迫来,「封老太君,您若是觉得我是荡妇,那便是荡妇吧,是我识人不明,没有认出来这人是男还是女。」 「当年钟大公子的死确实与我有关,但是不能说是我害他的,分明是他起了不好的心思,是他自己喝了不应当喝得东西,当年钟家都已经查明了,而且还告诉我,不要往外说。」 「老太君,我敬重您,但是得说这事您太偏心钟大公子了,要是真的我害他,难道钟大人不会发现?还有您的儿媳妇?老太君,您待我太坏了一些。」 「我为什么长住庵堂里,就是因为当年明明是钟大公子轻薄了我,你们钟家全家人让我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还有我今天上午才见到了钟家二少爷,他还给送银霜炭。」 「满京都说钟家待我好,可有谁知道我的苦?你们钟家人其他人都心虚想要补偿我,唯有老太君,您对我太狠了一些,您还要倒打一耙!」 她的泪水汹涌得落下,柔柔对着圣上叩拜,却因为手臂被绑住失去了平衡,直接倒了下去。 嵇珩之想着,倘若不是知道此人已经怀孕,只怕这会儿也因为娄小姐的话动摇了。 赵桓开口:「朕首先问一句,当年钟大公子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朕记得当时说的是急病去了。」 第30章 封老太君此时泪水止住,把当年对外的说辞,还有钟家内里得出的结论都说了一遍,还有她当时的状况。 「这是我醒了之后儿子和我说的,娄小姐,我说的可有什么不妥?」说完之后,封老太君看着娄小姐。 此时的娄小姐双手被解开了束缚,因为知道她腹中有孩子,流光还特地在绳子内侧加了软巾免得伤了她。 那成九思还是被捆着,而娄小姐已经落了座,她轻轻活动手,听老夫人的话觉得没问题,再回想了一下,再三确定没问题就说道,「大体是这样。」 封老太君说道:「娄小姐,你说你没有害我孙儿,也不知道九思师太的真身份,那你是不是可以对天起誓,并未与其他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娄清韵连忙说道:「我发誓,要是与其他人有过肌肤之亲,让我五雷轰顶,让我爹娘死不瞑目。」 封老太君带着眼泪笑了,「圣上,我问完了,请圣上宣几位太医来。」 娄清韵一下白了脸色,手也是一抖。 封老太君余光一直瞥着娄清韵,和赵桓请求了之后就直接盯着娄清韵:「娄小姐,你看着纸是保不住火的,你口口声声和九思师太毫无干系,现在怎么怕成这样?」 娄清韵是个聪明人,立即猜测是不是要把脉断她是不是有孕。 心中想着自己葵水推迟了几日,只是冬天太冷,她素来都是会推迟的,这个不算什么。她最近胃口很好,还吃了烤鸡,她记得当时就在大雄宝殿吃的,吃完了还顺手把鸡骨头还有不爱吃的鸡皮扔在了功德箱里。 烤鸡、功德箱…… 她目光一凝,看向了并不说话的明衍郡主。 元安公主因为给了功德银,碰到了黏腻的油污,然后九思就把她们引到她这里吸手,当时没有站稳,魏昭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衍郡主断出她有孕? 可是,明衍郡主年岁不大,怎么可能会断得出? 娄小姐惨白着脸汗涔涔的,那几位御史大夫相互之间说了几句,还没等大夫过来,就已经断定了「荡妇」这个词用的没错,而等到太医过来了,娄小姐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开,然后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赵桓,「圣上……」 赵桓的脸色发青,如果要是娄小姐清清白白,娄小姐是他最疼爱儿子的未婚妻,自然会维护一二,而娄小姐的反应让他知道有蹊跷,说道:「把娄清韵捆住把脉,嘴巴也塞了。」 他也不想听到此人说话。 娄小姐的月份很浅,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可能怀孕,可能就忽略了这点脉象,一共交了五位太医,其中一位说自己断不准,可能月份太浅了,剩下的都表示娄小姐有了身孕。 正在这个档口,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了,后面的侍卫拦都拦不住,闯入的是朱长秩。 被捆住的朱长秩痛哭流涕,他被捆得结结实实,此时动弹不得,就在地毯上蠕动着朝赵桓行进,「皇上,臣冤枉啊,当时臣确实是同意了出五百士兵,是因为封老太君穿着诰命服,手捧着铁券丹青,她逼我的啊。」 朱长秩说得太激动,想要忠心耿耿看着赵桓,结果口水都流了出来。 「压下去。」赵桓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朱长秩,看他的样子觉得恶心,「记得堵住嘴。」 朱长秩再被堵住嘴之前,还说道:「臣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啊,陛下!」 断出了有孕,刚开始娄小姐的表情很是狰狞变化,到了后来又平静了下来,她对着圣上眨眨眼示意要说话。 赵桓再次让娄清韵说话。 此时娄小姐说道:「民女行为失当,犯下淫污之罪,只是民女手中并未有人命。钟大公子的死,确实是他自作自受。」 说到了这里,娄清韵甚至轻轻笑了起来,可以说是说话如同温风细雨一般,「老太君,您一直说钟大公子的死是我做的,或者是说,我与人合谋做下的,可是说这话要凭证据的,您没有证据。」她甚至还叹了一口气,「我就算是要死了,这位成九思也要死了,我们也万万没有认下不相干命案的意思。」 封老太君闭上了眼,果然,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她想到了魏昭私下里提醒她的话,「娄小姐当时手段了得,她能够让钟家上下都觉得大公子的死与她无关,是大公子自己失修,犯了色心,自作自受。那么指出了娄小姐有孕之后,她恐怕还是不会承认自己杀人了。」 当时封老太君没有想到这个可能,震惊地说道:「她怎么能这么狠毒?」 「她要是不狠毒,可能早就与令孙成亲了。」魏昭说道,「太老君,您需要想的是,如果她不承认,令孙已经去了有一年了,可要开棺验尸?」 封老太君心中大乱,私下里又找嵇珩之问了一些关于验尸的事情。 第31章 如果可以,封老太君也想让自己的长孙入土为安,但是娄小姐不肯承认杀人,她就只能够扰了孙儿的安宁,如果要有报应,封老太君愿意都报应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了长孙含笑温和的面容,这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那孩子性情温和,骨子里却又有一种韧劲儿,要不然也不会被欧旵记做弟子。钟世朗也不愿意死后那些污名还留在他身上吧。 封老太君痛苦地哭着跪下深深叩首,她这一次嗑得很重,明明是磕在绒毯上,却让人觉得好像是重重磕在青石板面上。 「既然如此,我请求圣上断当年我孙儿的案子……」沉默了良久,她才缓缓说道:「开棺验尸。」 外地过来的行商走入到了茶楼里,他首先就被满堂的人给镇住了,这是什么状况?外面不是还下着大雪?按道理应当不愿意出门,这茶楼里怎的这么多人?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店小二,就听到了说被定下来的三皇子妃被抓了,现在就在天牢里关着。 以前就算是不知道三皇子是汪贵妃所出,今年的湖江秋闱之事也让人晓得了三皇子的生母。现在外地商人听那些话心惊肉跳的,连忙和过来招呼的小二说道:「这人胡乱说,涉及到三皇子啊!你们茶楼还不快快阻止!」 小二还没开口,旁边的青衣汉子笑着说道:「您一看就是外地人,是今儿刚来京都吧。」语气带着疑问,神情却是笃定的。 「是。」外地商人说道,「但是三皇子的生母是贵妃娘娘,这牵扯到三皇子妃的名声,怎么能这样议论?也不怕忽然就冲入了人,来抓人?」这茶楼里生得炭火很足,加上紧张的缘故,商人额头冒汗,他用帕子擦汗,摇头说道,「太乱来了,太乱来了。」 小二笑着说道:「所以这位贵客才说您一看就是外地过来的,您把心收回肚子里,这不光是咱们这里的茶楼在说这件事,所有茶楼都在议论。」 旁边有人端着茶杯,显然是哪儿有热闹就凑到哪儿,手摸着短须,「这天多冷啊,才下完雪路也不好走,茶楼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就是因为在讨论这件事。」 小二说道:「您看要不在这里拼个座,给您送一壶茶,这位贵客给您说说这封老太君是如何拿下未来三皇子妃,还要替自己的孙儿讨回公道呢。这事闹得太大,贵妃娘娘就算是觉得没面子,也没办法阻止人讨论,更何况三日后的正午就要给死去的钟大公子开棺验尸了,满京都的人都等着呢。」 外地商人听小二的话觉得太稀奇了,他叫了一壶茶坐下,听着青衣汉子讲故事。 听着封老太君如何借兵,如何压住了成九思与娄清韵,如何在六位朝中重臣前证明了娄清韵行为不端,点出未出嫁的女子居然怀有「假师太」的孩子。 外地商人听得是如痴如醉,这当真是比话本子还要波澜起伏。他甚至拍了一下大腿,「那为什么还要开棺验尸?这样一说,肯定是和当年的娄小姐有关啊。」 「哎呦,你不知道当时娄小姐说了什么,我学给你听!」 青衣汉子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学娄清韵的话: 「……只是民女没有沾染人命。钟大公子的死,是他自作自受。」 「老太君,钟大公子的死……您没有证据。」 「我就算是要死了……万万没有认下不相干命案的意思。」 外地商人捂着胸口,这钟大公子和他不相干,听到这话都气得够呛,当时的封老太君得听着多难受。 「这就算是没有证据,应该肯定也是那个毒妇做的,直接打她板子!」 青衣汉子说道:「您刚刚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这六位朝中重臣里有四位都是御史大夫,御史盯着呢,你说能滥用私刑?」 「这些御史太古板了一些!」外地商人愤慨地说道。 相似的话也从左都御史的母亲口中说出,她从外探亲回来,一回来就听说了这件事,埋怨儿子太过于古板:「你啊,也太古板了一些。那个娄清韵都这样说了,肯定是她做的。给她上刑啊!看她开口说不!」 老太太是吃斋念佛的,这凡是念佛的人都格外容忍不了娄清韵的行为,居然未婚养男人,还装扮成女子养在庵堂里!简直是亵渎神佛,这种毫无敬畏心的人,加上后面的话,老太太相信就是娄小姐杀的人。 左都御史对母亲解释说道:「我也觉得是娄清韵做的,但是有什么办法?她就咬死了不肯承认,这得上刑才能让她开口,我们都是考虑过给她或者是成九思上刑,但是行不通。」 「怎么就行不通了?」老太太有些着急。 「太医说她身上有孕,上刑的话,恐怕身体绷不住,事实上,那天明衍郡主不点破她有身孕的事,她这一胎也很麻烦,太医说的意思是这孩子现在不能落胎,不然娄清韵会有性命之忧,得养着这胎,等到肚子里孩子大了又不好打,只能等着生下来,所以这事情很麻烦。」 第32章 「再说说那个成九思,他吃过虎狼之药,要不然也不会个子不算高,容貌也面若好女,太医推断,应当是养在南风馆里的,这人也是短命之相,上刑轻了他不会说,上刑重了他可能就直接死了。」 「还有丫鬟,现在抓得丫鬟都是新换的,那个当时闯入的丫鬟已经死了,也就是知情者就是成九思与娄清韵。」 老夫人想着,那就更像是娄小姐做的了,丫鬟都给杀了!连忙问道:「就只能够开棺验尸?」 「是啊。」左都御史想到那天封老太君叩首的事,他也是叹息,封老将军是他心中的英雄,那天见着封老太君叩首请求开棺验尸,他也是于心不忍。 左都御史的眼角都有些湿了,「当时封老太君说了,可能开棺也找不出罪证,她也认定这个结论,还请求所有的罪过都降在她身上,求圣上给恩典,让大理寺卿断这一桩案子。」 念佛的老太太连忙说道:「不会的,这不是侮辱钟大公子,而是还给他一个公道。不过……钟家其他人怎么看?这开棺验尸可不是小事。」 当时六位重臣都陪着封老太君去了一趟钟家,这开棺之事,原本以为钟家或许会有阻力,却不曾想他们都赞同开棺,其中钟世朗的母亲直接哭得昏厥了过去,她和王嬷嬷是一样的心理,后悔自己信了娄小姐的话,当真怀疑儿子走了歪路。 老太太也落了泪,心中想着这些天为钟世朗念念佛经,让上天保佑大理寺卿嵇大人破了这案子。 整个京都因为案子而沸腾,祁家的书房里也在议论这一件事。 祁明萱因为秋闱的事情养了身体很久,自安定心了之后,刻意堵塞了自己的耳朵,什么消息都不听,免得忧思过度让她的脸复发毛病,于是一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弄丢了的祁明昭回来了,现在叫做魏昭,并且还是明衍郡主。 祁明萱捂着胸口,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几件关键事情上,总是拐了个弯儿,她无法达成自己的目的,是因为昭昭。 「此生福如山岳,贵不可言。」 虚云大师的话又浮现在她的耳边,那带着悲悯却又视她无物的面容也出现在她的眼前。 上辈子她那般好命,这辈子找了的拐子早早让人把她送出城,居然还能够被官员收养,被林家人视若珍宝,她上辈子也就是祁乡君,这辈子居然直接做了明衍郡主。 想到上辈子昭昭就是做了太子妃,都说是她荣宠加身,太子洁身自好,据说连晓事的丫鬟都不曾有,更是不准备立其他侧妃…… 难道她昭昭就是天生好命,她就算是重来一次,也不能扰了她的青云路? 福如山岳,贵不可言。 这个八个字反复出现在祁明萱的脑中。 「萱儿?」祁赟之看着女儿,「你是想到了什么?」 不能说! 祁明萱头一个念头就是高僧的批语不能告诉父亲,如果要是知道了明衍郡主有这样的批命,他们还试图逆天而为,父亲会不会退缩? 魏昭也是他的孩子,祁赟之还有退路,而她不同,她的生母是宋氏,元安公主不会容忍宋氏。祁赟之想要走昭昭那边的路子,定然会彻底舍弃宋氏、她还有弟弟。 祁明萱心念急转,抬眼看着父亲,轻声说道:「我就是不知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昭昭她竟然回来了,就是她也有些绝情了些,怎么姓魏?」 祁赟之一听到昭昭的姓,脸色一黑,前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受,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现在她又大大出了风头,竟然戳破了成九思的身份,还让三皇子妃的不妥提前暴露了出来,这些天众人的讨论里时不时就夹杂着明衍郡主四个字。 祁赟之想到这些日子的不自在,黑着脸说道:「不提了。倒是你当时提议娄小姐做三皇子未婚妻的事,不知道贵妃娘娘会不会多想。」 「可以用巧合做解释,毕竟有谁想得到娄小姐是那样的人?爹爹您也是将信将疑的,」祁明萱说道。 祁明萱想的是好,觉得和她无关。 只是事情的走向注定会让她失望,此时的汪德全就是在安抚气得生了病的汪贵妃。 汪贵妃不允许三皇子名声有毁,一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妃竟然是这样的毒货,她气得肝疼,身上发热,就连眼睛都发红。 这满腔怒火总是要有个发泄的地方,封老太君她动不了,欧旵也是如此,汪贵妃觉得她待魏昭已经足够好了,让她的养父回到了京都,她还有了郡主这一封号,她竟然给自己的三皇子没脸! 汪贵妃咒着魏昭,似乎因为大动肝火,她不光是发热,还有些牙疼,这会儿就是和弟弟说,觉得那明衍郡主就是扫把精。 汪德全脸上的肿疖最终还是去找了明衍郡主给治了,这治好了之后可以说是神清气爽,天也蓝了,胃口也开了,这会儿见着贵妃娘娘的模样,怎么都没办法说明衍郡主的坏话。 第33章 灵光一闪汪德全有了主意。 「娘娘,我觉得咱们还是得感谢明衍郡主。」 汪贵妃本来是身子半伏在白狐裘的软榻上,听到了汪德全的话直起身子,表情不可思议。 「你说她把这件事捅出来,她陪着封老太君胡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昶安的未婚妻是这样的荡妇。你说我还得感谢她?」 汪贵妃的声音到后面很是激动,都破了音,「我要是早知道她是元安公主的女儿,就不应该让她养父回京都,最好去最穷的地方,做一辈子的县令!她也嫁个泥腿子,我才快活!」 「娘娘,话不能这样说。」汪德全说道,「您还记得吗?那个娄小姐那么恶毒,会不会害了三殿下。」 「她敢!我儿当然和钟大公子不一样,我儿是皇室之人,是……」汪贵妃后面的话没说,但是汪德全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汪德全说道:「但是她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让人以为这孩子是三皇子的……最后这孩子真就成了三殿下的孩子,贵妃娘娘您想一下,倘若是一过门,这娄小姐有了身孕,您说不定还觉得是好事。」 这种手段并不难,娄小姐生得好看,就连圣上那天也一度偏向她,如果要是昶安呢?会不会中了圈套,稀里糊涂有了无皇室血脉的孩子? 汪贵妃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搓了搓胳膊,听着汪德全说道:「我觉得,这事咱们得感激明衍郡主,娄小姐就住在庵堂里,根本不下来,她怀孕了,肯定是她那边自己人知道,外人都不知道的。她要是一旦发现自己怀孕,还发现这孩子不能落,那肯定会想办法栽赃到三殿下身上的!」 为了不让明衍郡主得贵妃娘娘的恶感,汪德全动用了自己所有的智慧。 汪贵妃想着,果然是如此,不过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就在这个时候汪德全又说了,「娘娘,这娄小姐我记得当时并不是娘娘第一考虑的人,应当想想看,是谁撺掇娘娘的。」 汪德全很清楚贵妃娘娘的性情,肯定是要找个怨恨的对象,她不可能承认自己有错,于是汪德全就这样说。 是谁呢? 涟漪荡漾开,汪贵妃想到了一个面颊还有些稚嫩,语气却很成熟的小姑娘来。「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娄姑娘。我仔细给您说说看……」 汪贵妃一开始当然是看不上娄清韵的,这位可是有过未婚夫的,她觉得娄清韵配不上她的昶安。 是祁明萱侃侃而谈,说起娄清韵的好处。到了最后,祁明萱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告诉她,「这样来看,三皇子妃定为娄小姐,真是再合适不过。」 而汪贵妃点头之后,那小姑娘笑得甜滋滋的,活脱脱像是三皇子妃是自己一样。 汪贵妃被弟弟劝说,毕竟现在昶安最多别人笑话一下,说他差点带了娶了荡妇,但是到底没有娶,如果要是娄小姐当真是揣着孩子嫁给了三皇子…… 汪贵妃打了一个寒噤,瞬间对明衍郡主没那么恨了,又因为弟弟的话,瞬间记恨上祁明萱了, 「是祁明萱那个臭丫头。」汪贵妃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我当时看中的根本就不是这个姓娄的,我嫌她年龄大了,未婚夫还死过,嫌晦气,是祁明萱反复和我说,娄小姐有很多好处!」 汪贵妃越想越恨,如果不是祁明萱提议,她怎么都不可能点娄清韵为三皇子妃! 汪德全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忘了祁明萱是谁,反正不记恨魏昭就行了。 等到汪德全离开了房间,就有内侍趋步过来,「汪老爷还请留步,三殿下想要送您离开。」 汪德全就在这里等着,很快裹着鹤氅的赵昶安出现在他面前。 在云州的时候,赵昶安面颊有了气血,后来回到了宫里,他身形又薄弱了下来,而到了现在,汪德全眼见着外甥更为瘦弱了。 「走吧。」赵昶安轻声说道。 宫里的雪扫得干干净净,汪德全走在赵昶安的身侧,听着三皇子开口问道:「母妃还在怪罪明衍郡主吗?我之前劝说过,但是我多说两句,母妃似乎更为恼怒了。」 「现在没有了。」汪德全一听是问这事,反而笑了起来,「三殿下您放心,当时那小姑娘救了你,也给我治了病,我在贵妃娘娘那里替她美言了几句,现在贵妃娘娘不怪她了,其实应该是有点感激,不过娘娘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真的吗?」 「三殿下,我骗谁也不会骗您啊。您放心,比珍珠还真。」 赵昶安松了一口气,现在这样就挺好,他既没有了婚约在身,他的婚事可以缓两年再说,外人的取笑和议论他倒是不放在心上,他和娄小姐也没有说过几句话,记得她生得美,如此而已。 反而是他一想到母妃若是记恨上了魏昭,他就心中着急,听闻舅舅入了宫,就让人守着舅舅出来。 第34章 「我跟你说,她之前不是给我治过病吗?我可能最近吃的上火,又复发了,太医开得方子太慢了,我偷偷让人请了明衍郡主出来,让她给我治病的。」 这个档口汪德全肯定不会对魏昭落井下石,他还想他无法忌口,万一下次再发了,还得求到明衍郡主那里去。 总之,明衍郡主,他会护着的。 赵昶安的嘴角翘起,也想起了小姑娘说起行医时候神采飞扬的表情,眼里含着笑意,她这样很好,看着舅舅起码是会护着她。 赵昶安原本心是提着的,现在终于缓缓落了地。 「那母妃现在恨着谁?」赵昶安显然也知道汪贵妃的性格,她自己一定是没错,错的都是别人。 「祁明萱。」汪德全说道,「就是祁大人的女儿。」 汪德全忽然尴尬起来,他这会儿想起来祁明萱是谁了,其实要说起来,祁明萱好像也算是三皇子的半个救命恩人。想到了这里支支吾吾地说了,「祁家小丫头,你第一次出宫的时候见过的,你有印象吗?」 当然有。 赵昶安本来就不喜祁明萱,加上认识了昭昭,更不会喜祁明萱,此时说道:「那就好。」 汪德全刚刚完全没想起来,祁明萱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这会儿挠了挠头,其实他已经快把祁明萱忘完了,现在看着三皇子不介意,还是问了一句,「殿下,您真的觉得好?这是不是给祁小姐挖坑了。」 「不碍事的。」赵昶安神色淡漠,「那位祁小姐很是讨母妃的喜欢,现在听说是在养病,说不定等到病好了,三言两语就哄好了母妃,再说了,她父亲是祁大人,最多母妃气一阵,让祁大人最近不大顺,以后总还是会用的。等到用上了,这祁明萱是祁大人的亲女,难道还一直恨着?」 汪德全频频点头,「还是三殿下考虑事情周全,这样一想,还当真是好用。」 如果要是祁明萱能够没花多久时间就哄好贵妃娘娘,下次还可以用她。 汪德全素来都是不操心的人,已经算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护着魏昭,就笑着说道:「三殿下,等到这事过了,我送你两个漂亮姑娘?」 汪德全想着,倘若是自己,要知道险些娶了这样毒妇,定然是需要小美人来治愈,需要抚平他的慌张,于是笑容暧昧,打算让他外甥开开荤。 赵昶安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本来就想借此机会暂时摆脱订婚之事,垂下眼说道:「舅舅,我不想碰任何一个女人,娄小姐的事情让我恶心。」 「这毒妇可是万里挑一!一般不会出现的。」 三皇子没兴趣给舅舅去解释成语用的不对,摇摇头说道:「舅舅,别提了,您说这个,我中午只怕就吃不下饭了。」 汪德全连忙不敢继续说,外甥已经很瘦了,看着宫门在即,他说道:「三殿下,您好好保重身体,让太医帮您调养一下。」 赵昶安还以为舅舅会说,如果调养不好,可以让明衍郡主试试看,结果把舅舅送了出去,他也没有提到这件事。 沉闷的天空分不出天幕与云,自从知道订下了未婚妻,压在他心头的云却是散了。 开棺验尸…… 赵昶安想,希望嵇大人能够断出来当年是怎样的事情发展。 满京都的人都等着在钦天监算出来适宜开棺验尸的那一日,大理寺的官员们开棺验尸,勘破真相,于是大理寺官员的压力自然与日俱增。 大理寺里灯火通明,这段时间大理寺大大小小的官员这段时间全部没有回家,都有了分工。 有人快马加鞭,去从周遭其他地方请仵作过来;有人手中快速翻动陈旧的案宗,凡事涉及到验尸尸体在一年左右的案卷全部都翻找了出来,好给嵇大人做参考;还有人提前去找当年的大夫、钟家人反复询问一些细节,试图找到当时娄小姐疏忽遗漏之处。 随着开棺验尸的时间越近,这群官员的脸上都出现了颓丧来,从查找的细节来看,当年钟世朗的死因确实符合吃了那种脏药,气血翻涌而导致的亡故。 钟世朗是钟家嫡长子,他的遗容甚至不是下人经手,而是太常寺卿钟大人一点点地擦拭干净,亲手替他穿上了中衣,再由钟大人之妻管氏亲自给他一点点梳洗了头发,束好发冠,穿上衣服。 钟世朗是他们夫妻两人疼爱的嫡子,他们的动作是很仔细的,就算是时隔一年时间,也记得当时的情形,反复思量之后,两人均表示,钟世朗的身上并没有伤口、淤青或者是任何痕迹留下。 因为身体毫无痕迹,当年从钟世朗房中找到的好几册的春宫图、淫诗还有女子的画作都已经烧得干干净净,想要从那些东西里试图找出来漏洞也是不可能的了。 钟家二公子还找到了大理寺来,他还痛苦地说了一件事,其实有些画作当时家里试着留下来,把它们当做是哥哥的遗物,是他听了娄小姐的话,直接把那些画作都给烧了的。 第35章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娄清韵没有留下任何的证据,她似乎也笃定了这一点,才会那样和封老太君说话。 嵇大人还去过天牢,这位娄小姐只说让他们找罪证,她只犯了通奸之罪,不肯承认杀人。 娄小姐甚至还淡淡笑着,「嵇大人,我读过律法,通奸之罪应当是罪不当死的。」 在嵇大人为明日的开棺验尸愁得掉头发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下人禀告,明衍郡主来了。 嵇阮大跨步去迎魏昭,注意到领先明衍郡主一步的居然是个青衫的中年男人。 明衍郡主穿得并不厚重,裹着的裘衣似乎要比一般姑娘家轻薄,而那位青衣男人更是着得像是秋日一样,让人见着就想要询问他难道不冷吗? 「这是我师父,孙峥,他是一名大夫。」魏昭笑着说道,「我师父的医术很好,说不定可以帮到您。」 如果要是别人,嵇阮理都不会理,魏昭只是握住了娄清韵的手腕就断的出人有孕,要知道那几个太医,当时还有太医不能确定娄清韵是否有孕。 所谓是名师出高徒,魏昭的医术好,孙峥自然更是如此。 嵇阮拱手说道:「多谢郡主的好意,我不胜感激。」 「孙大夫请坐,时间太紧,明天就要开棺验尸,客套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关于这桩案子您应当也听明衍郡主说过,我不再复述。我就把这几天大理寺官员办案的方向和您说一下,案卷都在这里,看需要哪些东西,或者需要见那些人。」 大理寺官员手中都有一块儿木牌,在破这起案子之前,都可以无视宵禁、城禁可以自由出入。 孙峥点头说道:「昭昭把她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想重点看看大夫的诊断,还有询问记录,还有关于钟大人、管夫人所述细节。」 嵇阮一口应了下来。 为什么孙峥会出现在京都,要说起来和魏昭有些关系。 旁人不知道大理寺办案的细节,魏昭从嵇珩之那里知道的清清楚楚,钟世朗体表无淤青等伤痕,死亡表征符合服用了如意合和丸的作用,在这种情况下开棺验尸,能有作用吗? 魏昭心中也着急,似乎是她太过于焦急,在梦境之中影响了小鱼儿。 其他的小鱼还是沉入在水底里,小红尾则是懒洋洋地甩动尾巴,魏昭小心翼翼把小红尾捧在手心里。 它大大的眼睛也是半阖着,似乎时时刻刻都要睡着了。 「昭昭别担心。」它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孙神医他们很快就要来了,我帮你催一催。」 说完了之后,小红尾就化作流光消失在昭昭的眼前,她有些担心小红尾的状况,更不知道小红尾怎么帮她催? 结果就在三天后见到了孙峥、岑薛青还有孙宝珍。 孙宝珍扑入到了昭昭的怀中,她这个年龄说话还有些不太清楚,抱住了魏昭,喊着「鱼鱼」。 魏昭穿着洒金锦鲤戏莲子图案的裙子,这让岑薛青笑着说道,「宝珍,别看鱼鱼了,先喊明衍郡主。」 「还是喊我昭昭。」魏昭笑着说道,她心中想着,这鱼鱼恐怕指的是小红尾。 小红尾应当是没事吧,希望春日快快到来。 孙宝珍住惯了云州,但是到了冬天的时候,她不知道从谁那里听到了京都会下雪,就闹着要来京都。 夫妻两人本来也不急,在北上的路上,遇到了各个城池就入城去小住几天,白天赏玩景致,而岑薛青总是会在晚上画下一幅幅的画卷。 谁知道前几天孙宝珍闹着不许在其他城池住,要快点去京都,夫妻两人就不再其他地方耽搁,直接入了京都,两人险险在开棺验尸前一天到了京都里。 元安公主府在当时修女儿院子时候,顺便也按照林家宅院的设置,把客院的院门调整了位置,也划出了方便人进出的角门。 这种客院给了客人方便,孙家人推辞不过元安公主,就住在了公主府。 孙峥和岑薛青两人入城的时候,皆是听说了封老太君的事,他们两人都注意到,这事里有一个很关键的人物就是昭昭,此时就问起这件事。 昭昭要说的东西自然比京都里传得消息多,也说了大理寺官员的烦恼。 「其实开棺验尸本来就不是次次都会有成果。」魏昭说道,「钟家人包括封老太君都可以接受没有结果的事,但是百姓们还有圣上是希望有个结果的,尤其是……师父,您若是见过娄小姐就明白了,在场的人都觉得她杀了人,但是仗着做得好不肯承认,而且封老太君……」 岑薛青自从与孙峥复合之后,心情格外柔软,这会儿落了泪,魏昭也有些哽咽,等到平复好了心情才说道:「师父,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她用很细的针扎入了对方的死穴里,所以体表无伤,又可以造成气血翻涌的状况,所以钟家人发现不了他的问题。」 第36章 「确实有这个可能。」 昭昭的年龄太小,跟着学医的时间也并不长,她只是对死穴略有涉猎,这方面懂得不多。 岑薛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对着丈夫说道:「你就陪着昭昭走一趟,明天就要开棺了,能给大理寺的人出点力就出点力。 孙峥站起身来:「走,如果要是运气好,指不定还当真可以帮上忙。」 故而在孙家人还没有来得及去钱家、林家拜访,孙大夫只在元安公主府小坐,就出现在了大理寺。 这案宗很是详细,孙峥看了许多之后,还翻看了过于仵作解剖的卷宗,眼见着时间已经快要到宵禁,先让魏昭回去了,孙峥留在大理寺里,没多时,嵇阮带着孙峥与几位仵作在夜色里匆匆离开大理寺。 第二天的清晨,走街串巷的更夫敲着锣鼓,而整个钟家在听到了动静之后,就开始洗漱忙碌起来。 这些天,凡是路过钟家的,都可以闻到烧纸的味道,今天早晨也不例外,而那烟火的味道更浓厚。 烧纸过后,钟家人齐齐整整穿着白色麻布,走出了钟家大门。 本来外面不少人等着凑热闹,看到了领头拄拐杖的封老太君,瞬间人群沉默了下来。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着,「今天开棺验尸定然可以定娄清韵的罪!」 这一声让人群也都发出了呼喊声,封老太君郑重对人行礼。 走出了胡同口,大理寺、钦天监的官员还有嵇珩之、魏昭也在场,那流光现在已经成了魏昭的丫鬟,她拱手而立,沉默地站在一边。 祁明萱带着幂蓠,透过纱罗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魏昭,和上辈子相比,她似乎更高了一些,其他倒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魏昭没看到祁明萱,她看的是人群里的母亲、岑薛青还有钱林两家人。 钦天监官员穿着礼服,手中捧着日晷,旁边跟着另一位官员,手中捧着厚厚算好时辰的册子。 人群也因为这样的肃穆环境而不约而同安静着,就在此时祁明萱心中一震,猛地转过身去,过了一会儿,人群里才发出了小小的骚动。 等到那声音近了,才知道是长长一串的僧人过来,领头的那人耳轮垂埵,唇色丹晖,是天生佛相的虚云大师。 他的手中轻敲着一块儿木鱼,那木鱼与其他僧人的皆是不同,发出的是金玉碰撞之声,这让祁明萱听到了声音就想到了虚云大师。 他怎么来了? 难道又要给明衍郡主断命,说她「福如山岳,贵不可言。」想到了这八个大字,祁明萱的手指掐着手心,深深折断了指甲。 虚云大师领着法决寺的僧人一起到了这里,这娄清韵辱佛门清净,佛门中人也希望陈年旧案可以破获。 他们是僧人,现在过来的目的是让棺椁之中被扰了的钟大公子魂魄安宁。 太常寺卿钟闰在六位御史到他家中时候,妻子哭得背过气,他没有落泪;一次又一次陷入当年的回忆,叙述如何整理儿子的遗容时候,他也没有哭;在看到了这一大串的僧人,钟闰直接给这群僧人跪下了。 这虚云大师只看他的面相还有袈裟和木鱼就知道他独一无二的地位,钟闰同意开棺验尸是想要给儿子清白,他的心中是有怒火还有后悔的,同时还有隐忧就是怕儿子已经去了,他的魂灵不得安眠。 此时这群高僧的到来让他心中一块儿大石落了下来,嚎啕哭着,「谢谢大师。」 随着钟闰跪下,钟家人也都跪了一地,哽咽对着虚云大师叩首。 钦天监的常大人认得其中的虚云大师,毕恭毕敬地行礼,他是去请了法决寺的僧人,那些僧人说最迟开棺的时候会过来,万万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来了,而且还是虚云大师领头。 法决寺的人不敢轻易答应,就是因为主持算到了虚云大师会来,但是虚云什么时候会到京都里,他们也摸不准,所以说了最迟过来的时间。 法决寺的僧人到了,正好也是钦天监看准的吉时,长长的队伍行进。 原本钟家人请的哀乐队也用不上了,法决寺这一次大半个寺庙都空了,队伍最后的是一批年龄不大的僧人,他们奏乐,伴随着木鱼声、唱经声形成了神圣的哀乐,跟着行进的百姓,双手合十走着,口中也跟着念经。 城门口的守卫在远远看到了这队伍就维持好秩序,让他们能够顺利出城,很快就到了钟大公子的坟墓。 钦天监自从虚云大师来了之后,就不再看时辰,而是由虚云大师来主持仪式。 虚云大师跪在坟前,恰巧云开而日出,那金光落在坟前,百姓们见着金光开,惊呼出声,而虚云大师正好停下了敲木鱼,「时辰到。」 大理寺请的人动作有力而又快速,等到铁锹碰到了棺椁,动作就小心翼翼了起来,绕着棺椁多挖出了供人站立的位置,四人绑好了棺椁的四角,示意让上面的人抬棺,同时小心翼翼地护住棺椁的底板,免得下面腐朽,尸骨直接落在坑中。 第37章 管氏别过头,不忍心去看棺椁里的儿子,而封老太君通红的眼珠子就没有离开过这棺椁,当年她因为病得昏昏沉沉,孙儿入敛的时候她都没有看到。 虚云大师再念了经书,有僧人送来他的禅杖,金色的禅杖上九环碰撞发出清脆声响,「钟家人祭拜。」 等到钟家人上前拜后,便是开棺时候。 四名壮士分立四角,手中铁锹早已经伸入到棺盖之下,重重一撬,就听到了钉与木分裂的声音响起,棺椁开了。 刚开始只是淡淡的臭味,等到棺木完全开了,恶臭味萦绕在所有人的鼻尖。 带上了遮掩口鼻的三角巾,口中含着香丸,五位仵作上前检查钟大公子的尸体。 一年的时间,不足以让钟世朗的尸体白骨化,但是肉也溃烂了不少,大部分都是薄薄的一层黑皮,仵作时不时需要别开眼,免得眼睛被熏得不适应。 验尸的过程是用白布圈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跟到这里百姓,到了法决寺的僧人那边,要么磕头,要么跪拜,等这边仵作出结果。 仵作初步勘验完毕之后,孙峥也上了前,他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第一次见这种尸体,他似乎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与那些仵作交流,并且在尸体上点一点,得到仵作或是摇头,或是点头的答案。 差不多等了半个时辰,白布钻出一个人来,那人是孙峥。 魏昭一喜,林清薇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应当妥当了,钱宝儿尚且没明白,结果昭昭附耳说了几句,她的眼睛弯了起来,捂着嘴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而那边封老太君也一直在留意魏昭的模样,此时柱着拐杖走过来,而封老太君这样一动,钟家人一串儿都跟在她身后,老太君的目光灼灼,「是不是你师父有好消息?」 昭昭点点头,「应当是有发现,师父的脚步挺轻松的,就看嵇大人怎么看了。」 钟家人干脆没有移动位置,而是和魏昭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一边死死盯着白布。 就在这个时候,嵇大人从白布后走了出来,而孙峥和五个仵作就跟在他的身后。 百姓们也骚动起来,念经的声音并没有停顿,只是为首的虚云大师睁开了眼,手持禅杖走了过来。 嵇阮说道:「幸不辱命,在五位仵作的勘验下有了成果,钟世朗并不是死于药物,而是人为致死。」 这具体的手法不在此处叙述,审娄清韵案子的时候,自会在公堂上公布。 这一次娄清韵的杀人方法除了让仵作开了眼界,知道一定的医理有助于仵作验尸,也让嵇阮想要进宫面圣,改变这一次公堂断案参加人,这案件的审判只怕不能直接对所有人公布,若是有人模仿娄清韵断案,便为不妥,这次是请了这么多仵作,还幸得神医相助,之后只怕不会那般好运。 上午开棺验尸,到了正午濯洗焚香过后,嵇阮进宫面圣,对圣上言明娄清韵的手法。 赵桓允了嵇阮的提议,于是这公堂审案,改了过往的规矩,参加的人是朝中三品及以上的官员。 贴好了告示,百姓们发现以前是人人可以围在衙门口,现在不能如此。 「为什么这样啊,岂不是没有热闹看了?我还想着占个好一点的位置,看看那个娄小姐是不是当真‘赛观音’。」 「她哪儿是什么‘赛观音’,分明就是毒娘子,不过我也好奇,那娄小姐生得如何花容月色。」 「只有朝中大员看也好,当年钟大公子死得不明不白,他这死后运气好,找了那么多仵作,听说还请了神医,要是其他人被毒娘子这样的人害了,只怕还不明不白呢。」 「想要见娄小姐还不容易?到时候这案子断下来了,她肯定是斩立决,在囚车里也会看到。」 「这倒是,上次家里有鸡蛋臭了一个,本来打算扔掉剩下的鸡蛋,不如都留着,到时候扔她!」 百姓们虽然不能入衙内,但是也是头一遭见到这么热闹的情形,穿着官服的大员们鳞次栉比入了内。 他们那儿一次见过这么多的大臣?对着穿着礼服的官员指指点点: 「户部侍郎是三品,这户部右侍郎也来了,他就是林鹤啊。你说林鹤是谁?他捡过一个孩子,把养女养得好着呢,这位被捡的孩子就是明衍郡主。」 「那边是礼部尚书,欧旵,果然是生得就看着腹有清华之气,听说还是太子太傅。」 「看到了没有,御史也来了,都是他们弄得一定要开棺验尸,这次又请了御史,会不会也无法断定是娄小姐杀人?」 「不会的,上午的时候那么多的法决寺的僧人念经保佑呢,最前面的是佛子!有人问虚云大师,他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不就是可以破案的意思?」 「居然是虚云大师,我还想着这样晦气的事情就不去凑热闹了,失算了,要知道是虚云大师,我应当上午凑凑热闹。」 第38章 「原本可能有些晦气,但是有大师的加持,哪儿会晦气?我上午去了,哎呦,虚云大师身上都是金光呢,我听着那些念经的声音,感觉身体都轻松了,我中午多吃了一碗饭。」 「我多吃了两碗饭,感觉浑身都是劲儿,你没去当真是亏了。」 当最后一位官员入了内,褚色大门关闭,衙役肩并肩站在台阶上,右手虚抚在钢刀上,看架势让人便不敢硬闯。 娄清韵与成九思再次被提审出来,成九思看着憔悴了一大截,而娄清韵头发略有些凌乱,并未太过于憔悴,考虑到她腹中有孩子,娄清韵恐怕是天牢里待遇最好的女囚犯。 娄清韵的祖父也来了,而鸿达侯府,她的姑姑、姑父等人没有来。 娄清韵的祖父腿脚不太方便,之前为了撬开娄清韵的最,他也被请到天牢里的,娄清韵在面对娄岷的时候,总是异常的乖巧,她的眼眶里含着泪: 「祖父您相信我,我只是贪玩了一些。养成九思是我不对,杀人我哪儿敢?」 「您和姑姑说一声,我知道姑姑耻于见我,当真是对不住姑姑与姑父了,还有我的表妹。」 「祖父,您别逼我,我可以发誓,我没有杀钟大公子,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啊。」 娄岷憔悴了许多,一会儿觉得应当相信那些御史,他们人品中正不会骗自己,一会儿又觉得,可能当真不是娄清韵,如果不是她,他还想要保住她的一条命。 嵇阮也知道娄岷的名声,再看着这位老人,心中叹息,看着娄清韵如此两面三刀的模样,便没有继续折腾这位不出世的大儒,总归他也无法从娄清韵这里问出真相。 堂审很快就进行到了开棺验尸的结果这一步。 娄清韵原本轻松而又笃定的神色不见了,她的祖父娄岷闭上了眼,其实他当时就隐隐有了猜测。 娄清韵当时说,「祖父,您要是不信,我可用爹娘的名声来发誓。」那种语气少了对父母的敬重,只有想要洗白自己的自私。 此时嵇阮不疾不徐说着话: 「人体的‘分水穴’是在肚脐上一寸,这里快速扎三到五针,就有致死功效,人在死之前还有片刻意识,只是说不出话来,脉象表现的就是气血翻涌。这会和如意合和丸的表现相似。」 「这一次大理寺复查此案,根据卷宗里的记载,钟闰大人亲自给死者钟世朗洗漱躯体,体表无伤口,唯有分水穴这一处有些许肿胀,还有一个红点,当时因为是夏天,钟大人以为是蚊虫叮咬所致,所以没有放在心上,但同时因为这个红点是在正中位置,所以还记得。」 「这种死穴上扎针导致的气血翻涌,和如意合和丸不一样,如意合和丸,不至于让人脑内出血,死后尸骨无异常,而钟世朗的尸骨查验之后有三处异常。」 「钟世朗的头发剃掉了之后用丝绵擦拭,会有挂丝现象,普通的气血翻涌并不会有此现象,这是验尸异常的表现之一。」 「顶心骨朝太阳的方向看,可以看到囟门挂丝的部位会有一滴似水滴的红色部分,这是异常的第二处表现。」 「钟世朗的门牙有两处红色点,这是异常表现的第三处。」 「查阅了过往的卷宗,在大理寺目前存档的案卷里,有分水穴致死案件一桩,重新检查尸体后发现这三种现象,死者钟世朗的状况与此现象相符合。」 那天晚上,查到了相似的案宗。一行人匆匆赶赴死者的家中,出了高额的银子,让家属答应再度开棺,所以今天才可以又快又准地找到证据,证明是针刺分水穴导致的死亡。 当时娄清韵是与钟世朗独处,从时间上判断,只有她可以对钟世朗动手。 嵇阮终于可以说出那句他很早前就想说的话,对着瘫坐在地上的娄清韵说道:「娄清韵,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祁明萱这一整天都没有吃饭,她从上午的时候就等着钟家人离开宅院,到虚云大师主持开棺仪式,再到现在三品官员都入了衙门,她从头到尾都跟着一起百姓们一起。 她想要看什么?明明有上辈子的记忆,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显而易见了。 祁明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等什么,她就一直跟着队伍,现在就在府衙门口站着。 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冬日里的凉意顺着地面,从她的鹿皮小靴的底传到了她的脚,再到她的身体,她揣着手炉,这温度最多暖了她的指尖,手心里是冰凉的。裂了的指甲撒了药粉,还隐隐透出一些血色来。 「来了,来了!」百姓们及挡起来,祁明萱也抬起头。 褚色大门打开,首先出来的就是都察院的御史大夫们,所有观堂审的官员都在后面。 左都御史一马当先,朗声说道:「娄氏清韵承认杀害钟世朗,此案了,娄清韵于明日午时斩首。」 第39章 百姓有人悉悉索索地讨论,其中一人高声喊着,「那个‘假师太’呢?」 「没错,假师太怎么了?」 「成九思经查与钟世朗之死无关,此人犯通奸之罪。当庭杖刑一百,流放至古林,终身不得归京都。」 听到了成九思的判刑,就有百姓议论了起来,「这判得实在太轻了。」 也有人很快解释,「这通奸之罪规定就是如此,甚至有的只对男子杖刑,并不会判流放,在通奸之罪里,成九思已经重判了。」 「所以才要开棺验尸,证明娄清韵是杀人者,不然娄清韵也是如此,最多是判流放。」 说完了这句,旁边就有大嗓门的衙役说道:「都让开、让开,让各位大人们先离开,等会衙门会贴公示,有什么疑问,自己看告示,娄清韵认罪了。」 等到三品以上官员离开,衙役也张贴了公示,百姓们也终于知道了一桩事。一定要开棺验尸,而不是严刑逼供。不是因为御史反对,而是两人一个有孕一个体弱,用刑会有性命之忧。 百姓之中有脱口大骂御史之人,现在才知道,不是御史做得决定,而是大理寺卿考量两人身体之后所做决定。 关于成九思的罪行,聪明人也看出了一些端倪,这成九思身体不好,杖一百以后,他能不能活着到古林都不好说,大约等同于又折磨了人,又注定让他活不长。 等到百姓少了一些,祁明萱也到了张贴告示面前,细细看着她记忆里完全没有的衙门告示。 前世这娄清韵并没有再订婚的事,她是在明年春天的时候露馅,她怀孕的事被钟世杰发现,钟世杰提刀杀了娄清韵和成九思。钟世杰一身血从慈念庵上下来,在城门口就被抓入了监狱,后来被判斩首。 娄清韵被称为是毒娘子,是因为钟世杰口口声声说着两人和奸,谋害他哥哥,后来这消息也在京都里沸沸扬扬,但是从未有关官府的证实。 而因为钟世杰所为,封老太君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就因为受惊过度直接去世,钟大人被贬谪,而管氏也病了一场,或许是钟家自己就一团糟,也有可能因为封老太君死了,没有这铁券丹书,上辈子是没有开棺验尸这件事的。 亲眼看到了这份告示,祁明萱觉得自己想的是合理的,太久没有进水进食让她脚下一软。 「小姐。」 祁明萱被丫鬟接住了身体,跟着祁明萱的丫鬟很瘦小,有些受不住祁明萱的身体,让她的腿横在了地面上。她的幂蓠也脱落了,露出了较好的容貌来。 魏昭与钟家人是最后一起出来的,因为钟家人想要与娄清韵私谈询问一些事,而娄清韵表示要与钟家人交谈的前提是,她要见一见明衍郡主。 所以他们耽搁了一阵才出来,他们出来的时候,凑热闹的人群都已经散了大半,魏昭本来看着的是母亲方向,因为祁明萱的踉跄,她连忙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魏昭蹲下身子,刚想要握住祁明萱的手腕,结果啪得一下,被重重拍开了手。 元安公主也过来了,看到了祁明萱的动作,眉头一皱,再看她的脸,顿时明白了。 把女儿拉了起来,元安公主揉了揉女儿的手背,「你不用管她,祁小姐显然防备着呢。小人之心防君子之腹。」 昭昭刚开始没明白祁小姐是谁?很快就想到了是祁赟之的另一个女儿,年岁大她一些的姐姐,也就是害她被拐的宋氏之女。 昭昭看着祁明萱,原来是她啊…… 风扬起了魏昭的火红披风,她居高临下看着祁明萱,这让祁明萱的手再握了起来,这动作让劈了手指甲再次受伤,她的脸色一白,忍住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恍惚之中,这样一幕似乎出现过,上辈子昭昭叫做祁明昭,人称祁乡君,当时自己就是这样,而对方皱着眉头打量自己,是看她有多落魄吧。 祁明萱还没说话,就忽然听到了虚云大师的声音,「魏施主。」 「虚云大师。」既然祁明萱用不着她,魏昭也就不再理会惨白脸的祁明萱,对着虚云大师行礼。 钟家人更是感激这位虚云大师,要给香火钱到法决寺。 柳氏也在,等到钟家感激完了,才抽空与虚云大师说了一句话,「多谢虚云大师当年之语,昭昭果然是有福分的。」 她牵着林清薇的手,看着昭昭的方向,其实一开始昭昭离开是有些不习惯的,按照唐老夫人的说法,就连吃饭都不那么香了,只是…… 元安公主这朵即将凋零的花,在女儿回来了之后,迅速地恢复了生机和活力。 柳氏觉得这样就很好,笑着说道:「多谢您。」 虚云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他说道:「种善因得善果,魏小施主自然福运绵长,若山岳一般。」 第40章 「福如山岳,贵不可言。」柳氏笑着说道,「当时您是这样说的。」 在看到了虚云大师的时候,祁明萱就想到了这句批语,身子不由自主轻颤了起来,甚至带着点恨意看着虚云大师,为什么还是扭转到前世一样的事上了。 虚云大师忽然笑起来,他绀青色的眼忽然停留在祁明萱的身上,祁明萱甚至有一种自己所为对方都被对方窥见的错觉。 她掩面侧过身子,无名指的指甲再次劈裂,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流过她的手指,滴落在她的白兔裘上。 虚云大师什么都没有,回收了视线之后对着魏昭笑了笑,「魏小施主,下次再见。」 魏昭扭过头看到那滴血,也收回了视线,她抬眼看着虚云大师,「大师,我们还会见面?」 「你与我佛有缘。」虚云大师笑了笑,在元安公主明显紧张起来的时候转过身离开。 众人看着虚云大师手持禅杖慢慢远去,等到看不到踪影了,才开口说话。 元安公主其实很怕那句话,听人说,与佛有缘,下一刻就要带走女儿怎么办?幸好虚云大师什么都没说,只是离开了。 封老太君经历了太多事情已经是一脸倦色,她和钟家人一齐先走了,而元安公主看着钱宝儿似乎有些想找女儿玩,就轻声说道:「让昭昭休息两天,晚些时候再找宝儿好不好?」 钱宝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娘亲的胳膊上。 郭氏笑了起来,拧了一把女儿的腮,「看你淘气,你不晓得你昭昭妹妹累了?」然后对着昭昭说道,「昭昭也辛苦了,估计一直揪着心,没事,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有的热闹呢。」 她看着林清薇的方向,还有几日就是钱镜诚与林清薇的婚事了。 林清薇涨红了脸,不过也知道因为钟家的事情,气氛有些沉重,虽说有些羞涩,却主动说道,「到时候宝儿、昭昭都要过来陪我。」 「这是自然。」钱宝儿笑了起来,一扫刚刚的尴尬,活泼说道,「晚上我们三个睡在一起,姐姐嫁过来了,还可以睡在一起。」 郭氏笑着对女儿说道,「万万不要让你二哥听到这话,不然他要和你急了。」 林清薇已经无论如何都接不下去这话,羞得耳根通红。 这样一说,诸人也都笑了起来,娄清韵谋害钟世朗这沉重的案情带来的沉闷感,慢慢散开。 这世间之事怕得是不能还一个公道,倘若是讨回了公道,就像是戳破了脓疖一样,早晚会愈合伤口。 这些天最热闹的一日还是娄清韵死的这一天,这位绰号「赛观音」的娄小姐也让百姓们啧啧称奇,不少人看着她穿着白色的囚衣,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跟在囚车后慢慢地走。 这人就是娄岷,他原本头发原本还有一些是黑色,这一夜之间白了头,他沉默地跟着囚车后面。 旁人问道:「娄老太爷,您这是……」 「她是我娄家的女儿,她爹娘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我总得给她收尸。」 娄岷没办法把这样的孙女儿葬在祖坟里,甚至也没办法给她准备上好的棺木,他能做的,就是买上棺材铺子里最便宜的棺材,把人给送到乱葬岗入土罢了。 娄清韵的姑父姑母觉得娄清韵毁了他们鸿达侯府的名誉,娄岷也因为孙女的事情痛苦,但他还记得儿子的吩咐,总得给娄清韵一个全尸。 娄清韵是毒妇,但偏偏她祖父可以被称一声当世大儒,加上见着此时头发已经全白了,有这样一位糟心的孙女儿,准备好臭鸡蛋的也不好砸了,怕失手砸到了这位老人身上。 这娄清韵就这样清清爽爽地到了刑场,等到入殓之后,这离奇的案子也就此了结。 「小心一些,别乱了小姐的鬓发。」 「没看到这里都是人嘛?别挤了、别挤了。」 「再去厨房的催一催,昨个儿吩咐做好的福饼怎么还没有好?」 「冰呢?等会小姐绞面结束了需要用冰水,这冰赶紧让人送过来。」 这让魏昭咋舌不已,她很清楚家里早早就开始准备,结果这一日当真到来,明明清早已经起来了,还是忙碌得要飞起来。 林清薇坐在水晶镜前,嬷嬷熟练而又快速地拉动两根细细的绳子,这样就可以绞掉面颊上细小的汗毛。 此时她是素面的毫无妆容的,露出了一丁点的红痕还有细小的疤痕。 如果要是没有水晶镜,无法照得纤毫毕现,那么林清薇还会有些担心,这些疤会不会在别人眼中很明显,有了这种水晶镜,她便不会有此担心。 绞面之后,脸上通红,珊瑚就小心翼翼地用冰帕子给小姐镇一镇肌肤,等到脸上完全不红了,就可以上妆。 钱宝儿本来就爱美,眼珠子根本就黏在了林清薇的身上,而林清薇显然是有些紧张的,拉着钱宝儿的手,时不时和她说话,只有在给她上口脂的时候才不开口说话。 第41章 魏昭则是哄着哼哼唧唧的孙宝珍,她昨个晚上就说要早早起来,第一个看到新娘子,结果真到了早晨,勉强睁开眼穿上衣服,到了这里之后,根本就醒来不了,直接是被岑薛青给抱到林清薇房间的。 魏昭给孙宝珍捏一捏,让她尽量在人更多之前多少可以眯一会儿。 柳氏根本就没有停歇过,一会儿去看看去催的厨房东西好了没有,一会儿在看看凤冠有没有什么不妥,一会儿还会用铜勺去在把裙子烫得更平整一些,务求女儿的婚事尽善尽美。 现在在林家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因为新娘子起得太早,那个时候宵禁都还没有开,所以一些人提前住在林家,等到天色大明,又有其他人也到了新娘子的闺房来。 幸而起得足够早,现在已经没有了一开始慌乱。林清薇面颊已经上了一层脂粉,遮住了胎记和疤痕。 到了这个时间,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来了,元安公主来了,林家大房的人自然也来了。 魏昭是第二次见这位元氏,她依然是高傲的,似乎觉得和昭昭多说几句话,就有攀龙附凤的嫌疑似的。 只可惜这一次元氏的高傲在女儿林虞湘那里就溃不成军,谁让林虞湘见到了明衍郡主,就喜不自禁。 林虞湘上次在赏花宴上,直接被昭昭使得一手好鞭子给折服,这林虞湘喜欢偷偷看话本,就觉得明衍郡主是脂粉英雄,她倒是想要和明衍郡主亲近,只是对方年前要礼佛还愿,加上又出了娄清韵的事,便在没有和魏昭见面。 一想到娄清韵的事,林虞湘恨不得要缠着魏昭仔仔细细再说说看那件事。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林虞湘问了昭昭也不会提,林虞湘的性子说起来和现在的钱宝儿有些像,还是知道轻重的。 元氏不好对着林虞湘发作,想要努力让自己高兴一点,只是嘴角上翘的弧度几乎看不出来。 柳氏以前对这位大嫂有些发憱,觉得对方家世好行事气度好,现在大约是日子过得好了,就看出了以前不曾看到的事来,觉得大房和二房分开挺好,明明大房打心眼里看不上二房,又总是想要瞧他们这里有什么。 也幸好二房与大房都已经分开住了,大嫂又自诩是名门贵女,怎么都不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太过于失态。 这些人到了之后,再就是女院的几个姑娘手挽手过来了,房间里暖香味道浓郁,少女的声音也如同银铃一样,这让孙宝珍揉着眼睛醒来了。 「还不谢谢昭姐姐。」岑薛青看着女儿醒了,就抱起了孙宝珍。 「客气啦。」昭昭弯眼一笑,倘若不是宝珍,孙峥与岑薛青两人只怕还要耽搁几天,那就误了钟家的事了。 孙宝珍等到洗了脸,她回到了屋子,眼睛就瞪大了,「好美。」 新娘已经换上嫁衣,正在小心翼翼地带着凤冠。 昨晚上下了一场大雪,透过玻璃窗,屋里明亮,那凤冠就更显得华美。 林清薇已经妆容好了,又换上了嫁衣,此时带着凤冠羞涩一笑,让满屋子的人都惊艳了,等到在新郎挑开了盖头的一瞬,钱镜诚更是心跳如擂,慌得丢了手中的喜称,这又是后话了。 新郎的队伍很快就到了,这闹着让人多做催妆诗的就有钱宝儿,她的声音比谁都大,幸好钱镜诚猜到了妹妹的举动,早就准备了不少催妆诗。 钱镜诚的紧张是显而易见的,念催妆诗的时候,都带着颤音,让书院的同窗取笑他。 钱镜诚在看到林晟彦背着他的新娘入轿了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傻气的笑容来。 本来略有些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就连凑热闹的百姓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甘露玟看着林晟彦,他生得并不如钱镜诚健硕,力量却不小,因为昨天下了雪,他背着妹妹,一步步脚下踩得很稳,把人送上了花轿。 林晟彦把人送上了花轿的时候,活动手腕的时候对上了甘露玟的眼,他微微颔首。 甘露玟脸上一红,想着玉衡大长公主和自己说的话,又忍不住悄悄看了过去。 钱镜诚接到了心上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那种得意劲儿就算是今儿没有穿着喜服,也会让人觉得,这位只怕是有人生四大喜事。 踢轿门、牵红绸、厅堂里进行三拜在月老面前定下契约,再就是送入洞房了。 林清薇的红盖头终于被撩开,露出娇美容颜来,钱镜诚手忙脚乱去接喜称的模样让人发笑,紧接着他同手同脚坐到喜床上就更好笑了。 赵翊林只第一眼看了一下林清薇,紧接着目光就落在魏昭身上,因为姐姐成亲,她也穿得很是喜庆,正专心看着两人喝交杯酒,听着喜娘去问:「饺子生不生?」 林清薇涨红了脸说着生,那钱镜诚下意识地就去挠头,钱宝儿挽着魏昭的手臂笑得花枝乱颤,而昭昭也是弯着眼,她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侧过头对他也露出了笑容来。 第42章 婚礼到了现在,就要去前面的宴席了,钱镜诚招待好了宾客后,才能再回新房。 赵翊林表示想要在外走一走,喊上了魏昭。 只要跟着太子,元安公主都是放心的,沈岚看似温和随性,但是太子是她的逆鳞,她也把太子保护的滴水不漏。 「还有多少寺庙没有去拜?」 「剩下的不多了,差不多年前就可以走完。」 钱家的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就连树干上的雪也都摇下来,此时在外面,是到脚踝处高的雪层,踩着吱吱呀呀的,就宛若是那一日去慈念庵。 想到了慈念庵,就算是大喜的日子也难免有些失落。 赵翊林的手指弹了弹她的眉心,唤回了魏昭的思绪,「你觉得流光好用吗?」 「她的手脚很利落,功夫很好。」魏昭说道,「我娘本来已经有了中意的侍女,见着流光,就觉得还想着要不明年再看看。」 「我把流光留给你用,可好?」 「啊?」魏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也是皇后娘娘为您准备的人吧。应该是耗费了很多的心力培养的。」 「留给你用吧,免得你莽莽撞撞的,我不放心。」其实这个主意在把流光给了魏昭之后,他就有了,只是就像是魏昭说的,这些人是母后为他培养的。 没想到问过了流光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母后竟是主动说起让流光跟着昭昭的事。 赵翊林先前也想让魏昭好好休息,一直到今天林清薇的婚礼,顺便提了流光的事。 「莫要与我客气。」赵翊林说道,「她以前是暗卫,也不好嫁人,若是跟着你,她遇到了喜欢的人,成亲后还是可以帮着你,甚至嫁人之后……」 本想要说嫁人之后也可以做陪房,话到了嘴边就咽了回去,「总之跟着你挺好,这件事我母后知道。」 「那就多谢……」魏昭见着四下无人,「珉珣哥哥。」 赵翊林因为这一声,忽然想到了刚刚在新房里钱镜诚有些傻气的动作,新娘子不过是说了生,他就要挠耳朵。 现在赵翊林知道为什么想要挠耳朵了,就是因为有些发烧,有些痒,又有些无措,想要找些事去做一做,才能让自己安心。 不过赵翊林到底没有挠耳朵,他有其他的举措可以缓解那种痒意,用手揉了揉魏昭的头发,「乖。」 昭昭在回门这一日,她也是作为林清薇的娘家人待在林家二房的。 昭昭揣着手笼,看着钱镜诚县试利落跳下马车,然后又是拿踩凳,又是小心翼翼扶着林清薇的手,让她好下马车。 林清薇下了马车就看到了昭昭,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松开了丈夫。 这些天宝儿就常常这样看他,钱镜诚耳根一红,讷讷说道:「下雪天路滑……」 为了迎接新人回门,地面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哪儿会滑?林清薇看了丈夫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别站在风里了,咱们进去吧。」 昭昭低头看着绣鞋上的珍珠,她要是笑得太厉害,只怕等会两人更要尴尬,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握住了姐姐的手。 林清薇也回握住了妹妹的手,昭昭的手很暖,拉起来和过去似乎没有什么分别,林清薇的脚步轻快,拉着妹妹,侧过头就可以看到钱镜诚的面颊。 这一天的林家满是欢笑声,尤其是钱镜诚提到了,让妻子住对月。 所谓是住对月就是留在娘家住,这通常是丈夫表示对妻子娘家的亲近,才会如此做决定。 「这样好。」唐老夫人不住地点头,对着钱镜诚说道:「你好好准备春闱。」 这样安排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来年二月就是春闱,距离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这一次秋闱过了的学子定然要把精力放在明年的春闱上。 林清薇的回门结束了之后,魏昭再次和母亲一起去礼佛还愿。 京都的冬天要比建安府冷,不然雨水也不会凝成冰雪,但是某种程度而言,京都又要比建安府暖。 屋子里生得是热乎乎的炭火,就连地龙都烧得很热,晚上睡觉的时候,昭昭竟是只能用薄薄的蚕丝被芯子,不然热得要蹬被子。 元安公主府往年都是随意凑个热闹,今年从昭昭所住的院子开始修,到了年前硬是整体翻修了一遍,就连现在的鎏金牌匾都是重新贴了金箔,在日头下金光闪闪的,也让昭昭想到了那尾灵动的小鱼儿。 大年三十,宫里里放了烟火,元安公主搂着昭昭,闭上眼睛许愿,她在京都的时候每年参加晚宴,看到了烟火都会许愿,这一次终于让她得偿所愿。 元安公主在和玉衡大长公主公主说话的时候,昭昭则是在看皇后娘娘。 注意到了昭昭的视线,沈岚对着她招招手,等到昭昭上前,也不等着昭昭行礼,就用手指碰了碰她的耳坠,「个子又高了一些。」 第43章 其实不光是个子长了,魏昭发现,她以前平坦的胸脯成了小笼包,早晨练武的时候都要注意一些,不然碰到了会有些疼。 「太子哥哥也高了一些。」在人前,魏昭并不称呼他为珉珣。 汪贵妃被赵桓的话给逗笑了,正在笑着,忽然看到了自家儿子看着的是皇后那边,她顺着赵昶安的方向也看到了魏昭。 昭昭正好扭头,与汪贵妃的目光碰个正着。 今儿是是她第一次见到汪贵妃,这位杀猪户里出身的美人,任谁也想不到她是不识字的。汪贵妃是昭昭见过的那种少有的明艳美人,尤其是有一双灵动的眸子,对着圣上笑的时候,任谁都看得出她对着旁边的人是含着情的,又带着些崇拜。昭昭在想,或许这就是她圣眷再身的原因。 汪贵妃看着魏昭笑起来,扭头不去理会,就算是有弟弟汪德全的开解,她对这位还是喜欢不起来,只要明衍郡主站在皇后身边,就甭想得到她的好脸色。 汪贵妃的不喜赵昶安注意到了,他本来还想在晚宴结束之后与明衍郡主说说话,此时看到母妃的模样就只能够罢了,等到后来知道太子送元安公主与明衍郡主离开,心中更是有一种说不出感觉,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明衍郡主,两人仍然是渐行渐远。 正月的十日之前,街上的店铺都是紧闭大门,等到十日之后,这街道再次热闹起来,而正月十五热闹非凡。 这天的花灯节,魏昭拉着元安公主去逛花灯节。 元安公主自从女儿丢了以后,最怕的就是元宵这一日的花灯会,而挽着女儿的臂膀,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些惶惶然就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昭昭还和她说了,怎么在类似的花灯节上,救过当时还叫做翔安县的一位妇人。 「翔安县的县令还来找我干爹。」在灯火下,女儿的笑容灿烂,「他和干爹哭穷,想要拿这笔银子去修翔安县,要是干爹刚到郧河县,指不定稀里糊涂就给应下了,刚做地方县令,干爹还惶惶然,不大清楚要做什么,到了后来就很清楚,一门心思让郧河发展得更好。」 「在建安府做知府,干爹也很关心郧安县的状况。现在到了户部,也念叨着建安府。」 「番薯的种植就定在整个湖江承宣布政司,等到春天的时候种下,今年的秋天就应该可以看到丰收的情形了。」 湖江的主粮作物目前分为三种,原本的黍米、后来增加的玉麦,现在又增加了番薯,这番薯在大范围的种植下,能够收获多少,就靠今年证实了。 想到了那是女儿长大的地方,元安公主笑着说道:「那今年秋天,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这样合适吗?」魏昭说道,「不是要在女院念书吗?」 「又不用考状元,加上规矩已经坏了,不碍事。」 魏昭小声说道,「娘,还是再看吧。」她的眉心皱起来,她跟着岑夫子与孙峥学习,都是屡屡受到表扬,倘若是在女院考得不好,她觉得自己还是缓一缓,「我怕跟不上功课。」 她皱着眉头烦恼即将到来的功课,这让元安公主笑了起来,觉得错过的那些时光宛若回来了。 元安公主笑道:「没关系的,上次你在花宴上就表现可以,那个漂亮的甘小姐,不是还夸你吗?」 甘露玟长相甜美,笑容甜美,加上这个姓,念起来就让人觉得心中也甜了起来。 「娘,那不可以当真的。」昭昭跟着岑夫子,岑夫子是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手好丹青妙绝,林清薇就不用说了,昭昭分心学两样,一开始是比钱宝儿好,到现在两人差不多的水准。 上次的花宴摆明了就是为她准备的,没人会在那个档口说她有什么不好,一想到这个,昭昭发愁地看着灯,这灯火都不够好看了,她还从没有和这么多女孩子一起念书,要说期待肯定是有的,但也有些害怕,有时候觉得回到建安府那时候的简简单单日子就很好。 在魏昭矛盾的心情之中,到了正月二十。 魏昭与钱宝儿两人在这一日交了束脩银子,侍女整理床铺等物,第二日从家里再来女院就好了,那之后就要长住在女院了,对此钱宝儿期待已经很久了。 看着宝儿万事无忧,昭昭想着自己水准与钱宝儿差不多,好歹也有人作伴,若是比其他同窗差,那就再勤勉一些就好,于是魏昭在还未入女院的时候,就把要好生努力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钱宝儿和魏昭两人年龄一样,又是一起入学,两人也住在一个舍间里。 从女院回来了之后,中午魏昭先是去了钱家,留在钱家吃饭,到了晚上则是宝儿过来在公主府吃饭,魏昭把钱宝儿送了回去,见着流光捧了匣子来。 「这是什么?」昭昭好奇地问道。 「这是太子殿下送您的。」 昭昭打开了之后,发现这是一套文房四宝,看着是旧物,昭昭没急着去看这些东西的来历,直接取出了赵翊林的信,这些东西的来历,赵翊林肯定会在信中写明。 第44章 自从到了京都,两人往来的信笺都已经停了,有什么话当面都可以说了,这会儿魏昭摸了摸匣子,有些怀念过去通信的日子,不急着看信,对流光问道:「你可以送信到宫里吗?」 流光点点头,「不过太子殿下吩咐了,让您不必今晚回复,等到信和往常写得差不多了,我再送过去就好。」 魏昭捏了捏手中信的厚度,她有些哭笑不得,以前给赵翊林的信最少的一次也花了三天写好,她在女院之中还要分神给功课,不知道得花多久的功夫。 「好。」魏昭说道,「只是女院是半个月一休,我若是提前写好了,怎么送过去?」 流光拿出了一枚银哨,「郡主可以用此哨联系我。」 这哨子与其他哨子不同,是只有气流声,听不到声音的,但是流光等人有办法可以听到里面隐藏的声音,教了魏昭用法之后,昭昭把这枚哨子收入到了绣囊里。 打开了赵翊林的信,里面首先说得就是他第一次入学的忐忑,然后他入学的时候,就带着这一套文房四宝,这文房四宝要说起来还是沈老太爷送他的,他当时带着这一套笔墨纸砚,在第一次小考的时候有如神助的,便把这套已经用不上的文房四宝送给了魏昭,希望她能有好成绩。 为什么赵翊林入学会忐忑,是因为他落后三皇子一年半的时间入学。 至于为什么落后一年半,是因为他那时候因为出了痘症,在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长宁宫里都是封闭的,那个时候没有其他人可以教他念书,只有沈岚。 因为提到了痘症,赵翊林就说了这一段往事,那段时间也是他与母后最为艰难的一年。 这痘症就是天花,在爆发期的时候满脸甚至满身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如果这个时候去挠,就会留下疤痕。 得痘症的时候会很痒,那个时候只有六岁的赵翊林生生忍住了这股痒意,他甚至不敢哭得太用力,怕因为用力而导致痘破了,留下了疤痕。 皇后沈岚亲自照顾赵翊林,一点点地用丝绵饱蘸盐水轻轻替儿子擦拭,试图缓解瘙痒。 那个时候也是太子之位最为危险的时候,如果要是宫人被收买,只要多戳破几个疱疹,那赵翊林就算是扛过了天花,也定然会被认定是体貌有瑕,太子之位另择一人,这所谓的另择一人,落到谁的头上,是可想而知的。 皇后只能够冒着自己得天花的风险,让人每天都用浓醋熏染屋子,她自己遮住口鼻,所有的衣服都是长长地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靠着这个方式,心惊胆战地照顾赵翊林。 幸而赵翊林一直以来的身体不错,熬过了这一次的天花,沈岚没有得天花,但长宁宫里后来又有一位宫女和一个太监得了天花,这天花也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长宁宫再没有人复发,但是圣上还是让人关了长宁宫剩余十个多月,还是因为快要到新年了,不能再关下去了,才选了良辰吉日让人开了长宁宫的宫门。 那时候工部还特地给造出了两条轨道,一边高一边低,倘若是长宁宫需要什么东西,就让人把东西给放在小车上,从高到低溜到长宁宫的宫门,而里面的人需要送什么东西出来,例如整个长宁宫的恭桶,就用这样的方式给送出来。 一年的时间没有跟着其他人读书,沈岚就自己教儿子,所以才会有赵翊林第一次入学的忐忑,不过他在信中也写道,欧大人似乎觉得他板着脸气质沉稳,殊不知他当时心中慌张急了。 看着赵翊林写得尽力轻松,魏昭却看得出其中的凶险和步步惊心。 也幸而熬了过去,也没有落下疤痕。 赵翊林这一次的天花很是凶险,他扛过了之后,也从中受益,首先得到的益处就是,这得过天花的人不会再得第二次,这在前朝就有前例,因为扛过了天花,得到了太子之位,这件事给他坐稳太子之位多了筹码。 第二件受益的事情则是他的心性迅速成长,他过于在太后那里,有太后护着,万事顺利,从未觉得有可能太子之位旁落,他那个时候才知道,其实平静的波涛下暗流涌动,父皇也没那么疼爱他,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已经好了,要入学的年龄,生生封了长宁宫一年多时间。 长宁宫解封了之后,皇后也第一次露出了她的雷霆手段,这次害人的并不是汪贵妃,而是新得宠的一位昭仪。 皇后沈岚的手段也让汪贵妃这之后彻底熄了心思,太子就是皇后的逆鳞,碰不得。那段时间汪贵妃也胆战心惊,自己明明没有害太子,生怕被皇后清算,连累了她的昶安,要不然汪贵妃就打算和沈岚鱼死网破,幸好皇后并没有牵连的意思。 灯火在玻璃罩里跳跃,昭昭叹了一口气,倘若这天花能够治好该有多好。 不过说到了天花,这倒是提醒了昭昭一件事。 她撩起了衣袖,露出白玉一样的手臂来,左手小臂的正中有三个小坑,她的手指摸了摸,这倒是挺像天花的痘坑。 信已经看完了,魏昭收入到了怀中,就跑去找了娘亲。元安公主刚刚沐浴完,筱露用软巾把她的头发擦干,先用魏昭送来的药液细细按捏揉入到头上,这段时间生了不少新的乌黑发茬,给元安公主梳头的时候,都得注意一些,得用发油让这些碎发不至于过于凌乱。 第45章 见着女儿来了,魏长乐就不让筱露给她继续按捏,头发随意地挽一个结,「怎么来了?」 「收到了一封信,想到了一件事,怕明儿一早事情太多忘了,就干脆晚上过来问问娘亲。」 「什么事?」 「娘,我有没有得过天花?」 元安公主摇头,「没有,你怎么会这样想。」 昭昭撩起了袖子,对着母亲说道:「那封信是珉珣哥哥送来的,信里说他曾经得过天花,让我想到一件事,我这是不是天花的痘痕。」 元安公主一惊,仔细去看这痘痕,喊来了何嬷嬷来看,「何嬷嬷,您看看。」 在何嬷嬷仔细打量的时候,元安公主说道,「何嬷嬷有个侄子,当时得过天花,后来好了,在几个月之后,何嬷嬷回去见过侄子,所以知道天花的痘痕是什么样的。」 「是很像。」何嬷嬷说道,「不过我侄子坑坑洼洼比较多,不像是郡主这样,只有三个小点。」 「要是照顾的比较好,也是有可能只留一些痕迹,或者是完全不留痕迹。就像是太子就没有脸上留疤痕。」魏长乐说完了之后,只是……又有了一桩疑问,她抬眼看着昭昭,奇怪地说道,「你在京都的时候没得过,是不是在林家得了?」 魏昭摇摇头,「没有。」 元安公主的手指摸了摸这三个小坑,「你小时候身上没有这个,要是生了痘症,那就肯定是丢后生得。」 这样来算生了痘症就只有一个时间,那就是拐子拐走她的时候,只是这也有一个疑问,若是拐子发现了孩子生了病,按照元安公主的经验,拐子们会直接丢掉孩子,根本不会给孩子医治。 「估计是和天花比较像。」元安公主的心狂跳,一想到女儿虽说高烧失去了记忆,但是到底人好了,不然拐子会直接丢掉重病的孩子,甚至活埋了孩子。 元安公主见过太多拐卖孩子的罪恶,旁人总是说拐子可恶罪该万死,其实在元安公主看来,买孩子的人也是如此,倘若是没有人买孩子,拐子拐来孩子又有什么用处? 昭昭看着母亲的唇色发白,连忙用手她的胸口穴位。 「娘,您别担心,是我莽撞了。」 元安公主摇摇头,「我没事,你说的是,今晚上说挺好的,要是你明天一早说,我只怕得好几天都心揪着你这事。你要不晚些时候问问孙大夫?他只怕马上也要离开京都了。」 本来正月二十就可以离开,只是因为两人的学生昭昭要入女院,就再留一阵子,等到第一次休沐日以后再离开。 「真的和天花很像吗?」 何嬷嬷用手指捏了一个圈,把三个痘坑给圈了起来,「看上去一模一样!」 昭昭点点头,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要说这一个病症很难有两个几乎一样的痘坑,估计得像是娘亲说的,得请教孙大夫。 这天花是很容易传染的瘟疫,倘若是一个村里发了,通常得封村,死小半个村的人才能够平息这场瘟疫,而这种病症,魏昭是从未接触过的,也并没有从孙峥那里学过。 说过了天花,昭昭还把信给了元安公主。 元安公主询问:「我看合适吗?」 魏昭笑着说道:「一开始我还当珉珣哥哥是沈家子,第一次他送过来的信还有东西都是让爹和娘亲看过了,因为没什么问题,所以才能够往来那么久。」 虽说喊珉珣哥哥有些过于亲密,想着只是私下里也没什么,元安公主看着信,她看着信的想法是和沈岚一样的,信的内容夹杂了大量有些晦涩无趣的知识,她看着就觉得有些无趣,而就是这样的无趣信笺居然贯穿了好几年? 魏长乐询问:「你觉得太子殿下的信有趣吗?」 魏昭点点头,笑着说道:「很有趣。」 元安公主想着,若是觉得有趣,那就一切照旧,她从未想过约束女儿,告诉她这些不许,那些不允。 「我好多了,不用捏了。」元安公主拉着女儿的手,不让她继续按捏。 ☆☆☆ 正月二十一是晴天,柔和的晨光透过玻璃窗撒入到了学舍里,昭昭与钱宝儿两人都是入第二等班——太微班。 这太微班上都是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孩子,昭昭是和钱宝儿一起来的。 林虞湘笑嘻嘻地跑过来,对着魏昭眨眼说道:「坐我这边,好处多着呢。」 魏昭有些好奇是什么好处,等到看到了林虞湘在课上偷偷看三风先生的话本子,忍不住哭笑不得,原来是这样的好处。 魏昭读书很认真,钱宝儿本来一会儿和这个说说话,一会儿和那家闺秀说说话,像是老鼠掉入了米缸一样快活,结果看到了昭昭那么用功,就只能够按捺下来她跳脱的性子。 教琴课的夫子年岁很大了,她看着钱宝儿的模样,还微微颔首,对她表示赞许。 第46章 钱宝儿的琴音很有灵性,而魏昭的琴音是让夫子大为皱眉的,评价是并未有情绪的融入,匠气太过。 这一堂课结束了之后,就有人冷笑着说道:「毕竟明衍郡主是在小地方长大,没怎么碰过琴吧,这就是常人说的土包子,就算是穿着锦衣也是土包子。」 这人魏昭没见过,应该是发了帖子,那次花宴没有去的,林虞湘和她咬耳朵,这人是京畿兵马指挥司朱长秩之女,朱蓉儿,她家是靠着汪贵妃的,那花宴是为了明衍郡主设的,她就没去。 朱长秩的指挥职位直接被撸了,而顶替朱长秩的职位的,成了那一次带着围剿萧山的铁指挥。 朱长秩在家里是借酒消愁,这开棺验尸结果偏向钟家人,他当时做得是就成了好事,只可惜当时当着御史大夫的面前,他喊得太快,直接推卸责任,导致他自己被都察院的御史参得没了官帽,还看着昔日里最不喜欢的下属成了指挥。 朱长秩愁啊,那种情绪就给了家人,自然也就包括朱蓉儿。 父亲没有了官职,按道理朱蓉儿也应该退学,只是朱蓉儿硬是对山长的劝退当做不知道,反正现在的山长耳根子软,脸皮薄,朱蓉儿赖也要赖在这里。 按道理,朱蓉儿还想着留在了女院,定然要与人交好,只是看到了魏昭被夫子批评,她就忍不住出声讽刺对方了,巴不得看到明衍郡主被挤兑得退学。 昭昭知道了朱蓉儿的身份之后,笑着说道:「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朱家小姐,怎地朱大人现在没了官职,闲赋在家就教你学这些歪话?」 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吵架,通常说的是: 「你以为你弹琴弹得有多好,我听着就是难听得要死。」 「我弹琴不好,但是我姐姐可厉害了,你有本事和我姐姐比。」 很少有人这样直接点名了爹爹的官职,还把人比作饶舌的妇人,诸人愣住了之后,都偷偷笑了起来。 以前的朱蓉儿脾气大,祁明萱还在的时候,两人算是班上的双煞,后来祁明萱离开了,她还是上串下跳的,堪称是女院太微班上的一霸。 朱蓉儿被这样一讥讽,把娘亲的那些叮嘱完全抛之脑后,朱蓉儿的娘亲说的是——已经失去了贵妃娘娘的眷惜,让她倘若是可以留在女院就留在女院,万万不要和人起冲突。 「还不都是你害的。」朱蓉儿红了眼眶,抓起了砚台呼呼地朝着魏昭扔去。 女学生们发出了惊呼声,更有人捂住眼,不敢去看。 林虞湘的眼睛则是瞪得大大的。 扔了之后,朱蓉儿就后悔了,因为她本来是往人的身上扔,结果手上一扬高,看着就飞向郡主的脑袋。 魏昭倒是可以躲开,只是躲开了只怕就要砸到其他人了,魏昭用腰间的鞭子利落地把砚台改了方向,此时垂直落在了地面上,啪得一下就裂开了,浓稠的墨飞溅到了她的衣裙上。 「没事吧。」钱宝儿问道。 魏昭摇摇头。 林虞湘看着这一手漂亮的鞭子,心中有些痒痒的,想要舞一舞这鞭子。 而钱宝儿看着人没事,霍得一下站起来,直接把手中的砚台给扔到了朱蓉儿的身边,砰得一下砚台直接碎了,里面的墨扬起,临近朱蓉儿的人纷纷避开,唯有朱蓉儿的衣摆被墨汁给弄得脏了。 这还不算完,钱宝儿直接跳到了桌子上,一个从高往下跳,就把人给压到了地面上,朱蓉儿的面颊上都沾染上了墨汁。 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样打架的做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上次在花宴上明明见着钱宝儿只是有些活泼,怎的都没有想到她如此凶悍,直接这般把人恶狠狠地压在地上。 魏昭看着钱宝儿的手已经高高扬起了,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宝儿手腕,「好啦。」 这会儿钱宝儿气着呢,若是不拦着,钱宝儿当真会直接扇巴掌。 那朱蓉儿尚未哭,钱宝儿委屈地掉眼泪,朱蓉儿一见到钱宝儿哭,她心中才委屈呢,捂着脸抽抽搭搭的,她迟钝地意识到,今儿因为是开年第一次课,她穿得是最喜欢的衣裙,这衣裙就这样被污了。 林虞湘连忙说道,「夫子要来了。」说完了之后,一溜烟回到了位置上,其他人也赶忙回去了。 琴课的夫子还没走远,见着太微班的女学生跑过来,快步往回走,就见到了这一团乱象。 尉夫子冷着脸把人揪出来,先询问三人有没有受伤,这三人之中唯一没哭的就是昭昭了,她对着肃穆脸的夫子说道,「一共扔了两方砚台,都没有碰到人就是衣裙落了墨。」 听着没人受伤,尉夫子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冷笑着说道:「能耐了,这是学堂,居然早就在这里打架,尤其是郡主与钱小姐,第一天来女院就闹成这样,倘若是不想要念书,当时何必来女院。」 第47章 说完了这里两人,又说道,「朱小姐,我说明衍郡主只是琴意上差了一些,若是与你相比,郡主还是强于你,你先是出口讥讽,又是向人身上扔砚台,当真是能耐了。」 「你们三人等会的课也不用上了,直接回家去将你们娘亲请来。」最后对着魏昭说道,「就算是请来了元安公主,有些话我也是照说不误。」 钱宝儿流着泪,她自己是跳着压在朱蓉儿的身上,说她没问题,但是连累了昭昭,她就不干了。梗着脖子,都顾不得哭了,她手上也有墨,往脸上一擦就是两道黑痕,「昭昭没有打架!是朱蓉儿先挑拨,又是扔砚台,我气不过先是把砚台砸到她的脚下,再就是准备要揍朱蓉儿。昭昭不仅没动手,还阻止我了。至于说朱蓉儿……她就和她姓氏一样,是一头猪。」 太微班的女学生们偷偷打开了玻璃窗,这会儿笑了起来,还连忙捂住嘴,免得尉夫子听到了。 朱蓉儿在扔出了砚台之后,心中就后悔,在夫子过来了,她低头不说话,心中七上八下的,又指望钱宝儿多说几句,最好只钱宝儿一个人请娘亲过来一趟就好。 昭昭余光看到了山长来了,直接开口说道:「其实别的不说,我就有一桩疑问,这女院的设置,当时设立之初就对这入学的女学生有要求,朱小姐的父亲已经不是京畿兵马指挥司的总指挥,这朱小姐似乎也应当不要继续念书了才是。」 朱蓉儿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魏昭,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的笑容,只是用一种很平淡,像是说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样。 这个眼神让朱蓉儿想到了汪贵妃,当时娘亲带她入了宫,对方听闻她想要入女院,就是这般的神情。 朱蓉儿的身子一抖,她这个时候再次涌出了泪水,真正明白了为什么母亲不让她去招惹明衍郡主。 杜山长都已经快要走过来了,她听到了这话恨不得要掉头离开,当然知道这朱蓉儿的父亲已经没有了官职,只是她信奉的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这汪贵妃的手里人太少了,倘若是晚些时候朱大人又起复了呢?又或者是朱蓉儿嫁的好对象,会不会记恨自己赶走对方。 这好像这是明衍郡主开的口。 杜山长陡然一个激灵,那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笑着说道,「明衍郡主说的是,尉夫子,您也不用担心,这朱小姐晚些时候离开了女院,也就没有了争执。」 朱蓉儿也就十二三岁的年龄,刚刚是硬着不愿意在同龄人那里求情,现在真的要被赶走了,一下腿脚就软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求情说道:「杜山长,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在女院读书。」 杜山长对着朱蓉儿看了一眼魏昭的方向,意思是让她去求魏昭。 朱蓉儿注意到了,倘若是过了及笄年岁,又或者多一点挫折,她恐怕也就求了,这会儿背后是太微班,不少人探头悄悄在看,朱蓉儿只是捂着脸哭着,什么都说不出。 魏昭注意到了杜山长的目光,她心中想得是另一件事,若是有机会,这书院的山长能不能换一个人当? 这杜山长让昔日里的女院没有过去严明的规矩,按道理朱蓉儿还有祁明萱都是不够格进入,更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卫雪霏也不够格。魏昭那天随意听母亲一数,这杜山长放的人就有十一二个之多,目前这女院独特的地位已经削减了一二,那之后会如何? 魏昭只在心中记下了这件事,她没理会哭得要背过气的朱蓉儿,拉着钱宝儿的手与尉夫子与杜山长告辞,她要换一身裙子,也要给钱宝儿洗洗手。 刚刚顾着钱宝儿的情绪,昭昭没当着其他人说宝儿,私下里总是要与宝儿说清楚,知道她的好意,但是不能人前表现出来,免得会被人疏远。 这在杜山长看来,就觉得明衍郡主性情凉薄,一个女孩子的前途都抵不过她的裙子,而尉夫子却难得弯了弯嘴角,她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对方的琴音收敛,并不泄出情绪,明衍郡主外在的表现是行事坦荡荡,但是她心中怎么想,并不爱流露出来。 她看着笑容甜滋滋的,又软糯糯的似乎脾气很好,但是内里十分坚定,倘若是她认定的事,旁人说情或者是别的事,都不会动摇。 尉夫子大概在这一次的冲突里瞧出了明衍郡主的性情,也在之后教书的过程中佐证了自己的猜测,明衍郡主确实是柔中带刚的人。 朱蓉儿的位置空了下来,太微班上的女学生一时有些害怕魏昭与钱宝儿,钱宝儿行事太过于「虎」,而魏昭行事太过于「冷」。 只是钱宝儿依然是笑嘻嘻无忧无虑的模样,加上后来她直言,「那头猪说的难听都没什么,没轻没重地动手,要不是我昭妹妹会鞭子,直接被砚台磕了头,怎么办?要不然,谁会这样揍人。」 至于说魏昭没有求情,原因也很简单,「要原本我与宝儿是无法入女院,杜山长开的口子有些松,我们才能中途进来,那朱小姐原本也无法进入,现在离开也不算什么。再说有一说一,前面饶舌就算了,她的砚台是冲着我的脑袋过来的。」 第48章 所谓是日久见人心,尤其是魏昭在学业上很是勤勉,除了第一日,丁点都看不出身为郡主的架子,没几日,魏昭的口碑就好了起来。 太微班上还有一个姑娘来了葵水,魏昭直接把自己的披风给对方裹上,完全不在乎那件披风有多贵重,这样一来,在第一次休沐日到来的时候,这两人已经融入到了太微班,习惯了在女院的生活。 元安公主的车驾就在山下等着,见到了女儿与人告别,放下了心来,朱蓉儿是被她女儿赶下来,元安公主有些担心女儿无法交到朋友。 此时看着昭昭认识了其他姑娘家,握住了昭昭的手,「唐老夫人说是又制了新的酱菜,说是下面很好吃,等会回去就吃这个好不好?」 昭昭自然是点头。 面用了一点碱,带着特殊的劲道口感,只用清水汤下面,烫几片青菜叶子,加上浓浓的酱,别提味道有多好。 孙峥走南闯北,他的医术高名气大,求医问诊之人不少,也积累下来了不少钱财,倘若是他想要在京都里定居,这宅院也是买的起。 只是,孙宝珍在每年的夏天与秋,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曾经的药王谷,孙峥与岑薛青觉得这是小女儿和长女之间的若有若无的缔联,两人既然要久住建安府,现在就是时候离开了。 等到饭席之后,孙峥听闻昭昭要问手臂上的痕迹,他仔细打量着,「你这个痕迹,让我想到了牛痘。」 「牛痘?」 孙峥陷入到了回忆里:「当时我见着那个牧童,还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得了天花,谁知道,那个村里有几头牛生了这种病,那段时间又是春耕,家家户户都离开不了耕田的牛,于是村里很多人都得了这种病。」 「我后来发现,就像是牧童说的,这牛痘并不严重,没有人会死,我当时还觉得开了眼界,因为牛痘与天花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 岑薛青听到了这里,眉头拧了起来,冲着孙峥说道:「你都分不清这是天花还是牛痘,就敢多停留在那个村里,还觉得开了眼界?」 孙峥和妻子求饶,好脾气地说道:「以后万万不会如此,有你与宝珍,我去哪儿都和你说。」 那个时候孙峥还沉浸在丧女之痛里,甚至还自暴自弃觉得,倘若是真遇到天花,那他也不再离开,就死在这个村子里好了。幸而老天爷让他活了下来,也有了现在与妻子破镜重圆。 话题再次转回到牛痘上,按照孙峥的说法,这牛痘与天花的症状很相似,像是弱化版本的天花。 「我还用银针挑了一部分牛痘种在自己的手腕上,也生了那样的疱疹,发了几天热,因为没有碰疱疹,没有留疤。」 「之后再次换了一头牛挑破痘放在自己的手腕,就再也生不出牛痘。」 「牛痘这一点也很像是天花,得过了一次之后再也不会再得。」 魏昭想着,她要是真得了天花,拐子早早就扔了她,估计就是与病牛接触,生了牛痘,所以才会发热,忘了京都里的事。 昭昭放下了袖子,有了孙峥解惑,也算是明白了当年为什么自己失去记忆,这里的三个小坑是从何来的。 孙峥和岑薛青这一家人再离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想见了,孙峥是把自己多年一来的行医札记都给重新整理了一遍,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就不能继续考校昭昭了。 休沐日一共有两日,一日送了孙峥一家人,另一日则是去了郊外的庄子里,等到看到了庄子里的农田,昭昭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带她过来。 魏昭曾经在建安府伺弄番薯,现在眼前的正是细小的番薯藤。而且从分量上来推断,只怕是留在京都的那些番薯,全部都种植在这别院里。 番薯在生了芽之后,按照折子上的办法小心分好了芽,这番薯就像是折子里说的,是很容易生长的,现在细小的藤上的叶子在风中微微晃荡。 元安公主握住了女儿的手,「我和圣上说了,这番薯既然是你最早开始种的,这庄子里就找了最好的一块儿地,把那些番薯都给种上了。」 曾经的魏长乐很少提要求,她总是柔软地为人着想,先帝说驸马好,她便点头下嫁;驸马有喜欢的通房,她就把通房接到公主府里,还给纳了美妾;宋氏带回了丁点大的小姑娘,她就干脆让「心善」的宋氏养着,就当公主府多了一个女儿;明明不喜欢那个小姑娘,祁赟之给她起名字也用了明字,她也忍了下来。 魏长乐甚至在想,倘若不是女儿与祁明萱屡屡犯冲,那祁明萱恐怕就记在她名下了。 魏长乐在女儿回来了之后,或许是为母则强,再和玉衡大长公主讨教一二,就懂了如何去与皇帝要好处,这番薯就是她要来的。 魏长乐自己的这一生也就罢了,她总得为女儿谋划好将来,让女儿嫁得如意郎君。 第49章 这次讨要番薯,就是因为这番薯整个大齐的六部都惦记着呢,等到秋日番薯收获的时候,她要让圣上记住,这番薯最开始是女儿昭昭一点点伺弄生出绿芽,养了出来的。 原本毫无野心,柔弱到似菟丝花一样的元安公主,因为女儿而刚强了起来。 昭昭还是在看细小的苗,再看看种田的老农,魏长乐找的是种田好手,他的手指甲里都是泥土,手掌也结了厚厚的一层老茧。 老农很喜欢这番薯苗,笑呵呵地说,「这苗一看就好养活,而且我看得出来,结得果子不会少。」 昭昭仰头看着娘亲:「娘,您真好。」 「我不疼你,疼谁?」 昭昭笑着与元安公主说了番薯的滋味:「番薯当时烤过一个,揭开了皮之后,里面的芯子软糯的很,吃下去绵软软的,那股子甘甜味让人难忘。」 因为番薯难得,所以整个林家就一共选了三只番薯来烤,当在炭火里烤过之后,昭昭还记得炭火发出了细小的霹啵声,那是因为番薯烤过了之后,内里的一丁点的番薯油浸了出来,被炭火烧得发黑,故而发出了声音。 想到了当时的情形,昭昭挽着元安公主的臂膀,轻声说道,「娘,这番薯是在咱们这里种的,肯定会多分一些给我们,最后可以烤着吃。」 「好。」 「还得分给大长公主……」昭昭一个个掰着指头数着,魏长乐都应了下来。 说过了红薯的事,晚上昭昭则是给母亲看了她要给太子的回信。 这封信早已经写完,本来也可以吹哨子让流光送到宫里,最后昭昭还是扣下了这封信,等到母亲看过了之后再寄。 当年在郧河县,林鹤与柳氏就是这样做的,现在她回到了母亲身边,这件事自然是由生母来做。 元安公主慢慢看着这封信,女儿写的都是女院发生的事,也让她清楚地知道了朱蓉儿的事是怎么样的,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折好信还给了昭昭,「你想要换个山长?」 昭昭点点头,「娘有办法吗?」 魏长乐已经努力去改过去的习惯,她缓缓开口,「这件事我记下了,晚些时候我问问看大长公主。」 短暂的休沐日过去,昭昭再去了女院,而元安公主有事无事则是陪着玉衡大长公主,与她说了现在女院的杜山长。 朱蓉儿明明就是她犯错在先,而且按照女院的规矩也不应该继续留下,现在被赶走了,私下里还传小话,意思是她昭昭赶人出去。 原本魏长乐对女院的山长是谁,毫无干涉的意愿,在听闻女儿也说杜山长不好,就起了更换的心思。 昭昭的信中提到了女院的几位夫子: 「琴课的尉夫子,她的功底很好,每日里至少要用两个时辰练琴,多的时候还会念四个时辰。」 「调香课的云夫子总是笑眯眯的,她很喜欢用最时兴的香露,她还自己折腾出来了橙花香露,味道好香啊,原来这种水果竟是也可以做成香露。」 「杜山长总是用很多的时候吹嘘自己,讲课的时候总是爱说她家的事,这满京都的门门道道都清楚,就是感觉她自己没什么本事……」 这女院的其他夫子,女儿都很喜欢,单单一个杜山长没本事,就起了更换的心思。 「我倒是有个想法。」玉衡大长公主笑着说道,「不如让封老太君去做山长,这样规矩很快就立了起来。」 自从娄清韵那事发生之后,因为封老太君的举措和钟家勇于开棺,钟家的声望空前,常人在想,若是知道了嫡长孙受到那般待遇,钟家定然上下都是萎靡不振,结果钟家并不是如此。 像是彻底割去了腐肉,钟家人的脓疖的根被拔除,他们的面貌焕然一新。 过去他们总是会想,为什么钟世朗会做出那样的事,他们又觉得对不住娄清韵,现在终于甩开了这个包袱,虽说清瘦,精神面貌是盎然的。 魏长乐愣住了,「那封老太君适合教什么?她不是武将出身吗?」 「你恐怕不知道,封老太君下得一手好棋,欧大人还喜欢和她对弈。」玉衡大长公主笑着说道,「再说了,封老太君应该挺乐意管这些事的,她本来就一身正气,原本是因为长孙去了,干什么事情都懒散了,现在你若是去说,她八成是会应下的。」 就如同是玉衡大长公主所预料的,封老太君摸着她的玉质拐杖,含笑应下了这桩事。 原本她是什么都懒散了下来,现在心中的大石头被搬走了,她也该用她的龙头拐杖,去敲一敲手伸得太长的某人。 京都的春到的要比建安晚,到了二月,还到处都是冻土,上了冻的河水倒是可以常常听到刺啦的细小声音,这个时候的冰河就算是冰看上去再厚,也不能上去,因为很容易崩裂开。 第50章 这满京都除了常青的树枝叶还是沧绿色的,红梅与腊梅是簇簇的开着,其他的花还见不着花骨朵,到处都透露出一股子萧索的气息。 女院里却很热闹,这热闹是因为杜山长的离开,换成了封老太君而升起的热闹。 女院重新定下了严明的规矩,目前还留在女院的学生还是照例不变,等到今年夏天要进行考核。今后倘若是想要插班进来,也保留目前的方式不变,但是多了考试这一关。 以前女院里有几个小姑娘,因为家里背靠汪贵妃,在女院里不服管教,平时也不见好好学习,偏偏最后考核的时候成绩都很好,不少人都猜测是杜山长给她们透了题,现在的话,有封老太君做新山长,是骡子还是马,那几个人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不过从这里来看,那几个人的成绩果然是有些水分的,不说是萤囊映雪苦读,上课的时候要比过去的时候认真得多,显然是怕半年后的考核直接被赶了出去,在女院里的行事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做太过于过分的恶作剧。 封老太君的铁券丹书还有龙头拐杖都不是说笑,那娄清韵怎么都是被下了圣旨的三皇子妃,被封老太君指了五百兵马团团围山抓了下来,破了陈年旧案之后,封老太君是请罪,皇帝就算是对封老太君有一些不满,也不能真的降罪给她。 整个大齐的人都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而封老太君已经很老了,禁不住他的任何处罚。 封老太君到了女院就镇住了这帮富贵乡里的小姑娘,女学生们还知道了封老太君居然下棋很好,原本是与欧大人不相上下,经过钟世朗的事之后,现在要胜于欧大人了。 女院因为更换了山长,日子有些变化,又变化不大,就如同是水中扔了石子,荡起一圈圈涟漪之后又恢复到了平静。 只是那天市班里有个女学生,悄悄躲在被子里流了好几次的眼泪,那几个人收敛,她也终于可以不被欺负了。 ☆☆☆ 二月的会试很快就到了。 三年一度的秋闱京都里很热闹,而同样三年一次会试乍一看不如秋闱热闹,实际上许多人家都因为秋闱而牵动。 考生忙着进行最后的温书,要么就是给主考官投诗文,家里没有考生的也试图替家中的女儿/侄女找到如意郎君,相互含蓄试探着,大约等到公布了成绩,就可以试探了。 林鹤是去年炙手可热的人物,从建安府知府擢升至户部侍郎,就算是林晟彦胡闹一些,也是不少人心中的佳婿,更何况……古语有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真是有道理的,这林晟彦竟然连中四元了。 因为林晟彦闭门读书,不少人都不曾见过他,那一次钱林两家的婚事,看着少年郎背着妹妹跨出门槛,不少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知道林晟彦在家苦读,不好来打搅林家二房,大部分人都跑去林家长房那里,元氏不堪其扰,而林汛同样是如此,最让他感觉到尴尬的是,父亲与继母都是住在二房的,也就过年的时候连同二房的人在长房过年,只待了一天时间,又回到了二房里。 林汛板着脸每日里拉长着脸,元氏干脆躲回了娘家,这时间一长,京都里的人也就品出了味来,兄弟两人分房之后,这家也算是彻底散开了,二房的事大房做不来主。 也有人知道二房的事是二房做主的,那就是玉衡大长公主,她看着昭昭被教得好,在听闻林晟彦没有婚配之后就动了心思,特地和柳氏说了甘小姐的事。 既然是在云州就曾见过,甘小姐的心性也好,也算是两人的缘分。 甘露玟生得好,那一日穿着海棠色的衣裙,在雪地里俏生生立着,也确实让人见之忘俗。甘小姐大概猜到了玉衡大长公主的意思,羞涩地笑了笑,面颊也红了起来,而林晟彦也因为那红而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 林晟彦很快就摒开了其他念头,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春闱。 二月九日、十二、十五日,每场三天的时间,林晟彦进入到了贡院里答题。 炭火很足,不会让人生风寒,林晟彦在到了吃饭的时间,会把带来的火烙馍烤的里面也蓬松柔软起来,掰开之后,涂抹上一样烤热的肉酱,吃的唇齿生香。 连考三场后,等到最后交了考卷,就等着会试放榜了。 会试放榜那天,还是倒春寒,裹着白色狐裘,昭昭的整张小脸几乎都埋在了毛茸茸的皮毛里,她偶尔会探出头去看茶楼外的人头窜动。 这是都在等着放榜结果,林晟彦并不急,自从他出了考场就觉得自己这次成绩不会差,应当是可以榜上有名的。他答题并没有偏,所做的文章自己满意,也问过昔日里一起到京都里考试的书院好友,都觉得不错,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自己的名次。 林晟彦觉得自己应该是榜上有名的,但是在知道了自己中了会元的时候,还是愣住了,甚至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没有醒的错觉。 第51章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林晟彦,悉悉索索议论起来: 「现在户部侍郎林鹤的嫡子,我听说先前就是连中四元。」 「连中四元?那这次岂不是连中五元了?要是殿试再夺魁首,便是连中六元了。」 「只要殿试没大错,只怕圣上也要推一把,成就他连中六元。」 有连中六元的可能性,雪花一般的帖子都纷纷到了林家二房的宅院, 其实柳氏本想要等一等,可是在连中六元的可能性下,林晟彦的婚事再拖下去,不确定因素就会太多,于是在休沐日的时候,让林晟彦陪着她去郊外走一走。 柳氏像是无意之中遇到了甘小姐的祖母与她,四人便在城外的河边走着。 前段时间一声春雷伴着绵柔细雨,让种子破土而出,冻了一个冬天的土里钻出了幼细的叶片,河边的柳枝也抽出了新绿的叶与梢,像是美人的手一样,轻轻撩拨水面,只有偶尔一阵大一些的风吹过,会把柳枝高高抛起。 这位当时果断送孙女来女院的老夫人,现在正笑眯眯地和柳氏说这话,甘露玟救了大长公主,结果孙女儿的脸上有了疤痕,老夫人心中急得不行。 现在看着玉衡大长公主竟是牵线的男方是炙手可热的林晟彦,她心中想着的话是:好饭不怕晚。 柳氏看着脾气就很好,和她交谈后也是如此,倘若是做了孙女儿的婆婆,也是孙女儿的福气。 无论是林晟彦还是甘露玟,两人也都知晓家中的意思,由林晟彦在春风之中说着自己的一些事,轻声询问甘露玟的事。 巧合的是,魏昭远远就见着了心不在焉的林晟彦,拉着赵翊林的手连忙往旁边躲。 昭昭很快就松开了赵翊林的手,十三岁的年龄正是豆蔻年华,胸前那鼓起的小包还有隐隐的疼痛提醒她和过去不一样了。 两人躲在了一处高树后,赵翊林顺着河边的方向见着了甘露玟与林晟彦。 甘小姐生得好,又是相看这样的特殊日子,如雨水一样涟漪的流苏垂在耳边,她的小巧耳廓微红,低头抿唇一笑,偶尔侧过头看林晟彦的目光有些羞涩的晶亮,再看看林晟彦,他似乎也有些紧张,像是当年的小舅舅沈誉。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林晟彦也到了成亲的日子。 想一想也是,倘若是真的中了六元,他的父皇指婚,林家反而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在殿试前定亲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避免被那边的人看到,两人就这样站着,赵翊林忽然开口:「你很高兴?」 「啊?」魏昭先是一愣,才说道,「是啊,我刚刚看到了干娘了,弄不好我哥的婚事就要定了。」 「你今天一直很高兴。」赵翊林指了指她的眼,「时不时就很高兴。」 昭昭想着,昨晚上她梦中池塘再次热闹了起来,金色小锦鲤游来游去的,还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因为杜山长的更换,换成了封老太君,避免了一个小姑娘会自杀,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我做了一个很好的梦。」昭昭的眼弯着,对着赵翊林说道,「每次做梦的时候,我都会很高兴。」 「难道是梦到了锦鲤?」 昭昭因为他的话,眼睛瞪大了,撞到了赵翊林的下颌。 「对不住。」魏昭连忙用手去揉赵翊林的下颌,轻声询问说道:「疼不疼?」 本来就没那么疼,赵翊林本想要摇摇头,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口,他低头看着给自己揉下颌的小姑娘。 她今日里梳着的是单髻,只用了一根发带垂在脑后,发髻怕太过于单调,簪了一根珍珠簪,他从上看到下,看到她的长睫宛若是扇子一样笼着眼,春日的光落入到她的眸子里,让人看得清她的担心情绪。 因为一直练武,她的个子要比寻常少女更为高挑,现在到了春日,褪去了沉重的冬装,似乎……也有了少女的韵味。 她好像长大了。 这个念头一起,赵翊林就笑了起来,忽然用手指弹在昭昭的眉心,后者捂着脑袋。 「我没事。」赵翊林说道。 「那你怎么会猜到我梦到了锦鲤?」昭昭很是好奇,毕竟她主动开口,都说不出她的那些梦。 赵翊林靠在树干上,笑着说道:「你衣服上绣的就是。」 赵翊林想着,她还小呢,能够为做个好梦就欢欢喜喜的。 拧了一把她的腮,不知道为什么,与第一次拧着她的腮相比,入手似乎更为细腻柔滑,似乎更想要拧得更久一点,又老担心是不是拧疼了她,赵翊林手指拂过,最后在她的面颊上一弹,「看你老看着这条鱼,就猜你梦到了锦鲤。」 昭昭听到了赵翊林的答案有些失落,她还以为是其他的原因。 她看着他,赵翊林今天穿的是的靛蓝色圆领袍,领口绣着的是银色流云纹,头发用的是一顶玉冠,他的长眉入鬓,瞳眸黝黑晶亮,容貌俊朗,最难得是他身上那种笃定淡然的气度。当自己与太子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女子目光有意无意落在赵翊林的身上。 第52章 赵翊林的容貌要是与赵昶安相比,赵昶安更为精致一些,毕竟三皇子的生母是汪贵妃,赵昶安得了那双美人眼的神韵,得了汪贵妃的饱满欲滴的唇,淡色的唇色消融了他身上的那种艳丽感,也让他的神情有些淡淡的疏离。 只是赵翊林与赵昶安两人站在一起,昭昭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她一定是注意到太子的。 那种风雨不移的气度,昭昭在知道了他儿时的经历,就晓得为什么会如此了,就像是皇后与汪贵妃一样,纵然汪贵妃很美,昭昭也更喜欢那神色淡然的皇后。 「在看什么?」赵翊林问道。 魏昭摇头,绕过树探头一看,这会儿那边已经走远了,「我们走吧?」 为了避免等会再遇到,干脆换了个方向走。 「对了,过些日子是我三哥的生辰,三哥要开府了,我今年应当也会开府。」赵翊林提到了自己开府的事。 三皇子妃的旨意毕竟已经下了,现在就算是那三皇子妃成了笑话,这三皇子府已经建得差不多了。 「在外面的话,出入就方便得多。」赵翊林笑着说道。 而赵昶安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此时母妃和他说,再晚些时候开府,他霍得一下抬头,「不,生辰那一日就开府。」 汪贵妃说道:「昶安,开府本来是为了你大婚做的准备,现在出了娄毒妇的事,就没有必要开府了。到了我这宫中,还可以日日见到你父皇。」 「已经说好了的要开府,我的年岁也到了,不适合再住在宫中。」赵昶安坚定地要开府住,他在去云州之前,就觉得皇宫时常让他觉得难受,等到从云州回来,更是常有被摁住了脖颈的窒息感。他可以说是数着日子等开府,现在母妃这样说,怎么能够接受得了? 汪贵妃:「你莫要如此,本来就是成亲了之后再开府,你现在住在外面,百姓可都要议论你的事,你难道想要被人议论?被人看笑话?」 赵昶安笑了起来,「有谁敢当着我的面儿取笑?别说了是普通百姓了,现在就连钟家人也不会再提起娄清韵。」 「别提她这个名字!」汪贵妃的声音尖锐。 「您看。」赵昶安说道,「从来介意的都是您,我并不介意娄清韵小姐曾是我的未婚妻。」 他甚至有些感激定的未婚妻是甘露玟,他可以松口气松两年时间,或许等到他再年岁大一些,就有脱离一切的勇气。 屏退了其他宫人,汪贵妃听到了这里,气得发抖,手指着儿子说道:「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我事事为你打算,你能不能为我省省心?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倘若是你离开了宫里,你到外面住,你想干什么?你说,你究竟想要闹什么?」 「我想,摆脱这一切。」 「赵昶安?!你怎么这么自私?」 赵昶安站在原处,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母妃,宛若是在无声询问,他自私在何处。 汪贵妃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她这会儿神情狰狞,眼角的皱纹明显,一丁点都没有平日里的优雅。 「你以为是谁给的你这条命?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儿肉,因为你,我没办法再生其他的孩子,我这辈子就你作为指望,赵昶安,你也是读过书的人,你知道孝字怎么写吗?你的书都读到了哪儿去了?」 「赵昶安,人活在这个世道上,每个人都不是独立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一辈子这么顺心如意,总是要对一些事情妥协的,就像是你父皇,如果可以给他选择,你觉得沈岚还会是皇后吗?当皇后的一定是我!而你是什么身份!那就是太子。」 「我是你娘,我会害你吗?你就总是想要摆脱这一切,你别忘了,就像是我说的,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也是我应得的,你是我的儿子,你难道不应该孝顺我,替我完成这些事?」 赵昶安在心中一条条地反驳: 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投胎到普通百姓家中;圣人都有言语,一味的顺并不是孝;为人父母不了解子女,自然也会坑害的儿女;还有…… 赵昶安忽然想到了在云州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在除夕那天晚上他就见到了她。 她的母亲元安公主注意女儿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就算是和人交谈,也总是有意无意去寻找昭昭。也在那天晚上直接和圣上说,她的昭昭是要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须得昭昭喜欢才好。 赵昶安想着,而他的三皇子妃却只能是指定的,他的母妃把他当做附属物,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来做决定。 「你说话啊!」汪贵妃实在是怒极了,怒意高涨的人最最厌恶的就是另一个人不说话,还面露嘲弄的眼光。 「你读了书,念了几个字,就瞧不起我了是不是?觉得我没念书,所以听不进去我说的话!和你说话呢,你平时就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现在更是直接这样了?」 第53章 正说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铃声响起,这是外面有人要来了,扯动的铃。 汪贵妃迅速地收敛自己的神情,最后瞪了儿子一眼,「回头再找你算账。」 赵昶安大跨步往前走,此时汪贵妃发出了惊呼声,她还没有整理好仪容,而赵昶安看到了赵桓即将要进入这里,快步往前走,直接跪在了赵桓的面前。 等到汪贵妃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赵昶安被内侍拉起来,他的额头因为用力磕头而迅速肿了起来,地面上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打理干净,让赵昶安的额头有了擦伤,血水从他的额心流下。 汪贵妃拿出了镜子就发现了自己眼角的皱纹,连忙用手拍一拍,简单补了妆容才出来,没想到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你还在闹什么?」汪贵妃的声音尖锐。 「儿子只是求父皇准许儿子生辰后开府。」 赵桓刚刚也被赵昶安吓了一跳,他过来就直接砰砰砰地磕头,听着那声音,他就觉得有些重了,让内侍把人扶起来,就看到了赵昶安把自己的额头伤成这样,他甚至说话都带着喘音。 赵桓的脸色一黑,几个儿子之中他确实最喜欢三皇子,因为三皇子是汪贵妃的亲生儿子,他与三皇子相处的时间也是最多的,现在听着三皇子的话心中就不舒服了起来。 这是在威胁朕吗? 汪贵妃一看到赵桓的脸色,就有些慌了,她与三皇子的立身根本就是圣上的宠爱。 此时就算是不愿意让儿子开府,也只能够顺着儿子说道,「皇上,刚刚臣妾同昶安说笑呢,没想到昶安当真了,他都这个年龄了,肯定是要开府的。」 赵昶安太过于用力地磕头,这会儿头有些晕眩,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母妃的意思,刚刚死也不肯松口的母妃改口了,愿意让他开府。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是找到了一条路,只是还没有来得及细想,脚下一软,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汪贵妃因为这一事故,连忙喊道:「皇上!」 她眸中含泪,喊的是百转千回,而他们两人的儿子闭着眼睛,赵桓心中一软,「传太医。」又对着抱着三皇子的内侍说道,「先把三皇子送到榻上去。」 汪贵妃的宫殿里因为三皇子的昏厥忙忙碌碌,长宁宫里的沈岚正在看重新手抄了一遍的话本,取材就是钟世朗与娄清韵的案子,不过这案子切入的角度不同。 事情开始的时候是从山体滑坡导致了一位师太的棺椁被冲开,让外出断案的狄大人看到了尸骨,把尸骨想要送回去的时候,结果发现了怪事,尸骨是男子,而这却是一位师太的坟墓。 沈岚觉得自己或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正好梦到了这样的角度,就写了这样的案子,她正好以前也写过一个狄大人断案录,就让狄大人来断这一桩假师太的案子。 沈岚听到了汪贵妃那里发生的事,问道:「三皇子还好吧。」 「太医说需要静养一段时间,而且三皇子的忧思过重。」 沈岚合拢了书卷,想到赵昶安过于淡的唇色,心中替他怜惜,希望他能够在宫外日子好过一些,沈岚常常在想,可惜了那孩子投入到了汪贵妃的肚子里。 钟世杰在大哥还在世的时候,万事都以哥哥标榜,他像是小尾巴一样跟在哥哥身后,因为看着哥哥每日里练字,他还没到开蒙的时候,就缠着哥哥,是由哥哥手把手给他开蒙认识字的。 钟世杰本来也对娄清韵的印象很好,因为哥哥提到了未婚妻的时候,面上总是会露出淡笑来,哥哥很期待与娄小姐的婚事,所以钟世杰也早把那个「赛观音」的娄小姐当做嫂子来对待。 再后来就是哥哥忽然死了,钟世杰一想到从哥哥书房里收出来的淫邪话本,可以说是泣不成声,为什么他崇拜的哥哥竟是会这般去做? 曾经多喜欢哥哥,那个时候开始,钟世杰就有多厌恶哥哥,也觉得对不住娄小姐,毕竟他们钟家为了哥哥名声,让娄小姐吃了哑巴亏,而娄小姐也因为哥哥的事,直接常住在庵堂里。 一个年轻女孩子,竟是有了青灯古庙之志,整个钟家都觉得对不住娄小姐,再然后就是……忽然知道了小住在温泉庄子上的祖母直接请了铁券丹青去拿下娄清韵与成九思,那位师太是假女人,真男人…… 钟世杰还知道当他们钟家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时候,母亲直接昏了过去,要不是下人死死按住了他,他只怕冲了出去。才回过神才发现,因为这个消息,他红了眼手里直接攥了一把刀。 钟世杰毫不怀疑,就算是在皇宫里,他见着那两人也会忍不住去杀人。娄清韵不是什么「赛观音」,她是毒得不能再毒的「毒娘子」。她这个贱人,害死了他哥哥,还让他蒙受污名。 当时几位御史,还有兵部尚书来到他们钟家,询问是否愿意开棺验尸,钟世杰是第一个开口的:「必须开棺验尸,哥哥当年什么都没有做,他是被构陷的。」 第54章 钟世杰看着父亲没动静,还生怕父亲不同意,给父亲磕头,谁知道母亲也和自己一样,对着父亲跪下,求父亲开棺验尸,而父亲让人扶他们起来,「如果要是老天爷有任何的责罚,请怪罪与我。」父亲对着东方叩首,「是我愿意开棺验尸,扰朗哥儿的清幽。」 钟世杰看着手中的话本,又想到了这些旧事来。 里面狄大人开棺验尸,首先验的就是假师太的伤势,提到了他是被人刺死的。话本是与生活不同的,也不知道这位三风先生是怎么写的,竟是写身为弟弟的人,捅了里面的两人,这案子就算是开棺之后,证实死者是被杀害的,还诬陷了名声,人们对他的感慨后面总是会加上一句,「他那个弟弟也太冲动鲁莽了一些,直接提刀杀人了,弄得有理也没理了。」 钟世杰的手指拂过刚刚捏皱的扉页,他深吸一口气,他在看到三风先生的话本时候,觉得写到了心底里。 这是赵翊林给他的话本,他明白太子的意思,让他行事今后务必冷静一些。而钟世杰品味出来的更多,他有一个感觉,现在发生的事情美好得像是梦境一样,而话本子上的事更像是真的。 放下了话本,钟世杰才发现外面吵闹得厉害,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殿试成绩已经出来了,现在是状元游街。」 钟世杰发现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或许是因为好友们刻意没有相邀,毕竟当年他大哥的学识很好,倘若是还活着,大约也是去年秋闱,今年参加会试。 想到了哥哥,钟世杰笑了笑,抚平手中的话本,慎重地收起来,「去凑凑热闹吧。」 钟世杰带着人去看状元游街,结果这人群渐渐要散了,显然是刚刚状元才行过这一段,继续往前走了。 他正好看到了明衍郡主等女眷都站在一起,明衍郡主似乎是在和两个同龄姑娘在说话。 这两位姑娘一个是钱宝儿一个是林虞湘。 林晟彦连中五元,皇帝也确实如同百姓猜测的那样,只要他的文章不太差,就会成就连中六元的美事,林晟彦便成了这大齐头一个连中六元的学子。 他生得面若冠玉,骑着高头大马让不少女子都往他身上丢手帕等物,也有不少昔日里的纨绔子弟,唉声叹气地看着林晟彦,旁边的母亲揪住了耳朵:「你看看林晟彦,当时和你一样玩得凶,现在沉下心来学习,是不是也考了个状元,娘不求你考个状元,起码中个举人吧。」 「先前与你说的婚事,别人听着是你,女方家长都摇头,你若是有林晟彦的本事,喜欢什么姑娘,不都可以?」 也有其他姑娘家遗憾失去这样的乘龙快婿,怎么就被外地为官的甘家给捡了便宜。 林家二房自然是高兴的,林家大房现在连面子都不愿意做了,既然林虞湘喜欢和昭昭玩,直接让林虞湘就做了大房的代表。 林虞湘认识昭昭与宝儿,刚开始她有些不自在,但是二房怎么都不会为难她这个小姑娘,加上和宝儿与昭昭都是同窗,叽叽呱呱说这话,等会听说还要去尝祖母的手艺,眼笑得弯弯的,看的唐老夫人也是莞尔。 唐老夫人本来怎么都不喜欢元氏,对元氏之女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这孩子让她想到了钱宝儿,也是个好孩子。 在钱宝儿和林虞湘说话的时候,昭昭注意到了钟世杰。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她准备去和钟世杰招呼一声。 钟世杰与第一次见面相比,清瘦了不少,对着魏昭行礼,魏昭旁边的流光他注意到了,这人他正好见过,询问魏昭:「这是太子殿下先前的人?」 「嗯。」昭昭点点头,「那次在萧山用了她,后来太子哥哥就留给我了。」 提到了萧山旧事,钟世杰笑道:「太子身边的人都是娘娘选的,很是得用。」 昭昭笑了起来。 钟世杰想着,倘若是现在昭昭再装作魏双沐,只怕是瞒不住了。今日里她穿得是嫩杏色对襟上襦,用繁复的针法绣片片杏叶,下身是宝蓝色湘裙,掐着银线边像是流银一样,头发梳得是单髻,难得盛装打扮,蜀锦腰带掐出了她纤细腰身,就连身段也称得上是玲珑有致。 魏昭似乎是看出了钟世杰的所想,面上笑容不变,钟世杰哪儿晓得筱思的能力呢。 「流光有流光的好处,听雨也有听雨的长处,晚点太子开府的时候,她还要一展手脚。」 流光的得用和听雨是不一样的,听雨擅长记住人和事,而流光则是办事牢靠,可以潜伏得像是一只猫儿,很适合去办一些私密之事。 三皇子开府的日子就是几日后,等到下个月初就是太子开府。钟世杰想到了这里笑着说道:「太子殿下确实说这次开府要请私宴,说是味道不会差,没想到竟是请你的丫鬟。」 听雨先前在公主府里已经张罗过不少次的饭席,听闻要在太子府里张罗,心中还是紧张,毕竟那一次的饭宴是私宴,但是里面却有皇后娘娘。 第55章 钟世杰见着魏昭点头,笑了笑,「那便可以尝一尝你家丫鬟的手艺了。」 魏昭笑着说道:「最早的时候,她便是和我祖母一起折腾了不少花样出来,那些花酱现在都在云香楼里卖得很好。」 因为听雨的本事,家里人也询问过听雨愿不愿意成家,或者是不愿意成家立女户也是好的,谁知道她一直摇头,愿意一辈子不嫁人,就这样做明衍郡主身边的丫鬟,等以后年龄大了就做嬷嬷。 魏昭与钟世杰没说太久的话,因为家人还在那边等着,她脚步轻快,小跑起来的时候衣裙扬起,这让钟世杰想着,倘若是这样鲜活的小姑娘陪着赵翊林,倒是合适。 以前几人说笑的时候,常打趣赵翊林,他难道想要找个天仙不成?现在来看,用不着是天仙,明衍郡主便是正好。 「刚刚你说话的是谁?」钱宝儿好奇地看过去,只觉得那位少年对魏昭毕恭毕敬。 「是钟家二公子。」 钱宝儿立即想到了钟家的事情来,她喜欢三风先生的话本,最新的话本当然也看过了,「呀……」钱宝儿看着和钟世杰离开的方向,「早知道是他的话,我也想去见一见。」 这进士游街结束,钱林两家也就散开,而元安公主和女儿一起去了林家二房的宅院。 林晟彦在宫中吃的是琼林宴,林家二房吃的是唐老夫人张罗的家宴。 元安公主也不是公主的身份,而是作为林家的干亲,她最喜欢的就是老夫人做的窝丝饼。 按照昭昭的说法,这酥脆的窝丝饼当时是让昭昭安心的食物,也是让唐老夫人开始做菜的第一道菜,之后她折腾了许多菜色,也才有了和沈誉合作给云香楼提供食谱,让林家二房不再囊中羞涩。 元安公主不是第一次到林家二房吃饭,而林虞湘是第一次吃到唐老夫人的菜。 这香蕉居然可以用糖浆做成拔丝香蕉,本就浓郁香甜的水果更带着清甜; 糖醋里脊是林虞湘吃过的最好的一次,香酥薄脆的外壳,轻轻咬开了之后,里面的肉鲜嫩带着番茄特有的酸甜味道; 蒜薹炒香肠,浓郁的熏香肠味道和蒜薹糅为一体,而香肠本身是肥瘦相间,淡淡的果木熏香逼出了大半的肥油,让瘦肉没那么干柴,轻轻一咬,还带着汁水…… 林虞湘吃过了之后,回去到了女院还和昭昭与宝儿说道,「吃过了那般的饭,居然还吃的下女院的堂食?」那几天林虞湘挑嘴的让元氏恨不得要打她。 祁明萱以为娄清韵的事情和自己无关,毕竟她这算计的办法太过于迂回,正常一点的人都不会怪罪她。 按道理汪贵妃也是不会怪罪祁明萱的,但谁让里面穿插了一个汪德全呢?汪德全为了给明衍郡主说话,就把祁明萱给坑了。 眼见着往宫里头递了帖子,贵妃娘娘不愿意见她,而三皇子开府那一天,她去了之后,贵妃娘娘也不愿意搭理她,祁明萱与父亲祁赟之终于明白,这汪贵妃确实不喜祁明萱了。 「你好好想一下记忆里,这两年有什么事情能够直接给三皇子和贵妃娘娘带来益处的。」祁赟之一边说,一边出汗,他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今年还真热。」 「爹!」 祁明萱冷不丁大声喊人,让祁赟之吓了一跳。看着女儿晶亮的眼睛,他的声音轻柔,生怕惊动了女儿的灵感,「你想到了什么?」 「干旱,大雨。」祁明萱颤抖着声音说道:「六月六,这一天会有大雨。」 这天气这么热是因为自从入春下了一场雨,立即就热了起来,但是又不止用上冰盆,这一场干旱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六月六这一天,因为这个数字吉利,才让祁明萱记住了。 想起来了这个日子,祁明萱理清了思路,开口说道:「这六月六之前,一直是干旱的,甚至差点起了蝗灾,幸好六月六这一天午后下了大雨,才让今年的大旱过去,但是,因为春日里的大旱,秋日里是有粮食减产的。」 「今年的蝗灾没有来,但是那些蝗虫留下了许多的虫卵,在明年会化成铺天盖地的蝗虫,这些蝗虫见什么吃什么,甚至在京都里那段时间流行做天棚。」 「所谓天棚就是用一层幔纱把整个宅院都给笼罩起来,这样可以不让蝗虫入内,公主府里就是这样的布置……」 「因为京都这边的蝗灾不严重,但是西南那边很严重,不少人都做了流民,他们还集结了一支庞大的队伍。」 这些后面的事情,祁赟之已经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前面这么关键的事情,女儿都已经忘记了,而且在叙述的时候,说的是公主府多么富贵,其他地方都没有建天棚,偶尔蝗虫落在人的身上,又恶心又可怖。 天棚之事根本不是重点,重点的是缺粮还有流民造反的事。 祁赟之揉了揉眉心,努力念了平心静气的佛经让自己平定心神,自从得了汪贵妃的厌恶,让祁赟之焦急的同时,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他对祁明萱就有了一种微妙的嫉妒。 第56章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这样机遇居然会给了这样一个……蠢货。 没错,祁赟之在内心深处觉得女儿祁明萱是蠢的。 祁明萱记得流行什么妆容,大家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xx家的姑娘嫁给了xx家的少爷,知道他们有没有纳妾,夫妻是不是顺遂,知道在什么时候,京都里会开一个新铺子,新铺子的布料样式好。 这些在祁赟之看来无用的东西塞满了祁明萱的脑子,关键很多信息都不知道,例如不晓得番邦有制作玻璃的方子,不晓得番邦过来的番茄,不晓得番邦过来的玉麦与番薯……这些才是真正让人升官的政绩,没看到那林鹤能从七品县令短短时间到了三品户部侍郎,就与这些分不开。 三品的户部侍郎…… 祁赟之有时候得念佛经才能平定心神,不然他都会嫉妒这个幸运的蠢货,明明老太爷给了她那么多好处,她总是阴差阳错什么都做不好。 现在已经上了汪贵妃的大船,还对三皇子有救命之恩,汪贵妃却不喜欢她,还得想办法去讨汪贵妃的喜欢。 祁赟之甩开这些思绪,让祁明萱做三皇子妃这件事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他收敛了心神,再次询问:「你可以确定是六月六日吗?」 「可以的。」祁明萱连忙点头。 祁明萱确实不属于聪明人,不过对情绪的敏感度很好,她知道父亲有些不耐烦了,大概是从汪贵妃不搭理他们家开始的。 他们祁家现在的立身根本就是汪贵妃,三皇子对她兴趣缺缺,汪贵妃恨不得用眼刀子甩她,让父亲有些急躁了,心中生出了许多的其他念头。 祁明萱抿着唇坚定地说:「其他事情可能不准,但是天气肯定是准的,您还记得我说的吗?那次的成西小地动,是不是对上了?」 成西的第一次小地动是开始,从今年开始,每年都有小地动,一直到那一次的大地动,造成了许多人的死亡。 「好。」祁赟之说道,「这次的机会非常难得,我会找人疏通,你进宫一趟,记住了,这次不要说后面的事情,你只说一句话,一直到六月,京都没有一滴雨。」 祁明萱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汪贵妃是在三日后见到的祁明萱,因为三皇子在外虽说开府了,每日里朝会结束还会在这里吃饭,和过去也没什么太大分别,让汪贵妃心情好转了不少。 汪贵妃拨弄长长的指甲,漫不经心开口:「你父亲找了我弟弟,说是你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 「是。」祁明萱说道。 「说吧。」 「从现在到六月,整个京都不会下一滴雨。」 汪贵妃又等了一会儿,发现祁明萱再也不开口了,就奇怪地说道:「你就是要说这个?与我有什么干系?」 祁明萱叩首说道:「娘娘,民女只有此句话要说,娘娘日后想要见我,传唤我入宫就是。」 汪贵妃挥挥手,就让祁明萱离开了。 祁明萱当真是只来说这一句话的,这让汪贵妃有些摸不着头脑,把人给打发回去了,而到了五月中旬还未下雨的时候,汪贵妃就渐渐品出了一些东西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赵桓说道,「这段时间天天折子都是这些东西。」 汪贵妃想到了祁明萱的话,轻声说道:「要是一直到六月还不下雨呢?」 「基本上整个春耕都废掉了。」赵桓说道,「不知道这粮食会不会出问题。」 幸而有了那番薯,赵桓想着,上次听太子提过,他去元安公主的别院去过,京都里的番薯藤蔓还是生得很好,只希望那番薯当真在秋天可以丰收。 汪贵妃心中激动,小声说道,「是不是可以作法祈雨什么的?」 赵桓笑着拧了一把汪贵妃的面颊,「是有的,只是有这等道法的人太少,那可以说是天佑之人了。」 汪贵妃原本是懒洋洋靠着的,听到了天佑之人直起了身子,手指更是动了一下,「那要是真有天佑之人会怎么办呢?」 赵桓觉得这问题问得好笑,把汪贵妃给一搂,笑着说道:「大半时候是很多人觉得圣上失德,要下罪己诏来自省。」 汪贵妃立即说道,「圣上贤德,才不用下什么罪己诏呢。」她还用手去捂住赵桓的唇。 赵桓拉下了汪贵妃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就是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随意做做就好了,老天爷来定能不能下雨,哪儿和皇帝有关了?也就是一些百姓,让他们心底有个寄托。」 汪贵妃想着,祁明萱既然能够提出来,是不是代表着就可以召雨,她就一直等着,等到了五月底,树枝上蝉鸣聒噪,这天热得堪比三伏天,她迫不及待地让祁明萱进了宫。 第57章 汪贵妃屏退其他宫人后,立就对祁明萱说道:「你上次进宫里说了六月之前都不会下雨的事情,那你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吗?」 祁明萱对着汪贵妃叩首,「娘娘,如果要是三皇子殿下主持祈雨,求来了这雨,是不是三皇子就是天命之人。」 汪贵妃的心中砰砰直跳,脸上却做出了淡然的神情,「谁知道这祈雨能不能求来雨。」 祁明萱说道:「别人不能,我是可以的。」 汪贵妃说道,「为什么这样说?」 「民女有时候会有夜中梦话,有预言的作用,娘娘,六月六日午时过后,将有天降大雨,解了这连绵旱灾之苦。」 汪贵妃仔细问了几句预言是什么,这个时候就问道:「你既然有预言,为什么要提到娄清韵?」 祁明萱一想这事来了,此事肯定是要在今日里解释清楚的,对着娘娘叩首说道:「娘娘,只怕是民女误解了预言的意思,娄清韵确实心思机敏,聪慧无双,只是她这聪慧没有用在正道上,当时民女只是在梦中问那位神仙,京都里未婚的女子谁最聪明,性情稳重,神仙告诉我是娄清韵的。」 汪贵妃脸色一黑,「神仙怎么会这么说?」 「娘娘您想啊,若不是聪慧,怎么会做出藏匿假师太的事?若不是气度沉稳,也不会进入了天牢也不肯松口,就是不肯承认自己害死了钟世朗。」祁明萱说道,「娘娘,当时是民女没有问好,只想着三皇子妃应当是聪慧的,沉稳的,万万没想到还有其中这样的变数。」 汪贵妃还是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不过祁明萱的话也可以解释的通,结果听到祁明萱说道,「娘娘,要不是这样,也不会当时我第一次见面就让三皇子换了一身衣裳,因为当时梦里的神仙告诉我,因为行刺,三皇子会被刺中,那之后就伤了肺腑,病恹恹的。」 「大胆!」汪贵妃脸色一沉。 祁明萱连忙跪下,「娘娘,这些都是梦中神仙同我说的,您若是不信,那便罢了,只看六月六那一日会不会下雨,您就知道民女说话是真还是假了。」 如果祁赟之要是贵妃之位,有个儿子是三皇子,这一次的祈雨肯定是让三皇子去进行,好获得天佑之人的名声。 而汪贵妃心砰砰跳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机会。在下定决心的时候,还和汪德全长谈一番。 当时宫女全出去了,汪德全只能够自己打扇,他手里拿着团扇呼呼啦啦地给自己扇风,一边用冰帕子擦拭掉汗水:「娘娘,要是祁小姐早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早些说?」 「也可以理解,这样的能力肯定是想自己用。」 「而且按照祁明萱的说法,这个问神仙到底是虚无缥缈不好强求,更有神仙的想法和我们不同,会导致出偏差,就像是娄清韵的事。」 汪贵妃和弟弟说了娄清韵的事情,让汪德全咋舌不已,听着姐姐继续说道:「现在告诉我,也是因为把他们给逼急了,看我似乎是想要把祁赟之给调离京都,急了眼呗。」 说到了这里,汪贵妃的语气有些得意,要不是她动了这个念头,只怕祁家还打着隐藏这件事的主意,还是她现在这样好,逼一逼,就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来。 汪德全手中的扇子停了一下,他开口问道:「娘娘,这件事您是怎么想的?」 汪贵妃手里攥着茶杯,用的力道很足,几乎要把茶杯柄给捏断了,语气也有一些不平稳:「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倘若是祈雨成了,昶安就是天佑之人。」 一想到这个,汪贵妃就有些激动,目前的太子有什么?他最大的依仗是皇后嫡子身份,占着祖宗规矩,得到群臣的支持,倘若是三皇子可以唤雨,那就是老天爷站在三皇子这边! 只是……汪贵妃不是自己见神仙,对祁明萱没那么信任。 想到了这里,汪贵妃就语气平静了下来,如果行这一步当然是有好处,但是倘若是清流那边的伎俩,彻底拉下她儿子怎么办? 汪贵妃也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个,才会犹豫。 汪德全很清楚,他姐向来是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人替她把思路给捋一捋,此时肯定还有其他想法,所以才会喊他过来,于是说道:「应该还是有不妥之处,才让娘娘思虑重重。」 果然,不用汪德全继续说,汪贵妃就叹了一口气,「是啊,当然是有顾虑的,首先就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骗我。」 汪德全嗤笑了一声,「祁家哪儿有那个胆子。」 「但是万一呢?」汪贵妃说道,「万一让我儿成了笑话,又或者是想用什么法子坑害昶安怎么办?毕竟祁赟之也做过元安公主的驸马,他女儿现在风头正盛,万一明衍郡主还想认这个爹呢?」 其实汪德全觉得魏昭肯定是不会认祁赟之的,不过这个时候说道:「那就再等等。」 第58章 汪贵妃抿着唇,「错过这样的机会当真是可惜。」 这也是汪贵妃一直犹豫的原因,她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形了。 汪德全扇了扇风,「娘娘,既然是神仙,肯定不止灵验这一次,不如看看是不是有神仙再说吧。」 汪贵妃深吸一口气,其实她心中也是这个想法,听到了弟弟的话,最终应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做出了这个决定,她的心中还是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似的。 汪德全看着汪贵妃的模样,笑着说道:「娘娘且放宽心,倘若是没事,我便先行告退。」 汪贵妃看着弟弟热得够呛,她自从生了昶安,伤了身体,夏天里宫殿之中冰盆摆放得并不多,「那你就走吧,倘若是缺了什么,送信到宫里头。」 汪德全笑着说道:「娘娘,只要您好,家里万事都好,您不用担心。」 汪贵妃的决定让祁家人很是失落,祁赟之还好一些,祁明萱是最失望的,失望之中又有一些焦急,「我对气象这一块儿是最不关注的,下雨的事只记得这一件了。」 「那也没办法。」祁赟之说道,「这事原本就是看贵妃娘娘的心思。」 汪贵妃到底不是祁赟之,也不是祁明萱,没办法如此笃定那梦中神仙的预言。 六月六日那一天,白天的时候还艳阳高照,一丁点都看不出要下雨的即将,汪贵妃觉得天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等到中午吃着两三粒的米,忽然就一阵风吹来,把没支好的玻璃窗给猛地吹开,撞到了墙壁上,哗啦啦地玻璃碎了一地。 要是平时汪贵妃就要生气了,宫殿里的小宫女们跪了一地,身子还微微颤抖。 汪贵妃忽直接放下筷子,蹬蹬得走到了门边,把门一打开,就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万里晴空不再,而满是乌云了。 乌云被风吹得行进很快,甚至有一种压过巍峨宫殿的逼迫感。 哗啦啦地又是一阵风,吹得让汪贵妃后退一步,若不是有小宫女挡住,只怕汪贵妃就要跌倒了。 汪贵妃的呼吸急促,眼神也发亮,「昶安,昶安!」汪贵妃呼喊着儿子,让他快快到自己的身边来。 赵昶安也放下了碗筷,虽然不明白母妃高兴什么,走到了汪贵妃的身边,看着乌云密布扯了下嘴角,「下雨了挺好的。」 这下雨了天气就凉爽了下来,也不必担心继续旱下去,不过赵昶安觉得母妃不是关心民生的人。 「这本来应该都是你的功劳。」汪贵妃看到了真的下雨之后,心中就有些后悔了,当时为什么不能信祁明萱呢?倘若是信了,这会儿只怕百姓都会感激她的昶安。 赵昶安觉得这话没头没脑,他淡淡笑了笑,「母妃说笑了。」 「真的!」汪贵妃眼中像是有火焰在燃烧,既然梦里的神仙灵验了好几次,这次的大雨也证明是真的,那就是老天爷都站在自己这边,「这是老天爷保佑你,保佑我们母子两人!所有人都离开!」 汪贵妃一声怒喝屏退了其他人,而她上前握住了儿子的手,快速说了祁明萱的事。 「不可当真。」赵昶安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再次听到了祁明萱这个名字,想到了自己对舅舅说,她早晚会得母妃的心,没想到应验在了这里。赵昶安垂下眼,「只是碰巧。」 「不,她就是有这个本事,你的事情也是她避开的。」 忽然之间一声惊雷,汪贵妃下意识地看着窗外,乌云更低了,像是怒涛疯狂的翻转,而在瞬间,天地变色,银蛇般闪电刹那间窜出,劈亮了天地之间的暗沉。闪电过后忽然就开始下雨,夏日里的雨点刷得一下落下。 汪贵妃本想要激动地说这就是祁明萱的神奇,结果抬头看到了儿子的脸。 这是怎样的表情?带着一点淡漠,带着倦怠,像是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入不了他的心。 破掉的玻璃窗,小宫女们已经快速从库房里拿出了玻璃,但是因为她下令下得急,玻璃就放在地上,窗户还是破的,外面猛烈的风就顺着小小的窗口灌入了进来。赵昶安穿得是广袖,那风把他的广袖灌得满满当当,甚至让汪贵妃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下一刻她的儿子就会羽化升仙。 她的两只手握住了他的臂膀,正好风停住,衣袖慢慢放下,而赵昶安的眉头皱起,「母妃,您的力气有些大。」 汪贵妃的心砰砰直跳,她再次看着儿子,昶安的眼太过于通透,那些情绪依然留在他的眼底。 火热的心像是遇到了大雨一样,刺啦就浇灭了,汪贵妃甚至踉跄了一下,她心中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为什么她的昶安处处都好,就是不肯多替她考虑一下呢? 汪贵妃没有松开儿子,而是轻声说道:「昶安,母妃就算是铺好了所有的路,你也不愿意踏上,是不是?」 第59章 赵昶安先是一愣,继而说道:「母妃,我不适合,我很早就和您说过了,我不适合您说的那条路。而且我知道,皇后不会允许,太子的性情虽然温和,但是也不会允许的。」 汪贵妃的心中有许多的念头,像是汩汩的开水冒着泡: 你的母妃是贵妃,又是多年圣眷在身,凭什么觉得圣上百年之后,新皇还会待你好? 沈岚的手段也很厉害,你当年年龄小不记得了,我还记得沈岚的手段,只要她想,可以像是捏死蚂蚁一样捏死我们两人。 母妃都已经为了准备的好好的,还有神明相助,你为什么不能懂懂事,就挪动你的腿往那边走走呢? 这些念头在她的心中沉沉浮浮,很快就泯灭了,她不要继续说了,继续说反而只让昶安反感,她要做的是,推着他走上那条路,早晚他会知道,她替他选的那条路是对的。 于是汪贵妃笑了笑,「我们吃饭吧。」 赵昶安看着母妃,他本想要看出答案,后来想想,他说了在母妃那里也不管用,只要他继续这般做就好了,于是他也打开了宫门,让宫女进来伺候。 汪贵妃想着,那祁明萱还年龄小了一些,只需要把祁赟之的位置再挪一挪,祁赟之自然知道她的用意,也会留下祁明萱。 第一任的三皇子妃是娄清韵,第二任的三皇子妃就是祁明萱,要让祁家人知道,若是能够让神明为她儿子所用,祁家便是有风光无限! 祁家人也在等这一场大雨,等到正午的时候电闪雷鸣,祁赟之在衙门里露出了笑容来,而祁明萱也多吃了一碗饭。 此时的昭昭正在别院里,她昨晚上也梦到了暴雨将至,连夜就离开了公主府,带着人住到了别院里,让人把别院的沟渠堵口给疏通了,她在梦里,梦到了小红尾告诉她有大雨,而因为沟渠被人堵住引水,让忽如其来的大雨冲刷了这一块儿田地,不少番薯藤都被直接冲走了。 昭昭难得休沐日,这第二日本来是和赵翊林有约,现在不放心这别院里的番薯,就在这里守着,她让流光去通知消息,没想到赵翊林直接过来了。 昭昭看到了赵翊林过来,连忙伸手取下了他披着的蓑衣,还用帕子擦了擦他的面颊。 她的手指擦过他的眉骨,擦过他的面颊,甚至还无意之中小拇指的指腹揉过他的下唇。轻柔的呼吸也喷在他的脖颈处,让赵翊林觉得有些酥酥麻麻的,那是和宫女服侍时候不一样的感觉,甚至让他觉得有些腿软。 等到热水被下人端过来了,她抬头璨璨一笑,「珉珣哥哥,您先洗洗脸吧。」 刚刚只是感觉腿软,这会儿当真是踉跄了一步。 赵翊林被昭昭扶住了,她的眼里写满了担心,「您没事吧。」 她的手要去摸他的手腕,赵翊林连忙收回了手,「我没事。」他不愿意被她摸到平安脉,怕她摸出来了如雷的心跳声。 看着昭昭抿了一下嘴唇,赵翊林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别担心,我才请的平安脉,我没事。」 昭昭点点头,她从听雨的手中接过水盆,捧在赵翊林的面前。 「让听雨拿着就是。」他让听雨接过水盆,快速地洗过了手与脸。 「您怎么来了?」昭昭的眉心蹙起,看着外面的雨很大,风猛地一吹,白花花又雾蒙蒙的水汽萦在天地之间,啪啪啪地雨水落在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一支支水箭利落地泥地里,在地面激溅出水花,然后与其他的水滴迅速地汇成小小的水流。 这样大的雨视线不好,并且很快土地就会成为泥地,十分不适合马车出行,车夫容易看不清,这样就格外容易陷入到泥泞之中。 「没关系,我不急着回去。」赵翊林扬眉一笑,「你忘了,我现在开了府,若是来不及,不回宫中也是好的。」 这开府之后最大的便利就是如此,他还可以骑马去看日落,去郊外看星子,若是兴致来了,还可以去看郊外大片的油菜花田。 昭昭想着当时开府皇后的笑容,那似乎是替儿子高兴,皇后是暂且无法摆脱深宫大院,而赵翊林则是不同,他开了府,现在有了一片更广阔的天地。 昭昭想到了这里,对着赵翊林笑道:「那确实不用担心了,您吃了没有?」 赵翊林自然是没有吃的,昭昭让听雨去多炒两个小菜,与赵翊林一起吃饭。 听雨在这里炒菜很简单,只用摘上最新鲜的丝瓜,去掉了外面的皮,和鸡蛋就可以做一个丝瓜鸡蛋汤。掐下豌豆苗,用开水焯过,就可以做凉拌豌豆苗;还有红彤彤的番茄,这个也适合和鸡蛋一起炒;庄子里还有自制的番薯粉,把这种干干的粉再次用温水煮的饱满吸收水,和肉沫、豆豉一起,番薯粉带着自身的弹加上豆豉与肉香,还带着一点红油,别提多美味。 赵翊林上次开府的时候就尝过听雨的手艺,还让詹事府的厨娘去了元安公主府上,跟着听雨学过一段时间,不过厨娘的手艺到底不如听雨,加上这里用的是刚掐下的菜,格外鲜嫩。 第60章 赵翊林吃着小菜,加上倾盆大雨消了暑气,比平时都多吃了一碗饭。 吃过饭了之后,这也不方便走动,昭昭走在长廊处,带着赵翊林去看了这个别院。 「这个番茄是我娘自己种的,她还做了一些番茄酱,让我带到学堂里去吃。以前学堂的饭菜不够好。」 以前不够好,那么现在呢? 昭昭的眼睛弯弯,「现在封老太君做了山长,重新定了规矩,饭菜也好了起来。」 原先这女院的学生们纤腰细细,现在就魏昭所知,不少人都还要克制一二,免得太胖了。 不过魏昭自己倒是没有这个烦恼,只是有一点,似乎羞人的胸脯长得快了一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继续长了,原先的兜衣是兜着小腹,免得着凉,现在是要搂住那胸脯,实在让她生羞意,不过就算是很羞,昭昭也没想过要佝偻肩背,那样实在太丑了一些。 昭昭想到了这个,耳根有些发红,甩开了思绪继续与赵翊林说话:「这里种的是葡萄。」昭昭指着葡萄藤还有下面的秋千,「公主府里也是这样装扮的,就是挪过来了。」 「你在家里会打秋千吗?」 昭昭靠近了太子,小声说道:「其实并不太喜欢了,但是不好辜负娘的好意,有时候会坐一坐。」 她靠近的时候,赵翊林心中有些紧张,不自觉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等到她离开的时候,又有些怅然若失。 绕着长廊行走的时候,风雨渐渐小了下来,只听得到沟渠里哗啦啦的水声,偶尔是高高的树木上积累的水啪嗒一下落在青石瓦片上,发出叮咚的声响。 「因为上次好像记得水渠堵住了,这些天也没下雨,就没说,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怎么都放心不下。」昭昭笑着说道,「所以只好与珉珣哥哥说一声抱歉失约,先来这里了。」 魏昭小时候可以直接和林家人说她做梦的事,后来也和母亲说过,那之后,就不曾和其他人说过了,虽与赵翊林相交多年,此时也是用了一个借口。 赵翊林看着沟渠里的水,「也幸好是你过来了,不然淹了番薯苗就不好了。」 「是啊。」昭昭说道,「今年本来春天就没有什么雨水,只怕艰难的很。」 赵翊林想着先前的旱灾,开口说道:「幸好下雨了,不然还有一个麻烦事。」 「什么事?」 「蝗灾。」 在干旱的年份里特别容易生蝗虫,或许是因为和土地板结有关,这一场大雨就缓解了继续的干旱,不过赵翊林猜想,明年只怕还是有些困难。 「我还特地请教了小舅舅,这番邦是怎么治理蝗虫的。」 如果要是和其他女子,赵翊林说到了这里,就不会继续往下去,无论是蝗灾引起的原因,又或者是怎么治理蝗灾,都不是姑娘们喜欢的话题。 昭昭很认真地听着,这番邦对蝗灾也是束手无策,与大齐不同的是,番邦会吃这种蝗虫,但是也提到了,如果一旦形成了铺天盖地的蝗灾,那么这种蝗虫就吃不得了,会有毒素,就连蝗虫的体格也不太一样。 昭昭从未听闻过这个,特地到了书房里,让赵翊林画了下来。 赵翊林自从有了炭笔之后,更擅长用炭笔作画,不需要讲究毛笔的写意,只需要干净利落的线条,就可以勾勒出物品和人物的轮廓,只是这一点不可以在欧大人面前表现出来,不然要挨手心板。 赵翊林用寥寥数笔画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蝗虫。 如果说普通状态下的蝗虫差不多是小指长度大小,蝗灾时候的成虫会到手掌大小,惟妙惟肖的图案让昭昭打了个寒噤。 「是不是很麻烦?」赵翊林叹了一口气,「今年应该是不用担心了,这一次大雨,应该会淹死不少,但是明年的话,如果要是多雨水还好,要是干旱只怕就要闹蝗灾。」 「多雨水的话,庄稼也容易烂根。」昭昭擅长种药材,这药材若是长久泡在水中容易烂根,而粮食只怕也是如此。 赵翊林点点头。 昭昭看着两种蝗虫,开口询问:「如果要是长大的不能吃,中间阶段的呢,还没有飞的时候呢?能不能让鸡或者是鸭去吃?当时住在郧河县的时候,我和祖母一起去买鸡,里面就有人提到,他们家的鸡就是吃虫子长大的,这种鸡还生得好,味道更为肥美。」 赵翊林说道:「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只怕只能吃一部分。」 昭昭说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想办法的灭杀在虫卵的阶段。」这里也有多宝阁,昭昭从多宝阁上拿出了一枚千里眼,笑着说道,「珉珣哥哥还记得蚊虫的灭法吗?当时是我孙师父提出来的,他发现蚊虫的幼年阶段生活在不流动的水中,这样在容易积水的地方撒上药,就会少了蚊虫滋生。」 少了蚊虫之后不光是免于人们被叮咬之苦,更好的是连生一些高热、打摆子的病都少了。 第61章 「原来还有这个办法。」赵翊林的眼睛亮得出奇。 魏昭旋开千里眼,含笑说道,「这往远处看,可以看到敌人的烟火,可以看到敌军的行进,若是要是往小处一点的地方看,也可以看到蚊虫的卵,这蝗虫是不是也可以如此?」 赵翊林只知道林鹤还有灭蚊之功,因为千里眼当时的应用还属于是机密消息,解密了之后他也就没有关注,并不知道这样一件事。 他的手拂过千里眼,赞叹说道,「这当真是一件好物。」 昭昭和他说了千里眼这镜子的凸面曲度调整,就有不同的功效,赵翊林点点头,打算回去再仔细和小舅舅商讨一下。 以前沈誉是与周家兄弟商讨,因为他们见多识广,现在见多识广的成了沈誉,赵翊林也喜欢去找小舅舅询问其他地方有什么办法,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也是通过小舅舅才开阔了视野。 赵翊林想到了三哥曾经去云州,做了湖江的副考官,他能不能也有这类外放的事物,也让他见一见这其他地方的风光。 这一场雨似乎要把前段时间缺了的雨水给补足,正午的时候是声势浩荡地下雨,到了后来是温柔缱绻地飘雨。 此时的赵翊林正坐在琴旁,点燃了别院里放的香,他的琴音铮铮,宛若是的让人看到了厮杀的军队,看着战鼓起,硝烟起,尘土因为行军而高高卷起。 以前听着夫子奏的风花雪夜的曲调,魏昭觉得自己很难从中共情,而听着赵翊林的曲调,听出了不一样的激荡情感。 魏昭从墙上取下装饰用的宝剑,这剑离开了剑鞘,露出了里面淬着寒光的剑芒来。 她脱去了在室内穿着的是木屐,此时提剑只着白色罗袜踩在地面上。 随着赵翊林的琴声急促,她的步伐也急促,宛若是行军的战鼓,剑破空也发出了尖锐的啸声;而琴声缓泻的时候,她也可以动作凝滞,像是前锋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军情。 赵翊林自从抽出的剑声起,他更是凝神奏琴,看着昭昭似乎没有尽兴,一首接着一首,一直到铮得一声,这琴弦断裂。 赵翊林头一个反应就是站起身去接起舞的明衍妹妹,这琴弦裂得突兀,魏昭正在旋转,脚下收紧,斜斜往下倒去,而看到赵翊林过来,生怕手中的剑伤了人,直接掷出,也因为这个动作,身子更是倾入到了赵翊林的怀中。 「没事吧。」两人同时发问。 昭昭活动了一下脚,「我没事。」只要是没有崴着脚踝就没事,她的目光一凝,看到了太子手背上的血痕。 那琴弦显然抽在了他的手上,形成了一条血线,这会儿血缝里的血往下低落,已经在地面上落了一滴血花。 「疼不疼?」魏昭小心翼翼地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这个时候她想要站直身体,结果发现发簪的梅花花瓣勾住了他的衣襟,让她无法抬头,以一种别扭地的姿势偎在他的怀中。 「别动。」赵翊林想要替她解开,结果魏昭解开了发带,再就着太子的衣襟,直接把发簪留在他的身上,乌压压的长发霎时间流泻披在她的身后。 用发带简单束了头发,魏昭侧过身子去喊听雨去拿自己的药箱,而太子伸手取下了那枚发簪。 这是一枚银簪,造型很是简单,梅花枝干作为发簪的簪体,簪头则是大大小小的梅花簇成独特的形状。 太子取下了发簪之后,就给了站在一边的流光。 下人取了热水,魏昭用干净的棉纱擦拭了血,再拧开了药粉的软木塞,手指点在瓶颈处,药粉就洒落在了血痕处。 赵翊林自从是把她揽入到怀中的时候,心中就犹如是蓬松绒草遇到了火星,一下就成了熊熊烈火,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多太快。 她的腰很细,让人怀疑是不是没有吃饱,轻轻一掐就要折断了,胸膛也不像是过去那样平坦,有了柔软……脸上一红,连忙转开了注意力,看着明衍妹妹垂下眼认真地上药。 从她的眼挪到唇,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当真是书中诗文写的那样,豆蔻一般可爱,好像在瞬间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 魏昭只是把药粉给涂得均匀,并没有用棉纱裹住,这已经到了夏日,伤口透气一些得好。「都怪我不好,别院里的东西放得时间有些久了。不应该弹琴的。」 「哪儿怪你。」赵翊林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失笑着揉了揉魏昭的脑袋,她的发带本来就只是系在长发上,因为拨动了长发,发带再次散落开。 赵翊林连忙伸手抓住了那发带。 魏昭本来被抱住,又碰触到赵翊林的手都是当做寻常,这忽然他抓住了发带,送了过来,她的心弦忽的就被这样的小动作拨动了。 魏昭想到了姐夫钱镜诚,当年是不是她就是这样抓着姐姐的发带? 第62章 耳尖咻忽一红,匆匆拿下了自己的发带,疾步往前走了几步,她的长发缓缓垂落在身后,她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再次踩着木屐,昭昭看着场外,不知道跳舞跳了多久,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宽阔的芭蕉叶聚了一大滴的雨水,叶片渐渐撑不住雨滴重量,啪得一下落在了地面上。 昭昭把发带给听雨,扭过头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您先在这里等一等,我梳拢了头发再过来。」 赵翊林往前几步,也走到了窗边,就像是魏昭说的,雨已经停了,天空一碧如洗,高远澄亮得没有一丝白云。 他低头用手指抚了抚伤口,旁边的位置微微有些肿起,明明这里有些疼,他竟是觉得疼痛都像是泛着甜一样。 她很快就重新梳了头发回来,赵翊林注意到她似乎没有用上原本的那根发带,而是换了金沙色的绸带,里面用了金线,倘若是在光下就像是碎金流动,等到她骑马而归的时候,赵翊林总是目光会落在这流金一样的发带上。 这一天下过了雨之后,接下来像是老太爷要把前段时间缺了的雨给补齐,清晨醒来的时候都是淅淅沥沥的雨,这雨通常到了下午的时候会停歇。 停雨之后,街边的摊铺迅速地会收拢遮雨的棚,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妇女们也慌慌张张地用傍晚和夜风去吹干衣裳,要是留到了明天,又有新的衣服要洗。 赵翊林朝会时候,穿着不沾水的长靴,由下人撑着伞,等到了宫门处就接过了伞,与其他朝臣一起进入到高高的宫闱里。 每当下雨的时候,赵翊林常会想到她当时迎接时候,用帕子擦过他的面颊,那种酥麻又温柔的情感总是让他眉眼里都忍不住带了一丁点的笑意,那种有些雀跃的小小心思萌动,时刻能够让人回味,犹如是酿酒,这一次次的酿造,香味就越纯粹。 赵翊林现在就怀着这样的心情,带着千里眼到了户部。 把伞给了下人,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上,这户部里其他无缘朝会的人纷纷对着太子行礼,看着太子手中的千里眼,猜测他的来意。 户部尚书管溧珜也起身,听闻太子的来意让人去请了林鹤来。 户部是掌大齐的疆土、土地、户籍、税赋、俸禄等事物,从土地这里延伸至民生相关事物也都归户部管,这六部里,只有战时的兵部事物与人员要多于户部,其他时候户部都是六部里的人数之首。 卫淞虽说也是户部侍郎,官职要高于林鹤,不过他负责的是税赋、俸禄等事物,而林鹤管辖的范围也正是民生事宜,加上他也是汪贵妃那边的人,不过是过来见过太子,就先回自己的位置上忙碌去了,不过卫淞还是挺希望知道太子是过来做什么的,处理公务的时候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孤上次与明衍郡主说过蝗灾之事,她与我提到了林侍郎曾写过折子,言明这千里眼的作用,当时折子是送到兵部的,正是用了千里眼,才断定了蚊子的幼虫生活在水中,出了房子灭蚊。」 管溧珜很快就明白了太子的用意,「太子殿下,您是想要同千里眼看蝗虫的幼虫?」 「是也不全是。」赵翊林抚着千里眼说道,「想要看一看这不同的镜片曲度能不能有什么其他妙用。」 这林鹤有一位叫做司琅的下属,手中一颤,差点把茶杯给打破。 林鹤还好,管溧珜一瞥,把司琅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鼓足勇气说道,「下官司琅,家父是木工,正好做过玻璃镜,倘若是太子想要询问是否有其他妙用,家父许是能帮上忙。」 管溧珜看着赵翊林,赵翊林点头说道:「做过许多的玻璃镜?是否方便把令尊请到此处来。」 司琅的心砰砰直跳,其实父亲早就发现了这些作用,只是目前工部尚书性情守成,所有的事物都压了下来,司琅觉得倘若是送入到了工部,自家不能再用,若是记在了册子里,自家也不能再用,便压住了呈送之事,现在太子过来,则是他父亲的机会。 司琅在林鹤与管溧珜点头之后,迅速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匆匆离开了房间,其他人询问,他便说道:「我还有事情,等会再谈。」 司琅正在攒钱给弟弟攒彩礼钱,平日里十分节俭,现在竟是花钱记账借了马车,匆匆赶回家去。这让人咋舌不已,不过也由此猜测,能够让司琅出血乘坐马车,定然是大事。 等到了家里,司琅让父亲把所有的关于玻璃镜的东西通通都搬到了马车之上,也让父亲坐上了马车。 司琅的父亲一支腿被砸烂,现在走路都一拐一拐的,听闻要见户部尚书、户部侍郎还有太子,他完好的那支腿不停地抖动,唇色都有些发白。 「爹,您别怕,太子的风评很好,您若是能这些东西立了功,肯定不会少了赏赐的。您想想看,这样就能够筹到弟弟的彩礼钱了。」 第63章 提到了儿子的彩礼,司父的腿不再抖动,心中想着他幸好没事的时候琢磨这些东西,只要能够贵人们手中漏出来一些,就足够他吃喝用度了。 在司琅与司父过来之前,太子先问了司琅的身份,是未入流的典史,早些年家里用了继母的嫁妆买入到的这个职位,所以在弟弟成亲遇上了困难,他也是拼劲全力想要给弟弟攒下彩礼钱。 问过了司琅的身份之后,赵翊林也猜到了他缺的是钱,心中有了计量,再和两位说当年灭蚊之事,还说了海外治理蝗虫的一些心得,倘若是大齐有了这样的危机,应当如何灭蝗。 司琅的父亲叫做司大石,他的手指尖都覆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看面相也是憨厚之人,再给人行礼的时候,给户部其他大人都是行大礼,在见着了太子的时候,更是结结实实磕了头。 赵翊林让人起身坐下之后,看着带过来的东西开口道:「老丈不必紧张,这做出来的玻璃片有什么作用,你一一讲解便是。」 司琅站起来拱手行礼,「太子殿下,家父不善言辞,下官代为讲解一二,倘若是想要知道个中细节,再询问家父,这般如何?」 司大石不住地点头,他满是老茧的两只手都握在一起,露出了拘谨的笑容来,「贵人们,我,我不大会说话,我儿子可以替我说。」 赵翊林微微颔首,而管溧珜说道:「那就如此安排。」 司琅首先呈上的是一个玳瑁玻璃架,玳瑁边框包裹住两个圆溜溜的镜片,司琅把东西给了司大石,他带上了之后,眼睛都显得小了起来。 「先前这千里眼出来了之后,家父就想过一件事,倘若是镜片不往凸出,往里凹陷,是会不会有妙用。」说到了这里,顿了顿说道,「家父以前是做微雕的,这就是家父的作品。」 司琅从手中捧出了一个核桃微雕来,这核桃是被雕成了赏月图案,里面有棋盘,棋盘上的小棋子都看的到,其中一人对棋子苦思冥想,另一人站在树下,手背身后望月。花草、树木、树上结得硕果,还有滚落在地面上的硕果,人物的表情,细致之处都看的清清楚楚。 赵翊林自己不喜这等耗费眼力之物,不过他知道不少文人是喜欢的,不用听司琅的解释,也知道这种微雕很废眼睛。 赵翊林跟着小舅舅知道不少事情,例如木匠之中最费眼睛的就是这种微雕,女工之中最费眼睛的是绣活,在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年龄大的时候,站的远一点,人的脸都会模糊。 此时司琅写了一个字,隔的远了,司大石就摇头,表示自己看不清,而带上了玳瑁玻璃镜就可以看得到了。 「如果要是不大严重,就可以用曲度平一点的镜,要是很近的距离都无法看清楚,就需要这里的凹陷更厉害一些。」 司琅从里面取了一个单独的玳瑁玻璃镜递给了太子,「太子殿下,您若是视力很好,就用这副镜,大约就是可以感觉到,会清晰一些,也不会损伤您现在的视力。若是有些晕眩是正常的,因为会不习惯这种清晰的视线。」 管溧珜笑着说道:「那我试试吧,我听欧大人说,太子的目力很好,我年少的时候贪书,是有些看得不大清楚的。」 管溧珜先用了曲度很平的玳瑁玻璃镜,还不是太明显,等到司大石用一个办法,左右换了两个镜片,管溧珜就不由得沉默了起来,他带着这副玻璃镜,发现昔日里看得不太清楚的事物全部都清楚了起来。 他甚至可以看到外面的雨滴打在窗扉上,推开玻璃窗,以前朦胧的视野都清晰了起来。 管溧珜良久才把玳瑁玻璃镜取下,用手指摸了摸玳瑁边框,低声感慨说道:「当真是好东西。」 他有时候会觉得看书有些费劲儿,倘若是有了这玳瑁玻璃镜,坐下来看书应该会舒服很多。 太子用过最浅曲度的玳瑁玻璃镜,只是觉得更清楚了一点,但是晕眩很明显,让他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再试试看管溧珜用的这副,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林鹤是和太子一样的感受,只是看着管尚书的模样,就知道这玳瑁玻璃镜是对他而言十分好用的。 太子说道:「欧大人的目力也不大好,晚些时候还请老丈替孤的师父做一份这样的玳瑁玻璃镜。」 司大石自然诚惶诚恐应承下来。 赵翊林想的更多,询问了更多制镜的细节甚至有一个想法,这饱受看不清痛苦的人其实是有不少的,若是开设这样的一个铺子,可以让人看得清。 既然要开铺子,赵翊林首先想到的就是小舅舅的生意,现在也有其他家采集矿砂,可以制作出来玻璃,但是越洋商行的玻璃器皿还是整个大齐最好的。 越洋商行也因为玻璃生意在大齐的各府州都有店铺,可以像是唐老夫人提供食谱给云香楼,就有一定的分成给她,现在这玳瑁玻璃镜可以按照一样的办法,定期整理账务,直接分出一部分利润给司家。 第64章 除了玳瑁玻璃镜之外,另外就是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下面可以点火烛,能够看到切得薄薄的木头片的组成,这木头片像是一小个个的小空格,把小薄木块儿拿到了太阳下,又只能够看得出是一个小木片罢了。 不光是木头片,还准备了其他东西,例如把叶片的一层薄膜撕下来,可以看到里面有绿色的液泡在移动,甚至司琅还挤出了一滴血涂抹在玻璃片上,也可以看到红色的不同的小圆泡。 「此物,不大同寻常。」太子说道,「让工部的人看看,能够看出些什么来。还有可以给太医署。」 赵翊林再想到的是那位孙峥大夫,不知道能不能请他到京都来。这叫做「显微镜」的物件,像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门,带着人进入不同的世界。 显微镜是司琅给它起的名字,在东西送到了工部之后,沿用了下来,至于说玳瑁玻璃镜,因为玻璃框架不管是可以用玳瑁制作,还可以用铜丝、铁器来制作,就叫做了眼镜,这眼镜卖出之后与司大石分利钱。 越洋商行本来就卖不少的玻璃器皿,养了很多的雕琢师傅,弄清楚了怎么配镜之后,赵翊林首先带着礼部尚书欧旵配了一副眼镜。 欧旵和管尚书一样,一带上了这眼镜儿就觉得眼前清晰了不少,此等物件正是他们读书人喜欢的,而欧旵认识不少喜欢读书的人,都受这眼力不强之苦,他立即给相交的众人下帖子,带着这些文人来配镜。 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平衡左右眼,让两边的眼睛看得差不多一样清晰,以前看不清的字咻忽就清晰了起来,无法品鉴的字画也再现了细节出来。 「好好好!」尤其是喜欢雕琢的邵苏先生,他的眼睛已经很不得用了,早些年还能够面前雕琢一二,现在什么都看不清了,只能够没事钓钓鱼,他心中是不平衡的,偶尔还是试图在太阳底下读书,只是一会儿就头昏眼花,让他的夫人哭笑不得,有时候想要说丈夫,看着他可怜巴巴的神情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毕竟他是那么喜欢书,现在却因为目力不强,看不成书了,也无法雕刻,只能够钓鱼作为兴趣爱好。 现在邵苏先生带上了眼镜之后,视野重新清晰了起来,刷得一下眼泪就落了下来,他深深对着的太子行礼,这眼镜本来就很重,差点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用手接住,长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小心翼翼重新带上了眼镜,昭苏先生对着欧旵说道:「蕴之,你收了一个好弟子。」 其实不光是好弟子,这般行事也是大齐之福。 就邵苏先生知道的,像是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都是年少苦读时候留下目力不强的根子,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为了看清楚,只能凑得近一点去看,之后眼睛就越看越近,等到看不了书,心中就十分痛苦。 沈誉做生意一部分是为了太子赚银子,另一部分也知道,越洋商行背后是沈家,整个大齐的百姓都晓得,所以越洋商行只能做儒商。 做儒商的头一条就是,利润要有限,不能太贵,这一次的眼镜也是如此,价格也定的不贵,普通百姓都用得起。 邵苏先生也是因为这价格而赞叹。 欧旵并不常带那副眼镜,他身上有个专门的绣囊,把眼镜儿就这样收入到其中,等到要用的时候就取出带上。欧旵此时笑呵呵地说道,「可不是。」 文人带上了这眼镜,旋即是纨绔子弟,只是他们大都眼力好,用不上这眼镜,倘若是觉得有趣,可以用并无曲面弧度的眼镜,这东西带上去很重,没多时这些纨绔子弟就不爱带了,不过也有些觉得这是读书人带的,仍然是喜欢带着这眼镜,还用了细细的链子挂在边侧作为装饰。 紧接着就是富庶的百姓也试着配镜,有自家祖母早年做绣活已经看不清人的,有年轻的夫人还在做绣活的,因为价格不贵,他们不少人都配上了眼镜,倘若是看不清楚的时候就带上一带就能够让视野清晰起来。除此之外,还有爱读书的文人,需要雕刻微雕的木匠,甚至还有一部分的孩童先天目力就不足,用了眼镜之后,就可以把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 光是眼镜之事,就可以说是做了功德无量的好事。 不过越洋商行在卖出这眼镜的时候也叮嘱众人,不能因为带了眼镜就继续费眼,那样后续还要更换眼镜,视力更差。 这半个月的变化,让从女院出来的女学生们吓了一跳,见着不少纨绔子弟竟是带着金丝边的眼镜儿,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摇啊摇。 魏昭在看到了赵翊林还是没戴眼镜,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见着你,也会带一副眼镜。」 赵翊林说道:「欧大人的眼睛不大好,时常提醒我,不可用眼过度了,这么多年下来,我的目力还算是不错,故而我也用不上这眼镜。」 魏昭想着里面还有几个不爱读书的纨绔,笑着说道:「那眼睛很好的人,我见着也是带着眼镜。」 第65章 那些人平时不爱读书,现在带着眼镜,或许是眼镜太重,就有些斯文人的模样了。 「其实已经停了一段时间,只怕是因为女院休沐日又带起来了。」赵翊林说完了之后,笑了起来,忽然想到了求偶的孔雀来,这些纨绔子弟特地带上了眼镜,就如同是求偶的孔雀打开了尾羽一样。 只是赵翊林的笑容很快凝滞了,倘若他们是公孔雀,那他呢?他似乎也是特地换了一身衣服,脚下踩得的是流云纹靴,身上挂着的是平日里不会带上的玉,就连头上带着的也是他最喜欢的一顶玉冠,用了一根通体无暇的羊脂玉发簪。 赵翊林很快想到,自己来见难得休沐日的明衍妹妹,再慎重也不为过,不过…… 眼前的小姑娘穿着的是银丝轻纱衫,下身是缕金纱裙,这种常人穿着有些艳俗,她偏生穿出了一身仙气的装扮,好似也比平时更慎重打扮了一些? 「怎么了?」昭昭小声说道,她的面颊也有些微红,这一身衣裙是新制衣裙里最好看的一身,娘亲说她穿这一身很好看,衬得肤色白皙,昭昭在选衣服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终选了这一套。 昭昭还配上了同色的钗环,发簪里含一枚金铃,也不知道工匠是怎么做的,细小的铃动声旁人听不到,只有挨得近了才能够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声音。 赵翊林清了清嗓子,视线飘忽不定,「挺好看的。」 说完了之后,涨红了脸,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当,「明衍妹妹,我这次寻你是有事。」 魏昭很快就知道是什么事情,赵翊林带了一架显微镜过来。 在下方透镜对着的隔板上,滴了一滴雨水,小小的雨滴里自成一个世界,里面有细小的东西在蠕动,它们行进的方式是用旋转的线。 「所以水一定要烧沸了再喝,这种虫子就没有了。」赵翊林说道。 「是要联系孙大夫吧。有这个显微镜,只怕是对孙大夫说不出的蛊惑。」摸了摸这台显微镜,魏昭干脆说道,「我晚上就给孙大夫写信。」 昭昭觉得,喝生水容易拉肚子的原因或许就在于此,没有烧沸的水中有这种微小的虫子,赵翊林把它叫做「微虫」,太医院的人意思是,这种微虫似乎还有许多种类,不同的习性。 「这显微镜我可以带回去吗?就用两日的时间。」魏昭说道,「我想多看几个东西,更好与孙夫子写东西。」 「这是自然。」赵翊林让人把东西装入到了匣子里,还上了一个精致的铜锁,再把锁的钥匙递给昭昭,「到时候你用完了再给流光就好。」 这显微镜并不名贵,现在所有人对它的了解是看到微小的世界,但是看到能有什么用,还不清楚。 无论是赵翊林还是魏昭两人都有一定的敏锐度,尚且不知道这显微镜能有什么功效,却也要作为机密的物件。 昭昭拿过了钥匙,低头塞入到腰间的绣囊里。 低头时候,发簪尾的金铃发出了细碎的响动。 今日天气晴朗,赵翊林听到了铃声响动之后,伸手碰了碰的,小小的金铃滚动,像是发出无辜又欢愉的声音。 昭昭抬起头,他的手指随着她的动作迅速落下,食指指腹顺着她的额心到曲线姣好的鼻梁,恰恰好停留在她的唇上。 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昭昭愣住了,更是让流光等人品到了不一样的暧昧,听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流光在后背上捏了一处,她的嘴唇张开了却说不出话来。 流光自从被给了明衍郡主,心中就猜到了皇后与太子的心思,反而是听雨一直到刚刚才意识到不妥。 赵翊林看着手指方向,她的唇瓣很软,还带着点湿漉漉的热意,让人身体滚烫起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合适。 赵翊林放下了手,「对不住。」 魏昭也有些慌乱,长睫颤得像是翻飞的蝶,慌张看着四周,跟着赵翊林的内侍低垂着头,流光与听雨同样是如此,她才小声说道,「没、没什么。」 赵翊林:「你不是说要去林家吗?我送你。」 「好。」 好像一切如常,只轻轻撩动了琴弦,什么事情都没有改变。 听雨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够跟着流光行事,流光不说破,她也是沉默着。 魏昭坐上了马车,以前娘亲说着家里的马车有些小了,她还不觉得,而现在赵翊林的车驾明明比公主府的要大,她却陡然觉得这马车都有些小了。 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个子高,长手长脚,而她恰巧也是如此。 这次和赵翊林对坐,偶尔两人的膝会轻轻碰一下,她浑身都绷紧了,这才觉得这马车格外小。 几乎是迫不及待下了马车,昭昭抬起头看着留在马车上的太子,面颊红扑扑的说道,「殿下,我先离开了。」 第66章 她穿得的层层纱裙,得到了他的点头后,她就翩然飞向了林家大房的褚色大门。 看着昭昭的背影,赵翊林笑了笑,放下了马车帷幕,让车辆继续行驶。 如果说之前只是心思萌动,在刚刚的事情之后,想要什么豁然开朗。 想到了自己的心思,赵翊林反而压住那些绮丽的心思,她年岁太小了。 虽说不少世家在十一二岁都会给自家女儿定亲,还有尚未及笄十三四就嫁人了的,或许有人喜欢这个年龄的女子,赵翊林并不会,因为当年出痘和母后一起被幽禁在长宁宫,见过一个被幸了的小宫女。 那位小宫女是在长宁宫关闭之前临幸了的,生孩子的时候约莫就是及笄年岁。因为长宁宫被关闭,她生孩子的时候,并没有接生婆子或者是太医。 倘若是皇后或者是赵翊林病了,这太医能不能进入尚且未知,更何况还是个没名分的小宫女。 宫里有过生孩子经验的只有母后,还有母后身边的嬷嬷,不忍心看着小宫女这样死,就只能够硬着头皮去给小宫女接生。 长宁宫就那么大,他就听着那个小宫女刚开始是哎呦哎呦地叫着,母后与嬷嬷在里面说着: 「不行,太小了,根本就没有长好,生不出来。」 「胎位好像不正,是不是首先应该得让胎位正下来。」 「胎位问题不大,还是年龄太小了,真是作孽,这么小的岁数就不应当生孩子。」 等到后来,那位小宫女就不再有声音了,他被母后抱住了,母后带着他往门口走去,「翊林,你怎么来了?」 母后带着他离开,他往后看了一眼,还记得有人匆匆用白布裹着小宫女抬了出去,小宫女的手就在这个时候落下,也有一滴血就这样落在了地面上。 那也是他第一次发现生命是如此脆弱,可能先前还是羞涩捧着肚子笑,下一刻就是白布下滑落的手。 小宫女生不出来是因为年岁小,所以赵翊林从未想过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早早成亲,早早生下皇太孙,站稳太子之位。 魏昭就算是因为有被拐的经历,心性要比一般小姑娘成熟,但是到底只是恰恰豆蔻年华。 这枝头的柿子就挂在那里,他只需要无事去看看那柿子没人采撷便好,他有时间和耐心等着青色的柿子转红,等到柿子红了,入口是细密而又绵长的甘甜。 ☆☆☆ 此时的昭昭到了林虞湘府中,她不过是刚入了内,就被林虞湘握住了手,笑盈盈地说道:「咱们走吧。」 元氏秉着大妇的风范,态度说不上热络,不过是与魏昭说了几句话,就让女儿和魏昭一起去钱家。 现在林家大房无论是林汛还是元氏,都与林家二房亲近不起来,偏偏有些面子上的事情又得去做,就正好由着林虞湘去做了。 元氏本来想训诫女儿,后来想想这事总是要有人去做,就干脆由着林虞湘了。 到了钱家,见过钱家的长辈,就和宝儿一起去见林清薇。 林清薇现在已经满三个月所以才把这个消息扩了出去,提到了怀孕,林清薇有些羞涩地笑了,小声说着自己的状况,她没有孕吐,不过现在口味怪得吓人,前一刻要吃云香楼的花饼,下一刻就要吃全聚楼的烤鸭,因为主意变来变去,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去,就推搡让钱镜诚去。 「其实嫂子本来也不愿意告诉我。」钱宝儿捂着嘴笑,「我正好看到我哥哥骑着马去买了烤鸭回来,嫂子也不用筷子,直接洗了手就开始吃,过了一会儿才问我喜欢不喜欢吃。」 钱宝儿还记得当时林清薇的表情,一下就涨红了脸,有些不舍地看着烤鸭,半晌才问道,「宝儿,你想要吃一些吗?」 林清薇也觉得丢脸,烤鸭哪儿什么时候不能吃?她平时最多吃一两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钱宝儿在旁边,就觉得手中的烤鸭格外香甜,多吃了两口,才眼泪汪汪地开口。 林虞湘笑了起来,而昭昭也笑着说道:「姐夫是去买烤鸭了吗?」 正说着话,钱镜诚一溜烟地回来,他的手中拿着的一个小罐子盐渍青梅,这不是去云香楼买的,而是去了一趟林家二房,唐老夫人给准备的。 所谓是人老成精,许久没有见到林清薇,就猜测她是不是有了身孕(此地风俗是前三个月不对人说怀孕的事),唐老夫人等到钱镜诚过来道喜,就给了不少的小零嘴,其中腌制盐渍青梅林清薇最喜欢,所以唐老夫人腌制了一大罐,现在就是钱镜诚去取了这青梅。 魏昭捻了一粒,滋味繁复用盐去掉了涩味,又和本身的酸味糅合,用了一些蜜,加上时间的作用,成了味道层次十分繁复的梅子。 「吃了青梅开了胃,姐姐吃了很多东西,也像是宝儿说的那样,有点护食。那天看着姐姐脸越来越红,她很不好意思。」昭昭坐在池塘的湖心亭里,她双脚都踏在栏杆上,抱膝的方式搂住了自己的双腿,她的手心里是整条尾巴都是金色正中也有一些金线的小红尾。 第67章 「肚子里有了小宝宝,肯定要多吃的,不光是人要多吃,就算是小鱼儿们也要多吃一些。」小红尾说道。 其他小鱼也跳出了水面,激烈地讨论着,所谓生孩子这件事,涉及到了种族延续,在小鱼儿们之中也是很重要的: 「昭昭的姐姐怀了宝宝,东西都应该给她吃。当时昭昭就不应该吃了。」 「不是昭昭吃的,刚刚说了是林虞湘吃的。」 「不对不对,也不能吃得太多,吃得太多了,也不好的。生娃娃的时候也会困难。」 「一般都吃不下去才对,能吃下去就应该多吃一点。」 「你们都说的不对,咱们小鱼要是生鱼宝宝,那肯定是要多吃的,怎么会吃多了不好?瞎说。」 「可是昭昭的姐姐又不是鱼,怎么可能和鱼一样?」 小红尾看着说得乱七八糟,自己高高跳起说道,「昭昭是大夫,昭昭最清楚姐姐的状况,别吵啦。」 这么多年鱼儿们陪着她,随着昭昭的年岁长大,小鱼儿们和过去相比,说话更为伶俐一些,好像聪明了一些,但是性情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或许是因为说话更流利了,所以它们现在说话比昭昭小时候还要热闹。 魏昭把小红尾放入到水中,她的足尖一点,也轻轻跳在了水面上,她信步走在水面上,手指拂过水面上新生出来的雕塑,「小红尾说得没错,我是大夫,我摸了姐姐的脉象,脉象很好。」 「人还是和小鱼儿们不一样,不能吃得太多的,她前段时间吃不好,这几天难得开了胃口,所以有点馋。」 这胃口还是因为唐老夫人的盐渍青梅而打开的,老太太心念一动,干脆把这种盐渍青梅摆在云香楼里售卖,还别说,正对了孕妇的胃口,这种青梅的售卖不错,不光是怀了身子的妇人,就算是胃口不太开的老人,也挺喜欢这种青梅,滋味很足,慢慢抿着吃,让人胃口很好,又不会酸得倒了牙。 昭昭走过了雕塑,到了荷叶上。 以前她喜欢在荷叶上一跳一跳的,假装自己是一只呱呱叫的青蛙,而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尤其是有了胸脯之后,便喜欢凌波微步,假装自己是下凡尘的仙女。 幸好她做什么,小鱼儿们也不会奇怪,它们都是轻快地在水中摆动尾巴,会跳出水面和她说话。 现在昭昭到了荷叶上,又开始扮仙女了。 她的头发随心而动,飞快地拆开成了繁复的飞仙髻,甚至在眉心凝成了一粒菡萏造型的宝石,就算是没有阳光照射,也会发光。 随着她走路,宝石微微晃动荡漾出漂亮的光华来,身上也换成了层层叠叠的纱裙,手臂还挽着披帛,披帛轻轻飘起来,足尖上的绣鞋,还是她上次在姐姐成亲时候见过那种,上面一样是镶嵌了漂亮的宝石,发着幽幽辉光。 小红尾虽然不懂人族的装扮,不明白昭昭这一身是不是好看,不过它迟钝地品味出来了一点东西。 小红尾察觉昭昭心中又有些羞涩的情感,它尾巴激动地一拍,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小红尾终于明白昭昭改变的原因:「昭昭是想要交尾了。」 昭昭刚开始没有明白小红尾说的交尾是什么意思,很快就从其他七嘴八舌的小鱼儿们那里知道,这是求偶、找对象、嫁人的含义。 「没错没错,有好的仪表才能让对方喜欢,咱们小鱼就是这样。不过算是打扮得好看还不够,还得准备漂亮的巢穴,好让另一半生产鱼宝宝。」 「虽然我们不用找对象,我记得我的兄弟当时就是这样的,它当时都会把自己的鳞片打理得干干净净,还会找到很漂亮的贝壳,我拿了它一颗贝壳,它大发雷霆,气死了。」 「哇,人族是叫做成亲对不对?昭昭是有了心上人,要成亲了。」 昭昭是有了心上人,要成亲了…… 这话犹如是九天玄雷一样炸开在魏昭的耳边,昭昭的脸上通红,忙不迭地摆手,「没有的事,才不是的!不是的。」 「没关系的。」小红尾跳在荷叶上,它的金色尾巴尖儿点在叶片上,神气活现地说道:「昭昭年龄也大了。」 「当真是没有的。」昭昭哭笑不得,她手指虚点,身上的妆容换了回去,「我还小,我娘说了,及笄后也不急,要再留我两年。」 她抿唇一笑,露出了两点梨涡来,「所以你们当真是误会了,倘若是我要嫁人,那肯定先要定亲,我会同你们说的。」 刚刚穿着这衣服那种甜蜜而羞涩的情感…… 小红尾的弹射到昭昭的面前,尾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眉心,「昭昭暂时不成亲,但是有心上人了。」 心上人吗? 昭昭首先想到的就是赵翊林,在女院里和她交好的钱宝儿、林虞湘自然是没有开窍的,但是这太微班上已经有人订了亲。小姑娘们凑在一起羞涩说着自己的未婚夫,说的眼睛泛着光,还会羞涩地跺着脚。 第68章 昭昭总觉得这些事情里自己好远好远,此时咻忽就近了起来,她想到了他的手指无意之中擦过时候感觉,当时只是面红心跳,等到事后想着的时候,又是心慌又是意乱,慌乱地手抖眼挪,只想要快快逃开。 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池塘、荷花、小鱼都成了飘忽的虚影。 「昭昭冷静一些。」 「没错,昭昭,你要是心跳得再快一点,就要醒了。」 小鱼儿们的话让昭昭平静了呼吸,而且也意识到了她的心事,这种激荡的心情是骗不了人的。 小红尾看着昭昭低着头红着脸,它又不明白人族的情感和行事了,倘若是喜欢,就应当在一起才对?小鱼儿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简单。 昭昭小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喜欢。」她用手比划出一点距离。 坦诚了之后,梦境就稳固了下来,魏昭没有清醒的迹象了。 小鱼儿们的脑袋碰在一起,生娃娃是传承大事,但是人族要比它们鱼多一个步骤,需要先成亲。昭昭这件事在它们看来是大事!于是严肃地一会儿用尾巴碰碰对方的,一会儿用鱼嘴啄一啄其他鱼。 「只要一丁点的喜欢,是不是家世合适就可以订婚?」 「对,就是这样没错,我记得昭昭说她的哥哥和嫂子就是这样,婚都已经结了吧。」 「好像感情也不错,是不是也和林姐姐一样,要生小宝宝了。」 「都成亲了,要生小宝宝是很快的事。」 小鱼儿们说的是林晟彦与甘露玟的事,在殿试之前两家已经互换了庚帖,就在上个月已经成了亲。 昭昭有些窘迫,如果要是和其他人说,她都会羞于开口,或许是因为和鱼儿们,情感上并不相通,所以可以很坦诚地谈及对方的身份,谈及那人是谁…… 当说了是太子身份之后,所有的小鱼儿们都没有说话了。 「怎么了?」昭昭猛地有些发慌,心里头甚至会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小红尾说道:「太子的话,他影响的是这个大齐的国运。昭昭要与他如何,我们便不知道了。」 其他小鱼忽然在这个时候都不说话,只有小红尾摆出了大哥的姿势,「昭昭高兴就好啦,若是喜欢就嫁给他。」 魏昭哭笑不得,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八字还没有一撇。」 魏昭整个人跃入到池塘的水中,她的头发散开,现在宛若是海藻一样在水中蓬松得舒展。 「太子是在小红尾这里代表了将来的国运,在大齐也很重要的。」昭昭在水中旋转着,与小鱼儿们嬉戏,她的心也渐渐放松了许多,「总归还早着呢。」 她距离及笄尚有两年时间。 「对了,也不知道孙夫子收到了信没有,什么时候会过来。」 显微镜等于说是推开了一扇新的门,原来叶片的表面居然是这样的形状,原来人的血液里是有红色的小圆球,原来喝生水容易拉肚子是因为里面的微虫。 只要是作为一个大夫,都无法抗拒显微镜的魅力,据昭昭所知,整个太医署都为了显微镜而疯狂,不少人眼下都是浓郁的黑色,他们看了很多的东西,光是这段时间的记录就已经记录了好几本册子。 「孙夫子就要来啦。」小红尾笑嘻嘻地说道。 等到昭昭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冰盆的冰已经没了,房间里有些闷热,而她或许是因为刚刚的梦,身上很是清爽。 魏昭看着钱宝儿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头发黏在了脸上,有些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 林虞湘的睡姿不如钱宝儿,她搂着被子,一只腿翘在卷起的被子卷上,还砸了一下嘴,似乎梦中睡得很是香甜。 魏昭就着微弱的光,换了一身衣服,很快就去取了冰来,重新放入到了房间里的冰盆里。 等到给房间里增加了冰,魏昭这才拿着鞭子走到了空地处,新的一天对她而言就是这样开始了。 通常在半个时辰之后,舍友们也会迷迷糊糊醒来,魏昭则是先洗漱一番,差不多和舍房里的人同时收拾妥当,再和舍友们一起去吃饭。 先前半个雨的连绵雨水把整个京都涤荡一清。 青色的琉璃瓦片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灿烂的光华来,偶尔一阵风吹过,会送来清清淡淡的花香来,琉璃瓦、墙壁还有每一片树叶,都被清洗的干干净净。 也就是在早晨,这些叶子还精神抖擞,等到中午时候,叶片就会被晒得怏怏的。 魏昭抱着书,说说笑笑与人到了学堂里。 学堂里也有冰盆,怕热的小姑娘早早就到了冰盆附近,她们的手中拿着扇子,不停地把凉风扇向自己。 略有些发福的王姑娘见到了魏昭进来,开口说道:「还是和明衍郡主一间屋舍好,昨个儿热得够呛,我热醒了想要冲个凉水澡,顺便领一些冰回去,结果正好看到郡主在领冰呢。」 第69章 林虞湘愣愣说道:「我还以为我们屋子里的冰格外经得住融化呢。」 她这才发现了早晨不热的原因所在,她原本还觉得今年的夏天的晚上,都比过去睡得好,是因为换了屋子,可能比较背阴。 钱宝儿笑着说道:「虽说昭昭没说,不过我猜到了,别人都是热醒的,偏偏我们屋子里总是凉飕飕的。」 林虞湘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果然笨,这个道理都没有想通。 林虞湘看着魏昭,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嘴角含着一抹明媚的笑容,她总是这样欢喜地笑着,像是散落在水雾之中的霞光,带着蓬松而又如雾的光彩。 母亲元氏不喜魏昭,只是林虞湘看着昭昭,就很难对昭昭生出一丝一毫的恶感。 她是这般的美好,要不是自己的亲二哥不怎么争气,还想着若是这样的女孩子给自己做嫂嫂就好了。 众人七七八八地说着话,等到窗边的林虞湘说道:「夫子来了。」所有人才坐回到了位置上。 先前已经考试结束了,就等着今儿放了榜,就可以一连休息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一个月之后,才是秋日的新一年的学年。 女院的考试先考得是策论还有辨义,其他的杂课还有琴、棋、书、画、数、调香等,因为小姑娘们感兴趣的科目不一样,琴棋书这三门课是所有小姑娘必修的,其余的诸多科目只用按照自己的时间一人选上两门。 宣布课业成绩的时候,其中划了一道线,前五名是可以去紫微班的,钱宝儿松了一口气,她是险险在第五名的,而林虞湘则是眼泪都要出来了,她是在太微班上的中间成绩,本来就喜欢玩,也是因为近朱者赤,才努力一些,没想到好友交了半年,她们都要离开太微班了。 林虞湘像是霜打的萝卜一样,依依不舍送别了好友,而紫微班有几个人正式离开了,其中就包括了甘露玟。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坐在位置上,看到了昭昭来了,含笑拉着她的手。 黎小姐用张开的扇子遮住了半张脸,弯眼一笑:「可惜明衍郡主好不容易过来了,你却走了。」 旁人打趣说道:「幸好兜兜转转还是一家人。」 谁人不知明衍郡主与林家二房联系的紧密,甘露玟也算是当了明衍郡主的嫂子。 没嫁人之前甘露玟有些羞涩,现在把昭昭的手捏了捏,没过去那么羞涩了,「是啊。」 这一次分班之后,魏昭头半年在女院的日子就落下了帷幕。 ☆☆☆ 下山刚出了山门,魏昭见着了母亲与孙峥。 「孙夫子。」「孙大夫。」魏昭与钱宝儿一齐喊道。 甘露玟听两人喊也认出了这是几年前给他看病,最终由他的弟子出手医治的孙峥神医。 明眼人见着孙峥就可以发现他是风尘仆仆赶路过来的,胡子好像是在进城前随意刮了刮,匆忙之下还在下巴留了血痕,头发的鬓角也没有修过。 疲倦写在了孙峥的面颊上,写在了皱纹里,带着血丝的眼眸里却格外光亮,像是有一捧火在跳跃燃烧。 钱宝儿等人不明白,魏昭很清楚孙峥为什么会这样的表现,那捧火就是显微镜。 于是她也并不耽搁,直接翻身上了她的白马,与孙峥一起去往太子府。 到了太子府,太子并不在此而是在宫中,内侍说道:「明衍郡主直接进来就是。」 魏昭看着孙夫子失望的表情,开口解释说道:「这位是孙大夫,我需要用显微镜。」 这等物件已经是加密物件,而魏昭担心太子不在,暂时无法使用,她心中一叹。 内侍躬身含笑说道:「太子府里就有一架最新的显微镜,先前太子就吩咐过,倘若是郡主来了,直接用就是。」 孙峥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他看着魏昭,而昭昭冲着夫子一笑,随即对着内侍点点头,「那就劳烦公公了。」 「郡主客气了。」内侍的态度很是恭敬,作为太子的身边人最知道太子早早就与明衍郡主通信,还把流光给了这位郡主,他们都猜测指不定太子妃之位就落在这位头上。 魏昭是第三次来太子府,这里还有一小方的地种了番茄,红彤彤的番茄挂在藤蔓上,煞是可爱。 太子府的花园构造最独特的就在于此处,里面有一小块儿耕田,这块儿地等着明年的时候会种植番薯。 孙峥自从跟着魏昭到了太子府,心中多少有些惊讶,再从内侍的态度可以窥见自家徒弟居然还和太子关系匪浅。 孙峥只是分了一缕神去思索这两人的关系,等到内侍打开了上锁的匣子,他的眼中就只有黄铜显微镜了。 孙峥急切地看着昭昭,问道:「这就是显微镜?」 魏昭也在迷茫呢,因为这显微镜的构架和她先前所见不一样,小心翼翼询问内侍:「这位公公,这是显微镜?」 第70章 以前的显微镜只有一个筒,是单眼凑上去看的,现在这个显微镜显然改变了。 内侍解释说道:「最开始的显微镜是单筒的,太医署和工部这段时间走得很近,在原有的基础上,把单筒的显微镜换成了这种双筒的显微镜更方便让人观察,这里做了不少的调试,工部至少有七八个人在研究这种显微镜,不停观察记录东西,并且还做出了改进。」 内侍用手拨弄两个靠近眼睛部分的镜筒。「这里可以调节人的视线,还有两只眼睛目力也是不一样的,这样旋住此处就可以调节了。其他和之前的区别不大。郡主您要试试吗?」 魏昭摇摇头,「孙大夫用就好。」说完对着侧边的孙峥说道,「夫子,您试试看吧。」 内侍很快就拿了几杯水、叶片,木片等物,仔细和孙峥解释怎么用。 孙峥一边听,一边点头。 孙峥当时在收到了魏昭的信时候,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因为他当年在发现了蚊子在水中的幼虫之后,也试图想要看到了更微小的东西。后来破解了是因为镜片的弧度可以起到放大的作用,他也试图用凸起的镜片去观察,结果什么都看不到。 现在看到了昭昭的信,怎么会相信里面的内容?人的血液怎么会看到一个个的小红球?水中会有不同的长毛的微虫?还有树木的切片居然是一个个蜂窝状的小房子?! 但是信是魏昭写得,她不会无的放矢。 岑薛青看到了这封信,对他笑着说道:「你去就是了。」 孙峥抱了抱女儿,就离开了建安府,他先行水路,之后骑马赶赴京都。 他开始用内侍说的办法,一点点地去看微小的世界,甚至还捉到了苍蝇,把苍蝇的翅膀用镊子取了下来,放在显微镜的载片上观察。 昭昭就在一边坐着,只是她心里有些奇怪,这个时候朝会应该已经散了,为什么太子还在宫中呢? 赵翊林在宫中的原因很简单,今天朝会的时候,太子得了一个差事,说是西南地区每年送来的粮却不太够,让太子去看看西南之地纳粮不够的缘由。 这个差事还有一个别称——巡察御史。 太子若是能够巡察大齐,在各地有了声望,这对他的继位本来就是很大的帮助,按道理这事应当是清流提出来,而汪党反对,最最奇怪的事情就在于此了,这是汪贵妃那边的人推动的。 「她想要干什么?」沈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奇怪,「这西南之地虽说穷困了一些,但是这范围给圈得有些大。」 整个大齐一共十三个布政使司,现在就直接可以去三个地方,西南之地也可以说是天高皇帝远,在那边得了官员的认可,也是太子继位的筹码,而沈岚对这几处地方的布政使也有一定的了解,性情上略有些迂腐,性格是中正的,这纳粮少实在是因为这三地各有各的缘由。 祁贵之地多山多雨,耕田范围有限,夏日暴雨还有泥石流,往往会埋没整个村子;云滇之地地高,瘴气重,而又多其他族的百姓,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与云滇接壤的广越之地也是如此,广越因为有港口,是这三处最繁华的地方。 「汪贵妃想要做什么?」 「儿子也不明白。」赵翊林刚刚在过来长宁宫的时候,还遇到了汪贵妃,汪贵妃还笑得真心实意,对他还说恭喜。 如果要是汪贵妃想要在路上对赵翊林动手,那么应该规定他带的随从,规定出行的时间,但是这方面也十分宽松,甚至到了父皇的御书房里,父皇的意思是,他小舅舅若是放心不下,也可以一起去,现在也不急,甚至还可以让两位武将陪着他南下之行。 赵翊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但是有这个机会,他并不想错过,这随行的武将他当然是要的,这是他的班底,也是他安全的保障,赵翊林怎么都不会让自己落到三皇子那样,险些被人逼得掉下山崖,还阴差阳错被昭昭救了。 沈岚看着赵翊林,就猜测出了他的想法,心中有些舍不得儿子的离开,毕竟古语有云: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是确实是个好机会。 「就是……」赵翊林有些吞吞吐吐地,这让沈岚有些奇怪,儿子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要说,结果…… 他是有心魏昭,只是觉得对方尚小,加上三皇子也没有定下三皇子妃,并不想此时定下,只是又有些担心,会不会她被其他人定下。 因为赵翊林尚未进学就经过天花之事,他心性早熟,少有这般的模样,这让沈岚觉得新鲜有趣,又不敢过于打趣他,只是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那小姑娘很合适,没想到你也上了心,放心吧。」 沈岚笑眯眯地,「一直替你留心着呢。」 赵翊林一下就被这话给惊住了,「母后?」 沈岚笑着说道:「你们开始写信很久之后,我就觉得你们有些合适。」 第71章 她的儿子是少年老成之人,在宫中虽有太子之位,那位置却总是被圣眷在身的汪贵妃盯着,可以说这些经历让他思虑缜密,行事周全; 元安公主的女儿昭昭少时被拐失去了记忆,虽有林家真心待她,她心思还是细敏而温柔。 两人都是心性早熟之人,明明距离有千里之远,却能够通信多年,说明两人也聊得来,在沈岚看来本就是佳配。 沈岚缓缓说了她的心思,还笑着说道:「玉衡大长公主也晓得我的心事,她与元安公主相交甚密,所以你可放心了?」 赵翊林有些不大好意思,红着耳根应了一声,觉得自己那一声太小,担心母后没有听到,开口还说了一句「嗯。」 沈岚实在是觉得这样的儿子可爱得紧,甚至笑着拧了一把他的腮。 长宁宫里言笑晏晏,汪贵妃那里气氛也不错。 赵昶安自从开府了之后,觉得身上无形的枷锁松了不少,再就是朝会的时候看到了太子要拦起巡察御史的职责,还以为母妃这边终于放弃了,知道太子才是正统。 他现在与汪贵妃聊天,就透露出他的心中轻松来。甚至还说了,太子不上朝的日子,他打算暂时也不朝会,去外面走一走,只可惜这一条是被汪贵妃否决了。 赵昶安本来就是试试,母妃否定也没在意,之后就离开了。 汪贵妃等到儿子离开了,脸就沉了下来,一直抚着胸口,她哪儿放弃了?她就是准备在明年坑到太子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想到她的儿子直接还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想要去游山玩水,连朝会都不参加了? 从屏风后钻出了一个小姑娘,若是赵昶安还在,一定会认出此人正是祁明萱。 祁明萱用手给汪贵妃推揉,汪贵妃嗅着祁明萱身上的香露味道,心中放松了不少,用手拍了拍她的背,「好了,我没事。」 祁明萱乖巧地立在旁边。 汪贵妃身边的宫女给祁明萱递了绣凳,祁明萱等到汪贵妃点头之后就坐下来。 自从六月六日之后,祁明萱在汪贵妃的心中陡然重了起来,她光明正大地让祁赟之往上走了一步,也时常把祁明萱给召入到宫中,把祁家牢牢贴上她汪贵妃的标签。 祁明萱梦里有神仙,汪贵妃肯定不会让祁明萱投靠到太子那边,只等着让明年祁赟之再往上走一走,而祁明萱年岁再大一点,就让三皇子与她定亲,在及笄那一日就会让祁明萱的名字写在皇家玉牒上。 「你果然有吃我给的那个方子。」汪贵妃的手在祁明萱的脸上摸了摸,「比原先滑嫩了许多。」 祁明萱真心诚意地说道:「贵妃娘娘的药膳方子很好。」连她自己也觉得早晨起来的时候,皮肤都像是泛着光一样。 因为汪贵妃的药膳都用的是最好的食材,在外只怕拿银子都买不到,汪贵妃直接开了库房,把自己的东西分了一些给祁明萱。 汪贵妃要让祁明萱做昶安的正妃,好歹也得让祁明萱生得美艳一些,才更容易让昶安动心,而去年过于操心的祁明萱显然在汪贵妃这里有些看不上,所以汪贵妃很是费劲心力调养祁明萱的容貌。 不光是给了药膳,汪贵妃可以说是手把手教了祁明萱不少变美的小诀窍。 短短的时间里,祁明萱从以前的清秀佳人有了绝色佳人的影子。 汪贵妃也特地叮嘱了祁明萱,这些日子不要出现在赵昶安的面前,只有合适的时候用最得体的妆容,才会一击则中。 祁明萱都应了下来,汪贵妃的重视让祁明萱有些飘飘然,甚至心中还有些后悔,要知道汪贵妃会这样待她,她还不如早早和汪贵妃说梦里有神仙的事。 汪贵妃微微一笑,当年她虽说是杀猪户之女,但是父亲很是疼爱她,加上住的邻居曾是出宫了的嬷嬷,就会一些变美的小诀窍,告诉了汪贵妃,汪贵妃很早就会这些: 例如用洗米水洗头,她的头发乌黑亮泽宛若黑色瀑布;例如每日清晨咬着竹子对着镜子笑,笑起来就会带着烂漫的纯真;例如每日里清晨用眼睛从近看到远,再由远看到近,就会让眼神灵动…… 当年圣上微服私访对她一见钟情,总觉得她当年是清水出芙蓉,用布巾裹着头发,发丝散落的模样很是清丽可爱,又哪儿会知道,汪贵妃早早就知道自己这样是美的,时常这样装扮外出呢。 汪贵妃自己是靠着容貌征服了陛下,后来又靠着她的一点小性子让陛下有家的感觉,现在就把第一招交给祁明萱。 此时的汪贵妃被赵昶安气得胸口疼,看到了祁明萱,才好受了不少,「三皇子总是不开窍,幸好有你。」 祁明萱:「贵妃娘娘,您为三殿下思虑颇多,三殿下的心情纯真,所以从未用坏想法去揣测太子,三殿下这样也有他的好处。」 「能有什么好处?不争气……」汪贵妃摇摇头,「恨不得把路铺在他的面前,他都不肯走。」 第72章 「咱们有神仙的指点,那到时候就推一推三殿下。」祁明萱温声细语地说道,「三殿下现在性情纯真,等到越往后,就越知道您的用心良苦了。再说了,也是太子殿下没露出什么狰狞面容,等到三皇子看到了太子的野心,看到了太子狗急跳墙,就会知道,其实他才适合那个位置。」 汪贵妃听着祁明萱的话,心里很是舒坦,点点头,「对了,你刚刚也听到了,这西南的三地已经定下来了,我刚刚还去了一趟御书房,应该用不了多久太子就会出发。」 这蝗虫按照祁明萱的记忆,今年秋天就有了迹象,只是因为过了冬暂时消停了下来,所以云滇往朝中是在年底报的,也并没有引起户部的重视。 没想到第二年的时候,这三地直接是铺天盖地的蝗虫,吞噬了一切,不光是吃了粮食,甚至蝗虫飞过的时候,就连树皮都啃光了。这股蝗虫从西南地区开始飞跃,一路北上和其他各地本身的蝗虫汇集起来。 这一路当然是有灭蝗的措施,只是形成了蝗虫群,只能够扑杀一部分,加上本地的蝗虫也汇入到蝗虫群,族群就一直没有小过。 这三地本来就穷困,加上蝗灾也是最厉害的,百姓们直接要活不下去了,也是从西南这三地开始有匪徒起义,闹得鸡犬不宁。 现在让太子去这三地,就是让太子与这三地绑定起来。明年只要发生了蝗灾,就可以第一时间把太子推到这三地,到时候匪徒起义,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最好的结果是,这帮匪徒直接冲到县衙里,把太子给斩杀了。如果要是差一点的结果就是太子逃了,但是受了伤,无缘这帝王宝座。最差的结局是太子没事,还会到了京都。 不过也没关系,就算是这样,汪贵妃也可以掀起舆论,让人觉得这蝗灾是因为太子去了西南之地而生的,而且还有匪乱,皇帝只怕也会觉得太子不称职。 汪贵妃还特地让在户部的卫淞去打听一下,今年京都还有周遭的地方是不是蝗虫更多了一些。 在得到了肯定的大案,加上气象大旱确实容易生蝗虫,汪贵妃就有了今天这一出的安排。 汪贵妃刚刚被儿子气得够呛,听着祁明萱的安慰,还有想着即将到来的蝗灾,心中安宁了不少。 祁明萱离开了汪贵妃所在的宫殿,她带着帷帽,白色纱罗覆住了她的面容,等到了宫门口,正好遇到了太子翻身上马。 透过朦胧的纱罗祁明萱去看着赵翊林,如果说三皇子是俊美无双,太子赵翊林是丰神俊朗,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锐气。 前世昭昭就是嫁入到了东宫,其实如果不是元安公主因为昭昭丢了发疯,一切没有了昭昭公主府里的日子还是照旧,祁明萱更愿意嫁给太子。 太子的位置多稳固,皇后虽然不得圣眷,但是太子得过天花,加上朝臣也拥护他,如果要是嫁给太子,她就是太子妃,从太子妃到皇后是最为顺畅的路,也是前世祁明昭走过的路,是祁明萱想要抢过来的路。 只可惜祁明萱低估了一个母亲在女儿丢失后的疯狂,看到了元安公主要把京都整个都翻过来的疯狂模样,她也是心中反复权衡了许久,让父亲投奔了汪贵妃。 也幸好当时及时走了汪贵妃的路子,不然只怕父亲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之罪。 选择了汪贵妃这一条路,祁明萱就很清楚,她定然与太子无缘。 上辈子的祁明萱看着祁明昭,心中 她想要日子过得比昭昭好,定然是要推三皇子登位的,只是祁明萱自己也没有想到,三皇子竟是对那个位置一丁点的欲望都没有,让她还得多算计。 现在看着蜂腰猿背的太子,祁明萱心中还是有些惆怅,总觉得本应当是自己的掌中之物没了。 赵翊林忽然回头,明明隔着一层轻纱,祁明萱却总觉得那锐利的目光刺穿了纱罗,她下意识地低下头,等到半晌偷偷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赵翊林已经骑马离开了。 祁明萱抚着胸口,心中想着,难道是因为太子的气势强悍,所以三皇子要避其锋芒? 原地站了一会儿,祁明萱才搭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让祁明萱没想到的是,父亲祁赟之居然在马车里候着,穿着的是三品的官服。 礼部、户部、吏部、兵部、刑部、工部,这六部之中,前四个想都不用想,毕竟汪贵妃是想要给祁赟之铺平道路,让他做到六部衙门的尚书之位,前四个衙门,汪贵妃的手没办法伸到那么长。 剩下的两个衙门里,按照汪贵妃的想法,是更愿意让祁赟之去工部,祁赟之自己透过女儿表露了想要去刑部的意愿,于是现在的祁赟之是刑部侍郎。 祁赟之也知道自己最终位置是刑部尚书,他现在头发丝里都透露出顺心如意来,祁明萱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光鲜夺目,这祁赟之也是如此,他既然能做驸马,这祁赟之本就是面容俊朗之人,此时与刑部下属去喝酒,那些花娘往祁赟之身上甩帕子都要多一些。 第73章 「爹爹?」祁明萱取下了帷帽,轻声询问:「您怎么在这里?」 春风得意的祁赟之看着女儿也漂亮了起来,得到了贵妃娘娘的重视,这会儿祁赟之的目光更是温和,「在等你,今儿怎么样?」 祁明萱笑道:「爹爹,您也知道的,贵妃娘娘现在待我很好。」 如果可以选择,祁赟之是不愿意告诉汪贵妃这些事,现在告诉了之后,没想到反而日子过得更好,祁赟之想着,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贵妃娘娘待你温和,你也万莫忘记礼数。」 祁明萱点点头,祁家的荣宠都系在汪贵妃身上。 祁明萱侧过头,看着父亲:「爹爹是因为朝会的事过来的?」 等到父亲点头之后,她继续说道:「太子要离京的事情定下了,不过贵妃娘娘还是为了三皇子而有些闷气,三皇子当真是……娘娘没有表现出来,是想要等蝗灾发生了以后再推三皇子一把,现在就只能够忍了。」 「爹,你可知道?三皇子居然能够说出既然太子离开了京都,他是不是也没什么必要参加朝会,想要游山玩水。」 祁赟之听着女儿的话,眼角一抽。他并不想用扶不起的烂泥来形容,不过他当真觉得他若是三皇子绝对不会如此。 祁赟之很快甩开了思绪,沉稳地说道:「贵妃娘娘按兵不动也好,蝗灾这事毕竟从户部的数据来看已经有了苗头,不会出什么差错。贵妃娘娘有没有说,太子要带谁去这三地?」 「应该是尚未定下,贵妃娘娘说太子去长宁宫找皇后了。」 父女两人简单说了一会儿话,祁赟之新官上任,衙门里事物颇多,是特地算好了时间来找女儿的,现在还要回刑部衙门。 此时的赵翊林也骑着马到了太子府,府邸开了门,等到一路行到了马厩,就看到了魏昭的那匹白马。 白马打了一个响啼,赵翊林下意识地就笑了起来,脱下了手笼,让人取来了黑豆,亲手喂了一些,摸了摸白马的鬃毛,对着内侍说道:「郡主什么时候来的?」 他本以为今儿是女院放假的日子,她定是要回家的,没曾想居然直接离开了女院就到了太子府。 内侍说了时辰之后,还说道:「郡主是和孙峥大夫一起过来的,正在用显微镜。」 原来是孙峥来了。 赵翊林一边解下了披风,一边往正厅里走去。 孙峥正如痴如醉地看着显微镜下的微小世界,而魏昭本来单手托腮,见着他进来了,眼睛亮了起来,她快速迎了过来,声音有些小,里面含着喜悦似的,「太子哥哥。」 孙峥也抬头对着太子行礼。 「孙大夫不必多礼,继续用显微镜就是,我和明衍郡主先说说话。」 孙峥从已经猜测两人关系不错,此时也不客套,继续看着显微镜里的事物。 赵翊林在长宁宫里与母后说起离开京都之后的安排很是羞涩,现在面对魏昭却没有这种羞涩,「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我也没想到。」魏昭说道,「过来的时候还以为太子哥哥在府中。」 赵翊林:「朝会上有一桩大事,朝会结束之后父皇与我谈了一会儿,然后我再同母亲说了离开京都之后的安排。」 魏昭圆溜溜的杏眼瞪大了,「您要离开京都?」她的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赵翊林笑了笑,「是户部侍郎卫大人提议的,说是西南之地纳粮少,一共圈定了三个地方,让我去探探一二。」 孙峥本来就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听到了这里忍不住说道:「是哪三地?」 魏昭先前就和赵翊林提过,在与岑薛青破镜重圆之前,孙峥大夫走南闯北,此时直接说道:「祁贵、云滇和广越。」 听到了这三处,孙峥毫不犹豫地说道: 「祁贵多山,村与村之间的距离很远,加上夏日多瘴气多雨,气候不好,人的寿数不大长,而且还多有灾害,往往会有直接整个村子就被淹没的情况出现。青壮不少都离开了祁贵,青壮少了,这田地自然就种得不多。」 「云滇之地村子倒是很多,只是这里过去叫做百越,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族人,整个大齐对这些人的征粮都是最少的。」 「广越之地是这三个地方最为繁华的地方,只是……这也是相对而言繁华一些,大体是与云滇差不多的。」 说完了之后,孙峥又说道,「这三个地方的布政使,我当年并未听说有什么不足之处,这纳粮少是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 赵翊林说道:「孙大夫高见,只是按照父皇的旨意去走一走这三个地方,在时间上,父皇给得充足,差不多有半年的时间。也让我随行带上两位武官,还有太医等人,可以一应俱全。」 孙峥想着太子的身份,这去三个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点点头说道:「这些地方多瘴气,太子殿下确实是需要带上随行的太医,不要饮用当地的生水。」 第74章 赵翊林含笑说道,「孙大夫,有了这显微镜之后,只要是见过两者的区别,都会选择饮用烧开了的水。」 孙峥也笑了笑,不过旋即又想到了一件事,「云滇之地有些特殊,谁烧开了之后似乎是有假沸的现象,在其他地方茶叶用沸水泡很快就会舒展开叶片,云滇这个地方有些不太一样,就算是多烧一会儿的水,茶叶舒展开的速度还是慢上一些。」 或许是因为云滇这个特性,许多的汉人过去都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甚至有时候是致命的,这云滇纳粮少也与此有关,只能依靠的是当地的百姓,云滇的汉人是不足的。 孙峥想到了当年的事,很快就跃跃欲试了起来,当年没有办法破解云滇让人水土不服的秘密,现在有了这显微镜,是不是可以找到缘由?是不是水中的微虫无法杀干净,才让人有了水土不服的表现。 学医之人就没有不喜这显微镜的,见到了微小世界,有太多的猜想去一一证实。 赵翊林见着孙峥的模样,含笑说道,「孙大夫若是方便的话,与我同去可好?这次我至少会带上两个随行的太医,您也可以与这两位太医探讨一二。实不相瞒,这次明衍郡主给您写信,是因为我希望您过来一趟,有件事希望您能出力。」 孙峥有些疑惑的时候,赵翊林继续说道:「我希望您能帮忙想办法灭蝗。」 孙峥说道:「这些年也算是风调雨顺,这蝗灾我并未亲眼见过。」 赵翊林:「在六月六日之前,京都干旱了许久,我一直有些忧心会不会有蝗灾,幸好连绵一段时间的雨水。只是……户部的卫大人让林侍郎多留意这田间蝗虫情况,林大人让京都及周遭的官吏去走访之后,皆是证实今年的蝗虫要比往年多。」 魏昭开口说道,「干爹还查阅了很早之前的蝗灾记录,在形成飞蝗之前,确实是有蝗虫增多的现象。毕竟干旱是控制不了的,今年春天就旱了一次,现在蝗虫多,蝗虫的虫卵肯定也多,如果要是再干旱……确实是有蝗灾的隐忧。」 孙峥知道昭昭口中的干爹是林鹤,林鹤在郧河县的表现,在建安府的作法孙峥都是亲眼看到的,听到了这里孙峥表情严肃了起来,同意了一起去西南。 在孙峥也同意一起去西南之后,这一次太子离开京都的人就定了下来。 同行之人除了孙峥之外,有都察院的一位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兵马指挥司的两位同知,太医两人,剩下的就是兵卒与护卫。 还没上名册的是孙峥与沈誉。 沈家人当然也不放心太子去西南之地,那里夷人多,沈家不能接受万一之差池,于是现在走南闯北的沈誉,提前出了城,就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太子等人。 这名册一出,汪贵妃撇了撇嘴,觉得沈岚等人当真是防得滴水不漏,不过也随他去了,她本来就没准备在路上动手。 之前孙峥还觉得现在就开始考虑蝗灾,太子考虑得太远了一些,结果这一路上因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挖掘一些土壤带上,从显微镜下来看,蝗虫卵的数目在随着南下,数量是渐渐增多的。 本来太医署的王太医与胡太医是准备多看一些其他的微小世界,现在因为蝗虫卵多的原因,也全心全意开始想办法灭虫卵。 上一次灭蚊就是通过给灭杀蚊虫的卵来实现灭杀蚊虫,他们下意识地就想要通过同样的方法实现灭杀蝗虫。 此时赵翊林也想明白了汪贵妃的谋算,猜测她网罗了能人,光是从京畿之地的蝗虫增多就可以远远断定西南会有蝗患? 按道理就算是这虫卵增多,也不能说明就会发生蝗患,但是有汪贵妃要推着他去西南,赵翊林心中觉得只怕是这三处只怕已经有蝗患的隐忧了。 他在心中记下这件事,准备回京了之后找到这位能人是谁。 这一次西南之行,除了佥都御史之外,赵翊林带过来的都是亲信,现在一路南行蝗虫卵不断增多的现状,让所有人都在想着一件事,有什么办法可以灭蝗。 首先想的法子还是灭虫卵,王太医首先出了一个方子。 「不成,」孙峥摇头否定了王太医的方案,「这土地里的蝗虫卵也看到了,是在根系处这里藏着,这是在荒草之下的,如果要是灭杀,这剂量是不够的。」 胡太医也赞同地说道:「王太医,确实不行,还得把整个草地给翻过来,不像是灭蚊那么简单。」 王太医叹息说道,「只有这个法子可以灭杀虫卵,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好办法。若是这个都不行,我觉得直接放弃灭杀虫卵的准备。」 孙峥看着王太医的模样,捏了捏眉心,「是的,这灭杀虫卵确实行不通。」 「我觉得还是得用番邦人的法子。」胡太医开口说道,「是不是在蝗虫还幼小的时候,可以让家禽去吃这些蝗虫。」 第75章 「西南这粮食都少,只怕养家禽更是困难。」赵翊林摇头否决了这个发,对着的孙峥询问说道,「有没有办法毒杀幼虫?」 孙峥摇头,「这蝗虫与蚊子都是遇到了药物可能就直接逃走了,这种灭杀的效果很快就会扩散开,可以说是吃力不讨好。蚊子还有办法驱赶走,蝗虫目前驱赶走,又会在其他地方聚集在一起。无论是幼虫还是成虫都没办法。」 王太医说道,「当真不能用番邦人的法子?」 沈誉认真地解释,这家禽能够吃蝗虫,他手下去海外的人只是听说,并没有亲见,现在西南的事情已经在眼前了,现在也没办法带人去番邦找办法灭蝗。 此时佥都御史看了一眼沈誉,忽然说道:「西南本来就穷困,他们自己是出不起钱去养家禽,但是沈老爷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誉身上,沈誉看着佥都御史,干笑着说道:「于御史,您说笑了,我做生意赚得也不多。而且刚刚也说了,这用什么家禽,我也不确定,怎么让家禽吃蝗虫,可能还要想办法,没有那么容易。」 于御史笑道:「沈老爷,您不必谦虚,我也不是来算您的越洋商行能赚多少的,只是……猜测您有一些钱。至于说养什么家禽,我倒是知道,买一大群鸭子就可以了,可以用鸭子来吃蝗虫。」 赵翊林奇道:「于御史何处此言?难道于御史去过海外?」 于御史摇摇头,「回殿下的话,在下并未去过海外,只是在下幼时家贫,娘亲咬牙供我读书,这读书的钱从哪儿来,是我娘养鸭子一点点攒出来的钱。」 「很多人并不爱养鸭子,觉得鸭子的翅膀能飞得高,如果剪掉了翅膀,这母鸭就不爱生鸭蛋了,还得日日去小河里游泳,要喂食也麻烦。喂养得多了,还会吃光河中的小鱼小虾。大部分人都是喜欢养鸡的。」 「我娘觉得,鸭虽然麻烦了一些,但是生得肉多,价格卖得更高,我娘就试着在旱地养鸭子,她像是放牛一样,把鸭子赶到了山上。」 「山上什么多,也就是这种蚂蚱、蝗虫多,我娘养的鸭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些,刚开始我娘养的少还不觉得,后来我娘的鸭子群养得多了,村民都觉得就连虫子都少了不少。而且吃够了这些虫子,鸭子偶尔下水嬉戏并不会吃鱼和虾。」 「放鸭和放羊有些像,只要找到里面的头鸭,控制住,驱赶鸭群就可以了。我在休沐日的时候,都会给娘减轻负担,正好也放过鸭子,所以我也很清楚,这鸭子只要不给吃别的东西,赶到了农田里,它就会扑棱着翅膀过去吃蝗虫了。」 说到了这里,于御史笑着说道:「沈老爷不必谦虚,若是买上……数万只的鸭子,从祁贵入内就开始吃蝗虫,一路再去广越,在去云滇,差不多就够了。」 「而且其实沈老爷也不是只进不出,只需要出一次钱买上鸭子,这鸭子去了农田里自己会吃蝗虫,产下粪便百姓们还高兴,而吃虫子的鸭子格外肥美。最后再把鸭子宰杀卖掉,岂不是正好?」 王太医看着于御史的模样打了一个寒噤,这位佥都御史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想到的主意居然是这个风格,按他的说法这鸭子才做了大贡献,转眼就把鸭子给吃掉…… 反而是沈誉是商贾思维,若是买鸭子只需要买幼鸭,一路赶着去了西南,这样一路吃,还当真可行。 「于御史有兴趣做这买卖吗?」沈誉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这边倒是直接买鸭苗也可以,不过几位若是想要出一些银子跟着买也可以,这鸭子买了多少只,最后一只卖出去多少钱都算入到其中。」 一只幼鸭价格很便宜,差不多十几文钱就可以买一只,一次性买上万只鸭子,只怕还不要十文钱,等到鸭子这样吃蝗虫长大了,变成了成鸭,就是二十几文钱一斤,一只鸭子可以卖上百文钱,若是按照于御史的说法,这鸭子还会比一般的鸭子更重,说不定两百文钱一只成鸭都有可能。 于御史立即说道:「沈老爷,能不能赊账?在下囊中羞涩,可也不想错过这样轻松而又赚钱的买卖。」 轻松? 众人本来不解,听着于御史的意思,这鸭子越多越容易结成群,根本就不存在鸭子乱跑,而且当鸭群扩大,还会有野鸭子融入进来,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就可以买上一些鸭子,一路走,这些鸭子就可以吃已经生出来的蝗虫。 「这种赶路的鸭子淋了雨也不怕,并不会容易生病。」 于御史借款了一百两银子买鸭,其他人少到三两银子,多则五十两银子,也都参与了进来。 定下了买鸭的计划,到了长江流域的时候,差不多见着蝗虫已经开始乱蹦,沈誉就开始买鸭。 基本去一个地方,沈誉就把这个地方的鸭苗给买的干干净净。 大鸭子带着后面小小的鸭子一路吃着已经生出来的蝗虫,等到了西南之地,这鸭群已经达到了十万只,而这个时候,不少人都增加了钱财的投入,就像是于御史说的,吃了蝗虫的鸭子也长得太快了一些! 第76章 浩浩荡荡的鸭群过来,让已经接到了圣旨的祁贵布政使傻了眼。 在一片绿头鸭里,他的表情困惑到惶恐,这真的是太子一行吗? 从长江流域开始买鸭苗,一路上要赶鸭子过来,太子一行的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这嫩黄嘴的鸭苗叽叽喳喳叫着,在很小的时候就会扑棱着翅膀去荒地里,在田地里啄吃蹦着跳的蝗虫。蝗虫的两折长腿尚未发育好,它们的翅膀也先天不足不足以飞上天,幼小的蝗虫就这样被扁扁小小的鸭嘴给啄着入了腹中。 刚开始不少百姓还有些担心鸭子吃地里的粮食,等到沈誉头一个村子给了钱,让鸭群大快朵颐,不光是没有坏庄稼苗,还留下了不少白色的鸭粪,就让其他的村子也愿意让鸭群去啄一遍自家的庄稼田。 倘若是鸭子少一些,聚不成群,吃了自家的庄稼蝗虫,其他家的又会跳过来,就也没什么作用。只有当这鸭子成群结队把整个村子里蝗虫吃的干干净净,百姓们发现,就连吵人的蝈蝈声也没了。 太子队伍里的人也看出了于御史说得不错,这吃了蝗虫的鸭子长得格外快,刚开始还是尖尖细细的叫声,很快就是嘎嘎的声音,这声音还诓了不少的野鸭加入到了鸭群里。 鸭的羽毛铮亮,不少孩子喜欢这种羽毛,只是他们的爹娘不让他们去碰鸭子,「这鸭在吃坏虫子。可不许祸害,等会去捡羽毛就是了。」 当鸭子队伍离开的时候,孩子们才会去捡落在的一根根亮得出奇的羽毛,那段时间,几乎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有捡油光水量的鸭羽。 太子一行不疾不徐地走着,这些鸭群顺便就吃掉了蝗虫,也让两位太医和孙峥都放松了下来,开始用显微镜看其他的东西。 他们是让鸭子吃光了一个村的蝗虫再往前走,这走得自然很慢,而祁贵布政使生生等得瘦了一大圈,眼下都是青黑色。在收到了圣旨之后,他就在估算一行人过来的时间,按道理差不多十日内本应该见到太子一行,生生等了两个月的时间。 相互见了礼之后,祁贵布政使就问道:「怎么带这么多的鸭?」 祁贵布政使还记得当时这话一问,所有人眼中都带着点莫名的笑意,就连那位看上去有些严肃的于御史都笑着说道:「宋大人,您很快就知道了。」 祁贵布政使确实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会带着一群鸭,为什么会在路上耽搁那么多的时间。 祁贵布政使觉得那一幕在他今后的人生之中都无法忘怀—— 小鸭子们迈开步子,冲入到了田地里,它们吃着嫩一些的蝗虫,而大鸭子则是扑棱着翅膀飞着捉住了要逃跑的大蝗虫。 这样一来,幼小弹跳能力不强的蝗虫就被幼鸭吃掉,而大一些的成虫就被成鸭吃掉,还能够存活下来的,只怕就是藏在深处的虫卵了。 祁贵布政使看得是瞠目结舌,让人觉得他深思都恍惚了起来,喃喃说道:「还能有这样的办法?」 「鸭子得多一些。」于御史看出了祁贵布政使的心动,开口说道:「这一次过来就是为了纳粮之事,西南既然多虫,晚些时候看看祁贵、广越、云滇哪儿适合养这种鸭子,可以让农户养鸭子过活,要是遇到了蝗灾之始,就可以像是现在这样赶鸭子吃虫。」 沈誉刚开始以为赶鸭子是个很赚的买卖,等到鸭群扩大到十万只,他就觉得这生意虽说可行,却也不容易持续,这次应该是气象真的不够好,又开始干旱了起来,蝗虫的卵孵化的很快,鸭群没有遇到什么雨水,自然也不容易生病,而因为干旱蝗虫生长得很快,给了鸭群养料。 如果要是雨水多一些,尤其是阴雨连绵不断,只怕这些鸭子就要接二连三死去了。 祁贵布政使自然是应下,因为当务之急是解决另外地方的蝗虫,在祁贵的蝗虫被吃得七七八八之后,鸭子队伍就去了广越。 广越布政使早已经收到了祁贵布政使的信笺,啧啧称奇地看着这鸭子队伍,在队伍离开的时候,他还找沈誉要了一对长得肥硕的鸭子养在县衙里,这可是灭蝗英雄,打算这鸭子养到老了,也不会吃掉,羽毛也会放在衙门里。 「我家孙子也喜欢这鸭子。」广越布政使看着绿头鸭,其实不光是他孙子,他也喜欢这绿头鸭。 而云滇布政使的反应与祁贵布政使的迷茫,广越布政使的新奇都不一样,他是眼泪掉了下来。 云滇布政使哭得时候也不说话,专注地看着鸭子把蝗虫扫荡一清,等到鸭群离开了这个村子,他看着没有一丁点的蝗虫,而庄稼苗都保存得完好,双腿一软竟是直接给太子跪了下来。 「宁大人,不必如此。」赵翊林伸手扶起了云滇布政使,「蝗虫都是鸭子吃的,法子是用的于御史的方法。」 于御史见着云滇布政使又要给他磕头,直接躲在太子的身后。 第77章 「宁大人,您这般可是折煞我也。」他干笑着说道,「这鸭子是沈家四老爷买的,坚持可能有蝗患要治理的是太子,这法子也不能说是我想的,是番邦的想法,我因为家里养过鸭子,给提了微小的意见。」于御史用拇指与食指比划出了一个间距来。 这让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肃穆的情绪一扫而空。 这鸭子所有人都投了钱,没钱的沈誉垫付,晚点不用利息给算银子,等于白送给这些人钱财,这里借款额度最大也就是于御史的一百两,于御史一想到自己百两银子翻到几百两,后面一路都无法严肃取来。 云滇布政使要比祁贵布政使更为消瘦,他的花白胡须都有些脱落了,「于御史,您不知道……这云滇气候暖,所以总是多虫,不是蝗虫,就是螟蛉,有了这样的鸭子,百姓的日子就可以好起来。」 云滇布政使作为云滇地区最大的官员,其实隐隐感觉到了百姓之中的那种躁动,尤其是今年的蝗虫太多了,让他有些担心。只是云滇布政使在上折子之前,就有衙门里的左参政拦住了他: 「宁大人,这蝗灾各种害虫年年都有,不必如此担忧,这么多年都这样过去了,加上云滇的纳粮本来要求也不多。」 「您的折子都已经写好了,明年就要告老,若是有什么隐忧,就让新的布政使大人头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这样,您在折子里提一下蝗灾的事,不过只是蝗虫多一些,也没有形成蝗祸。」 云滇布政使现在见着蝗患的隐忧被掐灭,今后还能够用鸭子防虫,心中的那些惶恐也就消失了。 云滇这个地方其实种粮还是有优势的,这里因为气候热,可以一年两熟,但是因为虫子多,而产量不高,今后留下传统用鸭来灭虫,粮食的产量定然会增多! 这鸭子从长江流域在进入到最后的云滇,到了最后已经超过了十万只,就算接下来打算绕路去其他地方让鸭子吃蝗虫,但是成鸭也不需要那么多,毕竟在路上不用买,就会有野鸭群融入到鸭的队伍里。 用不了这么多鸭,沈誉在当地请了百姓来宰杀鸭子,同时也雇佣百姓,把这批杀了的鸭子做容易保存的熏鸭。 这些鸭子要是全部在云滇卖掉,价格就起不来,做成烟熏鸭,再返回京都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卖可以卖出一个较高的价格。 云滇地区要比大齐的其他地方都要高出一截子,加上这里前朝还叫做百越国,这里风土人情有别于其他地方,当地百姓还从未吃过这种熏得干瘪瘪的食物。 因为鸭太多,那段时间常可以闻到浓郁的鸭腥味,还有烟熏的味道,这让百姓们觉得不大好闻,更是觉得其他地方的汉族人很奇怪,为什么喜欢吃这种黑黢黢而又干得很难咬的熏鸭。 百姓们还感慨的是这吃了虫子的鸭可生得真好,撅着肚子走路一拐一拐的,至少比平时养得鸭子给重上一半。这么好的鸭子,全部都做成了熏鸭,实在是可惜。 大概是闻得多了,也有百姓好奇,就买来尝一尝。 熏鸭的魅力就在于此,是刷了调好的酱料在日光下风干,风干一段时间再用柏枝去熏烧,鸭子的肥油滴落在树枝上,刚开始觉得这种味道怪里怪气的,时间长了,品味出来一种不一样的熏香味道。再买来一尝,这鸭是很适合下酒吃。 因为这鸭肉很肥,烟熏的时候特地只是熏掉一部分的油脂,还是会留下不少的油,这个时候和豆子一起蒸着吃,连青豆都是这种味道,熏鸭肥而不腻,瘦又不僵,色彩是鲜红色的,味道让人回味。 云滇的百姓本来没有吃熏鸭的习惯,因为沈誉宰杀了鸭子做熏鸭,他们也开始买了一部分鸭子。 这吃了四个月蝗虫的鸭实在是肥美,随便抓一只,都至少有七八市斤重,这种鸭可以用来煲汤喝,可以用来烧菜吃,还有人百姓们觉得这鸭肯定生出来的崽子也好,买回来做种鸭。这样就卖出去了一万只左右的鸭子,熏鸭也差不多有一万只,加上留下了鸭苗两万,剩下的鸭子做成了熏鸭有五万只,赶着剩下的鸭子再绕路一路往东走。 东边多雨,这蝗虫就少了不少,不过田地里还有其他虫子可以吃,但是东边多雨这个问题,就很容易让鸭群生病。 沈誉当机立断把剩下的鸭子全部宰杀,干旱的地方不生飞蝗,东南之地是很难有蝗祸的。 等到把鸭子给处理得干干净净,他们也回到了京都,此时京都飘然下了团团若柳絮一样大雪,这一行人穿着的衣服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却一丁点都不感觉到冷。 因为这一次宰杀的鸭子太多,长羽是没什么用的,但是那鸭子的绒羽让云滇之地的绣娘有了主意,这鸭绒蓬松而柔软,是不是可以放入到被褥里? 把鸭绒暴晒之后,去掉了鸭绒的腥气,这种鸭绒做成的被褥很是温暖,后来往北走,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太子一行冬天的衣服里都用了鸭绒,此时他们穿着的衣服都是用了鸭绒,要比过去轻薄不少,却又十分保暖,稍微活动一下,还会觉得身体的热气全部被鸭绒给兜住,有些热得受不住,不能再用火盆烤着了。 第78章 看着城门口鎏金的大字,守城的人听闻是太子的队伍回来,连忙开了门,让这只离开了京都已经半年有余,甚至错过了春节的一行人进入到城里。 马蹄都裹了马蹄铁,踩在早已经扫净的地面上发出了哒哒声响。 等到队伍行进到了元安公主府的时候,车队的行进速度就放得慢了下来。褚色的小门打开了,从里跑出了魏昭来。 自从入了城,除了实在是怕冷的于御史,还有两位太医,其他人都骑在高头大马上。 这里唯一没有穿鸭绒衣裳的就是赵翊林了,这鸭绒虽说暴晒过,在天气好的时候,会直接铺在马车的顶棚,但是这鸭绒的味道却很难除掉。 等会赵翊林要直接见父皇,倘若是身有异味极其不妥,在入城前的最后一夜,用熏香包括内里的中衣都熏过一遍,此时披着淡香的鹤氅落了一层雪花。 魏昭迎过来的时候,赵翊林正翻身下马,鹤氅上的雪花因为他的动作如同蓬草一样飞了起来,旋即又轻柔地落在少年的长眉上,还有的落在他的长睫上。 魏昭穿得是一身海棠红斗篷,因为下了雪,脚下也穿得是鹿皮小靴,这会儿笑盈盈地站在他的面前,让他发现恍然之间她又有了一些变化。 去年的时候,她的面颊还有些圆润,现在下巴尖尖,就连唇形也更为饱满欲滴了起来,个子没有了变化,就是从内到外散发出那种蓬勃而又向上的少女感,过去像是盎然的幼草,现在是娇艳的花苞。 魏昭距离赵翊林近了,也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气,那熏香霸道地裹挟住了她,加上他往前走了一步,她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被他抱住。 魏昭面颊微红了起来,就在此时眉心被他弹了一下,赵翊林挑挑眉,「叫我什么?」 「珉珣哥哥。」昭昭小声说道,「终于回来啦。」说到了回来,声音里满是欢喜。 赵翊林应了一声,这次耽搁这么久的时间他自己也很意外,不过幸好是有收获的,一切都很值得。 魏昭小声说道:「在西南之地一切顺利?」 赵翊林方才嘴角就是微上勾的,这会儿漆黑眸子都像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嗯,晚些时候和你说。」 当时明明就只离开小半年的时间,结果这太子上了折子,表示时间不够,圣上大手一挥,直接表示一年时间也可以。赵翊林没有用一年的时间,在二月下暮雪的时候回来了。 冬天的时候,池塘里所有的小鱼儿们都沉入到深处睡着了,魏昭的担心无处去述说,甚至母亲也知道了她的轻微焦躁,还让她进宫了几趟,和皇后娘娘说说话。 太子那边只是会报平安,但是做了什么是一片空白,这个不同寻常的表现让皇后多少也有些不安心。 沈岚不安心的时候喜欢做的事情是写东西,也就是那个时候魏昭才知道,皇后娘娘居然是赫赫有名的三风先生。 沈岚在说起写书的时候,才高兴了起来,对着魏昭眨眨眼,「这个消息没多少人知道,昭昭要替我保密。」 于是三风先生还没有出来的书,魏昭可以先看了,还能够校正一些别字。 魏昭想到了这些时候的事情,就说道,「珉珣哥哥,您先回皇宫,晚些时候得了空,我们再聚一聚。」 赵翊林也并没有耽搁,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翻身再次上马。 刚刚在路过沈府的时候,他的外祖父、舅舅姑母等人也在府外候着,他们也知道进宫面圣更为重要,也知道太子不能停留,但是还是想要在太子经过的时候看他一眼。 赵翊林坐在高头大马上,对着魏昭微微颔首,队伍往前行进,而旁边等着的嬷嬷等到赵翊林远离了,才连忙说道,「郡主,该进去了。」 魏昭点点头,这才入了内。 元安公主昨个儿有些发热,现在也见不得风,房间里火盆烧得很旺,等到女儿进来了,她问道:「见着太子了?他气色如何?」 魏昭的耳根有些红,她听到了声音就往外跑,等到近了身只记得他圣上的香气,因为心里有些羞,她顾不得去看他的气色,这会儿小声说道:「挺、挺好的。」 倘若元安公主没有生病,或许从此刻就看出了女儿的端倪,她身上还有些难受,听到了昭昭的话之后闭上了眼睛,「那就好。」 昭昭伸手从旁边的水盆里荡了荡巾子,拧干了之后叠好放在娘亲的额头上。 「不用。」元安公主感受到了额头上的冰凉,睁开眼对着女儿说道,「我就是有些倦,已经好了大半了,你也休息去。」 「女儿不累。」魏昭利落地说道,「在这里陪陪您。」 赵翊林一行已经到了宫门口,宫门大开,这些西南之行的大臣们鱼贯而入。 赵桓之前看过折子,里面提到了太子灭虫增粮,正是因为灭虫,所以才会耽搁了许久。 第79章 汪贵妃在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还并不知道这虫就是包括了蝗虫在内,还是以为是和先前那孙峥灭蚊一样,就是灭一些让人拉肚子的虫子。 汪贵妃巴不得赵翊林不务正业,所以当时赵桓本因为折子生气,想要下旨让赵翊林回来,汪贵妃说道: 「太子也不容易,上次昶安去湖江的时候,当时看着太子就有些兴致不高,只怕太子也想要做一个地方的副考官呢。」 「也难得请到了一个什么神医,太子想要折腾就让他折腾。他年龄小,而且万事都有陛下您呢。」 「陛下您的身子康健,行事更是英明,您看,昶安也是仗着有您任性,太子也是这样,还小呢。毕竟都没有定亲。」 赵桓好大喜功,喜欢听汪贵妃的这些话,心想着就算是朝臣觉得太子贤明,到底还没成亲,是个孩子呢,这万事还是得有他兜着。 于是赵桓难得对太子有了点父对子的疼爱,就让太子在外继续游玩。 接下来这三地送来关于太子的折子,他都懒得看,赵桓在心中认定了太子贪玩,有了先入为主的概念,赵桓就觉得这些人在拍马屁,心中有些失望,撂开折子不看。 此时赵桓见着太子归来,随意问了一些,就让他去见皇后了。 其他官员也懒得一一过问,让武将回指挥司叙职,太医署的两位太医直接休息,佥都御史也是回都察院去。 赵翊林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遇到了赵昶安,他的这位三哥刚从汪贵妃的宫殿里出来,准备回皇子府。 「太子。」赵昶安的礼数总是很好,对着他行礼。 「三皇兄。」赵翊林说道,「三皇兄务必要保重身体。」 赵昶安不知道是不是病了,神色看上去不大好看。 赵昶安并不是病了,而是他一直到过年的时候才知道,母妃已经定了他的皇子妃的人员——祁明萱。 赵昶安本想要说,随意给他指任何一个皇子妃都好,他不要祁明萱,只是那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赵昶安自己反复思量,难道他心中是有了皇子妃的人选?所以才排斥母妃的提议。 他此时想到的竟是明衍郡主,这个念头一起,让赵昶安心中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如果是明衍郡主,别说是母妃了,只怕小舅舅也不会同意。 明衍郡主揭穿了娄清韵的面目,到底让汪贵妃记住了,虽说不至于对明衍郡主做出什么,但是那种浓厚的不喜扑面而来。 赵昶安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心事,辗转难眠,这也让汪贵妃不再提祁明萱,他就以为母妃已经放弃了,只是三皇子妃的事在他的心中留下了痕迹。 他一会儿想着,明衍郡主性情可爱,若是母妃了解了,定然是会喜欢的,一会儿又想着那祁赟之靠着母妃步步高升,明衍郡主怎会心悦于他? 到了长宁宫里,沈岚就迎了过来。 宫女上前松开太子的系带,抖下鹤氅上的雪花,衣服被挂了起来,沈岚握住了赵翊林的手,顺口问道:「怎么耽搁了?你父皇留了你?」 「不是,」赵昶安摇摇头,「我遇到了三哥,他看上去状况不大好。」 想到了赵昶安,沈岚想着他确实很难,对着儿子说道:「娄清韵不是已经斩了吗?只怕汪贵妃又想到了三皇子妃的事情,三皇子就与他母妃生分了。」 赵翊林想着三皇兄游魂一样的神情,摇了摇头,心中多少有些可怜他的那位哥哥。 不过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倘若是汪贵妃与赵昶安拧成一股绳,只怕可怜的就是自己了。 两人并不深想,撇开汪贵妃那边的事,沈岚捋了捋儿子的头发,含笑打量着儿子,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在外定然会瘦,结果没见着瘦,又长高了一些。」 「和小舅舅同行,怎会瘦?」赵翊林失笑着解释。 他这边带着的士卒不多,但沈誉那边差不多动用了越洋商行里几十人跟着,可以说吃喝等人与物一应俱全,刚开始操心蝗虫的事情确实消瘦了一些,自从用了于御史的办法,买了不少的鸭苗,不用操心了,就胖了起来。 既然说到了灭蝗的事,赵翊林就与母后具体说了,当时是如何采买鸭苗,如何赶鸭的。 沈岚听着儿子的话,眼前浮现了一大群鸭子跟着他们身后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这鸭子呢?」 「吃了。」 沈岚的笑容立即僵硬了下来。 她刚想到了毛茸茸幼嫩的一大群鸭子,还觉得这画面想一想就可爱,谁晓得直接被儿子不解风情地说吃了。 赵翊林没注意到母后这点表情僵硬,他兴致勃勃说着鸭肉的美味。 一路吃蝗虫的鸭子肉质首先是肥美,加上一路是跟着众人赶路的,肥美的肉质里有带着紧实,加上最长也就活了半年多的时间,尚未到成鸭年龄,肉质还又很是幼嫩,带着柔韧的嚼劲。 第80章 赵翊林那段时间都没有吃腻这种虫养出来的鸭子,现在想着都还是回味。 赵翊林可以说是眉飞色舞:「母后,这鸭肉确实好吃,现杀的鸭子会取血做成鸭血粉丝汤,用的是金陵的做法,那大厨都说比金陵的鸭血粉丝汤还要好喝。鲜得让人几乎吞掉了舌头,小舅舅准备在京都也养一些这样的鸭,到时候让母后也尝一尝。」 「这么多的鸭子肯定现杀卖掉有些来不及,小舅舅请了当地的百姓宰杀鸭子,还请人做成熏鸭,熏鸭就可以保存的时间更长,可以在其他地方售卖。」 「刚开始云滇地区是没人吃过这种熏鸭的,他们还觉得这样的方法浪费了鸭子,后来买了吃都觉得好吃,似乎还有人家改了方法,用蜜腌制再烟熏,又是一种风味。」 「母后,这鸭子可以说浑身是宝,小舅舅还带了不少的鸭绒,现在就是不知道怎么出去鸭绒的味道,这鸭绒充入到被褥里,要比目前的被子轻很多,还十分保暖,若是穿在身上也是如此。晚些时候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够除掉味道,您若是用了这鸭绒定然会赞叹暖和的。」 沈岚本来还觉得鸭子为了灭蝗出力,转眼就被吃掉有些可怜,听到后面就觉得这鸭也算是死得其所。 沈岚清了清嗓子,等到最后还是提醒儿子两句,还是莫要在明衍郡主面前说这些。 赵翊林的眼中闪现了一丝迷惑,「为什么呢?」 「你别把毛茸茸的鸭子说得太过于可爱,女孩子家家的心肠软,刚听着你说鸭子可爱,接着就说什么鸭子的各种做法,鸭绒还可以用来保暖,心中只怕会难过。」 赵翊林想着,倘若是其他女子,例如是沈家表妹,或者是好友的妹妹,那确实是有这样无谓的同情心,但是魏昭不会。 他想到了魏昭,想着她藏在乌压压长发里通红的耳尖,笑了笑,「明衍妹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这母子两人的谈话此时就转到了魏昭身上。 魏昭在秋日里入了紫微班,约莫一个月里会进宫一次,这些日子她基本是埋头学习,成绩在进入到了紫微班里依然是佼佼者。 沈岚是顺着时间说的,等到说到了秋日的时候,沈岚说了另外一个消息:「这番薯的产量,当真是高得吓人。」 赵翊林低头思索,想到了先前看过的邸报,「亩产两千五百斤,我记得是这个数字,是实际产量有两千斤吗?」 沈岚眉眼都是舒润的笑意,「不止。」 赵翊林真切地愣住了,事实上两千五百斤已经是多得让人不敢想象的数字,比这个更多,他甚至不敢猜测。 他看着母后这般高兴,试探性地说道,「三千斤?」 沈岚捋了捋儿子的头发,肯定地说道:「多达三千五百。」 听到了这个数字,赵翊林的心中一颤,如果要是别人说这个数字他是不会信的,但是母后说的,他就自然是信的。 原本是坐着的,赵翊林霍得一下站起身来,他绕着椅子转了几个圈,然后走了母后面前?声音有些颤抖,「一亩地产三千五百斤?这是元安公主府别院的数据?」 沈岚想着,她的儿子比赵桓要有福气,这番薯的产量是原本主粮亩产的十多倍,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元安公主府种的番薯是最好的,亩产达到了三千八百,我说的三千五是云州送来的数据。云州之地最多亩产是三千五,因为种番薯的地方还有一些是贫瘠之地,这部分最少也有两千四百斤,不好不坏的中田,差不多产量就在两千八百左右。」 赵翊林想着那时候看到的绿油油的藤蔓,眼睛亮得出奇,听着母后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明衍郡主与户部林侍郎的关系,当时昭昭在收获的时候,在掘了一小块儿地之后就觉得番薯生得好,没让庄子的汉子继续挖下去,去请了林侍郎过来。」 「林侍郎带了小半个户部衙门的人过来挖番薯,在挖掘了不到三分地,户部的人扫了番薯上泥土称重,这数字就吓了一跳,连忙请了管尚书去看,而管尚书听闻了数字,请了其他五部的尚书同去别院。」 「在称重数字达到了了一千斤时候,几位尚书就没有继续往下挖了,六部尚书一起去了皇宫里献祥瑞。当时我正好听到了祥瑞两字,还觉得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有谁敢骗六部尚书?」 祥瑞? 大部分时候祥瑞是送难得的石头,可是在赵翊林看来,这世间的石头千千万万,只是恰好生得有些独特,算不得什么祥瑞,沈岚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而番薯亩产三千八,这种主粮堪称是大齐之幸,是最大的祥瑞了。 沈岚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殷红色唇瓣高高翘起,瞳眸里也是粲粲然,继续说道,「在听闻了一亩地会产三千斤以上,你父皇当即就出了宫,让朝会的官员全部都到了元安公主的别院里。一亩地的番薯被挖得干干净净,里面甚至带上虫眼的番薯也算了产量,最后得到的数字是三千八百零一斤。」 第81章 「整个户部衙门的人都拿着算筹,在称过了一箩筐的番薯,内侍高声承诺的时候,就噼里啪啦拨动算筹,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就会压过其他声音。」 「是户部衙门所有人一起算出三千八百零一斤,当时念这个数字的时候,听昭昭说,就算是隔得老远也可以听到。」 「三千八百零一斤的番薯,你父皇分了元安公主百斤,剩下的给了各位大臣一人十斤,就连刷掉泥土,把番薯装入到笼里,负责搬运、称重的小吏,也都得了赏钱,还有一斤的番薯。」 这里再次提到了魏昭,沈岚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吗?当时昭昭同你说过,先前在建安府种番薯,番薯丢在炭火盆里,烧得棕色的皮都成了焦黑色,番薯里面的油浸润了出来,滴落在炭火上发出霹雳吧啦的声响。」 赵翊林当然记得,他甚至还记得昭昭说番薯滋味的模样,「揭开了皮之后一定要吃得小心一些,很烫的,那番薯肉烤的十分绵软,里面的甘甜味道让人觉得它应该叫做甘薯。」 「记得。」 沈岚说道,「我早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刚刚听说你回来了,就已经让人烤上了,现在应该已经差不多了,你来尝尝看。」 皇后在太子进入宫门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把番薯埋在火盆里烘烤,现在说话的功夫,已经烤好了。把番薯拨弄出,尚未揭开皮,就闻到了那股甘甘甜甜的味道,等到拨开了之后,就像是魏昭说的那样,金灿灿的肉,用勺子舀下来,吹得稍微凉一些送入到口中,第一个感觉就是它的绵软、甘甜还有温暖。一团金黄色的番薯顺着喉咙往下,甚至让人觉得身体里胃囊也都暖了起来。 「现在是又下雪了,天气实在是太冷了,就我知道的,建安府的番薯送了一大半到京都里来,这番薯在大街上就有卖的,价格也不贵,三到五文就可以买一小个。」 赵翊林一边吃着番薯,觉得倘若是他今后登那位置,这番薯就要改名叫做甘薯。 听着母后说的这些,他的口中一直泛着甜,说不清是番薯本身的味道,还是因为这种祥瑞而心生的愉悦感,他觉得这番薯就应当如同昭昭说的那样,叫做甘薯才对。 上好的银霜炭烧着锅子,这热气腾腾的屋子里坐了这样几个人。 江泽侯府世子戚耀祯,和先前相比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发丝儿透露出「我有钱」三个字。 大理寺卿嫡幼子嵇珩之,他穿得是褚色的圆领袍,乍一看容貌是平平无奇,甚至一双眼也觉得寻常,任谁也想不到他堪称是目光如炬,现在在大理寺做一名提刑官,为官时间并不久,就已经有了一些名声。 刑部郎中之子丘昇,他少年老成,头发丝都往后梳拢,头发总是绑缚得很紧,让魏昭甚至想要问他,这样会不会有些疼?总觉得他额前的碎发都有些稀疏了。 太常寺卿之子钟世杰,他和初见相比宛若是两人,经过了娄清韵的事情成长了不少,石青色的玉鞓带勾勒出他纤细的腰身,过去他的面颊是有些微微丰润的,眼中也是含笑,现在沉稳了下来,那双眼睛在遇到了魏昭的时候,会有淡淡笑意,宛若是初春的雨。 这几人都与赵翊林是好友,在太子回来了之后,自然是要相聚的,另外一个特殊的人则是魏昭了。 她穿的是烟灰色锦缎圆领袍,就连领口处也绣着的是银光色竹叶暗纹,头发是用的玉冠,却并没有刻意让筱思替她装扮成男人,她的五官依然是女儿家的秀美。 元安公主并不爱拘着女儿,甚至也允许她在外喝一点酒,只是万万不能喝醉。 在赵翊林离开之前,魏昭酿了一壶酒到太子府之中,现在魏昭的面前就放着这样的一小壶的酒。 她用竹刀破开了一层层的封纸,那股酒香就慢慢浸了出来。 这酒的酿造还是林清薇给她的灵感,唐老夫人因为林清薇害喜,给她做盐渍青梅,而魏昭就想到了酿酒,在太子离开之前埋下,等他回来之后就可以喝了。 「好酒,好酒。」江泽侯府世子戚耀祯不住地嗅着,让人想到了小动物在闻食物的香气。 这模样让钟世杰笑了起来,在娄清韵出事之前和他最为交好的是嵇珩之,他拍了拍钟世杰的肩膀,刻意笑道,「戚世子,莫要让郡主看笑话了。」 戚耀祯笑嘻嘻地说道,「郡主怎么会笑话我?明衍郡主性情好又睿智,这满京都里只怕就郡主不会笑我。」 魏昭用一个小竹筒伸入到了里面,舀了出来一部分酒液,她用筷子蘸酒尝了尝。 这坛子酒一般是酿造半年的时间就足够了,现在已经足足酿造了大半年了,魏昭尝酒是怕这酒坏了。 用筷子尝了没什么问题,再取了一个小酒盅来,澄澈的酒液注入到其中,江泽侯府世子的表情更夸张了,似乎下一刻就要上来抢着试试看酒盅了。 第82章 魏昭并不善饮酒,不过这酒是她酿造的,她得确认有没有问题,于是低头喝了一小口。 酿酒时间超出时间,一般而言是有两个后果,第一个后果是酒坏了,去品尝酒水,会带着难以言喻的酸味或者是苦味;第二个后果是酒酿得陈,酒香更为醇厚,也更容易醉人。 现在魏昭喝了一口,就觉得原本应该是略有些甘甜的酒水带着微辣的感觉,正是第二种酿得更沉的现象。 「可以喝的。」魏昭说道,「就是不能喝得太多,酿得久了,喝多了容易醉人。」 魏昭以前喝酒就是喝一些梅子酒、桃花酒等度数不深的酒,现在这也是梅子酒,对她来说酒力有些大了,她的面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来。 戚耀祯就等着魏昭这句话,听闻了这酒可以喝,没等着魏昭放下小竹筒,就从她的手中拿过了小竹筒,往酒杯里倒入了一小盅,迫不及待一饮而尽,「好酒好酒!」 赵翊林自从看到了戚耀祯的手擦过魏昭的手,漆黑眸子就是一沉,没好气地说道,「你少喝一些,才说了这酒酿得容易醉人。」 戚耀祯嘿嘿一笑,「不碍事,我千杯不醉。」 「这话你可敢当着侯夫人说起?」 一提到了自家母亲,戚耀祯的表情顿时就讪讪了起来,「珉珣……」 赵翊林不过是因为不高兴刚刚戚耀祯的动作,不会真的告侯夫人,他从戚耀祯的手中拿过了小竹筒,也如法炮制尝了酒,「这酒味道很好,不过有些容易醉人,以你的酒量,最多喝三杯。」 戚耀祯听到了被限定了酒量,小声抱怨,「这才多大点。」 赵翊林不说话,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戚耀祯,后者讪讪一笑,躲避前者的目光,「挺好挺好,三杯不会喝醉,也足够我喝个痛快了。」 魏昭看着江泽侯府世子耍宝的模样,忍不住抿唇一笑,而她笑起来的时候,赵翊林的表情也松了一些,那漆黑的眸子似乎都没了刚刚的锋利如刀。 钟世杰听到了两人的话,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来。 他的祖母封老太君现在是女院的山长,祖母本来就很喜欢昭昭,自从做了女院的山长之后,对昭昭的喜欢不减,还念叨一件事,想要给明衍郡主找个如意郎君。 这话忽然最近不怎么说了,只让他不该问的别问,明衍郡主已经有了她的缘法,但是具体是谁,封老太君没有说,现在钟世杰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看着赵翊林,只怕这个缘法就应在了太子身上。 在同龄人之中,钟世杰佩服好友嵇珩之,但是对太子可以说是顶顶膜拜,他甚至难以想象,哪家闺秀可以做太子妃,现在看到了明衍郡主,心中豁然开朗。 如果太子应当有什么样的太子妃,或许就是明衍郡主这样的。 铜火锅早里面的高汤早已经沸腾了起来,把银霜炭的火盖住一些,里面高汤汩汩的泡就小了不少。 「既然酒是好的,就用这酒来庆祝珉珣归来。」戚耀祯说道。 他说完了之后,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几人高高举杯,白瓷杯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就犹如是少年人的笑声一样清越,意气风发。 魏昭在品酒的时候,面颊就有些泛红,现在喝了第一杯,她不光是面红了,黑亮的眼睛里也有淡淡的雾气。 「你要是不能喝就别喝了。」赵翊林低声对着魏昭说道。 他是附耳到她身边,口中的热气缓缓呼在魏昭的耳廓上。 魏昭的手拿着酒杯,以前她总觉得好酒有些辣口,不知道为什么众人总是喜欢酒水,现在她喝着自己酿造的酒,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子,还有从西南之地好不容易回来的赵翊林,璨璨一笑,「不碍事的,我今天很高兴,珉珣哥哥你回来了。」 她这样一说,赵翊林感觉自己的耳根发烧,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的感觉,眼前是沸腾汩汩冒着泡的高汤,他的心中也好像是煮沸了一样,一个个愉悦的泡往外冒。 「那就少喝一些,若是喝多了,下次你娘也不会允你出来了。」赵翊林给魏昭用漏勺舀了手打的丸子,「你要是想喝酒,可以吃点东西垫一下。」 赵翊林一想到魏昭不能再这样出来,只是一想心中就难受,现在就唤人去煮醒酒汤,煮的浓稠一些,等到吃好喝好直接灌一碗,整个人就会清醒。 魏昭点点头,乖巧地捧着碗,用筷子在丸子上戳了一个洞,用绯红的唇去吮里面的汤汁。 赵翊林连忙转过头,不去看魏昭,他低头呷了一口酒。 戚耀祯笑着说道,「珉珣,你可别喝闷酒,我们碰一杯。」 赵翊林就与戚耀祯碰杯之后,再慢慢吃了一根青菜,「让你们担心了,我这次在外是……」 赵翊林和眼前几位说的是治蝗的历程,在说到了鸭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按照母后的交代,不说那鸭子是多可爱,在后面说了吃鸭子的时候,魏昭头一歪,「好不好吃?」 第83章 赵翊林心中想着,不亏是他的明衍妹妹,她就是这般的性子。 「好吃。」赵翊林笑得更高兴了,这会儿他的眸子已经弯得像是新月一样,长眉更是高高挑起,笑着说道,「这鸭只有晚上停歇,白天都跟着我们一边吃蝗虫一边赶路,这鸭子的肉肥美又筋道,鲜嫩美味。」 「只可惜到了东边,虫子倒是不少,但是总是连绵多雨,要是一直不杀鸭子,鸭子也要病倒,所以最后那些鸭子都做成了熏鸭。也一直是用冰保存的。」 正说着话的功夫,蒸好的熏鸭就上来了,魏昭看着熏鸭满是油光,红褐色的鸭肉看着让人食欲大开,她咬了一口,那种浓郁的香气充盈在口中,就像是赵翊林说的,这鸭死得其所,当真是十分美味。 说过了在西南之事,众人的话也转到了番薯上来,此时的铜锅下的银霜炭用一些新炭覆盖住,只让高汤缓缓地烧着,这几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偶尔来了兴致在锅里夹一块儿菜。 丘昇说道:「家父当日里也去了元安公主的别院,还亲手挖了番薯。」 看着不断从土地里挖出来一连串的番薯,户部的小吏们浑然不顾才下了雨地里都是泥泞,直接就蹲在泥地里挖掘,还有的用手背擦汗,满脸都是泥污;兵部的小吏负责搬运番薯,一筐又一筐一丁点都不嫌累;还有称重的内侍,他们的声音总是激荡地高昂,就算是到了后面声音都已经沙哑了,还是高亢地喊着称出来的重量。 丘郎中的心情激荡,他是官员里头一个忍不住的,撩起了袖子在田地里挖番薯,他的举动带动了其他五部的官员,他们纷纷跳入到田地里,不顾身上穿着的绣了飞禽走兽的官服,笨拙而又小心地挖着番薯,生怕碰坏了这宝贝疙瘩。 魏昭听到这里,搁下筷子说道,「原来第一个跳下去挖番薯的是令尊,我当时看到了,之后不少官员都跳入到田中去挖番薯。」 丘昇笑道:「让明衍郡主见笑了,我父亲说是实在忍不住,看着番薯的产量惊人,很想要摸摸这祥瑞,亲手给它们称重。」 「没有没有。」魏昭连忙说道,「当时看到了丘郎中的举动,还挺震撼的。」 那之后六部的官员都不顾体面,接二连三跳入到田中,笨拙地去挖掘番薯。 魏昭觉得,那一幕自己只怕很难忘怀。 这些细节是母后没有说的,赵翊林听着他们说着话,可以想象的到当时的情形,如果要是他在场,只怕也忍不住要跳入到田中亲手挖掘这祥祥瑞。 戚耀祯正吃一块儿熏鸭,他的左边面颊鼓了鼓,紧接着右边的腮帮子也鼓了起来,吐出了骨头才说道,「要是珉珣在京都里,那肯定也要跳入到田中的。当时几个皇子也都在,不过都没人跳。」 众人笑了笑,没说其他皇子的不是,不过话里的意思是,这体恤百姓之事还是太子做的好。 魏昭听言,想到了梦中的事情来。 在秋天的时候她确实挺担心太子的,还会进宫去和皇后说说话,等到了冬天,小红尾即将冬眠之前,让她入了一个梦,就对赵翊林放下了心。 圣上延长赵翊林在外的时间,是因为他正在用鸭子吞掉蝗虫,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得走,耗时很长,所以过年之前没办法赶回来。 魏昭通过梦里,见到了毛茸茸走路摇摇晃晃的绿头鸭,大大小小的鸭子是怎么扑棱翅膀啄着蝗虫吃,还看到了怎么宰杀鸭子,怎么熏鸭。 云滇的百姓因为这种鸭子的好吃,而云滇本来就多虫,不少人决定养鸭,在沈誉这里低价购买了大大小小的鸭子,要在今后的日子里也养殖家禽。 可以预想得到,云滇百姓的日子会富足起来。 因为这是赵翊林做的事,与魏昭的干系不大,小红尾的身上并没有新增功德金线,但是所有的鱼儿们都欢呼着,从大大的池塘里跃出水面。 小红尾摇头晃脑地说道:「功德金线当然好,但是能让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是最好的。」 想到了小红尾的话,魏昭笑得面颊梨涡盛着甜滋滋的笑意,那笑一直是冲着赵翊林的,让他有些面红心跳的同时,又难免有了一个隐忧,难道她不胜酒力,喝多了? 魏昭很清楚自己没有喝多,她此时执起小酒盅,慢悠悠呷了一口酒,或许是今儿很开心,以前觉得不怎么好喝的酒也有了滋味起来。 到现在已经没人动筷子了,赵翊林让人撤下了铜锅,提议换到茶室去,「喝喝茶醒一下酒,也散散身上的味道,免得让长辈操心。」 撤掉了铜锅,一行人也到了茶室,还难得打了一会儿叶子牌。 这里几人打牌,只有戚耀祯不算牌,每次打牌都是乱出,偏偏老天爷疼这种人,他手中常常是一手好牌。 他牌运好,其他几人会算牌。这样一来,几人轮流坐庄打牌,几枚银锞子转来转去的,硬是差不多打了个平手。 第84章 这让戚耀祯觉得有意思了,「真稀罕,平时都是我赢得比较多。」 见着戚耀祯兴致来了,赵翊林看了时间之后说道,「等会明衍就要回去了,再打最后三圈。」 元安公主同意了魏昭外出,但是昭昭也不会踩着娘亲的底线,来之前就说过,晚饭前会回去。 这些都是饭前说好了的,戚耀祯觉得有些可惜,还是搓了搓手,决定要好好赢几把。 结果最后硬是魏昭把把牌运好,加上她还算牌算得好,糊的是天糊。 流光把醒酒汤送来,手臂上还圈着熏过了斗篷,好等到郡主除了房间,就给她披上。 「我送送明衍。」赵翊林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戚耀祯刚想要说什么,就被钟世杰踩住了脚,他倒吸一口凉气,就听到了嵇珩之开口说道,「珉珣,你送送明衍郡主吧,我们就在这里摸会儿叶子牌等着。」 戚耀祯等到两人离开了,抱怨着说道:「刚刚踩的我脚好疼。」然后还对着嵇珩之说道,「我还想着出去透透气,也顺道送送明衍郡主,你刚刚一开口,就让我不好说话了。」 「你还想要送明衍郡主?」钟世杰没好气地说道,「你没看到当时你摸了明衍郡主的手,珉珣脸都黑了。」 戚耀祯一蹦三尺高,被这话吓得够呛,「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摸了明衍郡主的手!」 丘昇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茶,开口说道:「当时开酒的时候,明衍郡主还没有放下竹筒,你就直接抢着去尝酒了。」 戚耀祯嘿嘿一笑,「还别说,明衍郡主酿造的酒还挺好喝。」他身子一挺,立即嚷嚷:「你看,丘昇也说了,我哪儿摸了明衍郡主的手,那是要拿竹筒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丘昇慢慢说道:「你当时可以不用那么急,再等等的。」 「确实可以等等,不过那不是明衍郡主酿的酒太香了嘛,让我一时没有忍住。」说到了这里,戚耀祯说道,「这才是对明衍郡主的褒奖!说明她的酒酿得好。」 嵇珩之翘着腿笑了出来,「世杰,对戚世子这种,就得一丁点的弯都不能拐,直接说了吧,太子殿下心悦明衍郡主,就是因为看出来你要跟出去,才阻止你。」 「不可能!」戚耀祯梗着脖子说完了之后,发现没人附和自己,原本笃定的语气顿时就转了个弯,「不会吧,我可当真一丁点都没有看出来。太子心悦明衍郡主?」他的语气到后面越发不可思议,往上拐着弯。 戚耀祯看一个人,那人就点头,一直到看了三位好友,他们都是点头,戚耀祯这才相信不是故意捉弄自己,他手指摸了摸下巴,说道,「你们是怎么看得出?我怎么没有看到。」 「我们认识太子多少年了?珉珣这次回京都,除了经过沈家,紧接着就是元安公主府。」 「其实珉珣应该认识明衍郡主的时间更长,他们两人一直保持通信,今天提到了鸭子吃蝗虫,还说了熏鸭有多好吃,明衍郡主的眼睛一直很亮。到最后说番薯,我们说太子在京都里,一定会跳入到田中,当时我注意到明衍郡主一直冲着太子笑,而太子的耳朵尖都红了。」 「我祖母是女院的山长,她一直很感激明衍郡主,尤其是做了山长之后,更是觉得明衍郡主优秀,想要给明衍郡主牵线,结果忽然有一天不做这事了,意思是明衍郡主有她的缘分,她不用做什么。」 丘昇、嵇珩之还有钟世杰三人依次说话,而钟世杰的话让所有人都看着他。 钟世杰微微一笑,「我本来也不知道是谁,今天也是注意到了戚世子的手碰了明衍郡主的手,当时珉珣脸色一黑。太子耳尖红我没看出,但是明衍郡主冲着太子笑,我倒是看到了,笑得很甜。」 戚耀祯大呼后悔,自己没注意太子的神情,不过他也不敢再来一次,故意去碰明衍郡主的手,所谓是无知者无畏,知道了赵翊林的心思,他也不敢去故意试探。 这四人手里拿着叶子牌,都扣在面前,根本无心去打牌,而是议论走了的两人。 赵翊林一直是把魏昭送入到公主府的,披着斗篷的小姑娘身形闪入到了角门里,忽然又探出了头。 他本就站在原地,冲着她一笑,而魏昭被这个笑容弄得一下红了脸,连忙转过身子,快速往里走。 幸而这天气太冷,冷风很快就把她面颊上的热度给裹挟走。 昭昭侧过头,看着院子里枝头的红梅簇簇,意识到自己的心也像是这怒放的红梅一样,开得绚烂。 这一日的相聚之后,很快女院再次开学,日子又好像回到了正轨里,与过去没什么分别,只是魏昭很清楚,自己心中有一个想法破土而出。 那个想法在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像是树木一样,在心中招展着嫩绿色的枝叶,哗啦啦地晃动着。 第85章 昭昭在梦到了小鱼时候,先和它们招呼,之后昭昭的心跳快了起来,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在和小鱼儿们打了招呼之后说道:「其实我要是与珉珣哥哥定亲,还是很不错的。你们觉得呢?」 昭昭的心跳得很快,面颊红得像是涂了胭脂一样,这些话不好意思同钱宝儿讲,也不好意思同姐姐林清薇说,更不好意思同娘亲倾诉。 她就把自己的心情告诉了这一群鱼。 「珉珣哥哥是谁?」 「你来碰一碰我的脑袋,你就全部知道了。」 「原来这就是珉珣哥哥,那是太子呀,太子好,太子很好的,上次蝗虫的事情就是他解决的,哇,太子很好哦。」 「对对对,如果要是太子的话,下次太子做了什么,小红尾就有功德金线了。」 池塘里的小鱼因为这个消息沸腾了,小红尾反而高高跃起,示意让昭昭接住它。 小红尾金灿灿的尾巴拍在了昭昭的眉心处,「昭昭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冰凉带着水汽的尾巴拍在她的眉心,魏昭的精神陡然一清,她听着小红尾示意让其他的小鱼安静。 「就是,就是和他很说得来,和他通信了很久。觉得挺合适的?」 「如果、如果和他在一起了,刚刚小鱼儿们也说了,你身上也有功德金线了。」 昭昭支支吾吾地说着,就算是小鱼儿们不懂人类的情感,说出这些也让她羞涩,最后用功德金线为借口,让昭昭觉得轻松了不少。 「不可以。」 小红尾说完了之后,魏昭一愣,用一种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我是不可以和太子哥哥在一起吗?」 她想到了最近看过的一个话本,那是个悲剧故事,里面的人相知相恋,结果发现是亲生兄妹,两人双双殉情。 昭昭甚至慌张地想道,难道他们也是?很快就意识到,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赵翊林是皇后沈岚与当今圣上赵桓所出,自己是元安公主魏长乐与祁赟之所出。 她的心砰砰直跳,咬着嘴唇,表情流露出一丝委屈来,「小红尾为什么这样说?」 小红尾说道:「不能因为有功德金线就觉得在一起挺好,这是不对的。」 昭昭听到了这里放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我、我也不全是为了这个原因。」 「为了这个目的就不可以!」小红尾很严肃地说道,「不能让昭昭走偏了。要是昭昭这样做,就不理你了。」 其他小鱼儿们挤在一起,它们议论纷纷: 「真的要不理昭昭了吗?都很多年陪着她了。」 「你忘了我们是……,说了得听小红尾大哥的。」 「是的,是的,虽然舍不得昭昭也要听小红尾大哥的,再就是,只要明年小红尾大哥不碰我们的脑袋,就记不住昭昭了。」 「没错。」 魏昭听到这些话,心中发慌的同时还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她当时肚子太饿了,饿得想要吃这些小伙伴,当时小鱼儿们纷纷逃窜,就表示不要她了。 她现在顾不得羞涩,连忙说道:「我不是为了功德金线,不是的,不是的。」 小红尾本来要跳回到水里,现在听到了昭昭的话,转过身子,「那是什么。昭昭不可以骗鱼。」 「其实还是喜欢。」昭昭飞快地承认,「就是这种喜欢不想直接说,总想要隐藏在其他语言之下。」 「为什么呢?」小红尾询问。 「会不好意思,会觉得羞涩,好像自己喜欢了人不知羞。如果要说自己是为了什么,反而会觉得更自在。」 小红尾示意让昭昭把它放回到水中,小红尾重新游在水里,一会儿尾巴碰一下这条鱼,一会儿脑袋撞一撞那条鱼。 最后小红尾从荷叶下钻了出来,「真的吗?」 「真的。」昭昭越发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当时也是急切而又真诚地求着它们原谅,此时昭昭说道:「我、我以后都说真话,刚刚只是我有些不好意思。」 小红尾跳了起来,用尾鳍拍了拍她的手心,「昭昭说真话,很好的,不用不好意思,我们鱼要是喜欢谁了,还会大大方方求偶。」 「没错没错,我在修炼以前,就喜欢过一条很漂亮的雌鱼,要不是因为它最终选择了别的鱼,我可能就不会修炼了,我大概早就死了。」 「人族就是麻烦,明明喜欢就可以在一起。」 「就是就是。」 魏昭用手指摸了摸小红尾,点了点头,心中想着,要么不开口,就算是在对待感情上,开了口的话还是要坦诚一些。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福娃兴宅》卷一 作者:蓁蓁 02、《福娃兴宅》卷二 作者:蓁蓁 03、《福娃兴宅》卷三 作者:蓁蓁 04、《福娃兴宅》卷四 作者:蓁蓁 05、《福娃兴宅》卷五 作者:蓁蓁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