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娃兴宅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魏昭做梦梦得香甜,而汪贵妃有些睡不着,户部的卫淞说,今年春天的蝗虫还不如去年多,马上又要下雨了,这一丁点都看不出蝗灾的苗头。 汪贵妃从三月勉强等到了四月,在四月进入到了梅雨季节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把祁明萱请到了宫中,「你当时说,老神仙说的是今年四月开始就会有蝗灾了?」 祁明萱这几天也没怎么睡好,而且她很清楚贵妃娘娘的操心,也不敢妆容,就这般憔悴地出现在汪贵妃的面前。 祁明萱知道的比汪贵妃还要多,她和父亲一起去了田间,还询问了百姓,百姓笑呵呵地说道: 「去年确实有些蝗虫,今年好啊,尤其是今年要改种一部分的番薯,这番薯实在是太好了,咱们京都这个地都亩产三千八!今年的收成一定很好,贵人您说蝗灾?怎么可能?咱们这里的气候很好。」 「京都这肯定是没问题,不可能发生蝗灾,要是别的地方过来,是有可能。」 「从别的地方过来也不可能!我亲戚就是川府的,说是去年灭蝗了,今年蝗虫刚生的时候就捉走了,根本不可能会有机会生蝗灾。」 「嘿嘿,不知道是谁想出来这么有趣的做法,居然用鸭子去吃蝗虫,哎呦,那些鸭子吃了蝗虫,生得各个都肥的不得了,听说还很好吃,让云滇都开始吃熏鸭,家家户户好像都养鸭子,在鸭子上做个记号,几个村子的村民把鸭子汇集起来,然后轮流几个村子吃一边虫子,根本就不会生蝗患了。」 无论是祁赟之还是祁明萱在听到了这话之后,好几天都在反复推敲,想着如何应付汪贵妃,让汪贵妃意识到这蝗虫已经没了,根本不可能发生蝗灾,更是没办法把蝗灾之祸推到太子身上。 想到了进宫前父亲的交代,祁明萱深吸一口气。 「去年神仙是告诉我今年五月,按道理是今年四月就应该有不少蝗虫了,但是……」祁明萱小声说道,「是不是太子去年去了西南之地,这事情有了改变。」 「蝗灾怎么改变?」汪贵妃的语气充斥着不敢置信,「好端端的蝗虫就在那里,神仙都说要发生蝗灾了,蝗虫居然没了?」 祁明萱因为这件事,甚至在心中有一瞬间小小的怀疑,难道这太子是真龙附体,连蝗灾这样的事情都能逆转? 后来又想到了湖江舞弊案,才平定心情。湖江舞弊案的避开是因为考卷放在了三皇子那里,三皇子的戒备言明,自然就捉住了想要盗窃答卷的人,湖江舞弊案就避开了。 祁明萱按照父亲的说法说道,「先前三皇子也是有龙气附体,他改变了湖江舞弊案,是不是这太子殿下也同样是如此,做了一些事情改变了必生蝗虫的格局?我父亲还有我一直在反复猜想,可能就是这样。」 听到了龙气两字,汪贵妃焦急的心情有了一种甜,她某些程度上和赵桓很像,都是喜欢听好话,得顺着毛捋。 「我就记得去年的时候,西南那边给了折子,说是太子在治虫……」汪贵妃漫不经心地说到了这里,自己就顿住了。 难道这虫就是蝗虫? 汪贵妃的身子一僵,她当时根本就没想到居然是蝗虫,还以为像是蚊子一样,是治理臭虫之类的。 自古以来,所有人都面对蝗患都是束手无策,根本没有人躲得过那遮天盖地的蝗灾,怎么就忽然治好了?而且什么人不能治好?偏偏是太子! 一想到这个,汪贵妃的心情就像是被蚂蚁啃噬过一样,不过她还得想办法确认,她多少不甘心,甚至觉得这不可能是太子的功绩。 汪贵妃打发走了祁明萱,自己让人去打听西南的事,还央求了圣上去看了当时的折子,里面写的就是灭虫,让庄家免于被啃噬。 赵桓笑道:「怎么忽然想到要看去年的东西?」 汪贵妃不识字,他亲自给自己的贵妃念了折子的内容,还用手摸了摸她细嫩的面颊。 「我就是听说了一件事,听萱丫头说了,今年农田很好,没什么蝗虫。忽然就想到了去年太子的事。」 「哦?」赵桓来了兴致,「难道今年蝗虫少还与太子有关?」 汪贵妃听到了圣上的语气就知道坏了,原本圣上只怕没想过这件事,因为她提起了之后,只怕会让人把事情弄清楚,于是笑容很是勉强,偎依在圣上的怀中不说话。 汪贵妃果然了解赵桓。 赵桓询问了于御史,那位于御史把太子的治理方法说的很好,还可以在整个大齐推广开来。 赵桓心想着,本以为太子不务正业,没想到居然还做了一些有利于百姓的事,他微微颔首,给了太子赏赐。 汪贵妃听到了圣上对太子的赏赐黑了脸。 好端端的蝗虫没了?太子居然还入了圣上眼! 蝗虫没了怎么办? 汪贵妃再次召了祁明萱,她低声说了太子做的事情,捏了捏眉心,然后询问:「你再问问看老神仙,这蝗灾还能不能发生?」 祁明萱不用问就知道答案,都没有了蝗虫,怎么发生蝗灾?但是这话要是直接对汪贵妃说,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于是祁明萱小声表示自己要回去问问老神仙。 祁明萱记住的大事到现在已经用了一半多了,所以她对汪贵妃描述自己梦里的老神仙并不是时常在的,要是不拖时间立即就回答了,她也不记得更多的事,只怕很快就会在汪贵妃的眼中失去价值。 她刻意拖着时间,从芳菲四月拖到了夏天已经到来,在她过了十四岁生日之后,才对着汪贵妃说道:「贵妃娘娘,老神仙说了,蝗虫都已经没了,这自然就没有蝗灾。」 第2章 汪贵妃的身子前倾,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老神仙还说了什么吗?」 祁明萱摇摇头,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简单说道:「老神仙还有些生气,似乎是觉得我问的不大好。」 汪贵妃有些慌了,「那老神仙还会出现吗?」 「应该会的。」祁明萱说道,「我不停地磕头,后来就听到了云间有长长的叹息,他只说天机本来就不好泄露,让我下次不要再问这种话。」 汪贵妃其实已经猜到了,但是心中还是不甘心,现在叹息一声,「下次确实得注意一些,不能惹怒了神仙。」 这蝗灾多难得啊,只要发生了蝗灾,怎么都可以把屎盆子扣到赵翊林身上。倘若是知道让太子去了西南之地,就让蝗虫被吃得干干净净,她怎么都不会让太子有西南之行。 这个时候,汪贵妃终于把心中的遗憾说了出来,闷闷地说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太子去西南,要是他留在京都里,到时候蝗灾来了,直接让人在京都里造势,说因为他不贤德才有了这灾祸该有多好!」 自从发现京都里没有了蝗虫,汪贵妃的心中常常有的就是这个念头,第一次老神仙告诉了六月六大雨,她错过了,不肯让赵昶安祈雨,第二次是蝗灾,她倒是行动,偏偏把事情推向相反的方向。 这老神仙在梦里能管用多久?谁也说不清,谁也不知道,所以每次浪费掉一个机会,汪贵妃就觉得格外可惜。 「怎么就能治蝗虫?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就没人去治,怎么就轮到了他,忽然之间就想要治理蝗虫?」 「这好端端的蝗虫非要赶尽杀绝,一丁点都不给它们一条生路。这人还没有心,鸭子还帮它吃了蝗虫,可以说是大功臣了,他倒是好,还把鸭子给吃了。」 「吃就吃了,还非要在云滇吃,还让西南那三地都喜欢吃熏鸭了,这不是没事找事吗?非要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祁明萱没说话,她知道汪贵妃只是发泄而已。 西南之地因为太子的举动开始养鸭,那边本来就气候就湿热多虫,养鸭很容易养得肥美,再制成熏鸭,这熏鸭易于保存,很容易售卖到其他地方去,而且因为这样的养殖方式,鸭子的味道好吃,肯定不愁销路。这样一来,云滇的百姓就富足了。 云滇富足不富足本来和汪贵妃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但是云滇是因为赵翊林而富足的,这就有了关系,所以汪贵妃才会心烦地发泄。 赵翊林先是找到了灭杀蝗虫的办法,再替云滇百姓找到了致富之路,只怕史书上都要留下重重一笔,云滇之地的地方志会永远记住这件事。 汪贵妃怎么能不焦急?怎么能不忧心?怎么能……不后悔? 祁明萱非常理解汪贵妃,她觉得这次的事就像是先前湖江的事,父亲本想要坑一把卫淞,结果忽然横来一笔三皇子也去了云州做副考官。他们父女两人那段时间都是心惊肉跳的,生怕湖江爆发舞弊案彻底污了三皇子的名声。而这种隐忧完全不能告诉别人,在其他人看来,只能够做副考官,这是皇帝对三皇子的重视。 现在汪贵妃就是发泄她的那种遗憾,扼腕错失了机会,和当时他们父女两人是一模一样的。 那段时间他们父女两人就常常想着,要是没有坑卫淞就好了,那肯定也就不会有三皇子去湖江的事,这样就可以坑一批朝中的清流。 往事不可追,一想到湖江的事,祁明萱心都是痛得,尤其是她过去的时候不知道三皇子在云州遇到危险,居然还是被魏昭救了。 祁明萱在知道了那个消息的时候,手脚都是冰凉的。 上辈子昭昭叫做祁明昭,嫁入到了东宫做了太子妃,刚开始她与太子还是相敬如宾的状态,后来…… 想到了上辈子的事,祁明萱掐住了手心,不让自己继续往后想,不想回忆那些属于祁明昭的荣光。 而这辈子她叫做魏昭,她救了三皇子,还提前让娄清韵的事情暴露了出来,祁明萱忍不住去想,是不是昭昭无论是叫做祁明昭还是魏昭,都是老天爷偏爱的孩子,难道就算是这样,老天爷还是在给她铺路,让三皇子妃没了,让魏昭做三皇子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祁明萱整颗心都是揪着的,她一丁点都不愿意这种情况的出现,她觉得老天爷不公平,明明魏昭什么都有了,这辈子还是明衍郡主,怎么又要和她争三皇子? 祁明萱的胸膛里有火焰在燃烧,因为不愿意让魏昭过得比她好,她拼命地不让自己犯一丁点的错,利用她编制出来的神仙谎言,加重她在汪贵妃心中的分量。 汪贵妃絮絮叨叨了很久,还看着祁明萱安安静静地听着,心中一暖,对着祁明萱招招手。 等到祁明萱上前了,汪贵妃用手指抬起了后者的下颌,仔细打量之后说道:「憔悴了。」 「毕竟老神仙先前明明说了蝗灾的事,结果京都里没什么蝗虫,我心中慌慌的。」 「你好好养一下身体。」汪贵妃说道,「马上就是圣上的寿辰了,你到时候一鸣惊人,我让圣上下旨指你做三皇子妃。」 今年正好是赵桓的四十有五生辰,每五年都会大办一场。 三皇子妃这个位置,祁明萱是志在必得,若是刚开始说起,她还会有些羞涩,现在心中已经波澜无惊,不过还是憋了一口气,让面颊浮现出自然的红晕,宛若是害羞了一样。 第3章 汪贵妃又和祁明萱说了几句话,打发她离开了宫中。 祁明萱出了宫之后,没曾想在宫门口遇到了要进宫的赵昶安。 对方看了过来,祁明萱的心跳加快,只是很快赵昶安很快就挪开了眼,像是看到什么无关痛痒的人一样。 祁明萱一直是带着帷帽的,她想着,或许她尚未撩开纱罗,所以没让赵昶安动心。 祁明萱当然比不了汪贵妃的天生丽质,不过有汪贵妃的滋养方子,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就等着万寿节那一日一鸣惊人,好让赵昶安的心中只有她。 祁明萱想着自己的水袖作画,定了定心神上了马车回府。 祁明萱的日子几乎是绕着汪贵妃打转,剩下的时间都是琢磨万寿节的献礼,而魏昭此时正在跳舞。 她的脚踝踩着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手中贴了银箔的木剑随着她的起舞,可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滞留在空中。 常年累月的锻炼让她对身体的操控能力很强,腰身可以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步,轻巧下腰之后,无需借力就可以靠着腰肢的力量直起身子。她的体力也充沛,不停地旋转,飞跃,舞剑,让女院里的学子们交头接耳小声说着。 林虞湘的怀中抱着琵琶,她的手指飞快地拨弄琴弦,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此时又有人敲着扬琴,叮叮咚咚的声音与琵琶声旋转在一起,这两者的声音宛若是羽毛一样缓缓降落,就有二胡加入到了其中。 拉二胡的是钱宝儿,她喜欢作怪,琴学好了之后就喜欢拉二胡,不过钱家人也随意她去玩耍,于是这女院里常有她拉二胡的声音。 二胡这种乐器每次一出,配上钱宝儿摇头晃脑的模样,就忍不住让人想笑。 此时轻笑声响起,而钱宝儿手执二胡的弓,很是认真地拉着,听着二胡音像是两军的主帅正在对峙。 一曲演奏完毕,教琴的尉夫子含笑点点头,「很好。」 到此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万寿节是在深秋,在魏昭过了十四岁之后没多久的日子里,魏昭和元安公主一起入了宫门,天边的红霞迤逦,把整个宫殿的琉璃瓦都镀上了一层绯色。 御花园里的花全部都修剪的整齐,各色精致盆栽里种的大多是菊花,这句话开得很美,丝丝缕缕的重瓣包裹住脆弱的花蕊,空气之中有淡香浮动。 因为万寿节是在深秋,番薯也早早从土地里刨出来,称重之后当做是今年的祥瑞送入到宫中,番薯这种神物,只怕要在未来的几年之中都是祥瑞了。 晚宴是摆在凝和宫殿的,正中架起了红色的高台,足够让做得后面一些的人也可以看到正中的情形,宫女与内侍井然有序地端着红色漆盘给每位大人布膳。 来参加这寿宴,讲究的是礼数,这里菜虽然好,但是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够烫,再等一会儿就有些凉了,所以来参加寿宴的人都提前在家中吃过。 首先是六部挨个给赵桓祝寿,礼部是欧大人敲编钟,呈上祝福;户部的祝寿众人很早就知道,那就是用番薯的产量来祝寿;兵部请了几位精壮的士卒,他们在高台上行拳可以说是虎虎生风,还表演了投壶的绝技,就算是闭着眼睛,也可以手中十二支箭直接扔入到箭壶智之中…… 这六部之中,最好看的应当是刑部郎中丘大人的祝寿节目了,他换下了官服,穿着一身短褐,有一位大人敲着大鼓,丘大人一边在上面行拳,一边用手作画,等到他打完了一套拳,直接也做好了一幅画。 其他人看得是目不转睛,只有祁赟之与祁明萱的表情很难看,尤其是祁明萱,她频频看向了汪贵妃。 汪贵妃看着丘郎中打拳作画,脸色也不太好看,没办法,现在丘郎中做的事情与祁明萱的冲突了。 祁明萱要做的就是跳舞,一边挥舞水袖,一边作画,而现在有了丘郎中的祝寿在前,等会她跳舞就没那么让人惊艳了。 祁明萱低声对着父亲说道:「爹,我要是不跳了……」 「别胡说!」祁赟之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快去换衣服,这是无意之中撞上的。」 祁明萱没办法,只能够去换衣裳。 原本她是准备一鸣惊人,此时一下热情就被浇灭了大半,甚至在她商场的时候,还险些跳错了,一个踉跄之后,祁明萱心中一慌,手中的笔直接落在屏风上落下重重一笔。 嗡得一下,祁明萱的脑子几乎炸开。 怎么办? 她放下了笔,轻轻随着音乐旋转,一边试图弥补那重重的一笔。 她作画的本事只能说是平平,所以才会取巧边舞边画,这两样都不用做到顶尖,就可以让人眼前一亮,没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寿冲了,现在更是落下了不可弥补的差错。 祁明萱做的本来是万里江山图,现在只能突兀地加了一个房屋,这屋子像是坐落在山上,但是古里古怪的,怎么都和画风不符合。 祁明萱捧着这幅画下了红色高台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尤其是不敢面对汪贵妃,她不用去看汪贵妃就可以想到后者的表情,一定是觉得她上不了台面。 她下意识地看着魏昭,昭昭换了一身衣裙,此时正和钱宝儿说着话。 要说起来钱宝儿也是祁明萱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数,上辈子谁不知道这位钱宝儿的名声? 第4章 钱家因为都生得是男丁,十分疼爱这唯一一个嫡出的女孩子,可以说是宠她宠得不行,她的性子很是刁蛮,甚至还因为喜欢一个生得俊秀的寒门子弟,根本不去管别人愿不愿意娶她,就巴巴地跟着他的身后。听说最后还害死了寒门子弟的妹妹,偏偏最后两人又成了亲,应当是结成了一对怨偶。 具体的事情祁明萱不大清楚,只知道常人提到了钱宝儿都是眼角一抽,感慨说道:「钱家当真是把那个小姑娘给宠坏了,哪儿有这样宠的,性子都给宠得偏了,像个小霸王似的。」 「当时就说,起码得跟着一起过去郧河住着,不能这样直接给老一辈养,尤其是老人,疼孩子疼得不行,这不就歪了吗?」 不知道今生变了这么多的事,钱宝儿居然也换了一身衣服,等会显然是要代表女院去给圣上祝寿献礼。 祁明萱又看着三皇子,这一看让她肝胆俱裂,赵昶安竟是认真地看着魏昭,似乎因为她的举动,嘴角微微上翘,眼睛很是明亮! 强忍着心碎的冲动,祁明萱献礼。 赵桓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看到了突兀的屋子也没说什么,他心中有些可惜,本来还想让她惊艳亮相,没想到居然和刑部的祝寿差不多,加上还犯了一点错误,看上去不怎么起眼。 汪贵妃很难高兴起来,勉强冲着祁明萱笑了笑,皇后瞥了一眼画作,什么都没说,以她的才学直接看出了祁明萱的画作频频,还有一个遮不住的大失误。 赵昶安确实在看魏昭,事实上,祁明萱那里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她尴尬、她难堪、她下不来台。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让她得到的。 没错,是他做的。 是他让人去查祁明萱要准备献礼,是选择了画舞,也是他想办法让刑部的丘大人跳画舞,正好和祁明萱的节目相撞。 赵昶安让人偷出了祁明萱的画稿,她的画还有她的字毫无一丝的才情可言,此时的赵昶安也完全不相信,以前那些作品是祁明萱所做,她根本没有这样的才情。 男子跳画舞侧重的是力量的刚,女子跳画舞侧重是如水的柔,虽说都是画舞,还是有区别的,想要彻底压得祁明萱黯然无光的话,最好还是女院之中用了画舞。 但是赵昶安舍不得。 自从知道了已经选定了祝寿的人选里面有明衍郡主,他就不愿意让她去接触这些。 他想要看到她们精心准备的祝寿礼。 赵昶安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思之后,总是有意无意地目光去追逐她,于是他就发现了,她与太子走得很近,她认识赵翊林的那一帮好友。 她笑盈盈地和他们在一起,总是走在太子的身侧,她看着他的时候会笑得格外甜,梨涡里像是盛着蜜糖一样,有时候又忽然有些害羞,不肯与太子目光相对。 而他的那位太子皇弟看她时候的目光也不太一样,里面泛着点柔情,他像是绕着宝藏的龙,平时圈着宝藏他的心情很好,但是倘若是有谁敢碰他的宝藏,定然是会发出龙啸声,绝对不允许别人上前一步。 两人在明面上看宛若是友情,在赵昶安看来,还是要比友情再往前一步。 也许……他们尚未定亲,只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定亲。 赵翊林是他的皇弟,等到他定亲了,赵翊林就会定亲。 赵昶安得承认,他就算是接受了事实,他的三皇子妃怎么都不可能是明衍郡主,还是被那一幕伤到了。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告诉自己,如果要是明衍郡主嫁给别人,他只怕还要担心她遇人不淑,如果是太子,品性是毫无疑问的,这样也好。 说得多了,好像赵昶安自己也相信了,这样会更好。 他执起水杯,继续看着高高的红色台案。 此时祁明萱献礼之后换了一身衣裳,她并不急着回到位置上,就站在高大的廊柱后,看着正中搭起来的高台,从这里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也可以看到赵昶安的神色。 她咬着嘴唇,在嘴唇上有刺痛感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她等会还有圣旨要接,她需要让人看到她是优秀而又漂亮的祁明萱,不能让人看出她的狼狈。 祁明萱就这样站着,等女院的学子们拜寿。 咚! 是钱宝儿先出场,她穿得是火红色的舞服,手中的水袖在末端接上了鼓捶,随着她甩开水袖,发出了重重的敲鼓声。她是打着旋上的高台,单腿一翘,裙摆飞舞,坐在了椅子上,从椅子背后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竹板铃在手心里,轻轻一晃,发出了声响。 叮铃铃,锵。 竹板铃一响,又有琵琶声响起,这是林虞湘怀中捧着琵琶轻轻弹奏,一边上了台,与钱宝儿背对背坐着。 两人衣裙是一白一青。 故筝、扬琴、腰鼓……这些女院的学子们慢慢上了台,最后上的则是魏昭。 她像是会杂技一样,双手撑地翻身一跃就跳在最高的鼓上,她的手腕上有金铃,发出了当当当的声响。 赵昶安在看她,祁明萱在看她,赵翊林也在看她,而且赵翊林还带着笑看着台上的人,像是巨龙在欣赏他的宝藏。 她手臂舒展,结成各个手势,一双素手灵巧飞舞,如同春日里纷飞的蝶。舞步踏在鼓面上发出了欢快的鼓声,很快她就跳了下来。由林虞湘开始弹奏琵琶,曲调变调,她从鼓侧边抽出了贴着银箔的木剑,开始了剑舞,而后面钱宝儿的竹板铃也换成了二胡。 第5章 等到最后呈上寿礼,赵翊林还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那是他的宝藏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甚至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祁明萱这会儿姗姗落座,祁赟之低声说道:「怎么耽搁了那么久?遇到了什么事?」 「没有。」祁明萱说道,「我就是发现站在那里,看得怪清楚的。」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魏昭在跳舞的时候,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一样,而赵昶安的眼神根本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一直到了魏昭呈送寿礼,才收回了视线。 祁明萱冷笑着想道,就算是有满腔的情愫又如何?他的皇子妃只可能是她祁明萱,和魏昭一丁点干系都没有。 祁明萱本来还多少怀着一点柔情,想着要惊艳赵昶安,让赵昶安为她倾心,现在看到三皇子这样的表现,那些柔情霎时间全部都转化成了恨意。 女院的寿礼就排在最后,等到这个时候,撤掉了台子,外面的烟花放了起来。 「诸位随朕一起去看烟花。」赵桓开口之后,所有人都跟着帝王的身后去看灿烂的烟花。 漆黑的夜幕之中绽放出最美的花朵,而赵桓此时微微点头,旁边的内侍就高声唱喏,意思是,祁明萱的诚心可嘉,秀外慧中,刚刚献礼他十分喜欢,此女堪为三皇子赵昶安的良配,宣旨做三皇子妃。 祁赟之带着祁明萱接旨,而赵昶安清楚地感觉到,原本挂在他脖颈上的枷锁随着他出宫的时候松了松,现在又再次合拢了,他甚至听到了耳旁清脆的咔嚓声,那是锁合拢的声音。 他的胸腔有些难受,甚至觉得难以呼吸,他的身形还晃了晃,只是在夜色之中谁也不曾注意到,只有他身边的内侍注意到了,轻轻扶住了三皇子。 内侍没有询问三皇子是不是不舒服,他只是细若蚊蚋地说道:「三殿下要是不舒服,再等等就好了,等会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赵昶安笑了笑,「我没事。」 瞧瞧看,他的命就是这样。 他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母妃决定的,母妃觉得祁明萱好,就算是祁明萱今天失误了也是秀外慧中,堪为良配,母妃觉得他应该接旨,就算是身子有些难受了,也必须等到一些落下帷幕之后才可以。 赵昶安想到了这里,感觉他脖颈处的枷锁更紧了,像是要勒断他的脖子一样。 赵昶安的脑中忽然想到了一个画面,那是一条尾巴翻卷的鱼,鱼就在案板上,怎么拍动尾巴都没有用,因为很快没有水,这鱼就要死了。赵昶安觉得,他就是那条没有水的鱼。 元安公主听到了指婚的消息有些奇怪,等到离开了宫殿,她在马车上说道:「汪贵妃的心气儿那么高,恨不得觉得他儿子天仙也配的,怎么会选了祁明萱?」 有丘郎中的珠玉在前,祁明萱在作画的时候还出了大的失误,怎么都觉得圣上说她秀外慧中很是讽刺。 再加上祁明萱还是妾生女,京都里但凡是消息灵通一些的,谁不知道当年的事? 就算是现在祁赟之做到了兵部左侍郎,也因为旧事,被很多人看不起。 这样来看,祁明萱怎么都不是很好的皇子妃,元安公主有些想不通。 元安公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今儿晚上,她的女儿才是最亮眼的。 魏昭笑了笑,「其实我好几次进宫去见皇后娘娘的时候都见到了祁明萱,猜到了她是要指给三皇子。」 不光是魏昭有猜测,赵翊林也同样与她说了,当时赵翊林是想要找到能够预言西南之地有蝗灾的能人,结果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只发现了汪贵妃对祁明萱很过于看重。 汪贵妃是小门小户出身,她未入宫前在家里很是得宠,家里的钱财物资都在她身上,汪贵妃对待自己向来是大方,但是从未有过开内库,把自己的东西给别人,把自己的方子给别人的时候。 汪贵妃对祁明萱大方得让人觉得生疑。 左右分析、观察,汪贵妃特地让祁明萱调养得漂亮,只有让她做三皇子妃这个目的了。 「去宫里也没什么,你不也常去。」元安公主顺口说了这话之后,忽然自己沉默了下来。 「昭昭。」她侧过头看着女儿。 魏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手捏着腰间的丝绦,心中有些紧张,小声喊道:「娘,怎么了?」 魏昭的心狂跳起来,她与赵翊林两人从未说过这些事,反而是皇后直接说过一些,要等着三皇子定亲之后,就给她和太子定亲。 当时沈岚笑着说道:「不过具体什么时候,还得看你娘亲,她只怕还想着让你嫁人的时间越晚越好,所以也不急的。」 魏昭与赵翊林之间有奇妙的缔联,玉衡大长公主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表示赵翊林绝对不敢欺负了她。 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女院的封老太君也似乎知道,她摸着龙头拐杖,也说太子不敢欺负自己。 想到了这些事,魏昭的脸红得更厉害,因为当时和梦里小鱼说事情她害羞,还惹出了小鱼儿们觉得她说谎的风波,现在魏昭羞得厉害,也只是颤着握住了腰间的丝绦,头并没有死死垂下,还可以让母亲看到她的眼。 「你……」 元安公主眉头一皱,她仍然没有多想。过去的时候,总是觉得昭昭与赵翊林是笔友,两人相交多年,走的近一些也是寻常,而现在祁明萱屡屡进宫,她被指了三皇子妃,而自己的女儿呢…… 第6章 元安公主清了清嗓子,「要不,以后还是少进宫一些。」 魏昭小声但是坚定地说道:「娘,这样不好吗?」 元安公主一愣,心中说不出的感受,原来她意识到的有些太迟了,竟是已经生出了情愫。 魏长乐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侧过头看着女儿,魏昭显然是羞涩了,在昏暗的灯下都可以看得出面颊红红的,她的长睫还是不断扇动,显然也很是紧张,似乎害怕自己否定或者是其他的话。 魏长乐心中一软,这是她失而复得的明珠,是她的宝贝女儿,她怎么舍得对她恶言相对? 「也不是不好。」魏长乐说出了这话,忽然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来,其实她对祁赟之并无任何的情愫,先皇说他好,她就点点头嫁给了祁赟之。 如果可以元安公主并不想拘着女儿,只是太子的话…… 元安公主一声叹息说道:「我本来想要让你嫁个低一些的门楣。」 「低一些的门楣,也有一些魑魅魍魉的事,并没有所谓的清净,而且,我的婚事,只怕也不会低嫁。」 元安公主失笑说道:「这倒也是,当年祁赟之就是如此。」至于说不会低嫁,女儿说得也是实情,她是品阶最高的郡主,为了皇家的体面也不会低嫁。 「娘……」 元安公主笑着说道,「你别紧张。」 女儿总是很乖巧,外出的时候,就算是和钱宝儿一起出去,也总是会交代一声,若是去了太子府,从来没有耽误过时辰回来吃晚饭。 只是有一点,女儿心悦太子,那么赵翊林是什么态度? 「我再想想,别急。」元安公主说道。 她对着昭昭说不急,第二天一大清早就递帖子要见皇后。 元安公主抱着忧心忡忡的态度去了皇宫,谁知道沈岚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说了不少话来打消魏长乐的忧虑。 「你看啊,很多人还羡慕祁明萱是不是?因为祁明萱做了三皇子妃。只是要我说,三皇子是不如我的翊林。三皇子还有晓事的丫鬟,我们翊林是不用的。」 「而且汪贵妃是什么想法,我就不多说了,只怕也要找几个家世不错的侧妃,后院的日子肯定会闹腾。」 所谓晓事丫鬟就是在十五以后,让女子在夜晚陪着人,好让男人在婚前就知道这男欢女爱之事,当年宋氏就是祁赟之的通房。 元安公主说道:「祁明萱作为正妃,如果再有侧室进门,她确实压不住。」 沈岚只是提了一嘴三皇子,此时再次把话扭回到太子身上。 沈岚与元安公主说了曾经冷宫里的那个小宫女的事,「翊林是个很早熟的人,他那个时候就说,只要一个正妻。若是生不出来,总是可以过继一个,他不会纳妾。」 「当年毕竟……」元安公主本想要说他年龄小,不成熟,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岚打断了。 「那之后翊林懂事了很多,他不是一般的孩子,心性十分坚定,而且……他也确实没有要晓事的宫女,现在就算是开了府,也从不去秦楼楚馆之地。」 元安公主看着赵翊林,就算是沈岚说了不少好事,她看着赵翊林,还是觉得对方像是来拱她家白菜的猪…… 元安公主呷了一口茶,还没想好怎么开口,结果就看到了太子给她斟茶。 他的动作很是熟稔,显然平日里这种事情已经做惯了。 元安公主想到了皇后说的长宁宫的那些事,他虽占着太子之位,却并不得圣上的喜爱,倘若在封闭长宁宫的一年多时间,有了任何的病状,或者是因为天花脸上落了麻子,这太子之位也将不复存在。 想到了这里,元安公主心中一软,当时长宁宫解封了之后,她也见过太子,就像是皇后说的,从那时候开始,太子行事就十分沉稳。 现在回想过来,太子与她的昭昭有些像。 为什么会懂事?为什么会沉稳?是因为不像是别人家的孩子一样被宠的无忧无虑,才会心性早熟,处事妥帖。 如果要是多一些长辈的疼爱,应该更像是钱宝儿那样,跳脱活泼,行事风格也很大胆。 从这一点来看,太子与昭昭两人也确实有一些相似点,或许就是这些相似点让两人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殿下,不用说您也知道我的事,昭昭是我失而复得的宝珠,我想要多留她一些时间。」元安公主琢磨着开了口,一旦说出口了之后,她后面的语句自然了很多,「女子早些嫁人对身子也不太好,所以成亲至少是在十七了。」 这个时间是元安公主考虑过的,十五及笄以后相看人家,到时候找大师把日子算到十六七岁,这样就可以留女儿多一些的时间。 赵翊林说道:「明衍郡主不是曾经跟着孙峥大夫行医吗?很早时候她与我通信,就说过女子应当成亲生育晚一些。还有当年长宁宫的事,母后应该同您说过,我也一直记在心中。」顿了顿,赵翊林又说道:「我可以等。」 孙峥多年走南闯北,还给不少难产的命悬一线的产妇接过生,除了胎位不正的那些,大部分生产困难是因为年岁太小,盆骨尚未打开导致的,这件事昭昭通过书信告诉了赵翊林,而赵翊林想到了长宁宫死掉的那个小宫女,不适宜太早生孩子这一点也得到了佐证。 第7章 赵翊林甚至想过,倘若是他做了国君,今后应当定律法,这成亲的年龄要往后顺延,不可在十五之前。 想事情的时候,赵翊林的眼睫微垂敛住了眸。 元安公主的目光顺着少年英挺的眉目落到他的耳廓上,这会儿那里还有些微红。 在这样的打量目光下,赵翊林红着耳朵,说话依然沉稳: 「其实我在去年离开京都之前,就让母后替我留意,若是您要替明衍定亲,便替我拦一拦。那时候我尚未表露任何心思,她……还太小了,我也不想让她多生一些烦恼,只想等我回来再说。」 「我三哥当时也尚未定亲,故而我也并不着急,我知道您关心明衍,我亦如此,当时确实我与明衍郡主只是笔友关系,并无其他往来。而到现在,与她的信笺都有保存,绝对没有私情可言。」 「您应当也看出来了,与明衍幼年便写信往来,我与她是有些相似的,也说得来,她想什么我可以猜到,我想什么她也是如此。」 太子显然想了许多,现在就和元安公主诚挚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太子都是个好对象,只是元安公主还是想在多一些时间,捏了捏眉心说道:「等到过年吧,如果到时候还是这个心思,便请圣上下旨。」 从今年的二月到明年的二月,也有一年的时间,到了明年,她的昭昭也就要及笄了,倘若是还有意,那便让女儿做太子妃。 赵翊林微微颔首,此事便这样定了。 等到送走了太子,元安公主就去女儿的房间里,钱家宝儿忽然来了,两个小姑娘正凑在一起说话,不知道说了什么,钱宝儿手捏成拳轻轻锤了一下昭昭。 或许是因为才说了女儿的婚事,不知道为什么,元安公主总觉得钱宝儿也是含羞带怯的,似乎是有了少女的心事。 钱宝儿锤过了昭昭之后,才发现元安公主就站在门口,匆匆站起来对着公主行礼。 「不必如此多礼。」魏长乐笑了笑,示意让钱宝儿坐下。 说了几句话就感觉钱宝儿有些心不在焉,元安公主说道:「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我想约着昭昭出去逛一逛。」钱宝儿的面颊羞红着,眼神也有些游离不定。 魏昭也含笑点头,「刚刚正好说到了去买书的事。」 若是不看钱宝儿的表情,单看女儿的,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若看到了钱宝儿的表情,魏长乐心想,果然到了这个年龄了,笑道:「那便去吧。」 魏长乐等到两人走了之后,伸手抚在女儿的梳妆台上,看着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还有各式的首饰头面,忽然意识到,女儿回到她身边已经有几年了。 ☆☆☆ 钱宝儿拉着魏昭出门,兜兜转转到了一家并不大的书社,里面正有一位衣服已经洗得发白的书生正抱着书与店家说话,他对着书社的主人做长揖。 「咱们……」钱宝儿刚想要拉着魏昭离开,结果那位书生就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大跨步地走了过来。 钱宝儿本想要偷偷带着魏昭来见他,没曾想被撞见给正着,期期艾艾地说道:「贺郎君。」 魏昭看着贺郎君,头一个反应就是这位贺郎君生得不错,剑眉星目气质看上去也是清润,不过从衣服上来看,家境十分贫寒。 此人姓名是叫做贺隽升,家里有一位眼睛几乎盲了的母亲在陪着他过活,另外还有一个贺隽升的小妹子,叫做贺梅芳。 两人认识的原因也很简单,当时钱宝儿去外祖母家,返回的时候天降大雨,那雨哗啦啦下得很大,偏生钱宝儿淘气,特地穿得是男装还骑着马,结果被困住了之后,先到屋檐下避雨,而她避雨的人家就是贺家。 当时贺隽升看到了钱宝儿,邀请钱宝儿到家中避雨,还说了家中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和小妹妹,让钱宝儿不必担心。 于是不光是钱宝儿,还有准备冒雨去车行的丫鬟也被留了下来。 那位贺梅芳小姐还给钱宝儿烧水洗漱,甚至还让钱宝儿小睡了片刻,就让丫鬟守着,而钱宝儿心大,也就当真在贺家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晴了。 钱宝儿看着雨小了,来找马的时候,正好看到贺隽升在给她的马洗刷。 钱宝儿还记得贺隽升亮起来的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摘了一些草,不过你的马儿似乎不吃,是它不饿吗?」 钱宝儿马不如魏昭的那匹有灵性,但是要说名贵是更胜于魏昭的那匹,喂得是上好的黑豆,还有专门养出来的草,这种野草她的马儿碰也不碰。 「出门前我喂过它不饿的,要是再吃就有些多了。」钱宝儿笑嘻嘻地接过那些野草,没让贺隽升去喂马,倘若是马儿真吃了,只怕会拉肚子。她和魏昭在一起,性格依旧活泼,却也从对方身上学会了她的委婉和体恤。 她的马似乎当真不爱这些野草,过来拱了拱宝儿的手,似乎在诉说自己的委屈:还饿着呢,根本没吃饱。 贺隽升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马儿,钱小姐一定待它很用心。」 钱宝儿喜欢马,就滔滔不绝说了不少,半晌挠了挠头,「我说这些你一定觉得很无聊吧。」 「没有。」贺隽升说道:「钱小姐说这些很有趣,尤其是我还从没有摸过这么漂亮的马,说来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家境贫寒,家里的开销都用在我读书上,我一直很喜欢马,却从来没有骑过。」 第8章 这钱宝儿自然就说,可以让贺隽升骑马,等到钱宝儿要让他骑马的时候,围着家贫的郎君笨手笨脚,还直接从马上摔下来,要不是钱宝儿连忙上前把人给扶住了,只怕要跌在地上。 「让钱小姐见笑了,我笨手笨脚的,就不骑马了。」贺隽升留恋地看了一眼马儿,似乎很是不舍。 钱宝儿冲动地说道:「那我下次教你骑马。」 「真的?」贺隽升说完了之后,他耳朵红得要滴血,「还是不用了,太麻烦钱小姐了,而且其实我就算是会骑马了,我也养不起马。」 钱宝儿笑着说道:「所谓是莫欺少年穷,倘若是贺郎君你蟾宫折桂,别说是一匹马了,到时候还要身穿红袍,在街上游街呢。」 钱宝儿说得眉飞色舞,贺隽升似乎有些看呆了,把钱宝儿也看得不好意思的时候连忙低头说道:「谢……谢钱小姐吉言,我也想有这样一日,每日里不说是像古人一样囊萤映雪,也是每日里苦读,就想要像是您说的那样……」 他那个时候抬起了头,眼神一样地坚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注)」 魏昭在看到了贺隽升就忍不住想到了钱宝儿告诉她的那句诗。 他看上去温和,很难想 象居然会念出这样充满了一些野心和抱负的诗词。 诗词带着一点浪漫色彩,让人想到了本是徐徐而飞的风筝,因为遇到了一阵狂风,绕线的轴滴溜溜转个不停,风筝也霎时间高高飞起去追逐青云。 贺隽升怀中抱着书,对着魏昭行礼,唤她明衍郡主。 钱宝儿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昭昭?」 贺隽升笑道:「钱小姐与明衍郡主关系最好,我猜测是明衍郡主,而且明衍郡主这里有梨涡,刚刚好像见到了。」他用手指了指面颊,示意梨涡的位置。 钱宝儿侧过头去看魏昭:「只有笑得时候有。」 贺隽升含笑说道:「说话的时候也会若隐若现。」 魏昭开口说道:「贺郎君的洞悉力很强。」 贺隽升笑着拱手,「多谢郡主谬赞。」 旋即,他带着两人去了家里。 贺家所在的院子是在一座桥边,这桥是通往城外的一条近路,小桥弯弯充满了雅趣,而贺家租住的院子也是给人这样的感觉,虽然并不大,但是打理得很干净。 贺梅芳正在河边里洗衣服,她的旁边有一个摇椅,上面半躺着的是贺隽升的年迈母亲。 老太太的身子很瘦,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宽宽大大的,昔日里贺家应当过得还不错,老太太衣服看上去很好,现在被磨损了的绣纹依然是精致的。 见着人来了,贺梅芳利落地把衣服装入到了盆子里,一路小跑回到院子,然后再把老夫人一扶,贺隽升负责搬摇椅。 贺隽升的家中清贫,却养得有一猫一狗,猫儿是通体雪白的,毛发蓬松,轻盈地迈着步子走了过来。 它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先是绕着钱宝儿转圈,紧接着冲着魏昭走来,它大大的眼睛缓缓眨动,偎依着魏昭的腿,冲着她软绵绵叫着。 「哇,雪团一见到了你就不要我了。」钱宝儿已经熟练地把雪白京巴狗抱了起来,小狗儿显然还是更为亲近钱宝儿,不停地冲着钱宝儿摇尾巴,汪汪叫着。 钱宝儿:「昭昭,雪团很亲人的,贺小妹子还会给它洗一洗,很干净的。你可以抱一抱。」 魏昭点点头,刚弯腰,这叫做雪团的猫儿就轻盈地跳到魏昭的怀中,叫声越发嗲,让人觉得心底都甜滋滋的。 魏昭小心翼翼用手指揉了揉它的脑袋,这猫儿发出了愉悦的呼噜声。 从钱宝儿那里魏昭知道了贺梅芳说话磕磕巴巴,她不太爱说话,这会儿腼腆一笑,利落地再次拧了拧手中的衣服,抖落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漂亮的光华,她踮起脚晾晒衣服,魏昭注意到,她晾晒的是贺隽升的中衣。 贺家老太太的眼睛不大好,她慢吞吞站起来,听贺隽升称呼昭昭为明衍郡主,她的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直试图去找魏昭在哪儿,一边说道:「老太太活了一辈子,还没有见过郡主呢。」 「老夫人,您客气了。」魏昭就走上前,看着老太太,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霰,这样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看很多东西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老太太干瘦的手抓住了魏昭的,她努力凑近了去看,而这个时候贺梅芳连忙上前。 「老、老夫人,吓、吓到郡主了。」她说话就像是宝儿说的那样很磕巴。 「我没事。」魏昭扶住了老夫人,「您坐下就是。」 因为抓着老夫人的手腕,魏昭还摸到了她的脉搏,年轻的时候底子不错,现在年老了生活应当也过得去,她的脉搏摸上去还是沉稳矫健的。 「老夫人平时都不爱搭理人的,没想到见着你这么热情。」钱宝儿一直抱着狗显然那只小京巴不太舒服,发出了呜呜的叫声,钱宝儿这会儿就把小京巴放到了地上。 贺梅芳在劝阻了之后,用手擦了擦汗,她从角落里搬过来几个小凳子,给昭昭和宝儿一人一个,魏昭双腿并拢,那只叫做雪团的猫儿还是呼噜噜地窝在她的膝头,而钱宝儿抱着那条狗也是绕着她转。 宝儿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锦囊袋子,抛给了魏昭一个。 第9章 「这是什么?」魏昭问道。 钱宝儿嘻嘻一笑,「你打开就知道了。」 魏昭打开之后发现这里面是油炸晒得干干的小鱼干,雪团湿漉漉的小鼻子去顶着锦囊,而魏昭就从里面拿出了一小条喂给了雪团。 这会儿贺隽升笑着说道,「每次钱小姐过来,尤其是雪团总是黏着钱小姐,没想到今儿倒是转了性子,黏着郡主了。」 老夫人似乎想要说什么话,最后咕噜噜地也没说出来,因为贺梅芳去端了糕点出来,糕点堵住了老夫人的嘴,她的腮帮子鼓起来就无法说话了。 「狗狗叫做白羽。」钱宝儿说道,「它和雪团都很乖,一丁点都不会挠人。」 魏昭想到了珊瑚,她当年就不大喜欢猫儿,魏昭伸手捏了捏猫儿的爪子,她微微一怔,这猫儿似乎没有爪尖,她再稍微用了点力气,结果雪团忽然一改温顺的模样,伸出爪子对魏昭嚎了一声,叫起来有些凄惨,随即从她的膝盖上跳回到地面上,等到缩在一个角落里,它细细地舔着前爪。 昭昭一愣,她只是稍微加重了一些力度,但是这猫儿就这么凄厉,让她好像觉得是不是把它给弄伤了。 「雪团不、不能出去,它,它心情不好。」贺梅芳说道。 贺隽升正回到屋子里泡茶,此时端着茶盏出来,「怎么了?」 魏昭开口说道,「没什么,就是看一只猫一只狗,洗得很白。」 贺隽升:「这都是芳姐儿做的,她很勤快。」 贺梅芳听闻贺隽升的话,眼睛亮了起来,这让昭昭注意到,她本来就生得很好,只是因为常常佝偻着背,加上晒得有些黑,其实贺梅芳的五官很是秀美。 魏昭和钱宝儿一起在贺隽升家里待了小半个时辰,等到离开之后,钱宝儿就迫不及待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魏昭含笑说道:「你都见了多少次了,我才见几次。」 钱宝儿嘻嘻一笑,「这倒也是,你再看几次就好了。」 「知羞不知?」魏昭去捏钱宝儿的面颊。 钱宝儿的脸红彤彤的,她扑在魏昭的怀中,「要是和你说,我就不怕羞。」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魏昭顺口说道:「老夫人的眼睛怎么不治?是因为家里的钱不够吗?」 钱宝儿摇头说:「贺郎君与我说,他当时抄书攒了不少银子,本想要都用在老夫人身上,结果请了大夫来看病,老夫人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魏昭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要是说老夫人不愿意治才对,但是治不好的话,就有些不大对了,这金针拨霰虽然有些难,但是京都里应当也有这样的病人才是,难道是在其他地方治得? 「是以前在其他地方请的大夫吧。」 「不是。」钱宝儿说道,「除了孙大夫之外,整个大齐肯定还是京都的大夫好,所以特地到了京都最好的药堂,好像是叫做什么福安堂看病的。」 钱家请的是从太医署退出来的老太医定期来府中请平安脉,所以不知道这福安堂,但是魏昭知道,这福安堂光是在京都之地就足足有数百位的大夫,里面有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医,还有太医署里退出来的老太医,可以说是底蕴深厚。 「老夫人有其他的病症吗?」 「具体就不大清楚了,怎么了?难道孙大夫可以治?」钱宝儿小声说道,「其实我也想摆脱你请一下孙大夫给老夫人看一看,虽然说贺郎君说治不好,但是孙大夫可是神医。」 昭昭点点头,「你放心,我晚点给师父写信。」 自从说到了贺家老夫人的病症,昭昭的笑容已经收敛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有和上次那萧山之行的感觉,不过能够庆幸的是,钱宝儿此时大约只是情窦初开,别的心思只怕还没有升腾起。 钱宝儿倒是没有看出来昭昭的心思沉重,还是笑嘻嘻的一派天真的模样。 魏昭等到把钱宝儿送回到了钱家,自己去了京都最大的福安堂,花钱找了最好的大夫,与那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说了贺家老夫人的症状。 「福安堂的话,可以给人用金针拨霰吗?」 「哟,小姑娘可以啊。」老大夫笑着说道,「这么偏的针灸方子都知道?金针拨霰的话,正好整个京都,就咱们福安堂做的好,而福安堂里,以前就是我做的最好,现在不代表我不好了,而是我徒弟负责给人拨白霰。」 他的语气有些得意,今天下午正好人不多,就与魏昭说了不少话,「光是京都里的人前几年大部分的白霰都是我拨的。」他撸起了袖子做出了拨动的模样。「我年轻的时候手可稳了,就这样下去,手再这样一抖,一挑,就全好了。」 一个年轻的后生出来,老大夫连忙说道:「这就是我徒弟,现在的金针拨霰,都是他做得!」 那是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汉子,皮肤黝黑,像是在农田里劳作的庄稼汉,并不像是坐诊的大夫。 老大夫笑呵呵地对着徒弟说道:「边子,你给这位小姐露一手。」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了他一根针。 叫做边子的学徒手一扬,把空中盘旋嗡嗡飞的蚊子给精准地戳中了翅膀,手指捻着那苍蝇,侧过头看自己的师父,像是在询问足够了吗?看着师父点头,边子把它踩死,手中的针擦干净还给师父。 第10章 魏昭看着眼睛都瞪大了,难怪可以做金针拨霰,手眼配合的程度之高让她甚至觉得,倘若是自己的师父孙峥遇到了,也怕会见猎心喜。 「好了好了。」老大夫让学徒离开,等到徒弟走了,对魏昭说道:「他看着就像是庄稼汉是不是?」 魏昭略一思索,说道:「是很晚才跟着您学医的?先前是种庄稼的?」 老大夫一边笑着,一边点头: 「他确实种了很久的田地,当时我去他家给他家人治病,他家里进来了之后,就有苍蝇跟着进来,他伸手一捉就把苍蝇给捉住了,我当时就觉得他眼明手快。」 「结果他家里人还说,他可以用针把苍蝇、蚊子的翅膀给串起来。哎呦,我当时就想,要是真能这样,岂不是了不得?特地让他试了试,果然可以做到,然后就不收他们家诊金,他娘老子的病我给直接治了,他拜师做我的徒弟。」 「他不认识字没关系,我给出钱请了秀才到家中教他读书认字,不算很有天分,但是针灸之法是做得最好的。。」 所谓是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得了这么好的徒弟,加上下午也没什么事,看着小姑娘一脸羡慕的表情,老大夫说的是特别高兴。 他年龄已经很大了,原本就在担心自己金针拨霰的本事传不下去,结果冷不丁收到这样好天分的徒弟。 这愿望满足了之后,老大夫最喜欢和学医的人说他的徒弟,看对方艳羡的表情。 魏昭见着他知无不言,开口问道:「我想问问看,目前福安堂有没有在一年前接诊过一个病人,情况不大适合做金针拨霰的。」 老大夫想也不想说道:「没有。」 「您确定吗?」魏昭轻声说道,「会不会有记漏的情况存在,又或者是因为诊金高,而询价了之后就没有治疗。」 「不会记漏。」老大夫语气笃定,「刚刚你不是见到了我带的徒弟吗?他以前是种田的,哪儿给人治过病,为了让他练手,去年愿意让他动手的病人,都不收钱就给治眼睛。」 昭昭在和福安堂的这位大夫交谈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这会儿老大夫见着她笑容没了,就说道:「小姑娘是认识人需要做金针拨霰?一般能够治的都愿意治,就算是活的时间不长,也总想把这个世界看得清清楚楚地死去。」 昭昭想想也是,她跟着师父也见过不少人家,很多人在生病之前很是洒脱,觉得不过是一条命,等到真的病倒了,会用尽一切办法让自己恢复如常。 想到了这里,魏昭可以笃定:贺隽升在说谎。 一想到钱宝儿灿烂的笑脸,魏昭觉得心里堵得慌。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原本觉得这诗词充满了烂漫色彩,现在昭昭觉得里面的野心太重了,贺隽升不愿意给老夫人治眼睛,只怕还是瞒着老夫人的,哪儿有人不愿意恢复光明。 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谋求更深。 贺家家境不够好,而钱宝儿的出身好,是看上了宝儿的家世吗? 昭昭不清楚,只是觉得要与宝儿的长辈说这件事。 以前觉得甘露玟的闺中手帕交不对,昭昭可以直接去对方的祖母,轮到了钱宝儿,她就有些犹豫了。 毕竟当年和甘露玟不算相熟,但是和钱宝儿的话……总觉得她去和钱家长辈说就有点告状的意思。 魏昭烦恼地皱眉时候,听到了有人喊自己。「昭昭。」 魏昭侧过头一看,是赵昶安与祁明萱走在一起。 现在已经到了深秋,两人穿得厚重,祁明萱的身上裹着白狐狸毛斗篷,靠近领口的那一小撮毛格外长,被风一吹,若有若无地撩过祁明萱的脖颈。 祁明萱在汪贵妃各种方子的调养下,皮肤如同白玉一样雪白,就连双眼也更为水润灵动。 而魏昭从祁明萱的脸上很快移到她的身上,看着祁明萱身上的白色斗篷,魏昭忽然就想到了另一只通体雪白的动物来了——那只叫做雪团的猫。 它好像没有爪尖,她发现了这件事,就去捏小猫的肉垫,结果还没有用力,猫儿就凄厉地叫着,紧接着从她的身上跳了下去,缩在角落里不停地舔着刚刚被她轻捏过的前爪。 魏昭一抖,竟是打了一个寒噤。 很早以前珊瑚的话浮现在耳边:「我还以为大部分人家都喜欢养狗呢,猫太机敏了,爪子也很利。我总是怕猫儿会挠人。」 当时昭昭说的是,乖巧的猫儿不会挠人。 不过魏昭后来就知道了,脾气再好的猫儿,也有可能急了眼。 猫儿有利爪、狗儿有牙齿,马儿有蹄子,这些不会说话的动物,若是被折腾的过了确实会有不耐烦的时候,马儿可能会动蹄子,狗儿可能会轻轻咬人,那么猫就会动爪子。 如果不想让猫动爪子,那么就可以拔掉它的爪尖。 想到了这里,魏昭再次眉心蹙起,抖了一下。 「明衍郡主,这里风大。」赵昶安在喊了昭昭之后,就觉得那个称呼不太妥当,换成了明衍郡主,在魏昭第一次发抖的时候还想着去再买一件斗篷,再第二次她又抖了起来的时候,他解开了身上的披风。 只是赵昶安还没来得及取下自己的披风,旁边的祁明萱已经眼明手快地把自己的斗篷一取,直接披在了魏昭的身上。 第11章 浓郁的香气一下让魏昭回过神来,她看到了祁明萱皮笑肉不笑的面颊,「明衍郡主,这里风大,您仔细着凉。」 魏昭没风寒,不过因为嗅到了浓郁的香露气息结结实实打了两个喷嚏,连忙躲开了祁明萱,取下了披风要把斗篷还给祁明萱,「多谢祁小姐的好意,不必如此。我刚刚想事情皱眉罢了,我并不冷。」 祁明萱笑了起来,她这会儿没了刚刚一瞬间的怒火,加上旁边还站着赵昶安,她怎么都得保持自己的理智,于是笑起来就柔美了许多。 赵昶安并没有去注意祁明萱的表情,而是看着背后阳光下照耀的福安堂这个牌匾,再看着魏昭手中的药包,「你是病了吗?」 「是我过来抓药,打算煲药膳。」魏昭晃了晃手中的药包,「我就是想要自己调一点药材。」 有祁明萱站在旁边,赵昶安难得遇到魏昭也没办法和她说话,最后只能够听着魏昭说道:「那就不打搅您和祁小姐了?」 「我本来也没什么事。」赵昶安说完了之后,又觉得这话说得没道理,祁明萱跟着他当然是母妃软磨硬泡安排的,他捏了捏眉心,「明衍郡主若是有事,自行就是。」 祁明萱嘴角还是微微上扬,就是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虚假说道:「我和三殿下也就是随便走走,若是明衍郡主无事,不如一起吧。」 赵昶安听到了祁明萱的话,终于看了她一眼,这会儿他微微怔住了,第一次发现祁明萱这般并不遮掩的冷漠虚假。 等到魏昭离开之后,赵昶安说道:「不必这般相邀明衍郡主。」 「也可以没事招呼一二。」祁明萱的胸膛里有火焰在燃烧,她未婚夫婿心中有人,她心里头不痛快,难道还要顾及着未婚夫的感受?当真是奇耻大辱!「三殿下,毕竟我和明衍郡主也是血脉关联的姐妹不是吗?这样倒是提醒我了,可以与明衍郡主联系一二。」 祁明萱的眼中是挑衅的实打实的,赵昶安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当真要如此?」 赵昶安冷下脸的时候,并不是暴戾,而是一种带着疲倦的冷漠。 祁明萱一下就像是被冷水浇头了一样,她心中有一种感觉,倘若是她执意继续争论,最后痛苦的不会是三皇子,而是自己。 「我说笑的。」祁明萱气弱了下来,带着点笑说道:「三殿下别太在意,我与明衍郡主的那些联系不提也罢,我是想到了明衍郡主曾经救了您一命,想着若是可以的话,也可以试着相处,不过转念一想,我们两人也怕是尴尬。」 赵昶安往前走去,「你知道就好。」 祁明萱的胸膛剧烈起伏,要不是赵昶安的脾气着实是怪异,祁明萱早就同他发脾气了,她还是怕…… 赵昶安本来就对那个位置兴趣缺缺,若是闹得再厉害一些,他是不是会做出其他的事情。 祁明萱觉得现在的三皇子走在一条很关键的路上,她捏了捏眉心,努力让自己不去计较魏昭的事,无论如何三皇子妃都是她的,魏昭这辈子是郡主,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三皇子妃的。 见到了祁明萱之后,魏昭反而下定了决心要告诉钱家人。 祁明萱现在很低调,她似乎安安静静待嫁要做三皇子妃,魏昭却还记得先前的一件事情。 那是钟世朗开棺之事。虚云大师手持木鱼领着诸多僧人一起,他们要抚慰钟家大公子的魂灵,而祁明萱就在人群里。 那时候的祁明萱还不太会遮掩她的情绪,以为带上了幂蓠,有了纱罗的遮掩就可以掩住所有的情绪,却被魏昭注意到了她的神情。 那是一种绵长的嫉恨,那种恨意让祁明萱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也让魏昭有些摸不着头脑,从表面上来看,那种恨意是针对虚云大师的,但是魏昭总觉得,祁明萱恨得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魏昭有些想不通,是宋氏隐瞒了那么多事,最后祁赟之还通过走了汪贵妃路子,等于什么事都没有,祁明萱一直都是祁赟之的嫡女,她有什么好嫉恨自己的?现在祁赟之也是步步高升,到底有什么理由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就连告诉小鱼儿们,它们也不知晓,魏昭最后只能把这件事放在心底。 现在的祁明萱有一点才名,写过几首漂亮的诗;礼数周全,是宫中放出来的嬷嬷教导她礼仪;肤白貌美,就连眼神也好像灵动了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甜滋滋的,就像是外人见着这样的祁明萱很难生出恶感,觉得她是知书达理的闺秀。 那么贺隽升呢?是不是也像是祁明萱一样。看着是朗朗君子,私下里是不是也有不妥。 一想到没有爪尖的猫儿,魏昭就很难继续对贺隽升有任何的好感。干脆去书肆里买了笔墨,在茶楼雅间里写了信,让听雨去送信,自己则是点了一壶茶。 听雨到钱家的侧门口,钱家守门婆子在听到了听雨的说辞,有些纳闷地问道:「这是送给我家夫人的?」 听雨点点头,「劳烦您了。」 「客气了。」钱家的婆子很快就把信送给了郭氏,郭氏听说是明衍郡主送来的,还叮嘱说不必与旁人说,也是面露诧异之色。 信上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在外茶楼里约着相见,这让郭氏反而有些紧张了起来,所谓是说话越简短,事情越严重。 郭氏换了一身衣裙,在门口遇到了钱宝儿,要是没有魏昭的这封信,她觉得还好,这会儿怎么看女儿,都带着审视的目光,把钱宝儿看得是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12章 「娘,我、我先回房了。」 钱宝儿把魏昭送走了,结果贺梅芳追了过来,因为贺梅芳没说话,所以钱宝儿干脆跟着贺梅芳再去了一趟贺家。才从那边回来,钱宝儿看着母亲都觉得心虚,觉得娘亲的眼中像是淬着刀子一样,连忙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郭氏看着钱宝儿,心中咯噔了一下,再想着明衍郡主让人送过来的信,脚下的步子生风一样行得飞快。 郭氏等到了茶楼里,魏昭看到了郭氏额头上的汗水,伸手把茶水递给了她,「郭夫人,这水正好入口,不烫的。」 茶水本来是魏昭倒给自己的,她一直放在手边没有喝,这会儿正好给郭夫人。 郭氏把茶水一饮而尽,看着魏昭道:「你那封信可把我吓了一跳,我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宝儿,她见着我就一溜烟要回房,可让我放心不下。」 红泥小炉上水正汩汩地沸腾冒着泡,魏昭伸手斟水,「其实……宝儿最多是刚生起心思,想让我见一见那位郎君,她之前同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同人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那位郎君。」 郭氏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她就算是觉得应当是男女之事,可万万没想得到魏昭肯定的回答。 阖家上下就这样一个宝贝女儿,郭氏甚至还起过心思招个赘婿,结果女儿居然有了心上人。 郭氏的心中慌乱,手一抖幸好杯子里没有水,她身子微微前倾,舔了舔干涸嘴唇,「你从头说说看,宝儿是怎么认识他的?」 魏昭就从下雨的时候开始说起,说了钱宝儿说的那些事,最后说道:「那只叫做雪团的猫,按照贺郎君的说法是从小养的,也没出过院子,性格很胆小,但是为什么会没有爪尖?」 魏昭最在意的还是这个,老夫人的眼睛没有治还是有理由可以解释的,可以是贺隽升不想和钱宝儿说那么多,也有可能是贺隽升打心眼里觉得福安堂贵,根本没有去打听福安堂的价格,可是从未出门过的猫儿没了爪尖,这事就让昭昭心中生疑。 她小时候被拐卖前的记忆没有了,可是高烧好了以后的记忆都有的。带着她的拐子吹牛时候,说过一些拐人的「诀窍」: 「小孩子的话,是最好勾着拐走的。直接用糖画一勾,一勾一个准。」 「要是在花灯节这样的热闹场合,那更是要仔细看了,看到了走丢了孩子,把人一抱,嘴里塞个糖,就肯定是妥了,不过也有孩子看起来精明,这个时候用身上的布一裹,掐狠点一哭,连忙装作哄孩子,就糊弄过去了。」 「有的地方杀女婴的习气重,等到儿子大了又没有媳妇儿,也不喜欢提前准备童养媳,就想要黄花闺女,或者是不到二十的年轻妇人,有需求,咱们就得做是不是?这种姑娘有两个法子,一个法子是让人指路,让人帮个忙,到了偏僻地方麻袋一套就好了。」 「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可以用小奶狗,或者是小猫去勾人,要我说,虽说这世人养狗的多,但是好多人都是喜欢小奶狗,狗儿大一些了就觉得不可爱了,那脾气好的猫就好弄了,让人在她身上弄点小鱼干,饿肚子的猫儿就过去撒娇,基本上套套近乎,就可以把人拐走。」 魏昭自从看到了那只猫儿没爪尖,就想到了这旧事,现在同郭氏说话,更是勾起了丝丝缕缕的担心。 而郭氏听完了魏昭的话,想了想说:「会不会只是剪了指甲?就像是人的指甲,剪一剪也就没了。 魏昭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郭氏,轻声说道:「如果要是只剪指甲,哪儿会疼?更像是从指甲底部这里都给剪掉了,这猫儿和人有时候有点像,这要是人的指甲盖这里全部剪掉该有多疼?」 郭氏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了。」 光是一点,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老夫人的眼疾上说了谎,还有猫儿的事,可就当真让郭氏也有些怀疑了。 郭氏先让昭昭别往外说,自己先打听一下贺家几个人的底细,一边让人去衙门里去查户籍,一边还让人去晚上去探贺家的底细。 钱家的侍卫穿着黑色的夜行衣,在夜晚之中行动,轻盈地像是一只夜猫。 巧合的是,白日里见了明衍郡主,这贺家也在讨论钱宝儿与魏昭。 轻轻打开一片瓦缝,贺梅芳缝补衣裳,老夫人的身子前倾,对着贺隽升说道:「怎么还在那个钱小姐身上使劲儿,这不是都有郡主了吗?这郡主都是皇亲国戚了,肯定还是比钱小姐厉害。」 「娘。」贺隽升笑了笑说道,「您是眼睛坏了,要是您看到了郡主就会知道,她可不像是钱小姐,只怕打开了胸膛,心上都是心眼子,我看着明衍郡主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可不像是钱宝儿那样。」 老夫人:「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模模糊糊感觉她抱着猫儿不撒手,应该就是个普通小丫头,怎么会有心眼?」 贺隽升以前并不怎么关注明衍郡主,女孩子有手帕交实在是正常不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女孩子的手帕交上,反而会让钱宝儿横生醋意。而且钱宝儿自己都不大聪明,手帕交一定也机敏不到哪里去。 结果见到了魏昭的时候尚且不觉察出什么,后面看她行事还有说话处处妥帖,贺隽升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的机敏去应对。 看明衍郡主的用度,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手若柔荑,显然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会如此机敏? 第13章 等到把人送走了,还特地打听了明衍郡主的来历,贺隽升这才知道为什么她行事有度。 魏昭是被拐卖过的女孩子,所以才会给人的感觉是心较比干多一窍。 此时贺隽升和娘说了魏昭被拐卖的事,而贺梅芳在旁边听得是当即愣住。 贺梅芳痴痴地想魏昭是运气好,还能够找得到自己的家,而自己的弟弟还不知道到了哪儿?他年龄那么小,身上又缝了几百两银子的银票,只怕拐子定然是远远卖走,不是没个被拐卖的人都有明衍郡主这样的好气运。 贺梅芳从魏昭的经历,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事来了,她娘在生弟弟的时候去世,她爹爹重病之后,就让她带着弟弟还有家里所有的钱,一起投奔到她的未婚夫家中,谁知道她不小心居然把弟弟弄没了。 本来银子是藏在贺梅芳身上的,后来无意之中听人说起藏在孩子身上谁也无法发现,就把银票缝在弟弟的衣服夹层。 所以贺梅芳丢了弟弟,还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弄丢了。 当时老夫人对她是万分不满意,准备把她撵走,觉得她晦气,而她也是万念俱灰,甚至觉得自己应当死,要不是贺隽升劝她,总是要找到弟弟的,她是宁愿自己死掉。 贺隽升说得对,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能够找到弟弟。所以贺梅芳活着就是为了弟弟赎罪。 老夫人十分不满意她,表示没有什么婚约了,要把她撵出去,幸好贺隽升替她求情,最终她暂且留在了贺家,婚书还有她的身份文牒都一并丢了,目前贺梅芳的身份落在何家,两人对外以兄妹相称。 她其实本名是叫做李梅芳,而贺隽升答应她,等到娶了正妻,贺梅芳就是姨娘,到那时会被人称呼一声李姨娘。 没了婚书,还能够留在贺家,贺家还给了她栖身之地,贺梅芳万分满足,就像是老夫人说的,她本来就是个祸害,害了弟弟。 贺梅芳想到了弟弟,心不在焉的情况下,针重重戳在了她的手指上,她发出了一声惊叫。 老夫人浑浊的目光凝在贺梅芳身上,表情没有白天的和善,「弄什么呢?大呼小叫的!」 贺梅芳身子一缩,而这更让老夫人冷笑一声,「听着明衍郡主,想到了你弟弟?不知道你脑子怎么长得,好端端的孩子都能够弄丢……」 弟弟是贺梅芳心中永远的痛楚,立即就掉了眼泪,一声不吭不敢辩驳,确实是老夫人说的那样,是她的错,她是猪脑子吗? 贺隽升等到老夫人说的贺梅芳的眼睛都红肿了起来,才开口说道:「娘,梅芳也不是故意的,您就别说她了。」 贺梅芳等到老夫人不说了,才把手指含入到口中,吮走了血滴,去把布料上的血洗掉了之后,回来正好听到了贺隽升说道:「娘,别看明衍郡主的名头大,实际上不过是个空架子,她背后有谁?无非就是元安公主,反而是她生父那边的祁大人,倒是个人物。」 贺隽升笑了笑,继续说道:「祁大人的那位长女,居然是三皇子妃。先前湖江的事,我同您说过,汪贵妃在给三皇子造势,当今圣上身子康健,最后这帝位花落谁家还说不清楚。」 「钱家从面上来看可以算是清流,但是要是三皇子登位,也不会有反心,事实上,除了礼部的几个稳清流还有沈家,其他官员都可以算是墙头草,哪位皇子登位,都不会影响。」 贺梅芳低头继续缝补衣裳,这些朝中大事她也不懂,只要听贺郎君的就好,贺梅芳很清楚贺家祖上阔绰过,现在虽说落魄了,贺郎君就从过去的纨绔子陡然变成了奋进向上的模样。 贺梅芳缝补好了这一小块儿布料,咬掉了线头痴痴看着贺郎君,心中想着,若不是有贺郎君,她这命早就没了,现在这样也挺好,目前日子苦一些,等到贺郎君与钱小姐成就好事,她就可以安稳做个姨娘。 贺隽升正好也看向了她,他曾是纨绔子弟,见惯风月之事,家里出事之后,手中无钱,自然也就没有了女人,白日里见着含羞带怯的钱宝儿,就想要风流一番,但是需要作出恪守的君子模样,现在看着贺梅芳,勾起了心中火。 等到把娘亲送走了之后,贺隽升就抱着了贺梅芳,两人行巫山云雨之事。 这事听到了侍卫说了,郭氏的脸都是青的,甚至有一股想吐的感觉,到了现在基本就知道了贺隽升不是良人,而且显然是又心算计他的宝儿,这事当即就和丈夫说了。 钱宝儿的爹爹名字叫做钱峯,他本来昏昏欲睡的,听是宝儿的事强打起精神,等到听到一半的时候,脸色就已经涨红了,整个人一丁点的瞌睡都没有了,到了后来更是被气得跳脚,他来回兜着转,「让我二哥把他给抓起来。」 本来郭氏被气得倒仰,看到了丈夫的模样反而没那么生气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二哥确实是京都府尹,可是怎么抓?什么罪名?」 钱鹏是宝儿的二伯,当年因为走了钱老太爷的路子呈送千里眼,被提拔到京都府尹一职,想要查贺家的底细,走钱鹏的路子肯定不会错。 钱峯恨得不行,立即站起身来,「这种人肯定有问题,我立即就去找二哥。」 郭氏眼明手快抓住了丈夫,对着窗户努努嘴说:「已经很晚了。明儿再说吧。」 「不碍事,这是咱们家的大事,要是二哥知道我瞒着他,还要生气。」钱峯说完了之后,就让伺候的人进来服侍他更衣,他根本就坐不住,立即得去找二哥商议。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