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观发财 卷二:王爷你犯规》 第1章 【前情提要】 念中文系的阿观,父母亲都是对中国文化狂热的国文老师,不但将四个孩子取名为「古文观止」,还要他们初一十五背一篇古文,天生一双巧手的阿观对于艺术有高度敏感性,不管是画画、捏陶、制瓷、雕刻……凡是跟美有关的东西,她摸几下就能上手,只是父母亲认为学艺术的孩子不会变坏,但会饿死,于是阿观认识亦师亦友、兼经纪人的大姜后,便偷偷摸摸的在外面赚外快-制作伪壶到黑市卖,高额的利润让她能赶快存钱,希望哪日能买个小窝,搬出家里。 这天,她到大姜家看茶壶出窑的状况,没想到遇到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她被压在地下室,不省人事。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穿越了! 她穿越到齐焱王朝,附在一个叫作叶茹观的女孩子身上,叶茹观年轻貌美还是个王妃,但所有奴仆都对她恐惧万分,原来这个本尊的性格残暴莽撞,常把不满发泄在下人身上,动辄打骂撒泼,阿观猜她就是在别人报复的小动作下摔死的。而她的丈夫-靖王爷齐穆韧,因为不满皇帝的赐婚,对她也不闻不问,听说打算成亲五年后就以「无所出」为由将她休了。 这对叶茹观是坏事,但对阿观却不是,本尊的恶劣行径让王府上下在她住的清? 风苑画出一道无形的藩篱,齐穆韧的彻底漠视,让她变成冷宫怨妇。换言之,阿观绝不会成为那些妃妾们的眼中钉,而自己只要不主动挑衅,就不会惹祸上身。 于是阿观「重操旧业」,开始造窑、制壶,一方面打发时间一方面攒钱,没想到跟过去完全不同的言行举止,引来了齐穆韧与齐穆笙这对双胞胎兄弟的好奇,她说的经国治世道理让齐穆韧折服,她做的精致茶壶让齐穆笙惊叹,两人越与她相处越受她吸引。 内宅中的女人们从来没将叶茹观这个王妃看在眼里,就连除夕夜的团圆饭也没叫上她,但最受齐穆韧宠爱的柳侧妃还是发觉了他的改变,因为吃完团圆饭后,王爷竟然没来她院子,反而在叶茹观住的清风苑待了一夜…… 由于皇帝下旨让齐穆韧这个庶子继承爵位,因此老王爷的正室曹氏一直很痛恨他,她下毒让他再也不能生出子嗣,并开心见到他的妻妾恶斗。这次她借题发挥,以过年柳侧妃无视王妃、没有礼数为由,欲撤除她掌管王府中馈之权,交由叶茹观掌管。 尽管阿观找上柳侧妃表明心意说自己并无夺权之意,但柳侧妃觉得她是在作戏,开始采取动作:换了清风苑的管事、奴仆,断了清风苑与外界的联络,这事被齐穆韧得知,插手处置后,竟搬到清风苑旁的明月楼,将柳侧妃气得更甚。 大家都以为王爷跟阿观的感情越来越好,早已是对真正的夫妻,有次婢女采了青梅给阿观吃,不久便有传言说王妃已有身孕,于是内宅的女人们开始紧张,台面下的小动作纷纷出笼…… 本作品共删除:【1875】字,请谅解。 【第二十三章 再逢故友】 姜柏谨双手微微颤抖,一颗心揣在胸口,一下跳得比一下重,瞬地,他红了眼睛。 缓行至床边坐下,视线对上阿观的脸,他细细凝视她的眉眼鼻唇,看一遍、看两遍……看过无数遍,想把她从外到里狠狠看穿、看透似的。 是她吗?她是阿观? 叫他大姜的人很多,可是会调皮捣蛋用山东腔唤他大姜的,只有那个艺术天分极高,学什么都能学出七成模样,独独印章刻得很烂的小女生。 他不确定,但希望她是,因为她叫了大姜、说了穿越,她连睡着,都没忘记那个高楼大厦林立、多元文明的时代。 所以是她吧?应该是她吧? 一个激动,他想把她狠狠抱在怀中,大喊:「凌叙观,你让我好找。」 头超昏的,阿观想扒开眼睛,却发觉眼皮沉重无力,像被注射了两斤吗啡般,全身动弹不得,那股不痛快啊,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 幸好姊姊有练过,上回穿越也是这副德性,整个人像只被压扁的死鱼,得花上一大段时间才能慢慢膨胀回去,所以,凌阿观不害怕!加油、加油再给它狠狠加满油! 她提醒自己乐观,好歹下次别人在讨论穿越时,她可以过来人的身分说道:穿越是件体力活,穿一次丢半条命,吃饱没事干的人,建议去找片墙来把自己撞成脑震荡,也千万别跑去穿越。 淡淡的愉悦在脑中回荡,不管怎样,她总算是回来了…… 松开眉头,阿观知道再次张开眼睛时,会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里,而一本厚厚的《古文观止》被塞在她怀中。 南无观世音菩萨、上帝耶和华、穆罕默德、释迦牟尼佛……她郑重向各教派的神发誓,她、凌叙观将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她要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要快快乐乐、合作无间、勤奋不懈,把《古文观止》从第一篇背到最后一篇。 阿母仔,阿爹,有没有给她感动到痛哭流涕?有没有感觉到她对中国历史文化奉献出强烈心意? 齐穆韧发现外公神情有异,他望着叶茹观的眼神过度专心,他从没这样一瞬不瞬盯着人瞧,难道阿观的病情不对劲?念头方过,像是鞭子狠狠刷过,他痛得蹙起眉目,攥紧拳头,脱口想问:「她到底怎样?」 第2章 但下一刻理智回笼,不对……外公的表情不是焦虑,而是一种有话要说,带点迫不及待的兴奋神态。 齐穆笙在此刻领着月季进门。 月季端着刚熬好的药汤,满面的恼怒与哀伤,她怨恨自己太大意,明知道柳氏并非良善之辈,自己怎会在窃听到兰芳、晴芳的私话后便放松警戒?晓阳、晓初她们也气得跳脚,气自己疏忽、漫不经心,气自己没有替主子挡下蛇。 于是这次从取水、抓药到熬药,她们再不假手他人。 齐穆笙走到哥哥身旁,两人互视一眼,外公那张脸……找到千年灵芝都不曾这么兴奋。疑惑,他们不理解外公欲言又止的表情意谓着什么? 「老头子,你也觉得这个孙媳妇长得漂亮养眼吧。」齐穆笙嘻皮笑脸地推推姜柏谨,打破沉默。 不是齐穆笙没大没小、不礼敬长者,是他不许他们喊外公的,那么,还有什么称呼比老头子更亲切? 像是没听见齐穆笙的调侃似的,姜柏谨拉起叶茹观的手,弯下身在她耳畔低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把阿观吓坏般。 「阿观,莲荷呈祥出窑了吗?」 阿观没张眼,四肢不好使、眼皮不合作,但她的脑袋有几分清明,她虚弱却明确地回答:「出窑了。」 阿观的回答让姜柏谨更形激动,光这话,他可以就此断定,她是阿观。 「做得像不像?」他又问。 「我谁啊,小顾景舟呢。」 都已经呈昏迷状态了,她嘴角还漾出一抹得意,姜柏谨看见,跟着咧起嘴,是她、是她,再次证明,这家伙还不是普通的自我感觉良好,世界上有当黑心仿冒者当得这么骄傲的吗?没了,凌叙观是没良知、没道德界的独一无二。 「可是有一个地方不像,说说看是哪里?」他再次追问。 「印章。」 阿观依然笑着,要不是没力气,她超想告诉大姜,她找到一个会刻印章的男人了,那个人很帅、很酷、很冰也很了不起,虽然脾气着实不讨喜。 可惜没办法将他穿越回来,否则两人联手、天下无敌,定能横霸茶壶赝品界,成为举世无双、顶级冒牌大师。 想起齐穆韧,阿观眉心不由自主地皱了两分,感觉在胸口重叠,叠出名为思念的沉重,她回来了,再也见不到那个大冰人,怎么办呢,想他的时候,连照片都没有。可是……怎么会呢,她和他,还不算太熟啊…… 姜柏谨怜惜地揉揉她的眉心,找到她,他不知该欢欣鼓舞还是该心疼难受,他叹气,拍拍她的头轻道:「阿观,辛苦你了。」 起身,他对齐穆笙、齐穆韧说:「把这里交给月季,你们随我出来。」 齐穆韧点点头,对月季吩咐,「好好照顾主子,务必寸步不离,让琉芳和晓阳在外头守着,不放任何人进来,让晓初去看住兰芳、晴芳,不准她们往外递消息,还有……屋里的茶水别动,等我回来再处理。」 「是,王爷。」月季低头应下。 齐穆韧吩咐完,与齐穆笙随外公离开,他们并未走远,只在附近的亭子坐下,齐穆韧让齐文、齐古在四周守着,不许人靠近。 「老头子,怎么回事?」齐穆笙见外公久久不语,心急。 姜柏谨看了两兄弟半晌,忖度着该怎么开话头,轻咳两声,说:「阿观没事,喝过药汤后,很快就会清醒。」 「既然没事,老头子干么这副表情,吓人哪!」 齐穆笙松口气,又恢复嘻皮笑脸,但齐穆韧的浓眉更紧上几分,外公喊她阿观?他们方才是第一次见面,外公又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心底浮上几分疑惑。 姜柏谨依然满脸凝重,轮流看着两兄弟,他不确定接下来的话他们有没有办法接受,但从小到大的教养情分……比起旁人,他们对他应该更信任些吧。 不再考虑,他决定坦白。 「你们记不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听的那个故事?」 「最喜欢的故事,哪个啊,你说的故事可多了,哈利波特、007、蜘蛛人……」现在想起来,仍然令人再三回味,齐穆笙笑说。 「最早的那个,一听二听百听不厌的那个。」姜柏谨提醒。 「是『回到二十一世纪』?」这次,是齐穆韧回的话。 「对,说说看,还记得多少?」 「电脑、电视、电冰箱……那是个充满电能的世界,连养鱼种菜都需要用到电力,核能发电厂对人类很危险,可是人类又无法脱离对它的依赖。」 齐穆韧对「回到二十一世纪」的每个细节都记得,那是个复杂又充满矛盾的时代,若不先理解荒谬的「二十一世纪」,他们大概无法接受之后的哈利波特、007、蜘蛛人……一个比一个更荒诞不经的故事。 第3章 齐穆笙接下去说:「我记得那里的皇帝是老百姓投票选的,若政事做得不好,百姓可以上电视把皇帝臭骂一顿,骂得天下人皆知,还有那里的首富是生意人不是上位者,那里的女人很精明,可以理所当然地把男人踩在脚底,她们要求公平、要求忠实、要求一夫一妻。」 齐穆笙越讲越觉得好笑,老头子的故事怪异却相当吸引人,每个细节都讲得钜细靡遗,能把故事编成那样,太不可思议。 小时候故事听得太认真,齐穆笙相信起那个奇妙世界,他曾经问:老头子,你住过那里吗?为什么那么清楚? 老头子神神秘秘笑几声,回答:等你们长得比我高时,我再告诉你们。 后来,他们长得比他高了,却忙得忘记向他追答案。 「不错,你们都还记得。」姜柏谨满意一哂。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我成天到晚想拿你的故事去唬人,要不是你耳提面命,说是不能为外人道,搞不好,我早就成为齐焱王朝最红的说书人。」齐穆笙笑得满脸傲气,这可不是无来由的自信,他的口才之好,不是随便说说。 「我不让你们外传,那是因为,它们并不是想像出来的故事。」 「不是想像出来的故事?」齐穆笙语顿,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不用牲畜拉就自己到处跑的车子?哪能坐在家里,打开方盒,便能看尽天下事?哪可能关上门窗按个钮,炎热的夏季立即成为舒适宜人的春天。这个老头子,又在糊弄他们? 「我明白这话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但『二十一世纪』……的确存在。」姜柏谨态度严谨,没有半分说笑神情。 「你怎么知道它存在?」齐穆笙问。 「因为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 「外公……」齐穆韧望着外公深沉的眼神,一时间无语。 敛眉沉思,外公为什么突然对他们说这些,因为那些故事与叶茹观有关?他联想起外公与阿观的对话,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打过,难不成,老头子真正想说的是—— 叶茹观也来自那里? 眉峰微蹙,他追逐外公的目光,眼底疑问昭然若揭,姜柏谨看着齐穆韧,他果然猜到了……这孩子的心思一向缜密…… 轻叹,他拍拍齐穆韧的肩膀,娓娓说道:「我在二十一世纪是个做铜雕的,已经三十岁,在艺术界里小有名气,会认识阿观,是因为我应聘到她念书的大学演讲,那个时候她才二十岁,念的还是她最痛恨的中文系。」 阿观?叶茹观? 齐穆韧脸色凝重,齐穆笙悄悄觑了二哥一眼,他不明白二哥心底在想什么,只晓得这个事让二哥心慌,因为他感受到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姜柏谨续道:「阿观很有艺术天分,心灵手巧,做什么像什么,我喜欢她,与她变成好朋友,我教她做雕塑、也教她捏陶做茶壶。 「出事那天,她正在我家里,一起等待那把莲荷呈祥壶出窑。本来好好的什么事都没,后来她跑到地下室去看茶壶时却突然发生强烈地震,地面摇晃不已,我听见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便直觉往外冲,跑出屋子后,方才想起来阿观还在地下室。 「我折回去想救她出来,却没想到一个偌大的花盆从天而降,我被花盆砸到脑门,眼前一暗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变成街头行乞的十岁男孩,那份震撼让我久久不能平息,我花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自己的灵魂穿越时空,附身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孩子身上。」 「后来呢?」齐穆笙追问。 「我无法接受自己的新身分,想尽办法回到过去,我天真的想着,是不是在这个世界死亡后就能回到二十一世纪?于是我异想天开,跳进河里企图把自己溺死,谁知道没死成,却被我的师父给救起来,从那以后我开始习医,闯出一点名号,进了太医院,娶了你们外婆……接下来的事,你们全都知道了。 「刚来的那几年,我到处寻找阿观,猜测她会不会和我一样也穿越过来?因此只要听到会画图的女子,就想尽办法去探访人家,企图寻找脉络线索。 「我找了许多年,始终没找到她的下落,慢慢地我死心了,心想,也许她运气比我好,她在那场地震当中获救,所以即使穆笙告诉我,叶茹观会画图、制壶,我也没想到那上头去,毕竟我穿越过来已经是四十几年前的事情,谁知道……」 人算不如天算呐,真是的,阿观居然从自己的朋友变成孙媳妇,一差差两辈。 齐穆笙听着外公的话,回想他的确特立独行、与众不同,他不屑三妻四妾、重男轻女的观念,把道德礼制视为无物,他总有许多新点子,虽然多数只是说说,却往往一开口,就让人惊奇不已。 他和哥哥是外公一手教导带大的,许多思想态度也是他给的,接受这样的说法并没有想像中困难。何况……外公从未欺骗过他们,即使是会杀头的大祸事,只要他们问,他便说,而且句句实话。 第4章 齐穆韧则是把外公的所言所行与他观察到的叶茹观作联想。 因为来自二十一世纪,她才有那些令人奇怪的反应?所以她不要求下人对自己忠心,却反问自己对下人做过哪些事情?所以她把卖身契烧掉,不是为着拢络人心,而是在强调民主、人权的时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过去的事,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串了起来,越是深思越是合理。 如果她是附身在叶茹观身上的魂体,便可以解释为什么叶茹观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为什么她不愿意留在王府,为什么一个在大宅院里长大的女子不擅算计,又为什么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不愿意争取他的注意力。 因为外公说二十一世纪的女人,看重自己甚于婚姻,她们追求自由、成就与被尊重,她们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自信而独立,她们宁愿付出劳力去争取活下去的机会,也不愿意在男人身上耍心机。 叶茹观就是这样……不,不是叶茹观,是阿观,阿观就是这样的女人。 姜柏谨望向齐穆韧,沉声问道:「上回你同我探听失忆、性情大变之事,指的就是阿观?」 「对。」齐穆韧没有回避外公的眼光。 「换言之,她是在摔倒、失忆后,才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是,我曾经派人去叶府探听,如果叶茹观不是那样粗浅残暴的女子,凭她的容貌,怎会被叶府当成弃子。」 「那么我可以推论,叶茹观在摔倒时就已经死了,若非如此,阿观的灵魂也无法附到她身上……」 姜柏谨拧眉沉吟,穿越是用什么原则定理在进行?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四十年前的时空里,阿观却在四十年后才出现? 因为过去一分钟,相当于现在的十年,而阿观比自己晚四分钟断气?又或者,阴界始终找不到阿观适合附身的躯体,便延迟她附身的日期? 不知道,他想不出答案,因为,穿越本身就没有科学定律可依循。 齐穆韧想起恶灵附身的谣言,无奈一笑,是她编出来的故事吧,用一个怪力乱神的故事来掩饰自己与叶茹观的大不相同?差一点点,他也和府里下人一般,相信她的说词了。 知道事实后,说他不震撼是骗人的,他也会慌、也会惊,也会有着满心的无所适从,那样的女子是他所不熟悉的,他习惯掌控,习惯事事都在自己的谋划当中,而阿观这个意外……他缓缓叹口气…… 塞翁失马,既然她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那么她不是叶氏的人、与皇贵妃也没有半点关系,她不是任何人的棋子,从此面对她,他再不必挣扎与矛盾,不必时刻怀疑她的心思。 松口气,他很快拿捏出分寸,可以的,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定会掌控全局。 心中短短几个周折后,齐穆韧自信笑开。她叫阿观是吗?很好,那以后她就是阿观,齐穆韧的阿观。 「穆韧。」姜柏谨唤回孙子的注意力。 齐穆韧回神,与老头子对视,脸庞散发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 「写一封休书吧,我让阿观回叶府去闹和离,放心,她会担起所有责任,绝不教皇帝责怪于你。」姜柏谨语重心长道。 听见姜柏谨没头没脑子的话,齐穆笙倏地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问:「老头子,你在说什么啊,如果你真的重视嫂子、爱护嫂子,就应该对她更好啊,你这么做,不是害她名誉扫地,日后再也抬不起头见人?」 「你以为阿观会在意这个?你太小看我们那里的女人了。」姜柏谨嗤笑一声,眼底浮上淡淡的骄傲。 「不管她多能干,在这里,她就是一个女人,她与你不同,不能四处走动、不能随便露脸、不能站出来与人打交道,她需要一个男人作为她的护盾。」齐穆笙说得义愤填膺。 开玩笑,撇开他有多欣赏这个嫂子不说,她还是他的摇钱树呐,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二哥身边虽然有那么多女人,却不曾见他对谁动心,这个阿观是个例外,如果她能够像宛心…… 「她有我,我会照顾她。」姜柏谨的口气不容置疑。「我是她的大姜、她是我的阿观,我们是再好不过的朋友。」 外公的「大姜」和阿观一样,也有浓浓的山东腔。 「外公,你在说什么啊,大姜是女的啊。」齐穆笙抗议。 「谁告诉你大姜是女的,我是大姜、大姜是我,大姜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姜柏谨口气笃定。 所以、所以……他被嫂子给唬啦?「老头子,那我长得跟你年轻时很像吗?」 「跟我年轻时不像,但跟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模样、气质、态度『只』像了个九成九。」 他也搞不懂为什么孙子会和前辈子的自己那样相像,小时候还好,可越是长大越教人吃惊,听说他们和他们的「父亲」也很像,所以、那个……好吧,这不是科学基因或染色体可以解释的问题。 第5章 姜柏谨叹气,穿越多年,他至少学会一件事:解释不来的事,就别伤太多脑筋。「你们都不必担心,以后,阿观是我的责任了。」 「老头子,你、你……你不会吧,就算你们在那里是朋友,现在她可是你的孙媳妇。」 齐穆笙邪恶的目光真令人火大,姜柏谨瞪他一眼,手指戳过,把他的头给戳歪一边。「想啥啊你,思想不纯良,我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外孙?」 「不然的话,嫂子有二哥照顾,干么你来出头。」 「我和阿观不是那种关系,就算在二十一世纪,我们也只是好朋友。」 「男人和女人当朋友?」齐穆笙撇开头,哼一声,摆明不相信。 「我们那里的女人有眼光、有远见、有抱负、有理想,她们从小和男人竞争也和男人成为盟友,对我们而言,女人不只是生孩子或暖床的工具,她们只是性别与我们不同,其他的通通一样。」姜柏谨举着拳头,说得慷慨激昂、口水直喷。 「这与我写不写休书有什么关系?」齐穆韧目光深沉,他不想牵扯其他,直接追他言后真意。 「阿观不适合你。」 「外公从哪里看出来她不适合我?」齐穆韧的口气摆明了不服气。 看着一向对外公崇拜而恭敬的二哥居然杠上外公,齐穆笙嘴角扬起一阵意味不明的笑意。 姜柏谨与齐穆韧对视好半晌,他叹气,这孩子是自己带大的,能不明白他有多固执骄傲吗,想来不好好说服他,阿观根本没机会离开王府。 「穆韧,你静心听我说。阿观出生在一个小家庭,家里只有父母亲和哥哥、弟弟,她是唯一的女儿,大家自然偏疼她一些,她的父母亲都是有学问的,他们的工作是在学校教导孩子念书,回到家里,对四个孩子的教养更是尽心尽力。 「凌家孩子都有一身好家教,父母亲相当重视他们的道德养成与人格发展,他们从小被教导不为自己的好处伤害别人,不使心眼去贱踏别人,结善缘、以己心度人意,用善念对待周遭人。 「因此,他们个个品性良正、温厚纯善,而阿观又是从小和哥哥弟弟玩大的,有几分男孩子脾气,她和一般女孩不同,不矫柔做作、不懂得使心眼,她性格大剌剌的,率真、不爱与人计较,看得过眼就过去了,被人得罪也无所谓,她最常说的话是:『生气是善待敌人,最好的复仇是让自己加倍快乐。』你们实心实意说说,依她这样的脾气留在王府里,是不是注定要吃亏? 「穆韧,你那些妻妾没一个省心的,你要阿观去害她们,她办不到,要阿观与她们争宠,她赢不了,而阿观的自在快乐,定会成为你妻妾们的眼中刺。我敢保证,今天之事不会是单一事件,只要你在乎她、喜欢她,同样的事,就会一次次重复发生,阿观防范不来的。 「阿观不需要一个能力卓越、能建立丰功伟业的男人,因她有足够的能力建立自己的丰功伟业,她需要的是一个懂她、爱她、尊重她,能够齐心合力与她走完人生的男人,一夫一妻早在阿观脑中根深蒂固,她没办法与旁人共用丈夫,那会让她觉得很……」后面的话让他很犹豫,他看向穆韧,话在舌间盘绕。 「很怎样?」齐穆韧没催促,齐穆笙却等不及发问。 姜柏谨叹气,目光中带着些许抱歉,回答:「很脏。」 噗!闻言齐穆笙暴睁双眼,摀住嘴巴,指向二哥,很……脏? 第二十四章 隐瞒 望住她沉静的睡颜,齐穆韧勾起一抹隐约笑意,回想初次见面,她疯了似的狂奔,原来是心事太多、憋不住?明明痛恨《古文观止》,却宁愿回去背《古文观止》,这是因为这个世界比她原先那个更不自由吗? 外公陆续说了许多阿观的事,他听得专心在意,一句句刻进心底、牢记。 「对不住,我要你留下,就算你会因此而辛苦。」他悄声在她耳畔说。 他不是个自私男人,但是不明所以地,他决定为自己自私一回,因为她难得、她特殊,因为她聪颖慧黠、反应灵敏,因为她令他快乐、令他感觉安全,因为她不在他身上算计……无数的因为组成他无法放手的因素。 于是齐穆韧否决外公的提议,他甚至口气霸道、态度非常的不敬老尊贤,他站起身气势十足说道:「不管乐不乐意,阿观已经是我的王妃,这个身分跑不去,我不会写休书,不会让她离开,至于你担心的那些事,我不会让她受委屈。」 这些话虽然很不善男信女,但外公灼灼目光望向自己,外公知道,这是承诺、是保证,是十足的真心。 最终外公妥协,齐穆笙松口气,而他……一股暖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轻轻拂开她的散发,他开始想念她清醒时的模样。 她的表情很多,她的笑容很假,她的刻意巴结,他一眼就能看穿。想起外公说的,她是谄媚界达人,犯贱界翘楚,俗辣界冠军……齐穆韧笑了,这个被欺压便阳奉阴违的小人,外公居然还说她「品性良正、温厚纯善」。 第6章 不过,她弄错了,齐古、齐文、齐止不是她的兄弟,只是凑巧名字里有那样一个字,外公听见时恰恰有了联想,才提出来为他们改姓更名。 外公说:「过去许多年,我一直在等你找到名字里有『观』字的护卫。」 想凑出「古文观止」的是外公,却没想到让她自己给凑了进去,难怪那天会那样兴奋,难怪硬要说人家是她的兄弟。 要告诉她事实吗?齐穆韧想过又想,还是别吧,就由她去认定,因为这个世界里,多拥有几个亲人会让她多一点开心。 齐穆韧决定对阿观隐瞒,他央求外公别说出自己的身分,别让她知道,这里还有个过去友人。 为什么?因为他希望自己是阿观唯一的倚仗。 外公虽然同意,却意味深长地撂了句话,他说:「穆韧,你知道我们那里的女人最不能容忍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阿观是他第一个接触的二十一世纪女人。 外公的答案是:欺骗。 即便如此,在审慎考虑后,他依然决定隐瞒,他不给她任何的希冀期待,不让离开王府这件事出现任何可能。 「对不起。」他又在她耳边轻语。 门开,齐古进屋,轻声在他耳畔说道:「老太爷查出来了,第二批送进清风苑的茶里,加入红花,因此王妃会察觉不对。」 齐穆韧点点头,红花害不了阿观,真正害她的……冷厉一笑,他不会让那人好过。 「种花的找到没有?」 「已经派人去找。」 「好,下去吧。」 「还有一事,大皇子递名帖,邀王爷过府一叙。」齐古把名帖交给齐穆韧,他看一眼,点头。「知道了。」 齐古退下去,他的脸色显得凝重,那边……已经听到风声了吗? 他握起阿观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说:「放心,你不擅长的,爷行,你不为自己的好处伤人,爷也不会允许别人为好处伤你,你不使心眼去贱踏别人,别人也不准来贱踏你,你就继续保持你的纯良品性。」 好吵,哪个没家教的蚊子在耳边嗡嗡叫,阿观皱皱眉、瘪瘪嘴,千百般的不甘愿,却还是侧过头偏向音源,缓缓张开双眼。 她先是看见大姜的脸,本来想发出会心一笑,然而下一刻,表情翻转、眼泪泛上、盈眶、坠落…… 怎么会啊,大姜的脸为什么挂着齐穆韧的表情、做齐穆韧的打扮? 她不是已经回到家,不是抱着重到可以拿来砸小偷的《古文观止》?她分明听到大姜问她:莲荷呈祥出窑了吗?她分明很骄傲说:我谁啊,小顾景舟呢。她分明像穿越过来那样,又被压成一次死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她没事还在这里当王妃!难道她死得不够彻底,所以一不小心又穿回来?厚,攥紧手心,她想要右勾拳、左勾拳,把和大姜相似度百分之百的脸给揍成猪头! 她脸满的痛苦与哀戚,看得他眉目深锁。 对不起……他握紧她的手心,在心底向她致歉。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口气异常的温柔。 阿观被吓第二次,吓得整个弹坐起来,这种口气不该出自他嘴里,温度太高、浓度太深,会不会是……某个灵魂,穿进齐穆韧的身体里面? 她要不要试着问他:宾拉登和欧巴马,你比较支持谁? 「怎么不说话,傻了?」他的浓眉聚起,声音冷度恢复若干。 阿观倒抽口气,还好、还好,没有贸然行事,她缓声道:「妾身很好。」 「今日之事,爷会还你一个公道。」 「哦。」她应得漫不经心。 还公道又怎样,只要处在妻妾争夺战里,有哪个女人能得到真正的公道? 男人笨,以为替女人出气,女人就该欢欣鼓舞,却没想过嚣张赢不过落魄,今天旁人因她被踩两脚,明天她必定会被踩个二十脚给补回来。 彷佛看出她的忧心忡忡,他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 阿观又叹,这种傻话听听就好,千万别太在意,否则认真了,以后伤心的还是自己。 「哦。」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二度答得漫不经心。 「你不信爷?」他提高尾音,让她明白他的不爽度在攀升当中。 「没啊,信啊。」她依旧回应得没半分诚意。 「叶茹观!」齐穆韧终于忍受不住,他还没对谁那样低声下气过,给脸她还颠起屁股想攀天啦! 他凝声怒喊,阿观终于抬起头,正视他的脸。 「你不满意什么?」 嘟起嘴,她不满意的可多了,不满意没回家、不满意阿爸阿妈不在身边、不满意哥哥没给她零用钱,不满意没有《古文观止》可以背,甚至不满意她想要阳奉阴违投考艺术系都没机会…… 第7章 深吸气,她垂下头,一副要死不死的回答:「没有。」 阿观忍不住又叹气,满腔怨恨啊,她现在终于明白,有了希望又失望,是什么痛苦滋味。 齐穆韧从来不知道女人的敷衍会这样教人生气!他咬紧牙关想发火,偏偏她那副委屈模样把他的不满一举消灭,苦叹,他发什么火,分明受委屈的就是她啊。 这里不是她要的地方,而他,不是她要的男人,他的怒气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忘记了吗?她是个阳奉阴违的小人,她会送你满脸巴结加上无数讨好,让你误以为她正顺从你的心思,做你想要的事,却在背后搞小动作,处心积虑朝她自己的方向跑。 「你好好养身子,过两天,爷带你出去玩。」 齐穆韧不俗辣,但他开始讨好她,这违反靖王爷的本性,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今,阿观是他的「大事」…… 「谢谢爷。」她的「谢谢」比「哦」更敷衍。 齐穆韧见她这样,心微微发疼,伸手想碰触她的脸,阿观下意识闪避,头一偏,才发觉自己做错。 他是王爷、她是王妃,王妃是王爷财产之一,他想怎样就可以怎样,她凭什么躲? 吃人嘴软、住人腿短,嫁人更是两百零六块骨头都得泡上稀醋酸,软到不能再软。 悄悄觑他一眼,这下子他要更气了吧,王爷生气会怎样,软禁?鞭提?饿她三天三夜?还是屠身、剥皮、抽髓?唉,想什么呢,她又不是海龙王,他也不是哪咤三太子。 见她挤眉弄眼,歪嘴巴,他晓得她在想什么,看透别人的心思是他的能耐,更何况他已从第三人那边知道她的委屈与沮丧。 她又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吧? 外公说她是渴望自由的女人,父母亲的爱都会让她感觉窒息,何况是一座坚如牢狱的王府。 但即使如此、即便不舍,对不住,他无法放她自由。 齐穆韧再度伸手,这回阿观有努力控制住,定下方位角度,任由他抚摸自己的脸。 凭良心说,他的抚触不会让人有被骚扰的恶心感,相反地,看着他那张天生自然、浑然天成的韩星脸,再体验他的掌温,此时会诱发出几分甜蜜蜜、软绵绵的恋爱气氛。 不过……被帅哥耍暧昧,所有女人都会感到全身轻飘飘、傻乎乎、满肚子乱七八糟的愉快吧,阿观很清楚,这是荷尔蒙的作用,无关乎爱情。 人之异于禽兽几希,贵在理智超越欲望兽性。 镇定!她告诉自己。 「你放心,爷说到做到,以后再不让你受委屈。」 他的声音低醇,带着浓浓的诱惑,能够不受他吸引的,大概只有蕾丝小姐,为坚定心志,阿观开始考虑要不要出柜一回。 挪挪屁股、往床深处缩两下,她带着疏离笑脸,回话:「妾身谢谢爷。」 「我让齐古、齐文、齐止来清风苑保护你,你可以叫他们做任何事。」 古文观止!她的眼睛出现灵动生气。齐穆韧心怜,她是想念家人的吧,想念那些疼她、爱她,却终其一生不能再见面的家人。 「做什么事都可以?」 逼他们背《古文观止》?玩骑马打仗?哦,对了,朝他们身上砸水球!那是她最想对兄弟们做的事,以前一对三,男女实力相差太大,她只有认输的分,现在她是王妃,她砸东西谁敢躲?光是想象,一颗心就卜通卜通跳,人生当中的第一场胜战呐……就算胜之不武也无妨。 见她表情诡异,他心生警戒。「不可逾越男女之防。」 「男女之防?范围太宽了,对陌生男子微笑就算逾越耶。」 说得好,的确是逾越,只不过在她压下那么多的委屈之后,他怎舍得拿「古代」的标准要求她这个「现代」人? 「别孤男寡女关在房里,让旁人说嘴就行。」 意思是别和他们滚床单,做什么都可以? 哇咧!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一世自由开明?嘴角往上拉提,她绽放出一朵美艳绝伦的芙靥。 齐穆韧终于等到心心念念的表情,眉头松开、眼角出现些许温柔,他的心情随着她的表情,笑逐颜开。 「爷待妾身真好。」 「还喜欢什么,说出来,爷考虑考虑。」 「什么都可以?」这是怎样?中毒后的营养补给品?被人欺负过的优惠补偿?他是个强调公平的家伙? 「说说看。」他用眼神鼓励她。 「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写文章、作诗填词?」 她的小心翼翼引得齐穆韧大笑,外公没说错,她念了中文系却痛恨背文章,有一对宠爱她的爹娘,却逼着她做最痛苦的事,她真是生活在古怪而矛盾的世纪。 第8章 「为什么不要?你的文章让人惊艳不已。」他刻意问。 她先叹一口大气,歪两下头,再心不甘情不愿说出假话。「妾身性格沉稳低调,不爱显山露水,不爱当沙中明珠,不爱鹤立鸡群,妾身……热爱平凡。」 平凡?浓墨黑眉扬起,大言不惭指的就是她这种人。 可齐穆韧的心情因她的谎话变得很好,为了她的笑容,他愿意允她千百件事。 「知道了,以后不写文作诗。」 阿观讶异,他居然这么好讲话?张大眼睛,眨巴眨巴望住他,她变成娇俏可爱,美丽天真的巴比娃娃。 「谢谢爷。」她的声音又甜上两分,谁让他往她嘴里塞糖呢。 「还有想要的吗?」 还有?她开始怕了,难道被毒蛇咬到的人是他,而且那条毒蛇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情蛊,被咬到的人,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对象?所以他将无限制对她好? 不行,这不是好事情,她最心软了,见不得别人对她好,如果他这样一路好下去,万一哪天心沦陷,她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还没想透彻,外面一阵吵嚷,齐穆韧出声问:「发生什么事?」 晓阳应声进门。「爷、主子,柳侧妃让丫头来传话,说陈姨娘身子不舒服。」 齐穆韧点头,轻拍她的手背说:「你好好休息。」 阿观目送他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失笑。 她敲敲自己的头,笨蛋!才得一点好处,就忘记他是许多女人的丈夫,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失心? 她对自己露出一个丑兮兮的笑脸,他很在意陈氏肚子里的孩子吧。 第二十五章 女人心机 离开清风苑,脚步一顿,齐穆韧往明月楼走去,走到姜柏谨面前停下,凝眉问:「能不能随我去看看陈氏?」 姜柏谨一楞,今儿个是怎么啦,让他进府救阿观已是出人意表,现在连小小的妾室也要劳动他大驾?拢拢双眉,难道……又是个解决不来的难题?行!当爷爷的,啥都不爱,独独爱在孙子面前还能。 拉起笑颜,他说:「好,我随你一起去看看那个小曾孙养得好不好。」 齐穆韧点头,领着姜柏谨与齐古、齐文前往梅院。 梅院的格局并不大,但四妾的婢女不多,住起来还算稳妥,之前陈氏有孕的消息传出,柳氏有意思将她接回景平居照料,陈氏却百般推拖,说月份还早,待胎象稳定后再挪过去,柳氏闻言,也不过淡淡一笑,没有多余说法。 齐穆韧怎不明白陈氏心底的小算盘,她是妾室,根本不可能自己养孩子,除非求得他的同意,否则孩子不是送到阿观那里,就是得交给柳氏、夏氏扶养。 阿观初进门,肯定不想要养别人的孩子,而陈氏害怕自己进了景平居,孩子出生后会归给柳氏,相较起精明能干的柳氏,她更情愿把孩子交给孤傲清冷、不理事务的夏氏。 走进陈氏屋门,发现柳氏、夏氏、徐氏、方氏、文氏通通在,很好!锐眼扫过,他不作声响,转身低言对齐古交代几句,齐古应声,退下。 柳婉婷低眉顺目,不敢直视齐穆韧,她知道自己把动静闹得大了些,可……她非得闹上这一场。 她必须利用陈氏肚子里的那个,来测测叶茹观肚子有没有东西,如果叶茹观真怀上了,王爷大概连看也不会多看陈氏一眼吧,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妾。 所以王爷来了,还带上大夫,是不是代表……抿唇,她低头心欢。 齐穆韧坐定,所有女人全迎上来,躬身行礼,他点头,瞄一眼齐文。 齐文走到柳氏身边,低言:「柳奶奶,这位老大人是位大夫,特来为陈姨娘请脉。」 柳氏闻言朝璃芳示意。 璃芳领身上前,轻声对姜柏谨说道:「大夫,麻烦随小婢过来。」 姜柏谨随璃芳进屋,替陈氏号脉,半晌,外堂静默无语,众人都在等待大夫的说法,走出内室,他望向齐穆韧微微一点头,但眉间略带犹豫。 「大夫,不知道陈姨娘的身子如何?」柳婉婷迎上前满脸关切地问,像个当家作主的。 「请夫人不必担心,陈姨娘的脉象很稳,胎儿和母体都很好,唯有心思过重,胸有郁积,服两帖药,心事开解开解便好了。」 姜柏谨回答得中规中矩,心底却暗忖,阿观拿什么条件和这女的斗?背地怎样不知道,至少摆出来就是一副主母风范。 柳氏瞄了齐穆韧一眼,柔柔笑开。「多谢大夫吉言,这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咱们都很重视,还望大夫多费心思,开些安神补胎的药,好让陈姨娘替咱们王爷养个健壮的胖儿子。」 「这是自然,回去后,老夫马上抓药,派人送过来。」 「如此劳烦大夫了,璃芳,送送大夫。」 第9章 璃芳亲自陪姜柏谨出梅院,自怀里掏出一绽银子悄悄递给他,嘱咐两句:「请大夫用最贵、最好的药,务必把姨娘的身子养好。」 「老夫明白。」姜柏谨在掌心掂掂银子,微哂,这个柳氏出手还真大方,不知道是身家阔绰,还是真像她所说的,重视陈氏腹中的孩儿? 姜柏谨离开后不久,齐古便领兰芳进梅院,她手中提着食盒,一进屋便跪地,向王爷、柳氏伏地作揖。 乍然看见她,柳婉婷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她来这里做什么?清风苑的大丫头那么多,独独让兰芳过来,难不成那边出了事,王爷打算藉由兰芳赖到自己头上? 齐穆韧眉目一冷,寒声问柳氏,「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随着王爷的问话,兰芳将食盒往前推去,没人让她起来,她只好继续跪地伏身。 柳婉婷望了一眼王爷冷厉的面容,看向食盒,难道是她再三叮咛,还是让人觑了空,在清风苑的吃食上动手脚?是谁?谁这般大胆,连她的脸都敢踩? 柳氏咬唇深吸气,脸色变得铁青,王爷会冲着她问,摆明认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这些年,在王府所有女人当中,王爷最相信的是自己,否则怎肯将大权交到她手中,而今为了叶茹观,竟然在众人面前撕她的脸,好个叶茹观,她当真是好日子过太多了? 才说无意争宠,转身就暗计使尽,先是让王爷迁入明月楼,接下来传言怀孕,之后又闹吃食……事情一件一件、教人目不暇给,谁晓得中毒是不是她自己设下的苦肉计? 柳婉婷在思虑如何替自己脱罪……同时,也暗暗瞪着阿观…… 移步走向食盒时,柳氏扫一眼其他女人,她们被她狠毒的眼光吓住,纷纷低下头,唯有夏氏,她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好啊,想看她的笑话吗?早晚有一天,她半个都不放过! 柳氏拿起食盒摆到桌上,打开,是茶叶! 心猛然一抽,手指微微发抖,难道叶茹观已经…… 不对、不可能,绝对不会这么快,她早已经算准时间,事情要发生,再快也得过了六月,届时,她送过去的茶叶已经喝完,死无对证,她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她头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王爷会拿这包茶叶来质问她,莫不是,王爷看出端倪?知道…… 搼紧拳头,她逼迫自己镇定,柳婉婷,千万别自己吓自己,事情绝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倘若王爷真有所觉,早在第一次送茶过去的时候就会发现,断无差人再过来要茶叶之理。 她压下深吸气的欲望,掩下满脸的惊疑不定,咬碎银牙告诉自己,就算王爷问的是这回事,她也得否认到底。 只是她没注意到,从头到尾自己的表情尽数落入齐穆韧眼中。 柳婉婷再仔细瞧过茶叶后,发现茶叶里头有些异色碎屑,她凑近细闻,目光倏地一眯,是红花!居然在她送的茶叶里加入会让孕妇滑胎的药? 终于找出端倪,心微微松下,果真不关她的事。 有了答案后,柳婉婷的思绪逐渐清明,定是有人想嫁祸自己,她得小心应付,免得落下一身话柄。 再抬眉时,柳氏已是满眼的沉稳镇定,她故作无辜,对着齐穆韧说道:「王爷,这是贡茶,宫里送来的,应该是第二次从库房里取出的吧。」 「没错。」 「王爷,这茶叶有问题吗?」 装傻?她的表情变化虽然细微,却尽入他眼底,她分明认得红花,却还假装无知,演得太过了。 「大夫瞧过了,里面掺有红花。」齐穆韧也不说破,由着她继续演戏,反正今天他要借题发作的本就不是那桩大事件。 柳婉婷一脸讶异、焦虑,帕子搞在嘴边,急切地问:「那、那王妃的身子有没有怎样?」 齐穆韧轻蔑一笑,柳氏想问的是阿观有没有怀孕?如果怀孕,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在不在吧? 阿观有孕的谣言他知道,初初听见时只觉荒谬,却没想到会牵扯出后来的红花以及……他再不出手整治,王府怕是要翻天了。 「大夫交代,月余都不能下床,你说呢?」齐穆韧目光寒洌,满身怒气张扬,他刻意误导柳氏,细观她的反应,只见她嘴角不经意地泄露出一抹笑意,但很快便隐敛起。 穆笙是对的,柳氏不会危害他,但对其他女人,可没那么仁慈。 眼睛眨几下,泪水顺势滚落,柳婉婷语带哽咽道:「天呐!怎会这样,孩子他……王妃一定很伤心,王爷得好生劝着,王妃年纪尚轻,让大夫好好调养,日后定还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可,是哪个狠心歹意的,竟敢算计到王妃头上,也不想想王爷子嗣困难,好不容易有这样一桩喜事出现,怎么就、怎么就……唉……」 第10章 若非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他或许会受她所骗,齐穆韧冷眼看柳婉婷淋漓尽致地发挥着演技,又是捶胸顿足、又是红了眼眶,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怎能不教人相信? 再望向其他婢妾,也是一个个拿起帕子暗暗拭泪,长时短叹不己,为那个来不及出世的孩子感到伤心,独独夏氏始终垂着头颅,看不出半分表情。 以前只觉夏氏性子清高孤傲,如今看来,这群女人当中,只有她不屑作假争宠。 回过神,徐氏己走到他身边,眼眶泛红的说:「王爷,请您让婢妾到清风苑伺候王妃吧,听到这种事,婢妾忧心如焚呐,婢妾与王妃终究是表姊妹……」说着,她泪水流了下来。 齐穆韧朝徐氏瞥去一眼,他怎会不知道徐氏的个性是不服软的,对于叶茹观这个王妃她也向来不放在眼底,现下这当头竟能放软身段自愿去伺候叶茹观?她心底肯定有别的盘算吧! 以前他从来不在意后宅争,老觉得女人门来斗去,能使的不过是些小把戏、小手段、小心机,只要不危害他的子嗣,他连瞧都不愿意多瞧一眼,如今看来,倒是他大意了。 齐穆韧不说话,静静地望着柳氏,目光沉如黑水,深如古井,教人无法测知心意。 柳婉婷演了半天戏,却发现齐穆韧不为所动,只好吸吸鼻子把接下来的戏给吞进肚子,她心想,今日之事定不会善了,王爷正迷恋那个狐狸精呢,若给不出个好说法,怕是连自己都得被拖下水。 于是她走到王爷身前屈身一福,娓娓说道:「府中库房间匹妾身掌管的,如今发生这等事,责任难逃,何况那人在妾身送去的茶叶上动手脚,分明是想栽赃嫁祸,好教王爷质疑妾身的管事能力。 「因此今日之事,妾身再顾不得宽厚贤德,非得论出个子丑寅卯、是非对错,揪出那个躲在后头使坏的人,替王妃出口气,也替妾身自己争个公道。」 真是伶俐的一张嘴,几句话不但让自己脱去嫌疑,还摇身一变成为无辜的受害者,一旁的夏氏抿抿唇,悄然一笑。 齐穆韧依然沉默,板着脸孔,定定望着柳氏,等她接下来要怎么做。 没人应话,柳氏满眼尴尬,却不得不转身处理此事,她先对兰芳问话。 「兰芳,茶叶送进清风苑时,是谁接的手?」 「禀主子,茶叶是奴婢收下的,但送东西过来的人告诉奴婢这是王爷亲口要的,因此奴婢往明月楼送,却恰巧碰到从外头回来的王妃,王妃一听是贡茶,顺手就将茶叶给带走。这件事,晴芳、晓阳、晓初也是知道的。」 柳氏确定自己没吩咐,璃芳绝对不敢檀作主张,而兰芳不过是过手,也无嫌疑,所以……茶叶必定是在清风苑里出的问题。 她不介意一把火烧往清风苑,弄死两个叶茹观的身边人更好,但她望向王爷时,接到齐穆韧冷漠严厉的目光,心头陡然一震,欲出口的话连忙吞回来。 虽然她敢发誓自己没动手脚,但王爷可不认为,否则这场公案怎不在清风苑办,要往她眼前塞? 憎恨淌过,叶茹观想害她?没这么容易!不过是要找个替死鬼,有何困难? 柳氏屏气问道:「璃芳,你把那天送茶叶的过程说一遍。」 「禀主子,那日不是奴婢去送茶的。」她低头回话。 「为什么不是你,我分明把库房钥匙交给你,让你去取茶叶,你怎没亲自把茶送到清风苑?」柳氏怒斥。 「那日奴婢从库房里取出茶叶后便想往清风苑去,却碰上林婆子拿对婢来领东西,因为是大夫人那边的事儿,奴婢不敢大意,便立刻进屋回主子。 「可陈姨娘当时在主子屋里同主子说话,奴婢等半天,那婆子偏又催得紧。奴婢心想大夫人作寿,主子事前已经知道,东西惯例也无不允之理,便想领林婆子去库房取物,可是清风苑的茶叶没送过去,又唯恐怠慢了王妃,正苦恼时,幸而陈姨娘身边的丫头喜鹊等在门口,她见奴婢忙,好心替奴婢跑这一趟,奴婢道过谢,才把茶叶交给喜鹊的。」 事后,她把此事禀告主子,主子还扬眉笑道:爱送就让她送去,若是那边喝出问题,还怕没人担着。 那不过是句气话,主子气恼陈姨娘怀上孩子,便事事样样针对她,谁晓得,王妃真就喝出问题! 璃芳与主子心意相遇,主子一问话,她便明白主子想把事儿推到陈姨娘头上,当下人的当然得要顺水推舟。 果然,听完璃芳的回话,众人心里全想着:原来是陈氏动的手? 也是,虽然同样有身孕,但王爷自然更加看重王妃肚子里那个,怎么说,那位才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可陈氏如今能够倚赖的只有王爷这棵大树照拂,若失去王爷的关照,还能不任由柳氏搓圆捏扁? 柳氏的手段毒辣,哪个侍妾没在背地里吃过苦头? 第11章 大家都心知肚明,陈氏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又或者生下孩子后,陈氏能不能活下来,都得照柳婉婷的心意行事。 为求自保,陈氏能不暗使手段? 若此行成功,不但弄掉王妃肚子里那个,又能让柳氏蒙上罪名,怀着孩子的她还怕日后地位不往上升上一级。 可惜啊,柳氏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能任由人朝自己头上泼脏水? 这下陈氏可悲惨啦,就算王爷看在她有孕分上饶过她一回,可柳氏能不惦记着今天之事,往后她还有安稳日子? 「来人,去把陈姨娘和喜鹊给『请』出来。」 第二十六章 合卺酒之迷 柳氏口气狠戾,眼中却透出两分喜色,想害她?叶茹观的功夫还得再练练。 陈氏红着两只眼睛,在内室,她已经把所有的话全听分明,她满心懊恼,为着不愿挪到景平居,她战战兢兢、生怕柳氏对自己下手,才会刻意跑到她面前求饶讨好。 恰巧见柳氏的心腹丫头忙得分不开身,才顺势让喜鹊帮上一把,想讨得柳氏欢心,哪里知道这就出事了,难道这是柳氏使的手段、设的坑?而自己啥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地跳进去? 几个婆子进内室,不由分说,一左一右将陈氏给架出去,众人见陈氏双目通红,认定那是心虚,未审已在心底替她定下罪名。 「陈妹妹,你有孕在身,还是坐着歇歇,可别又闹出什么动静,这三番两次请大夫的,外头的人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话呢。」柳氏语气刻薄,呕得陈氏语顿,泪水掉得凶。 婆子们将陈氏架到椅子上坐下,她又急又恼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喜鹊跪在地上,柳氏一个响亮巴掌砸过,喜鹊脸上瞬地肿起。 「说!谁让你在茶叶里下药的?」柳氏怒斥。 喜鹊一惊,吓得泪水直流,却也晓得这攸关生死,不能不好好回答。「奴才没有,柳奶奶,奴才冤枉啊。」 「你这个狠心的小蹄子,连王妃都敢害了,敢担冤枉这两个字?」 「柳奶奶,奴才真的冤枉,奴才接了东西,就飞快前往清风苑交给兰芳姊姊,哪有时间动手脚,那天奴才回到景平居,柳奶奶还夸我手脚麻利,办事勤快的呀。」她一句谎言也没有。 「哼哼,意思是,我赖了你这个丫头不成?」柳氏向前两步,阴毒眼光落在喜鹊脸上,冷厉一笑,心想,我便是要赖了你,你能怎样?「看来,不打几个板子,怕是敲不开你这张硬嘴,来人!」 喜鹊心头狠狠一颤,柳氏这是要屈打成招啊! 她连忙磕头:「奴婢不敢,可是、可是……」喜鹊吓得魂飞魄散,眼见就要落实下罪名,突然她想起一件事,「禀奶奶,那日奴婢送茶叶时,思棋姊姊过来同奴婢说了几句话,她听说我拿的是宫里的贡茶,好奇地打开细细看了好一会儿,奴才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时候茶叶被动了手脚。」 喜鹊话说完,所有目光齐齐往徐氏身上射去。 思棋是徐氏身边的大丫头,更是她从徐家带来的陪嫁,乍听见喜鹊的指控,徐氏顿时脸色一白,她与思棋对望一眼,思棋郑重地摇了下头,主仆相处多年,这点默契还有。 别的不知道,思棋的禀性徐氏清楚得很,多嘴些是有的,但要她下重手坑害别人,她还没那个胆子,否则那回……若非怕她胆小坏事,用得着自己出手? 徐氏努努嘴,思棋会意,一扑身、跪求到齐穆韧面前,连连磕头哭泣说:「王爷明鉴呐,奴婢冤枉,喜鹊在说谎,奴婢只不过上前询问一声,知道她要往清风苑办事去,哪里敢坏王妃的事,就赶紧退下,别说打开茶包,我连问都没敢多问一声,直到刚刚奴婢才晓得,喜鹊送的是贡茶啊。」 思棋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怎么想都没想到事情竟会牵扯到自己头上,她不过是小心眼,以为陈姨娘有孕,王爷赐下好东西给陈姨娘,想借机会上前探问,好回去同主子说嘴。 哪晓得物件是送往清风苑的,喜鹊不过是跑腿,她再傻也晓得几个侍妾之间斗斗闹闹、争争扰扰就罢了,哪能平白无故犯到王妃头上?王妃,那可是名副其实的主子呐。 柳氏见思棋这番作派,气得满脑子火,分明审理案子的是自己,她居然求到王爷跟前?这不是摆明了跟王爷说她处事不公、妒忌徐氏受宠,定会落井下石坑害于她? 「人人都冤枉,那茶叶里的红花还是自己长脚跑进去不成?」柳氏利眼狠狠地向思棋瞪去,吓得她头不敢抬,匍匐到王爷脚边。 柳氏冷笑地望向徐氏,她当真以为自己拿她没辙? 徐氏是四个侍妾当中最难拿捏的一个,仗着娘家有官职,又与皇贵妃是表姊妹关系,从没把自己摆在心上,这下可真是好呐,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牵扯到徐氏头上。 陈氏有孕,就算把脏事往她头上赖,处置上多少有些困难,重了,说她不顾主爷子嗣,轻了,说她没把王妃摆在心上,左右横竖不是人,现在坏事转到徐氏头上,她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动手脚,出出多年怨气。 第12章 「来人!」柳氏大喊一声。 「主子。」顾嬷嬷进屋,屈身在柳氏身前站定。 「你多带着几个人,去喜鹊和思棋房里给我翻一翻,我不信就翻不出半点蛛丝马迹!」 后面那句话,她是刻意对徐氏说的,徐氏忍着气,看一眼顾嬷嬷,顾嬷嬷是柳氏的心腹,就算思棋房里没东西,总也能教她翻出东西吧。 「等等。」徐氏起身,阻止顾嬷嬷。 「徐姨娘有话要说?」柳氏略略抬高下巴,蔑视。 「我不信任顾嬷嬷,如画,你跟着顾嬷嬷,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盯着,别让手脚不干净的人,把不该有的东西,藏进思棋房里。」她一字一句明白地说着。 「你!」柳氏怒瞪徐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柳奶奶别气,婵妾这不也是为求自保嘛,怕人暗地动了手脚,脏水一泼,婢妾可没有奶奶的通天本事,由黑转白。」此时她得扞卫自己的清白,哪还有方才那温婉模样。 柳氏气恨难平,好啊,在王爷面前就刁了起来,她倒真想看看徐氏还有多大本事?若是让她平安逃出这关,她柳婉婷三个字倒过来写! 「如画,你就跟着顾嬷嬷去,张大眼睛仔细瞧,千万别让恶人动手脚,你家主子的未来,可全得靠你那双眼睛呐。」徐氏泠冷地吩咐。 柳氏银牙紧咬,忍气吞声地坐回椅中,怒眼射向在一旁看戏似的文氏、方氏。 两人身子缩了缩,心知不能再作壁上观,否则肯定会被秋后算帐……柳侧妃是谁都招惹不起的,只是要往哪里插话才恰当?文氏、方氏互视一眼,心底各自盘算着。 「是不是脏水,空口白话、无凭无据,只不过,谁都晓得徐姊姊与王妃向来就感情不睦,该不会徐姊姊对王妃心存怨息,趁隙就下手了?」陈氏冷言冷语几句,惹得徐氏怒目相向。 喜鹊情急下的诬陷,让陈氏以为徐氏妒忌自己有孕,便使唤思棋恶意陷害,她满肚子怨恨无处发泄,好不容易柳暗花明又一村,岂能不使劲踩上几脚。 「陈妹妹说话可要凭良心,再怎么说,婢妾与王妃表姊妹身分摆在那里,王府有个表妹可以扶持依靠,谁不乐意?婢妾怎会傻到起歹心,陷害自己的表妹。」 她们的对话让齐穆韧皱眉,在阿观「附身」之前,叶茹观没少欺负过徐氏,他曾怀疑两人间是否有过节,如今听来,果然大有问题。 「是吗?过去的表姊、表妹,一嫡一庶,身分天差地远,如今两人同进一家门,却是一主一仆,上下颠覆,徐姊姊心底定然不是滋味。」陈氏抓紧时机又冷她几句。 唇枪舌战间,顾嬷嬷已经带如画回来,她手里拿着纸包,恭敬地朝王爷和柳氏呈上。 柳氏转头,见齐穆韧文风不动,但眼中对她的恼怒已除,看来他是把今日的事全交到自己手上了,柳氏缓缓松口气,暗自欣慰,这是不是说明被喜鹊和陈氏一搅和,王爷又肯相信自己? 柳氏接手打开纸包,里面果然就是红花,她寒下脸问:「这是在谁房里找到的?」 「禀奶奶,是在思棋姑娘房里找到的。」 柳氏锐利了眉目,本只想找个替死鬼,没想到竟是让她摸出真凶,好啊,算来算去,她都没算到是徐氏在背后使小动作。 顾嬷嬷的回答让思棋吓得身子一瘫,再也直不起身,怎么可能?!有人要害她、有人要害她!她泪水哗哗流下,拼命磕头喊冤。 「奶奶,奴才真的没有,奴才发誓,如果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教奴才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思棋大声喊冤。 眼看情势急转直下,众人纷纷望向徐氏,有人幸灾乐祸、有人面带哀愁,各种表情纷纷浮上。 徐氏心一紧,向如画望去,如画苦着脸微点头,这是事实,不是顾嬷嬷恶意栽赃。 「十八层地狱,你这是在吓唬谁呢?」陈氏出声冷讽,想到自己差点儿就受她所害,气得小脸紧绷。 徐氏离开椅子,走到思棋面前,狠狠地朝她脸上甩去一巴掌,思棋被打得头偏向一边,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她放声大哭,紧抱住徐氏的脚哭求。「主子救我,主子救我,奴婢真的没有做这个事,奴婢连红花都不认识,能从哪里拿到这种害人东西?」 柳氏扬声道:「你哭啥,这是让你家主子救你,还是害她?做错事就快点招认,别把王子给拖下水。」 徐氏闻言,心知柳氏欲把事情牵连到自己头上,急急一脚踹开思棋。 思棋转身跪爬到柳氏跟前,哭诉道:「奶奶明察啊,奴才真的没有。」 「依我说,哪个奴才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毒害主子,若非有人暗地指使……」陈氏话说一半留一半,目光却定在徐氏身上。 徐氏脸上青白交替,恨不得找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她的黑心肝,她恶狠狠地瞪住陈氏说道:「陈妹妹说话得凭良心,无凭无据的事儿别胡乱栽赃,当丫头的心存恶想,难不成主子是她肚里蛔虫,能一清二楚,何况,我怎么知道她有没有受人收买,做出背叛主子的恶行!」 第13章 徐氏咬牙切齿,一时间找不到替自己脱罪的方式,只能想到踩着思棋脱身。 思棋听到徐氏这样说,一颗心冷了下来,她求助地望向柳氏,柳氏朝她冷蔑一笑,虽不言语,脸上却是一清二楚的写着:瞧,主子碰到事儿,只顾着自己,可不会为你设想半分,你还替她藏着埋着,难不成真想替她顶罪? 「奶奶,婢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向来性情安静寡言的方氏,此时犹豫半晌才开口。 「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当不当说的。」柳氏怒斥。 徐氏闻言,猛然转头,锐利目光扫向方氏,方氏心头一惊、退缩,退到陈氏身后。 「方妹妹别害怕,王爷和柳奶奶在呢,谁敢吓你。」陈氏拍拍方氏的手。 方氏闻言,向王爷望去,只见王爷酷寒着脸,定定看自己,这下子不说也不行了。 她愁起眉目,细声细气说道:「王爷与王妃大婚那个晚上,婢妾听说徐姊姊往王妃屋里去,心里想着王妃与徐姊姊不合的谣言,便想着去瞧瞧热闹,却又不敢一个人去,便拉着文妹妹同我一起往清风苑走。 「我们在清风苑外头看见徐姊姊的背影,便轻手轻脚跟在她身后,直到徐姊姊进了新房,我们原以为会听到吵闹声,却没想经过好半晌,半点声音也没听见,文妹妹胆子大,悄悄地在窗纸上挖了洞,朝里面瞧。」 说到此,方氏抿住双唇,再不言语。 柳氏瞪她一眼,转身问文氏。「你看见什么?」 文氏转头向徐氏望去一眼,看见她满脸挫败的惨白死灰,心底难免有兔死狐悲的哀愁。 「婢妾看见徐姊姊往合卺酒里加了什么……」 齐穆韧双眸一紧,这居然才是真相?!很好,他倒是冤了叶茹观一回。 「徐氏!」柳氏再不假惺惺地喊她徐妹妹,快步上前,怒指她的脸。「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若是王爷进洞房,喝下那壶酒怎么办?你是想害王妃还是王爷?你就没想过,王爷和王妃双双在新婚夜里出事,圣上一怒,咱们会不会满门抄斩?你就没想过,王爷是咱们唯一的依恃,王爷出事,你我还能安然活下?」 齐穆韧冷笑,那个晚上通风报信说叶茹观在酒里加药的人是徐氏吧,他一直没搞清楚是谁这般「为善不欲人知」?想半天,只能把「恩德」算在大皇子、二皇子头上,原来徐氏想暗算的人只有叶茹观,不包括自己。 她如愿以偿了,他没进新房,叶茹观成为王府上下的笑柄,而新房里,红盖巾遮住了叶茹观的眼睛,让她到死都没弄清楚,谁才是真正下药的凶手。 好、真是好的不得了,女人之间还真不是小把戏、小心计,徐水云巧妙地运用他对叶家、对四皇子的心思,把叶茹观踩得见不了天日,这等阴谋……他要不要夸她两句好心计? 「方氏、文氏,你们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 「婢妾怕伤了姊妹们的和气,后来又听说王妃将陪嫁婢女赶出王府,虽不知是何事,却也猜得出定与此事相关,既然有人顶了罪……家和万事兴……」文氏看见柳氏怒目一睁,吓得连忙下跪求饶。 方氏跪在文氏身旁,哭道:「柳奶奶,饶了婢妾吧,素日里,徐氏骄横无理,我和文姊姊常在其淫威下,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惹恼徐氏。先前徐氏赠婢妾的薰香里有淫药,婢妾不知,使得王爷在婢妾屋里多待了几回,后来被奶奶查出来,禁足婢妾三个月,婢妾才晓得自己中了套。婢妾虽然吃亏,却也不敢多言啊。」 方氏开了头,陈氏、文氏纷纷落井下石,将徐氏做过的肮脏事,一一列举出,便是思棋也在最后关头,为了保全自己,将众人所言之事,做了证明。 至此,徐氏再也无言反驳,她瘫坐在椅中,心一寸寸冷下,看着众人打落水狗的嘴脸,凄凉一笑。 今日是她,明日呢?她们怎就认定柳氏会放过她们? 「好一个徐氏,手段恶毒、心思狠辣,王府怎容得下你这种人。王爷……」柳氏转身向齐穆韧讨说法。 齐穆朝看了徐氏半晌,心底泛起一丝冷笑,他没想过防备徐氏,虽然她与叶家有亲戚关系,却是个没脑子的女人,一言一行全翻不过他眼皮子底下,没想到,她竟是有本事的,「写一封信给徐家,将徐氏所有罪行一一罗列,连同嫁妆送回徐府。方氏、文氏举发有功,加俸两个月,允回娘家一趟,至于你……」缓缓转头望向柳氏,他淡言:「你主持中馈却治家无方,往后,就让夏氏帮你分忧吧。」 齐穆韧丢下话,扫一眼满屋子女人,转身离开梅院。 柳氏脸上青白交错,惩罚徐氏,她举双手赞成,让夏氏为她分忧,她也认了,她就不信夏氏敢同自己抢权,但奖励方氏、文氏这算什么?这不是在鼓励她们以后互相揪别人的小辫子,如此作法,后宅还有安宁? 第14章 王爷此举用意是什么?他不是最痛恨后宅不宁,怎会亲手埋炮竹? 怔忡间,脸色死灰的徐氏突然暴跳起来,往柱子冲撞过去,柳氏一惊,大声呼喊,「快阻止她!」 两个嬷嬷上前,用力将她拉下,可速度不够快,徐氏额上还是撞青一块,柳氏满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劈头就是一阵巴掌,将徐氏打得面目全非。 「你这个贱货,有胆去死,怎么没胆认错,敢做不敢当,下毒只敢赖在别人头上……」 柳氏劈哩啪啦骂一大串,文氏、方氏、陈氏不敢作声,静静看着她发作,唯独夏氏离开座椅,向柳氏盈盈一拜,像无事人似的说:「妾身感谢王爷错爱,但妹妹的身子骨着实不行,还望姊姊体谅,无法为姊姊分忧。」 话说完,人也走了,留下满屋子纷乱。 夏氏离开梅院,往自己居处行去,想着往后梅院里少了个爱生事的徐氏,日子定清闲许多。 她让随身婢女留在外头,自己开门进屋,果然,赛燕就站在门边。 夏灵芝掠过她,往梳妆台走去,将头上的发饰一一除去,摘去玉簪时,嘴边浮上淡淡的笑纹。 「思棋屋里的红花,是你放的?」 「是。」 「动作真快。」 「奴婢不够快的话,怕是一查二查就要查到主子头上了。」 「你很机灵,没把东西往喜鹊房里送。」 「陈氏还有用,暂且不能动。」 「也是啊……她还有用。」 她挽挽鬓发,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场争斗,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还真教人烦心。 第二十世章 紫萱亚花 屋子里有点挤,几个丫头把绣件全拿进来做,她们不敢再掉以轻心,时时刻刻跟在主子身边,凡主子的事绝不假他人之手,并且齐心合力把兰芳、晴芳排挤得更严重。 见这情况,阿观哭笑不得却无法阻止,因为她们的确吓坏了。 阿观拿着画笔,一笔一笔细细勾勒线条,其实她有些不乐意,分明病已经痊愈,齐穆韧还把她关在屋里。 拜托,被蛇咬伤是在屋里发生的好不,如果真有危险,就是蒙在被子里也躲不了。 晓初捧着一盘果子从外头进来,喜孜孜地凑到阿观跟前。「主子,告诉你心一个天大地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阿观直觉问。 齐穆韧肯写休书了?念头才起,她就骂自己白痴,如果是这个好消息,晓初抱进来的就不是果子,是休书。 「徐姨娘被送走了……以后主子不必再受她欺负。」 唉,果然有人被休,可惜休的不是自己,对于这个「天大地大的好消息」,阿观感受不到半点快乐。 在梦里,她早已知道叶茹观和徐水云交恶,两人是从小恨到大的表姊妹交情。 认真说来,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徐水云是徐夫人的侄女,而叶茹观是江可心所出,只不过徐氏、江氏嫁给同一个男人,叶茹观才和徐水云有了表姊妹关系。 后来这对表姊妹又嫁给同一个男人,身分从表姊妹变成主子与婢妾。不是她假好心,可这种事对徐氏而言,真是情何以堪呐,再次证明:风水轮流转,嚣张没有落魄得久,古人诚不欺吾。 阿观随口问:「她为什么被休,得罪柳氏、夏氏还是王爷?」 「不对,她得罪主子您啦。」 啥米?阿观惊讶,笔一摆,认真看向八卦源头。 本尊不算数,她可没见过徐氏几面,别说徐氏得罪不了她,她也没心思去修理对方,下堂妻耶,这对古代女人而言,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件,何况人家为了她被休,日后能不天天诅咒她、给她下降头? 「记不记得,主子喝茶的时候,发觉茶水里头有怪味儿。」 「嗯。」 「那茶里有红花,前阵子外头不是传言主子怀上了吗?那位啊,肯定是妒嫉主子比她嫁得晚、又比她怀得早,怒火中烧,才使唤下人在茶叶里放红花,想害主子掉胎。」 「可我也才喝一口,又没怎样?」而且她根本没怀孩子,就算把整壶茶喝光,也不过是活血化瘀,下次经期顺畅点,对身子半点损伤都没。 「王爷命咱们噤口,对外一致说主子是喝茶滑胎,不准提主子被蛇咬伤的事儿。」 琉芳接话,她没说明,所有人却全懂了她的意思。 难怪要把她关在屋里一个月,齐穆韧就是刻意对外制造她滑胎的假象,至于为什么?为了证明他不是不能生,而是那群小妾们太不争气,各个患有不孕症? 「危害王爷子嗣是一条大罪,另一条罪是什么,主子绝对想不到。」晓初神神秘秘道。 第15章 「说吧、说吧,快别吊人胃口了。」阿观没催,倒是晓阳忍耐不住。 「大婚那晚上,在合卺酒里下药的不是翠袖,而是徐姨娘,主子,您误会翠袖了……」话说一半,晓初想起这个主子已经不是前头那个,连忙补上两句。「这不关主子的事儿,主子千万别多想。」 「这件事是谁说出来的?」阿观问。 「是方姨娘和文姨娘,那天在梅院……」晓初把事情始末说过一遍,阿观一面听、一面思忖。 如果这是事实,为什么叶茹观的母亲江可心要承认翠袖在酒里下药?难不成,她那个无缘的叶家爹爹的确让翠袖在酒里下春药,而非致命毒药?而徐水云恨极叶茹观,恨到想将她杀了,于是下了毒药? 如果那天叶茹观和齐穆韧同饮那壶酒,死了老公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她肯定会想办法不让齐穆韧进叶茹观的新房,那么……如果叶茹观因为老公没回新房,赌气把酒喝光,会引发什么下场? 徐水云遂了心愿,却让叶府恨上王爷?这也不通啊,叶府多少算得上徐水云的小娘家,她做出这等事,对自己何益? 越想越头昏眼花,算了算了,她的逻辑思考本来就偏差,她不是理科人才,她比较适合文科记忆,没事背背古文好了,别去思考推理,这会让她的脑细胞大量死亡。 反正真相这种事就像洋葱,剥完一层还有一层呢。 「这下可好,往后不必见到那个烦心人,主子可以清静清静。」晓阳幸灾乐祸道。 阿观微笑,对叶茹观而言,徐氏的确烦人,但对她来说还好,反正不喜欢就少见面,没必要把两颗炸弹绑在一起,然后成天担心什么时候爆炸。 门敲两下,月季上前应门,门外是齐古,他低声道:「请王妃做准备,柳侧妃往清风苑来了。」 「好。」月季点头,转身,急急道:「主子,柳侧妃过来了。」 「哦。」她略略点头,继续作画,没想到月季开始出言指挥。「晓阳,你去把药炉子端进屋里,晓初,你服侍主子更衣、上床,琉芳,你把屋子整理整理。」 就像一个组织严密的团体,四个人齐心合力、动作迅速确实,不多久,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阿观仅着一身中衣躺在床上,药炉子散发出来的药气熏得满屋子都是,晓初更厉害,还想起在她唇上扑一层淡粉,让她看起来苍白、没血色。 各就各位,晓阳、晓初和琉芳在前屋做绣品,月季拿来一本书,坐在床边轻声念,阿观刚开始还摸不着头脑,现在也弄明白了,自己必须和她们合作,演一出「王妃小产记」。 不多久柳氏驾到,晓初上前将人给迎进门。 「姊姊,婢妾来请安了。」 柳氏温顺的嗓音,吓得阿观微微闭上的眼睛猛地暴张,这个柳婉婷也是穿的? 不然怎么前后差这么多?夭寿,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吓人、吓死人。 「妹妹无须多礼。」阿观努力装虚弱,但她承认,自己没有演戏天分,如果不是对于配合得恰到好处,观众一定会大叫「看不下去」,然后丢爆米花、汽水罐,再颁给她一个金酸莓奖。 「是婢妾的错,知道姊姊小产,本该马上过来探望姊姊的,是王爷吩咐姊妹们不准来打扰,才延告至今。」 柳婉婷满脸哀感,眼底还有几点泪光闪闪,仿佛真的很难过,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剧本,阿观一定会误以为小产的是她不是自己。 崇拜啊、佩服啊,她想要五体投地向她拜上两拜,问问她:你要不要考虑穿越到未来世纪,到那里,你一定可以勇夺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 阿观也想加码,多搞出几分伤心欲绝的表情,但想想算了,欲盖弥彰反而不妙,还是点到就好。 「婢妾给姊姊带来一些东西,心里虽也明白姊姊惯用好的,怕是看不上眼,但总是婢妾一点心意,还望姊姊笑纳。」她往后一看,璃芳送上几个锦盒,月季上前接下。 「妹妹客气了。」 「待姊姊身子恢复,咱们请戏班子来府里唱戏,热闹热闹。」 「多谢妹妹用心。」柳氏热情提议,阿观不得不附议,但话虽这么说,她却满脸伤心。 「姊姊不晓得,姊妹们都盼着与你多紧紧,好好熟悉一番呢。」 「我也是啊。」 只是应付,阿观已经满头大汗,这样一句句说着言不由衷的假心话,她恶心到消化不良、腹胀、胃酸逆流,却苦于没有两颗表飞鸣可以吞。 月季见状,连忙上前对柳氏告罪。「柳奶奶,真对不住,主子身子虚,说几句话就冒冷汗。」 说完,她用帕子替阿观拭汗,而屋外的晓初也乖觉,忙端药进内室,说道:「主子该喝药了。」 没摆明赶人,可两人联手意思已经够明显,柳氏不满,却也不得不起身告退。「既然如此,婢妾先回去,不打扰姊姊休息。」 第16章 「妹妹慢走。」 见柳氏离开,阿观舒口气,下一秒,整个人缩进棉被里,看得晓初、月季面面相觑。 主子这是怎么了? 明月楼的书房里,齐穆韧、齐穆笙与姜柏谨坐在楠木攘金丝桌边低声交谈,门外有齐文和两名侍卫守着。 「这紫萱亚花产自西域,花朵鲜艳、香味浓烈,其根部会散发一种特殊气味,引得蛇鼠在根处作窝、吮其汁液,许多植物都有这种特性,重点是……」姜柏谨停话,望了齐穆韧一眼。 齐穆韧没开口,倒是齐穆笙抢了先,「工匠将花植入盆里,不可能没发现蛰伏的毒蛇,怎么可能连花带蛇一起移入盆内?除非是刻意而为。」 齐穆韧目光冷峻,续言道:「外公想说的是,这贡茶名为紫香,之所以珍贵,是因为紫香茶浓,长期饮用,身体会散发出茶叶淡香,而那香气与紫萱亚花的根部散发出来的味道相像。」 柳氏应是认定要等到六月过后,花期结束,其根味道渐渐转淡,而阿观因为长期喝茶,身上带了淡香,诱得毒蛇近身,而那时紫香茶早已经喝完,没有人会将两者联想在一起。 「却没想到阿观把花盆给搬进屋里作画,而刚泡好的紫香散发出来的味道,吸引了蛰伏毒蛇,阿观将茶端走,才引得毒蛇发怒攻击阿观。」 「二哥,你怎么确定是柳氏?」齐穆笙问。 「花匠已经找到,几个板子下去,他全招了,花是柳氏要求种的,连盆里的蛇也是一并从花园里挖出埋下的。」 会让他怀疑柳氏的主因,是见到她看见兰芳时脸上的惊疑不定,若非作贼心虚,怎会出现那款表情?既然红花之事并非她主便,那么她必定是做了其他事。 「最毒妇人心啊,穆韧,你可真是娶了个不折不扣的毒妇。」姜柏谨望着他,脸上似笑非笑的。 「当年,她不是这模样的。」 「自然不是,当年,你是她一个人的夫婿,眼里看的、心底想的只有她,后来多出几个侍妾、侧妃,你让她怎么办?不毒、不狠,岂能在王府站稳脚?你若能从其他侍妾嘴里套出真话,我敢打包票,她们眼里的柳氏肯定与你心里想的不长味。 「阿观的身分杵在那儿,之前不受宠就罢了,如今你待她态度改变,那是明摆着的一根粗针,日日往柳氏心底戳刺,你期待她不妒忌、不在乎,还要摆出一副端庄大方的态度,未免太难为人。」姜柏谨忍不住训他。 穆韧失去何宛心后,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再不看重任何女人,从此皇帝赐一个娶一个,来者不拒,对于这点,他虽不赞成却也没多话,只是自私地心疼起自己的孙子。 现在终是尝到苦果了,女人的手段啊,从不比男人差。 齐穆笙见状,跳出来打圆场。「老头子,以后别再说我没打你身上学到工夫,我可是谨遵您的教诲,宁缺勿滥,找不到那个最独特的、真心喜爱的,就不放人进屋。」 「是,你就这点最乖。」姜柏谨笑着往齐穆笙头上轻拍两下,拍小狗似的。 曾经,他自己是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身边女人一个换过一个,为害怕叫错名字,一律喊对方宝贝,没想到穿越一遭竟让他碰到真心人,就这样,在没有一夫一妻限制的时代里,他反倒为妻子守身如玉。 所以礼制规范约束得了言行,却约束不了心,除非是真心愿意,否则再好的制度,男人总有办法往制度外发展。 「二哥,你为什么不把此事揭开,彻底除掉柳氏,却只单单挑红花之事把徐氏给赶出王府?」 「其一,柳氏是皇奶奶的人,其二,我发现她与二皇子妃往来密切。打发了她,我怕二皇子起疑心,如今一动不如一静。」他沉吟道。 之前,对于二皇子,齐穆韧防备的是夏氏,因为夏氏的三姊夏灵菁嫁给二皇子齐有家为侧妃,但夏灵芝嫁入王府后,谨言慎行,甚少打听什么,也没与外头有所联系,没想到,他最放心的柳氏竟在阿观进门后,动作频频。 「一动不如一静,为什么?」齐穆笙偏头想想,恍然大悟。「不会吧,皇上打算对叶府出手了?因为李太传之事?」 「对。之前你为白钰方的案子得罪一票官员,其中又碰了郑品尧和不少二皇子党,还将后宫最受宠的郑嫔狠狠搧一巴掌,皇贵妃以为此事让我们与大皇子、二皇子之间有嫌隙,之后试图多方联系,企图与我搭上关系。 「但白钰方之事,又牵连出李太傅与叶定华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大皇子、二皇子怎可能不趁此机会大掀渡浪?但我估计皇上不会对四皇子有所动作,所以,这笔帐定是要算在叶府头上了。」 「这时候,二哥宠爱叶茹观却又看重柳婉婷的消息传出去,外头的人定是满头雾水,不知道靖王府到底站在谁那边?二哥心其坏,硬要把场面搅成一锅糊,任谁都看不清。」 第17章 「我本来就没有站在谁那边的问题,我效忠的人是皇上。」齐穆韧拉开嘴角,严肃的脸庞突然掉出一张笑脸,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是吗?那个三皇子齐有钧又是怎么回事?」姜柏谨凉凉开了口。 他冷眼瞧向两兄弟,为避免他的身分曝光,穆韧从不要求自己为谁看病,就是在大皇子带兵打仗受重伤之际,也没出过这个头。 齐有钧是第一个,阿观第二个,至于陈氏那不算数。 由此可知,三皇子在他们心目中占着什么位置,他们啊,总是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 齐穆韧、齐穆笙相视一眼,齐穆笙调皮地举起食指、压住嘴唇,笑道:「佛曰:不可说。」 「你们说不说都一样,屁股一翘,老头子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啦。」他没好气道。 「外公……」齐穆韧出声,姜柏谨举手阻止。 「讲过几百次,不准叫我外公。」 齐穆韧微笑,没理会他,他不像穆笙那样顺应,他有他的固执。「外公,上回你替陈氏诊脉,表情不对劲,为什么?」 「你看出来了?我是觉得奇怪,从脉象看来,陈氏的宫寒之症非常严重,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就算怀孩子也保不了太久,但是她的喜脉却又非常清晰确定,一个字,怪!」 「怎么会这样?」 「我打算这几日出京一趟去找我大师兄,他专精妇科,也许会知道答案。」 「会去很久吗?」 「几个月吧,别担心我,倒是穆韧,你的身子我很清楚,你身强体健没有问题,应该不至于多年无出,而且这些天我经常在想,叶茹观为什么会滑一跤,把自己活生生给摔死?在紫萱亚花事件、在合卺酒真凶出炉后,也许你该好好查清楚,除徐夫人外,你那群妻妾中,还有谁的心肠歹毒。」 齐穆韧明白,他曾怀疑自己杀戮太多,因果循环,所以上天惩罚自己此生无嗣,但那是在他不知道柳氏手段如此残虐的情况下,如今阿观一次两次出事,往后还不晓得有多少事在等着,他再不能纵着那些人。 「我明白,我会暗中调查。」 「行了,我要出京,可不可以让我见见阿观?」为怕他泄露真相,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家伙,居然不准他见阿观,也不想想阿观是他的故人,不想想他们是多要好的朋友。 「不行。」齐穆韧否决。 他不允许阿观有后路,在没有后路的情况下,她已成天盘算着怎么离开,要是让她知道这里有个坚强可靠的盟友,他留得住她才怪。 「我卖老命替你这个死小子办事,居然连见阿观一面都不让见。」姜柏谨气鼓鼓地瞪向齐穆韧。 「老头子,你也体谅体谅二哥,那么多年过去,好不容易对个女人上心,偏偏这女的难钓得很,若是你出头一搅局,让这条美人鱼给溜了,让二哥情何以堪?」事到临头,齐穆笙绝对站在二哥这边,谁让他们是双生子呢。 「你们就算准我一定会搅局?」 「一定。」齐穆韧直口回答。 「一定。」齐穆笙异口同声。 「你们这两个坏蛋,早知道会养出这副德性,那些年,我宁可把粮拿去喂野狗。」 「来不及啦,那些粮全进了我们的肚子。」 「还说、还说,我后悔极了、后悔死了,后悔到想上吊。」 「要不,老头子,我上街去给你心买条绳子?」 「谁说养儿孙防老?我屁!不被你们活活气死就好。」 齐穆笙和姜柏谨斗嘴门上好半天,姜柏谨才吹胡子瞪眼晴离开王府。 齐穆韧看着外公气呼呼的背影,想起他前天说的「恋爱守则」。 尊重、在乎、专心…… 他有点迷糊、有几分不解,为什么未来的女人会想要那些?他身边大部分女人,大概终其一生,都不会想要那些,她们要尊荣、要财富,至于男人的心倒是其次,也许恰是如此,他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 第二十八章 鱼目混珠 外公离开后,齐穆韧回清风苑,方才走近,齐古就上前禀报柳侧妃刚刚离开。 她来做什么?挑衅吗?! 眉蹙,他踏开大步走进屋子,外堂没有半个人,所有人都集合在内室,他未走近就听见婢女在同阿观抢棉被。 「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会闷坏的呀。」 晓初、晓阳一人一角抓住被子,想把埋在里头的阿观给拉出来。 「就让我闷着吧。」阿观从被子里出声。 「主子,您这是担心柳侧妃吗?别担心,王爷摆出态度后,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爷宠着主子呢,柳侧妃再不敢像以前那般待您,瞧,她今天说话的口气和以前都不一样了。」琉芳低声劝慰。 第18章 「我不是怕,是冷。」她否认自己是废渣。 「这天气都要换春衫了,怎还会冷,莫不是蛇毒未驱净,不行,我得再去找老大夫来看看。」晓初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是、不是,你别去啊。」阿观急着从棉被里探出头来。「我是同柳侧妃说话,句句口不由心,声声违背心意,搞得自己全身起鸡皮疙瘩,瞧!」 她伸出手臂让大家看,果然,手臂上一颗颗小豆子争先恐后冒出来。 「唉呀,怎么会这样子?」晓阳一见,出声惊叫。 月季无奈一笑,走到床边,扶起阿观,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于环住她的身子,柔声道:「主子这是害怕,打心底发寒呐,主子是不是想起柳侧妃的话,想到以后又要请戏班子、又要姊妹们多聚聚,给吓得手足无措?」 眼睛闪闪发光,满脸感动,阿观把头埋进月季怀里,呜……月季懂她…… 「主子怕什么呢?您说说,我们听着,替主子分解分解。」 「是啊,您说出来,奴婢替主子担着。」晓阳好大的口气,依她想,坏人徐氏已经被赶出王府,而柳侧妃的态度,已摆明不敢再招惹主子,既然主子已经稳占高位,还有什么可怕的? 阿观吸吸鼻子,马上有人递上毛巾、喂开水,眉头微皱,就有人握住她的手、轻拍她的胸口,阿观活那么多年,还没享受过当公主的滋味,没想到穿越过来后,虽然下不顺万不好,却有这群丫头们把她给高高捧上。 「是啊,咱们担不起,还有王爷呢。」琉芳附和晓阳的话。 阿观老半天才呜咽说:「你们知不知道,珍珠要藏在哪里才安全?」 「柜子里?」 「宝盒里?」 「暗柜里?」答案争相冒出来,阿观一一否决。 「不对,是鱼目中,鱼目混珠听过没?我不过占个王妃名头,就在结冰的阶梯上滑跤,差点儿摔死,王爷才搬进明月楼不久,红花来了、毒蛇来了,真不晓得下一招是什么? 「你们都道柳侧妃摆低态度,这哪是好事?是天大地大的坏事呐,你们知道人为什么要屈膝?那是因为要跳得更高。人为什么要隐忍?那是为了反扑时,教敌人来不及反应。柳侧妃越是谦卑,下次的反扑就越……呜……月季……我快死了,我会死状奇惨无比,会死得找不到葬身地。」 听主子这样说,晓初也觉得有道理,没错,那话是怎么说的,说这个人没有罪,藏块玉就变得有罪了,王妃这个头衔就是那块很贵的玉啊。 「不怕、不怕,咱们商量个好法子,把清风苑里外防个滴水不漏,前面的东西咱们都不碰。」琉芳道。 琉芳一说,晓阳也后怕了,她急急起身说:「奴婢去把柳侧妃送来的东西全给扔掉。」 晓阳才捧起锦盒,就听得阿观说:「我可不可以不要当这个王妃?你们真是为我好,就替我想法子……」 阿观话说一半,齐穆韧大步进屋,灼灼的目光对上阿观,眼神之专注,像是老虎瞧上猎物、狐狸盯上葡萄,非要吃干抹净方肯罢休。 四婢见王爷进屋,一个个缩起脖子。 「主、主子冷,我去给主子烧炭。」晓阳第一个溜掉。 「主子渴了吧,奴婢去煎茶。」琉芳尾随其后。 「奴婢去看看午膳好了没?」晓初跟着离开。 月季看看主子无辜的求助目光,再看看王爷的笃定眼神,只好叹口气,把主子的背挪到墙边,抽身下床,朝王爷福身,离开内室。 「唉……」阿观垂下头,叹息。 「叹什么气,是心底不舒服、还是身体?」齐穆韧明知故问。 阿观憋着气,满心不服。「我是个窝囊主子,爷一来,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丫头一个个全夹着尾巴溜走,没有人肯挡在我前头。」 「有人可以挡住爷吗?」 阿观仰头望他,说得也是,他那么大只谁挡得住?不能怪人家现实,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瘪起嘴,她又把棉被盖上头顶,怨…… 他一把扯下她的棉被,瞪她。「没出息,一点小事就吓成这样。」 小事?死的是别人当然很小事,如果死的是他自己,他还会这么云淡风轻?她满脸不以为然。 「怎地,不服气?」 「要不要爷去让那条蛇咬一口?」 她抽出手臂、拉高衣袖,夭寿骨哦,那两只小尖牙就这样朝她的嫩肉刺下去耶,还往里头注入毒液,残忍呐、暴政啊。「爷看见了,那么『大』一个伤口。」她的口气夸张。 「大?」要不要看看爷的?他觑她一眼,起身开始脱衣服。 喂!不会吧,光看到她光滑细致、零毛细孔的小手,他就忍不住兽欲? 第19章 有这么不禁的吗?他好歹也玩过六个女人好不,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伙子,自制力这么差? 阿观胡思乱想,考虑要不要惊声尖叫把晓阳、晓初她们给喊进来,让她们看看王爷有多野兽、王妃多无辜,好女人遇上坏男人,下场只有三个形容,很惨、非常惨、惨绝人寰的惨。 而他在众目围观下,总会在紧要关头踩煞车,拒演「脱鸟秀」吧。 他的衣服脱掉了……阿观一怔,没有春意浮动、没有暧昧旖旎,她的视线全被他背上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所吸引,不知道是伤没有好好被照顾,还是他有蟹足肿体质,挥挥的伤口,粉色的肉芽,看得她发不出半点声音,那是在打仗时留下的吗? 瞬地,她想起那些战争纪录片,那些战场上的伤兵孤儿……人类都在做些什么啊,为了少数人的野心,屠杀与自己立场不同的人们,伤害、冲突,他们难道不知道敌人和自己一样,也会伤、也会痛吗?不知道死亡会带给深爱他们的人多少哀恸?浓浓的哀戚掠过心头,她咬紧下唇。 他旋过身,露出手臂上的旧疤痕,本想吓了吓她的,却看见她满脸的惊话,而眼底隐约泛起红丝,可疑的湿气润泽了她的眼珠子。 齐穆韧心一紧,真是的,自己在做什么啊,阿观幼稚的举动竟引发他的幼稚,他居然在她面前现伤口?真是疯了他。 他上前坐在床边,阿观的视线落在他肩胛处的圆形伤口,手指头轻轻压上,动作很小,像怕弄痛他似的。 心一抽一抽,没有人,从来没有人心疼过他的伤口,那些妻妾们或者视若无睹、或者害怕地别开眼,她们未表现过这样的心疼,心,被她泡在蜜水里的黑珍珠给要烫得温暖。 他把她的于压在自己肩膀,低声说:「已经不痛了。」 她吸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抬眉对上他的眼,故作无事。「我本来想说,这是英雄的印记、光荣的勋章,可是,对不起,再华丽的辞藻都配不上你的伤。」 「你真的很会巴结人。」 「对啊,我是谄媚界达人,犯贱界翘楚,俗辣界冠军。」 她没想过他怎会听得懂自己的话,她只是被他的动作引去所有注意,疏忽了自己的言语会不会过度现代化。 齐穆韧拉上衣服,坐到方才月季的位置,伸手一揽把她抱进怀里,她反应过来时想要挣脱,但他的下一句话,便让她忘记贞操是很重要的事。 「爷的伤比起你的,如何?」 「爷赢了。」game over! 他微笑,下巴压在她头顶心。「你不必害怕,有爷呢,爷保你这颗明珠安妥。」 「爷是人又不是神,谁晓得什么时候会爬进一条蛇,我想,我与王妃这个位置犯冲,不如让给合适……」头抬一半,她就被他的锐利眼神给吓回另外半句。 「这个念头连想都不准想,爷说话算话,日后谁都犯不到你头上。」他的声音极冷,冷到让她的鸡皮疙喑再度群情激愤。 「哦。」她抹抹手臂,回答得心不甘情不愿。 「你不信爷?」 「信啊。」 阿观嘴巴说信,可表情敷衍,齐穆韧这才明白,她从没把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他之前的保证全说给狗听了。 很教人头痛呐!这女人……好吧,试试外公说的--真诚、坦白是爱情的基本要件。 他低声把紫萱亚花的事给挑明说了。「外公的药,已经化解你身上的香气,再过几日,府里就会传出一个讯息,说王妃不爱鲜花、爱荷花,王爷宠爱王妃,决定在清风苑里挖荷塘。」这样他便可以不动声色地将柳氏的阴谋揭去。 「爷是不是怕妾身死得不够快?」阿观问得咬牙切齿,他怎就弄不明白,她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他却非要把她推到风头浪尖上? 要知道,嫉妒会让女人理智退位、心性发狂,泼玉水、洒盐酸,什么手段都做得出来,何况现在不是一个女人的嫉妒,是六个女哦、不,少了一个,现在是五个,五个女人的嫉妒绝对会让她尸骨无存。 「爷不会让你死的。」见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他忍不住大笑,神勇无比的齐大将军,居然娶了个天底下最没种的女人! 她推开他的身子,坐到床的另一处。 「怎么了?」 「妾身没时间同爷说话。」 「怎么,有啥可忙的?」还在「养病」呢,他不信穆笙敢催她赚银两。 「妾身得倾尽全力想办法,试着长命百岁。」她的罪种表情丑到一个无法形容的境地。 「我要讲几次,有爷在,谁都动不了你。」 「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勉强拉拉嘴角。 「呵呵是什么意思?」轮到他的表情难看了,但他不是孬种,他是恼火。 第20章 「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哪句话?」 「宁愿相信世间有鬼,也别相信男人说破嘴。」她豁出去了,他说信就信哦,她又不是脑残加智缺,她家老娘在怀她的时候,吃了不少叶酸、做了不少胎教好不好。 乍听见她的话,再一次忍不住,他仰头大笑。 大厅里一片肃然,酸木枝茶几上摆着钧窑美人瓷瓶,瓶里供着几枝鲜花,堂里正中摆着两张太师椅,椅子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刚沏上的茶水还冒着蒸腾热气。 叶定国寒着脸端坐在太师椅上,妻子徐氏静静坐在一旁,偶尔,她偷觑丈夫,不晓得怎生劝解。而叶茹观的亲生母亲江可心,站在徐氏身旁伺候,她是个奴婢,自然没有说话的分儿。 叶定国胸口起伏不定,他没想到皇上会对白钰方那个山贼头子另眼看待,更没想到李太傅之事会被翻出来,此事一出,叶家能不受皇帝猜忌? 皇帝没在朝堂上将此事公开,却让他到御书房里候着。 他一颗心惴惴不安,皇上似笑非笑地望他,问:「爱卿可知,令弟与李太傅暗地里图谋什么,百万两银票可不是笔小数目呐。」 霎时,他脸色发白,半天应不出半句话。 皇帝见他如此,也不咄咄逼人,微哂道:「叶将军镇守边疆多年,早该留在家里含饴弄孙,你去给他写封信劝劝,就说朕想他了。」 话没有说明,可意思摆明要定华交出兵权,倘若家书没法劝动弟弟,恐怕下会定华收到的会是圣旨,只不过那时候怕没有「告老还乡」这么好的名头。 大子太傅藉告老还乡名义,携带大笔银票前往边疆寻叶定华之事,他不但知道,还暗中默许。 那笔钱是作为军晌之用,让定华召募更多土兵,以助来日成就大事的。 不管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是否有嫌隙,大皇子握有的兵权与定华手中的兵力旗鼓相当,若是再加上齐穆韧的,四皇子明显实力不足,因此四皇子才会透过李太傅送银,让定华更能伸展手脚。 哪知东窗事发,李太傅被送进天牢,而本应关在天牢的白钰方竟然没事,只不过放出天牢后,人便不知去向。 一个白钰方,折损了大皇子、二皇子旗下一票人,现在又倒打一耙,连李太傅都受到牵连,一干宦官被丢进牢狱里,皇帝震怒,为吏治不彰、为百官贪腐,要文盲提出改善章程。 叶定国从宫里出来时,四皇子拦在宫门口,要他想办法与齐穆韧联系上,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以测圣意。 四皇子说:皇上接连几日,留宿齐穆韧,只有他最明白圣心何向。 「老爷,有什么事非要茹观回来一趟?」徐氏看着脸色不善的老爷,小心问道。 「朝廷事,妇人岂能听得?」气不打一处来,叶定国狠狠瞪了妻子一眼。 被堵了话,徐氏低头,温婉笑容凝在脸上,满眼尴尬。 自从皇贵妃传话,说王爷待叶茹观不同一般,她便让江可心到王府去见女儿,但不知是王府规想多,还是齐穆韧不允许,那么多天过去了,也不见叶茹观送帖子返家,行为此,她没少叨念过江姨娘。 可叨念归叨念,人家现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再不是那个任人揉圆搓扁的小情女。 她后悔了,那丫头薄情寡意,一心攀高枝,眼皮子又浅,不晓得娘家才是她在夫家的依恃,不过得点宠便以为自己飞上天,能越得过旁人,连娘家都看不上眼,当初真该挑选别的丫头嫁给齐穆韧的。 想至此,她忍不住又瞪上江姨娘,江姨娘看见了,却视若无睹,轻轻把头给撇开。 此时丫鬟进门通报说:「禀相爷、夫人,杜管事从靖王府回来了。」 「叫进来回话。」 「是。」丫鬟退下,不多久杜管事进门,他站在下首等主子发话。 「有没有见到姑奶奶?」叶定国凝声问。 「见到了。」 「有没有把话给带到?」 「是,奴才说老太夫人大寿,希望姑奶奶能拨空与王爷回叶府一趟。」 「姑奶奶怎么回话?」 「姑奶奶正病着,大夫要她好生休养,恐怕不能回娘家,不过到时,会备妥大礼派人送来。」 「该死的丫头,这是过桥抽板、卸磨杀驴了,飞上枝头就连娘家都不要,真是什么娘教出什么女儿!」徐氏方被江姨娘的视若无睹给惹恼,藉题发挥。 江姨娘倒是一反常态,没被吓得紧张兮兮,反而拉起嘴角,凉凉一笑。 这不就是母凭女贵嘛,她啊,好肚皮,生个能替老娘一争光的女儿,瞧不,往后老爷还得靠上自己呢。 老爷一早打发杜管事前往靖王府后,便不停使唤人到前头探,看看人回来没,心急火憬的模样定是有事求助茹观。 第21章 她江可心日后有女儿得以仰仗,怎能不扬眉吐气?抿唇一笑,她慢条斯理开口:「老爷,这怎能怨姑奶奶对娘家不上心,想当初老太夫人硬把翠袖给塞过去,偏那个有野心的又做出那等下作事,这可让姑奶奶在王府里有好段日子都抬不起头见人呢。」 「你对老爷说这些做啥,老爷也是事后才晓得,就算真对她不起了,可天底下有对父母亲记恨的女儿吗?老太夫人会把翠袖给她,不也是想帮她在王爷跟前固宠吗,谁晓得那个心高气傲的丫头,会做出这事?」 「大奶奶,有句话,婢妾不知该不该问?」江可心低声问。 「问!有什么不能问的。」徐氏冷笑,难不成叫她闭嘴她会乖乖闭?她的女儿是王妃,上回从王府回来,腰杆子挺得比谁都直,连老爷也要敬她三分,真不知王爷干么那么看重那丫头,她肚皮里出来的那个可是皇贵妃呐。 「翠袖下药之事,老爷真的不知道吗?」 「你问这做啥?」叶定国脸有报色。 「奴婢心想,翠袖只是个丫头,能从哪里得来那个药,那也不是寻常药铺里可以买到的。」若翠袖出身青楼还有话讲,可她是个家生子,关在深宅大院的丫头,怎可能懂得那些。「婢妾只怕……姑奶奶是怨上咱们家了。」江可心没把话给挑明说,可那层意思谁听不懂。 「禀王爷,奴才还有后话。」 杜管事听着主子们的对话,越听越心惊,明知道该早早退下去,可话不说清楚,若是日后老爷怪罪下来…… 「还有什么事?」 叶定国心烦意乱,烦!没有半件事教人顺心遂意的。 「奴才离开王府时听到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快说。」叶定国催促。 「听说王府里的徐姨娘被休了。」他说完,悄悄望一眼徐氏。 「被休?靖王爷凭什么休她?」徐氏怒眼一横,直对上杜管事。 「禀大奶奶,听说之前姑奶奶有孕,徐姨娘偷偷在咱们姑奶奶的茶里下了红花,导致姑奶奶小产,应该是这原因,所以太夫人作寿姑奶奶不能回府。」 「什么,徐水云竟敢做这种事!」叶定国怒掌拍向桌面,茶盏一震翻倒,下人急急上前收拾。 听到这里,徐氏己是支撑不住,抚着额头,满脸恨铁不成钢的痛苦。 「徐姨娘被休的另一个原因是……」杜管事看看徐氏再看看相爷,满眼痛苦无奈,怎就让他摊上这回差事,都是主子的秘辛呐。「徐姨娘在姑奶奶与王爷新婚夜里的合卺酒里下毒,听说是致命毒物,之前主爷不待见咱们姑奶奶便是因为此事,后来查出其凶,就、就……」 杜管事仔仔细细将从王府里偷听到的事回了,却不知这些话是齐穆韧刻意让下人在他行经的路径上说嘴,好让他传回叶府的。 叶定国满肚子怒气炸开,怒指徐氏,「都是你娘家侄女做的好事,若这回的事定华过不了关,看你怎么在娘面前交代。」 徐氏也是满心愤惫,既生气侄女做出不长脸的脏事,更生气丈夫的态度,爷儿们在外头办事不利索,反要家里头的女人担过,这算什么? 江姨娘抿着唇,低头窃笑,什么娘教出什么女儿吗?那位徐水云还是徐家的嫡女呢,徐家真是好门风、好家教啊。 江可心款款上前,轻捏老爷的肩,柔声讨好,「老爷,既然确定姑奶奶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不如让婢妾带点补品过去探望,一则,老爷有什么事,婢妾可以代为传话。二则,姑奶奶知道新婚夜非翠袖之错,恰可趁机修补关系,别让一个外人的脏事儿坏了老爷和姑奶奶的亲情。」 江可心的话呕得徐氏胸膛起伏不定,好啊,她还真是露脸了,一个小小的通房婢妾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叶定国松口气,叹道:「你去吧,有机会就让茹观探探王爷的口风,看看当今圣意如何,会否牵连到叶家或皇贵妃?」 「是,婢妾立刻投帖王府。」 第二十九章 窥心 阿观明白,齐穆韧对自己很好,他的好,在许多小地方都看得到。 他常给她捎带东西,是那种很特殊、很精巧、很小女人会喜欢的物件,光是想齐穆韧在摊子上挑选东西的画面,她很难想象,感觉就像李安在女性内衣专卖店里和柜姐讨论abc罩杯,是不是很怪? 他已经够忙的,却经常抽空拉着她说话聊天,陪她跑池塘,两个人弄得气喘呼呼、汗水淋漓,然后,坐在树下吹风,就像那些年她和她的哥儿们做的事一样。 还有,那日她被柳氏的造访弄得心烦意乱,抱怨几声后,从此柳氏再没提什么姊妹聚会,更不的日再亲自过门吓她。 齐穆韧调来几十个侍卫轮班,把清风苑守得密不透风,上回曹夫人想过来联络感情,也被堵在外头不得其门而入。 第22章 之后清风苑和明月楼有了自己的厨房、库房,所有东西一应都从这边的库房支领。 齐穆韧本想让阿观亲自管里这一亩三分地,但阿观对数字头痛,她的数理不是普通烂,而是烂得很彻底,再加上她小气财神性格经常性发作,眼见银子天天往外流,会不定时心绞痛,因此眼不见为净,阿观索性把库房钥匙交给晓初、银钱交给月季,让两人合作掌理。 清风苑、明月楼分明是王府的一部分,如今却变成独立国,各管各的,阿观不必去应酬前头,而他的侧妃妾室也不被允许进到后院,阿观开始过起一国两制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平静、清心、愉快,她啥事都不必管,成天忙着提升自己的艺术天分,制壶、绘画、雕刻,偶尔兴起,她也求齐穆韧教自己刻印章,但结论是--感情不能勉强,天分也无法被勉强。 本来不相信男人说破嘴的阿观,因为齐穆韧的妥善安排,让她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后,渐渐衍生出安全感。 慢慢地,阿观发觉齐穆韧很好用,于是不再事事瞒他,反正人家的脑袋比自己强,他一分钟能想透彻的事,她至少得折腾一小时,她是个非常懒惰的女人,从很久以前就这样,过去有电脑网路可以用,她便不辛苦自己的脑袋,现在有个人形电脑天天在身边晃,她不善加利用,岂不对不起自己。 于是解决不了的事、球磨不透的事、想了会头痛的事,她全找他商量,不知不觉间,她依赖上了齐穆韧却不自知。 就像那日,江姨娘投帖拜访,人未至,她烦恼先,齐穆韧见她丑着一张脸,笑道:「有事处理不来?交给爷。」 她想也不想立刻把帖子呈上,然后无事人般地跟在人家后头,等爷回话。 他神啦,只看见名帖就把对方来意猜得神准,转身一把拉她入怀,在她耳边亲昵说道:「你找机会把几个讯息透露给江姨娘。第一:皇帝铁了心要收回叶定华的兵权,若是叶定华不肯,那么下一步就是论罪,皇帝手中搜集不少叶定华贪污、勾结敌国的罪证,而且要将叶定华拘回京城的人,早已暗暗布罩在他身边,他们接收的命令是--叶定华若有造反念头,杀无赦。 「第二:皇帝不想扩大此事,是为保住四皇子,不愿意朝堂传出不利四皇子名声的言论,再加上叶定国对皇帝忠心耿耿,皇帝心有不忍,才会搬台阶给叶定华下。」 最后齐穆韧还附赠一个小利息:叶府与徐家的利益往来,最好尽快收手,不久之后,徐家会出点事。 第一个讯息是恐吓,叶定华敬酒不吃,罚酒立至。第二个讯息是安嘿,点出皇上对叶定国和四皇子仍然重视。 至于附赠的那个则有拢络之意,点出他对叶茹观的宠爱多少影响他对叶氏一族的看法,日后合作并非不可能。 齐穆韧透露这些,主要目的是帮皇帝一把,顺利收回叶家兵权,次目的则是让皇贵妃和四皇子更摸不透他与大皇子、二皇子之间的关系。 这些消息传回去后,叶定国安下心,他很高兴叶茹观受宠,更高兴女儿为叶氏在齐穆韧身上所做的努力。 因此他一方面派人送来丰厚礼物,给阿观作为奖励,一方面依齐穆韧所言,派儿子携带家书亲往边疆,规劝弟弟交回兵权,反正日后,四皇子登上大位,叶家还怕没势没权? 而消息传到后宫去,叶茹棋推论,白钰方牵扯出李太傅之事纯属意外,与齐穆韧没有太大关系,而齐穆笙办案目的是惩戒贪官,虽然无心,却也开罪了大皇子与二皇子。 齐穆韧精于朝事,岂不明白开罪了老大、老二,他再不往四皇子靠拢,日后定会孤立无援,因此将讯息透露给叶府,以示友好。 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心思,齐穆韧管不着,他只求目的达成。 坐在马车里,阿观歪头看向齐穆韧,他最近常带自己出门,感觉好像两个陌生人突然变得鹣鲽情深,让她有些不习惯。 可她不习惯,却有人习惯得很,三不五时动手动脚,摸摸她的头、拉拉她的手,想到就抱上一把,再不就躺到她床上聊天,聊着聊着、各自入睡,她是现代人,又是和一群哥哥弟弟混大的,倒也不在乎这种肢体接触,但他眼底偶尔喷出来的火花就、就、就……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她好歹占着人家老婆名分,她没拿他当老公,他可是死认扣,想到就喊两声爱妻的。 只是要嘛,就一次上了,反正一夜情她也不是不能忍受,可他就这样磨磨蹭蹭的,既不吃了她、也不放她飞,试问:留着一只没观赏价值的乳鸽,不烧不做摆在角落,好酒好菜供着,奇不奇怪? 莫不是,想和她谈恋爱? 嗤,想什么呐,这时代的男人哪懂这个,精虫泛滥就提枪上马了,反正女人没地位、没尊严,不会赚钱、不会工作,只能依附男人,所以提供性服务是最简单便捷的价值。 第23章 她当然不是非要跟他炒饭,她只是觉得僵在这里,不上不下很怪。 「你在想什么?」 齐穆韧严肃的脸孔转向她,阿观差一点点就被吓出内心真话,回过一神,她望见他满脸肃然,这个男人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挺可怕,笑的时候又帅成一只花美男,别人有双重性格,他有双重脸孔。 匆忙间,她随口找话题。「那个白钰方,最后到哪里去了?」一群文臣,再加上武官叶定华,因他丢官的人不少,要是放在外头乱跑,没几天就会被人修理得乱七八糟。 齐穆韧和阿观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多,从私事聊到家事、再聊到公事,因此对于朝堂政事,阿观也有几分了解。 「他改名换姓,留在三皇子身边。」 「三皇子?那个让贤妃养大,名不见经传、性格低调、不出色、不显摆的齐有钧?」 「需要用这么一大串字眼来形容吗?」严肃的表情因为她的话裂出一道痕迹,在她面前,他很难维持冷漠淡定。 「我只是怀疑,『性格低调、不出色、不显摆、不乎不夺』的三皇子哪有那个胆,敢收留大大得罪『了不起的、伟岸的、英明的、出色的、很可能成为东宫太子』的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他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顺,想替自己找点碴,刺激刺激脑神经吗?」 可怜哦,古代人想找刺激没有007电影看也没有自由落体玩,只好找点死路来为难自己。 噗,酷脸破功,他哈哈大笑,与她一起多生活个几年,他冷面将军的封号肯定会被取消。「放心,没有人能认出白钰方。」 「怎么可能?」 「以前他是个满脸大胡子的虯髯大漠,现在他是白面书生,温文儒雅、斯文不凡。」 「只差了……几根胡子?」太瞎,古代人智商有这么低?是不是哪天她想溜,只要在嘴边贴一把头发,就神不知鬼不觉,人人见她都喊大爷? 「不是几根,是满脸,而且坐牢期间他消瘦许多。」 「哦。」她点点头,胖瘦的确会让人外观大改变。「白钰方为什么要跟着三皇子?」 他轻言浅笑。「有缘吧。」 那态度一看摆明是随口应应,如果他说:因为他得罪其他三个皇子,只好跟在没得罪的那位身边,她还会相信几分,有缘…… 等等,上回「大姜」是怎么说的?他说白钰方胸怀大志,这样的人会选择三皇子……瞪大眼睛,她身体往前倾,细细观察齐穆韧的面目表情。 「做啥这般看我?」齐穆韧一面说话一面动手动脚,毛毛手顺开她额前散发,手指头在她柔滑细嫩的脸颊轻划。 「过去,你做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事,让那几位出脱皇子看不出来你站在哪一边,其实你心底早有定见,对不对?三皇子才是你想要辅佐的人,你两边点火、两边释善,是要模糊焦点,保护那位对吧?」 一抹欣赏从他眼底淌过,这丫头,自己老嫌她不懂心计,说她笨,可那些懂心计的人,使尽心力想弄清楚的事情,却让她几句话指得一清二明。 笨?笨到这么厉害的女子,天底下哪里找得到第三个。 「你说呢?」他一勾手,满意地把她揽进怀里。 「依我说……就是。你像打游击似的,戳一下老大老二、踹一下老四,再分别赏他们一点甜头,让他们左看右看、看不清,事实上你做的每件事,真正讨好的人是皇帝。 「皇帝看见你的尽忠职守、一心为国,看见你的精明干练、不结交党派,越看越多、越瞧越清楚,慢慢明白,齐穆韧是无半分私心,事事站在朝廷立场想的人,到时候,你再往旁边一挪,让皇帝看见你身后的那个人,不是背景很棒的老大、老二或老妈很强的四皇子,而是寡淡尔雅的三皇子,恍然大悟,哦…… 「原来他所有的儿子里头,最能干、最厉害、最懂得知人善用的,居然是老三,只有他心里想着国家百姓、装着朝廷天下,不像其他几个成天只想着大位与权力,暗中斗来斗去,再然后……」她用力拍一下手。「水到渠成!」 长篇大论结束,她仰头看他,脸上有得意、有骄傲,还有一个小小的、带着挑衅问号--本姑娘推理怎样? 两手一缩,齐穆韧把她纳入怀里,头凑近她的颈窝,笑问:「你这么聪明,我该拿你怎么办?」 厚,他又动手动脚,是越玩越上瘾了吗?她的哥儿们可不敢这么过分,但下一秒,她叹息,唉,怎老是忘记,他不是哥儿们,是老公。只是还没冲破最后关卡、抵达终点的老公! 她缩缩肩膀,试图把自己缩出他怀里,但他不允,挣扎几下,只好作罢。 「我这么聪明,有赏吗?」她胡乱找话说,不然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谁晓得会不会擦枪走火,她可不想自己的第一次,发生在晃动的马车上。 第24章 「这样也要赏,你讨赏越讨越勤快了。」 「赏罚分明嘛,不然谁肯劳动自己的脑袋?」 「说说,想赏什么?」 「嗯……妾身存在爷那里的银子,可不可以归妾身自己掌管?」她的眼睛闪亮起来。 他很鸭霸,大姜替她卖壶的钱他全收走了,连同之前皇帝赏的百两黄金和她嫁妆里的黄金白银,通通霸占。富婆观变得一穷二白,只剩下一堆搬不动的死物和田庄铺子。 对,他是会让卢管事来向她报告自己有多少财产存在钱庄里,问题是看得到、吃不到、摸不到又闻不到,空中楼阁似的财富哪会带给人安全屁。 「缺银子花用吗?我使人在月季那里多放些银两,有需要就花,别替爷省钱。」 齐穆韧顾左右而言他,他再清楚不过那些银于是她的根,他把她的根给惯紧,她便不会飞高飞远。 她望一眼他的笃定确信,双手圈住膝盖把头往里头埋。真是恶霸欺人,明明是她的财产,怎么就没入公库杏无音讯了?嘟起嘴巴,她一语不发。 见她那委屈的模样,浦开穆韧能不知道她想什么,但其他事都好商谈,独独这件事,想都别想。 车子停下,他替阿观戴好帷帽,扶她下车,后面车子的婢女小厮很快跟上。 齐穆韧率先往万客楼走,阿观乖乖地低头随后,脑子盘算的还是自己的银子,她考虑能不能同「大姜」谈谈,往后她赚的银于分成两分,一分交给齐穆韧,一分留给她当私房钱? 在小二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二楼厢房,点好菜,晓阳才将她的雌帽取下,没想到,此时门板敲两声,小三推门进来,还以为菜上得这么快,谁知小二后头竟然跟着一名年轻男子。 阿观细细观察他,这人皮相不错,眼是眼、眉是眉、鼻是鼻的,皮肤白得发亮,嘴唇很红,有几分男生女相,他的个头不高,但全身透露不可一世的威仪,她想,此人非富则贵。 他进门,齐穆韧迎上前,拱手说道:「四皇子。」 四皇子?阿观扬扬眉头,他就是那位该喊自己一声阿姨的齐有莘?不错嘛,很有叶家遗传,难怪觉得他眉宇间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叶茹观在娘家身分太低,四皇子造访叶府时,没她拜见贵人的分,娘家人进宫,名额也没有她,因此阿观对齐有莘缺乏印象。 齐有莘笑脸盈盈道:「方才我听说二堂兄也进了万客楼,便赶着过来打声招呼,我与贺侍卿他们几个在隔壁喝酒,二堂兄要不要过去喝两杯?」 「今日我与拙荆出门,就不过去扰四皇子兴致了。」 人家热情喊堂兄、攀亲戚,他却口口声声四皇子,与人家撇清关系,真是哦……太不懂得人际关系,要是阿观,早就上前勾住人家的肩,笑道:堂弟在,当然要过去切扰两杯水酒。 伸手不打笑脸人,买卖不成仁义在祥。 四皇子闻言,向阿观投去了瞥,她连忙起身,微微屈膝。 「姨母这是做什么,认真算来,有莘还是晚辈呢,只不过姨母嫁给堂兄,硬生生让我赚了一辈,对了,母妃经常明念姨母怎不进宫去陪她说说话呢?」 「皇贵妃身分高贵、宫事繁忙,妾身不懂规矩,怕扰了皇贵妃清闲。」 这话和她与人为善的性格不符合,可嫁鸡随鸡,老公要和人家生分,她总不能热热络络上前喊一声好甥儿。 「母妃说过姊妹之间没有太多规矩,有空,姨母还是进宫走走吧。」 「是。」她低头应下。 「二堂兄,过几日便是大皇兄生辰,咱们几个兄弟想上他府里,好好热闹一番,届时邀二堂兄一起,如何?」 「若四皇子不弃,自然是一起。」齐穆韧淡淡笑着,待叶定华交出兵权的消息传来,他还有心情为大皇子热闹?怕是要在府里砸锅毁吐,闹得鸡犬不宁。 「既然如此,就说定喽,弟弟先回去,不打扰堂兄和嫂子了。」 「四皇于慢走。」齐穆韧把他送出门后,才缓步进屋,关上门,坐在她身侧。「怎样?」 「什么怎样?」 「你觉得四皇子怎样?」 她没规矩地把手肘靠在桌面上,捧着脸,噘嘴想过半晌,然后说出了齐穆韧怎么想都没想到的说法。 「毒蛇,一条色彩班烂、张扬吐信的毒蛇。」 还真是恰当形容,他问:「怎么说?」 「他的皮相好、满脸聪明,可惜目光闪烁、心神不定,看起来满腹诡计,却不够沉稳大气,倘若心性能够多几分纯良,少几分野心,把心思放在朝堂上、替皇帝办事,行事能力未必差到哪里,只可惜……」她摇摇头后续道:「我没猜错的话,过几日大皇子、二皇子定会听到一个传言:『四皇子与靖王爷在万客楼相谈甚欢。』即使爷根本没同他说上几句。」 第25章 如果是八卦杂志,下的标题会更耸动一点,比方:四皇子情系靖王爷,断背关系浮出柜面。 齐穆韧赞许地摸摸她的头说:「好分析,这样的人少沾为妙。」 「所以主爷不会让我进宫见我那位高贵的姊姊?」她虽然强调人际关系,却不会无事替自己找在,能攀交的人,自然多付出一点热忱,不能攀交的,还是远观别亵玩焉。 「不,你得进宫,见见你那位高贵的姊姊。」他抿起一抹笑意。 吭!怎么会,他不是想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怎又把老婆送上门,难不成他又想打一场迷糊仗。 「我怎么觉得,爷在算计妾身?」眼睛一勾一勾的,她上下打量。 「爷是啊。」捏捏她的脸颊,他真喜欢她的勾人眼神。 「无功不受禄,无禄不做工,妾身干么帮爷跑腿?天越来越热了呢,待在屋里睡觉不更好。」她挑挑眉毛,一脸坏样。 「吃过这顿,就乖乖上工吧。」 「光一顿饭就让我进宫冒险,那个后宫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一不小心就要遭罪受刑,行差一步就要落个身首分离的耶,爷还让我去?」 她严重夸大后宫的可怕性,以为他会安慰自己几句、再哄个两声,然后送上一个大竹杠任她敲得铿锵响,最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眼含两泡泪水」点头同意。 没想到,他只是笑得微妙,把筷子塞到她手中,说道:「是啊,可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不?」这句话可是他从外公那里学来的。 菜一道道上来,没竹杠可敲的阿观,苦起脸看那些珍喂佳饼,失去了举着兴致,齐穆韧替她夹几筷子菜,放进碗里,柔声问:「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穿肠毒药呐,妾身怎么吞得下去?」 他大笑,捧起她的脸,重重蹂躏一番,动作亲昵,让晓阳、琉芳连忙背过身,走到屋外守着。 见两个婢女识趣,他益发放纵起来,趁其不备,一口亲上她的脸颊,阿观尚未从那个湿湿软软的感觉中回神,就听见他凑在自己耳边低语,「放心,爷说过,会好好保住你这条小命的。」 耳边吹来的气息,带着他的味道,害得她脸红心跳。 看过不少a片的现代女子,竟被他一个称不上限制级的小动作给挑逗了,造成荷尔蒙大量分泌,唉,叶茹观,你真没出息。 第三十章 端倪渐现 用过晚膳,阿观无事可做,月季几个拿着织品围在阿观身旁刺绣,最近几批绣品越卖越好,常常新品一上架,两三天就被抢购一空,在供不应求的情况下,价码越喊越高,听说现在一张帕子竟要价三、四两,乐得她们成日里阖不拢嘴。 阿观好几次叨念她们没商业头脑,帕子和茶壶不同,单价不高、用量大,如果能多找几个人来帮忙赚,收入会更丰富,可她们打死不肯,宁可细水常流,也不要技艺被旁人学走,往后断了财路。 阿观不勉强,反正手艺在她们身上,钱在她们口袋,想怎么做,她们有权作主。 「大姜」的茶壶厂开起来了,召募的第一批人手都是学过制壶工艺的,上回阿观教他们做「石瓢」,烧出来的成品只有三成可以上架。 是返回阿观只得两成利润,虽然气恼大姜不注重智慧财产权,但气过两个时辰后,她想起来这个「智慧财产」也是剽窃自别人的脑袋,所以,算啦,人生海海,计较太多是自找罪受。 和「大姜」接触越深,她越了解他的性格,他有点自我、有点执勋、有点艺术家气质,和前辈子的性格有八成像,和他的同胞哥哥却是截然不同。 这辈子他没当成艺术家,却和前辈子一样都是生意好手,他开了米店、金饰店、药材行、几间饭馆,现在又多了卖茶壶的铺子,弄钱的本事比当官的本事大。 「大姜」常往清风苑阁,有时候还装模作样学齐穆韧,可惜阿观一眼就能穿,他讶然问:「你怎么能分辨出来?其他那几个进府那么多年,还经常弄混。」 怎么分辨的吗?阿观想半天、想不出答案,就是不一样啊,不一样的气息、不一样的磁场,就算闭着双眼,她也知道面前站的是谁。 再说说那三位让她用真心换绝情的「兄弟」,齐古、齐文、齐止。 他们对她小心翼翼,生怕她掉根毛齐穆韧会赖到他们身上似的,每回她闹着他们玩,可方才近身,他们立即施展轻功作鸟兽散,好像她是瘟疫带原者,让她想要亲近都亲近不来。 上次阿观火大,硬是追着他们跑,可是哪儿追得上,她怀疑他们脚上穿风火轮,后来一个恼火,出声大叫,「晓阳、晓初、琉芳、月季来帮忙,谁抓到他们,重重有赏!」 五个女人抓三个男人,猜猜,抓到没有? 没有,即使在无退路的情况下,他们竟然宁死不屈、一跃上树,任由她们在树下跳脚。 第26章 阿观气急败坏,仰头怒指大树当泼妇,「我命令你们马上下来,否则我就让你们主子把你们男扮女装,卖到青楼狠狠赚一笔。」 晓阳狐假虎威跟着呛声,「快点滚下来哦,滚得不够圆、主子就踢一脚,滚得不够快、踢两脚,滚得不够精彩绝伦,就踢得你们全身贴狗皮药膏。」 晓阳被教坏了,月季满脸无奈,阿观却拍拍她的肩,夸赞,「好样的,继续。」 齐古他们不理会恐吓,打定主意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情愿待在树上吹风,任由晓阳在树下叫嚣,也不移尊就驾。 直到齐穆韧、齐穆笙回来,他们才一条一条窜下树。 齐穆韧出现,晓阳立马夹着尾巴乖乖躲到阿观身后,阿观和晓阳一般没种,但她会拿鸡毛当令箭,是齐穆韧自己说的,她可以命令他们做任何事。 所以她命令他们站定,命令他们一动也不准动,然后东指指、西戳戳、南捏捏、北摸摸,一面吃豆腐、一面教训人。 「要我讲几次,我不是主子,我是你们家姊妹,什么叫做兄弟姊妹?就是可以玩、可以闹、可以拍、可以碰……那种关系,我不是你们家主子那一款,古董、刻板、食古不化、硬邦邦像泥墙似的人……」 她训得溜口,齐穆韧的脸色却越来越凌厉,齐古几个更是吓得直挺挺站着,一动不敢动。 齐穆笙见状况不对,好心插进一句:「既然人家说她不是主子,讲的话自然就不必乖乖听,该做啥做啥去。」 得令,三个如临大敌的男人咻地朝同一个方向狂奔,转眼不见踪影,要不是大白天,她会以为自己见鬼。 阿观傻眼,在心底暗暗赞叹,哇咧,真是够强、够棒、够人体极限,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啊? 她要不要拿三炷香拜几下,求他们当师父?不对,三位香拜的是祖先,啊师父要怎拜?拿猪肉干?真可惜,这里没有新东阳。 阿观还在发呆中,就让齐穆韧一把提进屋里。 砰地,门关上,他把四婢挡在门外,阿观见他气势张扬、怒目相望,还以为自己辱他妻儿、倒他祖坟,才让他气得眼珠子快要脱窗。 没想到,他下一个动作居然是…… 上前两步、把她一逼到墙角、捧起她的脸、唇封上, 吭?吭?吭?就这样,没了?! 点完火、烧了庙,不添点香火钱、不留几分恩惠,就这样……没下文?喂,有点诚心好不好,那可是她的初吻,初吻很贵。 她来不及发作,却瞥见齐穆韧脸上有着可疑的红痕,他抢先丢下一句话:「以后想碰男人,来找爷。」 然后酷酷转身,走出大门。 如果阿观不那么俗辣,她会跳上他的背,朝他头上巴下去,怒骂:敢吻老娘、不敢留香油钱,你算哪门子王爷! 可是她是俗辣,所以她气、她跳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要他的香油钱,或只是愤怒他没经过本人同意,就夺取女人宝贵的初吻,总之她满肚子火! 门打开,四婢飞快进屋。 齐穆韧往明月楼走去,齐穆笙急急跟上,两人才走几步,就听见阿观的吼叫声,「晓阳,去帮我找块冰,我的嘴巴要冰镇消毒。」 齐穆笙闻言,脚底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而齐穆韧脚下一顿,那抹可疑的绯红从脸庞扩散到颈下。 那天过后,齐穆笙每见阿观一次就要嘲笑两声,非要惹到她发火才肯消停,有一回他嘲笑时间过长,超过阿观的容忍范围,她怒极,从他身边走过时,抬起脚,狠狠踹上他的小腿。 想起前事,阿观一张脸通红,她摸摸晓初的绣品,指导月季两声,试图转移注意力,可显然效果不彰,她只好起身在屋里巡过两圈,被她找到案头那颗瓜果。 也不麻烦旁人,她找来刀子、对切,挖出种子,用特制的小勺将其中一半的果肉挖成一颗颗小圆球,另一半,则慢慢把果肉削出许多小薄片,先铺在盘子底层,留下大半的果肉和果皮,翻转过来,在上头刻出一朵朵绿色的石莲花。 阿观一面刻着果皮,一面听晓初八卦。 「主子,您有没有注意到,这几天晴芳和兰芳经常刻意打扮,然后往王爷面前蹭?」 阿观认真想两下,仿佛好像似乎有,她无所谓地点头,「怎么,王爷想找通房丫头?」 「主子不知道?方姨娘出事了。」琉芳说道。 「出什么事?」不会是被哪个侍妾、侧妃修理吧?可……方姨娘和晴芳、兰芳有啥关系?她想不透。 最近齐穆韧不知道发哪国神经,不但不往前头去,甚至常从后门出入,也不知道多久没见到他那群娇妻美妾。 既然男人不在,她们还彼此作贱对方?会不会太无聊,就算把谁给踩下去又如何,王爷对冠军又不感兴趣。 第27章 「前几天,方姨娘去逛园子,特意到主子之前常去跑步的池塘,方姨娘定是以为能在那里遇见主子或王爷,谁知,想见的人没见到,却遇上大夫人。」 「曹夫人?」 老王爷的嫡妻、专门欺负齐穆韧兄弟的嫡母,阿观已经很久没想起那位看似福态亲切的大夫人,上一次的「听说」,是说曹夫人这阵子社交生活很活跃,还不时往返宫里见贵人。 哪位贵人?阿观用膝盖就想得出来,还不是自己那位贵不可当、野心勃勃的姊姊,也不知道叶茹祺这等作法是不是想拢络靖王府?可曹夫人和齐穆韧虽然挂着母子名……实际上却没那等情分。 「是定啊,大夫人向来看不惯王爷的妻妾们,又与柳侧妃结下深仇,见了面哪能不酸上几句,没想到那日,向来隐忍的方姨娘不知道吃错哪门子药,居然同大夫人顶起嘴。 「大夫人盛怒,两人拉拉扯扯,身边的丫头赶上前帮忙,情况到底怎样,旁的人也说不清楚,总之后来,方姨娘给摔进池塘里。被救起后,接连两天不停发熟,请大夫进府瞧过、也开了药,却不知怎地,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说话颠三倒四,成天哭闹着说自己快死了,要见她娘家母亲。」 哇,这下子闹得可大了,阿观抬眼问:「后来呢?」 「若是以前,柳侧妃定然会驳斥几声,可如今柳侧妃受王爷冷待,再不敢像以前那样作势拿大,便派人上门去请方姨娘的母亲过府。 「方夫人带来一名郎中替姨娘看病,没想到脉一把,竟发现方姨娘早已经坏了身子,这辈子再无可能怀孩子,可方姨娘平日里无病无痛的,身子骨强健得很,嫁进王府这些年也鲜少传过大夫,怎就弄糟了身子。」 晓初说得兴致高昂,阿观却沉思不语。难道方姨娘让人投毒,像自己这样?是妻妾之间的争夺战,还是曹夫人怕齐穆韧有子嗣,日后爵位轮不到大房头上,于是一心抓横,毒害齐穆韧的女人? 如果是曹夫人动的手,其他女人呢? 琉芳接着往下说:「也不知道文姨娘怎么听到消息的,也凑到方姨娘屋里,求那位大夫把脉,结果文姨娘也一样,好端端的身子也坏了,大夫说那症状至少耽搁了两年,怕是已经医不好。」 听至此,月季插话。「如果大夫所言为真,那么上回,文姨娘指控主子打掉她肚里的孩子……」 「没错,是编造的!」 晓初抚额称庆,日后可别再说她们家主子心狠,真正狠心的是那群在背后算计她们主子的小妾。 「王爷知道吗?」晓阳急问。 「哪有不知道的,方氏、文氏一起哭求到王爷面前,求王爷替她们作主,还说什么如果王府容不下她们,她们愿意进家庙,为王爷祈福。」 月季淡然一笑说:「这就是欲擒故纵了,在王府里,就算得不到宠,至少吃好、穿好,有奴婢服侍,进了家庙,可要过清贫日子。」 「王爷怎么说?」 「王爷允诺她们,定会将此事查清楚,也让她们回去想想,自己是什么时候着了人家的道儿,想出端倪再过来回话。」 闻言,阿观头皮一阵发麻,他这个腹黑男,有了他这几句话,往后她们能不在后宅里掀风波?真不知他在想什么,闹得自家后院起火,让那群女人互相攀咬争斗,对他有什么好处。 「所以喽,前几日兰芳、晴芳从景平居回来后,就日日盛装打扮,一有机会就往明月楼凑,许是那头那位允诺她们什么。」 阿观终于想通了,还能有什么,柳氏自己进不来、东西也进不来,想坑人还得有管道呢,她只好让兰芳、晴芳试着争取齐穆韧的注意力,若她们能分得宠爱,再加上柳侧妃的支持,眼下侍妾名额有缺,谁不想往上爬? 待她们两人出线,便可以在齐穆韧面前为旧主说好话,倘若齐穆韧想起往日恩爱,又往景平居去,旧火复燃……再然后,版图重新分配,新的一轮比赛,开打! 阿观叹气,这种婚姻真是累人。 幸好她是现代人,幸好她没把婚姻看得那么重要,幸好她重视成就胜于爱情,幸好啊……幸好她真的没有那么在意这场争夺战谁输谁赢。 虽然齐穆韧真的让她微微动心。 阿观把铺上薄层瓜果的盘子拿来,再将雕好石莲花的果皮摆在盘子中央、刮成小圆粒的果肉放在果雕旁边,围出一个小圈圈,完成!左看看、右看看,还不错嘛,功力没有退步太多。 「主子,你心把水果雕成这样,光是看就让人流口水。」晓阳眼睁睁地盯着那盘水果,转不开视线。 「不是才说吃撑了吗,现在又流口水,你这只小谗猫。」晓初捏了捏晓阳肥嫩嫩的小脸。 「不管,主子赏了我吧,再撑,我也吃得下。」晓阳拉着阿观的衣袖撒娇。 第28章 「不成,这得给王爷留着。」琉芳端开果盘,不准晓阳嘴谗。 「什么东西要给爷留着?」齐穆笙和齐穆韧从外头进来,齐穆笙发话。 琉芳看一眼嘟着嘴的晓阳,笑开,把果盘往两位爷面前端去。 「王爷、三爷,这是主子雕的,特地给爷留下。」 齐穆韧点了点头,说:「下去找卢管事领赏。」 见琉芳有赏,晓阳更气,闷闷地说了句:「就你会讨好。」 那可是从她嘴下抢来的东西,她闷闷地跟在琉芳后头,直到琉芳在她耳边说句什么,她才笑出来。 月季和晓初替两位爷斟上新茶,再摆上主子让人打制的叉子,三两下工夫,他们就把整盘水果给吃光。 「果子不甜。」齐穆笙向阿观投去一眼。 哇咧,她只负责雕,又不负责种,甜不甜关她啥事? 她偏过头,视线对上齐穆韧,嗯,还是他比较好看,怪啊怪,相同的五官,她怎么就是觉得齐穆韧顺眼?分明每次给她好处的都是齐穆笙啊,而她又是再现实不过的人。 晓初见主子没回话,怕三爷尴尬,笑着代替阿观说:「这瓜刚刚出来,自然是不甜的,过一阵子就会好吃得多。」 「那么下回,我再过来同嫂嫂讨果子吃。」 「果子要钱买的。」她随口搭上一句。 齐穆笙点头同意,从怀里掏出银票。「这是上个月的红利,嫂子有空的话,再到厂里教他们做新壶。」 阿观见钱眼开,看到银票哪还听得见齐穆耕生说什么,接过银票,她一张一张慢慢数,一百、两百、三百……在数目字超过二十时,她的一颗心飞快跳跃,心情激动。 但……「等等,我上次那六把壶呢,那六把是五五分帐的。」 「已经卖出四把,剩下两把在柜上,嫂子若是有空,可以再多做一批,等六把都卖出去,我再过来同嫂子结帐。」 「没问题。」这会儿,她乐意多看齐穆笙一眼了。 凭心而论,齐穆笙很强,原本一把二百两的壶经过他的手,再打着御用制壶师的名号,起跳价是一千二百两,整整多上五倍,他啊,是天生的奸商。 「既然说定,等嫂子有空,小弟再过来接嫂子到制壶厂。」 她扬扬手上的银票,巧笑倩兮道:「有银票,没问题。」 敢把贪婪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却又不讨人厌的,天底下大概只有她了,不过还满讨人喜欢的。 「天色不早,小弟先回去。」他旋身离去前,又照惯例露出那种暧昧到很欠扁的表情,不过今天阿观手上有银票,心情太好没有修理人的欲望。 齐穆笙离开后,月季、晓初伺候过两人洗漱,也先后退下。 第三十一章 迟来的洞房花独夜 门关上,阿观又喜孜孜地重复数着那迭银票。可是,齐穆韧的长手臂一张一收,银票就、没、了! 她满脸失望地望向他,他淡淡丢下一句话:「爷替你收着。」 她看他、用力看他、非常非常拼命看他,然后在他的表情中,她明白……没得商量……唉,又当一回过路财神。 「下回请三爷不必带银票来,直接给妾身买两块砖头成了。」她嘟嘴埋怨。 「你要砖头做啥?」齐穆韧不解。 「埋在墙角啊,反正妾身想象力不坏,就想象里面埋的是黄金,三爷省钱、妾身省心,大欢喜。」 齐穆韧听出来了,他的小媳妇在讽刺自己,他不在意,回答:「放心,银票还是你的,爷不会贪走。」 「看得到、花不到的银子,能顶啥用?」她鼓起腮帮子,心情爆烂。 「不是说了,要用钱找卢管事要,爷不怕你花的。」在银票这件事上,他绝不妥协。 「钱要花自己赚的,才爽快、才心安理得、才有成就!」 「爷的每个女人,花的都不是自己赚的钱。」如果她的说法是对的,天下女人大概要死一半以上。 阿观深吸气,再深吐气。算啦,不说了,跟中古世纪的番仔谈论未来文明,就跟对牛弹琴一样,纯属吃饱没事干。 她背过身,从架子里找出一本杂书趴到床上,她捧起下巴、满脸无趣地翻过一页页,心不在焉。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她索然无味的表情,一笑,揉揉她的头发说:「明日你与我进宫见见皇太后。」 「哦。」能说不吗?吃人嘴软,那桌昂贵的席面已经在她的肚子里化成粪便。 「别担心,你不必待太久,在福宁宫里,能不说话就尽量别开口,皇奶奶或许对你有几分刁难,但不必挂在心上,有人会帮你的。」 「哦。」不就是装哑巴吗?别的不成,摆傻还难不倒她。 第29章 齐穆韧思忖半晌后还:「明天晨起,你利用时间再做一盘水果雕,像刚刚那样的就可以,做完后交给齐吉,他会送进宫里献给皇奶奶,我想,皇奶奶会慢慢对你改观。」 「哦。」意思是皇太后对她心存偏见?也是啦,这样一个英勇无敌、丰神俊朗、鹤立鸡群的伟大孙子,怕是天底下都没有女人可以配得过,更重要的是,她和叶茹棋还是同一个老爸,皇太后都不爱那个媳妇、不疼毒蛇孙子了,怎会喜欢她在这个孙媳妇。 「你怕吗?」 齐穆韧没被她敷衍的态度弄火大,反而一句句慢慢叮咛她,这是他不曾对其他女人做的事,偏生人家还不领情。 「会怕就能够不去吗?」她还是不看他,随口问。 「不能。」 事实上,他可以带柳氏进宫,反正「叶茹观」被冷落又不是一天两天,但他不想,是因为私心,私心要皇奶奶接受她,要皇上见见她,要让所有人知道,阿观才是他的正妻。 虽然这样做有点不智,大皇子、二皇子会更加认定他靠向叶氏,但齐穆笙说得对,人偶尔要放纵自己。 并且更重要的是,这回他需要她的帮忙,他已经不再相信柳氏。 「是喽,既然不能,怕有用吗?」 她把书往旁边一推,翻过身往床里头靠去,用背见人。 齐穆韧望着她的背,这叫做消极抗议,他懂。 外公说,消极抗议是阿观惯用的手段,而外公永远输在这一招,只要他一软下声势、出现妥协态度,她会马上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他瞧,让他忍不住想:好吧,难得她这么开心,让她几分也无关紧要。 齐穆笙问:若她每次都用这招,与她过手的人岂不是要从头吃亏到底? 外公回答:没错,对付阿观这种俗辣界冠军,她家爹娘的强硬手段比较好用,只要你坚持到底,她就会乖乖照你想要的去做,但却也因此造成她渴望自由,成天只想积攒银子,买房买屋逃开她家爹娘。 真是个难搞的女人,对她好,就会被她骑在头上,对她不好,她又想逃跑,她怎么就不能像其他女人那样,一心一意讨好他、巴结他,将所有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他啊,怎么就不能挑个简单一点的来喜欢,偏要喜欢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他忍不住轻笑:齐穆韧才真正是犯贱界的翘楚。 把书拿到桌边摆着,他除去鞋袜上床,侧着身、支起头,在她耳边轻道:「不如,咱们商量一个你我都能够接受的折衷法子。」 有得谈?阿观猛地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睛射出璀灿光芒,外公果然不欺人。 「你有什么好法子?」 「不如我把银票放在盒子里,交给你保管,但钥匙摆在我那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打开盒子。」 阿观闻言,立马笑得眉弯眼眯。钥匙不在,她不会自己把盒子给劈开哦,干么非要经过他的允许,那么简单的事……唉呦,他们古人太高看现代人的诚信度了啦。 「好啊、好啊,就这么办。」她笑得贼眉贼眼。 阿观的小小算计全落入他眼底,她笑得过分张扬的狡措让他很无奈,有人会当着你的面说谎,还努力用表情告诉你:本人正在说谎的吗? 她就是这样,半点心思藏不住,脑子想什么就表现出什么,她果然是在备受宠爱的家庭长大。 「开心了?」他柔声问。 「开心了。」 她乖巧合作的咧,对自己有好处的人,她向来暖眉一暖眼相款待,她不介意人家喊她狗腿观,不介意人家嘲笑她没种女,因为她就是啊! 「那么睡吧。」他很自然地说。 睡吧?她有没有听错,虽然他不是没有留宿清风苑的纪录,但那是两人聊天聊到不知不觉睡着,若是聊到没话可说,他通常会很自觉地转身回去的啊。 「爷不回明月楼?」她迟疑问。 「不了,今晚我睡在这里。」 哦哦,他憋不住了、他要动作了、他要吃她了,在她怀疑过千百次,前面那几位老婆生不了孩子是他的性功能有障碍后,他终于决定对她下手? 这件事,在她心底挂上许久,那感觉不大好,有点像等待指考放榜。 那种等着花落谁家的感觉烂透了,考好就好、考坏就坏,至少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儿,答案揭晓,就算难过,顶多花个几天调整情绪。 但等待的时间里,心情不定、情绪焦虑,每天都定不下心做事情,超讨厌。 阿观早已看破,反正她是人家的老婆,早晚要成为他的盘中馐,早死晚死、躲不过一死,这与她将来逃不逃家、独不独立是两码子事,她又不是那种炒过饭就非要与男人生死相随的女性。 她做好准备,而他却磨磨蹭蹭,这段时间里动手动脚不够、又动嘴巴,却迟迟不对她的处女膜表现出兴趣,害她的心吊在这里七上八下,害她本来想眼一挤、脖一缩,狠狠痛过就算了,却一直迟迟等不到行刑的消息。 第30章 等待是种非常难受的煎熬。 齐穆韧也是煎熬,但他牢记外公的叮咛,要让阿观觉得他喜欢的是她的心、她的脑、她的灵魂,不是她青春美妙的胴体。 有差吗?不管是心脑灵魂或胴体不都是她?他怀疑。 当他这样问时,外公呵呵大笑,回答:「当然有差,阿观是穿越来的,她的心、她的思考、她的能力……是她自己的,唯独身子不是她的,你说,你爱的是叶茹观的身子,还是阿观的灵魂?」 从那天起,他时时憋着,好几次在半夜醒来偷偷下床练剑,所以在明月楼过夜是折磨,在她身边过夜何尝不是? 低下头,他发现她两只眼睛互勾勾地盯住自己。「怎么了?不睡。」 「爷今天晚上,只要睡觉?」她迟疑问。 先声明哦,她不是在期待他赶快对自己圈圈交叉、上上下下,当完日闻部同学转战夜间部,而是企图找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他想要,ok!让她深呼吸十下,在脑子里面想想汤姆克鲁斯的帅脸,再想想007办案时,如何在女人身上消磨时间,把那种黄色场景先幻想过十遍,他再近身,会比较容易解决。 如果他不要,顶多哀叹一声,自我勉励几句:少年耶,有点耐心,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多等几天没关系,喽蚁尚且贪生呢。然后乖乖的躺在他身边睡大觉。 她满心的os,他想的也不比她少。 齐穆韧想:她这是在邀他作入幕之宾?自己对她的好,她感受到了?她再不时刻想逃离他身旁?唉,外公果然是对的,循序渐进比急就章来得好。 「怎么,睡不着,想做点别的事儿?」齐穆韧眼底颜色渐浓。 这句话不是暗示而是明示,如果她慷慨大方朝他点点头,那他肯定会扑上来。 可如果她点头,是不是等同于是她在求他,「求求你来吧,老娘吃饱饱,在等爷的种。」那么事后她就不能哭得像小女人,说:「你呜……你要对我负责。」因为他会垂下眼脸,屌到不行的说:「喂,是你要的,老子已经够牺牲了,你还要老子负什么责任?」 急急摇头,她把满脑子幻想抛到脑子外头。 她只是在甩幻想,他却误以为她不要,叹口气,他压抑激动,将她收纳怀里,包容道:「睡吧,明天还要进宫。」 阿观回过神,吭?又不要了?!这男人怎么这么善变啊,她都已经开始做受刑的准备了 不过,在他怀里,她闻到那股清洌的冷香,她喜欢这个味道,喜欢泠冷的香却藏在暖暖的怀抱里,一天比一天更喜欢,在他的怀中,她不再神经紧绷,反而逐渐享受起安全放松。 深吸气,阿观还睡不着,只好找话题问:「爷,我要不要也找个大夫把把脉,说不定……」 说不定她也被毒坏了身子,如果是的话,他自然不必在她身上浪费体力,只是…… 她会有点难过、有点可惜,因为,没有女人愿意自己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听到前院的事了?」 「嗯,是怎么回事啊?」 「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不必担心,你的身子好得很。」 「爷又知道。」他不会是王爷兼妇科权威吧。 「你被蛇咬伤时,是外公来替你治的伤,外公的医术非常高明,他说你的身子无恙。」 之后,清风苑、明月楼被守得滴水不漏,若有人想要动手,难度太高。 「如果方姨娘、文姨娘不能怀孩子,王爷会送她们进家庙吗?」 「不会。」他说得笃定。 「不错耶,爷有情有义,待人宽厚。」她忍不住夸奖他。 他失笑,反驳阿观的善良想象。「有她们占住位置,就不会有人拼命想往爷身边塞人,岂不是更省心,何必送家庙,何况你不是说过,『疯狂就是重复着同样的事,却期待它产生不同的结果。』现在爷想要不同的结果,所以要开始试着对一个女人专心。」 恋爱守则之一:勤练甜言蜜语。 他照做了,可惜阿观满心想着方氏、文氏,没注意到他的努力。 意思是要她们在王府里守活寡?真可怜,不会生的女人也有享受性爱的权利啊。同情心泛滥,她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她们没了希望又只能在这园子里过一生,不是很可怜?」 他叹气,因为她的不解风情。「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需要一个很大的世界。」 这话,她不得不认同,离开笼子的鹰笔会活得更自在快活,但离开笼子的金丝雀不见得能活。 「所以喽,知识重要、眼界重要、自信重要、自尊更重要,男人就是知道它们很重要,才故意不让女人碰触,把女人养得越来越笨,男人才更能作威作福、糟蹋女生。」 第31章 他呵呵笑开,难不成,她还想替全天下的女人抱屈? 于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从男女平权聊到动物世界,再从家宅大院谈到小户生活,慢慢地、慢慢入睡…… 在一个安全的怀抱里,阿观睡得很熟、很安适,于是她作了一个很粉红色、很偶像剧的梦。 梦里齐穆韧带她到一个开满花朵的园子里,那里有白色的拱门、拱门上紫罗兰怒放盛艳,草地上各色雏菊迎风展颜,风吹过他们的发梢,他们不停地笑。 不明所以地,两人心情很好,他跑、她追,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和风徐徐吹拂在脸庞,一张大大的、粉红色的床,摆在绿地中央。 她跑累了、躺到床上,他也躺到她身旁。 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将她的笑靥捧在掌心中间,他俯下身亲吻着她的唇, 第三十三章 进宫 唉,很想睡,最好一睡不必醒,然后……天地永恒。 昨晚,迷迷糊糊地被夺走处女证明,她以为受完刑了可以安心大睡,以后再不必悬着心,考虑困扰多时问题。 谁知,天蒙蒙亮起,他抱她到净房时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弄得她差点儿溺毙在澡盆里。 直到此刻,阿观才真正明白自己弄错了什么。 她错了,这档子事和受刑不一样,虎头铡砍下去,从生到死就一回体验,但床事是可以一天十二个时辰,只要体力够(或威尔刚的数目够)就能重复好几遍的事。 于是,直到坐上马车,她两条腿还是软的,整个人委靡不振,像是同时间死过好几回。 至于齐穆韧,天未亮就精神奕奕地上早朝,像刚刚喝完两打白马马力芳。 唉,她这种弱鸡,有什么资格和人家谈男女平等? 晓初进屋整理床铺时,见到落红吓一大跳,她们还以为主子和王爷早就……回过神,她们笑得满脸惬意。 这叫什么?叫做刀割别人肉,不疼!早晚要让她们试一遍,才会懂得她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风车见了咕噜咕噜转的大美人,怎会一夜之间,变成地狱冤魂。 「主子,王爷交代了,到福宁宫后会有人照顾主子,您别太担心。」月季在她耳畔低语。 这话应该是齐穆韧在出门前想交代她的吧,可惜那时她被弄得要死不活,什么话都听不清楚,只看得见他一双烁亮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直瞧,嘴巴开开阖阖,不知所云。 他离开后不知多久,晓初、晓阳便把她唤醒,替她着装打扮,她才晓得自己又睡了一个多时辰,晓初见她满脸困顿、眼下有浓浓的黑眼圈,紧张得张罗来冰帕子,把主子弄醒。 她勉强提起精神,把齐穆韧吩咐的水果给雕好摆盘,西瓜船上坐着葡萄串,红色的果肉雕成波浪,围绕在船迁,再将其他各色的水果切成丁,铺在盘子边缘,色彩缤纷的水果盘刚摆弄好,齐古就接过手,提早一步送进宫里。 接下来,她昏昏沉沉、脚步轻浮,急得晓初跳脚,嘴里叨念个不停,说是好不容易要进宫一趟,偏是在这当头病了。 阿观没力气管她,一进马车,立刻歪到月季身上,眯起眼睛又想睡。 她终于有几分理解,为什么需要许多女人轮班来服侍一个男人,尤其像齐穆韧这种精力充沛的男人,因为这等高压体力活,不是人人都吃得消啊。 车外传来齐文的声音,晓初将车帘掀起、探出头,和齐文低头交谈几句后,落下帘子。 「主子,这是王爷让齐文送来的药。」晓初一面说,一面从壶里倒出温水,服侍阿观把药吃了。「齐文说,王爷让您不必紧张,下了朝,他会立刻赶往福宁宫。」 后宫是凶猛动物区吗?他干么一再交代,不必害怕、不必担心、有人会照应你…… 难道是,他将她的话上心了,以为她真的害怕? 其实阿观并没有那么怕,她生长在民主时代里,对于威权,没有太大的恐惧。 皇奶奶太后女士和普通奶奶的差别在哪里?不过一个有皇有太后、一个没有,她只要去头指尾取中间,说穿了,也就是个普通老太太,顶多穿得光鲜亮丽一些、身边围绕的人多一些。 她再讨厌自己,总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向包大人借狗头铡,取了孙媳妇的脑袋吧。 何况迫于现实,她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妻以夫贵的时代,就算要打狗,人家也会看看她背后那位溜狗先生。 她越来越习惯把大事交给他去烦心,小事有他顶,至于不大不小的事……能者多劳嘛,她才不是那种会去抢责任承担的贤德女性。 「知道了。」 她接手齐文送来的瓷瓶,心底几分微甜,那样一个像天似的大男人,原来也可以心细到这等田地。 车轮传来辘辘的声音,她的心一点一点伏贴,微微的笑印在嘴角,她想否认却否认不了,齐穆韧是个不错的男人。 第32章 正牌大姜说过:碰到好男人不懂珍惜的女人是傻子。 当然,他的重点是后面那句--所以我身边围着一群聪明女人。 说穿了,他只是向她炫耀,姜柏谨是个好男人,一个嘴炮型好男。 齐穆韧从不说这种屁话,可他的行事举止、他的自信笃定,就是会让你知道他很好,好得值得你对他交心,好得你可以在他身上寻求安心,好得会让你偶尔忘记,喜欢他很辛苦,因为,他只能给你六分之一的感情。 「主子,要下车了。」 月季的声音拉回她纷乱的心思,阿观回神,晓初为她拢拢头发、整整衣服,才扶她下车。 「问靖王妃安,奴才是小瓶子,皇太后特地吩咐奴才过来,为靖王妃带路。」 「偏劳公公了。」 阿观端起贵妇相,像不像、三分样,当了大半年的公主,她多少也养出几分尊贵。 「靖王妃请随奴才来。」 阿观跟着太监缓步往福宁宫走去,一路上,看着那些飞檐金顶、梁柱雕刻,美轮美奂的手工艺尽情展现中国人的艺术品味,她看得目不转睛,几近着迷。 小瓶子突地转过头,笑道:「靖王妃呈上去的果盘,皇太后很喜欢,几位娘娘也都赞不绝口。」 「谢谢公公美言。」 月季见状,上前悄悄在他手里塞三个荷包,阿观不晓得里面装什么,至于月季会特地准备,定是受齐穆韧嘱咐。 瞧,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她哪里需要担心。 经过小桥回廊、行过亭台楼阁,他们终于来到福宁宫。 太监看到他们走近,立刻进屋禀报,不多久,就有新太监来领阿观进去,月季和晓初被留在门口,这下子剩她一人,心还真的有几分慌乱。 随着太监走进大厅,阿观看见一个约六十几岁的老太太居中坐着,她穿着一身宝蓝色万字曲小织金锻边的红色长衫,银白头上尝着一柄云凤纹碧玉聋,看起来富贵华丽。 旁边有几位年龄从十几到三十几岁的贵妇端坐着,她们原本在说说笑笑,一团热闹,可阿观一进屋,所有眼光刷地齐齐集合在她脸上,顿时屋里一片静默。 那个安静啊,让她的毛细孔吐出许多小疙瘩,她觉得自己好像北极大冰层,一进屋立刻让室温陡然下降十几度。 她低头、数着脚步,在自认为ok的距离,跪地请安,「臣妾叶茹观请皇太后安。」 皇太后并没有立刻叫她起身,于是她用一种尴尬的姿势跪伏在地上,用背和美臀迎接一群女人的眼光。 竖起耳朵,她细听皇太后有没有发出声音,叫自己起身,嗯……很好,并没有。 她怀疑那位小瓶子公公是不是故意唬她的,说什么皇太后喜欢她的果盘,应该说他比较喜欢月季的贿赂吧。 跪得有点久了,人家又不让起,她怎么办?只能胡思乱想喽。 待会儿齐穆韧下朝进了福宁宫,不会先看到她的屁股吧?他会怎么说?说:不错,跪得有模有样,下次继续。那她要不要趁机跟他闹一闹,再敲几下竹杠替自己争取一点福利,面子没了,里子总得多争取几分…… 「起来吧。」 等待的特赦令终于传来,阿观抬起头,一不小心扫到几道目光,有好奇的、有戏谑的、也有审视的。 「谢皇太后。」 阿观方谢完,一个容貌娇美,丰姿绰约的女子迎上前来,笑脸迎人地扶起阿观,说:「做啥行这么大的礼,都是一家人,皇太后还要你磕这个头吗?」 不要她磕还让她的额头亲吻地板那么久,一家人?呵呵,她胆子小,还是别把她算在亲族行列。 阿观满肚子不平,却还是笑容可鞠回道:「是臣妾应做的。」 皇太后一双锐目把阿观从头看到脚底,再从脚底一路看回来,经过好半晌才说话:「李瑛,带靖王妃认认人。」 「是。」 一位满脸红光的老太监迎上前,他对阿观微微一笑,方才阿观低头伏地,并不晓得是李瑛提醒皇太后,才让她起身的。 李瑛躬身领着阿观走到女人堆里,为她介绍。「这位是大皇子妃。」 大皇妃五官细致、雍容典雅,活脱脱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人,只是眉目间透露出一丝干练精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胚子。 「大皇子妃好。」阿观屈膝道安,眼底却刻意流露出惊讶。 「怎么?看见嫂嫂给吓了?」大皇子妃拉起阿观,表现亲热。 「是吓大了,还以为天地间没有这等人物,原来真有天上谪仙人,真有九天仙女下凡尘。」 阿观最大的本事就是装不好,她夸人可以夸得真情流露,让人感觉她是百分百真诚。 第33章 趁机偷眼瞧一下皇太后,看见她严厉的表情稍霁,阿观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果然最疼惜大皇子和二皇子。 「这么甜的一张小嘴,嫂嫂今天可要乐得睡不着觉了。」大皇子妃笑道。 阿观微微脸红,连忙低下头道:「大皇子妃,对、对不住……是妾身的错,妾身只是真情流露。」 她一说话,众人哄堂大笑,二皇子妃抢上来,说道:「好个真情流露,瞧那副老实模样,咱们靖王爷可真是捡到宝。」 阿观微微抬头,又是一次怔楞,这回捂起嘴,憋得脸红,却半句话都不说。 「怎么,看见大嫂满嘴蜜,看见二嫂却说不出话,难不成,二嫂是夜交?」二皇子妃一打趣,众人又笑开。 「可、可以说吗?我是指真心话。」 她问得小心又稚拙,悄悄看一眼周遭,发现皇太后忍不住露出笑颜。 「这位是二皇子妃。」李瑛在阿观耳边轻声提醒。 阿观点点头,满脸的恍然大悟,视线又落回二皇子妃脸上。 二皇子妃有一双漂亮得过分的单凤眼,瓜子脸、身材纤细如弱柳扶风,她的嘴角微翘、带着几分俏皮,也是个美人,要进皇室的女人,好皮相是基本要件,不过教阿观惊讶的是,她一眼瞧见对方,就直觉她是王熙凤。 「敢情咱们说的都是场面话,独独弟妹说的是真心话?」她咬唇打趣、斜眼瞄她,几个女人抿唇轻笑。 「不、不是,妾身不是这个意思。」阿观低下头,可怜兮兮的模样又引得众人发噱。 「行了行了,我不欺负弟妹老实,说吧、说真心话,怎地见到二嫂,半句话都不讲,还把脸搞得通红。」 「妾身只是傻了,心底寻思,要到哪里才能找到这样一双眼睛,清灵绝艳得教人心羡。」 就这样,阿观扮一回刘姥姥,每句话都「老实」到令人大笑,惹得原本绷紧脸的皇太后脸上也缀起笑意。 大皇子妃拉过阿观,除下手上的玉环戴在她手上。「原本过年时节要见新妇,偏偏你那个时候身子不爽利,没能进宫,预备下的礼也没送出去,这个玉环我戴好多年了,就送给弟妹贴身戴着。」 「谢谢大皇……」她压了压嘴巴,笑得腼腆,改口道:「谢谢大嫂。」 「原来有礼物拿才能引出一句大嫂?弟妹挺现实的,来!」二皇子妃也除下金钏戴到阿观手腕上,笑说:「快,叫一声二嫂来听听。」 阿观怯怯地叫了。「谢谢二嫂。」 三皇子妃趁势站起身,走到阿观面前,她并不顶美,但贵在顺眼,温温婉婉的气质像一杯温顺好茶,让人想一再品味,她的身量较高,皮肤很白,眼里没有精明锐气,只有淡淡的笑意。 「我是三皇子妃,愿意的话,弟妹可以喊我一声三嫂,今日一见弟妹,打心底欢喜,弟妹虽说心眼实诚,可娇憨的脾气着实令人疼惜,日后有空,常往府里来坐坐,陪三嫂聊天,别成日闷在家里才好。」 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支鎏金钗子,插到阿观头上。 「谢谢三嫂,日后、日后若王爷说可以,弟妹一定去叨扰。」 「这话可乖巧了,人家不敢应,还得王爷说可以才行。」三皇子妃说笑,这回连皇太后都笑出声。 「就是要娶个乖巧婉顺的才好,哪像你,像个泼皮猴似的,还皇子妃呢。」皇太后终于插进话,让阿观松了口气。 一旁的四皇子妃看了老半天,越看越生气,她本就是个心眼狭隘的,见到阿观的好容貌早就满肚子不平,本想看好戏,待她在皇太后面前吃瘪膺,再依母妃所言帮她出声缓颊,没想到,她居然成为众人中心。 不过是个王妃,这里哪个地位不比她高,瞧她得意的,屁股都要翘上天了。 四皇子妃凉凉一笑,说道:「都说靖王妃心眼实,却又几句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不知是真老实还是心机重。」 突如其来插进一句,阿观傻在那里。 皇贵妃叶茹祺狠狠瞪了媳妇一眼,这个不登大雅之堂的女人! 都调教大半年了,还是半点没改变,竟在皇太后面前摆这一摊,叶茹棋转头看向皇太后,只见皇太后嘴角含着讥诮,冷清目光回望自己,她垂下头,恨铁不成钢呐,真令人气恼。 其实阿观可以接话的,只要不怕得罪人的话,问题是,老板有交代,少说话、多装乖! 她只要负责扬起一张天真活泼、善良可爱、温婉柔顺的笑脸就可以,其他的,老板自会安排。 她憋住气,企图让自己的脸憋出一片尴尬绯红,如果可以顺势憋出两颗眼泪,应该会更加成功。 可惜她的演技尚未发挥到淋漓尽致,一声「皇帝驾到」,众人齐齐起身迎接,皇帝领着四皇子和齐穆韧、齐穆笙进入福宁宫。 第34章 看见齐穆韧,她直觉松口气,悄悄挪移脚步,躲到齐穆韧身后。 像一堵大墙似的,他挡掉那几道不友善的目光。这样的习惯性依赖,不知道是好是坏,轻轻地,他将手往后伸,她想也不想就握上,暖暖的掌心烘得她的脸色微红,而齐穆韧难得地勾出一抹笑意。 四皇子妃的话,皇帝听见了,而这对夫妻的小动作,皇帝也看见了,他欣然一笑。 当年之事,他深感遗憾,如今见穆韧有佳媳为伴,心中大石总算落下。 皇帝笑道:「靖王妃,上前让朕看看。」 阿观缩了两下后,还是让齐穆韧给拉到身前,她皱起双眉,乖乖站到皇帝面前下跪,行一个中规中矩的礼。 「臣妾给皇上请安。」 「行了,快点起来。」 阿观起身,退两步,又退到齐穆韧身边,好像他是张保命符,有他在,她的小命才保得住。 阿观也觉得这样不好,但她控制不来自己的下意识,而齐穆韧很享受她的下意识,喜欢当她的墙、更喜欢被她依靠。 「是不是有人给靖王妃排头吃?」皇帝笑问。 阿观直觉摇头。「禀皇上,并没有。」 她这是在睁眼说瞎话?满屋子的人全听见了,她敢蒙骗皇上? 「是吗?」皇上有趣地扬起眉梢,她肯定不知道欺君之罪有多大条? 「是啊,嫂嫂们都对臣妾很好,给了臣妾大礼。」 「嫂嫂好,那其他人呢?」 「瑛公公好,带臣妾认人,皇太后和娘娘们更好。」 「怎么个好法?」皇帝追问。 「羡美人之良质兮,冰清玉润;慕美人之华服兮,闪烁文章,爱美人之容貌兮,香培玉蒙;比美人之态度兮,凤嘉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蕙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远惭西子,近愧王墙。今日,臣妾是大大开了眼界。」 阿观从《红楼梦》里盗来的夸奖,让一屋子女人不管真心、假意全笑得花枝乱颤。 「穆韧,昨儿个你往媳妇嘴里喂了几斤糖?」皇太后笑道。 齐穆韧觑她一眼,又是从《古文观止》里面盗来的吧,都说痛恨、说不肯背,临到用时,还不是说得淋漓欢畅? 「回皇奶奶,她夸人的话不是一句一句,而是一串一串的,若不是这样,孙子岂能着她的道。」 齐穆韧说完,皇太后和皇上笑得开心不已。 「行,下次朕心情不好,你就到朕耳边说说好话,令朕开心开心。」 「臣妾遵命。」 阿观嘴里说遵命,脸上却忍不住痛苦表情,四皇子妃瞧见了,低声道:「油嘴滑舌。」 她的话让皇帝和四皇子脸色一凛,就要发作,叶茹祺赶紧上前,拉起阿观的手走近皇帝跟前,岔开话题。 「皇上,今儿个臣妾要替咱们家小妹妹讨公道,茹观从小就娇憨胆怯,不懂得耍心机,若不是这副性子,怎会进王府多时,都得不到靖王爷青睐?幸好王爷慧眼,也幸好日久见人心,慢慢品出我们家丫头的好来,否则房中事,我这个姊姊就算操碎了心,也帮不来妹妹的忙。」 齐穆韧不进新房,此事众所周知,皇贵妃这样子说话,生生搬了台阶给自己的儿子、媳妇下。 强!阿观在心底对她竖大拇指,玲珑剔透的几句话就把四皇子妃的挑衅给揭了过去,再没眼色的人,也不会把方才的事拉出来,惹得皇帝不痛快。 「行啦,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家妹妹讨公道啊,你也顾虑一下穆韧的面子,好歹他也是你的晚辈。」皇帝莞尔。 「今天臣妾给靖王爷一个面子,哪日,他再欺负我家妹子,我可不依。」说着,她把阿观的手交到齐穆韧手上,亲亲热热的还真像个慈祥长辈。 「皇贵妃请放心,穆韧以后不会犯同样错误。」齐穆韧两句话,让皇贵妃笑灿了眉毛,一旁为妻子无知举止而愤怒的四皇子,也微微扬起嘴角。 倒是大皇子妃、二皇子妃多出几分深思表情。 皇太后说道:「哀家乏了,穆韧,扶哀家回去歇歇。」 齐穆韧上前,所有人起身恭送皇太后。 再次入座后,皇贵妃有心拉拢阿观,刻意在皇帝面前提起她雕的水果盘,皇帝兴致高,也讲起上回的寿礼,就这样,所有人以阿观其话题,聊上半天。 阿观依然扮巧装乖,不多话,表现出一脸老实,心底慢慢数着秒,等待齐穆韧从一堆尔虞我诈的算计中,把自己给捞出去。 第三十三章 加入战局 离开宫里,齐穆韧打发了王府的马车和丫头,一把将阿观抱上马,与自己共乘。 第35章 阿观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觉得风迎面吹来,比跑步更加过瘾。 她仰着头,呼吸着自由空气,这时才发觉在宫里,自己说话做事都憋着半口气。 她想唱歌,但古代的歌不会唱,现代的歌怕吓坏齐穆韧,只好张开嘴巴胡乱背诗。 从「红豆生南国」背到「离离原上草」再背到「松下问童子」,她把幼稚园时期背的五言绝句通通背一遍,凌家老娘和老爹,要是知道女儿这么勤奋,肯定要厌动得痛哭流涕。 齐穆韧听着,嘴角的笑不停歇,她是不是心口不一的女人啊,怎么前头才说不背诗、不写文,现下没人逼了,却叽哩咕噜念个不停。 离开京城后,齐穆韧驱马转入一条小径,顿时不见人烟,路的两旁有着绵延不绝的青草地,青翠的草坪上有野花、有小树,有一眼看不尽的绿。 「我们要去哪里?」阿观回头问。 「一处好地方。」 「可以玩久一点吗,不要马上回府好不好?」 她……被关得很辛苦? 应该是吧,外公说,她好动成性,一有机会就往外跑,便是锁炼也捆绑不住,现在却日日被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哪里都去不了。 齐穆韧笑道:「好,今晚不回家,明天再回去。」 「谢谢!」 她开心地阖起嘴巴,朝着前方大喊,风趁势灌进她的嘴,鼓着聪帮子,她含起满嘴的自由。 「今天在福宁宫还好吗?」 「不好,腿酸、腰酸,皇太后让我在地上跪很久,把妾身的自尊心全给辗碎了。」 她说得可怜兮兮的。 「可皇奶奶说你很好,你不像叶家的人。」 这是皇奶奶很大的让步了,知道他没带柳氏进宫却带阿观,皇奶奶已是满心不欢,他只想着让她少说话、少做错,却没想阿观这颗珍珠,就算混进鱼目里,还是会让人一眼给挑出来。 他虽不知道阿观做了什么,但确定的是她做得很好,给皇奶奶留下一个很好的印象,在他扶皇奶奶回寝宫的路上,皇奶奶告诉他这样一句话,让他很想奔回厅里,狠狠抱她,告诉她:你真是不错。 之后,他悄声对皇奶奶讲了紫宣亚花和贡茶紫香的事,讲了柳氏的手段,陈氏的心计……他告诉皇奶奶,和那堆子狡诈的女人相比,他无法不爱上阿观的良善。 他跟皇奶奶说,她是第一个能够让他安睡到天明,不必时刻防备的女人。 皇奶奶叹口气,拍拍他的手背,轻笑道:「哀家明白了。」 那句「明白」,意谓着皇奶奶愿意试着接纳阿观,愿意换个眼光看待她,愿意承认她的存在。 她第一次进宫就能得到这样的结果,他非常满意。 「像叶家人很差吗?」阿观问。 叶家人的确很差,他们只见功利、不论亲情,为得权力、不择手段,但见阿观面露不满,齐穆韧笑而不语。 这丫头,维护过天下女人后,连毫无关系的叶家也要维护?到底世界上对她而言有没有坏人?他放慢马的速度,对她说:「猜猜皇贵妃今天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叶茹祺哪有对她好,她不过是想掩饰媳妇的愚蠢,不过他这样问,定有原因。 「为什么?」她顺着他的话说。 「徐家获罪了,徐桦清被贬为平民,家产充公,因为你透露的消息,让叶府早一步将投资的银两抽回,少了一笔大损失。」 阿观叹气,她最怕听这种「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的悲惨结局,转开话题,她问:「为什么四皇子妃讨厌我?」 齐穆韧笑望阿观,她还真是傻气,有她这样一副容貌的女子,是很容易遭嫉的。 「四皇子妃程氏的父亲是个小门小户出生的,凭着一身蛮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一路成为将军,她家里只有这个女儿,从小就被宠惯的,她习惯所有人都注意她、在乎她,今日被你抢尽风头,她当然要不开心。」 四皇子对军权这件事,算是费尽了苦心,如今叶定华已准备入京上缴兵权,不知道他是何等心痛。 「也不是被宠惯的女子,都气量狭小。」她嘟嚷地说。 「我明白。」就像她,也是个被父母、兄弟宠惯的。 「有一种蛇叫做响尾蛇,当它觉得自己被威胁的时候,就会竖起尾巴迅速摆动、发出声响,大家常误以为它将要发动攻击。而我们动手去触碰相橘凤蝶的幼虫时,它会立刻从身上冒出红色的肉角,并散发恶臭。 「不管是响尾蛇或相橘凤蝶的幼虫,它们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做出那些让人害怕或讨厌的举动。我想,也许我是做了什么,让四皇子妃感觉被威胁,她才会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惹人讨厌。」她转头朝齐穆韧做个鬼脸。 第36章 齐穆韧看见,大笑起来,她对所有人事都看得这般透彻?她从不去追究事情背后的心计,想的却是一番通透的大道理?却又是……句句让人辩驳不得。 上回和穆笙讨论几个皇子的野心令皇帝头疼时,她淡淡地插进几句话:「我要是皇帝,会高兴得不得了,因为只有积极上进、想要竞争、脑袋聪明的人才会有野心,皇上应该为自己的孩子不是庸才而开心。」 几句话,直戳问题中心。 不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皇帝虽恼怒,却迟迟不愿对他们有所惩戒吗? 「那么下次你惹人讨厌的时候,我是不是该先反省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你感到威胁?」 阿观笑眯眼,整个上半身往后转,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思考角度。」 见她那副得意的样子,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俯下身、封住她的唇。 她是罂栗,一沾上就退不开,他越吻越深入、越吻越欲罢不能,他松开缰绳放任马匹自行前进,他捧住她的脑袋,持续这份醉人的甜蜜。 分明是初夏,她却感觉到盛夏的炎热,她攀住他的身子,额头微微泌汗。 这个冰块一般的男人啊,怎地热情如火至此,让她这个企图置身事外的女人一点一点沉溺、一点一点身不由己? 突地,齐穆韧深吸口气,松开她,拉起缰绳策马狂奔。 阿观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以及不该出现的春情勃发。 她不明白他怎会激动成这样,不过是一个吻,连三级片都称不上,何况他是身经百战的男人,不至于一个撩拨就激昂得控制不了,但她晓得,他国住自己腰际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火热。 他狂奔一阵,经过草原、经过田野、经过一片又一片的林子后,在一处庄园前停下来。 守门人老远听见声音,上前相迎,他把马交到对方手上,便一路拉着阿观的手往里头走。 她想问:这里是谁的家?你朋友住这里吗?可不可以先带我看看园子?好不好让我…… 然,所有的疑问,在他对屋里婢女说一句:「通通退下。」关上门,热吻再度铺天盖地压下来后,结束。 这个晚上,他折腾了她一次、两次、三次…… 在她神志迷糊、累得不得不举双手投降时,他一把拥她入怀,笑道:「不是说你的田瘦吗?爷努力着呢,努力普降甘霖把瘦田养肥啊。」 救命,不要再施肥了,她、她受不起啊。 她又后悔了,不该贪玩的,不该要求玩久一点的,因为男人和女人对「玩」的定义,相差很大! 而且老爸老妈不是逼她背过吗,她怎会忘记「勤有益、嬉无功」,玩、玩、玩…… 是一件很累人的坏事啊。 陈氏领着丫头喜鹊快步从梅院走往景平居,一张大了好几寸的圆脸上带着焦虑,两道画得不大整齐的眉毛拢着,一颗心惴惴不安,她已无心思打扮自己。 自从知道怀孕后,她便以此为借口经常向柳侧妃支领物项,为了主爷的子嗣,柳氏分明气炸了却还是一一应允。 这段日子,燕窝补品天天送进屋里,她吃得身体、腿膀子都肥过几寸,可是肚子除了胖上一圈肥油外,并无其他不同。 听说怀孕三、四个月肚子会渐渐鼓起来,听说五个月,孩子会在里头施展手脚,她却一天等过一天,等不到鼓起的肚子和腹中胎儿的动静,直到她感觉不对劲,方又请来大夫为自己号脉,可大夫竟然说,她没有怀孕! 怎么可能?!之前明明说是喜脉的,上个月把脉时大夫还笃定胎儿长得很好,怎么现在又没怀孕了? 大夫自己也是难以置信,一头雾水,其病人号脉几十年从未出过这般差错,于是连诊金也不敢拿,便急急离开王府。 陈氏吓傻,又催喜鹊到外面连连请来几位大夫,可所有大夫众口一词,说她无孕哪来的胎象,甚至还有位大夫说她身子早已坏得厉害,此生都不能有孩子。 这个青天霹雳让她呆住了,她想破头都想不出怎么会是这样?如果是一次号脉弄错还有话可说,可自从有孕后,大夫进府不下一、二十趟啊。 回想起当初王爷知道她有孕时,还特地来看自己好几回,特地让柳侧妃给她双倍月钱,王爷处处优待让她自觉高人一等,甚至还作过美梦,梦想自己取代柳氏成为府中的掌权人,怎么会…… 她完蛋了,这段期间自己没少对柳侧妃冷眼轻慢,她刻意与柳氏疏远,却极力巴结夏氏,心底算计着就算王爷不肯让她养孩子,至少能够把孩子养在性情平和、较易拿捏的夏氏手中,没想到夏氏一贯的清冷,完全无视她的讨好。 她没有怀孕,怎么办! 王爷会不会以她勾结大夫、合力说谎,一怒之下将她赶出主府? 第37章 府中四个侍妾,已经走了一个徐氏,方氏、文氏被大夫确诊两人再无法受孕,若不是她有身子,宠着叶茹观的王爷哪可能往梅院多走一步? 王爷不来,谁还能阻得了柳氏的阴毒,就算不被赶出去,怕也是要一辈子在梅院受苛、一生孤苦终老…… 圆圆的手指头颤抖着,她望向不远处的景平居,心跳卜通卜通猛烈,一阵强过一阵。 柳氏端着茶轻啜,细细的柳眉微弯,带着惬意笑脸,心中那口恶气总算吐了出来,陈氏啊……她倒想看看,如今她还能恁地嚣张? 梅院请了大夫,她自然得到讯息,不出半分动静便是想看看陈氏打算怎么接招。 知道陈氏有孕时,她气得摔坏一个琉璃盘,那是皇太后赐下的东西,可见得当时她有多窝火。她以为陈氏够胆量,敢偷偷把避子汤给倒掉,以为当时赏给各房的「妇科良药」她有所提防,没想到,怀孕居然是假的? 王爷曾立下规矩:侧妃未产下子嗣前,侍妾不得有孕。于是每回完事后,她便让下人给婢妾们备下避子汤,事实上那并非避子汤,而是绝育药,只消多吃上几帖,此生就再无怀孕可能。 不过这一年,皇太后催得紧,不得不停下药,她还特地请来宫里最有名的御医开药方,从府外买来药材,在几个侍妾合力监督下,熬制成丸分送给各房。 她这般热热闹闹地演上一场,表面目的是想让众人看见她受到皇太后的压力,为王爷的子嗣尽心尽力,而背后则是在药丸里加了料,让挂羊头卖狗肉的妇科良药彻底断绝了他人想替王爷生下子嗣的念头。 柳氏自身有严重的寒症,之前找过几个大夫,都没能对症下药,好不容易寻访各地名医后,终于找来一个有能耐的,开下药帖、日日进药,身子养了一年多才略略见好,本想着再过不久自己就能为王爷开枝散叶,没想到王爷专宠叶茹观,而陈氏怀孕的消息传来…… 她在愤恨叶茹观同时,也震憾陈氏的野心,谁知……呵,忍不住,她又提起嘴角,扬起眉头,轻声微笑。 「主子打算怎么做?」璃芳轻捏着柳氏的肩膀,低声问。 「有孩子自然是要生下来,王爷子嗣艰难呢。」她冷笑道。 「主子……」璃芳不解主子的想法。 「如今王爷专宠叶茹观,清风苑、明月楼又无法见缝插针,听说紫萱亚花全被一把火烧了,盖上新荷塘,那里的下人月银也不经我的手,便是想在那里捣鼓点事儿也困难。」 「晴芳、兰芳还在里头。」 「我何尝不知,可那两个没脑子的,药带回去多日,至今还没传出半点动静,若不是我离不了你,当初,我就让你进清风苑。」她的话让璃芳心头一震,脸色微绯。 「可是陈姨娘肚子里面没东西,怎么生孩子?」 「过几天我备个礼,你帮我送回娘家,我会修书一封,让母亲替我在族人中寻找和陈氏孕期差不多的孕妇,多给些银子,待孩子生下就送进王府。」斟酌数日,她想出这个主意,不算顶好,却也进可攻、退可守。 「这是混乱皇室血脉的大罪呐,主子,您要不要再……」 「顾不得啦,我再不做点事,怕是这辈子要让叶茹观给踩定了。」她一挥手,她的心意己定,没有讨论的必要。 「王子打算养那个孩子?」 「我不养,难不成让叶茹观养?不,我得好生养着,王爷重视子嗣,这又是王爷的第一个孩子,自会经常往返景平居探视孩子,届时,我才有机会再服侍主爷。」 眼底闪过一抹算计,只要王爷不时刻待在清风苑,她总会逮到机会,她不信叶茹观的命就那么大,一次、两次死不成。 何况自己的身子已经大好,孩子,只要她能真真确确怀上一个,那么在王府里、在皇太后跟前,她才算是站稳了脚。 「可大夫说过,主子的身子已经痊愈,可以为王爷产下子嗣,若抱来的孩子乖巧听话就罢了,假使养到一只白眼狼、或他投了王爷眼缘主子别忘记,府里袭承爵位的可不是大爷。」 璃芳话说得隐晦,却恰恰打中柳氏心中隐忧。 她眼晴微微一眯,透露出阴狠毒畏。「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子很容易生病的,一不小心就死去的大有人在。」何况没有孩子,她怎能勾来王爷,又怎能怀上孩子? 唉,当女人呐,难!谁爱一条肠子挠绕弯弯,若不是情非得已…… 璃芳明白主子的心意,虽说手段毒辣了些,但如今王爷专宠王妃,而主子的身分本就低了些,想扳回一城,不使手段怎么可能。 「奴婢明白了,立刻下去备礼,回一趟柳府。」 璃芳才走到门口,守门的丫头就上来禀事。 「禀主子,陈姨娘带着喜鹊姑娘求见。」 第38章 终于来了?还以为她还能撑多久呢,笑意刻上脸颊,柳氏轻轻放下茶盏,低声道:「让她进来。」 景宁居里,夏氏读着赛燕送来的信,红了眼眶。 他要她争宠,要她打压柳氏、铲除叶氏,要她在齐穆韧耳边吹枕头风,让齐穆韧支持他。 这样的要求呵……她怎能不怀疑,齐有宾还爱着她、在于她?她还是他心底那朵小红花?倘若她还是他心底最重要的女人,他怎舍得她陪伴在别的男人身边? 是不是,他身边有了小紫花、小黄花、小粉花,她这朵小红花再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赛燕离开前看见她的泪水,低声问:「主子,您会为大皇子做这件事吗?」 她苦笑,回答:「做,怎么不做,我已经走到这等田地,还有半分退路?」 夏灵芝当不了齐有宾心目中的唯一,至少要成为他深刻的记忆,至少日后他端坐在那把龙椅上头时,会记得是谁奉献出自己的一生、爱情、希望、幸福替他挣来的。 她傻吗? 是啊,傻得严重、傻得彻底、傻得无药可医,可是在草原见他第一面时,她便明白,自己无法不为这样一个经天纬地的男人犯傻气。 怎么办呢?她就是爱上了,有怨,却无悔。 她不甘,可是除了用自己的爱情来成就他的梦想,她已经找不到第三条能接近他的路。 赛燕带着满意的答案,窜上屋顶。 夏灵芝明白,赛燕也同自己一样,是个沉溺于爱情却无法自拔的可怜女人。齐有宾,你这辈子要欠下多少女人债? 「主子,陈姨娘往景平居去了。」贴身丫头蔷薇进屋回话。 「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人服侍。」 这屋里,她与谁都不亲,几个婢女与她保持距离,她防得严密,不教自己有半分把柄落在旁人手上。 陈氏往景平居去了? 夏氏缓缓吐气,她也是个伶俐心肠的,赛燕才停药几日她便发现自己身子不一样,连连请来几个大夫号脉,可,没了那药,哪里还有喜脉可把? 陈氏在自己这里得不到任何话,便转而向柳氏求助? 很好,若柳氏把事闹大,闹出陈氏和文氏、方氏一样,身子已经坏掉再无生育可能,齐穆韧便是再迟钝,也会怀疑到柳氏头上,至于那些三妇科良药」还搂在自己手上呢,证据出手,柳氏还能不倒? 若柳氏不闹,将错就错,那么……夏灵芝微勾嘴角,事情只会更大、不会小…… 夏氏看向镜中的自己,真是奇怪,分明是含着笑容的脸庞,怎么会教她看出满脸哀伤? 第三十四章 王纪的义务 阿观累得很想朝齐穆韧头上揍两拳。 前几日,她才安慰自己如果可以这样无忧无虑过生活,吃饱穿暖睡足,思淫欲时,还有个帅哥可以免费提供性服务,其实也还不错。 没想到贪懒的日子才过上两天,她就得开始尽「王妃的义务」。 因为几位皇子妃「待她很好」,第一次进宫便送上礼物,所以回赠也是皇家应酬当中的重要事儿。 于是她亲手做几个茶壶,放进锦盒,挨家挨户送,从大皇子、二皇子送到四皇子,独独三皇子家跳过让过。 说到这里,阿观想起那天她被他欺负得惨兮兮,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后,他动手取下三皇子妃为她戴上的发簪。 轻轻一转,阿观才晓得发簪里另有机关,发簪是中空的,里面放了一张卷成柱状的薄纸,纸条里面写了寥寥数字:宾藏玺、家谗言,近日有事,莫联系。 她问齐穆韧,「什么意思?」 他笑着回答:「还有力气听故事?」 「还有一点吧。」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女子。 她等着他的故事,却没想到她等来的是他一个翻身,又把她压在底下,唉……当过兵的,体力真的很屌。 话题拉回来,虽然送的回礼一样,可他真正想联系的是三皇子,却让她每一家都跑独独不往三皇子家钻,非要制造出他和齐有钧非常不熟的假象,唉,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的确让几个皇子费心思量也猜不透他心之所向。 这回,她一样装傻扮呆瓜,皇子们还特地见了她。 每句话都是试探,她必须说得天真无邪、说得其实无伪,却又不能泄漏机密半分,那可是高难度考验。 大皇子问她:姊妹之间最喜欢谁? 她硬挤出一个夏灵芝,她真的喜欢她吗?也没啦,只不过好像从以前到现在,会修理她的是景平居那位,两两相较,住在景宁居的这位善良得多。 她并没有刻意讨好谁的意图,但她的回答却误打误撞地令大皇子非常满意,他们离开时大皇子还送了阿观不少好东西,此时她脸上那份开心可无半分虚伪。 第39章 在齐文、齐止左右护法的陪伴下,阿观和跟着出门的晓初、琉芳回到清风苑,途中与柳氏碰上面,柳氏的心情很好,还特意过来与她说话。 微笑是天底下最好的语言,所以阿观从头笑到尾,分手时,柳氏还暧昧地问上一声:「晴芳、兰芳有没有好好服侍王爷、王妃?」 她的话让阿观想起前阵子的八卦,她直觉皱眉,这绝对是个百分百真诚并且真情流露的表现。 于是阿观下意识的不开心,造就了柳氏的喜悦。 柳氏松口气,看来那两个没脑子的已经得手,再接下来一步,就是分宠。男人啊,便是再疼再爱,总也有个限度,是不会把全副心思放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的。 阿观进到清风苑,有满肚子的话想找齐穆韧说,却没想到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晓阳在骂人。 「你这小蹄子,怎么敢做出这等下作事!还不快点下去,若是让主子回来看见了糟心,你再瞧瞧王爷饶不饶得过你!」 阿观上前几步,看见兰芳香肩微露,里面的绣花肚兜若隐若现,她趴在地上不停啜泣,模样着实可怜。 她直觉蹲下身,扶起兰芳。「你怎么啦?晓阳欺负你?」 「谁欺负她啦,主子,您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晓阳被冤,气得眼眶发红,一踩脚,和阿观拗起性子。 晓初、琉芳见状连忙上前,一个扶起兰芳、一个把晓阳拉到旁边问话。 听见晓初好言好语问她,晓阳像倒垃圾似的哇啦哇啦劈哩啪啦说一大串。 「今日王爷下朝后就到清风苑来等主子,爷指使月季到前头办事,我明白王爷办公时素来不喜欢身旁有人,便到厨房去盯着,想晚上给主爷和主子加点菜。 「哪里晓得,这只骚狐狸献了空就端茶进屋,打扮成这副狐媚样子不说,还在茶里加了不三不四的东西,若不是王爷发觉得早,一脚把人给踹出来,奴婢还不晓得主子的屋里头要发生什么龌龊事。 「人家都快吓死了,担心王爷会不会责罚呢,主了一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诬赖奴婢欺负她……」说到这里,眼泪淌下,语带哽咽。 听到这里,阿观一声叹息,她终于明白柳氏的欢快出自何处。 让琉芳把兰芳送回屋里,阿观拉着晓阳道歉几句再安慰两声,允诺下次出门一定带上她,她才破涕为笑。 晓初戳了戳她的额头,笑说:「哪来的丫头这等托大,还得王子同你道歉。」 「没事、没事,去洗把脸,好好歇歇,我去同王爷说说,定不让王爷罚你。」阿观做足了保证才送走两人。 她低着头往屋里走,这个时代好男人不多,见到一把能提供五千万保障的大伞,便像苍蝇似的全沾上来。 这段日子她看得多了,原也明白这没什么,只不过那个男人恰恰和自己有那么一点关联,心底就多少不是滋味。 她该怎么做啊? 去抢去夺去暗斗,像其他的女人那样?对不起,这种事她还真的做不出来。 去闹去吵去翻桌,告诉他,要是惹火她,她就一把除去那个「祸根」?! 更对不起,她是俗辣,她没种。 那么她能做的,也就是把持住一颗心,别教它陷入太深,哪天真受不住了,离开他时也不至于太伤。 进内屋,看见齐穆韧坐在床头,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茶壶掉在地上,整壶水都喝光了。 「你不舒服吗?」 阿观向前,入贴上他额际,发现他的体温不正常的高,才想再说上两句,就一阵天旋地转,被压在他身下, 事后,齐穆韧在屋里唤人,是月季应的声,她回来了,不多久,她在屋外回话说水已经备下。 齐穆韧没让阿观下床,一把打横将她抱进净房里,双双泡在热水中,他拿着巾子轻轻替她擦拭,看着她身上斑斑红痕,脸上有几分赧色,方才太粗暴了。 「痛不痛?」齐穆韧问。 「说痛,往后爷就不碰妾身了吗?」 他郑重而认真说道:「还是得碰的。」他的手从她胸口往下滑,落在她腹间,说道:「给爷生个孩子吧。」 她不回答,背过身,往后靠进他怀里,静静待着。 她有些混乱了,这是她要的生活?她不愿意和一群女人玩争夺战,只是在依赖上他以后,她渐渐变懒。好久了,她已经很久没盘算着怎么离开,很久没计划要如何独立生活,可是,生孩子那便是一生无法割舍的牵绊。 她可以容许爱情来、爱情走、爱情消失无踪,但她能忍受失去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不语,他亦不勉强。 转过话题,齐穆韧问:「今天去几个皇子家里,感觉怎样?」 「四皇子还是毒蛇一条,每次与他说话,我都担心被咬,至于四皇子妃,你也知道的,就这样了,二皇子看起来很亲切,二皇子妃活泼热情到让人无法招架。」 第40章 齐穆韧失笑。「那大皇子呢。」 「他的霸气和爷有几分像,幸好大皇子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倒是能把大皇子的毛摸得很顺。」 「你当大皇子是猫还是狗,还要把他的毛摸顺。」 「说不出来,就是这个感觉,大皇子似乎很有女人缘,他会不自觉散发一种勾引人的魅力,让女人对他倾心。」就是晓初、琉芳,回程路上提起大皇子,也是满口的好话。 齐穆韧皱眉头,勾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怒目问:「你被勾引了?」 他这是吃醋? 阿观好笑,他有那么多女人,女人嫉妒吃醋便是犯下七出,而自己却吃醋吃得光明正大,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恶劣家伙。 她本想损他两句的,却又担心他一个火大又将她就地正法,只好顺着他的心意说话:「爷说啥呢,妾身是过尽千帆皆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吃过鲍鱼哪还尝得了鸡肋,妾身有爷啊。」 显然,他的毛也被她摸顺了,他眯起眼俯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就此放过。 当女人啊,还是有点眼色的好,免得日日遭罪受。 她重新靠进他怀里。「对了,妾身在二皇子家里见到夏氏的三姊夏灵菁了,她是二皇子的侧妃耶,两姊妹气质相差很大,我们家这位清冷孤傲,夏灵菁却热情如火,肯定是不同的娘吧。」 「是啊,是不同的娘。」齐穆韧笑道,但最大不同的是,夏灵菁钟情于二皇子,而夏灵芝心却不在自己身上。 「不过我们家这位比较美,我是说真心话。」 「我知道。」相处这么久,他岂不晓得她对美的东西有一份特殊的热情,至于她和夏氏的立场她大概从没拿任何一个女人当对手吧。 「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什么事?」 「大皇子、三皇子都问我同一个问题,我回答相同答案,却得到截然不同的回应。」 「说说看?」 「他们问我,几个妾室里面,与谁相处得最融洽?我都回答夏氏,照理说,二皇子应该更开心一点吧,毕竟你们娶了同一家的女儿,但二皇子反应平平,倒是大皇子很高兴,还要我下回过去,把夏氏一起带去。」 「是吗?」齐穆韧浓眉微蹙,心底有了另一番较量。 「不过以后还是别了吧,应酬三家够累人的。」 「没有收获吗?」他不信那三位皇子能不想尽办法拢络阿观,许多人都说,枕头风是天底下威力最强的风呢。 「有,收了好些首饰药材,连晓初和琉芳也得了不少赏银,爷,亲戚间往来每次都要送大礼吗?那下回我还是别出门了吧。」 「小气。」他笑着将她搂紧。 「我心疼着呢!虽然那些壶款式简单,可若拿去让二爷卖,定能挣得不少银两。」 「放心,他们很快就会有回礼。」 「我有那么贪财吗?」 「有。」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她歪着头笑开怀,没错,这个回答很老实,她真的是贪财。 「爷,三皇子藏在钗子里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宾藏玺、家谗言,近日有事,莫联系。很难懂吗?齐有宾刻了假玉玺,齐宥家向皇上进言,皇帝尚未想好如何处置大儿子,为免让旁人多余联想,我与三皇子近日里不见面、不联系。」 「就这样?」 「就这样。」 「有这么简单?如果不会牵连到你们,为什么要担心联系会被旁人拿去做文章?」 他一把将她翻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看着她圆滚滚、充满智慧的大眼睛,心想,怎么能骂她笨呢,分明就是聪明的紧,可是他还真喜欢骂她笨蛋的风觉。 「你知道的,爷刻印章很厉害,三皇子侧妃王氏无意间向夏灵菁埋怨,说我帮大皇子刻了印,却看不起三皇子,不愿意帮三皇子也刻一枚。」 「所以呢?假玉玺是你的杰作吗?」 「自然不是,那可是杀头大罪,何况玉玺之事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不过我倒是真的帮大皇子刻过一方印章,会不会牵扯到爷头上,尚且不知,但绝不能牵连到三皇子。」王氏的埋怨,定会让多心的二皇子认定,他帮大皇子刻的那枚印章就是玉玺。 「王氏的埋怨背后有三皇子的影子,而你和三皇子联手制造老大、老二之间的争斗,让他们的矛盾浮上台面?但此事总有东窗事发的时候,到时为了避免被联想,所以刻意装不熟。」 「对。」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闹得他们离心,这样对皇帝好吗?」 「皇帝是个能干的君主,唯独在亲情上头有些放不开手,若让皇上一更早看清他们暗中的动作,才能早一点做出对策。」 第41章 有时候争斗并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求自保,后宫娘娘争斗不断,导致皇子们面合心不合,现在皇帝英年正盛,尚不是皇子们私底下权力斗争最严重的时期,许多事现在能做,再过一段日子只怕难以收到效果。 适时指断他们不该有的想望,并非坏事。 阿观叹气,真麻烦,她半点不想关心那些,还是混吃等死当米虫比较快活。「爷,你答应过,要把银票还给妾身的。」 「已经备下了,待会儿就给你。」 阿观一乐,搂住齐穆韧的颈子,热情送上一吻,她只是燃上一簇小火苗,真的,很小很小、小到完全没有威胁力的小火,然后,她知道错了,他不是干柴,而是汽油桶,火苗一落,她……又被烧一次……切记啊,玩火会自焚的啦! 谁知此刻还不是阿观最哀怨的时候,当她看见他给的盒子是用坚硬的石头做出来的,劈不开、烧不坏,唯有他身上的钥匙开启,才能见到可爱的银票一眼时,她才晓得,原来哀怨是有分等级的,而玩火自焚,只是最粗浅等级。 第三十五章 认亲 是「暖玉散」,一种伤心、伤肝肾,却会让人诊出喜脉的药物。 齐文的眼线布在前院,早已发现陈氏不对劲。 怀孕数月,不见肚子,只见瞬肥,前阵子,大夫频频进出梅院,齐穆韧不动声色等着陈氏来找自己,但她没来,却走了一趟柳氏的景平居,之后肚子就显怀了。 他不懂女人这方面的事,却也明白事有蹊跷。 果然,外公回来,解开谜底。 所以是第三个了,陈氏、方氏、文氏说不定连被赶出王府的徐氏也坏了身子。 难怪那么久他始终无出,是谁动的手脚? 夏氏?不可能,她没有争宠意愿,曹夫人?不可能,她还在为他的「中毒而不自知」心风得意,所以是柳氏吗?会是她?如果是她,为什么多年来她的肚子一样没有动静? 「穆韧,你打算怎么办?」 「就由着她们去折腾吧。」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笑意。 「那可不行,万一她们从外头抱来孩子,硬说是你的种,你还想当这个便宜老爹不成?」姜柏谨反对。 齐穆韧淡然说道:「别担心,我自有应对。」 「怎么应对?」 他笑而不语,意思就是--俺不说。 姜柏谨瞪他一眼,这家伙不说的事,谁也别想敲开他的蚌壳嘴,撇撇唇,换开新话题,「你拿下阿观了没?」 提到阿观,齐穆韧的笑容立显真诚。不必开口,表情已经写得清楚分明--他已经收复故土。 好得很,姜柏谨跳起来,笑得一脸眉弯眼弯。「那老头子可以去认亲喽?」 齐穆韧笑而不语,但眼睛朝外公瞄两下,姜柏谨挥挥手说道:「放心啦,老头子不会把你给招出来的,我还期待阿观给我生个小曾孙咧。」 「去吧。」 齐穆韧轻轻两个字,姜柏谨领了圣旨似的,欢天喜地往清风苑去。 门外,他碰到迎面而来的齐穆笙,齐穆笙想找他门上几句,可姜柏谨理都不理,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做。 齐穆笙耸耸肩膀,进屋里找二哥,齐穆韧正对着齐文交代事情。 「加派人手盯着景平居、景宁居、景和居三处,有任何消息都过来禀告。」 「是。」 「把陈氏假装怀孕的消息放给曹夫人。」 王爷这是要让大夫人和陈氏、柳氏去斗法? 大夫人若知道陈氏无孕却假装怀孕,定会死死盯牢她,而陈氏到最后选择投靠柳氏,表示柳氏已经决定插手,倘若她真想从外头抱小孩,大夫人绝对会将此事闹大,她也不是好货色,她最怕的就是王爷留下一子半女,长房再无指望。 躬身,齐文点头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齐穆笙进屋时与齐文相错身,齐文匆匆向齐穆笙一点头后,转身离去。 「二哥,听说今天皇上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呢。」齐穆笙满脸喜色。 事情已经闹开?齐穆韧址扯唇角,拉出一抹笑意。 「二哥怎地不讶异,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什么消息?」 「是大皇子偷制玉玺之事吧。」 「二哥果然知道,居然不透露半分?」齐穆笙不满,往他肩膀捶一拳,才继续说道:「皇上派人彻底搜查大皇子的府邸,里里外外全翻了遍,没翻出玉玺,倒是翻出二哥为大皇子刻的印章。 「这下子二皇子成了诬告,气得皇上痛骂兄弟俩无手足亲情,只有权力欲望,偏偏这时四皇子又落井下石,在旁边冷言冷语,皇上一怒,随手抓起砚现台往四皇子身上一丢,弄得他满身墨汁。」 第42章 齐穆韧浅晒,早在他送皇帝寿礼时,穆笙随口提到壶底的刻印是他亲手雕的之后,大皇子立刻跑向他求取一方印章。 那时,阴谋就展开了吧,只不过大皇子这回要算的不是靖王府,而是最近声势愈见高涨的弟弟。 「这件事,会发展至今天局面,你会不知道?」齐穆韧反问弟弟。 齐穆笙笑得满脸奸险,好吧,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恶心,挖了陷阱等着人往里头跳,可那也要对方愿意跳才行。 当初他与阿观签约,当中有一条是:绝不能透露制壶师父是个女人,他逼着阿观满心不以为然地签下名字,却自己到处说茶壶是阿观所制,壶底印鉴是王爷所刻,目的有-- 一:王妃制壶、王爷制印,皇上见之心喜、爱不释手,夫妻鹣鲽情深,共创佳话,这个可以供人茶余饭后的讯息,大大提高了阿观壶的名气,能替他增加更多收益。 二:他散播这消息时,是当着所有皇子和皇帝面前说的。 谁不知道几个被看好的皇子都想攀上二哥这棵大树,倘若感觉自己攀不上,却被旁人给攀去,说不定就要找把斧头来砍树了。 既然人人都想来害他家二哥,他若不还上几分颜色,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 因此他把消息抛出去,等着有害人之心的上勾,好让他们狗咬狗,果然,成事了吧! 大皇子让二哥刻印,却私下放出消息,说那印章是假玉玺。 这消息不能传得太快、太张扬,而要传得隐晦、传得若有似无,并且传得够真实,这是个难度很高的技术活儿,否则哪会等到今日才爆发? 而二皇子得搜集到「足够证据」才敢向皇帝揭发此事,于是大皇子卯足了劲提供有力证据,当然其中不乏三皇子和齐穆韧的推波助澜,否则二皇子哪里可能这么容易上当。 齐穆笙挠挠头。「这样二哥都能猜得出来?」 「说吧,接下来怎么回事。」 「三皇子进宫请罪,说是府中侧妃无知、乱传谣言,以致引发今日之事,他已经将那名多嘴侧妃送进庙里清修,以借儆效尤。」 「三皇子这一手漂亮。」不但充分表现自己的友爱之情,也给足几个皇子台阶下。 当时三皇子使计让王氏做这等事,是极其聪明的选择,那个女人多嘴多舌,只消几个撩拨就会把事情传出去。 而众人都晓得三皇子最没有实力入主东宫,话从刻薄的王氏嘴里出去,说「齐穆韧看不起三皇子,不肯为他刻一方『伟大、神秘、了不起的印章』。」真实性就更高了。 如此一来,他不但赶走二皇子埋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还让大皇子、二皇子的冲突浮上台面,以后谁要再说这对兄弟情深,怕是没几个人会相信。 「可不是吗?我想三皇子对王氏是无半分感情的吧,否则怎么舍得这般对待她,听说王氏的容貌比三皇子妃还美上几分。」 「女人的美貌无法决定男人心的走向。」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嫂子的特色,是嫂子说的?」 「对。」 她说过的话多了,从刚开始的没话找话说,到现在,两人一碰头就有聊不完的话,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足够令齐穆韧心定,相信她再不会考虑离开这件事情。 「大皇子和二皇子的事,让我想起嫂子说的话。」 「什么话?」 「她说:雄性的天性是掠夺,雌性的天性是守护。」 「她总有一堆奇怪的话可说。」 「她还说了壳堡慈鲷的故事与我听。」 「壳堡慈鲷?那是什么东西?」 「说是一种产在某地湖底的鱼,这种鱼会到处寻找空的螺壳,堆在同一处,给自己的妻子们住,雄鱼和许多雌鱼交配后,让她们住在壳里,并且产下鱼卵,守护鱼苗长大。」 「之后呢?」 「因为湖里鱼多,螺壳不敷使用,雄鱼经常会去偷邻居的壳,有时候,会连同里头的鱼卵和雌鱼一起偷回来,可雄鱼哪肯替别人家守护孩子,于是它或咬、或推挤,逼迫雌鱼退开。 「雌鱼不肯,坚持守护鱼卵,雄鱼就摆动身子,扬起沙粒覆盖螺壳,企图把雌鱼闷死。最后,雌鱼不得不放弃鱼卵离开螺壳,而那些卵,就成为雄鱼最好的食物。 「嫂子叹道:女人输就输在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如果女人比男人强健高大,这世道就要倒过来走了。」 齐穆韧失笑,这是她会说的话。「她倒很清楚许多动物的事儿。」 「外公说她喜欢看动物频道。」 齐穆韧点头,幸好有外公在,否则若是她说了穿越事,他定要将她当成妖孽来看待-- 「二哥。」 「怎样?」 「你会一直待二嫂好吗?」 「怎么这样问?莫非」齐穆韧眉毛一掀,齐穆笙立即摆手。 「没有、没有,二嫂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我喜欢温柔体贴、以我为天、以我为尊的女人,二嫂那副性子啊,哪个男人受得了,也只有二哥性子犯贱才会看上眼,我顶多觉得她比别的女人特别……」 第43章 齐穆笙讲得飞快,却发现二哥的脸色越沉越黯。 然后,齐穆笙闭嘴,垂下头苦苦一哂。 他岂能不明白,自己骗得了别人,哪里骗得了一胞同出的二哥?在他面前,自己的解释是欲盖弥彰。 叹气,他郑重说道:「二哥不必担心,她永远是我二嫂。」 「你明白就好。」齐穆韧定定看过他半晌,低声回道。 他自然明白,就算不明白,他也会逼自己明白。 因为二哥于他,如父如长,二哥的恩惠比天高,他这辈子会算计别人,却绝不会算计到二哥头上。二哥想要的,他唯有倾尽全力帮二哥争取,绝不会起掠夺之心。 齐穆笙轻笑,问:「二哥,你信不信我的能力?我定会找个比二嫂好上千百倍的女子,让二哥嫉妒死。」 「好,我等着。」齐穆韧大掌往弟弟肩上拍去,他知道,这话是穆笙为了让自己放心。 「对了,我刚刚看见外公急急往清风苑去,他要找二嫂吗?」 「对。」 「二哥已经同意……」 齐穆韧点头,脸庞满是自信,看见三哥的表情,齐穆笙心微微一沉,他懂,那表情意谓着他与阿观是真正夫妻了。 但下一刻,齐穆笙扬起笑脸,只要二哥幸福,他便也幸福了。 拉起齐穆韧手腕,他笑说:「走,我们去偷听,听听外公有没有出卖二哥。」 阿观拿着工匠送来的松竹壶细细观察,手工还需要再多磨练磨练。 当然,他们都是制壶老手,这样的东西拿到市面上绝对能卖得不错价钱,但「大姜」要求的是上品,这些……恐怕还是要打掉。 她已经集了满屋子不能卖出的茶壶。晓阳说:哪天王子心情不好,咱们就来办一场砸壶大赛。 是啊,破坏东西可以平息一定的怒气,否则那些八卦剧人物干么动不动就砸东西,以创高收视率。 琉芳进门,低声道:「主子,上回您被蛇咬伤,给您治病的老大夫来了,他说要见您。」 「请老大夫进来。」 阿观心想,她们都不知道这位老大夫是王爷的外公吧,也对,他隐姓埋名,自有其用意。 阿观把茶壶一把把放进托盘里时,姜柏谨已经进门,阿观起身请他入座,月季倒过茶水后,阿观便让她退下。 正牌大姜定定看向阿观,一张嘴忍不住轻咧,阿观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一副身体时肯定吓坏吧,但发现本尊的脸比自己的漂亮十几倍时,不知道心里会不会有赚到的暗爽? 「老大夫请用茶。」阿观客气道。 姜柏谨审视她时,她也打量起对方,这位老先生看来睿智却可亲,除了那头灰扑扑的乱发,脸上并没有太多岁月痕迹,可不知为何,她觉得他身上有股让人熟悉的亲切感…… 「王妃安好,老夫姓姜名柏谨,外人眼里,我是个大夫,但我另外一个身分是王爷的亲外公,我想我应该喊你一声孙媳妇。」姜柏谨把话摊开了说。 向观像被夏日猛雷轰到似的,两颗眼珠子瞪得老大,后面那几句她没听进去,她所有注意全定在「姓姜名柏谨」上头。 姜柏谨、大姜?她眼睛睁得比牛眼大,一瞬不瞬地注视他。 是巧合?是老天另一场安排?她有些头昏,仿佛满天飞雾朝她盖下。 姜柏谨暗暗得意,当他穿越过来,发现自己是个小乞儿时,他便用了自己的真名,听见久违的名字,她肯定是要触电发呆的。 假装没发现她的吃惊,姜柏谨抓起她的手,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感受她飞快跳跃的脉动,这丫头,吓坏了吧。 须兴,他拍拍她的手背说道:「孙媳妇,你的身子恢复得很好,身上没有残留余毒,别担心。」 阿观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直盯着他猛瞧,心底一遍两遍琢磨着,会吗? 他是大姜,还是大姜的前生,又或者只是恰巧的同名同姓? 「老先生」 她迟疑着,要不要问他名字为什么叫做姜柏谨?可这问题很拙,人家老爸老妈取的,关他屁事。 姜柏谨无视她的犹豫,拿起桌上的茶壶,细细品鉴,刻意说道:「我听穆笙说你会制壶,这是你做的吗?我认识一位朋友,也是个丫头,年纪比你略大一些,二十一岁了,可她做的壶比你做的强得多。 「我还记得她做过一把莲荷呈祥,那简直是大师级的作品,除了印章糟了一点之外,连名家也挑不出半点瑕疵。不过别担心,你还小,慢慢练习,到二十一岁时,就有我那朋友的本事了。」 阿观屏住呼吸,心跳从一百狂跳到一百八,眼睛越张越大,仿佛下一刻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似的,她的嘴唇发抖,指着他,艰难出口:「你、是、大姜……」 第44章 啪!姜柏谨顺理成章演出触电相,不过他演得太超过,椅子用力往后一挪,整个人瞬地往后仰,若不是阿观及时将他抓回来,他肯定会摔个人仰马翻。 「你、你……」他此出歌仔戏的夸张莲花指,抖得很厉害,嘴角抽搐比较困难,他已经尽力,可惜没演出惊吓状,只看得出喜感。「你是……」 幸好阿观太震惊,脑子不好便,注意不到这等小细节,她只急着用食指不断往自己胸口戳啊戳,又叫又跳,「是我,阿观、凌叙观啊,我们那把可以卖很贵的莲荷呈祥被地震压碎了。」 「阿观?你是阿观?」 他很「激动」地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挂起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再把她翻转一圈,完完整整看过一遍。 其实这件事,他老早做过,再做一遍是为了增加可信度,孙子好不容易才将她拿下,可千万别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情节,两人闹翻。 「对啦,就是我啦。晋献公之丧,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闻之,亡国恒于斯……』」 她随口背一段〈公子重耳对秦客〉,抑扬顿挫的语调,刻意的夸张调侃,那正是她每次在大姜面前侮辱古文的口气。 「阿观,太好了,是你!」大姜猛然将她抱进怀里。 阿观双臂紧紧圈住大姜的颈项,一时间,她悲从中来,好几个月了,积在肚子里的恐惧、慌乱、焦郁一口气爆发出。 有些任性地,她捶他的胸、踢他的小腿,想发泄什么似的,眼泪一串溜过杯中,她放声大哭。 「你怎么不早一点找到我,你死到哪里去啊,你怎么不要死在我身边,你不知道我有多衰、多倒楣、多可怜你通通不知道」 他没想到阿观反应会这么激烈,连忙轻拍她的背,软声哄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耍无赖,耍得理直气壮。「当然是你的错,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不知道我快吓死了,不知道我根本应付不来这里的人事物,不知道我胆子破掉……」 她哭得语无伦次,大姜见了,也忍不住眼眶泛红,原来她是这么害怕啊,他还以为她混得风生水起、一路顺当。 对啊,他怎会忘记,她是个再敏感不过的女生,虽然表现得大刺刺,却总是为了别人的眼光在勉强自己。不然怎会痛恨古文,却偏偏填中文系,又怎会明明热爱自由,却乖乖地遵守九点半的门禁。 她是习惯把委屈压在心底,却老告诉别人,「我没关系」的女生啊。 「对不起。」他又说一回。 「你为什么不找我,找一次两次都好啊,你要试着找找看啊!」 「对不起。」他放任她在自己胸口哭泣,放任她在怀里委屈,也放任她释放恐惧,他让她哭够了,才伸袖子抹掉她满脸眼泪鼻涕。 她终于停下泪水,退开正少,说:「大姜,我好想你。」然后又扑上前,紧抱住他。 「我也想你。」他勾起她的脸,细细再看一遍。「你一点都不像你,就算面对面,我也认不出来。」 她嘟起嘴,说道:「那你又像了?那个三十岁、眼睛一勾,就有一群女人拜倒在石榴裤下的大姜,怎么会变成又老又皱又丑又脏的死老头。」怪的是他的外孙们反而继承了他「前世」的长相,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害她差点搞错,这老天爷到底在玩什么游戏? 「讲话客气一点,好歹我是你外公。」 大姜一把掐住她嫩嫩的脸颊,往外拉,好不容易,拉出她一张笑脸,看见她笑,他心底松口气。 她吸吸鼻子,把整壶茶全给喝掉,才平复下满心的波涛汹涌。 大姜看着她,轻轻抚过她的黑发,低声又道:「对不起。」 阿观摇头,她知道不是他的错,她只想要任性,像过去那样,有人疼、有人宠、有人愿意包容。 「还生气吗?想不想骂两句脏话。」 他真怀念她的脏话,一句一句骂得斯文端庄、字正腔圆,像是国文老师在授课,教导脏话的正确发音法。 「想啊。」 「骂两句来听听。」 她张开口,中文的、英文的,各式脏话在脑子里面溜过一圈,却发现,居然没有出口的欲望。 叹气,她歪歪头,说:「我从良了,没办法,这个时代让我变得温良恭俭,贤德淑慧。」 闻言,姜柏谨笑得东倒西歪,说:「什么从良?这话别四处胡说,这里的人可禁不起这等玩笑。」 是啊,这不就是最让人痛苦的地方? 想说的话不能随意说,听到的话不能就字面上做解释,简单的沟通性语言在这里成了耍心计的必备武器。 穿越啊,哪有书上写的那么容易,每个人穿过去,立刻变成古代人,言谈举止、行为思想,被同化得彻底而精准,要知道,人的第一性格形成期是三到五岁,也就是所谓的三岁定一生。 第45章 「大姜,你怎么这么倒楣,穿越过来就老了几十岁,不像我,穿过来还赚上五、六岁。」 至少她心生不平的时候,走到镜子前面照照脸,看到比过去美上好几百分的精致五宫,还可以自我安慰,穿越不完全是坏事。 「谁说的,我赚的比你还多,我穿越过来的时候才十岁,是个躺在路边的小乞丐。」 「天啊,你比我早四十几年穿越?」 「对啊。」 「怎么会这样,我们分明是死于同一个地震?!」 「我也找不到合理解释,也许我比你早死四分钟,过去一分钟现在十年功吧。」他从肩。 阿观苦笑,也对啦,有什么好追究的,穿越本身都不能提出合理的科学证明了,何况是时间差异。 「快告诉我,你穿越过来后,碰到什么?」 望着她满脸的好奇,他慢慢把自己的经历对她细细说明。 从穿越时的无措恐惧,到被师父收养,学得一身好医术,认识一个好女人,结为连理大姜笑问:「你记不记得,前辈子我同时期结交的女朋友可以组成一支啦啦队?」 「对啊,用淫虫来形容你,是最恰当不过的。」阿观赞声。 「可是我在这里认识一个女人,只消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这辈子想追寻的那个女人。」 「她很美、很肉感、很性欲?还是多金、聪明、能在床上征服你?」 「都不是,她不美丽、上围也不够丰满,但性格温顺,她的眼睛总是能让我感到心平,她必须依附我才能生存下去,但我却在她身上得到生存的力量,知道吗,那段日子里我经常告诉自己,也许穿越这一遭,是上苍为了圆满我寻寻觅觅却始终不得的爱情,所以穿越是奖励不是惩罚。」 阿观眼底透出笑意,说道:「你确定?前辈子栽在你手上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她们见到你,就会忍不住在你面前躺平,可老天把你送到这里,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三妻四妾的时代,你却偏偏只对一个女人倾心,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这样说也通,我的妻子很早就过世,留下女儿和我相依为命,那些年有许多媒婆上门想帮我续弦,但我发觉再没有女人可以让我动心……你说得对,是惩罚,罚我过去对爱情漫不经心。」 「大姜,最近我益发相信一句话。」 「什么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怎会突然相信冠冕堂皇的成语?」过去,她是背一句骂一句的,她和全中国文化结下深仇大恨。 「既然有穿越这回事,那就一定有前世今生,既然有前世今生,或许你和那位『正确小姐』,会在下一辈子或另一个时空里,再续前缘。 「我总认为缘分这种东西,像丝瓜藤,会越攀越紧密,而爱情是苗株,用心灌溉便会郁郁菁菁,你并没因为失去她,便停止灌溉你的爱情,所以我深信,下一轮,你们的爱情会走得更幸福、更顺利。」 大姜揽上阿观的肩膀,深吸气。「你这番推论,让人感觉死亡并不可怕,反而令人期待起下一世的可能。」 「我们不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死个第三次、第三次,何足畏惧?」 他嘲笑她。「话说得这么大声,刚刚是谁对着我拳打脚踢,哭得满脸鼻涕?」 「一时情绪失控嘛。」她自嘲。贪图一时发泄,可发泄过后呢?她依然在这里当她的王妃,依然和许多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总有你的道理。」 「别的不行,耍嘴皮子讲讲道理我还成的,别忘记,我脑子里装了不少圣贤言论。」她敲敲自己的头。 「所以喽,如今方知父母恩,感激你爹娘吧。」 「可不就是这样吗?」过去那一点小拘束算什么,现在的生活才叫做绑手绑脚。她抬头,两手圈住嘴巴,对上面喊:「阿爸、阿娘,我错了!」 「怎么,不想你哥哥弟弟?」他扬眉问。 「算了,知道是你、又知道你是他们外公,我还能不知道齐古、齐文、齐止是你瞎凑来的,他们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亏她还拼命在他们身上寻找相似处,强行穿凿附会,非要他们认自己当兄弟,但努力这么久,她依然是他们眼底的王妃,主仆那条线如何都越不过去。 「没错,是我硬凑的,因为我想找一个阿观,但找了许多年,找得都心灰意冷了,没想到……」他笑眼眯眯地看向她,阿观凝眸回望。 「对不起,我冤了你。」谁会知道他们的穿越会前后差上几十年,换成她,她也会灰心。 「不是你的错。」 「大姜,为什么想当大夫,不做雕塑?」阿观问。 「也许是因为知道回不去了,想和过去切割,展开新的一段生命旅程吧。」 第46章 所以她制壶、画画、做果雕,强留着与过去相似的生活方式,是因为她还在幻想着回去?她沉默不语,只是嘴角明起几分苦涩。 大姜搭住她的双肩,认真说道:「阿观,我已经在这里待过一辈子,从年少走到年老,眼看着就要行将就木,我很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死抱着过去不放手,会比接受新生活,要辛苦更多。」 她何尝不知,刚来的那个月,每天醒来发现自己还在这里,都要沮丧个老半天,得费很大的劲儿才能提起精神过上一日。 「大姜,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齐穆韧和齐穆笙的亲生父亲是谁?」 第三十六章 身世揭穿 阿观的问题让姜柏谨傻眼,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姜柏谨的反应很大,大到阿观根本不需要另找答案。 「你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穆韧告诉你的?」大姜反问。 齐穆韧告诉她?换言之,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喽。 她叹气,缓缓点头道:「幸好。」 阿观牛头不对马嘴的回话,让姜柏谨摸不着头绪。「你发烧了啊,讲话前言不对后语的,什么幸好?」 「我是说,幸好穆韧知道这件事。」 姜柏谨还是没弄懂,手背贴上她的额头,穿越不会降低人类智商吧。「谁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阿观解释,「如果穆韧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却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对自己痛下拉手,成天自怨自艾、自愁自苦,在这种心态下长大超可怜的,而他清楚前因后果,就不会有太多的怨慰、难过,所以我说幸好他知道。」 大姜终于理解她的意思,原来自己被她套话却还不自知。 罢了,夫妻本该同心协力,阿观知道穆韧的身世并非坏事,也许在紧要关头能帮上一把。「你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穿越后,陆续作过很多梦,那些梦即便醒来仍然印象深刻,在梦里,我是叶茹观,经历着她的经历,所以我知道她的童年生活、知道她的成长背景,也知道她在这里被王爷冷待,她孤立无援时曾到景和居求助曹夫人,却没想到听见她和孙姨娘在对话,她们口口声声说王爷和三爷不是老王爷的儿子,所以……」她耸耸肩,所以她知道。 「原来如此。」他和阿观不同,对于小乞丐的身世并无半分了解。 「对了,在梦里叶茹观偷听曹夫人和孙姨娘对话时,还有一个女人也在偷听。」 「是谁?」 「我不知道,这段日子我刻意留心了,却始终没见过她。」 「她长得怎样?」 「她有一双很锐利的眸子,散发出冷洌的杀气,瓜子脸、新月眉,唇有点单薄,叶茹观看到她时,吓得起鸡皮疙瘩,她吓坏了。哦,对,我第一次见到夏氏时,也吓一大跳,她们两人的眼睛几乎一模一样,我有把她画下来,我找找……」阿观起身,到书案边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张圈稿。 大姜接过手,细看。 「你见过她吗?」阿观急问。 「没见过,我不常进王府,这画得让穆韧瞧瞧。」说着,他将画纸放回桌上。 「大姜,穆韧的亲生爹爹是不是你离开太医院的原因?」 姜柏谨的手一顿,她居然能够猜到?淡笑,他抬头对上她的眸子,问:「你怎会这么想?」 「太医再怎样也是个不小的官,再加上你能聘得江湖奇人教穆韧他们武艺,也请得动名仕大儒指导他们念书,可见得你在这里混得很好,不只人脉广阔还医术了得。 「别人不懂你,我们的交情又不是混假的,你有多贪财我能不知道,当太医,有名又有利,若非情况特殊,特殊到会要了你的命,你怎舍得罢官、舍得隐姓埋名?」 阿观推论到这里,大姜惊得说不出话,他楞楞看着她,心底那声叹息不知是赞颂还是害怕。 「大姜,我那日进宫见到皇上,皇上的眉目面容与齐穆韧兄弟有八分像。我有一个大胆假设,王爷的亲生父亲是不是皇帝?」 姜柏谨惊得答不出话来,相同的惊讶也出现在门外偷听的齐穆韧、斋月穆笙脸上。 齐穆笙摇头道:「这样都能猜到?」 齐穆韧不只吃惊她猜出自己的身世,更吃惊于她那句--幸好。 想短两个月子,满满的心疼怜惜,抚平他多年埋在心底的委屈,这世间,终究有一个女子会为自己不舍。 推开屋门那刻,齐穆韧告诉自己,自今日起,他与阿观两人一体,他再不对她有任何隐瞒。 看见齐穆韧进屋,阿观吓一大跳,有种窥人隐私被当场抓到的愧疚感。 第47章 齐穆韧没给阿观时间愧疚,大步往她身边走去,握住她的手说:「你想知道什么,问我,我来回答。」 齐穆韧的母亲姜羽卿颇受老王爷疼爱,而曹王妃表面对姜氏宽厚,却时常在背后耍阴私手段,老王爷在府中时,她不敢有所动作,生怕被王爷察觉。 那些年,边关战事不断,姜羽卿入府不久,老王爷就受命前往战场。 一日,曹王妃借口儿子穆风怕热,举家搬到王府别院小住,因她执掌中馈,便将府里略上得了台面的仆役全数带走,只留下姜氏和几名粗使绣楷体和小厮长工。 姜氏本就不是大宅院出生的人,对于妻妾间的弯弯绕绕懂得不多,曹王妃不在王府,她不必在嫡妻面前立规矩,反倒让她松口气。 她天天读书赏花、做点女红,安安静静过日子,倒也惬意。 三个月后,皇帝带来老王爷的私信,那是王爷夹在奏折里,用五百里加急快报带回来的,王爷心知曹主妃善妒,便将给姜氏的信与奏折放在一起,让从小与自己交心的皇帝弟弟为他转交。 没想到皇帝少年心性,好奇是怎样的女人会让兄长如此系心,于是他乔装打扮,扮成宫中侍卫,亲自往王府走一趟。 姜氏身边的陪嫁丫头巧英,怎会知来人身分,听到王爷来信,便直接把人给领进姜氏院里。而曹王妃暗地布置的嬷嬷见有男人入府,瞅准时机,支开巧英,在茶汤里下媚药两人不敌药性,终是铸下大错。 幸而,与皇帝同来的太监发现情况不对劲,连忙将皇帝送回宫里,没教接获讯报、匆匆赶返家门的曹王妃抓到奸情。 可当时满屋子欢爱后的气息与下人们的指证历历,都让姜氏翻不了身,姜羽卿被看管起来,不得与外面互通讯息,巧英想尽办法,好不容易从府里递出书信向姜柏谨求助,可姜柏谨几度上门想见自己的女儿,全让曹王妃给打发。 之后老王爷回府,姜氏己怀有身孕,丈夫出门半年,妻子却怀有三月身孕,这对男人的颜面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由爱生恨,他对姜氏百般折磨,可柔弱的姜氏却坚韧地挺了过来,姜氏曾对巧英说:我的孩子想要活下来,是他在帮我。 就这样齐穆韧、齐穆笙出世了。 做出那件错事后,皇帝时时注意王府动静,王爷回京第一件事便是向他讨人,讨那名送信的侍卫,此话一出,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对兄长说了谎,说是派太监送的信,也是这个欲盖弥彰的谎言让王爷证实了心中猜疑。 两人都心知肚明,却不愿意戳破这一层谎言。 老王爷对国家朝廷忠心耿耿,他不可能做出有辱朝廷颜面之事,所以满肚子的憋屈只能对着姜氏和两个孩子发泄,姜氏没熬太久,死了,老王爷选择眼不见为净,放任齐穆韧、齐穆笙自生自灭。 幸而那段时日,有姜柏谨在,他暗中照护两兄弟,让他们平安长大。 当时事发后,皇帝怒不可遏,他怎可能坐视自己被人算计,于是在王府里埋眼线,查出背后黑手。 当他知道是曹王妃因妒生恨,一手主导此事,恨得想一刀砍了曹王妃的头,可是见到兄长宠爱曹王妃的儿子齐穆风……为了不想再增加兄弟之间的嫌隙,他忍下这口气,选择不对曹王妃动手。 但他心底恼恨曹王妃手段,因此兄长一死,皇帝立刻让齐穆韧袭爵,此事重重地在曹王妃心口横插一把刀,还让府中人不再称曹氏为王妃而是夫人。 听完故事,阿观叹气,握住齐穆韧的手紧了紧,那个动作代表心疼,他懂。齐穆韧对她微微一笑说:「都过去了。」 她摇摇头,低声道:「不是你的错,你母亲、皇上和老王爷都没错。」 「自然不是我们的错,错的是曹夫人。」齐穆笙接话。 阿观还是摇头。「曹夫人也没错,嫉妒是女人的天性,任谁都不愿意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婿,虽然她的手段阴毒残狠,却是因为她觉得受到威胁。」 齐穆韧早就明白她的思考逻辑,才不会在这上头与她争辩,但齐穆笙就不满意了,他辩道:「她可以一开始就阻止老王爷娶我母亲,怎么可以虎狼扮羔羊,高高兴兴把我母亲迎进门,再从背后使手段。」 「她怎能反对丈夫迎娶侧妃或妾室?反对的话未出口,光是满脸的不情愿,就足够让老王爷以善妒为由,一纸休书送回娘家了吧。二爷硬要找个人来认错?行,是时代的错、制度的错,如果所有的男人都只能迎娶一妻,哪来的妒嫉、哪来的心计?假设立场相易,一个女人可以娶数个男人,我不信,男人不会把脑筋用在贱踏其他男人上头。」 「嫂子的意思是,我们该宽慰曹夫人的阴毒?!」 她淡淡仰起下巴,满脸的观世音菩萨慈祥,缓声道:「人在算计中走向腐烂,佛在宽恕中获得不朽。三爷要腐烂或不朽,自有三爷的心做抉择。」 第48章 「想不到我们家嫂子心胸还真宽大。」他不屑轻嗤。 「人呐,是这样子的,心眼小了,芝麻大的事也会像泰山那样重,胸襟宽阔了,便是江川山岳尽入眼中,也不过是风景一角。」 齐穆笙语顿,一直以为自己辩才无碍,没想到会在女人面前认栽。 姜柏谨大笑,拍拍齐穆笙的肩膀说:「别同她争辩,她是受过训练的。」 说完,大姜拉着齐穆笙离开,把屋子留给阿观和齐穆韧,齐穆韧一把将她圈进怀里,感受被她疼惜的喜悦。 齐穆韧是个隐忍的男人,但是这天,他告诉她许多故事,包括那些战场杀戮,以及……他曾经深深喜爱的女孩。 她叫做何宛心,是何御史的嫡女,娇憨可爱,天真浪漫,有一点任性、有一点骄纵,开心的时候,会抱着齐穆韧又笑又跳;生气的时候,会一脚把他踢出门外;撒娇的时候,会拉着齐穆韧,喊他爷、说自己是奴婢……她是个没有半分心机的女子。 很多时候,女人是男人上进的原动力。在齐穆韧尚且不知道自己非王爷亲生子之前,他的努力是为了让父亲感到骄傲,但之后,他的努力是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宛心。 当他在战场上立下功名,在朝堂上备受重视时,齐穆韧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娶宛心为妻的,但皇帝圣旨下,让他袭爵,这对他而言不是好事,因为曹夫人心狠,要他也尝尝失去的滋味。 曹夫人进宫找到叶茹棋,两人密谋许久,半个月后何御史被参,贪污罪证确凿,圣旨下,何家十六岁以上男子斩立决,十六岁以下的男子流放,而所有女子均被发配为奴。 曹夫人抢先一步买下何宛心,送入青楼逼良为妓,在齐穆韧找到宛心时,她已是黄土一杯,魂魄离散。 阿观问:「何御史贪汗,是事实还诬陷?」 「是事实。」 「可皇贵妃做下此事,怎能期盼爷会襄助四皇子为东宫太子?」 「何宛心与我之事,皇贵妃确实不知情,当时皇上一心整肃贪官污吏,她只是想替父兄争功,把何御史贪溃之事传回娘家,却没想到会替曹夫人作了一回嫁。 「事后皇贵妃气恼曹夫人,这些年都是曹夫人眼巴巴地进宫送消息,倒不见皇贵妃再帮曹夫人做什么。并且,大概也没有人相信,我会为一个女人与朝廷的势力为敌吧。」 换言之,为了何宛心,他是会与朝廷势力为敌的?所以他爱她,爱得深刻浓烈,爱得义无反顾? 心酸了酸,她明白那是吃醋,阿观暗骂自己无聊,那已是过去情事,谁没有几段过去?何况自己与他尚未定局……她始终下不了决心,与人分享爱情。 「爷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说这话时,齐穆韧双眉突地一挑,表情有几分怪异,阿观想发问,却让他握住手,再问:「说说,爷要担心什么?」 她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爷不帮大皇子、二皇子和四皇子,却让他们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若是他们发觉你的心思后,会不会齐心合力,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一把火将爷给烧了。」 他猖狂笑道:「帝位本就是有德者居之,哪是谁想要便可以要到手的。」齐穆韧眼睛一眯,眯出几分凌厉。 阿观猛然心惊,想要出声,却被他捂住嘴巴。 好半晌,他才松开手,阿观再傻也明白状况不对,她压低声音在他耳畔轻问:「怎么啦?」 他笑着捧起她的脸,说道:「人已经走了,你可以放心大胆说话。」 「刚才有人在门外偷听?」 「不是在门外、是在屋顶。」他指指上头。 两人对谈间,齐文从外面进来。 「主子,是那名黑衣女子,齐古已经追上去。」 「好,知道她到哪里后,立刻回报。」 「是。」齐文退下。 阿观好奇,问:「怎么回事,你知道窃听的是谁?」 「你上回告诉我,大皇于对夏氏似乎有些关心?」 「对,妾身觉得奇怪呢。」 「夏氏在嫁进王府之前与大皇子颇有交情,皇上赐婚时,我也曾上书表明心迹,不愿夺人所爱,但大皇子力表诚心,说他与夏氏不过是青梅竹马交情,他待她如亲妹,并无我所想的私情。 「但夏氏嫁进门后,并不如其他妻妾般曲意承欢,反而以身子弱为由,将我往外推,我猜想,许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此生她顺不了心,只愿在王府孤独终老,我便没再予以理会。」 「爷的意思是,她与大皇子之间并非一般?」 「你从大皇子府邸回来后,我便让人严密看管景平居,有一个教人意外的发现。」 「什么发现?」 第49章 「景平居里有个武功高强的婢女,经常往来清风苑探消息,也常换上夜行衣四处乱窜,王府的守卫森严,她却不放在眼里。」 齐穆韧走到书桌边,拿起阿观画的人像,阿观的笔触细腻、描绘传神,在看第一眼时,他便知道画纸上的女子是谁。 「难道是她?」阿观试探问。 「没错,夏氏唤她赛燕,这几日,她没有离开王府,尚且不知道她是何方人马。」 「所以呢?」 「夏氏定与外面有所联系,只不过联系的那方是不是大皇子还有待证明。」 「如果是呢?她若把方才王爷所言传出去,大皇子会不会对爷有所动作?」她急迫地问。 「只有大皇子?哪有那么简单。如果赛燕真的是大皇子的人,那么大皇子、二皇子恐怕早已知道我的身世,他们不确定的是,我自己知不知道。 「而方才的话一经外传,他将认定我不会扶持任何人入主东宫,我野心大、打算自己占住宝座。紧接着,就如你所言,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我没猜错的话……曹夫人、二皇子很快就会知道我的『野心』,届时,动作就大了。」 阿观猛地瞠大双眼,脸色煞时惨白,冰凉的手颤抖,齐穆韧眼见,虽然不舍却心头一暖,她又为他担心了,所以他已经被她担在心上,对不? 不顾她的意愿,齐穆韧打横抱起她,踩着大步回到内屋,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俯下身就要亲吻她的双唇。 「等等,身为堂堂王爷,岂能白日宣淫。」她捂住自己的嘴唇,稚嫩可爱的动作像个小孩。 他不语,戏谑一笑。 好吧,阿观知道这个借口很烂,他白日宣淫的次数还少了吗? 「我有话说。」她态度郑重,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定眼看他。 齐穆韧无奈叹气,摊摊手翻身躺到她身旁。「说吧。」 「如果他们合力谋划爷,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假玉玺之事闹开了,皇帝心底能不明白?放心,爷背后有根大柱子。」 是啊,那个人还是他的亲生老爹,就算没养在身旁,但两兄弟近年来的表现,恐怕这个幕后爹爹是笑在脸、爽在心。 换言之,他已经做好准备,要把这一团乱麻理开,让几个皇子清楚他的意向?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放弃之前的心血布置,为什么要改弦易辙,为什么突然间,过去做的事一夜翻盘? 「皇上身子不好?」阿观皱眉问。 「没有。」他理解她的担忧。 「皇帝有立太子的心思,爷要帮三皇子抢得先机?」 这次他没回答,只是凝目望着她,她分辨不出他那个眼神是欣赏还是骄傲,她只知道,自己开始害怕了。 「是不是……」她迟疑地问:「爷的身世不再是秘密,有人开始担心爷要加入太子之芋,所、所以不管爷的意向是否模糊,都有人蠢蠢欲动?」 她多问一句,眉头就越是蹙紧,是这样的吗?所以他要抢先一步夺得先机,要化暗为明,要把钉在身边的眼线一一清除? 他叹气,本不想让她担心的,可几句话就让她逮到线头,抽丝剥茧,抓出一个与其相相差不远的答案。 「早上,宫中太监小瓶子悄悄地捎了句话。」小瓶子是李瑛的干儿子,两人都是皇太后的心腹,也替齐穆韧做事。 「什么话?」 「曹夫人进宫,提到你受宠之事。」 是大夫人?她还想着是皇贵妃在齐穆韧身边埋了人,王府里的一举一动才会尽握手中,否则怎会齐穆韧住进明月楼,叶府马上知道她受宠?又是补品、又是药材,非要她肚子怀上一个齐家种。 「然后呢?」 「这回曹夫人的消息有用,皇贵妃对她稍假辞色,她便三天两头入宫。」 「所以……」 「曹夫人误以为皇贵妃愿意替她出头,便提到世袭爵位,然后指控我与齐穆笙出身不正。」 的确,若想要齐穆风承袭爵位,就得推翻齐穆韧是王爷亲生子的事实,她定然会日指出当年事。可曹夫人脑子被撞了吗?如果皇贵妃欣然看见妹妹受宠,自然是站在齐穆韧那边,怎会替齐穆风争取爵位。 不管皇贵妃心里是怎么想的,曹夫人一把事情搞破,皇贵妃还能不猜到他们的身世? 若他们是王爷之子,那么,与皇帝长相相似没什么好解释的,但如果他们不是…… 一个送信的宫廷侍卫、皇上对两兄弟的格外看重,连她这个外人都可以猜出答案,何况是皇帝的枕边人? 「皇贵妃都能看出爷容貌与皇上相似,难道大夫人看不出来?如果皇贵妃心有怀疑,为何那日进宫,她不但对妾身特别亲厚,还处处透露示好之意?」阿观疑惑地问。 第50章 齐穆韧笑着回答:「第一:曹夫人恐怕不敢抬头正视皇上的脸,就算看过,那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你知道的,皇上恨她手段阴狠,嫌隙了兄弟情谊,这些年根本不见她。 「第二:如果皇贵妃的态度一夕骤变,我岂能不怀疑?她自然要表现得与你越加亲厚,我才不会事先防范于她。这世间人人都在演戏,真真假假教人分辨不清。」 阿观懂了,死猪还怕开水烫,自主贵妃猜出端倪,能不四处分享?与其让夏氏从旁的地方知道,不如利用此事,多钓出几个小角色来。 心有些沉重,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盘算,每个盘算都可能变成重大危机,生存在这个时代要保持身心健康开朗,还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危险?」 「男子汉会怕区区危险?」 阿观叹气,喃喃自语,「男子汉不怕,小女子怕呀。」 齐穆韧明白她在担心自己,手臂一勾,他把她圈到自己身上,笑说:「放心,天塌下来,有爷顶着。」 「爷,你说赛燕武功高强,月季曾经告诉妾身,当初妾身摔倒是因为有个婢女提水泼在阶梯前,那人有武功。」 这件事他早想到了,只是目前还不宜打草惊蛇。「放心,爷会替你吐口怨气,还有旁的事吗?」 他眼睛闪闪发亮,意思很清明,如果没别的事可说,他已经准备好要白日宣淫。 她一惊,努力在脑于里挤出事来。「嗯……妾身上回提的,琉芳和月季的卖身契……」 「已经着人去办了,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卖身契往火里一烧就没事,那得到官府里备案登记才成,放心,等官府公文下来,你那四个婢女就成了自由人。」 真不晓得她坚持这个做什么,她们不都一表忠心,要留在她身边吗? 「嗯,还有、还有……」 她试图再挤出一点正事同他说,可他已经等不及,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压在自己身上,没反应?除非是身子受损,难承美人恩。 他压下她的脑袋,对她索吻,轻吻加了温,渐渐变得炽烈,手伸入她的衣襟,寻找想念的温润,她的身于在他的抚触下,渐渐地化作一滩柔水…… 第三十七章 深宫岁月 赛燕回到景平居不久,便进入大皇子的府邸。 确定夏氏背后的人是谁后,齐穆韧并没有任何动作。他说:现在比的是谁沉得住气。 可阿观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 叶定华卸交军权后,皇上派当初和齐穆笙一起去剿灭山贼的孙立民将军前往接手,没想到,短短几个月里,军中不断有人上书朝廷,说孙将军狂妄自大、妄动军法,私卖兵器,与敌军暗地交谊罪状十几条。 照理说,孙将军是个老将,领兵数十年,做事不至于离谱,怎会传出这么多杂音?理由只有一个--背后有人在策划煽动。 至于目的,是希望迫使朝廷将叶定华送回边疆重新掌权还是有其他原因,就得等朝廷派去的人好好探查一番。 齐穆韧请命,自愿前往边关。 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阿观能够反对吗?自然不成,他这样一个有定见的男人,她怎能左右他的意愿? 她帮不了太多忙,只能和四婢关在屋里,把所有想得出来的恶毒手段全部讨论出来,一一写在纸上,阿观绞尽脑汁,把看过的历史剧、包青天、武侠小说里面的阴谋诡计,用的着、用不着的全数记下,缝订成册,让齐穆韧当参考。 齐穆韧刚接到这份已经不能用「信」而要用「书」来称呼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从头到尾读过后,告诉她,「很好看。」 虾米!很好看? 那又不是拿来给他当娱乐小说消磨时间的,那是用来给他防身、当保命符用的,所以他的评语让阿观气得跳脚。 见她跳脚,却又不忍心对自己发飙的模样,齐穆韧笑得很开心,拉过她、抱在膝间说道:「你太小看爷。」 「就是怕你过度自信,善泅者往往溺毙水中,玩火者经常自焚,那些看似简单容易应付的事,却往往暗藏玄机。」 「放心,信爷一回,为了你,爷定会安然返家。」 这个家,除了穆笙外,大概只有她会盼着自己平安回来吧,如果柳氏手段够,真能神不知鬼不觉偷渡一个孩子进府,她这辈子有了依傍,再与曹夫人周旋个数年,这个王府便是她的天下,所以他回不来,她不至于太难过。 至于夏氏和其他三个侍妾更别说,为了名声,柳氏不至于将她们赶出主府。 那天晚上,齐穆韧告诉阿观,最慢三个月就会返回京城,而且他已做好安排,将她安排到皇太后身边,明着是侍奉长辈,但阿观比谁都明白,那是保护。 第51章 穆笙不会经常在家,堂堂王妃住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家里,名不正言不顺,因此他只能托皇太后照顾自己。 虽然那里离几只豺狼虎豹很近,但有皇奶奶挡在前头,没人敢对她下手。 阿观看着已经整理好的箱笼,手里抱着那迭看得到、却摸不到的银票,心底有点发酸。 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喜欢他越来越多,一直暗暗幻想,那个不可能的可能。 她用他的妻妾们来阻挡自己的感情,用两人问的差异来警戒自己,不要陷入泥掉。 可非要等到他即将远行,她才肯正视自己的心,正视不管阻不阻挡、警不警戒,她早已经喜欢上他无法自拔。 爱情是种坏事,它让无拘无束的心有了限制,让自由自在的感情有了牵系,它让她再也无法潇洒、无法云淡风轻。 怎么办呢?她问过自己几十遍,却找不到办法解决。 就这样了吧,顺其自然或者是顺理成章、顺水推舟、顺应潮流……一路顺着心意走下去,直到哪天碰到墙辟于撞得头破血流,再告诉自己,看吧,早就告诉你,爱情不是好东西。 她承认,对于爱情,她有些悲观消极。 「主子,王爷已经在外头等了,我们快些上马车吧。」 晓初领着大家进门,盯着小厮把箱笼往外带,再与月季巡过一遍屋里,交代几个二等丫头把屋子看好,若有人进来,阻拦不得的,便一一记下来。 晓初越发能干了,阿观没看走眼,有野心的人,才越有成功机会。 齐穆韧一路将她送进福宁宫。 阿观向皇太后跪拜后,齐穆韧郑重将她托给皇奶奶,见齐穆韧这般态度,皇太后还能不明白叶茹观在孙子心目中何等重要。 安顿好阿观,齐穆韧便要往边关行,临行依依,他握住阿观的手,说:「宫里有太多弯弯绕绕你不会懂的,有事就找皇奶奶商量,皇贵妃若要邀你过去聊聊,尽量推了,推不掉,就交给福宁宫的姑姑们,她们在这方面是一把好手。」 「好。」 「安心在这里等爷回来,什么事情都不要多想。」 眼看她满脸的不舍,齐穆韧心底有股冲动,真想反悔跟皇上说换人去边关吧。难怪人人都说:温柔乡英雄冢,可让他选择,他也不介意埋身温柔。 但理智提醒他,没有今日小别的哀愁,哪有他日重众的喜乐,况且为着日后几十年的安穗,今日事都是该做、必做的。 「妾身给的提醒,千万别忘记。」 「嗯。」 「也许爷擅于谋计、懂得窥人心思,但百虑必有一疏,多听听旁人的,不吃亏。」 「爷知道。」 听着她嘴叨,他淡淡笑着,向来只觉得女人踏明是俗不可耐、是厌烦,却没想到阿观的唠叨,会激出他满心的幸福感。 「听闻边关风沙大,若起风,别忘记用妾身做的罩子掩住口鼻,若那沙子进入身子,爷如今年轻,看不出症状,可晚年会落下病根的。」 想到她缝的口罩,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早在几年前,他出战边城时,外公便雇人缝上几十个,让他带着走。 当年他投军慕容将军麾下,因为他的建议,士兵们人手一个。 那回战役,两军在沙漠中交战,突然刮起狂风,滚烫的沙子漫天飞舞,吹进人们口鼻,热沙吸进肺中,顿时呛咳不已,齐焱大军有口罩保护、敌军无,此役灭敌军三万,而齐投无一人受损,大胜消息传回京城,举世皆欢,自此口罩在边关造成一股风潮。 这件事,刚穿越不久的阿观不知道。 阿观手巧心灵,但女红真的不太行,为缝那些口罩,晓阳嘲笑道:「主子的手指都快扎成针包,却缝出这么一个四不像。」 月季在她的手指上缠满棉布,一根一根葱白似的手指顿时成了糖串儿。 琉芳看不下去,把活计接过去做。然而他贴身带的这个,却是被四婢批评得体无完肤的那个。 轻轻触上她的脸,他柔声道:「别担心,爷会记住的。」 她东叮咛、西嘱咐,所有话全说过一遍了,却还是觉得不足,可他再不走,就要延误了时辰,齐穆韧笑了笑,拍拍她的头,说:「乖,在这里耐心等爷。」 她点头,在俯角到四十五度时,两颗硕大的泪珠子落在衣襟上,他心疼,却只能握握她的手背说:「爷保证,会平安回来。」 阿观站在宫门前,看着他走远,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转过身。 回头,她才发现皇太后带着满脸笑意望向自己,心一惊,她低下头,乖乖走到皇太后跟前。 「你怕哀家?」皇太后凝声问。 阿观摇头,低声回话:「臣妾怕的是后宫。」 第52章 「为什么怕?」 「能住进这里的都不是普通人,要有看透世情的眼光,有宠辱不惊的胸襟,要能忍受高处不胜寒的孤寂,还要有一颗剔透玲珑心……臣妾只是个凡人,把燕雀丢进凤凰窝,燕雀自然是要担惊受怕的。」 皇太后微微一笑,这样的丫头能叫做燕雀? 她想起几天前穆韧进宫时说的话,再与眼前女子相对照,笑道:「别怕,有事情,哀家这只老凤凰自会护在你前头,因为,即便是凤凰,也有担忧害怕的事啊。」 阿观不解,抬眼对上皇太后的视线。 皇太后徐徐道:「怕小凤凰恼了,再不理会老凤凰。」 阿观忍俊不住地笑了,原来卸除严厉冷漠后,皇太后也是个慈祥的老奶奶。 「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阿观上前,皇太后握上她的手,凝重问:「若是哪日,王爷与叶氏对上,你站在谁那边?」 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她直觉回答:「王爷。」 「但叶定国可是你亲生父亲。」 她舔了舔唇,轻声道:「回禀皇太后,古云父慈子孝,若父不慈呢?臣妾自小与家中婢仆并无差别,恐怕皇上不赐婚,家父也想不起有臣妾这个女儿,将女儿嫁入王府,并非为了女儿终生着想,而是欲将臣妾这颗棋子放在最明处,以便看清楚有什么作用,以及对手会如何应对。臣妾是人,也知好歹,谁待自己真心、谁存假意,心中自知冷暖。」 「好、说得好,好一句自知冷暖。哀家高兴,高兴终于有人心疼哀家的孙子,你,很好。」 住在福宁宫,阿观什么事情都不想也不应酬,成日关在屋里画图、做纸雕,再雕出一盘盘赏心悦目的果盘,孝敬皇太后。 皇太后很高兴,常拿着阿观的作品四处献宝,连皇上的御书房里也挂上三幅画像。 皇太后喜欢听故事,阿观便搜肠刮肚,把陈玉娘、包青天、杨家将、窦娥冤…… 能记得的故事全挖出来,满足皇太后的欲望。 皇太后夸她知心,阿观回了句,「王爷自小孤独,谁对王爷好,臣妾定要倾尽心力回报。」 没有冠冕堂皇,只是一句简单浅显的--谁对我老公好,我就对他好。让皇太后明白,这孩子对齐穆韧的纯粹与真心。 于是皇太后益发看重阿观,走到哪里都要她服侍身侧,这替阿观解决掉不少困扰,至少皇贵妃连提都不敢提,要她配合演一出姊妹友爱相亲的戏。 今日,皇太后邀集皇上、和宫里几个嫔妃到福宁宫吃饭。 阿观为讨好新boss,刻意进御厨房露一手,她在盛着烤兔肉的盘子里,用芋头雕了一棵月桂树,树下有白萝卜做成的小玉兔,脸上镶上两颗红红的枸杞子,模样俏皮可爱。 她用红萝卜雕出一朵朵小红花,放进炒牛柳作为花心、雕了一条昂首向天的飞龙,横在盘间,盘中摆上大虾子,做出一幅游龙戏虾图,她还将杏仁糊和芝麻糊画成一个太极图,至于水果雕盘,那更是她的拿手好戏。 这餐饭,每道菜上桌就引起一阵惊呼,吃过多年的饭菜,倒没想过平日里吃喝的菜肴可以做得这么精致漂亮。 皇帝宣阿观到御前,她跪在地上,等着皇上发话,皇上让她起身,她乖乖立在皇太后身旁。 「靖王妃,没想到你除了制壶还会这么一手。」 「回皇上,漫漫长日、生活无聊,臣妾学不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只喜欢做些小东西,便突发奇想,拿果蔬玩玩。」 抬起头,她对上皇帝的视线,越看越觉得他与穆韧相像,难怪曹夫人的话传出去,穆韧就得抛掉之前的小盘算,重新拟定计划。 不过这回,似乎是皇贵妃抢了先。 皇上微笑,学不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客气了,相爷府里的叶徐氏是何许精明人物,叶定国娶妾,一个比一个美,侍妾们儿子生得少、女儿生得多,儿子养不大、女儿却养出一大窝,除了进宫的嫡女叶茹棋自小磨练出一身好才艺外,其他的女儿哪个不是空有美貌的大草包。 但这个叶茹观倒是个例外,想来她的亲生母亲会替她打算,她自己又是个勤奋上进的,否则岂得这一身功夫。 「玩玩能玩出这等才艺,也算你本事。」 「多谢皇上赞赏。」她挂起真诚笑意,那模样像是小学生被老师夸奖似的。 见她这种笑法,皇上忍不住跟着笑开,看看阿观、再看看叶茹棋,她们是姊妹,气质却截然不同,姊姊雍容华贵、满腹智慧,而妹妹一双灵动大眼,却教人看出真诚。 两个都是美人,但妹妹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而姊姊却是贵气逼人,教人不敢多看一眼。 他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穆韧分明对叶府不甩,新婚夜更是闹上那样一出,惹得叶定国到自己跟前闹委屈,她却能在短短数月里,收服穆韧的心。 第53章 他也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叶茹快的母后,在叶茹观住进后宫短短一个多月里,彻底改变对她的看法。 那次,他嘲笑穆韧,叶茹观是怎么让他回心转意的? 穆韧偏了偏头,第一次露出赧色,好半天才回答:「真心无敌。」 真心无敌? 他以为,女子身上有柔顺、有婉从,有所有让男子感到舒服的特质,却没有真心,因为她们必须压抑真心来配合男子的所欲,必须扭曲真心来满足世道评语,所以他甚至不认为女子应该具有真心这个特质。 可如今,叶茹观这分难得的真心,让他感到满足与愠意,此生,他可有穆韧的幸运,得此一份无敌真心? 「你喜欢做这个?」皇帝问。 「是,看着作品在自己手中逐渐成形,臣妾觉得自己仿佛又创造了一个新灵魂、新生命。」 说到这里,阿观忍不住拉抬笑颜,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得意。 「是真心喜欢做?不是为了讨好朕、讨好皇太后。」 她偏过头,认真想想后,才迟疑回答:「有什么不同吗?我做着自己喜欢的,也能让别人为我所做的感到开心快乐,那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好事啊。」 「为什么一加一会大于二?」皇帝不解。 「快乐是种会渲染的事儿,在充满笑声的氛围里,人们会不自觉卸下心防、跟着开心。我雕刻蔬果时,会得到第一分快乐,皇太后、皇上和娘娘因为我的作品而快乐,又是一分快乐,臣妾因为皇上的夸奖更加快乐,回去后,贴身婢女见臣妾乐呵呵傻笑,也会跟着快乐。 「快乐变多、疾病就变少了,所以御医们不必东奔西忙,也跟着快乐。就这样,一分制作的快乐加上一分讨好心思,创造出那么多人的快乐,有什么不好?」 她一面想一面说,创造出的快乐氛围让自己卸下心防,忘记眼前的男男女女身分有多崇高尊贵,忘记要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她丰富的表情和动作,在无意间又创造出更多笑声。 「瞧这小嘴多会说话,皇上可得好好赏赐靖王妃。」贤妃抿着唇,轻轻笑开。 贤妃是扶养三皇子齐有钧长大的娘娘,阿观知道她,她经常来福宁宫陪伴皇太后,性情和三皇子妃一样,都是温柔似水的女子。 「看来,朕颁下封赏后,你又要多上一分快乐。」皇帝学着她的口气说话,再度惹出一阵哄堂大笑。 「禀皇太后、皇上、各位娘娘,臣妾曾在书上读过一句话:生命的价值在于可以为多少人做事。臣妾觉得,臣妾今天的生命有价值多了。」一句俏皮的话,让众人方歇的笑脸又掀起一波新笑靥。 「是吗?朕以为生命的意义在创造丰功伟业、建立万世太平。」皇帝爱上与她斗嘴。 「万世太平是不可能的,世间局势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人只能在自己的一辈子里尽心尽力,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我们都只是人、不是神,无法预测千秋万代后的事。至于创造丰功伟业……」她摇摇头,回道:「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 这回没有哄堂大笑,只有一片静默。 皇帝震憾于她的眼光见识,也讶异于她的大胆。 他何尝不明白她说的道理,人人都说龙子皇孙,可他们也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顶多是运气好,出生于后宫之中,而朝堂大臣日日喊着万岁,又有哪个皇帝能长命百岁? 可,她想也不想就脱口戳破了大家合力共同编织的谎言…… 「茹观,你在胡说什么,快向皇太后、皇上认罪。」皇贵妃心急,这把火可千万别烧到自己头上,她连忙出声提醒阿观。 「不,让她继续说。」 皇上一句斥喝,阿观才发现自己多嘴惹祸,唉,怎么就得意骄傲到忘记自己是谁了。 她连忙低头,「回禀皇上,臣妾没有别的话了。」 「你不说,朕就真要降罪。」 语一出,皇帝立马后悔,穆韧出门时是怎样央求自己好好照料这个小媳妇的,现下他居然一个冲动,想听听她的奇言妙语便将她推上风头,不智啊。 「那、那皇上要臣妾说什么?」 见阿观那副担心害怕的模样,皇太后捂起嘴巴呵呵一笑,替她找台阶下。「还以为是个多大胆的,什么放肆话都敢拿到皇上面前说,原来不过如此。」 「臣妾是得意忘形、糊涂了脑子,还望皇太后、皇上恕罪。」 「要恕罪?行!什么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给朕说说,你难道不妒嫉那些活得比你好的,不羡慕那些日子过得比你张扬的?」 偷眼看向皇帝笃定的脸色,阿观苦着脸,不得不挤出话。 「有人享福自然有人受罪,天底下好事与坏事是对半分的,既然没有摊到好的,自然就只有接到坏的喽。可认真想想,张扬的人必定快乐吗?也许他是自卑得紧,非要锦衣锻服才敢出门,一身青衣皂袍便觉得处处比不上人,这样的人,即便再张扬也不懂快乐真谛。 第54章 「活得好不好,那把尺在每个人心中自有衡量,臣妾是个重里子甚于面子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心是否平静安宁、是否幸福满意,才不理会旁人的眼光。臣妾认为,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旁人给的不算数,所以外人的羡慕不能替臣妾多事来几分快乐,同样的,他们的不屑与抵毁,也不会删减臣妾的快意。 「至于妒嫉……生命有限,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面,不应该浪费在算计别人头上。巨妾不认为,别人坏了自己就能好,就算果真因为别人的坏使自己得到利益,臣妾深信,那些好处也不会太长久。」 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简单道理,谁不懂?只是真要做到太困难,也许只有心灵干净澄澈如她,才能做到吧。 皇帝深吸口气,说道:「你讲得很好,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阿观想了想,拉起一个腼腆笑容,说道:「若是皇上有书信前往边关,可否替臣妾背家书一封?」 她的要求,再度让厅里气氛轻松。 皇帝浅笑,儿女情长啊,看来穆韧是注定栽在这个丫头手上。 这个晚上,她把「信」交给太监,信在皇帝眼前展开。 那不是信纸,而是一方素帕,上面写着: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奴家心事,有谁知。 帕子旁边用手指沾了印泥盖上许多指印,她在指印上头加入几笔,变成一个个笑着、哭着、乐着、忧的小人儿,右上角处,指印接出一条毛虫,那条毛虫正一笔一笔吐着情丝,素帕下方写着一行小字:十指连心,只愿君心似我心。 整张帕子上,没有半句思念,却让人瞧见满满的思念。 可不是吗?横也丝(思)来竖也丝(思),还说什么学不来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啊,分明是高手。 暖暖地,皇帝笑开颜,他相信齐穆韧接到这样一封信,也会心暖心甜。 第三十八章 穆笙传信 福宁宫里来了个访客,那是将近三个月没见到面的齐穆笙,他来的时候,阿观正在为皇太后讲故事。 阿观停下故事,退到旁边。 一见面,皇太后就抱怨这小子没孝心,居然那么久没进宫问安,齐穆笙笑得满脸灿烂,低声道:「皇奶奶别生气,穆笙是随二哥到边关了,这两日才进京。」 「那边有生意可以做?别话我这老太婆,说,是怎么回事。」听见他从边关回来,皇太后眼睛瞬地放亮,她比谁都想知道事情经过。 见皇奶奶如此,他却沉下眉心,表情凝重道:「不只是叶定华做的手脚。」 「还有谁?」 他迟疑半晌,才回答:「二皇子。」 听见答案,皇太后闭了闭眼,满脸沉重,她心底早有几分答案,却还是坚持不相信,而今,穆笙敢这样说,定是有凭有据,而那个凭据应该很快就会让穆韧带进京。 阿观听见答案也大吃一惊,那天齐古回来,不是已经证实夏氏是大皇子的人?既然如此,为什么他没出手,出手的反而是二皇子,难不成,他还有更高明的招数在后头? 那么,倘若他出的招,穆韧不能顺利接下呢?她顿时心慌慌的,找不到定位处。 「把事情经过说一遍。」皇太后叹口气后,说道。 「开头原只是一点小事,孙将军的亲卫与军中小将发生冲突,两人打了一架并不严重,孙将军两人各罚二十大板,偏是孙将军的亲卫身子练得好,三、五日便下床活动,没想到小将竟从此一病不起。 「于是军中开始出现传言,说孙将军要一批批将军中将领换成自己的亲信,然后传言越来越多,越来越杂,甚至还有类似通敌罪证的东西流出来。渐渐地,孙将军的号令再无人肯服从,军中小将们甚至联合起来架空孙将军的权力,孙将军是个武将,哪里懂得文人肚子里的崎岖,只好私下派亲卫进京回报。 「军中将领们要的便是将此事闹大,三哥到营中后,将那些所谓的证据细细一看,发觉那根本禁不起推敲,可三哥却顺应军情,定下孙将军的罪,然后与军中将领把酒同欢。将领心情放下,再喝点酒,嘴巴就松了,他们泄漏不少秘密,二哥连夜循线逮人,抓到几个在后头使坏的,再一路追查下去,竟然追出几个朝中文官,文官鬼点子多却不耐打,几个鞭子下去什么话全招了,因此,叶府和二皇子现形。 「本来事情到此就算解决,谁知道,他们担心二哥找出更多罪证,竟联合刺客行刺二哥……」 闻言,阿观吓得捂住嘴巴,满面惊惶,皇太后在,她没有发言的权利,但却控制不住心里的担忧,她攥紧拳头,牙关打颤。 「怎么了,穆韧伤得可重?」皇太后急问。 「第一次手臂受了伤,幸好有齐古护在身前,当场把刺客格毙,而且那个刺客是鞑靼人。」 第55章 皇太后倒抽口气,真是行呵,为争权夺利,连敌军都串通上,这些家伙想做什么?又允了对方什么?齐焱王朝的半壁江山吗?! 「你说第一次,意思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是,但自那回后,齐文、齐古、齐止与二哥寸步不离,刺客再没有得手过,只是他们三个身上落下不少大小伤。」 「小小侍卫都懂得忠主报国,偏是那些吃尽朝廷好处的不晓得忠义二字怎么写!这三个人,哀家要重重的赏、大大的赏,赏给那些野心狼子看。」皇太后恨得咬牙切齿的说。 齐穆笙上前,坐在小杌子上,握拳轻捶皇太后的腿,柔声道:「皇奶奶别生气,孙子还有好消息要说呢。」 「穆韧都被人刺杀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皇太后余怒未平。 「皇奶奶放心,二哥身子无茗,而且手臂上那一刀,可又让二哥立下军功。」 「怎么说?」 「那名鞑靼刺客被击毙后,二哥依过去和鞑靼人交手的经验推论附近必有鞑靼队。二哥说鞑靼才不做损人不利己之事,他们短视近利,若幕后黑手给的好处不是可以立刻到手的,定会自己动手取。 「而咱们自己人已经把孙将军整得军威不震,他们若在此时发动战争,定可以以最少的兵力大败我军,占领我国疆土,于是二哥派暗卫四处探察,寻找到鞑靼的驻军处。 「另一方面,二哥接手孙将军的兵权,又羁押了孙将军,抚平连日来的军中怨气,又加上二哥在军中素有威望,很快地,他收服军心,同气连声。 「在确定鞑靼军处后,二哥与军中将领密议,趁着天未破晓,兵分三路。鞑靼没料到二哥动作那么快,在军心涣散的情况下还能出奇兵,更没想到自己暗地埋伏之计,会让人看穿。 「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二哥领军,打得鞑靼人抱头鼠窜,直将他们逼入谷中,而埋伏在上头的士兵纷纷射箭、击石,好不容易躲过袭击的鞑靼军企图退回国境,却又遭第三路兵马截断后路。此役鞑靼军死伤三万五千多人,而我军只有伤兵千余人。 「而目前教人兴奋的是,俘虏中竟有个鞑靼王子,所以二哥怕要再多待上些时日与鞑靼议和,看看他们愿意付出多少诚意来换回王子。」 「这等事,不是该你来做吗?别的不成,讨价还价你可是一把好手。」皇太后笑话他。 阿观闻言猛点头,没错,这种欧巴桑的工作日取适合他来做。 听完故事,她的心才真正放下,很好,穆韧没事,他守约、他重诺,他答应要平安回来,必不教自己危险。 齐穆笙瞪阿观一眼,「点什么头,等爷说完王府里的那些糟心事,看你还笑不笑得出口。」 「你这小子,都这样对嫂嫂说话的吗?没大没小。」皇太后戳上齐穆笙额头,维护阿观一遭。「说说,王府里有什么糟心事。」 「昨儿个陈氏临盆。」 「怎么可能,日子不是还没到?」 皇太后问出阿观的疑问,是啊,算算日子还早,难不成是柳氏找的那名孕妇已经生产?不对,那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齐穆韧不在,而齐穆笙已经回京,确定齐穆韧在近期将回朝后,柳氏便迫不及待展开动作。 这件事情齐穆韧曾知会过阿观,这也是他坚持她住进福宁宫的理由之一,他不想让这件事牵扯到阿观头上。 「谁知道,孙子听到的经过是--陈氏临盆,产婆和顾嬷嬷进屋里帮忙,而府中侍卫将景平居里里外外围得密不透风,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有一顶轿子从王府后门进入,却让大夫人带,人给拦下来,轿子里面坐着一名妇人,手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娃,大夫人抢过娃娃,命孙姨娘抱回景和居,妇人则交由嬷嬷们好生看管。 「这时,陈氏在屋里鬼哭神号的,说是即将产子,没想到大夫人气冲冲地硬闯景平居,府中侍卫不敢拦她,她便领着太医一路闯进陈氏屋里。 「这一看,不得了,陈氏哪有半点要临盆的模样,除全身发胖外、不见肚子高胀,而柳氏还在一旁掐得她鬼吼鬼叫,企图掩人耳目。 「大夫人冷笑几声,让太医帮陈氏把脉,一把才知道陈氏根本没怀孕,哪有孩子可生,从头到尾不过是场假戏,这下子,把柳氏、陈氏一并捆了。」 「很好,连王爷骨肉都敢混水摸鱼,她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皇太后气得咬碎银牙,恨不得亲手掌掴那个没长进的。 皇太后指的「她」,自然是自己的侄孙女柳婉婷,她虽恼恨曹夫人故意把事情闹大,但是人赃俱获,想狡赖也狡赖不得。 「皇奶奶,事还没完呢。」 「还有事?」 「方氏、文氏趁机会向大夫人哭诉,说她们刚进王府就被人下绝育药,坏了身子,再不能为王爷诞下子嗣。大夫人闻言,认为事关重大,便将她们几个分别扣押,连夜审查,查出绝育药方是顾嬷嬷寻来的,刻意加在避子汤里头,让她们不知不觉喝下。大夫人查得清清楚楚,连药材行的伙计都出来作证,柳氏再也无法狡赖。」 第56章 阿观叹息,才一个晚上就把案子审得清清楚楚?有这等能力,不去当包青天实在太可惜。 想来,几个月前,在齐穆韧把陈氏假怀孕的消息传出去,曹夫人就开始暗地布局,等待这天了吧。 齐穆韧的城府深,他置身事外让大夫人来替自己办这件事,一来他不至于得罪柳氏一族,二来又可以把事情周全。 阿观提醒自己,往后千万别得罪他,否则下场肯定凄惨无比。 「那夏氏呢?她的身子如何?」 「皇奶奶想得周密,大夫人让太医将府里二房的所有王子、妾室全把了脉,发觉两名侧妃、三名妾室中,除柳氏以外,其他的都已经坏了身子。」 「夏氏也喝下避子汤?」她是侧妃,进了王府不该喝那种汤才是。 「不是的,大夫人命丫头在夏侧妃屋里找到一瓶药丸,太医闻其味,说里头也有绝育药。 「夏侧妃说:那是皇太后下旨,命众女子努力为王爷开枝散叶后,柳氏特地寻宫中太医配的补药,说是有助于妇人产子。药丸配好后、分给各房,要她们齐心合力伺候王爷。夏氏吃下大半瓶,却因身子孱弱、虚不受补,才没将剩下的药丸吃完,没想到也坏了身子。」 齐穆笙陈述时,并不晓得夏氏是心甘情愿吞药的,她很清楚药里头添入什么,但她不愿意为齐穆韧生儿育女,至于留下小半瓶,便是为今日作证而用。 「难怪多年来,穆韧一直未有所出,原来是柳氏玩了这一手!」皇太后震怒,手往几案上重重一拍,目露火光。 「大夫人让穆笙进宫里请示皇奶奶,此事要如何处理?」 皇太后强忍怒气,向阿观投去一眼,说道:「茹观,你是王妃,你来说说该怎么处理?」 吭?怎么是她处理? 阿观愁眉苦脸地望向齐穆笙,却发现他一脸瞧好戏似的看着自己,可皇太后已经气成这样,她又好像不能拒绝。 深吸口气,她说:「柳氏做出这等害人之事,应罚她禁足半年……」 话说一半,皇太后冷眼扫来,阿观心一悚,立即改口。「一年,禁足一年好了,罚她一年不能踏出景平居,并夺其中馈之权;至于陈氏假孕,企图瞒天过海,同样罚禁足一年,月例减半,夏氏、文氏、方氏受人所害,其情可悯,应与以宽慰,一方面请大夫过府为她们调养身子,一方面每人给一百金作为补偿。」 呼……终于说完,她悄悄叹气,夭寿,她的工作是茶壶仿冒者,又不是法官或月光仙子,她半条法律都不懂,能代替月亮处罚谁啊。 做出惩处,她向齐穆笙望去,期待在他脸上看到肯定,没想到却看见他抿紧双唇,拼命憋住笑。这人的同情心给火山灰烧了! 她再向皇太后投去求助目光,皇太后怜爱地回看她一眼,难怪穆韧千求万求,求她保住这丫头,她这性子,怎么同人争? 「有时候,仁慈不是好事。」皇太后语重心长道。 在王府这样的深宅里,穆韧需要的是一个能助他、帮他,与他齐肩并进的妻子,因此当初她才会挑中柳婉婷,没想到现今看来,竟然是错误的决定。 穆韧不但至今无山山,也过得不快乐,反倒是一个众人都不看好的叶茹观让他入了心。 想起出发前,两人的离情依依,想起自己的孙儿终于有人心疼,她淡淡一笑。 难怪穆韧曾跟她说:「皇奶奶,我有足够的能力,不需要一个帮助我的女人,我要一个能让我安心、给我幸福的女人。」 好吧,既然这是穆韧想要的,她就出这个头,助他们一把。 「那、那是不是等王爷回来,再请王爷发落?」阿观退而求其次。 「这种小事,老太婆发落就是。穆笙,你回去告诉曹夫人,既然方氏、文氏,已经坏了身子,愿意留下的,就送到家庙去清修,不愿意留的,就斟酌给一笔银子,打发出去。陈氏做下这等欺下瞒上大罪,打四十板子丢出去。 「夏氏那里,你问清楚她的意愿,若是愿意,自然还留她在府里当侧妃,安分守己过完这辈子便是,如果不愿意,王府愿给她和离书,让她带着嫁妆和一笔银子回夏家,夏将军那里,自有老太婆出面说话。 「至于柳氏,穆笙,你把她的罪状写出来,把人连同休书送回柳家,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哀家回话。」 齐穆笙扬起好看的浓眉,皇奶奶的反应和二哥估得差不多,这个看透人心的能力他还得跟二哥多学学。 「知道了,穆笙一定会办到让皇奶奶满意。」 皇太后觑他一眼,道:「这种丑事,谁会觉得满意?」 阿观很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噘起嘴像不高兴似的。 「怎么,皇奶奶替你出头,你还不乐意啊。」齐穆笙挑衅地挑了她几句。 第57章 阿观回道:「禀皇太后,臣妾没有不满意,只是觉得、觉得……都是可怜人罢了。」 「妇人之仁。」齐穆笙钉她。 可皇太后却因为她这样一句,心有所感。 可不是吗?都是可怜人罢了,不管输或赢,在婚姻这条路上,没有多少女人能够顺心逐意。 「穆韧还交代你什么话吗?」皇太后转头问齐穆笙。 「有,二哥说,如今皇上龙体安康,皇子却频频在台面下搞小动作,兄弟之情越斗越坏,到最后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就怕日后朝廷越来越混乱,结党结派,营私对立,皇上不如早做准备,免得日后干戈再起、民不聊生。」 皇太后心有同感,可不就是这样吗? 今日都能联合鞑靼人伤害自己的堂兄弟了,倘若他日,为求权位、联手外族,拱手让去齐级大半江山,也不是不可能。是该早点做出决定了…… 「你去过皇上那里吗?」 「已经去过,穆笙将二哥的奏章送往御前,想必皇上心底多少有定见。」 「嗯。」皇太后点头,拍拍他的手背说道:「穆笙,哀家知道你一心营商、无心仕途,但当今朝廷要找到像你们这样不存私心、不为权力所左右的臣子,已经太少,如果能够的话,留下来帮帮皇上吧。」 部门穆笙皱眉,他一心想,待皇帝立下东宫太子后,便辞官不管朝廷事,可皇奶奶这番话…… 阿观鼓起腮帮子,人人求之不得的事,还要皇太后纡尊纬贵来求他?这人是怎样,其当以为自己比旁人了不起? 与皇太后相处多日,阿观已与老人家建立起祖孙感情,看不得老人求少年,她咬牙插嘴。 「三爷有没有想过,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商民若有苦处想求助朝廷,必得透过臣官,用大笔金钱贿赂。而为了将贿赂臣官的银子赚回来,势必要提高商品利润,导致百姓必须花费更多的银子,才能购得民生用品。 「长久下来,臣官贪污成性、吏治不清,万民皆贫,为生活得付出更多的劳力,才能勉强维生,在这种恶性循环下,试问三爷,齐焱王朝如何开创清明之世,如何令百姓丰衣足食? 「如今,恰恰是三爷有营商经验,才晓得生为商民有多少辛苦为难处,若三爷愿在朝为官、愿为商民喉舌,愿意为他们改善经商环境,暂且不说商民是否心存感激,光是货物畅通、造福百姓、增加朝廷税收……可知三爷一人之力,能够造福多少齐焱百姓? 「能力小者应为百十人造福,能力中者应为千百人造福,能力大者应为千万民众造福。难得三爷有一身本事,却只想在金银之间汲汲营营,只想为自己谋福,难道天底下皆贫,唯独三爷一人枕金寐银,三爷便会觉得惬意?」 语毕,阿观义愤填膺。 一篇铿锵有力的言论,让齐穆笙和皇太后都听得呆了,皇太后抿紧唇,谁说这丫头傻气? 第三十九章 回家 说好三个月内定返回京城,齐穆韧失约了,已经一百二十三天过去。 也想恼他、也想写封信好好责备他,只不过哪舍得? 齐穆笙说了,小事被他处里成大事,本来只是军中有心人煽动,却越演越烈变成皇位之争,然后有人刺杀,再然后两军交战,这么多的事情要做,怎能不多给他一些时间。 阿观明白,就算自己不能成为他背后的助力,也别成为他的牵挂,所以忍着,假装不在意他的迟归。 只不过无人时,她还是会忍不住扳起手指,一天、一天慢慢数。 王府里头大事底定,曹夫人重新接手中馈,正妃不在,二房没了人,而未娶妻妾的三房本来就只有齐穆笙,因此,最近他带着几个贴身小厮和婢女,搬到靠近制壶工厂附近的宅院里。 这个月他进宫了三四次,交给她一封齐穆韧的家书,信没有她写的那样花俏,只有淡淡两个字:安好。 这男人超不浪漫,不过对一个上阵杀敌的男人要求浪漫?连她自己想起,都觉得好笑。 皇太后依然对她很好,也让她和齐穆笙、齐穆韧一样,喊她皇奶奶,于是在一个外公之外,她又多出一位长辈。 「这日,宝二爷从外头回来,发现屋里坐了个黛玉妹妹,他瞧着她的眉眼,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这几天,她开始讲《红楼梦》,《红楼梦》很长,阿观想,待这故事说完,齐穆韧总该进宫接自己回家了吧。 皇太后听得兴致盎然,看着阿观认真的表情,她想起已经死去十多年的皇后,皇后和阿观一样,是个教人舒心的女子,那些年皇帝和她少年情深,日子过得和美惬意。 后来为拢络朝臣,一个接一个的女人被送进后宫,女人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她总是宽恕,总说她们亦身不由己,这样的态度让那群女人越发嚣张,明里暗里踩她几脚。 第58章 她心苦,依然不肯反击,虽贵为皇后却处处吃亏,她一天比一天不快乐,她总是强颜欢笑,直至抑郁而终。 如果皇后还在,如果没有其他女人,如果有宾、有家能由她一手带大,是不是会养出不同心性?这两个孩子都是有才有能的,可惜为争权夺利,变了。 能怨他们吗? 阿观说:改变人们性情的重大因素是环境,在充满爱中长大的孩子学不会憎恨,在被重视下长大的孩子懂得自重,在备受关心中长大的孩子拥有自尊。 所以叶茹棋和后宫嫔妃施于两兄弟的,是不是造成日后他们不顾手段、争取权位的原因? 「皇奶奶,我又来啦。」齐穆笙朝皇太后走来。 阿观听见齐穆笙的声音,连忙起身退让一尽力。 「昨儿个听说你的壶厂大发利市,一把壶得千两才买得到手?」皇太后笑盈盈说。 「哪有,是二嫂做的壶才有那个身价,其他人做的能上看百两就不错了。」近来厂里有两、三名年轻人,手艺益发精进,肯吃苦、有上进心,他想让阿观培养他们来当接班人。 「普通百姓家里用的壶,一把壶三两银都是贵的,你还嫌百两不够多?人心不足蛇吞象呐。」皇太后让一旁的宫女扶起坐直身子。 「皇奶奶,商人重利,何况我卖的不是壶,是艺术品,是可以传家的艺术品。」齐穆笙走到阿观原先待的地方坐下,轻轻为皇太后捏腿。 「阿观,把你的道理同奸商说说,免得老太婆想要一把壶,却肉痛到舍不得出手。」皇太后开口说。 阿观站到前头,微笑道:「皇奶奶,这回阿观可要站在三爷那边。」 「怎么说?」 「当一个国家的民生足够富裕,才会发展出丰富的文化资产。倘若百姓皆贫,人人为三餐奔波劳顿,哪有余裕欣赏美的事物?于是歌舞、音乐、器血,甚至是茶壶、字画,一些在多数百姓眼里感觉没有大用处的东西,就会失去发展空间。 「由此可知,三爷的壶厂恰恰是皇上民生财政的风向球,若三爷大发利市,便可以知道百姓丰衣足食、民生乐利,人人身上有余钱,可把玩一把上百两甚至上千两的壶,若三爷生意越做越差,甚至倒店关铺子,一叶知秋,皇上可以立即明白百姓的生活不好过,要在经济施政上头加把工夫。」 「皇奶奶听出来没,嫂子满口大道理,就是不说她站在孙子这边的真正原因。」齐穆笙笑睇她一眼。 「还有真正原因?」 「当然有,嫂子每季都要从制壶厂那里抽走两成利,而她自己亲做的壶更是抽到五成,那可是一大笔惊人的银子。」 「五成?阿观这么会赚钱?」 皇太后目光扫来,阿观满脸通红,齐穆笙自己市侩却硬要把她给拖下水。 「这不是替王爷着想吗?王爷一份亲王俸禄,却要养上一大家子人,阿观若不多赚一点,难不成要逼王爷去当贪官。」她随便抓了个理由辩白。 「二哥是饿着你,还是冻着你了?自己贪财,还赖到二哥身上,每次都说什么窦娥冤,我怎么瞧,都觉得三哥娶了你才是大冤。」 阿观瞪他,这人是怎么啦,怎么处处同自己过不去? 自从她和正牌大姜相认后,齐穆笙每回同她说话老是东扫西刮,非斗上几句不可。 「皇奶奶别听他胡说,我挣的银子都收在王爷那里呢,皇奶奶想要茶壶,阿观回去之后,马上给奶奶烧把独一无二的。」 「行,就这么说定。穆笙,你来半天,不会只为了同你二嫂斗嘴吧。」 齐穆笙咱地打自己后脑一下,笑道:「可不是吗?孙子今儿个是来报讯的,二哥已经回京,最慢明天会进王府,二嫂可以准备打包回家了。」 「真的吗?」阿观喜不自胜,等那么久,总算等回良人。 皇太后见她高兴,忍不住也咧开嘴笑。「瞧那高兴的模样,好像在这里老太婆亏待你似的。」 「哪有、哪有,阿观是打心底高兴,能够早点回去给皇奶奶烧一把好壶。」 「油嘴滑舌,自主奶奶,你再看不明白她的真面目,孙子也没办法了。」齐穆笙耸耸肩,一脸无奈,惹得皇太后笑不拢嘴。 祖孙三人又聊上好一阵子,直到皇太后有些困乏,才让阿观送齐穆笙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齐穆笙见阿观欣喜若狂的样子,嘴里有几分苦涩,他深吸气告诉自己,会的,早晚有一天,他会遇上自己的叶茹观。 两人走至福宁宫大门,齐穆笙陡然恶念兴起。 他笑着转身,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说道:「二嫂,这是三千两分红,刚刚忘记交给你。」 见钱、眼开,是种再自然不过的反射动作,阿观耳朵听到三千两,眼睛立刻闪闪发光,瞳孔紧缩,伸手就要接钱。 第59章 没想到在手指头才碰到银票,连温度都还没探测出来,齐穆笙便瞬间把银票抽走,恶毒道:「哦……二嫂,真是对不住,小弟忘记银票都是收在大哥那里的,没关系,反正大哥明天就回来,小弟一定亲手交给他。」 吭?虾米! 阿观的表情僵住,嘴微开,瞳孔放大,五官呈痴呆状况,她傻傻地看住齐穆笙…… 不,是看住齐穆笙手中的银票。 看他把银票数两次、甩三下、折起来,放回胸前。 咯,她像拔掉插头的机器人,头迅速而俐落地往下垂。 齐穆笙是故意恶搞的,目的就是为了欣赏她失望的表情。 可没想到,才一眼,看见沮丧在她脸庞迅速扩散他就承受不住,他气自己没用,却无法克制地把银票重新掏出来,放进她的掌心。 失而复得! 扩散的失望敛尽,希望喜悦取而代之,阿观张扬起满脸笑意,她眼弯弯、眉弯弯,连嘴角弯的弧度,都能让他的心情平复,齐穆笙不由自主笑了,因为她满脸的灿烂。 谁说她没出息,没出息的人明明是他。 齐穆笙欲盖弥彰解释,「算了,二哥回来不知道要怎么忙呢,哪有时间理会这点小钱,还是二嫂先拿着用吧。」 话去下,他转身离开,留下阿观如痴如醉地看着三千两银票。 回到自己房里,阿观又乐又笑地让四婢开始打包行李。 明天终于要回家喽,她等过好多个明天,终于等到有他的明天。 这天阿观异常兴奋,不但拉晓阳、晓初和自己大跳骑马舞,还逼琉芳跳肚皮舞,她整个人处在一种疯狂的兴奋状态中停不下来。 她打算等齐穆韧回来后,告诉他:我不走了、不逃了,不再想象什么独立生活,我要在你身边安身立命。 她要对他说:外公说得对,死抱着过去不放手,会比接受新生活要辛苦更多。所以我要开始认真过生活,和你、和我们的爱情以及孩子。 她要对他说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多到数不清的话,不管他累不累,她都要一遍遍地重复,她爱他。 爱过方知情重,分离方晓爱浓,如此深浓的思念让她明白,她爱他,爱得义无反顾。 就沦陷一回合吧,输就输、直辄就赢,赢了,她有他、有一辈子的爱情,就算输…… 心沉了沉,她不愿意做这方面想象,但她猜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能在转过身、抹掉眼泪后,重新站起。 所以,不怕,撩下去,她不介意在他的爱情里溺毙。 可是第三天,齐穆韧没来。 她从早上等到中午、等到黄昏、等到黑夜,皇太后看着她的失望,无言。 阿观笑着安慰自己,齐穆笙不是说过?他回来要忙得天昏地转的。 对咩,不光是处里在后面扯自己后腿的二皇子或者叶定华,还要把军务和议合的事一一交代清楚,说不定龙心大悦,皇上还要拉着他吃庆功宴呢。 阿观以为自己说服自己了,没想到这个晚上,她还是失眠。 她想象了许多状况,他受伤、皇帝雷霆震怒、二皇子四皇子联手反驳他的联敌说……所有的想象都是不好的,她想,她的性格有些悲观。 第三天,一大早,她就坐在福宁宫的大门口前面等待,还是从早上等到晚上,等不到期盼中的身影。 阿观试着强颜欢笑,试着为皇奶奶讲故事,可是语无伦次,故事接不上头尾,皇奶奶不忍心,挥挥手,让她独处。 第四天、第五天,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 在她考虑要不要把打包好的箱笼打开时,齐穆笙进宫了,他代替齐穆韧把二嫂接回府里。 真那么忙吗?她可以事事自己来的呀,只要他进宫面圣后,绕点路,走到福宁宫门口,朝里头大喊一声,「我们回去吧。」 就算他没时间等她上马车,他可以先走一步啊,反正……对呀,反正皇宫对她已是熟门熟路。 除非是他伤得下不了床。 这个想象让她心起恐慌,一定是这样! 若不是在养伤,若不是怕她担心,若不是那副骄傲的男子汉脾气,他一定会走到她身前,牢牢地、牢牢抱住自己。 好几次,她想抓住齐穆笙问:「王爷的身子真的没有受伤吗?」 可她没问,因为齐穆笙总是避开她的目光,偶尔一次她捕捉到他的视线,却发觉里面有淡淡的悲怜。 齐穆笙的眼光让她不安,一回到王府,她把东西全丢给月季她们去整理,一路上她见人就间,丫头婆子都回答:「王爷在明月楼。」 她到了明月楼,迎接她的是齐古、齐文和齐止。 她想起刺客的事,连忙问:「你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第60章 他们齐声道:「属下身子无恙,多谢王妃挂怀。」 「那王爷呢?」 「王妃别担心,除几个月前王爷手臂受了点小伤外,王爷身子好得很。」 听到这儿,她总算松口气,想到快要改名为刀疤老六的齐穆韧,她皱眉头,天底下哪有人这么耐痛? 「既然这样,我进去看看他。」阿观移动一步,齐文立刻上前阻止。 「禀王妃,王爷在处理要事,怕不能见王妃。」 「这样啊……那我远远看他一眼就好,我只是想亲眼证实他没事。」 齐古低眉,说道:「属下愿以性命担保,王爷身子无恶。」 有这么严重吗?要用到性命担保?也许他们只是不想她进去罢了,好吧,不该勉强他们。 阿观有几分失望,但她从来就不会强迫他人,于是带着失望离开明月楼,齐文三人看了对方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不舍。 齐止忍受不住,冲上前对阿观说:「王妃请别担心,待王爷将事情处理好,一定会过去清风苑见王妃。」 阿观收下他的好意,轻声道了谢。 才踏进屋里,晓阳就迎上前说道:「主子,我方才去厨房取热水,听见一个大消息,说王爷带一个女人回来。」 女人?他俘虏的不是个王子吗,难不成对方是女扮男装? 公主突然对齐穆韧一眼倾心,愿意归顺齐焱王朝?为家为国,他想,反正后院的女人都送走,多收一个侧妃也没关系? 又或者他在路上见到一个可怜的贫家女,她卖身葬父,得了齐穆韧的恩惠,一心想要回报,而齐穆韧与她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于是把她带回来,希望能给她一个身分? 想着想着,阿观自己都想笑,她在想什么呢,又不是八点档,哪有那么多的高潮迭起? 等等吧,他总会过来给她一个解释,给她一个恍然大悟,她才不要在这里胡乱猜测,欺负自己的心情。 她开始装忙,画图、做果雕,甚至动手替皇奶奶做茶壶。 这天晚上,齐穆韧没有过来。 已经很久了呢,很久以来,他都宿在清风苑,所以不由自主地,她想起那个被带回来的女孩。 阿观重重拧了大腿一把,不准自己胡思乱想,她说:婚姻必须建立在彼此信任的基础上。 所以这天,她彻夜做壶,做出一把独一无二、举世无双的茶壶。 然后她又等,一面画图一面等,谁知她没等到齐穆韧,却等来更多的谣言。 为此,晓阳被月季狠狠教训一顿,她说:「你没见到主子伤心?你怎能在主子心上再踩几脚。」 于是丫头们噤口,再不去探听那个被带回明月楼的女人。 阿观等了三天,终于等到齐穆韧出现。 在看见他那刻,她狂喜、她忘记谣言、忘记问他:明月楼里是不是真的有个女人? 她甚至忽略他脸上的愧疚,直觉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问:「怎么样、怎么样?你受伤的地方恢复得好不好?」 她很猴急,等不到他回答,就自动去拉扯他的腰带。 然后他笑了,笑得满眼温柔,是啊,皇奶奶说得对,终于有女人会心疼他。 他由着她去扯自己衣带,由着她把他的衣服拉下来,由着她抓起他的手臂,又叫又跳,破口大骂:「那些个失心疯的,他们脑子是装什么啊,装大便吗?如果鞑靼人趁机大举进攻,一举推翻齐焱王朝,人人都要改名字叫叽哩瓜啦木,会比较爽吗?太子、皇帝?屁啦,他们以后都要对着鞑靼皇帝早晚三炷清香,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大逆不道的话,但他听得开心,因为他明白那是在为他不平。 她看到了,看到那道狰狞的伤疤,夭寿,刺得那么深,以后他要怎么当模特儿,福利她的双眼? 她又呕上。「死鞑靼、臭鞑靼,尔等番邦竟敢伤我齐焱王爷,今日一刀,他日必定铁蹄踏破鞑靼疆域,抢他钱财、夺他家园、刨他祖坟,让他哭喊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爱家爱国,殊不知她一串串狠话,只是心疼眼前、心疼她的男人。 他笑开,越笑越温柔,他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爱,那么多女人来到他身边,但她们给予他的,没有过像她这般浓烈的爱。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上她的唇,辗转流连。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回到家。 过去她曾问他,「你觉得家是什么东西?」 他说:「家是亲人聚在一起的地方?」 她摇头道:「不,家是充满爱的地方。」 那回他们在辩论,他既然不喜欢曹夫人,为什么不带着穆笙离开这座偌大的王府,反正他又不是没银子买新豪宅,一旦搬出去,再不必天天担心大夫人对他们使手段,不必老是派这个眼线、那个护卫盯在身边。 第61章 同样的,大夫人他们也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何乐不为? 她认为,与其把两头猛虎关在一起,担心着一触即发的危机,不如让它们各自拥有一片草原。 他反驳:让它们时刻保持警戒,才不会被做成下酒菜而不自知。 阿观摇头:我以为家是人们心灵的避风港,不是提升战斗力的地方。 然后问出那句:「你觉得家是什么东西?」 现在,他有了更真确的答案,「家,是有阿观在的地方。」 他吻得她双唇红肿,放开时,望见她一脸的迷蒙,悄悄地笑了,「干么替我担心,你不是说『伤疤是英雄的印记、光荣的勋章,是再华丽的辞藻都配不上我的东西』,瞧:我又多出一道勋章,你该高兴的,不是?」 她吸吸鼻子,笑说:「理论上是,可是……」她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摆不平。」 他舒口气,一把抱起她, 经过这一夜,爱情已经在他们之间得到充分证明。 第四十章 惊雷乍响 她趴在他身上,很累、却很满足。 他们的喘息渐平,她却舍不得闭上眼睛。 「你忙完了吗?什么时候搬回来,没有你,我晚上睡不好。」 她正在撒娇呢,这是她两辈子以来从没做过的事,带着淡淡的笑,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女生喜欢当小女人。 因为,能够赖着一个男人的感觉,还真是超级棒。 他环住她的腰,心一凝,半晌才发出声音。 「阿观,有件事我花了很多天思考。」 「很难的事吗?」居然要让城府比谁都深的靖王爷,花很多天思考? 「对,非常难。」 她贴靠在他的胸口,不晓得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为难。 「想出来要怎么做了吗?」微微一笑,穆韧终于要说了,早就讲过的吧,别胡思乱想搅乱自己的情绪,应该耐心等待,等他亲自来对她说明。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互信? 「是。」不自觉地,他紧起双臂,值得她有点痛。 她抬起脸,莫名地看他一眼。「你已经做出决定,打算告诉我了,对不?」 「对。」 他没有低头,她只能看见他的下巴。「这和你这几天不肯进清风苑有关系吗?」 「有。」 阿观点点头,俏皮说道:「你讲吧,我会认真听,保证不睡着。」 她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他爱她,便是天塌下来,她也会陪他一起撑过,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可是和这时代的弱鸡女不同。 「记不记得我提过的何宛心?」 她想也不想一串话就吐出来,「何御史的女儿,你的青梅竹马,因为你袭爵位,大夫人愤而进宫找皇贵妃,后来何御史被参,贪污罪证一一举列,何家十六岁以上男子判斩立决,十六岁以下的男子流放,而所有女子均被发配为奴、为宫妓。 「大夫人抢先一步买下何宛心,送入青楼逼良为妓,而你找到宛心时,她已是黄土一杯,魂魄离散。虽然何御史贪渎属实,但他的事情被翻出来与你脱不了关系,你对她始终于心有愧,始终认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阿观没想过自己会把他的话记得娴熟,所以啊,奉劝天底下男人,千万别在女朋友面前提前女友,别在妻子面前提前妻,因为她们即便知道记恨不对,却没办法逼自己不去记忆。 而阿观,最终还是没胆敢把那句「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我会为一个女人而与朝廷势力为敌」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他会,会为何宛心与朝廷势力为敌。 他挑这时候提起何宛心,是因那个难解问题与何宛心有关?是何宛心吗?是她的姊妹?是她的恩人?是她的旧识? 心陡然惊慌不定,如果是她……如果是她自己便失了胜算。 她闭起眼睛,恳求老天爷,谁都好,只要不是她。 「宛心是无辜的。」齐穆韧说。 「我同意,然后呢?」她死死咬住下唇,全身不自觉紧绷,等待答案出现。 「我见到宛心了,在穆笙回京后,我又一次遇伏,是她跳出来替我挡下一箭,我欠了她两条命。」 老天爷果然没有听见她的恳求她……心一凛,全身微微颤抖。 所以,何宛心没死,她是他从边关带回来的女人?是把自己丢在宫里、没有时间接回王府的主要原因?是很困难、让他花很多时间思考该如何处理的女生? 眉睫下垂,她缓缓地把残留在胸口的气息吐尽,她终于明白,不战而降是什么样的感觉。 吞下哽咽,她的声音清冷。「所以呢,爷打算怎么还上这份天大恩情?」 第62章 「我打算以平妻之礼,请求皇上赐婚。」 一片空白打上,阿观无法思考,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发寒,说不出口的痛从脚底蔓延上来,她没看见刀,却感觉自己在受凌迟之痛。 是青天霹雳吗?应该不算吧,多日的等待她已隐约猜出,只是个性倔强,不愿意承认。 扯起嘴角,想笑的,如果在尚未爱上他之前,或许她还可以做作地说一声,「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如果她尚未对他交付真心,她还可以说:「别客气了,她于王爷有恩惠,不如王妃让她来当,我去当侧妃。」 可现在的她说不出口,连一个笑容也挤不出来。 她心知肚明,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告知她,他的初恋女友回来,请她让点位置。 手臂浮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她冷得厉害,从骨子里头泛出来的冷,加再多衣服也驱逐不了。 「阿观。」 她无语。 「说话。」 说什么话?虚伪的话她讲不出口,那声姊姊妹妹她也喊不出来,演戏只能对自己不上心的人演,因为欺骗陌生人不会让她觉得可悲。 阿观的回答是一声叹息,然后,缓缓地背过身去。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干什么啊,人家温香暖玉在怀,乐不思蜀,她还眼巴巴的以为他吃了几个月的素,自己得浑身解数犒劳这位爱家爱国的英雄人物。 她啊,还真是鸡没偷成,把整个米仓都给送上门了。愚蠢!她在笑自己愚蠢,却笑出两枚入侵枕被的泪水。 这是她的回答? 她不愿意?她又要算计着怎么离开自己? 齐穆韧心一急,粗暴地拉她坐起,他紧蹙双眉,与她面对面,语出恐吓,「不准离开,半点念头都不许有。」 她笑着,满眼的空洞,他有了真爱,还留着备胎做什么?是男人都太贪心吗? 「说话,回答我,说你不走。」 她又笑了,笑得凄凉而哀伤。 「叶茹观!」她的表情让他心慌。 「王爷,宛心姑娘又作恶梦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插入。 外头有人高呼,是那位宛心姑娘的婢女?晓初阻止着不让她进屋?宛心又作恶梦?所以这几天他都与她同床共枕,在她作恶梦的时候软声安慰? 千年来百试不爽的手段,偏生男人都吃这一套,是因为作恶梦的女人特别惹人怜爱,还是因为这会让男人感觉自己是救世救业的大英雄? 她淡淡地嘲笑着,看他在一番挣扎后,下床换上一身衣服,离开清风苑。 她轻轻叹了口气。 晓阳、晓初进屋,手足无措地看着主子。 阿观对她们说:「伺候我沐浴吧。」 她的态度平静温和,好像从没有听见恶仆叫喊,而齐穆韧也没有刚刚从她身边离开…… 阿观让晓阳、晓初下去休息,自己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是很累了吗?难道疲惫这种事也有负负得正,身体累乘上心理累,反而变得精力百倍? 不知道,科学家没做过这方面的研究,心理学家也没发表过这种统计资料,她只是确定,自己睡不着。 下了床,她走到窗边,搬来一张椅子,坐看天边月亮西沉。 冬天快到了,天气有些凉,但她懒,懒得去找一件衣服披上。 于支起下巴,仰头远眺,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远方,那个远方、好像很自由,那个远方、好像没有哀伤忧愁,那个远方、好像没有扎进人们胸口的疼痛,那个远方啊……天青月朗。 她应该有效率一点的,应该认真想想如何从齐穆韧身上拐来玉盒钥匙,想想如何安排逃生路线,不应该放任脑子之内空白,想来想去只有齐穆韧那张带着忧郁的脸庞。 笨吧,恋爱总是让女人发笨,她也想嘲弄自己三、两声,可是……她连拉开嘴角都懒。 现在,他们在做什么? 「韧,宛心害怕,你不要离开我,好不?」 她想象何宛心赖在齐穆韧身上撒娇的场景,明明很芭乐,芭乐得让人很想拍腿大笑,可对不起她笑不出来,至于是不是因为发懒,阿观也不明白。 「韧,多年后,还能再度与你相逢,宛心已经很满足,我不奢求名分,只愿生生世世与你鳒蝶情深。」 更老套,那已经不只是芭乐,还是三十年前的老剧情。 她企图逗乐自己的,企图云淡风轻说一声「没关系」,可她依然笑不出来。真糟糕,是不是有某种病毒会吞噬人类的笑觉神经? 她还想象何宛心手里折着一枝青梅,齐穆韧骑来竹马,在舞台上演歌仔戏,她想象齐穆韧是水电工,何宛心是穿着护士服的女主人,她转动戴着水晶指甲的手指,对齐穆韧说:「嗯……快来,人家等不及……」 第63章 不管什么场景,她都笑不出声,她想搞笑,却搞得自己一颗心越沉、头越痛、眼睛越是酸涩……承认吧,她没有当谐星的天分。 如果她是有点战斗力的女人,应该拿出一张纸,中间画两条线,最上方写着品项是自己和何宛心的名字,右边栏写着「年龄」:何宛心「二十二」,叶茹观「十六」,再画一个大大胜,贴在叶茹观这一边;「工作能力」何宛心「零」,叶茹观「赚银子像捞水」,再画个大胜,贴在叶茹观这边…… 只是,就算叶茹观这栏里面,从头胜到尾又如何,爱情的定律不是优胜劣败,笑到最后的那个,从来就不是最努力杰出的那一个。 所以她该怎么办? 去把她的男人抢回来,可爱情这东西是可以靠争夺取胜的吗?如果答案是圈,试问:手段用罄、计谋尽出的柳氏,为什么会落得被休离的下场?这些年,她在齐穆韧身上下的工夫,可不比任何人少。 去找何宛心谈,告诉她懂点规矩、先来后到……阿观失笑,如果爱情的规矩是先来后到,那么她现在该做的是,潇洒挥手、两声拜拜,不带走一片云彩。 所以结论是,想再多都无济于事。 可是不想,心会慌啊,莫名其妙的恐慌,莫名其妙的害怕,莫名其妙地感觉天快塌下来,就算理智一遍一遍一遍,无数遍对她说:不会的,天不会塌、地不会陷落,时空还是照常运转。 她还是无法无法从骨子里剔除心慌。 她想,她需要做一点事。 于是走到前堂,磨墨,写下满满的一张一,一张二、一张三,她像小学生练字般,把数字从三写到五十七,直到门被推开。 「主子,你怎么没睡?」月季惊呼一声。 阿观抬眼,想给她一张笑脸,可月季没看见她的笑,只看见她厚厚的黑眼圈。 昨夜的事月季已经听说,而且大部分的事她比主子更早知道,只是压着、沉着、等着,她相信王爷会给主子一个好说法。 可是见到主子那张比哭还丑的笑脸,她想,任凭王爷再足智多谋,也无法在这种事上头给出个好说法。 「主子别慌,咱们先洗把脸。」月季看一眼琉芳,琉芳很快把装满温水的盆子拿来,服侍主子盥洗。 月季拿来香粉,替她匀了脸,笑说:「瞧,现在有精神得多,要不要奴婢喊几声加油给主子听听。」 阿观摇头。 「主子……不如,咱们来想想对策,看怎么对付明月楼那个女人。」 她能想出什么对策?把何宛心赶出王府大门?不可能,就算想得出来绝妙好计,她也不屑做。 因为她要的是一颗心,不是一副躯体,不是名分更不是权益。 听过没,初恋无敌,其爱万岁,她有什么能耐,否绝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发生的一切? 她没本事,真的,她是谄媚界达人,犯贱界翘楚,俗辣界冠军。不管穿不穿越,三岁定一生,她的性格早在三岁那年定案。 琉芳在她身旁坐下,握住阿观的手说:「主子,您千万别伤心,伤心了,便是叫那边的得意。」 「哦。」她点点头,原来爱情还关乎气势问题。 「男人都喜欢女人笑脸迎人、宽怀大肚,咱们就当一个温厚端庄的王妃,教人寻不出半分错处。」 「哦。」阿观又点头,只是怀疑,表现温厚端庄,就能改变男人心不在你身上的事实? 「奴婢看得出来,王爷是在乎主子的,主子暂且将这口气吞忍下来,日后再一一翻出来同她算帐。」 琉芳想起过去几日,她进厨房拿主子的餐食时,老是碰见明月楼那位的贴身婢女槿香,趾高气扬,指挥东、指挥西,厨房若是没先摆弄何姑娘的东西,她就破口骂人,那副小家子气的样子,见着就令人打心底生厌。 若非月季约束着,说不定晓阳就同人家起冲突了。 阿观没说话,点点头。 「主子能想得明白就好,今儿个下朝后,王爷定还要过来看主子的,主子千万别摆脸色给王爷看,知否?」 阿观又点点头。 见她点头,琉芳这才安下心。「主子稍等一下,奴婢去帮主子拿早膳。」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话听进去,阿观就是静静地听着、静静点头,不发一语。 月季舍不得,她宁可主子发脾气、摔东西,宁可她大哭一场,发泄情绪,也不想她这样乖、这样听话。 「主子,你想做些什么吗?要不要用过膳,奴婢陪您到前面院子里逛一逛?」月季柔声问。 阿观歪着头,想半天后说:「我想写字。」 「好。」有事做最好了,分点心神、分点哀怨,待心平气和,才能定下心绪,月季走到桌边,替阿观磨墨。 第64章 阿观定定神、提起笔,想起自己还欠爸妈一篇〈伯夷列传〉,想了想写下。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载,诗书虽缺,然虞夏之文可知也。尧将讯位,让于虞舜…… 她以为小时候背的东西,早在脑袋里失却痕迹,没想到笔下、记忆里的文章跃然纸上,一字一句,在大脑回路里渐渐清晰。 那么久了啊,背〈伯夷列传〉至少是国中时期的事,上回爸妈逼背的时候,她背得坑坑疤疤,还得靠「姜教授」一通电话解救。原来它始终存在,即使她以为早已经把它给忘怀…… 一篇她背完就要飙两句脏话的文章,历经那么久的时间都还在,那么爱情呢?丢掉爱情需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它在记忆中消失无痕? 丢掉?她已经开始考虑丢掉齐穆韧了? 原来还是考虑了啊,还以为满脑子空白,无法做有效率思考。很好,她是个不错的新时代女孩,想到分手不是哭得脸红心透,而是绝裂分手,非常好,她喜欢这种女生,喜欢不会被一场爱情彻底打败的女生。 万岁、万岁、万万岁,阿观加油、《古文观止》加油! 分明是鼓舞心情、激励自己,却在〈伯夷列传〉写到尾巴,在想到《古文观止》时候,掉下眼泪,泪水晕花了字迹,她越想停止,泪水越是奔流不息。 爸、妈、阿吉、阿文、阿止,她的家人…… 她多么现实啊,非要在走投无路,才会想起自己的避风港湾。 可是她的避风港不在了啊,她根本无处可躲,她需要地方舔伤口,却发觉走到哪里都走不到她的处所。 啪啪啪,她听见泪水坠跌的声音,她无声啜泣,憋了一整晚上的委屈终于爆发。 第四十一章 对峙 月季看见她这样,鼻子也酸了。 她轻轻地抱住阿观,让她在自己怀中释放,她想,能哭就好,主子痛哭一场,很好。 月季低头看着怀中颤抖的主子,然后,眼泪也跟着脱缰。 这一路走来,月季看得比谁都清楚,主子无法忍受三妻四妾,无法忍受与他人共用一个男人,就算王妃身分再尊贵,她还是一心盘计着如何赚钱,如何逃离这个大宅院。 可是王爷来了,付出关心、付出真情,他放弃曾经拥有过的女人,来到她身边。王爷的真心让主子一点一点退,一点一点妥协,然后模糊了界线,爱上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 在宫里那几个月,她亲眼看见主子是如何思念、如何相信,又是如何说服自己主爷是把她摆在心中第一位。 直到柳氏、夏氏,几个妻妾陆续离开王府,她为主子感到庆幸,庆幸她再不必违反自己的原则与意愿,没想到…… 琉芳端着早膳进门,看见阿观放声大哭,连忙上前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跑到主子脚边蹲下,她仰头看着主子的脸,跟着心疼。 琉芳声音里满是哽咽,说:「这是做什么啊,不都说好了吗?咱们暂且忍忍,日后定有让主子出气的时候,那个女人不过是罪臣之女,她怎么也越不到主子头上去的呀。」 阿观猛然摇头。「我不是生气,我害怕,很怕、很怕,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家、没有兄弟、没有她熟悉的世界、没有她了解的定律,她剩下什么,只剩下身不由己,和无止境的妥协,她不要这样的人生。 「谁说的啊,主子还有咱们,还有月季、琉芳、晓阳、晓初,我们都在这里。」说到此,琉芳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 阿观摇头,她不懂她,没有人会懂。 「不哭,主子说过的,团结力量大,咱们再团结一回,把妖女踢出去。」 阿观摇头,她不做这种事。 「不然,我去把晓阳、晓初叫起来,我们陪主子进宫,求皇太后为主子作主。」 她又摇头,这个世上没有谁可以为谁作主,没有人主宰得了谁的爱情。 不管琉芳说什么,她总是摇头。 她哭了又哭,好像有掉不完的眼泪似的,无数泪水倾泄着她满心哀愁,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次心情、恣意、骄纵的哭…… 终于,发泄够了,她决定不再哭,哭过一场、哀悼一回已经足够。 吸吸鼻子,她对自己也对月季、琉芳说谎,「我,不害怕。」 琉芳闻言,接话,「没错,主子有什么好怕的,该害怕的是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还没嫁进门呢,就夜夜把男人留在自己房内,这算什么,半点名声都不顾了吗?」 见琉芳讲得理直气壮,阿观失笑,接手过月季递来的湿巾,将脸再擦拭一遍。低声说:「很快就名正言顺了。」 琉芳没听清楚,疑问:「什么?」 第65章 「王爷将请求皇上赐婚,让宛心姑娘以平妻身分嫁进府,你们以后见了人,客气些,别再说气话。」 阿观语出,琉芳、月季愕然。 平妻?现在尚无身分,已是处处抢在王子前头,别说明月楼,便是清风苑的丫头,没人敢不听那边的号令,若是再以平妻身分嫁进来,主子这脾气……怎么是她的对手? 两人眼底浮上一层阴霾,阿观看见,笑道:「不怕,会好起来的。」 「对,就是这句话,事情总有先来后到的理儿,没道理咱们就任由她们贱踏。」琉芳同仇敌忾起来。 「是啊是啊,要开战了,主子得吃饱才有力气啊。」月季顺着琉芳的话说,添一碗粥,交到阿观手上。 阿观错愕,什么时候要开战了?算了,她没心思解释那些,拿起碗,她再次告诉自己,会好的,会好转的,谷底已经在昨天晚上遇见过,现在是止跌反弹的时候。 门上两声敲响,二等丫头香儿进门。 「禀主子,宛心姑娘在外头,想见主子。」 还真是会找时间点,才刚哭成猪头,她就找来了。 「不见。」阿观想也不想就回声。 「没错,不见,叫她慢慢等着吧,主子不发话,她就别献殷勤了。」琉芳恨恨道。 月季对琉芳使眼色,告诉香儿,「你去向何姑娘回话,就说主子今儿个身子不舒服,下次再使人到明月楼请她。」 「日定。」香儿退出去。 阿观顿时觉得没有胃口,她起身说:「我出去走走。」 「好,奴婢陪主子。」月季、琉芳同时走到她身边,异口同声。 「不必,我只在园子里逛逛,不走远的,我需要想清楚一些事。」 「主子……」 月季还有话说,阿观摇头,截下她的话。 「放心,我不会出门,我身上一文钱都没带,能走到哪里?」 月季与琉芳互相交换一眼,点头嘱咐。「主子早点回来。」 「嗯。」 阿观出门,顺着小碎走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往明月楼方向。 远远地,看见齐文守在明月楼前,她突然感觉好讽刺,那个时候,齐穆韧担心柳氏几个对她下手,便派齐文守在清风苑门口,如今他又让齐文守住明月楼,代表什么?代表他也担心自己对他的初恋情人下手。 真是多虑,她还不屑使手段来挽回爱情。 她啊,她比谁都明白,爱情没了就是没了,再多的手段只是徒增牵扯,让两人都熬得难受,她从来都不愿意自己在别人的回忆里,面目可憎。 转过方向,避开自己的不知不觉,她不想见到任何人,她需要安静,需要一个不受打扰的空间。 她专挑没人走的路前行,走出清风苑,阿观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不过她并不担心,反正怎么走,她都走不出这座庞大牢笼。 走着走着,走到一处独立院落,院子中间有井,井旁边散落几个盆子,这一处有五间屋子相连接,阿观前进一看,才晓得这里是前头的大厨房。 刚忙完主子的早膳,几个厨娘烧了锅面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在厨房各占一块地方吃着。 阿观没同人打招呼,绕到屋后,发现屋后有几堆正在曝晒的柴薪,柴堆与柴堆之间留有缝隙,她想也不想就窝了进去。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妈妈用纸箱为她做的小屋子。 屋子里头放些锅碗瓢盆,让她玩女生最爱的扮家家,可惜,哥哥弟弟不陪她玩,一个人的游戏索然无味,那个纸箱子成了她心情不好时猫进去的地方。 背贴着墙壁,双手环住双腿,她把头埋进膝间,想象那年夏天…… 她考上中文系,全家人都很开心,唯有她不高兴,那不是她想要的,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能上一流大学,若是再修点教育学分,依她天赋异禀的考试能力一定可以通过教师征选。因为爸妈说:当老师是女孩子最好的职业。 现在,她又不开心了。 人人都觉得当王妃很神气,她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可是就算赢了,就算她成为一流王爷的正妻,又如何?她不开心啊。 就像当老师是女孩子最好的职业又如何,她不想要啊。 为什么大家总是用自己的标准来对她好,为什么总是要在她手上塞进她不要的东西? 不想要…… 苦苦一笑,她应该觉得自己很骄傲的,人人都想抢的王爷,在她眼底只是「不想要」的那一类。 她不想要他,因为他不能只要她。 她不想要他,因为他的心太大,能同时装下太多份爱情。 她不想要他,因为在婚姻里,他们不在对等地位。 第66章 她不想要他,真的不想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丢掉一个不想要的男人,会让她痛心疾首? 「我听说王爷可宠着那个从边关带回来的女人呢。」一名厨娘八卦道。 「你又知道了?」 「我嫂子在清风苑的小厨房当管事,听说那个女人的早膳都得准备一碗燕窝,是王爷亲口下的令,连王妃都没这等口福。」 「真的假的?」 「哪里有假,那女人的婢女可骄着呢,指着清风苑的丫头一个一个骂,骂她们眉高眼低,只晓得捧王妃的腿,还说再过一阵子,等她们家主子坐正了位置,大伙儿走着瞧。」 「气焰这么高张啊,那女的是什么身分,值得王爷这般高看?」 「听说是在战场上救过王爷一命的,王爷待她特别不同。」说到这里,厨娘叹气。 「可惜了王妃,听说她是个性格平和,待人亲切的主儿呢,清风苑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若是以后被王爷冷待……唉」一声叹息扬起。 「说这做啥呢,哪个当官的不是妻妾满堂,何况是咱们王爷,身为王妃就该有这个体认,若不宽容大度,往后日子还要不要过下去?」 「说得简单,你家那口子若是在外头搞七捻三,你能不拿刀把他的子孙根给剃了?」 「他拿什么跟王爷比啊,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喝酒,若不是老娘赚钱养着,家里那几口崽子喝水能长大?他要像王爷那么厉害,别说三妻四妾,十妻九妾的,来一个、老娘收一个。」 「那是你没碰上,说起话来才敢大声,前阵子的事儿,还记得不?柳侧妃看来挺有气量的,让王爷把一个一个女人往家里纳,没想到背地里竟使那样的肮脏手段,让王爷的几个妻妾连颗蛋都下不了,唉,度量是装在脸上的,不是揣在怀里的。」 「可不,听说休离柳侧妃是皇太后作的主,那时王妃不是在宫里吗?谁晓得有没有在背后搞鬼,所以啊,那些穿金戴银的富贵女人,一个个都是贼精厉害的,我瞧,这位何姑娘也不是吃素的,日后两个女人有得斗啦。」 「斗啥呢,能得玉爷欢心的就是赢家,听说何姑娘是王爷的青梅竹马,光这个交情,王妃就远远及不上,冷落是迟早的事,就看她能不能聪明点,学着讨好王爷,善待何姑娘,否则这府里又不晓得要发生多少龌龊事。」 听着厨娘们的八卦,阿观忍不住发笑。 原来日后何宛心的安全还是要算到她头上,原来女人在婚姻里头,「讨好」是重大要件,原来柳氏的事,自己还插了那么一脚,原来如果有人做庄下注,她是必定惨输的那一个。 八卦虽不全然真实,但它却是最现实、最刻薄、也最真心的评论,如果齐穆韧听见这些了他还会认定自己能一路妥协? 摇头,是她想多了。 齐穆韧若听见这些开话,他才不会扪心自问,他只会让人把说闲话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打发出去,关起眼耳鼻心,假装多妻多妾多福气,是事实也是定律。 阿观抬眸,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天空看起来很沉重,快下雨了是吗? 她不知道,拉紧身上的披风,她靠进柴堆里,闭上眼睛,假装这里是妈妈的纸箱,那个总能让她安抚心情的空间。 「主子,你怎么会躲在这里,我们都把王府上下给翻透了!」 一声惊喊,阿观睁开眼睛,看见晓阳和晓初,四周有不少人高举火把,见着她,所有人都松口气。 晓阳、晓初飞快上前扶起她。「天!手这么冷,主子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办才好?」 「我没事,只是不小心睡着了。」阿观拧着眉望向她们身后那群人,需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看一眼天色,天已经黑了?她居然睡这么久,也是,自从知道他回京后的数日里,这是她睡过最熟、最安心的一觉。 懂了,她需要她的纸箱,需要一个供应安心的窝巢。 齐止上前,向她躬身请安。「王妃,王爷上叶府寻您了,这边交给晓阳、晓初姑娘,属下去将王爷找回来。」 她一点头,齐止转身离开。 「我怎么可能回叶府?」她喃喃自语。 阿观搞不懂他怎么想的,那个叶府与他有仇啊,连皇奶奶都问了,若是有朝一日叶府和靖王府对立,她要站在哪边? 「这不就是想不到法子了吗?」晓阳抱怨道。 「王爷下朝发现主子不在清风苑,疯了似的四处寻人,几乎把王府每寸地都翻过来了,三爷到主子嫁妆的铺子去寻人,也派人往庄园……」晓初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阿观的心思已经飞得老远。 寻她做什么?有她的退让,何宛心进府不是可以更加顺理成章,别说平妻,正妃位置非她莫属啊。 第67章 她在笑,却是满心讽刺。 在晓阳、晓初的搀扶下,她们回到屋里,举火把的府卫将她们送回清风苑后,随即守到屋外。 晓阳、晓初伺候她洗澡用膳,一路上嘀嘀咕咕说个不停,看来自己是害她们担足心了。 「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 「也别到外头睡啊,天气贼冷贼冷的,若是受风寒可怎么办才好?不行,我得去熬碗姜汤。」晓初说道。 「月季、琉芳呢?怎么没看见她们。」阿观一问,两个人顿时不说话,低下头不敢看她,她察觉不对,立刻起身抓住晓阳的手问:「说啊,她们去哪里?」 「她们挨了结结实实的二十大板,躺在床上,下不了地。」从外头回来的齐穆韧接下她的话。 挨打?!凭什么啊,凭什么动她的人! 阿观一股怒气蹭地窜进脑子里,她松开晓阳,冲到他跟前质问:「为什么打她们,她们犯下什么错?」 「她们没把主子看顾好,这个错够不够严重?」 齐穆韧上前一大步,直逼阿观面前,他剑眉横竖,面如青霜,额头青筋毕露,双手粗暴地将她的手腕一把抓起。 打下午回到府中,知道阿观不见了那刻起,他的心像被谁剜去一大块似的,他气急败坏,恼得想揍人,他知道、他就知道,昨晚她背过身那刻,他就猜到她要离开他。 这个念头压在胸口,迫得他呼吸困难、理智全失,他发誓再发誓,只要找到她,就把她两条腿敲断,让她永远都离不开,就算这里是她的牢狱。 可是看到她平平安安坐在家里,所有念头都不见了,他只想狠狠地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他有多心急,谁知道她不在乎自己的心急,只在乎两个不尽责的婢女。 「靖王爷忘了吗?她们四个已经不是府中下人,王爷凭什么打她们。」阿观没有扯回自己的手,只是与他眼对眼、眉对眉相抗,不落半点下风。 「是吗?要不要爷交代两句,到衙门里传个话,我保证,她们马上又会变成『王府下人』。」 他冷笑,控制不了她,难不成连几个下人都能脱离他的掌握? 「你!」阿观气疯了,她想也不想地一拳打上他的胸口。「你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我是靖王爷。」他冷声道。 「你根本不是要罚她们,你真正想修理的人是我。」她恨恨一跺脚。 「没错,就是要修理你,日后你再敢像今日这般轻举妄动,这一回是二十大板,下一次,我保证没有那么简单。」他要打压她、要逼她屈服,要她亲口承诺永远不离开自己。 「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恶魔!你凭什么操控别人的性命,你凭什么对别人呼风唤雨,你的力气再大,也操控不了别人的心。」她在向他挑衅,因为她的亲人受害,因为她的心痛成一团。 她骂他恶魔、骂他坏蛋?在他为寻她,纵马狂奔无数里后?在他担心她受坏人绑架,在京中府卫闹过一场后?不过是二十大板,他就成了恶魔,行啊,她还没看到他真正的手段。 「是吗?要不要试试看,我有没有本事操控你的心?」 「齐穆韧,你不会一直赢的,像你这种不体谅别人、只想着自己,事事都以自己的心意为中心的人,总有一天,你会败在那些让你看不起的人手里!」她张扬、她狂怒,她气到语无伦次,只想狠狠在他脸上抓一把。 「我不体谅别人,就你体谅了?宛心旧伤未愈,就急急忙忙亲手裁了衣裳送过来给你,结果你呢?你招待她的是什么,一碗闭门羹。你还真会替人着想。」他冷言讽刺。 「人家送衣服我就非得收下?这是谁规定的理儿。」她偏不收,如何。 「她不就是担心你容不下她吗?她这么努力想同你和平共处,你竟然演上这一出,就这么迫不及待同她较劲?」他仰起下巴,不教她看见自己眼中的愧疚与心疼。 「较劲?您太看得起妾身,妾身不擅长较劲,比较擅长退让。说什么平妻,她是对王爷有大恩惠的青梅竹马,怎么说也得给个诰命、当正妃才行。 「反正宛心姑娘想与妾身和平相处是难啦,不如送妾身一纸休书,妾身保证走得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临行还祝福王爷与何姑娘,琴瑟和鸣、永浴爱河。」 果然,他逼出她的真心话了,从她背过身他就猜出来的事儿,她终于亲口证实,只不过…… 「你想都别想,明儿个宛心还会过来拜访王妃,如果你不能和颜悦色地与她好好相处,明天晚上的二十个板子就会落在晓阳晓初身上。」 他清楚她的死穴在哪里,一把就拍得她无力反抗。 「齐穆韧,你欺人太甚。」 「我还可以再过分一点,倘若你离开这屋子一步,你的四个贴身婢女就等着被卖入青楼吧!」 第68章 真好,堂堂一个王爷竟用这等手段威胁毫无反抗能力的女人,她偏不信,不信他有这般下作! 阿观忿忿甩开他的手,硬是往外冲。 齐穆韧也不阻止,冷冷说道:「来人,把月季、琉芳、晓阳、晓初给细起来,送到红袖招。」 听见他的命令,阿观回身,怒指他的鼻子,「你敢。」 「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齐穆韧怒瞪齐文一眼,斥喝:「做什么,还不动手?」 「是。」 齐文面有难色,却不得不指挥府卫行动,一时间晓初、晓阳的哭喊声传来,月季和琉芳脸色惨白,连站也站不住,就让人从床上扯下来。 阿观不想多看齐穆韧一眼,她冲出门外,与府卫拼命。 「放手、放手,我命令你们放手。」阿观又拉、又扯、又撕、又咬,她当一回泼妇,撒泼哭闹,可她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和几个大男人相对抗。 晓阳、晓初在哭,月季只是沉默,而琉芳用着无奈的眼光看着她。 心,坠入谷底,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她知道。 她抢到齐文身边,冲着他大吼大叫,「我说话你没听见吗?放手,我说放开她们。」 齐穆韧从屋里头走出来,冷厉一笑,「他们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不是不擅长较劲、比较擅长退让吗?王妃头衔你都不屑一顾了,凭什么巴着王妃的权利不放。」他气她轻易就要放弃王妃的身分、放弃他,语气更为冷冽。 齐穆韧冷得像冰的眼光射向她,她忍不住一阵哆嗦,狠狠地拭去泪水,不服输地展开手臂、挡在大门口,怒道:「你们想过去,就杀了我!」 她不信他们敢,果然她猜对了,他们不敢,他们停下脚步,转头望向齐穆韧。 齐穆韧不说话,眼神示意,齐文上前,一把将阿观拉开,让府卫拉着四婢出门,阿观拼命甩,却甩不开齐文的手臂,眼睁睁看着晓阳她们哭着离开。 力气用尽,她明白了自己没有赢的可能,狠狠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她直到此刻才看明白,在这个时代里,自己有多无能。 一根根扒开齐文的手指头,她懂,她输了,缓行走到齐穆韧面前,双膝跪地。 没有志气、没有骄傲、没有尊严,她终于彻底理解,那些东西是要在他愿意给的时候,她才能够拥有,他不给,她便什么都不存。 「我输了,王爷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会照办,只求王爷饶过她们。」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波折,只有死了似的平静无波。 「你发誓,会善待宛心。」齐穆韧知道自己残忍,却更明白这时候他提出任何要求,她都会答应。 「我发誓,善待何姑娘。」她像失了魂的傀儡,任由线轴操作。 「你发誓,再不离清风苑?」 「我发誓,此生再不踏出清风苑一步。」 「很好,你敢不遵守,今天的事,随时会再发生。」 「是,妾身会遵守。」 眼看着她的失魂落魄,齐穆韧心里不舍,但他更明白,此时若不能磨平她的骄傲,她就不会安分、不会妥协,不会尝试着另外一种可能。 齐穆韧走了,她还跪在地上,一片雪花飘下来,落在她的肩头,还没入冬呢,怎么就下雪了?是不是因为老天也明白,她冷? 明月楼后,月沉星稀。 一阵乱剑狂舞,竹叶纷飞,齐穆韧仍不解气,他恨恨丢下剑刃,举起手力与双拳,肆虐早已伤痕累累的竹林。 他无法平心静气,因为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装进过多的哀伤,是他,是他用言语、用行动,重重击伤了他心爱的女子。 他不舍得,但是必须,他已经亏欠宛心太多,一个家族,几十条性命,一个无忧快乐的女子,因为沾上自己彻底变化了命运,他没办法无视、没办法不顾虑。 他曾经问过宛心,他该怎样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笑了,笑得凄楚,轻触着他的脸说道:「都当王爷了,说话还是恁地傻气。人死能复生吗?那些欺辱之事能一指掀过,就让我不在夜半吓醒? 「不能了,世事已定,再多的弥补,也填不平我心底的空缺,我是个残花败柳身,这辈子再不会有正经男人要我,可我真的想要啊,要个可以依恃的丈夫、一个可以让我宠着哄着的孩子,有亲人、有家庭,在我百年之后,有人想我祭我。 「穆韧,如今你已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自知无法与你匹配,但……求求你,不要把我随便丢给别的男人,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会试着收敛脾气,好好与你的王妃和平相处,好吗?」 是这篇话,让他无法面对阿观,无法面对那个从一夫一妻世纪里穿越而来的女子,所以明知阿观在清风苑里等待自己,他却不敢面对。 第69章 他挣扎、他煎熬,他下定决心委屈阿观来成就宛心微薄的心愿,成就自己的良知同时,却也明白,阿观会是何等伤心。 然后他料对了,她用分离惩罚自己的负心。 他损失不起她、离开不了她,他无法想象失去她的生活,他承认自己混蛋,承认自己自私卑鄙无耻下作,因为即便他满心城府,却也只能靠着威胁、恐吓、压迫……来强逼她留下…… 对不起,但他必须…… 第四十二章 囚心 身边的人全换了,晓阳、晓初她们被降为二等丫头,不得近身服侍,但她可以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扫雪的背影,很好,她们没事。 打开窗,不过一夜新雪,整个世界就成了纯白体验,真美,台湾的冬天除了高山以外是不下雪的。 她想过,学冬季恋歌的男女主角,在雪地里玩耍搞搞浪漫,但……这种事,一个人做不来。 阿观趴在窗边,看着天空,没有表情的脸上淡淡的涂抹着一层哀伤。 「主子,用膳了。」这是新来的婢女,叫做怜欢。 她摇头,不饿。 「王爷说,如果主子不用膳,晓阳姊姊……」 要挨板子?知道了,她走到桌边,拿起碗筷,把米粒一口一口拨进嘴里、咽下,直到碗见底,她拿起碗,对着怜欢摇一摇,放下。 怜欢看着一口都没动的菜肴,叹了口气,无奈地将饭菜撤下。 她又想窝回窗边看着漫天飞雪,身子有些累,才刚刚睡醒的,却又觉得累,好像才跑完马拉松,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高声呐喊:好累、好累、好累…… 怜欢进门,低声道:「王妃,宛心姑娘来了。」 阿观点头,宛心姑娘来了,她得「善待」,否则这个没有人性的时代,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行刑,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怜欢将何宛心请进屋子,何宛心的丫头槿香热络地拉起怜欢一起到外头守着,门关起,屋里剩下两个人。 阿观看着何宛心,浓眉大眼,活脱脱一个小燕子似的人物,很可爱、很讨喜,难怪齐穆韧为她系心,换了她有这种青梅竹马,也不会舍得她受委屈。 「民女拜见王妃。」说着,她盈盈一拜。 阿观笑开,身段放这么低,她身边的丫头可是高调得很,又是骂人眉高眼低,又是等她们家主子坐正位置,大伙儿走着瞧。 唉,那个槿香是个傻的,哪里需要等什么进门,她主子现在的身分早就高贵得很。 「何姑娘请起。」阿观应酬着,没忘记在脸上挂起微笑,人人都说笑容是天下最好的语言,但她的笑容纯粹站着敷衍。 何宛心将一个包袱送到桌面上,说道:「王妃,这是宛心亲手为您裁制的,希望您喜欢。」 她打开包袱,眉角眼梢都透露出想与阿观交好的热情。 阿观想,齐穆韧说得对,她真是不懂得体谅别人,人家姑娘旧伤未愈,就急急忙忙亲手裁衣裳送礼,她却招待人家一碗闭门羹。 叶茹观,你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难怪要挨罚。 「谢谢何姑娘,我很喜欢。」她没看衣裳一眼,脸上的笑淡淡的,视线却穿过她,停留在她身后的某个焦点。 何宛心见阿观迟迟不请她坐下,她考虑半晌,还是决定坐下,有些话,早说比晚说得好。 她坐到阿观身边,开口:「王妃,想来王爷已经告诉你,我与他之间的关系。」 「是。」 「那王爷一定没有告诉你,此次在战场上,王爷遭遇多少次危险,而那些危险是二皇子和叶定华联手制造的,当时若不是我从草丛里跳出来,推了王爷一把,那箭必定射进王爷心窝。」 她漂亮的眼睛直视阿观,阿观却视若无睹,转开头,望向窗外。 未必吧,她一个不懂武功的女人,又是躲在草丛后头,动作会比一群围在齐穆韧身边、武功高强的男人快?她能推开他,齐文、齐古就推不开? 说不定,射箭之人根本是与她约定好了的,那是一个让齐穆韧对她旧情复燃的烂阴谋。 何必呢?她只要出现,齐穆韧就会朝她飞奔了呀。 想着想着,阿观突然想笑,一个旧情人多年偶遇的温馨浪漫画面,竟让她想成阴谋论,活生生把偶像剧变成恐怖片,她真是没救了。 环境啊,影响一个人太深,现在什么事丢进她脑子里,她都会想尽办法寻找幕后黑手。 见阿观不语,何宛心微蹙起两道黑眉,继续往下说:「我明白,王妃比我早进王府,我无心与王妃争些什么,我只想待在王爷身边,服侍他、照顾他,像过去我们在一起时那样。」 她以为阿观会嫉妒、会气得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要脸,可是阿观没有,她只是笑着,一贯地淡然浅笑。 第70章 「我并不想破坏王妃和王爷的感情,你不必防我,我只求王妃给我一席之地容身,尽管王爷说过绝不委屈我,但宛心愿意伺候王妃,以王妃为长。」 这么委曲求全? 阿观承认自己弄错了,她才不是小燕子,小燕子不是可以为男人而低声下气的女子。 不过,她的话让阿观反省起自己,那时,她跑到柳氏面前表达真心,说自己绝对不抢人家老公,对这个王妃头衔不感兴趣,才多久啊就有女人跑到自己跟前表真心。 这算不算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阿观轻轻地吐气,齐穆韧不愿意委屈何宛心,便来委屈她?可惜,她才是小燕子一般的人物,她受不得委屈的呀,即便是为了爱情。 见王妃始终不回话,宛心有些心急,她没想过王妃是个深沉难对付的,咬牙,她加重口气。 「我与王爷之间的感情,是任谁也取代不了的,即便走过千山万水,度过重重危难,我还是会回到王爷身边,与他共度一生一世,还请王妃高抬贵手,因为在感情里,我们只看得见彼此。」 她的话让阿观发笑,犀利人妻里的小三是怎么说的?她说:在爱情的世界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阿观终于明白,她不是来与自己交好套关系的,她是来宣示主权的,先是求分她一块地,再提及两人感情,最后用一生一世做结语,提醒她,在感情的世界里,她只是个第三者。 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儿,知不知道叶茹观最厉害的是什么? 是签马关条约啊,割地赔款、让出所有权,如果不够,她还可以广开通商口,大量买进鸦片,反正她和清末的朝廷,都是十二生向中属老虎的,只不过是一捅就破的纸老虎。 不管打仗或下棋都是相同道理,你一手、我一手,这才打得起来,可何宛心下了一颗又一颗的白子,对方手里的黑子却始终不落盘底,那么便是她在棋盘上布满白子又如何?怎么也称不上一个胜利。 何宛心气闷,分明说话的是自己、咄咄逼人的也是自己,却软软地像是一拳拳都打在棉花里,怒瞪阿观一眼,她口气紧了,说道:「今日宛心之言,还望主妃成全。」 阿观终于做出反应,她叹口气,轻声说道:「何姑娘不必庸人自扰,既然王爷眼底只看得见姑娘,自然不会委屈姑娘,会让姑娘心想事成的。」 话说完,她又窝回窗边的长榻,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白世界。 听说堆雪人不是一铲子一铲子给堆出来的,是要像滚球那样,把雪一圈圈给裹在外圈,雪越裹越厚方能成形。 她也想把自己给裹起来,密密实实地里紧,里进一个安全、黑暗的世界里她又想起妈妈的纸箱屋,那里黑暗,却安全。 何宛心见王妃不再理她,挫败地离开清风苑,浓眉锁紧,这个叶茹观比她知道的更难对付。 门开、门阖,阿观知道何宛心已经离开。 吁口气,好累,她从没有这样疲惫过,环起自己的手臂,她缩在软榻里,把自己时成一颗小圆球,就这样滚啊滚、滚啊滚,她会不会变成一个小雪人? 闭上眼睛,她要睡了,是啊,睡一觉吧,好好的、熟熟的睡上一觉,等再度醒来,情况一定会变得更好。 入睡前,她脑子里出现的最后一幕,是郝思嘉穿着绿色窗帘布做出来的礼服去见白瑞德,只不过郝思嘉的脸变成自己的,而她,带着满脸虚张声势的笑,以为可以过关斩将,却没想到用尽所有武器,在对方眼底她依然是弱鸡。 凝睇着阿观缩成球团的身子,齐穆韧轻叹,他该拿她怎么办? 千百年后的女性有这么多的原则和坚持,让他无所适从。他知道自己压迫得了她一时,压不了她一世,知道她面服心不服,更知道越是逼迫,她的心离他越远。 他痛恨她的合作乖巧,言不由衷,痛恨她一句句点头对他说好。 可是,他无法不强迫她。 对宛心,他已经亏欠太多,若不是自己,她不会失去家庭父亲,她会嫁给一个好男人,平安一世,可是她认识他,然后,成为别人泄恨的对象,他必须给她交代,给她一个圆满。 对不起,他不能委屈宛心,只能委屈她,也许破坏原则对她而言很困难,但他也无法破坏自己的原则。对不起、对不起…… 「王妃睡多久了?」齐穆韧问。 「从宛心姑娘回去后就睡下。」怜欢低声回道。 「有没有唤醒王妃用膳?」 「有,可王妃说累,奴婢见这样子不行,便拿晓阳姊姊她们作靶,王妃略略醒了,三两下把饭扒进嘴里,翻身又睡。可是……连同早膳,王妃没用半点菜肴。」 意思是,叫她吃饭她就吃饭,没叫她吃菜她就不吃菜,她用彻底的乖巧合作来回应他的命令,他知道她在抗议。 第71章 齐穆韧动手拉开被子,屋里炭火燃上好几盆,阿观的额头冒出微微的汗珠,可她缩着身子,好像冷得厉害。 掌心探向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她只是睡着,睡得很熟。 他用温帕子替她净了脸,她没推开他的手,只是微微蹙着眉头,然后把身子缩得更紧。 「今天宛心姑娘过来,两人有起争执吗?」齐穆韧又问。 「奴婢不知,槿香姑娘把奴婢拉到门口守着,隐约间只听得宛心姑娘的说话声,倒没听见王妃说些什么,不过王妃始终是和颜悦色的,奴婢敢保证。」 「行了,下去吧。」 他将阿观抱回床里,除去鞋子、躺上床,他想将她拥在怀里,给她不足的温暖,但她很固执、固执地把自己缩成球。 低下头,他看见她微抖的睫毛,轻叹。 「醒了是吗?既然不想张开眼睛就别张眼,只是,要细细听我说,好吗? 「阿观,我要你、我喜欢你,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都要把你留在身边,即使你会因此而恨我。 「你曾经听过我和宛心的故事,说实话,那年我喜欢她,是喜欢她的自在任性与骄纵,喜欢她不受拘束的脾气,她可以大声说话、大声唱歌,爱摆小姐脾气就摆小姐脾气,爱对人好就对人好。她不像我,每天活得小心翼翼,别人一个目光就让我开始考虑对方心底有什么意图,担心自己会不会变成被利用的工具。 「穆笙曾经说我不是爱上宛心,而是爱上自己,一个想象中的自己,一个活得豪情恣意的自己。不管穆笙是不是说对了,那时,我的确想尽办法对她好,她闷的时候理都不理我,但开心的时候冲着我一笑,我便觉得值得。我努力、我上进,我想争得一个配得上她的地位,给她最好的日子,直到……她受我的牵连…… 「这些年,她吃过很多苦,理智上,我明白皇贵妃举发何家的事对朝廷国家有利,却还是不免对她心存怨恨,因此你初初嫁入王府时,我无法不对你迁怒,因为我始终自觉愧对宛心。我没想过会再见到她,更没想过她又救下我一命,阿观,这辈子,我一定要还清宛心这笔感情。 「我知道你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承诺,除了宛心,我再不会让任何女子插进我们之间,请你放下一点原则,松开一点偏见,宛心不是柳氏那样的女人,她在受尽宠爱的家庭中长大,她绝不会使手段心计。也许这些年的苦日子,让她身上有些刺,但只要我们对她好一点,让她感到安全,她会改变的,她会变回以前那样,爽朗大方。」 在他怀里,阿观紧紧环住自己,她何尝不明白,身为王爷,他不必这般低声下气,他爱娶几个女人自随心意,不需要跑到她跟前保证发誓,但……他要求的事,仿佛好像似乎是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你不能要求猪跳芭蕾舞,不能逼麻雀泅水,不能让长颈鹿追逐猛狮,同样的,她也无法把自己的爱情交给一个不专情的男人。 是,她坏,她学不来入境随俗,她不像大姜,连雕塑都放弃,一心一意在这个时代里追求新的自己。 她还想做果雕、还想画画、还想制壶,她甚至很想飙高音,大唱孤独万岁、失恋无罪…… 她是个适应力很低的女人啊。 缓缓地,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滑下,坠入枕间。 她听进去了?她的心柔软了?她愿意退开一步,其他的原则放弃自己的原则? 勾起笑意,齐穆韧知道她不是那么坚持而固执的女性,外公说的对……说服她,比强迫她更有用,她是个讲道理的女人。 抱起她,像哄孩子似的,他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慰。「我发誓,我会对你很好,比以前更加倍的好。」 泪水进入他的衣襟,阿观笑了,是啊,男人有小三,总是会对正妻更好,以作为补偿。 「我让晓阳她们回来服侍你,我再不用她们来强迫你,只要你打消离开的念头,什么事我都依你。」 阿观失踪一个下午,让他清楚明白自己损失不起她,他没有办法想象失去她的生活,他要她,要她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的视线里面。 「不要害怕,宛心很好,你会慢慢喜欢上她的,我保证会对你们两个公平,不会厚此薄彼。」 怜欢进屋,低声道:「王爷,槿香姑娘来请。」 「知道了。」他叹气,将阿观放回床上,大掌轻轻抚过她的脸庞。「你好好休息,如果饿了,再吃一点东西,别再瘦下去,我会心疼。」 他离开,她一串泪水滚下。 再心疼,槿香姑娘来请,他还是得离开不是?他想不清楚,她却是比谁都明白,男人很难对两个女人做到公平的。 他走了,阿观侧过脸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手掌裹着棉布,何时受伤了?痛吗?她直觉想下床,抓起他的手细看他的伤。 第72章 但、何必,齐穆韧并不缺人为他疗伤,明月楼里,有个他疼、他爱、他上进的动力,那个人收走了他的真心。 轻叹,她紧闭双眼,任由泪水再次滑入枕畔。 齐穆韧离开后,月季和琉芳在晓阳、晓初的搀扶下来到她房里,她们围在阿观身边,每个都哭成泪人儿。 阿观张开眼睛,试图拉出一张笑脸,却因为她们的哭脸,瘪下双唇。 「别哭啊,你们一哭,我心都疼了。」 阿观摸摸这个、再碰碰那个,她们才是自己在这个时代里的「古文观止」,齐文他们,不过是冒牌货。 「主子,才两天,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她们都以为阿观赢了,大家才能重新回屋里头服侍,却不晓得阿观是从头到尾彻底的输,才能为自己换得些许极意。 这盘棋,她不想下了,该怎样就怎样吧,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她们。 「别担心,先去椅子上坐着,我有事情要交代。」 阿观下床,走到柜子旁,从里面找出装满银票的玉盒,和齐穆笙前些日子交给她的三千两银票。 「这些银子,你们分了吧,如果玉盒打得开,也把里面的钱给分掉,我会想尽办法把你们送出去,出去后,买个房子和你们的家人好好过日子。」 「主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离开,谁来服侍你?」 「王府这么大,还寻不出服侍的人?你们在这里,我处处受控、被挟制,若是再发生一次上回的事,我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把你们救回来,这里太危险,你们得走。」 虽然齐穆韧口口声声保证,何宛心是个不使心机的好女人,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何宛心比她眼中所见的更加危险,她不能让她们留下。 「既然危险,主子跟我们一起走。」月季道。 月季心底明白,这是个相当危险的建议,但她不能不提。 因为就是柳氏那样的人物,都没办法教王爷恐吓主子,这个何宛心什么话都不说,连出个头都不必,就能让王爷下令,将主子最重视的人送进青楼。 跟在主子身边那么久,别的不明白,主子那个不爱与人争斗的脾气,还能不懂?倘若何宛心当真出手,只怕主子无力承受。 「我也想,但眼前不可能。能走一个是一个,我不要你们和我一起陷在这里。」 「可主子一个人根本应付不了危险。」琉芳不同意。 她最大的危险是什么?从这个时代死去,再转战另一个时代,或者直接回家,站在爸妈面前背〈伯夷列传〉,不管哪种,都不会比待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与一个女人终生计较来得辛苦。 阿观叹气,说道:「你们乖点,就听我一次吧,我真的累坏了,没有多余力气说服你们。」 「主子……」 四个人抢上来,每个人都有话说,齐穆韧是对的,她把她们全惯坏了,她说的话没人听、没人服从。 「不许有意见,我说了算。」她撂下话后,不理她们,径自上床,横倒在床上就闭起双眼。 见她那副模样,四婢看看彼此,不晓得该怎么办。 自己使坏,她们尴尬了吗?难受了吗?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 「月季,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她闭着眼轻轻说。 她的声音里带着撒娇,月季一听,眼眶泛红,主子又害怕了吗? 「我来!」月季屁股还疼着呢,晓初替主子除去鞋袜,躺到主子身后,伸手揽过她。 「我也要。」琉芳踢掉鞋子,躺到阿观前头,握住她的手。 月季笑开,她替三人盖起被子,晓阳说:「月季姊姊等等我。」 晓阳快步出屋,抱来两张被子,她们也各寻床铺一角躺下,床很大,但躺上五个人有些拥挤,挤、但温暖,阿观不再将自己缩成虾球。 晓阳说一句、琉芳说一句,她们说着出府后,大家还要住在一起,一起吃睡、一起刺绣,三千两可以买个大房子,把家里人通通接过来,大家会把屋子整理好,耐心等待主子出府。 说着未来、说着希望、说着不知道会不会实现的明天,她们慢慢入睡。 深夜,齐穆韧踏进清风苑,看着床上睡着的五个女人,心微微松开。 他希望她快乐,他喜欢她快乐,他愿意为她的快乐做任何事,只是宛心的存在不能改变。 第四十三章 假想敌 她真的想要起床,好好想个办法把晓初她们送出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好累,成日里蔫蔫的,啥事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不过何宛心每次来,她都得应付,她微笑、点头,不管那女人说什么一律回答好,然后她前脚出门,她后脚就累得趴到床上,转身缩成虾球。 第73章 晓阳觉得这样不行,从外头搬来一堆瓜果,把刻刀摆在桌上,硬求着她刻点东西。 阿观笑笑,应了,可是雕没几刀,就趴在桌上睡着。 晓初把画具摆在软榻旁,故意搔首弄姿,逗得阿观发笑,要求阿观画一幅晓初美女图。 她也应下,可是轮廓还没描出来,头一歪,她又窝进软榻里睡着。 月季发狠,把捏陶工具全搬进屋里,说:「主子,咱们合力来赚银票。」 她以为主子会见钱眼开,可惜,她估计错误,阿观现在对睡觉比较感兴趣。 从早睡到晚、再从晚睡到早,她相信睡过一觉后就会雨过天青,但睡醒后发觉状况没什么大改变,就只好……继续睡。她相信,总会在某一次睡醒时,世界会大改变,所有为难的、辛苦的因素,通通消失不见。 很乌龟派作法?她同意,不是讲过千百次了,她就是俗辣界的冠军啊。 这天姜柏谨过来,大姜揉揉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道:「傻瓜,你以为睡得够久,就能够把自己给睡回去?」 阿观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下意识里是存了这个想法?大姜不说,她还真不知道。 「睡不回去吗?」她问得认真。 「这招我用过,没用的,不盖你。」他看向阿观,知道她有多为难。 「真可惜,好几次我以为都快成功了说。」她耸耸肩,试着挤出一个无所谓表情,很显然,并不成功。 大姜犹豫半晌后问:「阿观,不能改变一点原则吗?」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她也想啊,老妈有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爸也说:退是为了再次向前储备动力。 问题是她天性执拗,她是会阳奉阴违、表面屈从却另觅退路的那种女生,否则中文系的自己,怎么会去画插画,搞一些「没前途」的破事。 「大姜,你外孙很好。」 「我同意。」 「但我无法忍受自己变成一个妒嫉、恶毒,无时无刻心中怀恨的女人。」 「你试过了吗?也许你试过与何宛心相处之后,会发现,其实姊妹共事一夫,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四十年的古代生活,果然让大姜「入境随俗」了,阿观苦笑摇头。 「如果我不喜欢他,ok的,他要娶几个女人都与我没关系,反正有吃有喝、有人包养,就算担着王妃名头过日子也无所谓,就像我初来乍到的那段时期。 「可是没办法,我爱上了,我不可能只要爱情里面的甜蜜和幸福,却剔除伴随爱情而来的专一与妒嫉,所以,对不起,我办不到。」 「你还是要走?」 想到穆韧兴高采烈地过来找他,说阿观已经妥协,愿意试着和何宛心和平共处时,他讶异不己,原来事情并不是穆韧想象的那样。 「我不知道自己走不走得成,不过,大姜,你帮我一个忙,把月季她们四个弄出去吧,我不想她们留在这里。」 「为什么要她们走?她们离开,谁来陪你。」 阿观叹气,无奈道:「大姜,我吓坏了,我从来没想过权力是那么恐怖的事,你知道吗?就因为我不小心在外头睡着,琉芳、月季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为了我硬骨气非要踏出清风苑,她们差点儿被齐穆韧送进青楼,如果她们真的因为我……」她摇摇头,「我想我这辈子再无法安寝。」 「穆韧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只是想吓吓你,没想到你这个俗辣当了真,吓到连最伤害自尊的下跪都做。」他试着轻松、试着让她开心一点。 但阿观轻松不起,她凝声道:「也许他不会,但为了何宛心、他会。你永远无法估计恋爱中的男人有多疯狂,我已经陪葬了,我不能让她们四个跟着我陷在狼窟里。」 「你想得太严重了。」 阿观笑得满脸凄凉,她就是想得太简单才轻易爱上,从没有认真考虑「王爷」这个字眼,除权势金钱之外,背后还代表着什么。 「要打赌吗?」别的不行,她的赌运还真不是普通好,她向来是每赌必赢的。 大姜沉默。 阿观低声道:「我宁可想得严重些,也不愿意留下遗憾,大姜,帮帮我吧。」 「送走她们,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大不了是死吧,反正穿越时空的人不是有这等福利吗,既然睡不回去,就死回去,说不定眼睛再次张开,我会看见阿古、阿文、阿止笑着对我说:死丫头,你以为昏迷就不必背《古文观止》吗?别傻了,你家爸妈是谁啊!」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漾开笑颜,淡淡的甜蜜盈绕在嘴角,她啊,是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能让她着慌。 「阿观,多信任穆韧一点,他不会对你那么残忍的。」大姜试图劝说,这阵子阿观不好过,穆韧也不轻松啊,瞧他把自己的手折腾成什么样儿。 第74章 她笑而不答,是大姜自己忘记了,在「前世」那些被他抛弃的女人哭着埋怨他时,他不是说过:爱情本身就很残忍。 也许吧,也许她是反应过大,但就算他不对她残忍,在爱情里挣扎妒嫉的女人,就是会对自己残忍,就是会令自己面目可憎。 她深吸气,不回应。 见阿观不语,大姜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你已经不再信任他了?」 「大姜,帮帮我吧,求你。」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阿观和大姜在内屋里对话时,他们并不晓得齐穆韧、齐穆笙就在外室。 外室里,四婢站成一排,晓阳、琉芳泪流不止,那个晚上的事还历历在目,至今晓阳仍会在夜半里吓醒,那样狂暴的王爷是她们前所未见的。 还以为是主子最终赢了王爷,她们才能回到清风苑,没想到主子是用下跪来换回她们的安全,这辈子,她们欠主子的还都还不清了。 「二哥,你居然这样威胁嫂子?」齐穆笙不敢置信地望向齐穆韧。 二哥怎会不知道四婢是阿观最看重的人,怎会不晓得,她是阳奉阴违的最佳代言人,她表面服从了,可心底自有一番主意,他这样做: 齐穆笙摇摇头,「二哥,你已经失去她了。」 他不会,只要她认清现实,他们就可以像以前那样相处! 这话,齐穆韧是咬牙逼自己相信的,虽然相信它们……很困难,但他已无退路。 齐穆韧大步走进内崖,无视于阿观的惊慌,笔直走到她面前,酷寒着一张脸说道:「明天早上,我会领着你与宛心进宫请求皇上赐婚,换上宛心送你的衣裳吧,如果你表现得够好,不必央求外公,我会遂你的愿,送她们出府。」 这个晚上,竹林又出现一个狂乱的身影。 工匠费心费力照顾的竹林再度毁于一旦,竹子被拦腰砍断,七零八落地在泥地上散出一幅残破景象。 汗水湿透衣衫,他大口大口吸气,颓然地坐在地上。 举目,齐穆韧遥望着清风苑中微弱的光影。 她也睡不着吗?因为他又在她心上重重划下一刀? 没关系,他伤她一分、便伤自己一寸,他亏待她一点,他便亏待自己一些,她最强调公平的,这件事情上,她半点不吃亏。 在仆婢的搀扶下进到马车后,阿观才发觉自己穿的和何宛心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平妻就是这个意思啊,一模一样的待遇、一模一样的身分,甚至是一模一样的衣服?阿观想笑自己两声,居然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平常很喜欢到清风苑找阿观聊天、表现姊妹和乐样的何宛心,这会倒是安安静静的,她半句话不说,只是嘴角隐隐透露出胜利笑意。 阿观闭目,不愿意多想,她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今天过后,月季她们就可以离开王府,为了她们,再怎样她都得撑过今天。 手里捧着要送给皇奶奶的茶壶,那是她的承诺。 也许今天是最后一次进宫,如果何宛心果如自己所料是个不简单的女子,那么她得宠是指日可待的事,往后要进宫问安,自然轮不到自己头上。 所以最后一次,她想留下好印象,日后她不知道日后会如何,不能渐入佳境,她只求四季平安。 齐穆韧骑在马背上,不断回想阿观的一举一动。 她做到了,淡淡的笑、合宜的姿态,她对宛心客气却疏离,她努力表现出和睦相处、友善对待。 不,这样说并不恰当,她不只对宛心,也对他客气疏离,她看着他时,脸在笑、视线却落在远方,她回答「好」、「是」、「妾身明白」、「谨遵王爷所命」,那个口气是柳氏、是夏氏,不是阿观。 外公说她怕了,说她缩进龟壳里了,外公说:将来你必须花更多的心力,才能把她从里面拉出来。 穆笙却斩钉截铁说:不必白花力气,嫂子已经把心给关上,二哥做再多的事,她都不会有反应。 齐穆韧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风觉,但他必须把事情做彻底。 马车到了宫门前,何宛心和阿观下车换上辇轿,他考虑半晌,对阿观说:「你先到皇奶奶那边,我和宛心见过皇上后,再去找你。」 「是,王爷。」她低着头,温婉而柔顺。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他居然想象起她双眼含泪,不甘心却又不能不让他走的模样,他疯了,他竟然在期待她的妒嫉。 「韧……」何宛心轻扯他的衣袖。 回神,他对她微微一笑,说:「走吧,我们去见皇上。」 阿观把茶壶呈上,才近月不见,她竟怀念起在宫里的时候,都以为宫廷生活吓人,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在大玩阴谋诡计,可是在皇奶奶的护翼下,那些阴谋算计不到她头上。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那时……也是因为有他的护翼可以躲,所以柳氏害了所有女人,独独没有害到她吧。 皇太后把玩着她送的茶壶,她把壶身做成梅树树干的模样,在上头雕出几朵新绽未绽的梅花,她做这把壶,是因为皇奶奶说她爱菊的清高,却更爱梅的孤傲。 「你果然是个重承诺的,穆韧呢,怎么没有陪你进宫?」 「王爷与何姑娘去见皇上了。」她淡淡的回道,见皇奶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可见得她早就知道何宛心的事, 皇太后向阿观招招手说:「丫头,过来。」 阿观走近,坐在她脚边的小杌子上,仰头望向皇奶奶慈祥的容颜。 「委屈吗?」 「有一些,不过想开也就罢了。」她是个讲求公平的女人,他分了对她的爱,那么她也会把对他的爱慢慢减少,减到想起他与别的女人同床时,再不会心疼为止。 「是啊,不想开能怎么办?这就是女人的宿命。」皇太后叹道。 何宛心是罪臣之女,照理说是配不上穆韧的,但她两次都因为穆朝几乎没了性命,而这回穆韧又是带着大功劳回京,再加上这丫头从小就是个可人讨喜的,那年穆韧失去她,痛苦伤情的模样历历在目诸多因由,让皇上虽不愿意,却也不得勉强点头,允下穆韧的请求。 阿观轻浅一笑,不反驳、不搭话。 「宛心那孩子是好的,几年前我见到她时,看着穆韧对她死心塌地,她对穆韧却是时好时坏,也不知是否真心。那时啊,我还担心穆韧要失望了,没想到事情兜过一大圈,他们终究走在一起,可见得,人世间缘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拍拍阿观的手背,同是女人,她怎不懂阿观的难受,只不过她终究私心,穆韧能够和宛心圆满起当年遗憾,身为奶奶,她自然乐见。 皇太后的话让阿观的笑脸越来越难维持,可是,今日的表现关乎着月季她们的出路,再难、再言不由衷,她也不能让笑脸有退路。 「皇奶奶,上回林妹妹的故事,还想再往下听吗?」阿观转开话题,皇太后一听到林妹妹,兴致来了,阿观续下故事,转移伤心。 阿观并没有等太久,齐穆韧和何宛心便双双走进福宁宫,看见两人,阿观起身、弓身退到一旁。 「怎么这么快就过来?」皇太后问。 「皇上在忙,说是让我来见过皇奶奶后,再把阿观一起带过去,他也想见见阿观。」 「看来,皇上和老太婆一样,想跟阿观敲竹杠,阿观,别太顺着皇上的意思,皇上想要你的茶壶,你就敲皇上一道圣旨,让皇上给你个大封赏。」 阿观明白,这是补偿,皇太后要替自己向皇上封赏,但有什么封赏可以调平为爱情伤透的心? 阿观无语,只是低着头,努力不教笑容褪色。 何宛心走近皇太后,跪下,行大礼,抬起头笑得两颗眼睛晶亮灿烂。 「皇奶奶还记不记得宛心?」 「怎会不记得,你老子做的糊涂事可真是连累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宛心乖觉地不去提那段,笑说:「皇奶奶,事情已经过去,我很高兴又回到京城,能够和穆韧在一起,这是上天给我最大的恩赐。」 「你能这样想最好,阿观,你要宽容大肚和宛心和睦相处,别学柳氏那些乱七八糟的行事,她的下场,你是亲眼看见的。」 阿观没回应,只是微笑,怎么还没开始相处,所有人都在提防她使手段,看来,日后就算她不使坏,总会有事落在自己头上吧。 所以她会面对什么情况?何宛心中毒?院子寻到偶人,上头写何宛心的生辰八字?何宛心无缘无故掉进池塘里?小产了?被下蛊了? 那些啊……通通是叶茹观的杰作。 「阿观。」齐穆韧低声轻唤,阿观回神,望向皇太后。 皇太后叹气,说道:「哀家说的话都是为你好,你要诚心把宛心当成姊妹,王府的后院再禁不起折腾。」 阿观气这个话,也应承不了这个话。 因为她不会把何宛心当姊妹,也恼皇太后认定自己是恶毒女人,但她不能反驳,只能谢恩,于是她伏身磕头,却一语不发。 皇太后拧了眉,这丫头居然这般执拗,连应都不愿应上一句,就是场面话也行呐,若是她把这副态度摆在皇帝面前,那是要让皇帝替她主持公道、让穆韧难堪,还是让皇帝难做? 想至此,皇太后板起面容,想训上两声,但齐穆韧比她更快,抢道:「皇奶奶,穆韧会同阿观好好说说。」 皇太后叹气。「你们年轻人的事,哀家管不了了,只望你们好自为之。」 「谢皇奶奶。」 齐穆韧和何宛心齐齐跪恩,阿观不愿与他们一起,在他们跪恩后,再与皇太后行大礼。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阿观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福宁宫,皇太后看着阿观的背影,轻叹,这样的女子究竟不适合后宫,半点心事都藏不住,尽管聪慧、尽管善良,尽管她能带给穆韧幸福和快乐,但……想起早逝的皇后,世间终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啊。 第四十四章 休妻 三人走出福宁宫后,齐穆韧转身对何宛心说道:「宛心,你在附近走走,我与阿观说几句话。」 「好。」何宛心嫣然一笑,往福宁宫旁的林子里走去。 何宛心离开后,他凝声对阿观道:「我们谈谈。」 阿观点点头,尽管她并不想谈,因为再怎么谈,都谈不出一个好聚好散,只是…… 她得乖。 她随着他的脚步,来到边角凉亭处,阿观才进入凉亭,他便劈头质问:「你是什么意思?」 「妾身不懂王爷问什么?」她楞了一下,不解地问。 「你方才无论如何都不肯应允皇奶奶一声,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期待皇太后为她作主吗?别傻,皇太后的态度那般明确,就算知道她心底委屈,不也还是谆谆告诫,不可学柳氏一般作派。 想来好笑,她居然一个不小心,就变成柳氏的同路人。 「王爷想多了。」 「想多吗?听说你在宫里这段时间很受皇上看重,难道你想藉此让皇上驳了我赐婚的要求?」他不想这么想,但她的态度让他不得不这么怀疑。 阿观失笑,她还不至于如此托大,自己是什么身分、什么阶级她清楚得很,喜爱艺术品的皇帝不过是看上她几分才气,这些才气总加起来,哪里敌得过靖王爷对朝廷的功劳。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么爷告诉你,别想,你不会成功的。」他必须打断她的妄想,才不会让她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大不敬的举动。 「妾身明白。」 「你更需要明白的是,到皇上跟前,如果你还是一样固执,回去后,月季她们会得到什么待遇,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她又被恐吓了,这回,还要不要双膝跪地,哀求他放过她们一马? 在现代,他可以被归类为恐怖情人那一块,在古代,却是最好的驯妻手段,没人会说什么,穿越--真的没有那么容易啊。 她低头轻道:「妾身明白。」 「你最好是真的明白。」他冷冷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领宛心过来。」 「是。」她退开两步,让齐穆韧从身边经过。 望着他的背影,她实在不想这样夸奖自己,可她真的是料事如神呐,大姜说齐穆韧不会欺凌四婢,但她回答:他不会,但为了何宛心,他会。 他会的,不管是对月季、对琉芳、晓阳、晓初,或是对她。 当男人有一心想要的女子时,他可以对全世界都残忍,独独待她优厚,这种事,阿观能够理解。 找张椅子坐下,她偏过头、望向天空,突然想起那几句歌词,心微酸。 那首歌是这样唱的--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我以为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横冲直撞、被误解被骗,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后总有残缺,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天空很大却看不清楚,好孤独。 是啊,她不该奋不顾身,她应该谨记两个世纪的人类有多大的不同、多大的隔阂,时空差异造就的不仅仅是代沟,她这样横冲直撞,岂能不受伤。 那歌早已经教过她,爱情的背面是孤独,她怎会笨到看不清楚事实? 她还能够追求单纯美好的小幸福吗?张开双手她看得很认真,但结论是,她没有把握。 齐穆韧是在四皇子常待的静语亭附近找到宛心的,他没料到她会走这么远,看一眼附近的福安宫,浓眉微蹙。 福安宫是皇贵妃的寝宫,宛心来这里想做什么? 他深深地望了宛心一眼,她低眉,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走吧。」 叹气,他哪会不明白她在想什么,对皇贵妃,她心底有结,不管如何,叶茹秧终究是灭了何府一门的原凶,是害她家破人亡的刽子手,若非她心性善良,怕是连阿观都要恨上的。 「嗯。」何宛心眼神不定,悄悄向齐穆韧探去一眼后,低头碎步快走。 齐穆韧明知她心里有事,却不想在这当头生事。 领着宛心,他带她往阿观待着的凉亭处走去,却见几名宫女和十数名宫廷侍卫快步走来,宫女们脚步凝重,满脸惊疑不定。 在行经齐穆韧身边时,她们福身招呼。「靖王爷。」 见她们行色匆匆,齐穆韧瞅着当中一人,他有印象,那是皇贵妃身边的宫女彩萱。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发生什么事?」 「禀靖王爷,方才有人溜进福安宫,在皇贵妃的茶里下药,幸而皇贵妃的猫儿冲撞,把茶给弄翻,才晓得茶里有毒。」 「皇贵妃是否受到惊吓,有否延请太医?」齐穆韧蹙眉问。 「是,彩欣已经前往太医院请太医到福安宫,因守院子的宫婢看见凶手背影,奴婢正要领她们到皇上跟前禀明此事。」 至此,齐穆韧已然明白其中周折,难怪宛心目光闪烁,原来她背着自己做下这等事。转头看宛心,她咬着牙、满脸倔强。 无奈泛上,他理解她想要复仇,但她的心机不够深、手法太粗劣,为赌一时之气,竟犯下这等大错,她这样岂不是要吃更大的苦头? 心乱如麻,他还能眼睁睁见她再受一次罪,再被送回青楼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行,她好不容易重生,他绝不能再让她回到炼狱。今日之事,他有错,明知她有恨,他不该带她进宫,却又放任她一人独行。 突然,一名宫婢脸庞闪过惊慌,她指着宛心,道:「是她,奴婢方才看见的就是她,是她进入娘娘的寝宫。」 「放肆!」齐穆韧刀子似的凌厉眼光横过,吓得宫婢把话收回肚子。 彩萱跟着喝止,「别胡说,王爷身边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小宫婢委屈道:「奴婢没看错,这位姑娘身上衣服的料子,是蜀州所出的锦云缎,前日,娘娘也有一件相同布料的衣裳弄破了,送过来给奴婢缝补,奴婢熬上好几个日夜才勉强修补起来。」 锦云缎是今年新织成的布,因为难得,蜀州将其纳为贡品,送进宫里,数量稀少,宫里不过两、三个娘娘得了,平日里哪舍得穿。 齐穆韧立下大功,班师回朝,龙心大悦,又得知宛心一事,逐赏了两匹给齐穆韧,宛心好意,裁制成两袭一模一样的衣裳,与阿观一人一套,原本是特意穿进宫来,打算趁机当面向皇帝谢恩的,没想到,竟然因此被认出。 彩萱皱眉,迟疑地向齐穆韧迎上一步,「可否请靖王爷移驾,与奴婢一起面圣。」 一直待在原地的阿观满脑子纷乱,她想着,或许是偏见,女人容易为自己竖立假想敌,也许她不要那么害怕何宛心,就会发现她是可以成为合作伙伴的女人。 没人规定,她非要与何宛心共事一夫,她可以退居二线,成为第三个夏灵芝。 她不想当柳氏,就把角色留给何宛心吧,柳氏想当齐穆韧的唯一,何宛心不也是。 反正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任谁也取代不了」、「走过千山万水,度过重重危难,他们依然要共度一生一世」、「芸芸众生中,他们只看得见彼此」,既然如此,她何不成全这段伟大、曲折、风天泣地的爱情? 只要退居二线,日子一久,齐穆韧就会忘记她是谁,届时再计划未来的打算,成功率会大上几成吧。 好几天过去,她的脑子直到现在才出现一片清明,女人呐,总是要逼到墙角,才会发出反弹力气。 想明白了,阿观松口气。 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以为是齐穆韧带何宛心来接她,没想到来接她的,竟是几个板着脸孔的宫廷侍卫,微瞳柳眉,隐约地,她感觉出事了…… 御书房里透着一股压抑,偌大的华丽宫殿中越发死气沉沉,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穿着明黄龙袍的皇帝寒着脸,坐在书案后面,静静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三人。 阿观、齐穆韧、何宛心,三人并肩齐跪。 何宛心身子在颤抖,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湿透,从外头吹进来的凉风拂在她身上,她不禁打个寒颤。她知道有一道目光盯住自己,却不敢抬头,深怕眼睛泄漏太多秘密。 齐穆韧满脸肃然,无数个打算在心底盘桓。 皇贵妃没有中毒,错误未铸下,此事可大可小,只看皇上心底怎么打算,若皇上能看在自己立功的分上将此事掠过,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无论如何,他都要保下宛心。 同样跪在地上的阿观,心底虽有几分惊疑,却没避开皇帝的视线,她坦然望向书桌后头的男人,心底暗暗想着:皇上与齐穆韧真的很像。 果然孩子不能乱生,有胆和隔壁邻居搞在一起,就要有东窗事发的心理准备。抿嘴,这时候是不该笑的,所以她用力憋住,难怪大姜要隐姓埋名,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大概都活不长吧。 宫女清脆的嗓音还在叙述皇贵妃宫里发生的事。「……那猫儿不过舔几下茶水,就口吐白沫,没有气了。」 「继续说。」 皇帝阴沉的嗓音加深了何宛心的恐惧,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 另一名宫女接下话:「禀皇上,奴婢是在福安宫里专管织缝的,奴婢看见悄悄进入福安富的女子背影,那名女子身形窈窕纤细,衣裳是锦云锻所制,而姑娘身上所穿的恰恰是锦云缎,奴婢才会指认姑娘,可奴婢看见王妃身上的衣服后……便不敢确定了。」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此刻,一名太监匆匆上前,于里拿着三匹布呈至御前,「禀皇上,奴才已将赐给德妃、敏妃、贤妃的锦云锻取来,三位娘娘都说,因为锦云锻难得,尚未裁制成衣。」 答案若揭,贡品六匹布,两匹穿在阿观、宛心身上,三匹还在,而皇贵妃没有道理害死自己的爱猫,所以凶手不是阿观就是宛心。 是皇贵妃自导自演,企图陷害齐穆韧?阿观摇头,她没那么神通广大,能够事先知道赏给齐穆韧的锦云致已经制成衣裳,并且她们会在今天穿进宫里。 她确定自己没有梦游症,更没有失心疯,所以凶手只能是何宛心。 何宛心有没有杀人动机?当然有,那年是叶茹秧亲自挑起何御史的贪墨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她这么做理所当然。 现在,就等着齐穆韧怎么接招,怎么为何宛心脱罪了。 侧过头,阿观发现齐穆韧在看自己,怎么?他怀疑她?她又没有飞天扫帝或分身术,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皇贵妃的福安宫及福宁宫旁的亭子。 「皇上,不是民女,民女当时正和王爷在一起,王爷可以为民女作证。」何宛心急急起自己辩解。 「阿观,你呢,你在哪里?」皇帝拧眉问。 「王爷与臣妾在福宁宫旁的亭子谈了些话,王爷使命令臣妾在那里等着。」阿观据实以告。 「穆韧,你说,当时你和谁在一起?」皇帝问。 屋里一片静默,因为太安静,连呼吸声都扩大了好几倍似的,阿观回眼看向齐穆韧,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握住阿观的手握得很用力,他的掌间包里伤口的棉布刮得她手心发疼。 是心疼吗?心疼深爱多年的女子,好不容易与他重圆梦想,却又做出不理智决定? 阿观理解,理解他的心疼。 「说,是谁?」皇帝怒斥,逼着他交出人。 齐穆韧铁了心,压抑道:「是宛心。」 轰!阿观的脑中一片空白,傻傻地,她将视线定在他的眼睛上,不敢置信他的回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阿观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撞得胸口发疼。 她怔怔地望住齐穆韧。 是他吗?这是她不由自主爱上、不由自主思念、不由自主盗用「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的男人?是他吗?是她以为可以安心留在这个陌生世代的理由?是他吗?是她说过千百次爱,仍然觉得不够的男人? 为保下何宛心,他选择舍弃她?谋害皇贵妃是什么罪名,他怎不明白?所以,他要她死?! 咬紧牙关,她是对的,为救下何宛心,他不介意对她残忍,月季琉芳被卖进青楼算什么,有需要,他连叶茹观的命也舍得交换的呀……那个时候真该逼大姜下赌注的,因为,她又是赢家。 愤怒油然而生,这个自私的男人,他只看重自己在乎的人,其他人的命便如蝼蚁,死一个、一百个,于他无差。 叶茹观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同他上过床的女人,柳氏、夏氏、陈氏、徐氏、方氏、文氏以及一堆她来不及认识的女人,谁没跟他上过床,最终她们的下场他在意过吗、心疼过吗? 她用力把自己的手从他掌中抽出,但他不允,他牢牢握住她的手,想抓住什么似的,施力过大、伤口裂开,鲜血透过棉布,带着腥味的湿润濡染上她的掌心,可是阿观感觉不到,她偏着头,盯住他,任由泪水盈眶、溢出,任由它们沿着脸颊一颗一颗成串淌下。 她眨也不肯眨一下眼睛,固执地瞪他。 「对不起。」他用唇语对她说。 对不起什么?有人对即将入热锅的鸡说对不起的吗?对不起,谁教你的肉太好吃、你的血太补,我无法不吃掉你。 她嘲讽一笑,缓缓闭上眼睛,再缓缓张开,真是了不起,这时候居然还能想出笑话,还能用唇语回答他。「没关系。」 没关系,这是他的选择,每个人都有权利在分岔口选择左转或向右走,他只是选择让她死、让何宛心活,选择用她的生命保住何宛心,选择把她对他的爱情一脚踹进地狱,选择作践她的尊严与未来,来成就他与何宛心。 没关系,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他有权利为心爱的女人自私,有权利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益的决定,有权利为未来的幸福牺牲一颗棋子。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啊,反正他选择放弃她之前,她不也决定放弃他了?以后路上相见便擦身而过,假装谁也不认识谁。 不……再也不会了,她不会与他擦身而过。 因为,接下来他面对的是何宛心的感激与全心全意,而她面对的是生死困境。 当人在生死攸关时刻,会想到什么? 上次在大姜的地下室,她想到的是那把刚烧好的茶壶,现在呢?失望?痛苦?哀伤?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都不是,她只剩下满脑子空白。 她别过头,视线迎向皇帝,她在笑,依旧笑得一脸坦然。 「叶茹观,你认吗?」皇帝拧眉问。 不认吗?和目前受皇帝看重的靖王爷对质?这是一场连开打都不必,就注定惨败的战争。 「启禀皇上,臣妾认。」 不是认罪,是认输。 她输给爱情,输给一个不值得付出的男人,输给自己,也输给这整个让她害怕恐惧的世界。 「你确定要认?杀害嫔妃是唯一死罪。」 问这做什么,阿观嘴角漾出一丝苦笑。他难道看不出来,自己的儿子铁了心肠要救何宛心? 齐穆韧的态度坚决,意愿分明,当父亲的还能与做儿子的倔强?就算再多的辩驳,也驳不掉一个齐穆韧爱何宛心的事实,反正事情弯弯绕绕结局都一样,她何不大方一回,让事情简单几分。 阿观垂下眉睫,下一刻,再抬眼时,眼底是一片澄净清明。 皇帝看着她的表情,心有疑问:面对生死,她依然不惊不惧? 如果她是个将军,他可以理解那心底强撑的那股子傲气,但她只是个弱女子,连争取自己生存与否都困难的弱女子啊。 皇帝忍不住问:「你到现在还是认为,千载勋名身外影,百岁荣辱镜中花?还是不妒嫉那些活得比你好的,不羡慕那些日子过得比你张扬的?」 「禀皇上,仍然是老话,世间上,有人享福、自然有人受罪,天底下好事与坏事是对半分的,只不过臣妾的运气一直不太好,总是摊不到好的。」她冷笑自嘲。 「甘心吗?」 「不甘心,所以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你想要什么恩典?」求自己饶她一条活命吗?皇帝微微一笑,等着她开口,他就不信有人能这般淡看生死。 「当初是皇上一纸赐婚圣旨,将臣妾嫁入靖王府,解铃还需系铃人,万望皇上颁下一道休妻圣旨。」 她的话让皇帝意外又震惊,居然……居然她不为自己求得生路? 「都快死了,你要休书做什么?」皇帝眼底扬起一丝意味不明。 「不过是图个自由自在的灵魂罢了,况休书一下,臣妾今日毒害皇贵妃的所作所为便与靖王府无关,两相互利之事,何乐不为。」她自始至终,都不肯向齐穆韧望去一眼,即使她的手仍被样在他的掌心。 「我不!」齐穆韧硬声。 皇帝冷冷向齐穆韧看去,心想:是你要保下何宛心,怎能怨阿观心死。刻意同他作对似的,他说:「好,朕允。」 皇帝示意,一旁的大臣振笔疾书,不多久一纸休书既成,皇帝亲手盖上大印,让太监送到阿观手上,阿观看也不看,折起休书贴身收藏。 她俯身,额头贴上冰冷地面。「谢主隆恩。」 「来人,把叶茹观押入死牢。」 「是。」两名宫卫进门,欲拉起阿观,但齐穆韧打死不肯放,他牢牢握住阿观,怒目瞪向宫卫。 阿观冷笑,分明是他做出的选择,却演出这一幕深情戏要给谁看? 她用空出的那只手拔出簪子,抵在自己颈间,双眼尽是决裂。 「还请王爷放手。」 他不放! 她把簪子往下刺,一颗血珠子凝结、滑落,阿观冷然的眸子再没有他熟悉的温暖,她看着他,像看着陌生人一般。 他不放手,她又往下扎两分,血珠子连成串,一滴滴落在昂贵的锦云缎上,染出一朵朵怵目惊心的红梅。 视线交接,他与她抗争,这回,他输、她赢。 齐穆韧咬牙,松开手,阿观淡淡一笑,丢下簪子,随侍卫而去,长长的裙摆在地板上拖出一道冷清……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见观发财 卷一》宅斗不及格 作者:千寻 02、《见观发财 卷二》王爷你犯规 作者:千寻 03、《见观发财 卷三》罪妇大过天 作者:千寻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