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卿卿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盛京。 三月刚过,连绵不断的春雨总算是停了。 魏卿卿坐在老旧小院子里,看着阳光从飞翘的屋檐洒下来,照着院墙边的嫩黄色野迎春,格外养眼,但她的眼眶却有些发涩。 她不是死了么?死在丞相府那夜的大火里。 可怎么一睁眼,自己便从丞相夫人,变成了清贫知县的小女儿? 「哎哟我的祖宗,你怎么还在这里?」 胳膊被粗暴拽起的疼痛,瞬间将魏卿卿拉回了现实,一张油光满面的老脸登时在她眼前放大。 婆子鼓着眼睛咬着牙,似恨极了她一般。 魏卿卿能感觉到浑身不自觉的颤栗起来,这不是她的畏惧,是原主的、写在骨血里对这个婆子的畏惧。 高嬷嬷似乎十分满意她这份畏惧,但脸色却半分没变好些,只尖着嗓子道:「我不是一早就告诉过你,丞相府今儿要来人吗?」 「相府……」 魏卿卿这才想起,今儿早上她刚重生在这位魏小姐身上时,便混混沌沌听高嬷嬷说过,说丞相府的老夫人病了,丞相要纳妾冲喜。 按说,魏小姐是正经官家嫡小姐,怎么也不至于给人做妾,可前些日子,魏知县上京述职途中,魏小姐被歹人劫走,虽只过了一日便被救了回来,清白犹在,但名誉已毁。 魏小姐在盛京的娃娃亲,一听魏小姐被人掳走,昨儿便风风火火上门退了亲,魏小姐也因此而伤心到一命呜呼,再次清醒,已是换了芯子。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聋了不成!」 高嬷嬷看她不吱声,暴躁着要去拽她,却瞧见了她眼底未及收敛起的狠厉,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就把魏卿卿给推了出去。 「砰——」 魏卿卿那虚弱的小身板猛地撞到身后的墙上,灰尘飞溅,吓得墙角的野猫都弓起身子嘶叫一声窜走了。 这一撞,魏卿卿觉得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了,心道这位魏小姐还真是脆弱,方才高嬷嬷那一推,别说还手了,她竟连勉强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但因着这痛觉,魏卿卿心底那份躁动不安的不甘和恨意,倒是随之慢慢压了下来。现在她既已成了一个贫穷的药罐子小姐,便不可再贸然行事,一切,都要慢慢来计算! 「嬷嬷今儿打伤了我,是准备自己嫁去相府?」 「老奴也不是有意的。」 高嬷嬷皱皱眉,瞧她已无方才狠厉,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也对,一天到晚病恹恹的爱哭鬼,怎么可能有那般眼神? 高嬷嬷敷衍一句,倒是不敢再去拽魏卿卿了,只道:「小姐也别不知好歹,如今你名声尽毁,又被人上赶着退了亲,你若还顾念着老爷和两位公子的脸面跟前程,本就该一根绳子吊死了的。现在丞相爷不计较,还肯纳你为妾,那已是你天大的福气!」 福气? 替他背尽黑锅、为他付出一切还被一把火烧死的福气吗? 魏卿卿清幽的眸子微微一沉,他说夫妻十年,于他都是地狱。 既如此,她便叫他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我嫁!」 魏府不大,魏知县一个偏远小县城的芝麻官,上京这两进的破落院子还是租来的。 院子来不及打扫,各处可见陈年的枯枝败叶,倒是春花开得灿烂,倒显得不那么凄凉了。 魏卿卿走得不算急,可因为魏小姐太弱,只走了一小段,便有些四肢发虚起来。 「娇气包。」 蓦的,一道清润却充满戏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魏卿卿背脊一僵,这声音……是他?! 转瞬,她唇瓣又溢出丝讽刺来,不过是纳个妾,丞相爷竟把自己这位极少露面的二叔都请来做媒了么? 「哟,这位是容二爷。」 高嬷嬷立马回身殷勤的行了礼,又暗暗扯了扯魏卿卿。 魏卿卿转过身来,但看着面前的男人,清风霁月,虽是三十万水匪里杀出来的大统领,浑身却无半点武夫的莽气,反而一袭银灰色长衫,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显得矜贵而散漫。 「见过容二爷。」 魏卿卿行礼,容彻却只扫了眼她的脸,掠过丝惊艳,旋即便化作了然的嗤笑,悠然道:「爷今儿是来娶你的。」 说着,一块玉便扔到了魏卿卿手里:「这是定礼,三日后,我会正式登门提亲。」 第2章 上等的血玉带着前主人的些许温热,落在魏卿卿手里,却让她觉得烫手。 这位爷发了什么疯,要抢自己侄儿看上的美人儿? 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从刚才一见到自己开始,眼底就只有轻视和瞧不上,既如此,何必要娶? 但反应最大的还是高嬷嬷,只不过她不是高兴,而是慌张。 「容二爷,您说笑了,我家小姐如何配得上您,况且相府……」 「爷说配得上就配得上。」容彻狭长的眼眸一转,高嬷嬷顿时觉得喉咙都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 容彻见这婆子哑了声,薄唇勾起丝讽刺,提步要走,却瞧着魏卿卿怔了怔,而后更是笑出了声来。 这人笑起来更好看,眉目舒展,浑身透着的那丝若有似无的疏离也不见了。 魏卿卿不知他笑什么,只暗自咬着牙瞪他,她刚盘算好怎么去丞相府杀他个片甲不留人畜不分,这个容二叔,到底在搞什么事! 「还真是个娇气包。」 容彻看着气到流鼻血还不自知的她,脑海里忽然想起那个一样娇滴滴的人,眼底的轻蔑也散了些,负着手便走了。 「哎哟,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可怎么跟丞相府交代……这……哎哟……」 容彻一走,高嬷嬷便哭天抢地起来,仿佛魏卿卿做不了相府的妾,就是要了她的老命一般。 但哭着哭着,高嬷嬷似想到什么,扭头便拽着魏卿卿往外走,边走边道:「现在去跟相府的人说你想嫁给相爷,最好今夜就抬到相府去,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信这容二爷还要你……」 「还嫌不够丢脸吗?」 蓦的,一道少年的呵斥传来,被高嬷嬷拽得一个趔趄的魏卿卿登时摔在了廊下的荆棘里,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少年瞧见她煞白的小脸,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了下来,气呼呼道:「你是怎么认识那容二爷的?那样的人,上京人人避之不及,你……你怎么就敢与他扯上关系?你当真是要把我们都逼死了不成!」 面对少年的指责,魏卿卿倒是不气,但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还不等她开口说话,便两眼一黑,晕了。 魏卿卿又梦到相府起火的那晚了。 烈火灼烧到皮肉,原来是这么的疼。 对了,夫君还站在大火外呢?她怎么忘了,虽十年夫妻,他却已从罪臣之子,成为了圣眷正浓的丞相爷,而为他各处奔波抛头露面的她,却成了他眼里手段阴狠还沾满了铜臭味的女人,成了他必须除掉的污点…… 「你这次也太糊涂了,怎么能全怪卿卿!」 责备的声音传来,魏卿卿才猛地一下从噩梦里挣脱了出来。 隔着发黄的床幔,魏卿卿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而之前呵斥她‘丢人’的少年,正低头咬牙站在一侧:「若不是她招惹出这些事,爹爹怎会平白受那么多羞辱?还害得大哥连请教书先生的银子也没了,他下半年可就参加秋试了,而今却连口肉都吃不上……」 说起这些,魏知县也只是愧疚:「不怪卿卿,是爹爹没用……」 话落,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魏卿卿忍着浑身似有若无的灼烧感,小心平稳着呼吸,整理着脑中的记忆。魏家五口人,魏夫人前几年过世了,留下魏知县带着两个儿子和魏卿卿。 床幔外那皮肤微黑的少年,便是魏家的二公子魏虎,比魏卿卿只大了两岁,今年也有十六了,不过魏虎却没有半分官家公子的模样,不但穿着洗的发白的褐色长衫,头发也只用根木簪子挽着。 魏知县就更不必说了,脸颊都清瘦的凹了下去。 倒是魏卿卿,因为是最小的女儿,吃穿用度虽比不上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从未短缺过,甚至在入京前,还特意花大钱购置了好些绫罗绸缎…… 难怪魏虎会这么讨厌自己这个妹妹,就魏知县那微薄的俸禄,若非靠着大哥天天帮人誊抄书卷、魏虎出去卖力气挣点儿零散小钱,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不多会儿,魏知县就被叫出去了,跟着进来的,是高嬷嬷。 高嬷嬷心里还挂记着给相爷做妾的事儿,一进门,便道:「小姐还没醒?我打听过了,相府还没选其他姑娘呢,咱们小姐还有机会……」 第3章 「够了,嬷嬷当真要卖了卿卿不成?」 魏虎忍不住呵斥出了声。 高嬷嬷被他吼得一怔,旋即耍赖似的往一侧一坐,拍着大腿就假模假样的干嚎起来:「我可真是命苦啊,想当年老太爷老夫人都走了,留下年幼的老爷给我,我这个做奴婢的,可是呕心沥血才把老爷拉拔这么大,却没想到如今一句好讨不着,还被骂别有用心……」 魏虎听着这些陈词滥调,虽然烦,但到底没再吱声。 「请的大夫还没来吗?」魏虎问,语气弱了不少。 「账上早没银子了,哪还有钱请大夫。」高嬷嬷暗暗剜了眼魏虎,才盯着床里头的倩影,道:「小姐被退了亲,去相府做妾已是最好,不然就她这张狐媚的脸,嫁给容二爷也迟早惹出麻烦……」 「下午码头招工呢,我去挣些钱来,你别打卿卿的主意了。」魏虎心烦意乱的打断高嬷嬷的话,回头愧疚的朝帐子里看了看,才提步走了。 魏卿卿看着魏虎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丝暖意。 说来,自打记事起,好似就没人真的疼过她吧,在自己那个魏家,生母早亡,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直到后来出嫁,她以为觅得良人…… 不想了,魏卿卿合上眼,想一千遍,不如往前走一步,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信念,也因为这个信念,才让她一步步成为上京最有手段、也最有钱的丞相夫人,虽然最后那负心人一把火夺去她的所有。 「嬷嬷在找什么,这块玉么?」 缓过气,看着鬼鬼祟祟四处乱翻的高嬷嬷,魏卿卿半坐起身来。手里血红的玉晃荡着,仿佛还有血丝流动,泛着价值千金的光,魏卿卿瞧着高嬷嬷那双已经滴溜溜打转的眼睛,心底已有了主意。 一个既能解了目前魏府的财政危机,又能让这个恃恩图报的贪婪婆子好好得个教训的好主意! 不过最要要紧的,还是那个发神经的容二爷,他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玉香楼,容彻眼皮没来由的跳了下。 友人笑起来,问他:「那魏小姐当真国色天香,连你都亲自出马,还抢在你侄儿前头下了定?」 容彻想起魏卿卿那鲜红的鼻血,薄唇玩味勾起:「家贫貌美,标准的红颜祸水,可惜了……」 「是挺可惜,你前头娶的三个夫人,没一个能活过三个月,那魏小姐怕也逃不过这个诅咒。」友人叹息。 容彻没接话,只慢慢喝下杯中的酒。 只这酒还没下肚,视线里就多了道熟悉的人影。 街上那婆子,不是跟着那娇气包的下人么,她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还去了当铺。 「跟去看看。」 「是。」 随从立即应下,但没多久,就脸色古怪的跑了回来。 容彻觉得今儿这眼皮越发跳的厉害了:「说。」 「是。」随从小心翼翼的瞧了瞧自家公子,缓缓往后退了两步,才屏气凝神轻声道:「那婆子当的,是刻着咱们公府标记的……血玉。」 「噗——」 一侧的人拍桌大笑起来:「二爷,那血玉不是你国公府的传家宝吗,怎么竟进了当铺了!」 容彻冷淡扫了眼狐朋狗友,才睨着随从:「去赎回来。」 「那玉……是死当,掌柜的说不能赎,只能买。而且这当铺背后,好像还有太子府的关系……」意思就是不能强行动这不知好歹的掌柜了。 「那就买。」 「可掌柜的还说,得一万两现银,银子不能有标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随从仿佛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外头虽阳光明媚,他却觉得自己裹进了寒冰里。 很快,国公府就拉着一万两明晃晃的白银,去当铺了。 等国公府的人一走,高嬷嬷就领着隔壁两个钱庄的人进去了,出来时,怀里已经揣着八千两银票。 「小姐当真聪明,竟能想出这等法子,那当铺掌柜竟真如小姐所言十分乐意,国公府竟也如此爽快的给了银子。」 某处幽暗小巷里,高嬷嬷爽利的拿出三千两给了魏卿卿,只叹运气真好,半点没觉出不对劲来。 魏卿卿看着到手的银票,嘴角勾起,她不贪多,贪婪的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4章 「不过你怎么偏要这三千两用另一个钱庄的票子?」高嬷嬷怀疑盯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 「那个钱庄的名字吉利。」魏卿卿苍白的唇角扬起。 高嬷嬷顿时嗤笑一声,倒没再怀疑,反正这三千两她过几日就要拿回来的。 魏卿卿看出她那点儿心思,没揭穿,只道:「我现在想去见二哥。」 高嬷嬷脸一沉:「小姐该不会是打算去告状吧,小姐要知道,奴婢拿的这五千两可都是用作魏府开支的,魏府上上下下六七口人的吃穿可要费不少钱!」 「这卖玉的主意是我出的,我若说出来,岂不是害了我自己?」魏卿卿微笑。 高嬷嬷看魏卿卿这虚弱苍白好拿捏的样儿,又放松下来,况且魏知县耳根子软,又处处奉敬她,这一家子早牢牢攥在她手心里,谁也别想翻起浪来! 想到这里,高嬷嬷也懒得管她,美滋滋的走了,却没发现魏卿卿那双小鹿似的眼眸,危险眯了起来。 等去过某个地方,魏卿卿才来了魏虎所在的码头。 魏虎正满头大汗的将两个重重的大包往肩上扛,听到旁人议论前头有个仙女儿似的姑娘时,心底还嗤笑,再美,能有他家小妹美? 但等魏虎抬头看去,人都傻了,那纤弱苍白正朝他笑的小姑娘,不正是就是小妹魏卿卿吗? 魏虎赶忙扔了肩上的包跑了来,挡住其他人过来的视线,急急道:「小妹,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儿都是粗人,太阳又大,你赶紧……」 「二哥,我想吃枣泥酥了。」 魏卿卿看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浅浅笑起来。 她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似的,分明只是简单的话,听起来都像是撒娇。 魏虎气恼,他每次一瞧见她这模样,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便全跑了。 「行,等我。」 说着,魏虎就去找工头领工钱了。 等魏卿卿跟魏虎一起嚼着香喷喷的枣泥酥回到魏府时,魏家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还隐约伴着高嬷嬷撒泼打滚的哀嚎。 「这是怎么了?」 魏虎赶忙拉着魏卿卿挤了进去,但魏卿卿这枣泥酥还没嚼香呢,就看到了那散漫倚在廊柱旁的容彻,和他看向自己时,那盯着猎物般戏弄而又轻蔑的眼神。 魏卿卿知道容彻必然察觉了什么,但内心依旧稳如老狗。 「嬷嬷,你怎么了?」 不等魏虎反应过来,魏卿卿已经两步上前,将瘫坐在地上撒泼的高嬷嬷扶了起来。 魏虎见状,脸黑了几分,小妹最是听高嬷嬷的话,自娘亲去世后,老妖婆怎么颠摆她她都照单全收,仿佛高嬷嬷真成了她亲祖母一般,反而疏远了自己和大哥。 就在魏虎生着闷气的时候,高嬷嬷忽然鼓起眼睛,反手就扬起巴掌朝魏卿卿扇了下来。 ‘啪——’的一声,听得周围的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而飞快往前生生替魏卿卿挨了这一巴掌的魏虎,右脸也迅速肿了起来。 饶是年轻力壮的魏虎,挨了这一巴掌嘴角都渗出了血丝来,众人再看苍白纤弱的魏卿卿,不敢想那一巴掌下来,魏卿卿这条命还在不在! 「二哥……」 魏卿卿的手也跟着颤了颤,她方才是故意掐了把高嬷嬷逼她下意识动手的,而且已经做好了躲避的准备,高嬷嬷这一巴掌顶多能在她脸上刮几条印子罢了,谁曾想这魏虎…… 「我没事,不疼,挠痒痒似的。」 魏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可魏卿卿又不瞎,他那红彤彤的眼睛里努力憋住的泪她怎么会看不见? 这个高嬷嬷,看来还真不把魏府这几个主子放在眼里! 魏卿卿握紧手心,眼帘也稍稍垂了下来敛去眼底的寒芒,声音微颤:「嬷嬷有什么不满,只管朝我撒就是了。二哥还得出门挣钱,脸打坏了,咱们连白粥都喝不上了。」 魏虎不知她怎么说起这些,只以为她是心疼自己,心顿时柔软成了一片,忙佯装无事的笑道:「没事儿,我卖的是力气,而且我一个大男人,脸打肿了也不怕丑哈哈。」 傻子。 魏虎越是这样,魏卿卿心里就越寒,周围的人也就看得越清楚。 第5章 这众目睽睽之下,高婆子一个下人就敢对小姐少爷动手,她自己身穿着新裁的衣裳,反倒是魏虎一身粗布麻衣,肩膀上还有扛大包之后未及清理的脏污,这样的人,能干出偷卖主人财物的事儿,也不稀奇! 周围众人的议论越来越大声,高嬷嬷终于会意过来,自己这是被魏卿卿摆了一道! 「没错,奴婢的确去当了那玉!」高嬷嬷深吸一口气,看了看今儿忽然要上门抓她的京兆尹,扭头便鼓着死鱼眼睛一般的眼珠子盯着魏卿卿,咬牙切齿的道:「但老奴也是听小姐吩咐,如今那些银票,可都在小姐怀里揣着呢,只要一搜身便知!」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上揣着来路不明的大额银票,魏卿卿可百口莫辩了吧?虽只有三千两,剩下的她只要说是弄丢了…… 想到这里,高嬷嬷已经忍不住嘴角上扬了。 魏虎急着要反驳,却感觉手腕一紧,低头,便见小妹纤纤弱弱的小手正紧紧抓着他。 魏虎以为她是害怕了,心疼的揪起:「小妹,别怕,今儿二哥在,看谁敢搜你的身!」 「我不怕。」 魏卿卿示意他俯身下,便凑在他耳边低语起来。 远远的,容彻瞧着那娇娇弱弱的小女子,粉白的唇瓣微微动着,眸子微微眯起,仿佛笼着一层水雾,宜嗔宜喜,却又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娆妩媚。 不知为何,看她与旁的男人如此亲昵,容彻心底竟生出几分不愉来。 高嬷嬷也不愉,探着脖子要来听,却只感觉耳旁一阵拳风掠过,下一秒,她小心藏在右边衣袖里的银票瞬间随着破碎的衣裳飞了出来! 证据确凿,虽只有五千两,却是实打实的钱庄里取的新票子! 至于剩下的五千两?老婆子老眼昏花弄丢了呗! 「我冤枉啊,容二爷你信老奴啊……」 「你冤枉个屁!」 魏虎将从高嬷嬷衣袖上拽下来的破布恨恨扔了回去,看着官府的人利落的把她堵了嘴拖走,才眉开眼笑的跟魏卿卿道:「小妹,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那银票就藏在她袖子里?」 「我先前扶她的时候,摸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便瞎猜了。」 魏卿卿负着手,得意的扬起下巴。 收拾个贪得无厌的婆子而已,原本都不必这么麻烦的,若不是那容二爷在场的话…… 「若不是爷在场,你扶她的时候,就该连将她衣袖里的银票拿出来了,对吗?」 容彻声音自头顶响起,魏卿卿眉心一跳:「臣女愚笨,听不明白二爷在说什么。」 容彻看着她因为畏惧而微微颤动的睫毛,目光生出几许复杂,这个娇气包……越发像那人了。 「若是真愚笨便也罢了。」容彻开口,听不出情绪。 魏卿卿却有种在深渊边缘的危险感觉,让她不自觉地想要逃避这个人。 可她刚往后退了一步,人便被直接拉了回去,径直撞到了他微凉的怀里。 「疼……」 魏卿卿这次终于能清晰感受到鼻尖两股热流了,而始作俑者却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如酒般醇厚,戏谑不言而喻。 男人都是狗! 魏卿卿用力捏着鼻子免得自己这小身板流血过多而死,容彻却自然的松开了手,悠然道:「两日后是爷的生辰,那时二公子跟卿卿一道过来,偷卖血玉之事,便算过去了。」 意思是,若是他们不去,这事儿就翻不过篇了么? 魏卿卿抬头想从容彻脸上找出几许他的真正情绪来,可他却只留下一个疏离的背影离开了。 围观的人早随着京兆府的人离开时散去了,等容彻一走,魏家小院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魏虎气得跳脚,连忙跟魏卿卿道:「小妹,这亲事咱们说什么也得退了,他这个命硬克妻的,你若嫁过去,还不知道……」 「二虎——」 不等魏虎说完,一道怒喝传来,魏虎一扭头,就看到了抓着一把荆条气急败坏跑回来的魏知县。 方才还浑身是胆的魏虎双腿一抖:「爹,这事儿都怪高嬷嬷……」 「我打死你个不孝子!」 魏知县铁青着脸,不管三七二十一,追着他满院子打了起来。 第6章 直到临近日落,魏知县才白着脸面如死灰的坐在正厅里,手里的荆条还在滴血,而魏虎则一身伤的跪在院子中央。 「爹爹。」 魏卿卿对这个称呼,还是有些陌生。她从未与家人亲密过,曾经的父亲永远都在在后娘的院子里跟弟弟妹妹们享受着天伦之乐,而她,只能持着长姐的名头,关在深闺十几年。 「委屈你了。」魏知县自责又疲惫的扔了手里的荆条,耳边花白的头发散落了些,昏暗烛光下,他苍老枯瘦的侧脸写满了沧桑,支吾道:「爹爹去一趟府衙,高嬷嬷她……到底于爹爹有养育之恩,爹爹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她。」 顿了顿,魏知县才望着魏卿卿勉强挤出一个笑来:「爹爹知道高嬷嬷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她老了,人也糊涂,等接了她回来,爹爹便不让她再伺候你了,重新给你寻个丫环。」 依着魏卿卿以前的性子,就算不打杀了这骑在主子头上为非作歹的奴才,定也要远远发卖了的。 但看着如今两难的魏知县,魏卿卿心底只得幽叹,也罢,与其强硬逼着魏知县放弃高嬷嬷而一辈子活在自责与内疚中,不如再另想个令那老妖婆彻底‘离开’的办法。 魏知县一个小小芝麻官,京兆府肯定是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尤其高嬷嬷得罪的可是国公府。 所以魏知县奔波一夜,也没个结果。 夜色稍深。 魏卿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廊边,看着跪在廊下正狼吞虎咽吃着她从厨房拿来的剩饭的魏虎,头微微一歪:「二哥,想不想吃肉?」 「肉?」 魏虎扒了扒碗里油水都没几滴的青菜,从腰间摸了摸,递到了魏卿卿跟前:「小妹,府里的银钱都叫高嬷嬷管着,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你看看叫厨娘给你买些肉来?」 魏卿卿瞥着他十几岁便粗糙的掌心,还剩五个铜板…… 魏虎察觉她的心思,嘿嘿一笑,带着几分得意道:「我今儿上码头就打听过了,城西那处的菜场有一家卖肉的老板不错,每日剩下些碎肉骨头什么的,都会便宜卖。明儿你解解馋,二哥再去码头好好干活,保管你下一顿能吃上好的。」 魏卿卿瞧着一顿碎肉渣子就能乐颠颠的魏虎,嘴角翘起,俯身低低道:「我有法子,今晚咱们就能吃上极美味的酱牛肉!」 魏虎猛的咽了下口水,却又认真摇摇头:「爹爹说过,坑蒙拐骗的事儿咱们不能干,大哥也说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魏卿卿看着全家最鲁莽的魏虎,居然都是这么死板的性子,知道手里那三千两是断然不能说了,既如此…… 「二哥不是刚夸我很聪明吗?我自有法子。」 魏卿卿露出一口亮亮的小白牙,魏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不争气的口水已经在嘴角打转,干脆放弃用脑子思考,听从肚子里最真诚的声音! 有了魏虎的帮助,魏卿卿很快便顺利出了门。 其实她原本也不打算带着魏虎的,但她现在身体太弱,别说独自行动,就是独自走两步怕都要晕倒。 不多会儿,魏卿卿便带他到了一处偏僻巷子里,敲响了某处院门。 「小妹,这是哪里?」 魏虎有些担心。 魏卿卿神色淡定,这里,自然是她熟悉的地方,不过是能挣些小钱罢了,但里面这人谨慎胆小,自己来寻她,应该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谁啊?」 伴着脚步声,很快便有人来拉开了院门,是一个四十来岁的清瘦妇人。 魏卿卿看到她面对自己时眼底茫然而又警惕的样子,手心微紧了几分,到底……她不再是曾经的魏卿卿了。 「我是听人说,您这儿需要一种名叫‘白茯’的药草是吗?」魏卿卿问。 「你难道有?」妇人提起手里的灯笼,细细看了眼魏卿卿,待看清她的脸,眼睛迅速睁大了些。 魏卿卿莞尔,从衣裳里取出一方手帕来,里面正包裹着四五根开着白色小花的绿色植物,不过一旁的魏虎看来,就是常见的杂草而已…… 但那妇人却立即将目光转到了这几根‘杂草’上,又凑近闻了闻,脸上顿时涌出欣喜来。 「姑娘且稍等,奴婢这就去跟夫人……」 第7章 「我们还急着回去,而且这白茯,我家还有不少,若是你们想要,我明儿再让我哥哥送来。」魏卿卿说着,魏虎便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虽然他不知道这妇人要这杂草做什么。 妇人听罢,笑了起来,从身上掏出二两碎银子放到魏卿卿的手里,顺势拿走了那杂草,温和道:「姑娘有多少只管送多少来便是,这事儿且别告诉旁人,我们出的价格保管姑娘满意。」 价钱都是小事。 魏卿卿弯起眼睛,几两散碎银子可不是她的目的,她要的,是里头那位夫人给她的面子! 「自然。」 魏卿卿笑盈盈应下,拉着盯着银子发怔的魏虎便走了。 那妇人又看了看魏卿卿离去的背影,想着她那张漂亮至极的小脸,心思深了几分,忙回头跟自家夫人回禀去了。 却等巷子安静下来,一道鬼祟的人影却出现在了巷子尽头,只等魏卿卿二人过了转角,才冷冷一嗤,飞快跟了上去。 冒着热气的简陋面馆里,魏卿卿还在想着那小院的事。 「小妹,你拿的那杂草是什么啊,怎生那妇人就肯拿二两银子来买?」魏虎忍不住问道。 「那叫白茯,极其娇贵,也极少见,是美容养颜的绝品好物。」魏卿卿笑,谁能想到魏知县运气这么好,租了个老破小的院子,里头竟长了不少白茯? 「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会认识那白茯,还知道那户人家刚好需要?」魏虎没察觉她微凉的目光,只满肚子的问号。 「那白茯是书里看来的,至于那户人家,是听高嬷嬷说的。」魏卿卿随口找了个理由,说完,她们叫的饭菜就上来了。 一碟子片好的卤牛肉,一大碗卤牛下水,外加两碗阳春面。 馋虫一动,魏虎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了,只觉得自家小妹是跟爹爹和大哥一样,都是天生的聪明人,便不再多问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面了。 等二人吃完,肉还剩了不少,魏虎全给打包起来了,说要回去拿给魏知县和至今尚在外面书铺子里住着替人抄书的大哥。 魏卿卿无所谓,只与他商量好说辞,便安心往回去了。 可两人才走到无人处,魏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人跟着!」 魏虎虽不识几个字,但自幼习武,耳力不错。 魏卿卿也察觉了:「别停下,再往前走一段,便是玉香楼,那一块都是贵人,晾他不敢造次。」 「嗯。」 魏虎看着居然如此镇定的魏卿卿,还以为她是吓傻了,便也绷起身板佯装镇定的往前走。 不过魏卿卿是发自内心的镇定,魏虎就不是了,他第一次遇到被人跟踪的事,紧握的拳头和蓄势待发的身体早已出卖了他。 跟着的人见状,也不再迟疑,手里寒芒一闪,便直直朝魏卿卿杀来! 「小妹快跑!」 魏虎大喝一声,一把拎起魏卿卿就飞快往前跑了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也是大哥教他的! 但魏卿卿到底娇柔,即便瘦瘦小小几乎被他扛起来,也开始呼吸急促要嗝屁了! 「二……二哥……」 魏卿卿两眼发白,她的大仇还没报,就算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儿啊! 魏虎一顿,后面的长剑便刺了来,魏虎无法,只得扔下妹妹和肉,赤手空拳跟人打了起来。 魏虎一身蛮力,却没这么刺激的实战经验,不过几招,就被那黑衣人一脚踢开了。 踢开魏虎,黑衣人半句废话也没有,直奔魏卿卿要害而来! 「小妹——」 魏虎眼看那长剑就要刺入魏卿卿的心脏,人都傻了,魏卿卿却已暗自握紧了手里的发簪,大不了,她被刺一刀,然后捅死这刺客! 但就在那剑要刺入魏卿卿身体时,一股汹涌的杀意忽然自她身后袭来,转眼,魏卿卿便觉腰上一紧,人已经避开了那剑。 刺客看着忽然出现的人,也傻了眼,转身就跑了。 「去追。」 与平素的懒散不同,容彻的声音透着来自骨血里的凉意,立刻就有人追了上去。 「二爷,您怀里这位,想必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魏小姐了吧。」 第8章 蓦的,一道女声传了来,围观的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嗤笑。 大名鼎鼎?被人掳走又被人退亲,还惹得容二爷跟丞相爷叔侄相争,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祸水么! 「芸娘吃醋了么?」 容彻又恢复成了散漫的模样,斜斜睨了眼怀里浑身颤抖的魏卿卿,径直撒了手,任由她腿一软,跌在了地上。 这一下,嘲笑声更响了。 芸娘见容彻不管,只香帕掩唇,瞧着地上已经洒出来了些的肉,笑:「这些是魏小姐的么?好像都弄脏了呢,这样吧,二爷桌上那些菜都还剩下不少,不如都打包给魏小姐带回去如何?」 魏卿卿心底轻叹,魏小姐这身体她怎么还无法完全控制呢? 她没理周遭的嘲笑,兀自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才抬眸看着面前这位充满敌意满眼挑衅朝自己看来的丰腴美人,眼底掠过丝寒气。 看来,她决定先不贸然联系曾经的手下是对的,以前芸娘还是她手底下一枚温驯的棋子时,倒从未露出过今天这般尖利的爪子。 芸娘见她那幽黑难辨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心底竟隐隐生出些不安,刚要说话,却见魏卿卿微微翘着嘴角,道:「不出意外,容二爷下半辈子的饭菜都是要与我同吃的,今儿剩的,姑娘若觉得好,便都给了姑娘你吧,不必客气。」 芸娘面色顿青,容彻离去的背影也跟着微微一僵,这娇气包倒真敢说,是破罐子破摔了,还是压根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不过…… 容彻想起方才魏卿卿面对刺客时满眼玉石俱焚的杀意,长眸微敛,看来自己那位好侄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怕是并非只为了美色而已。 既如此,容彻眉梢抬了抬,嘴角噙起几分冷笑,他还非要让魏卿卿风光嫁入国公府,喝他一杯侄儿茶不可! 「小妹,咱们回去。」 魏虎终于反应过来,几步护到魏卿卿跟前。 魏卿卿看他走几步都疼得龇牙咧嘴,还一心想保护自己,眼角都泛起暖意。 「好。」魏卿卿忽略周遭的目光,上前自然的捡起了地上的油纸包,回头笑着跟魏虎道:「里边儿干干净净的,咱们回去热热吃。」 魏虎眼眶发红,他本想扔了算了,省得小妹再被这些人看不起,却没想到一向娇滴滴的小妹竟如此坦然。 看着魏卿卿朝自己笑,魏虎心中柔软不已,也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好小妹的心! 芸娘乃是京中名妓,何曾被人这般绵里藏针的回怼后,又直接忽视? 一侧丫环见芸娘暗露的不悦,立即朝魏卿卿兄妹嗤笑出声:「魏家好歹是官家,怎么府里的公子小姐一个个都如此卑贱?莫不是死了娘没人教养,连地上的脏东西也捡了往嘴里塞,这脏东西,就是我们家的狗都不吃!」 「狗不吃,是因为狗不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狗不懂,你也不懂吗?」 魏卿卿眸子一抬,冷淡看向她。 丫环喉咙一噎,还要再说,却被芸娘拦了下来。 芸娘早已收起之前的难堪之色,只盈盈望着魏卿卿道:「魏小姐说的是,我们妇道人家不曾读过多少书,今儿受教了。二爷还等着我伺候,我便不多留了,日后定登门向魏小姐谢罪,毕竟说到底,你我都是要服侍二爷的人。」 魏卿卿眉梢一挑,芸娘这是拿自己与她相提并论,还是想借着自己的口,好妄想着从妓成为国公府的妾? 不论哪样,魏卿卿都不屑:「姑娘所言甚是。想必姑娘还要忙着服侍人,我就不挡着姑娘的财路了。」 在场众人具是一愣,芸娘的脸却是瞬间白了个透。 说她忙着服侍人……是拿她跟那些几两银钱就能被爷们搂着滚床单的下九流相比了吗! 可是,她到底也只是个妓,她一时竟无从反驳魏卿卿这句话,尤其看魏卿卿这不卑不亢眉眼明亮的模样,竟是半点看不出她是有心还是无意! 等芸娘再回过神来,魏卿卿早已随着魏虎一起走了。 玉香楼雅间内,小厮看着坐在窗边拢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的容彻,有些发憷。 爷越是生气的时候,看起来就越冷静,尤其是现在…… 「区区一个妓子,也敢往爷您身上攀附了,看来爷还是太纵着她了,依着奴才看,不如……」小厮提议,却发现话未说完,一股杀意便袭来。 第9章 他瞬间会意过来,额间都沁出丝冷汗。他怎么忘了,这个芸娘,可是已故丞相夫人的人。 「爷,奴才该死!」 「罢了。」 容彻淡淡睨了他一眼,外面已经传来芸娘求见的声音,容彻只觉得这繁华的夜也索然无味。 小厮看了看自家爷冷然的脸,会意,悄悄出去好声好气的把芸娘打发走了。 魏府。 糊弄过魏知县,魏卿卿躺在略硬的床上,却是没了睡意。 今夜那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魏知县一个八百里外的小知县,多年不曾回京,在上京应该不至于有仇家才是。 难道与容二爷这桩婚事有关么? 有可能,本该陷入污泥的她一下子飞上枝头,势必要招来妒忌。如今看来,最好的法子要么叫容彻退婚,要么,就只能想办法让魏家摆脱目前窘境了。 银子的事她自有办法,手里还有三千两的本钱呢,至于魏知县,此番入京述职,按常理来说,该是要提拔了才是。 心里有了底,魏卿卿便不再多想,日子还长,事儿总要慢慢来。 可一入梦,那场无穷无尽的大火便烧了起来,烧尽所有的恩情…… 「还真是水做的。」 夜深,容彻看着蜷缩在被窝里流泪的魏卿卿,淡淡的戏谑声轻轻掠过。 「爷,找到那刺客了,果真藏在魏府,像是丞相府的人。」暗影在外道。 「丞相府?」容彻鼻尖轻哼,暗骂了声蠢货,便转身要走,却刚走,衣袖便被人拽住了。他回头,只听见魏卿卿含含糊糊的说了两字,‘打劫’。 容彻狐狸似的长眼一眯,抬手就把魏卿卿藏在胸口的三千两银票给拿走了。 等到第二天魏卿卿听到屋外魏虎挨打的声音传来,才揉揉眼半坐起了身子,却一眼瞥见了放在床头的血玉,及压在底下的纸条。 ‘玉在人在,玉亡人亡!’ 魏卿卿心底咯噔一下,立即伸手往胸口抹去,空空如也…… 「小妹,救救我啊,爹爹疯了!」 屋外魏虎的惨叫声传来。 魏卿卿瘫倒在床上,望着破洞又发黄的帘帐,一声长叹。 在魏虎的鬼哭狼嚎中,魏卿卿终于拉开了门。 「小妹,你跟爹爹说说,那白茯是你教我认的对不对?」 魏虎麻溜的跑过来,魏卿卿看着一大早便打得满头大汗的魏知县,打起精神点点头,问他:「爹爹,咱们何时用早膳?」 魏知县瞧见瘦弱的女儿,语气立即柔软起来:「卿卿饿了?咱们现在就去。」 「嗯。」 魏卿卿浅浅一笑,魏知县却老泪都要涌出来了,女儿有多久,不曾像这样朝他笑过了? 好似自夫人过世以后吧…… 他知道,女儿是怨他的。 「厨娘一早做了些你爱吃的小笼包,掺了新鲜的野菜,一会儿你多吃些。」魏知县扔了手里的竹条,说话都带着几分小心的讨好。 魏虎似乎忘了疼,也笑眯眯的凑上来:「爹,最近市面上好似还有草莓和柑橘呢,也买些,我回头给大哥也拿些过去。」 魏知县瞪了他一眼,又看着笼罩在晨光中温柔乖顺的女儿,到底将喉头的话咽下,点了点头。 早膳后,魏知县踌躇良久,第一次给同僚写了借钱的信,写完信,魏知县便守着发妻的灵位,如同被抽了筋骨一般默坐了一天。 三文钱难倒英雄汉,上辈子富得流油的魏卿卿总算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下午,寻了个借口,魏卿卿便叫魏虎挖了院里所有的白茯,出门换了银子。 「小妹,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魏虎见魏卿卿直往绸缎行走,吓了一跳。 「明儿是容二爷生辰。」魏卿卿看了眼魏虎身上打着补丁的旧衣,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荷包,笑:「咱们也买身新衣,省得丢了咱们魏家的脸面。」 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魏卿卿自丢了那三千两后就想明白了,上京的这些权贵们压根没把魏家人当回事,便是芸娘这等人也敢来随意践踏魏家,她与其一味等着魏知县升职,倒不如先想法子给魏家找个足够粗的大腿傍身! 第10章 明儿容彻的生辰宴,那条粗大腿肯定会出现。 「可是……」 魏虎有些舍不得银子,但不等他犹豫完,魏卿卿已经大步进去了。 挑好衣裳和布料出来后,二人本打算去魏大哥干活的书铺,但因为魏大哥临时被掌柜的叫去给贵人送抄好的书,二人便只好留下东西就回去了。 吃过晚饭,魏虎笑眯眯的给坐在秋千上晃荡的魏卿卿剥着橘子,道:「小妹,你说高嬷嬷那老妖婆在牢里是不是吃大苦头了?你看爹愁的,要是牢里的老鼠争气些,咬死那老婆子才好。这样,咱们就借着老妖婆过世你太伤心的由头,把国公府的婚事退了……」 想得倒美。 魏卿卿看着神经大条的魏虎,想了想,到底没提魏知县为钱发愁的事,只吃着他剥好的橘子,想着明儿的生辰宴,心底冷了几分。 明日,自己那位前夫也会来吧。 来了最好! 想到此处,魏卿卿那幽黑的眼底已然掠过丝狠厉! 「二哥,今儿夜里,你去帮我做件事。」魏卿卿看向魏虎。 魏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魏知县歇下,就直奔外头去了。 夜色慢慢将涌动的情绪都掩盖了过去,握刀的人也慢慢磨利了刀刃。 「姑娘,都安排好了,他们今儿买的衣裳……还有明儿的生辰宴……」 「那就好,乡下来的货色,也妄想魅惑二爷?」芸娘看着刚染好的指甲,饱满欲滴的红唇勾起讽刺:「这世上能让二爷另眼相看的‘魏卿卿’可只有一个,却早已被活活烧成了焦炭,她纵然与那位同名同姓又如何?到底只是一个廉价的替代品罢了!」 丫环瞥着芸娘眼底淬着的毒光,想起那夜惨烈的大火,不由浑身一颤,赶忙低下了头。 阳春三月。 魏虎跟魏卿卿早早收拾好,就准备往国公府去了。 但刚出巷子,魏虎便喊肚子疼跑了回去,魏卿卿无法,只得先在巷子口等着,一道阴寒的声音却突然自身后传了来:「你以为攀上了二叔,就能逃得了么吗?」 听着这道声音,魏卿卿手脚冰凉,刚回头,纤细的脖子上便多了一只大手,狠狠掐着她,似乎要了她的命去。 魏卿卿也终于看清了,掐着她的前夫容锐章! 但他怎么了? 魏卿卿看着他发狠的眼睛,难道他仅仅是因为不能顺利纳了魏小姐为妾,就发这么大的疯? 不可能,容锐章心狠手辣,绝不会因美色而如此失态。 「又在算计了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等魏卿卿想完,容锐章便重重将她摁在了墙上,看着她苍白无辜的小脸,讽刺的笑出声:「我真是没想到你这样一身铜臭味的恶毒之人,也会有这样的神遇,前世你……」 他顿了顿,眼底飞快掠过丝厌烦,才接着道:「二叔与你的亲事我会想办法帮你退了,魏卿卿,你若想继续留在我的身边,就乖乖等我的吩咐!」 「小妹!」 魏虎的声音传来,容锐章手心略紧了几分,也不知是不是忌惮,竟片刻也不再多留,只很快松了手,警告般盯了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魏卿卿一眼,提步就走了。 「有种别走!」 魏虎气急了,追到巷子口看着已经离开的马车,才赶忙回头扶住魏卿卿:「小妹,你可还好?那人是谁,怎么如此对你……」 魏虎一连串的问话魏卿卿都没理,她只捂着生痛的脖子,怔怔想着容锐章的话。 他方才说了什么?前世?神遇? 他说她是一身铜臭味的恶毒之人,可自己如今分明已经成了魏知县娇弱的小女儿,魏小姐跟他应该是初次见面才对,却为何他方才说话的语气,那般厌恶憎恨的眼神,都仿佛百分百肯定了自己就是他的结发妻子魏卿卿? 「难道……」他也与我一样? 魏卿卿瞬间明白过来,不过他既说起前世,难不成他是活了很久,然后重回了少年时么? 「小妹,你怎么了,你别吓二哥啊,你快说句话!」 魏虎带着几分哭腔的焦急声音传来,魏卿卿才终于目光凝重起来。 这次,前面的路似乎比她所想象的更难走了。 第11章 魏虎看着她愣愣的连哭都不会了,心都要碎了:「小妹你别怕,等二哥找到方才那贼人,定一刀捅死他,捅得他一身窟窿,让他再不敢欺负你!」 「二哥。」魏卿卿看着快要暴走的魏虎,苦苦压抑的委屈才好像终于有了一道小小的宣泄口。 她哑着声音,认真道:「等我出嫁后,你跟爹爹个大哥都回南边去吧。」只有这样,才不会牵连到他们。 「不去!」 魏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当时上上京来,我跟大哥没护住你,我们就发了誓,这辈子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不然我们死了也罢!」 说到当初的事,性子大条的魏虎也赤红了眼眶。 魏卿卿张了张嘴,到了舌尖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何必要怕那容锐章,是他负了她,既如此,她便要叫他亲眼看着,当初她怎么用他所嫌恶的金山银山替他铺就康庄大道,她就怎么给他全拆了! 「二哥,你想好好学学拳脚考个功名吗?」魏卿卿从容锐章的重生的震惊中冷静下来,想着方才二哥忽然出现时,容锐章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恐惧和憎恨,忽然明白了什么。 在容锐章的前世经历里,二哥一定是令他畏惧的人吧。 「自然……」 「那好,今儿的宴会,你一切都听我的,半个字也不许多说!」 魏卿卿扶着墙站起身来,目光清寒的盯着容锐章离开的方向,提步往前跟去。 魏卿卿找了条浅色的绡纱系上,这才遮挡住了细白脖子上那狰狞的淤青。 但二人刚到绥国公府,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的容锐章。 容锐章如鹰般的目光死死盯在魏卿卿身上,似乎在质问她为何会来这里一般。 「是这畜生……」 魏虎一眼认出他来,气得要去动手却被魏卿卿一把拉住。 「二哥,咱们今儿不是来惹事的。」 魏卿卿低垂下眉眼,避开容锐章的目光。 虽然容锐章似乎已经十分确定自己就是他所认识的魏卿卿,但这么虚幻的事,他怎么就能一丝怀疑也不存? 说不定只是虚张声势的试探而已,况且,她如今也不敢与他硬碰硬,不然以容锐章的心狠手辣,捏死如今的她就如捏死蚂蚁一般。 「是魏小姐和魏公子吧。」 国公府的丫环迎了出来。 魏虎还想再说什么,魏卿卿却直接跟着丫环入府了,他以为魏卿卿是害怕了,到底是忍了下来。 直走到二门处,魏虎才道:「小妹,要不咱们见了容二爷就走吧。」 「嗯,不过……」魏卿卿脚步一顿,看着引路的丫环,浅笑:「这儿好香,附近有桃林吗?」 丫环明显怔了下,附近是有桃林,可才下过雨,哪儿有香味? 但想归想,还是恭恭敬敬回道:「前边儿的确有一片桃林,倒是离宴会的花园不远,魏小姐可要去看看?」 「那就劳烦了。」 魏卿卿想起今日的计划,再想着方才在大门口遇上的容锐章,唇角不由掠起丝薄凉的笑意。 他在那儿要等的,只怕跟自己今儿要谋算的,是同一个人吧! 「小妹,你这是做什么?」 魏虎还因为容锐章而郁闷着,但看着一进桃林就开始专心摘桃花蕊的魏卿卿,满心不解。 魏卿卿没答他,只管等着‘粗大腿’出现,顺带问了下昨晚要魏虎去办的事,魏虎一口保证办妥了,她就更安心了。 只过了一会儿,听到一道疑惑的‘咦’声传来。 魏虎扭头,便见一个白发白须一身青灰色布衫精神老头,立即抬手行了礼。 老头嫌弃的看了眼憨憨的他,只问头也不回的魏卿卿:「你们采了这桃花蕊做什么?都是雨后的花蕊,早不香了。」 说话间,还透着股浓浓的可惜。 「谁说不香的?你觉得不香,是你外行,这花蕊若给我,只管取了松木点了火慢慢的烘干,再用白瓷罐子趁热装起来捂着,最后取三两桃叶上的晨露……」 老者正竖着耳朵听着,见魏卿卿说到一半停下了,不免急道:「你继续说。」 「这可是我的秘方,怎么能随便说给外人听?」魏卿卿轻哼了声:「我那桃花露做出来,点着陈年的桃花酒喝,可是人间绝美,才不叫你听了去。二哥,我们走,你会功夫,替我去采那最高的几朵花。」 第12章 魏虎懵懵应了,但不等他出手,那老者三两下飞上树枝摘下了魏卿卿要的花,捋着胡子笑道:「小姑娘,看在我给你花的份上,你不如……」 「没门,我这儿还攒着桃花配了酒,好给我二哥去拜一门好师父呢。」魏卿卿抱着花蕊要走,那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是谁我管不着。」 「哎嗨你这实心眼的,我可是前……」老者喉咙一卡,接着道:「老夫我手里不知出过多少武状元,人家求到我门上我都不收呢,如今可是你的机会。」 「如此说来,你肯收我二哥为徒了?」魏卿卿扭头问:「我刚才见你那几招,倒是不错。」 「岂止是不错?」老者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哼哼一声:「你若是月月给我上一坛子好酒来,你这个笨哥哥,我勉强可以教他几天。」 「我……」魏虎依旧懵懵的,小妹什么时候会做什么桃花露会酿酒了?他又何时要拜师? 但不等他想完,就觉膝盖窝被踢了一脚,顺势就跪了下来。 魏卿卿笑得两眼弯弯摁住了魏虎的头:「二哥,还不赶紧拜见师父!」 「什么?收了魏家那小子为徒?」 还等在国公府门口的容锐章听心腹传来消息,脸霎时阴鸷起来,拳头更是握得咯咯作响:「我就知道那贱妇是要算计我,我已经同意让她做妾入我丞相府了,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 容锐章一甩袖子,便急急往桃林的方向而去。 消息传到容彻耳朵里时,他正美人环绕幽幽喝着酒。 小厮阿鲲低低回道:「二爷,这葛老可是十年不曾收过徒弟了,没想到这魏公子……」 阿鲲话未说完,又见阿鹏满头大汗跑了来:「二爷,芸娘居然也来了,您看如何是好?」让个妓子登堂入室,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容彻刚饮下杯中清冽的酒,卧在美人榻上仿佛带着几分醉意,旁边侍酒的美人却觉察到了一股寒意,自觉地往后退了三步。 「既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搭了台子要唱戏,便由他们唱吧,只使人盯紧了,别坏了爷的事。」容彻语气幽幽。 阿鲲阿鹏想着容彻的计划,具是心中一紧,连忙应下。 魏虎懵懵懂懂拜了师,还是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妹,那老头,你认识吗?」告别了师父,魏虎才敢问道。 「不认识,不过看他那几招不错,二哥去跟他学几日也行。」魏卿卿暗自松了口气,只要魏虎能讨得这位师父看重,饶是容锐章想拿捏她,怕也得掂量掂量了…… 但还没想完,魏虎便觉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他赶忙护住魏卿卿,却转眼便被容锐章身边的小厮一脚给踹到了一侧的湖里。 魏卿卿看着欺身靠近的容锐章,发自内心的恶心和厌恶,面上却半分不显,只问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容锐章讽刺一笑,厌恶的盯着魏卿卿:「你少跟我耍花样,在丞相府我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如今非要与我作对不可?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另眼相待吗,别玩这些下作的把戏了魏卿卿,这样只会让我越发讨厌你!」 魏卿卿听他居然如如此大言不惭的说出‘究竟哪一点对不起你’这句话,心底的憋屈忽然就散了。 这个人永远都是这么自大,这么狂妄,永远只看得到他想看到的。 当初他苦苦求娶她时,她还觉得他是一片痴心,即便后来他逐渐暴露出本性,她也只以当他是书香世家的公子,却从未想过,他本性就是如此的自私凉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这儿个国公府,公子若要欺人太甚,不知国公爷会怎么想。」 魏卿卿想透了,那份折磨着她的不甘便也没了,如今,只剩下恨,敲骨吸髓绝对要毁了面前这个自大男人的恨! 「爷,有人盯着。」 容锐章的小厮也上前提醒。 容锐章面色青了几分,但到底能做上丞相爷,脸上的情绪很快便收敛了起来,后退了两步才对魏卿卿冷冷吩咐道:「魏虎决不能拜在葛老门下,我手下有一员猛将,你去跟葛老说,将魏虎换成我的人。」 魏卿卿看着他依旧高高在上对自己发号施令的样子,不知为何,竟觉得想笑。 第13章 以前只觉得容锐章狠辣霸道,怎么从未觉得……他竟是这么的蠢呢? 「爷,方才前面有人来报,芸娘来了,说是您昨儿夜里传了话让她过来的。」 有人急急忙忙的跑来道。 容锐章听到这句话,脸更黑:「爷疯了,她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的污糟货,爷岂会今日叫她来这里!」 「可是……」 「相爷。」 容锐章脾气还没发完,就看到脸色微微发白已经站在了垂花门下的芸娘,和如同苍蝇一般粘在她身后的那些纨绔公子。 但芸娘不愧是上京第一名妓,很快恢复了镇定,只一眼朝魏卿卿看去,见她小脸微白着,微笑:「魏小姐,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你怎么一个人跟相爷在这儿呢,我还以为魏府已经答应了容二爷的求亲,不会再给相爷做妾了呢。」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难不成这魏小姐果真风流放肆,勾着容二爷不够,还在这儿私会丞相爷? 容锐章听着,下巴扬了扬,竟有几分默认的意思,却听身后娇娇弱弱的声音道:「是我二哥落水,相爷刚好路过要帮我救人而已。」 说着,魏虎已经自己从水里爬了上来。 芸娘微微皱眉,但不等开口,又听魏卿卿道:「方才听相爷说,芸姑娘是相爷请来的,还请芸姑娘千万不要误会,相爷对姑娘,是痴心一片。」 痴心一片? 芸娘身后的公子哥儿们顿时别有深意的对视一眼低低笑了起来,堂堂丞相爷,对个下九流的妓子痴心一片,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魏小姐说笑了。」 芸娘察觉到容锐章不悦的神色,讪讪笑着要解释,却又听魏卿卿一派天真道:「怎么会,相爷跟芸姑娘才真真是郎才女貌,人间绝配!」 容锐章脸黒沉的要滴出水来,转身就要去抓魏卿卿,却见魏卿卿语气轻快的朝前头一指:「那不是二哥新拜的师父吗,走二哥,咱们去给师父行个礼!」 说着,便拉着魏虎往前头去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白须老者,调笑的神色顿时肃了几分,这魏家二郎,竟然得了先帝帝师、如今虽然归隐但同样受皇上敬重的葛老的青睐?! 容锐章远远瞧着葛老果真和颜悦色的跟魏卿卿兄妹说话,眼底一片沉郁。 魏卿卿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他让她做了丞相夫人,给她请了诰命,甚至让她主持中馈,便是她毁了容成日扎在铜臭之中,他也不曾提过要休了她。她如今这般,是要跟他玩欲拒还迎那一套么? 真是下作! 察觉到容锐章身上不善的气息,纨绔公子们早就一哄而散。 芸娘望着居然连情绪都藏不住的容锐章,不由暗暗奇怪,难道是夫人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不会,她比夫人更早看清这个男人自私的本性,况且那把火,他也出力不少,他不至于如此。 而且……他对如今这个魏卿卿的态度,也十分奇怪,难道真是贪恋美色? 芸娘没想透,却也懒得再想,她现在根本不需要再替容锐章做事了,尤其听到他今日这般羞辱自己之后:「早知相爷如此瞧不上芸娘,芸娘也就不上赶着讨没趣儿了,往后的相爷的事儿,芸娘只怕爱莫能助了,芸娘告退。」 「还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容锐章仿佛看透了芸娘一般,讽刺一笑:「你一个下九流的妓,也敢来要挟我么?你真以为我的好二叔,会把你这样一点朱唇万人尝的腌臜东西留在身边?」 芸娘难听话听过不少,但像容锐章这般顶着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却这样羞辱她的却是第一个。 芸娘死死咬着后槽牙,冷笑:「相爷怕是忘了?」他当真以为他的丞相之位,他的万贯家财,都是靠他自己得来的么?若不是靠着魏卿卿…… 想到这里,芸娘毫不掩饰她眼底的不屑:「芸娘从来都是听夫人的吩咐,如今夫人已死,芸娘与夫人间的主仆关系便没了。芸娘虽卖身青楼,却也不是相爷的人了,二爷留不留芸娘,都不必相爷操心。」 说完,芸娘等着容锐章跳脚骂她,却发现他竟只是阴沉沉的盯着自己,仿佛盯着已死之物一般,不由手心一抖。 容锐章察觉到她的后怕,冷冷一笑,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第14章 直到丫环连叫了好几声,芸娘才回过神来,这也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手心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姑娘,您怎么了?」丫环小心问道。 「没事。」她怎么忘了,容锐章是以手段很辣出名,她方才不该如此激怒他。 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牢牢傍住容二爷,魏家那个不知好歹的乡下女子,必须死! 芸娘稍稍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才朝魏卿卿的方向看去,却早已不见魏卿卿兄妹身影。 芸娘微惊:「人呢?」 「姑娘说魏小姐?」丫环朝前边一处地方努努嘴,冷笑:「已经按着咱们的计划,往那妙处去了,至于她那哥哥,奴婢也跟陈公子说了,让他将人带去了另一处。今儿这兄妹,就等着被人抬出去吧。」 听到这里,芸娘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却刚转身,一只她想都没想过的手就朝她的脸狠狠抓了下来,等芸娘回过神来,人已经被袭来的人抓住头发摁在地上打了。 顿时,尖叫辱骂声混着芸娘的哭救求饶声一起传开了去。 隐隐听到声响的魏卿卿脚步微微一顿,头微微一偏,小脸上写满了冷漠的戾气。 领路的丫环回头一瞧,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可定睛再看,魏卿卿不过是偏着头在看前面假山洞口的‘七窍玲珑山’几个字而已。 丫环暗自撇嘴,却笑道:「魏小姐,请吧,老夫人正在里边等着您。」 魏卿卿望着眼前幽深不见光的假山洞,眼眸弯弯:「那就烦请姐姐带路了!」 丫环望着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看魏卿卿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想着此刻正在假山里等着的人,心底直笑,这娇娇小姐,一会儿可别叫哑了嗓子才好! 国公府内的七窍玲珑山,洞内蜿蜒曲折,若没有人领着,进去了没个一两日都出不来,因而国公府二房的主子下人们在此苟且,直到许久后才被发现。 当然,这样的丑闻,除了国公府及亲近亲属知道,并未外传,魏卿卿还记得自己当容锐章知道时,他满脸鄙夷又混着骄傲的跟她说:「大家族都是如此藏污纳垢的肮脏之地,我丞相府虽人丁单薄,却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 魏卿卿想起来都想笑,容锐章还真以为他的丞相府内外一片和美,他的美妾和下人都是如他一般高雅耿直之人,唯独她魏卿卿是俗物! 「魏小姐,您在这儿稍等。」领路的丫环看鱼儿上了钩,转头就要往外走,却见魏卿卿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丫环微恼,语气不由也急了起来:「魏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奴婢还有别的事,你在此等候就是。」 「这妙处,姐姐既来了,又何必急着走?」魏卿卿微笑。 丫环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的好似没有半分杂质,可为何魏卿卿明明在笑,她却觉得一阵阵阴寒呢? 蓦地,山洞幽黑的深处忽然传出声响,丫环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洞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虽是会冲出来一般,她心虚的看了眼瘦弱的魏卿卿,面上一狠,抬手就朝魏卿卿的眼睛抓去。 却不想手刚触碰到魏卿卿的睫毛,便觉心口一痛。 她低头,就看到了魏卿卿素白纤细的手正紧握着一支刺入她心脏的簪子,鲜红的血汩汩冒出,染着她的手,竟异样的妖冶。 「魏……魏小姐……」丫环不解抬起头,终于看到了魏卿卿寒彻入骨的眼神。 「这一刺,你死不了。」 魏卿卿拔出簪子,细心的拿出帕子将血擦了干净,微垂着眼帘:「但一会儿,你必然活不了。你们给我挖的坑,想必也没给我留活路吧。我早教过芸娘做事不可赶尽杀绝,她一直没听,今儿这恶果,便让你先替她尝尝了。」 丫环见她竟什么都知道,愕然之余,只觉浑身冰冷。这个看起来柔若无害的魏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 洞内深处,已经有踉跄的脚步声传来,魏卿卿神色微黯,提步便朝熟门熟路朝另一侧的洞口而去,漠然的听着不久后便传来的布帛撕裂之声。 魏卿卿以前在容锐章提及国公府丑闻之事,就已暗中命人查探过这玲珑山,所以知道从这个岔道出去,正好能通到前院一处无人的林子里。 却不想她还未走出洞口,就见两道熟悉的人影纠缠在了外面。 第15章 魏卿卿呼吸微滞,立即侧身躲好,这才听到外面的人脚步也停了。 「相爷,您总算来看妾身了,您再不来,妾身就要一根绳子吊死了。」女子委屈的抽噎道。 「难道二叔对你不好吗?」 容锐章并不知魏卿卿此刻躲在山洞内,只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容彻的美妾,温柔替她抚起了耳边的青丝。 「二爷他……」女子咬牙,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堪的事一般:「二爷从来不往妾身们的房间去,妾身听说二爷每晚都会带不同的男人回屋……」 「当真!」容锐章欣喜惊问,洞内的魏卿卿也睁大了眼睛。 那女子羞愤的点点头,又没骨头似的趴在容锐章胸口,撒娇道:「相爷,你不是说过一定会待妾身好吗,您接了妾身出去吧,妾身一辈子无名无分的伺候您都可以。」 「柳儿,我怎么能如此委屈你。」容锐章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的人,眼底满是嫌恶,却不动声色的温柔道:「你好歹是二叔的妾,我若是让你无名无分的跟着我,岂不是委屈了你?」 「那相爷的意思是……」 「放心,只要让人知道二叔好男风一事,我自有办法让二叔将你送给我,你看如何?」容锐章道。 女子似乎有些犹豫,容彻可并不像表面上一般好脾气,如若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自己只怕小命难保。 但不等她开口,唇瓣已然被人噙住,温热的气息瞬间令她酥软:「妾身……什么都听相爷的……」 魏卿卿听着衣料摩挲落下的声响,只恶心到要吐,转身要走,可刚一转身,便撞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魏卿卿大惊,抬头,就看到了容彻那张半隐在黑暗中的脸。但面对小妾跟侄儿的偷欢,他脸上竟没有半分愤怒,只有几许早已看透的轻蔑。 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容彻垂眸,便撞入了魏卿卿那朦胧似水雾的眼底,下意识的,便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别听。」 魏卿卿能够闻到他身上那微凉的香气,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既然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代表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被他发现了?旁人只以为容二爷在三十万水匪之后就变得寂寂无名了起来,却只有她清楚,容家这位二叔,绝非善类! 那……他会杀了自己灭口吗? 等了不知多久,直到容彻松开手,魏卿卿才勉强贴着墙壁没倒下来。 「就这点胆子,也敢杀人?」 容彻戏谑的声音传来,魏卿卿心中微沉,他果然发现了。 魏卿卿抬头,却只看到容彻一身浅青绸衫,长发松松用玉簪半挽起,依旧是那个矜贵优雅的贵公子,半点不见被戴绿帽子的尴尬,只目光幽幽,叫人看不出情绪。 魏卿卿心底思量一番,垂下眼帘:「二爷,臣女也是被逼无奈。臣女……臣女不愿再被人羞辱了……」 说到后面,魏卿卿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她知道容彻必然是吃软不吃硬的,而且看到容锐章送给他的这顶绿油油大帽子之后,魏卿卿觉得她似乎明白为何容彻会要抢了自己为妻了,他是为了膈应容锐章! 既如此,他必然不会在自己还未嫁进门之前,就轻易杀了自己吧。 所以,她愿意服软。 但容彻看着而今如春花般娇弱的魏卿卿,眉梢挑了挑,刚才这小丫头杀人时也不见她有半分手软。 不过,她这隐约带着几分撒娇的模样,他倒是受用。 容彻斜睨了她一眼,小厮阿鲲便来了。 阿鲲眼眼观鼻鼻观心,好似没看见魏卿卿一般,垂首道:「爷,芸娘被章老夫人的丫环抓烂了脸,现在正在后院等您。」 章老夫人,便是容锐章的生母,如今丞相府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章老夫人自诩有一块皇上赏的贞节牌坊,一直十分厌恶不守妇道的女子,而芸娘曾因当众与恩客拿贞节牌坊说笑,直接被章老夫人视为了眼中钉! 后来若不是魏卿卿想法子解决了此事,章老夫人只怕早吃了芸娘。而今日她们在相府面碰面,以章老夫人睚眦必报且自大的性格,若非这地界儿是国公府,只怕早找理由打杀了芸娘。 容彻寒眸眯了眯,看着依旧低眉顺眼乖巧得像只兔子似的魏卿卿,半晌,才领着小厮走了。 第16章 魏卿卿低着头直等洞外彻底安静下来,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好险。 等她出了山洞,魏虎已经急地满头大汗了,见到她,直接撇下了拉着他问拜师之事的公子们:「小妹,你去哪儿了,今儿国公府发生了好多事,你不知道方才在假山那边……」 「二哥,我乏了,我们早些回去吧。」魏卿卿看着慌张的他,笑道。 魏卿卿的声音天生甜软,如今笑得眉眼弯弯,直叫那些人眼睛都直了,尤其是站在人群后面的陈安。 魏虎也生怕再发生点什么,不管旁人,直接带着魏卿卿走了。 只等他们兄妹走远了,一旁的人才跟那陈安打趣道:「听说魏小姐原本是跟你有婚约的,这样的美人儿,你怎么舍得退了亲?若是我,便是毁了名节,将她养在后宅当个美妾,岂不美哉?」 陈安在今儿见到魏卿卿后,就已经很后悔了。 当初他本以为跟魏家的这桩亲事,只是长辈酒后失言无法推脱,更觉得小地方养大的女子必然粗俗丑笨,所在在听说魏卿卿被人掳走清白已毁后,他便赶忙打发了管家去退亲,却谁知这魏卿卿竟是如此尤物? 「陈公子。」 芸娘的丫环过来与他低低说了些什么,望着魏卿卿背影怔愣的陈安才立马精神一抖,忙道:「那今儿夜里,我就在巷子里等着那位高嬷嬷了。若是事成,他日定亲自给芸娘送上一套赤金头面。」 丫环想起被章老夫人打得狼狈不堪头发都被扯了一把的芸娘,讪讪一笑,只瞥着完好无损离去的魏卿卿,叮嘱陈安:「机会只有一次,公子可一定别失了手,辜负了我们姑娘一番美意!」 「一定,一定!」陈安跟丫环对视一眼,就咽着口水匆匆尾随着魏卿卿的踪影而去。 魏知县还不知道国公府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今天他刚把高嬷嬷从大牢里接回来。 「这都是给人吃的东西吗?哎哟,我真是命苦,被人栽害下了大牢,回来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 魏卿卿前脚刚踏入西院,高嬷嬷的哀嚎就传了来。 魏虎皱眉:「她怎么就这么被放回来了?」 「不知道。」但官府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放人。 是容锐章的手笔么,还是芸娘? 坐在门槛上哭闹的高嬷嬷一眼瞧见了魏卿卿阴冷冷的目光,喉咙噎了一下,却不像以前一般拿魏卿卿作伐,而是转头拉着魏知县的衣衫哭起来:「老爷,这家里是容不下老奴了,您干脆将老奴卖了或是赶出去吧,老奴虽舍不下抚养多年的老爷你,可……可这府里已无我容身之处啊……」 这话简直实在剜魏知县的心。 魏知县连忙扶住她:「嬷嬷在我眼里,已如母亲一般,我如何能做出那等不孝之事。嬷嬷若是吃不下这粗茶淡饭,我这就吩咐人去酒楼叫几个菜来可好?」 「这……」高嬷嬷当然愿意,但她眼角瞟了眼怒目而视的魏虎,又哽咽道:「公子小姐都吃不上那些好菜,我一个奴才如何敢逾越了?上次公子打的奴婢那一拳头,奴婢可不敢忘。」 「你这老妖婆还敢颠弄是非……」 魏虎气急,要上前辩解,却被魏知县直接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你这逆子,我教你读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魏知县怒斥。 「可是爹,明明是……」 「哎哟,我死了算了,老爷,你就让老奴去死吧。」高嬷嬷拍着大腿生无可恋的哭嚎,气得魏虎真想一拳头砸在她脸上。 魏知县看魏虎还要动手,脸色铁青:「我说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还不给我跪下!」 高嬷嬷看着到底对儿子下不去狠手的魏知县,抹着泪哽咽:「老爷,上次玉佩的事,虽与小姐有关,但小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老奴不怪小姐。」 魏知县脸色微变,魏虎再笨也听出高嬷嬷这是打算把魏卿卿也拉下水了,当下也不再犟着,直接跪了下来。 膝盖落在青石板上砰的一声,听得人心底一颤。 「爹爹,所有的错都是儿子一个人的错,小妹今儿累了,你叫她早些回去歇着吧。」魏虎绷着脸道。 魏知县也不想把魏卿卿牵扯进来,转身便朝高嬷嬷道:「嬷嬷今儿也累了,早些歇着吧,我这就使人去置备些好菜来。」 第17章 高嬷嬷端看魏卿卿微眯着眼睛朝她投来的警告眼神,纵然恨极,却也知道见好就收:「只是苦了公子,男儿膝下有黄金,竟给我个低贱的下人下跪。」 魏虎脸色难堪,但还是死咬着牙没吱声。 魏知县也没出声,等高嬷嬷进去了,才转身看着魏卿卿,挤出几丝笑来:「卿卿,想吃什么,爹爹叫人也给你买来。」 屋里的高嬷嬷贴着门边,一听魏知县这话,立即喊道:「老奴不好叫老爷破费,只叫那老母鸡炖汤,松鼠桂花鱼,红烧狮子头跟两个家常小菜就行。」 魏知县眉心微紧,上次跟同僚一共就借了二十两银子,光是高嬷嬷说的这几个菜,最少也得七八两了,剩下的还得做府里好几个月的开支…… 「今儿去国公府吃多了油腻,爹爹让厨娘给我做些清淡的粥饭就行了。」 魏卿卿仿佛没察觉到魏知县的窘迫一般,甜甜笑道。 魏知县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眼眶发涩,却不敢叫她发现,忙撇开了目光去:「好,爹爹去跟厨娘说。你早些回去歇着,你二哥这儿不会有事的。」 「嗯。」 魏卿卿无意让魏知县为难,乖巧应下,只在转身离开时看了眼还低着头生闷气的魏虎,和偷偷在门缝里朝自己看来的高嬷嬷,眸色微凉。 正愁怎么收拾这老婆子呢,她倒是急着送上门来了! 下午,魏虎看着得意洋洋坐在门口吃得满嘴流油的高嬷嬷,只恨不得上前去打歪她的嘴! 「跟我斗?也不看看你们有几斤几两。」 高嬷嬷知道魏虎的不悦,却并不怕,她在魏家这么多年,魏家这几个小崽子她就从来没放在眼里过,也就是以前魏卿卿十分亲近她,魏知县又特别心疼这个小女儿,她才会好声好气伺候,可如今撕破了脸,她才懒得继续伏低做小。 魏虎咬牙切齿:「你别被撑死了!」 「撑死?」高嬷嬷抹了把油腻腻的嘴,冷笑:「只等魏卿卿给人当了妾,我这个陪嫁的老嬷嬷岂会缺这么些东西?这些鸡鸭,也就堪堪能做饱腹之物罢了。」 「小妹才不会给人去做妾!」魏虎两额青筋暴起,高嬷嬷只一副看透一切般冷笑一声:「会不会可不是你我说了算的,若是她被人发现不知廉耻的勾搭男人,你看容二爷还要不要她?」 说完,高嬷嬷见天色不早,也懒得再跟魏虎争辩,便神神秘秘的出去了。 而此时魏府的后巷中,陈安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到那角门处吱呀一声被人拉开。 「可是高嬷嬷?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 陈安抱怨了一句,很快走了过来,却刚走近,人就傻住了。 角门上那盏气死风灯摇摇晃晃的散发着微弱灯光,落在角门下站着的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更加显得她娇弱不已,尤其她眼睫微抬时,那隐隐约约的妩媚…… 「卿卿……」 陈安觉得自己喉咙都有些发干,浑身也已燥热起来。 魏卿卿却寒了眼底,今日见高嬷嬷如此肆无忌惮并扣留住了魏虎时,她就猜到高嬷嬷晚上会有动作,倒是没想到这陈安会一头扎进来。 只不过拉陈家下水,不太像容锐章的手笔。 是芸娘么?可芸娘一个妓,是如何让趋炎附势的京兆尹,肯冒着得罪国公府的风险放了高嬷嬷回来的? 「卿儿,我真的好喜欢你。」陈安望着她清灵的小脸,咽着口水急急往前凑了两步,一副色迷了心窍的模样。 魏卿卿睨着满眼龌龊的他,嘴角一勾,一个绝妙的计划已然浮现。 魏卿卿低低与他说了几句,甚至话还未落音,陈安便点头如捣蒜,想都没想就听话的钻进了魏府之中。 等高嬷嬷过来时,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高嬷嬷以为自己要等的人还没过来,便在墙根下等着。 如今天气已经三月,白天还算暖和,可一到了夜里便冷的彻骨,高嬷嬷干等了三四个时辰,眼看着天际发白了还不见有人来,直搓着冻得僵硬的胳膊疑惑的回屋去了。 却没想到她刚脱了衣裳准备钻到被窝里暖暖,就被人一把从背后抱住了。 高嬷嬷大惊,想要挣扎,却发现僵硬的腿脚都还没缓过气来,嘴便被人捂住了。 第18章 黑暗里,她惊恐的感受着那陌生男人的气息急躁的侵袭而来,她觉得她肯定是在做梦,干脆眼睛一闭,就任人予取予求了。 一大早,厨娘揉着眼睛端了鸡汤来高嬷嬷房间时,还诧异高嬷嬷的房门怎么开着,但因着对高嬷嬷的不满,也没吱声,直接拿了汤就进了房间。 但刚进来,厨娘手里的碗便直接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喉咙也不受控制的尖叫出了声。 在外面跪得昏昏欲睡的魏虎听到声响,吓了一跳以为家里遭了贼,赶忙从一旁花坛里随手抓了块砖,谁知还不等他进去,就见个赤条条的男人抱着一堆衣物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 「大胆小贼!」 魏虎一身大喝,上前就是一砖头砸在了陈安头上。陈安两眼一翻,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高嬷嬷扶着几乎要断了的老腰半坐起身来,跟惊恐的厨娘大眼瞪小眼,半晌,才陡然反应过来,她不是在做梦! 「你敢说出去一个字,我弄死……」 高嬷嬷干巴巴的狠话还没放完,听到声响的魏府众人已经陆陆续续赶了来。 秋千架上,魏卿卿看着呼啦啦冲到高嬷嬷房间,又青白着脸呼啦啦冲出来的众人,头微微一偏,也不知这一次这老婆子,是能嫁入陈府给陈公子做妾呢,还是一根白绫上了吊! 直到陈府的人来接陈安,陈安都不觉得自己是被魏卿卿耍了,只觉得肯定是他进错了房间,说不定魏卿卿还白等了他一晚! 他就说,昨儿怎么手感不对,可他昨夜实在憋得太久,又不知为何变得迷迷糊糊的,这才错把老梆子当嫩青菜了。 一定是这样! 「魏大人,请一定要转告小姐,我是被那老婆子设计勾引了,是那老婆子害我,让魏小姐一定要相信我!」 陈安走时,还朝魏知县大喊。 魏知县只气到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死死盯着这不知好歹的陈安,绷着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好在陈安很快被人拖走了,但转头就有人来报:「老爷,高嬷嬷现在闹着要自杀,您看这如何是好?」 魏知县更加头疼。 怎么办?若是真的自尽了,倒全了名声,可高嬷嬷还能闹到让人来回禀他,那就是不想死,还指望自己给她想办法兜过去呢。 「爹爹,我从厨房拿了粥来,您喝一点吧。」 正苦恼着,魏卿卿的声音忽然传了来。 魏知县望着乖巧女儿,一张老脸简直没地儿搁。以前他总想着,到底是一家人,哪有不磕磕碰碰,忍让一下就算了,却没想到高嬷嬷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女儿的名声已经受损,他不论如何,也不能再叫高嬷嬷连累了女儿! 想到这儿,魏知县已经坐不住了。 「卿卿,你就在这儿用早膳吧,爹爹去叫你二哥来陪你。院子里的事……」魏知县有些难以启齿,只生硬道:「你不必管,爹爹自会处置妥当。」 说罢,就匆匆走了。 没多久,魏虎就顶着两个红红的巴掌印高高兴兴过来了,叽叽喳喳与魏卿卿说了一通,才愉快道:「爹爹已经决定把那老妖婆送到乡下去了,这次任那老妖婆要死要活都改变不了了!」 「送去乡下?」魏卿卿眉梢微挑,也太便宜了这老妖婆。 不过最起码能让她从眼前消失了,这样一来她不必担心腹背受敌,也能更好的处理接下来的事。 下午高嬷嬷就被魏知县强行送走了,不过令魏卿卿没想到的是,隔天,跟陈安春宵一度的主角就从高嬷嬷变成了她,而且在上京传得满城风雨了。 魏知县甚至在与同僚的聚会中当众被人大骂教女无方,骂魏卿卿不守妇道不知廉耻,劝他回去赶紧将魏卿卿浸猪笼淹死。 魏知县回到家,还没走两步,人就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晕死了过去。 魏卿卿看着床上苍老虚弱到好似老了十岁的魏知县,真怕他就这样给活活气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去请城东的黄大夫来。」 也不知道,黄迎她察觉到自己两次送过去的白茯的意义没有,就算知道了,以她谨慎胆小的性格,会不会来。 「小妹,你说要不要给大哥传个信儿,让他回来几日?」 第19章 魏虎不疑有他的打发人去后,才犹犹豫豫的看着魏卿卿道,现在爹爹病倒了,魏虎想,有大哥在,也好有个人拿主意。 「不是说大哥下半年就要秋试了么?先别把这些事告诉他吧。」魏卿卿心思微深,散播流言这样的事,她相信以陈安的脑子绝对做不出来,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芸娘和容锐章了。 到底是谁。 不等魏卿卿想明白,门房婆子就慌慌张张跑了来,大嚷:「小姐,不好了,陈家……陈公子上门提亲了!」 魏卿卿冷冷睨了那聒噪的婆子一眼,婆子顿时觉得嗓子都哑了。 魏卿卿见她安静下来,才道:「守在这里,谁也不要放进来。二哥,你跟我来。」 「可是小姐,那陈公子说,你与他早已私相授受,就连你的肚兜也还在……」 「这话你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魏卿卿直接打断婆子的话,这话要是叫此时昏迷的魏知县听到了,以他的性格,怕真要当场去世。 婆子望着发狠的魏卿卿,浑身一哆嗦,差点跪在地上。 魏卿卿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再多留,拉着魏虎直接去了前厅。 刚到,陈安就目光直直的望着她殷勤迎了来,而他手里,还抓着一块粉白色绣海棠的肚兜。 魏卿卿眼睛一眯,不等陈安开口,直接吩咐魏虎:「二哥,给我打,打断他的腿!」 「好!」 魏虎正憋着一肚子火,听魏卿卿这么一说,想都不想,挥着拳头就朝陈安砸了过去。 细细密密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陈安身上,跟来的陈家人都傻了眼,连忙撸着袖子要上前,却听魏卿卿语气清寒的道:「我乃是国公府未过门的儿媳,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随便拿了块破布上门坏我名声,你们陈家若不想跟国公府作对,最好给我站在一旁看着!」 陈家人心底一惊,辩解:「我们哪敢跟国公府作对,是魏小姐与我家公子私相授受……」 「陈公子到底哪一点比得上容二爷,我要与他不清不楚?」 魏卿卿说罢,见陈家人面面相觑,才一声冷笑,放低了姿态:「不过我想陈公子必是被有心人唆使才做出这等荒唐事来。听闻陈家老太爷前不久才得罪过人,也不知是不是被人蓄意报复了,想利用陈公子挑起陈家跟国公府的争端。」 这话一出,陈家人才真的慌了。 魏卿卿见看陈安已经被打成猪头还死抓着那块肚兜不肯撒手,暗自咬牙,上前佯装拉魏虎,一脚就碾在了陈安的手腕上。 等陈家人心有余悸的把半死不活的陈安拖走,小厮已经请来了黄大夫。 魏卿卿看着那沉静的姜黄色衣角时,心才微微提了起来,黄迎乃是京中名医,寻常不是名门大户她绝不登门,如今她既肯来,是不是说明,她既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还愿意帮自己一把? 「黄大夫,这位便是我家小姐。」小厮迎了黄迎进来。 魏虎疑惑的朝这位所谓的名医看去,三十上下的年纪,发髻全部挽了上去,一身姜黄色的窄袖长裙,显得沉稳而又从容。 不过黄迎却没理魏虎,而是直接看向站在一侧的魏卿卿。 十四岁的魏卿卿身形瘦小,因为方才与陈家人对峙又耗费了不少精力,此刻小脸苍白着,看起来仿佛一阵风都能吹散架了似的,但不由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掩饰好了情绪,行过礼后就去看魏知县了。 「小妹,你之前跟陈家人说了什么,我打得太用心了,都没听清。」魏虎揉着手腕低低问魏卿卿。 「二哥,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国公府,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国公府的人。」魏卿卿想起那日假山里的容彻,她想,以他的手段,这点事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那他此刻是在背后露扬着漂亮的凤眼冷眼旁观,还是到这一步,也有他的推波助澜? 陈家背后推手的算计对国公府来说,兴许不值一提,但对于魏家,却是惊涛骇浪。所以虽然不知道容彻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怀揣着什么目的,她都不能让他置身度外,让魏家来承担全部后果! 玉香楼,容彻鼻子没来由的有些痒。 而此刻他脚边跪着的芸娘因为已经跪的太久,刚涂了药的脸上已不断有细汗沁出,直到阿鲲回来回禀:「爷,陈公子被魏二公子揍了一顿,陈家人已经把他接回去了。」 第20章 「嗯?」豆.豆.网。魏虎一个白丁,竟敢打四品大员的公子?陈家人居然还这么好脾气的只把陈安抬走了? 阿鲲想了想,把魏卿卿威胁陈家人的话说了一遍,嘴角不由抽抽,也不知该说魏家兄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太精明? 若是后者,那他们是不是会察觉这其中二爷动的手脚?如若是,二爷要走的魏家这一步棋,只怕要废了。 阿鲲飞快扫了眼芸娘,废棋的下场,可通常都不会太好。 「爷……」芸娘咬着红唇,抬起如烟似雾的眼眸祈求的看向容彻那俊美的侧脸,忍不住心悸,她看上的男人,决不能被一个乡下货色魅惑了去:「那魏小姐私下里曾跟芸娘说过,只有她玩弄男人,没有男人能玩弄她的。陈公子这事,可见她的确深谙此道,爷不可被她所骗……」 「芸娘何时这般不自信了?」容彻抬手挑起她的下巴,勾着唇角问。 芸娘感受着他指间微凉的温度,身上一热,便顺从的往他身边俯去,蜿蜒着水蛇腰,媚眼如丝,娇娇唤着:「爷。」 容彻的手顺着她的下巴慢慢滑倒她细腻白嫩的脖颈,细细摩挲着。 芸娘的手已经慢慢往容彻的衣襟间探去,却还未探入,便觉脖间一紧。 她骇然朝容彻看去,却见他依旧是那般散漫的模样,可那双凤眸里却半点感情也没有。 「爷,芸娘是……」 「我原本以为你在她身边多年,总该有两分她的神韵,可惜……」容彻手下的力度越来越大,就在芸娘以为今日必死无疑之事,他却松开了手,将她扔在一侧:「明日你便去伺候容锐章,在魏小姐入门之前,爷要丞相府,无一宁日。」 「爷,芸娘只想伺候您……」 「若做不好。」容彻起了身来,冷漠睨着她,如同看着阿猫阿狗一般半分感情也无:「爷便送你回去你本来的地方。」 本来的地方?那个贩夫走卒甚至乞丐都能来搂着她睡一晚的勾栏院吗? 芸娘望着容彻离去的背影,瞬间如被抽了力一般瘫坐在了地上。可这是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自己算计了那个替代品吗? 仅仅是替代品,就能让二爷在乎到如此吗? 既如此,那这个魏卿卿也必须死。或许,可以跟上一个魏卿卿一样的死法,只不过是给她下点药,再放一把火…… 想到这里,芸娘又冷静下来,看到躲在一角不敢吱声的丫环,沉声:「没听到爷的吩咐吗。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搬去丞相府!」 「是。」 「听闻高嬷嬷有一个侄孙女被她养在乡下?」芸娘问。 丫环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应下:「听说是个贪得无厌心狠手辣的,奴婢这就想办法接来上京,让她好好服侍魏小姐。」 马车里。 阿鲲望着合着眼不知想什么的容彻,轻声道:「爷,这魏家的事您要出手吗?」 「她不是都让人求去国公府了么?」容彻反问。 阿鲲暗自撇嘴,您可不是能被逼着做事的人,当年老夫人不过要再给您娶个媳妇儿,您不是直接跑去塞北一呆两年么…… 腹诽归腹诽,阿鲲可不敢吱声,只乖乖应了声,但刚准备走,就听容彻吩咐:「去见葛老。」 小厮欲言又止,但看容彻目光森森,不敢再说,直接赶着马车去了。 而这厢。 黄迎把脉后,便起身垂首跟魏卿卿道:「令尊只是怒极攻心,并无大碍,平日多注意调养便是。」 「多谢黄大夫了。」魏卿卿浅笑着从荷包拿了十两的小银票给她。 黄迎望着递到面前的银票,犹豫了一下,低眉顺眼的接下了银票,并道:「若是魏小姐不介意,有些话我想私下里跟魏小姐说。」 魏卿卿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动声色的交代魏虎留下,便带她出去了。 魏虎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疑惑挠挠头,问小厮:「我怎么觉得这位黄大夫,对小妹好似格外的恭敬?」 「奴才倒是不觉得……」 「屁打你脸上你也没感觉。」魏虎啐他。 这厢,魏卿卿刚回到房间,黄迎便朝她郑重行了一礼。 魏卿卿并不敢贸然就承认自己重生之事,只仿佛没瞧见一般,走到一侧倒了茶。 第21章 黄迎目光复杂的看了看她,才道:「前阵子上京里来了一个游方和尚,说着死而复生灵魂附体之类的鬼话,我原本不信,直到两次见到主子送来的白茯。」 「游方和尚?」 魏卿卿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难道容锐章这么确定自己就是已死的魏卿卿,是因为那和尚不成? 「主子往后有何打算?」黄迎垂眸继续问道。 「找到这个和尚,另外,再替我查一件事。」魏卿卿看着沉稳内敛的黄迎,缓缓在一侧坐下,既未直接承认,也未否认,只轻声道:「去查查,如芸娘这般的人,还有多少。」 黄迎眼神微闪,抬眸,便见之前还以为清灵可爱的娇弱魏小姐,已然露出曾经那般掌握一切杀伐果断的主子模样,令她发自内心的敬畏和钦佩。 「是。」主子的规矩,背叛者,杀无赦! 夜色稍深,魏卿卿刚送走黄迎,不速之客便不请自来了。 魏府前厅里,容锐章负手看着花厅正中央挂着的一副青松图,面目阴鸷,他不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曾经的魏卿卿只要自己给她一个眼神她都能高兴好几日,怎么如今自己再次求娶她,她竟然不乐意? 肯定是有谁教唆了她如此,是二叔吗? 想起容彻,容锐章的脸更加阴沉,当初他家落难时,国公府的人可从未伸手帮过忙,若不是自己吃尽苦头爬到如今的位置,国公府怎么可能认他这个亲戚?说到底,国公府也不过都是一群势利小人罢了。 这一点魏卿卿应该清楚才是,但她怎么…… 「丞相爷。」 魏卿卿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容锐章才猛地一下转身死死盯住了她,但看到魏卿卿的脸,容锐章又恍惚了一下。 他已经记不清发妻魏卿卿未毁容之前是什么模样了,好像跟如今有点儿相似?也是这般娇娇柔柔,如三月春蕾一般的模样。 但魏卿卿看着他直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只有讽刺。 「相爷突然登门,不知有何要事?」 「你到底想要什么?」容锐章收回目光,冷声问道。他屡次来找她自然有要事,她留下的那上百万金银他根本动不了,府里虽也还有几十万,但都是金银珠宝,他不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时候就把珠宝拿出去当了。 魏卿卿看着他依旧一副高高在上要施舍自己的语气,不由回想了下曾经,她爱他,所以他一个嫌恶的眼神就能让她不安,他嫌金银庸俗,更嫌弃成日与金银打交道的自己,所以她每日去过账房后,都会小心翼翼的全身梳洗一遍。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会在需要用到这些俗物的时候,才来她房间坐一会儿,从不会碰她,就好像他过来坐一会儿,与她说几句话,已经是恩赐一般。 魏卿卿不由苦笑,原来他这蠢毛病,竟都是自己惯的。 「相爷若是没旁的事,臣女便先告退了,家父还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顾。」魏卿卿疏离的说完,转身就要出去,容锐章却直接抬手想要拉住她。 魏卿卿事先有了准备,顺利的躲了过去,才冷冷看向他:「丞相爷已经急色到如此地步了吗?」 「你——」 容锐章脸色发青,他想不明白,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这么低,都亲自上门来问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还要与自己耍这般小性子!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女子三从四德你都喂了狗吗?我再问你一次,你还想要什么,我让你回丞相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容锐章厉声喝问,他带来的小厮也已出现将花厅所有的出入口都堵住了。 魏卿卿望着暴怒的容锐章,他这是魔怔了不成? 就算他敢确定自己就是曾经的魏卿卿,可自己如今的身体到底是知县小姐,是正经的官府千金,他纵然是丞相爷,如若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就不怕御史的弹劾折子堆满皇帝的案头? 还是说……自己真的把他给逼急了? 魏卿卿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容锐章却仿佛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把,直接欺身上前将她抵在了门角,狠狠捏住了她的下巴:「魏卿卿,你是一直怨我不曾宠幸你么?我如今可以满足……」 「容侄儿竟然也在,你要满足你婶婶什么事?」 紧张的气氛中,一道清冽的男声忽然而至。 第22章 容锐章皱眉,想去问小厮为何让容彻竟无声无息的进来了,但还不等他开口,下身便被人狠狠踢了一脚,疼得他当即煞白了脸,而魏卿卿则几步跑了出去。 容彻原本并不是为了魏卿卿而来,只是顺路回去时,听闻自己这个好侄儿居然登门兴师问罪了,忽然就起了兴致。 可瞧见魏卿卿略带着几分慌张的跑到自己跟前时,他却有瞬间的失神,面前这个还不及自己下巴高的小女子,发髻微微凌乱的散落在苍白的脸旁,许是还过害怕,微湿的眼睫还在发颤,湿漉漉的眼眸就这样望着他,就像是受了伤惹人怜惜的小鹿。 她太像卿卿了…… 「吓到了?」 容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已然抬手轻轻揉了揉魏卿卿的额头。 容锐章艰难迈着腿跟出来时,看到这一幕,心底忽然冒出一个计划,魏卿卿如今的皮囊这么得二叔喜欢,他岂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魏卿卿,将二叔捏在手里? 想到这里,容锐章心底的郁气瞬间散了,上前笑着行礼:「二叔怎生来了,侄儿只是听闻魏知县病了,所以来看看而已。」 「原来如此。」容彻凉凉看着他,微笑:「下次可别吓到你婶婶了,她胆小。」 阿鲲嘴角抽抽,他就没见过比魏卿卿胆子更大的闺阁小姐了。 「是。」 容锐章刚应下,就见心腹匆忙跑了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容锐章脸色瞬间青白,一双拳头也握得死死的,若不是夜色将他的目光掩饰了部分,他那灼灼盯着容彻恨不得扒皮抽筋的眼神怕是根本掩藏不住! 「我说上次二叔生辰宴,二叔怎么会突然邀了我母亲入府,原来是有别的安排。」容锐章几乎是牙缝里才挤出这句话,容彻却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笑:「相府出事了吗?」 当然出事了! 容锐章心里咆哮,可那等丑事,他哪里有脸说出来?他就觉得那日在国公府处处透着诡异,如今想来,只怕容彻是早有算计。 想到这里,容锐章是片刻也留不住,只警告般看了眼魏卿卿,便匆匆走了。 魏卿卿虽然不知道丞相府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容彻这只老狐狸肯定把自己也盘算进了他的算计之内。 「二爷,您今日来……」 「魏知县已经调任从六品的大理寺寺丞,任命的文书这几日便会下来。」容彻负手望着她,问:「听葛老说,你会酿酒?」 魏卿卿掩饰住对魏知县竟跨级调任的惊讶,抬头看着仿佛只对酿酒感兴趣的容彻,他去见过葛老了吗? 葛老此人看似和蔼,骨子里实则自负的厉害,不与朝臣来往,却独独跟容彻是忘年交。 「会一些。」魏卿卿回答的越发小心。 「多酿几坛,我爹也喜欢喝酒。」容彻看她始终低着小脸的样子,想着方才揉她额头时那轻柔的触感,笑了笑,便转身走了,半分没有问她如何会酿酒一事。 但他越是不动声色,魏卿卿却越发觉得危险,这个容二爷,身上的秘密似乎比她还多。 等府里都安静之后,魏卿卿才终于打发人去寻了一趟黄迎,后半夜,黄迎便出现在了房门外。 「主子。」 「如何?」魏卿卿拉开房门,看着一身利落黑衣的黄迎问道。 黄迎垂眸,将丞相府的事说了,原来是丞相府的章老夫人忽然铁了心认定已被烧死的魏卿卿是天降灾星,即便人死了也要将她休妻除名。 听到这里,魏卿卿心口竟松了口气:「不过容锐章必然不会放手。」如若真听了章老夫人的,他不但名声上会不好听,自己那笔已经丰厚到令人咋舌的陪嫁也会被人收走。 可若是不答应…… 魏卿卿是知道章老夫人脾性的,她认为培养出一个丞相儿子劳苦功高,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当初自己为了伺候这个爱慕虚荣又自认清高的婆婆,可谓吃尽了苦头。 若是容锐章拒绝了章老夫人,章老夫人势必会搬出孝道的大帽子来压他,到时候只要有人撺掇御史写几张参奏的折子,那些原本就不满他年纪轻轻的老臣们必然会群起攻之。 想到这里,魏卿卿暗叹容彻一这招实在高明,容锐章不论进还是退,都是输家。 第23章 「主子,听闻玉香楼的芸娘,就要入府去伺候丞相爷了,说是丞相爷的恩典,早已替她赎了身。」黄迎继续道。 「她?」 魏卿卿一想到章老夫人跟芸娘一见面就斗鸡一般的模样,不由笑出了声,这多半又是容彻的安排。不过容彻跟容锐章之间,以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恩怨,为何容彻好似非要折腾死容锐章不可? 这还得好好查查。 不过魏卿卿还是低估了容锐章一家人的无耻。 就在芸娘去丞相府闹了个鸡飞狗跳的当天早上,容家人便直接气势汹汹的杀到了魏府! 魏卿卿是厨娘满脸是泪的哭喊中惊醒的,等她换好衣服匆忙出来,就看到了跟一群小厮打做一片的魏虎。 魏虎有一身蛮力,可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一个人对十几个人了,虽勉强没被打趴下,可一拳一脚全如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 「小姐,这再打下去,二公子就没命了!」厨娘恐惧的喊着。 但魏卿卿还未上前,就见一个穿着大红洒金长裙,簪着满头金饰的浓妆女子朝自己气势汹汹的走了来。 魏卿卿见到是她,眉头直接拧在了一起,若说容锐章是又无情又狠,那么面前这个就是他的升级版,绝世大蠢大狠之人容金宁! 「你就是魏卿卿?」 容金宁看着魏卿卿这张不描脂粉便漂亮极了的小脸,恨恨的问。 厨娘直接吓得后退了三步,容金宁见状,鼻孔朝天的冷哼一声,才瞪着魏卿卿:「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还是聋了?来人,把这不知尊卑好歹的东西给我掌嘴三十……不,五十,给我打烂她这张脸,我看她说不说话!」 说着,容金宁身后的婆子便挽起袖子过来了。 魏虎远远瞧着,直接大喊起来:「你敢动我小妹一根手指头,我绝不会放过你!」 容金宁冷哼:「那你就看看清楚我怎么把这不要脸勾引人的狐狸精的手指头一根根全部剁下来的,来人,把这狐狸精给我绑起来扒了衣服拉出去游街!」 魏虎气得要吐血,容金宁撇嘴:「也不知锐章怎么这么久收拾不了几只蝼蚁,回去还乱发脾气……」 「我是魏卿卿,你就是容家的大小姐吗?」魏卿卿不用特意造作,语气便自然的发颤了:「二爷昨儿还说大小姐知书达理,要为她寻一门好亲,没想到竟是二爷看错了。」 容金宁眼睛一亮,抬手止住了婆子:「容二叔当真是这样说的?」昨儿容彻在这里的事她是知道的,毕竟容锐章因为容彻,回去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嗯。」魏卿卿点点头:「我见姐姐姿容绝色,通又身富贵,应该是知书达理气质高雅的千金小姐才是,却没想到……」 容金宁听到这儿,再看魏卿卿,竟觉得有那么些顺眼起来:「没想到你眼光还不错。」 魏卿卿见她果真上当,不由回想起当年她是怎么哄着这个大姑姐的。 容金宁虽是容锐章的大姐,但当时容府落难,章老夫人为了一百两的聘礼,便硬将她嫁给了一个家里小有钱财却吃喝嫖赌的商户。 自容金宁过门后,每日都跟这商户因为银子的事互相殴打辱骂,闹得好不难堪。 后来若不是容锐章步步高升,容金宁又不顾脸面直接把丈夫告到了京兆府,只怕章老夫人和容锐章为了面子,都不会接回这个丢脸的大姑姐。 而回到相府后容金宁最大的愿望,就是重新高嫁,不但要求男方的家世身份高过相府,还要求不许纳妾,这般苛刻的条件,直接吓退了想要讨好容锐章的一些公子,是以她今年都快二十六了,还‘待字闺中’。 所以在听到魏卿卿不但夸她,还提及容彻要给她找一个高门夫婿时,态度立即就大转变了。 「那你说说,二叔给我相看的是什么人家?」容金宁直接问出声。 「我刚来上京不久,二爷说过了,可我没记住……」魏卿卿声音越发低了。 容金宁没听清,不由恼怒的回头瞪着那群小厮:「都给我闭嘴,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我把你们全阉了做太监!」 小厮们当即白着脸噤了声。 容金宁这才重新看着魏卿卿,便听魏卿卿道:「听闻那位公子今儿会到重阳楼第三间雅间里说话……」 第24章 魏卿卿话还未说完,容金宁就直接带着人撤了,全然忘了她今儿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等相府这一帮子人呼啦啦的全部消失,厨娘才腿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妹,你没事吧?……」魏虎肿着一只眼睛,勉强爬起来赶忙打量魏卿卿。 「嗯。」 魏卿卿看他一张嘴都是血还只顾着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的魏虎,心底既暖又无奈,这个二哥还是太实心眼了,看来往后要多多点拨才行。 「二哥不是已经拜师了吗,只要二哥肯用心学,一定能学好功夫保护我的。」 「对啊,还有师父。」 魏虎想起自己新拜的师父,忙擦了鼻子嘴巴的血,急急道:「我这就去找师父!」 说完,不等魏卿卿拦他,就一瘸一拐飞快的跑出去了。 魏卿卿哑然,不过葛老既答应收他为徒,去让葛老看看他的徒弟是怎么被人欺负的也好,至于容金宁和容锐章…… 魏卿卿眼底幽寒,回头看了眼惊恐盯着她的厨娘,吩咐:「我出去一趟,在我回来之前锁死院门,谁来也不许开!」 「是……是!」 厨娘看着浑身散发出股戾气的魏卿卿,牙齿都在打颤,哪里还敢问她去做什么? 魏卿卿也懒得解释,但今儿这账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黄迎见到魏卿卿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的药庐里,立马叫人关上了所有的门,才问她:「主子怎么白日来了,可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 「倒不算棘手,不过的确要你出手帮忙。」魏卿卿往廊边坐下。 「主子尽管吩咐。」黄迎垂眸立着,就听魏卿卿极其冷静道:「容金宁此人你可还记得?」 黄迎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便皱了下:「难不成是她惹了主子不高兴?」若是对付容金宁,那可太容易了,当年主子替容金宁擦了多少屁股,如今就有多少的把柄能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死无葬身之地! 「慢慢来,让她无暇来魏府找麻烦就是,这个人我还有大用。」魏卿卿想起曾经自己花了好几个月调用了近一半的人手,才替容金宁这眼高手低的虚荣女人收拾好烂摊子,但扛不住这女人不知好歹,还以为这一切都是容锐章替她兜住的。 既如此,那她便放手让这搅事精多搞点事情,看看容锐章到底兜不兜得住! 黄迎不算魏卿卿最得力的手下,但只看魏卿卿那飞扬的眼角,便知容金宁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了。 「主子放心。」黄迎说完,想起手边的一桩事,犹豫再三,还是低了声道:「主子还记得琉璃和衔玉吗?」 听到这两个名字,魏卿卿目光肃了些。 琉璃和衔玉是她在相府时的贴身侍女,自重生后,她曾无数次想过为何被大火烧死的那晚,本该贴身守着她的二人却不见了踪影。她本不该怀疑她们的,可因为容锐章…… 「她们如何了?」 魏卿卿自己都没觉察到声音有些低哑。 黄迎不忍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琉璃成了容锐章的姨娘,衔玉因为那夜大火,听闻疯了,奴婢昨日找到衔玉的时候,她瞎了一只眼睛,躲在城南乞丐窝里已经奄奄一息。」 黄迎说完,空气都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黄迎以为魏卿卿会怨恨、会愤怒时,却见魏卿卿极为冷静的道:「派人去查丞相府当夜失火的具体情况,再使人暗中去查国公府容二爷跟容锐章的恩怨。」 「是。」 「照顾好衔玉,我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魏卿卿语气微沉。 黄迎知道她的心此刻一定比刀割般还难受,身边亲近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背叛,若是换做自己……黄迎不敢想,可能她即便有主子这般的际遇,只怕也会如惊弓之鸟,永远躲在角落了。 送走魏卿卿,黄迎身边的婆子便端了茶来,替黄迎不值道:「夫人何必对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卑躬屈膝,以您现在的身份,根本不需要……」 「住嘴!」黄迎将刚端起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见婆子被吓住,才朝魏卿卿离开的方向看了眼,讳莫如深道:「这世上的人,最不能以外貌来判断的便是她。」 婆子虽然觉得魏卿卿一副红颜祸水的娇娇小姐模样,但自家夫人极少这般发自内心的忌惮和尊敬一个人,除了上一个主子。 第25章 「奴婢知错。」 婆子话音刚落,他们的人便来了消息,说容金宁居然大闹重阳楼,把容锐章秘密私会四皇子一事给闹了出来,还对四皇子搔首弄姿。 来回话的人简直憋不住脸上的笑:「因为容金宁太过大胆奔放,现在这个消息已经被人当做笑柄瞬间传遍了全上京。」 黄迎也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会过意来,这容金宁到底明不明白容锐章这个备受恩宠的丞相,私下密见应该要被‘圈禁’的四皇子,是多大件事?! 不过她转念想到,这必然是魏卿卿的手笔,又释然了,只似笑非笑的吩咐:「这件事务必闹大,决不能叫丞相府的人压下去。」 这一次,容家人可真踢到铁板上了! 容彻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了下。 阿鹏简直笑得直不起腰:「以前倒是听说过容家这位大小姐的名声,却没想到,竟如此……如此有趣哈哈哈!」 阿鲲瞥他一眼,才垂首在侧道:「爷,要不要去查查怎么回事?」 「嗯。」容彻翻了翻手里的密信,修长的手指才轻轻叩在桌案上,半晌,道:「去吏部说一声,魏知县的任职文书早些放下来,魏家的府邸……便安排在榆钱巷。」 「榆钱巷?」阿鹏想了想:「魏家怕是没钱在寸土寸金的榆钱巷置办宅子。」 阿鲲白了阿鹏一眼,爷都发话了,岂还会让魏家自己掏银子? 阿鲲垂眸道:「前阵子您刚好收了一处三进的小宅子,不如送给魏府。」 「让吏部发话,只说朝廷拨下的便是。」容彻道。 「那您岂不是白做好好事?那宅子虽小,可景致处处上乘,又靠近国公府,可真真的寸土寸金……」阿鹏不解,却被阿鲲瞪了一眼。 一点银钱而已,主子岂会在乎这些?况且魏知县素以清廉自居,跟同僚借二十两银子都能叫他愧疚好几日,若知道爷白送个宅子给他,势必倔着不肯要。倒是主子想得周到,叫吏部开口,既能让闲杂人等闭嘴,也能叫魏知县安心。 「奴才这就去办。」阿鲲应下,顿了顿,又道:「听说魏家二公子今儿被人揍了,找到葛老那里去了,也不知葛老会不会管。」 听到这儿,阿鹏也竖起了耳朵。 葛老虽早已不问朝中之事,但新收的徒弟第一天就被人打成了猪头,以葛老的脾气只怕咽不下这口气。 阿鹏还没想完,外面就有人传了消息来,说葛老直接带着魏虎杀到丞相府去了。 「不必管。」 容彻略显得放松般倚靠在椅背上,吩咐阿鲲:「让柳姨娘早点照我那好侄儿的吩咐,把他要求的事办了。」 阿鲲阿鹏面上均是一紧,连眼角也不敢乱飘一下应下就退出去了。 容彻独坐良久,才终于疲惫的合上眼睛,回想起那个一身大红嫁衣,娇艳如花却娇娇颤颤叫着他二叔的人儿了,也不知那场大火,烧在她身上,有多疼…… 容锐章刚黑着脸心烦意乱的回到丞相府,看到登门的葛老,还惊了一下,立即收敛好情绪恭恭敬敬上前行礼:「下官不知葛老大驾光临,还请葛老先到花厅稍坐,下官家中正好还备着两坛陈年的竹叶青,上次便打算送给葛老……」 「酒就不必了。」 葛老头鼻尖一哼,把魏虎扯了出来,指着他的猪头脸,愤愤的跟容锐章道:「我知丞相爷受宠,但下次你再将我这个笨徒弟打成猪头,我老头绝对不会管你是不是劳什子的丞相,必把你丞相府砸个稀巴烂!」 容锐章想起今儿忽然到重阳楼胡闹的大姐容金宁,再看指着他鼻子大骂的葛老,脸上一阵青白,眼底更是阴翳难掩。再过几年,等他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他早晚碾死这自命清高的臭老头! 葛老也察觉到了容锐章浑身难掩的杀气,不由一声冷笑,也懒得再说,转身拉着魏虎就走了。 「二弟,你惯着这臭老头做什么?什么东西也敢来丞相府闹……」 跟在一旁的容金宁瞧见葛老只穿着粗布麻衣,恨不得用自己满身的金子砸死他才好,但还不等她话说完,就听容锐章黑着脸吩咐:「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吩咐,不许她踏出院子一步!」 容金宁一听就不干了,她还要去见她的未来夫婿呢。 第26章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 「你再敢放肆,我就将你送去尼姑庵一辈子也别想再出来!」容锐章以前还不觉得自己这个大姐这么愚不可及,但今日看着上蹿下跳到处出丑的她,只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才好。 但她以前怎么安安分分的? 容锐章忘了,好像是魏卿卿一直在给她擦屁股,根本不需要自己来操心…… 不,这关魏卿卿什么事?她只是个成日与金银和毒计为伴的庸俗恶毒之人罢了,哼,现在她还敢拿乔,以为如此自己就会高看她一眼么? 等人把容金宁拖下去,容锐章才吩咐道:「去把琉璃姨娘叫来。」琉璃既曾经是她的身边人,他就不信她面对琉璃,还能装作不认识一般! 魏虎自葛老那儿回来时候,整个人又兴奋起来,不断跟魏卿卿说着葛老去相府大骂的事。 「小妹,你没瞧见,师父瞧着清瘦的个小老头,那气势却了不得!」 「那二哥可要好好习武,不能叫师父他老人家失望。」魏卿卿看着满眼崇拜的他,暗自松了口气,葛老既肯出面,虽没有拿身份压容锐章,但起码也是真的认了魏虎这个徒弟了。 「明儿二哥去见师父的时候,把这个给他带去。」说着,魏卿卿便抱来来一小坛小心封存的酒,又给了魏虎二两银子:「城南百叶巷有一家卖点心的,二哥去挑些一起带去。」 魏虎望着这银子,只觉得沉甸甸的:「小妹,不需要这么多银子吧。」 「不多。」魏卿卿眨眨眼:「二哥还记得上次我们去吃过的那家牛肉面馆吗?面馆隔壁有一个破败的小铺子,我让人去打听了,那儿原本是家酒坊,后来掌柜的欠钱跑了,而今铺子只卖三十两,我已经找人盘下来了。」 魏卿卿最大的本事还是识人用人,而且在丞相府时,她成日忙着处理丞相府那一大家子的事,也根本无心去酿酒,所以就连容锐章也不知道,她自小从生母那儿继承了一手绝好的酿酒手艺,后来她得知容锐章要拉拢讨好的人几乎都爱酒时,便私下里开始琢磨各种花酒,只是还没机会让容锐章知道…… 「铺子?」 魏虎没察觉到魏卿卿眼睫敛起的那一丝自嘲,只惊得跳起来:「小妹,咱们可不会做生意啊。这银子……」魏虎虽然心疼银子,但还是咬咬牙,道:「你就跟爹爹说是我花了,别叫他知道你是买了铺子。」 魏卿卿看着第一反应居然是要替自己‘顶罪’的魏虎,笑得眉眼弯弯:「二哥放心,买下那铺子的时候,刚好人牙子拉了一家子因为主子犯罪而被罚卖出来的账房一家,我问过了,账房一家四口人,两老两小,正好放到铺子里去,至于酒嘛……」 魏卿卿拍了拍自己的酒坛子,笑:「明儿等葛老喝过以后,二哥就知道咱们这生意做不做得起来了。」 魏虎将信将疑的看着魏卿卿,但转念一想,小妹一直都比自己聪明,便不再多想了,他不能辜负了小妹的信任。 「好。」魏虎走之前,仿佛是思虑了良久,郑重跟魏卿卿道:「小妹,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就算这次不成,你也别难过,天塌下来,还有二哥顶着呢!」 魏卿卿看着他黝黑发亮的眼睛,心中好似撒上了一片阳光。 如今的家人这么好,所以她更不能让容锐章再来糟蹋自己,糟蹋她的家人! 「小姐。」 厨娘过来时,瞧见撑着下巴坐在廊下不知想着什么的魏卿卿,还有些发憷,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小姐变了,变得好似那高门大户出来的真正的千金,那股不自觉流泻出的疏离,总让她心生怯意。 「爹爹如何了?」魏卿卿察觉到厨娘的畏惧,心底轻叹,却也不勉强,不过魏府下人太少,除去跑腿小厮跟看门的老婆子,就剩下个厨娘了,魏知县只能先让她照顾着。 「老爷中间醒了会儿,吃了药又睡了。」厨娘小心翼翼的答道:「刚刚老爷睡前,让奴婢去找大公子回来,小姐您看……」 「嗯,去找他吧。」 魏卿卿想了想,没有阻止,如若容彻所说的调任没出差错,这几日等文书一下来,上京的流言也该散了,魏知县的病应该就能好了,不过他思想古板,居然能被人气得吐血晕倒,看来往后行事,她还是更隐蔽些好。 如此安静了两日,就在魏家大哥回来的当天,吏部的文书果然下来了,还提到了官府安排了宅子的事,事情似乎一下子迎刃而解了,魏知县的脸色果然好看不少,只是每每看向魏卿卿,都带着歉疚。 第27章 等魏家人匆匆忙忙收拾好东西搬去榆钱巷,又已过去了两三天,只是魏卿卿总觉得魏家大哥看自己的眼神,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和怀疑,纵然他表面上还装着跟以前一般。 「二弟,你下午没事吧,我有话跟你说。」 午膳后,魏大哥还是没忍住,直接单独叫走了魏虎。 魏卿卿站在新家的廊下,看着魏虎满脸不解的样子亦步亦趋的跟着魏大哥离开,再看魏大哥在转角前深深看向自己的一眼,心跌入了谷底。 这就是她一直不想叫回魏大哥的原因之一,魏小姐的记忆里,魏家这位大哥最是敏感聪慧,且最细心,照顾魏卿卿更是如兄似父。魏知县满心愧疚不敢细想魏卿卿的变化,魏虎神经大条看不出变化,但魏家大哥,一定会发现异常。 如果他发现了,会赶走她么,还是一把火烧死她这占了他妹妹身体的鬼怪。 「大哥,你问这些做什么?」 偏僻处,魏虎看着一脸严肃的魏浔,有些不悦:「难不成你当小妹成了妖怪?我觉得小妹只是变聪明了,不,小妹一直聪明,以前只是娘亲突然过世对她打击太大,而今出了被劫一事,她就懂事了……」 说到这里,魏虎声音哽咽:「大哥,你不知道小妹吃了多少苦头。我原本也恨她不懂事,跟着高嬷嬷那老妖婆成日糟蹋爹,糟蹋咱们兄弟,可后来我才明白,小妹她一个小女子能懂什么?都是高嬷嬷那老妖婆教唆她。」 魏虎自顾自的说了一通,却未发现站在一侧的魏浔面色已经苍白。 「二弟……」魏浔看着眼前一心维护如今妹妹的魏虎,嘴唇干干的张了张,半晌,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有些脱力的扶住一旁的廊柱,才轻声问他:「你觉得如今的小妹,比以前的好吗?」 「那是自然。」魏虎笑起来:「现在的小妹聪明极了,而且也开始亲近我和爹爹,爹爹为此去娘的灵位前哭哭笑笑好久,我都知道的。」 魏浔闻言,心中已有一番思虑,便默不作声的走了。 魏浔心思沉沉的走到二门,待看到那拿着柳条枝弯腰站在湖边逗锦鲤的魏卿卿时,脚步才停了下来。 「小妹。」 「大哥,你来了。」魏卿卿笑着转身朝他打招呼。 魏浔就这般看着她,目光复杂一言不发。 魏卿卿知道,他真的发现了。 「大哥,我很喜欢现在的家。」魏卿卿语气轻轻,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魏浔望着阳光下的她是那般水灵鲜活,眼底充满了朝气,半晌,才仰着头将眼眶里的湿润咽下,真的是因为那次被劫,小妹才不是小妹了吗?他书看得多,也听过那些玄之又玄的事,会不会,小妹只是暂时三魂六魄走了一魂而已? 「大哥。」 「你永远都是卿卿,是魏家的小妹,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魏浔说罢,便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府外走了去,他心底已经下了决心,不论如何,他都要做官,做人上人,绝不让那些宵小再敢欺负他的家人! 魏卿卿看着魏浔的背影,知道无可解释,只得无奈的倚在栏边甩着柳条枝儿。 厨娘战战兢兢过来时,瞧见魏卿卿这邪气的模样,脚步一僵,愣是不敢再往前一步,远远道:「小姐,府外来了两个人。」 「两个人?」 「是,一个自称高嬷嬷的侄孙女儿,前来投靠的。还一个,是丞相府的姨娘,自称琉璃。」厨娘说着说着,就觉得落在身上的春光也如刀般锐利了。 她诧异的抬头,却并不见魏卿卿有任何异常,这才暗暗呼了口气,小心道:「小姐,老爷去吏部了,大公子和二公子方才都出了府,奴婢只能请您拿个主意,这二人您看……」 琉璃的到来魏卿卿不算意外,她早知道容锐章会让自己以前的人来试探自己,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而此时前厅,琉璃捧着茶杯低头坐着,紧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直到外面传来声响,她才怵呼一下站起了身,但进来的却还是先前那个传话的厨娘。 厨娘对于她的激动,有些惊讶,但还是道:「小姐说了,府中无主持中馈的主母,小姐尚未出阁,怕是不便接待姨娘。」 琉璃娇艳的唇紧咬在一起,却瞧见门外那丛竹林后纤细的倩影,急急就奔出了门大喊:「小姐,我是琉璃,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28章 丛林后,魏卿卿目光微冷,转身欲走,却又听琉璃带着哭腔的喊:「奴婢是自己偷跑来的,小姐若真的是小姐,且告诉奴婢真相吧,衔玉她被相爷剜去了眼睛,小姐,奴婢想替你报仇……」 魏卿卿半步未停,听着琉璃绝望的哭声,拢在袖中的手指却深深掐入了掌心。 衔玉的眼睛,是容锐章生生剜去的吗?衔玉从来都是那般温顺柔和,容锐章他怎么下得去手! 「我还以为你们这般的娇娇小姐,都生着一副菩萨心肠。」 散漫的声音传来,魏卿卿脚步一顿,便瞧见了缓步而来的容彻,而他身后,是抬着几个大红箱子的小厮。 魏卿卿看着容彻,却见他目光锐利的仿佛要把自己看穿似的。 「二爷来的不巧,家父不在府中。」魏卿卿镇定敛眸行礼。 「魏小姐就看着那位琉璃姨娘哭得伤心欲绝么?据我所知,她的确是偷跑出来的,丞相府的章老夫人最重规矩,她此番回去,少不得皮开肉绽……」 「那也是琉璃姨娘自己的事。我人微言轻,且与相府并无交情,就算亲自替她上门求情,只怕也无用。」魏卿卿听出容彻话中的试探之意。 难道容锐章那些鬼话,他也听进去了?如今登门,只怕是因琉璃方才那些话而来吧。 容彻就这样看着她,简单的发髻上只簪着一支极素的玉簪子,几瓣桃花花瓣落在了她的乌发上,将她衬得清丽极了,只是她目光坚毅神情镇定,时而又邪气得像市井的纨绔子。 他是怎么会觉得,此卿卿便是彼卿卿呢?尤其,如今她恨极了的容锐章,是那个卿卿爱入骨髓的男人。 「铁石心肠。」容彻笑,语气轻松,又仿佛带着些失落。 魏卿卿感觉到身上那股探寻消失了,心底微松,也懒得去想他这许失落是因为什么,只垂眸看着他银灰色的衣角不搭理他。 容彻抬起手来,唤她:「卿卿……」 魏卿卿顺着风能够嗅到他身上那股幽冷的淡香,带着几分压迫,让她不得不抬起头来,但刚抬起头,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便曲着往她额头狠狠弹了一下,疼得魏卿卿眼泪都出来了。 而容彻看着她下意识无辜瞪向自己的眼睛,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抹大红的倩影。 「二爷何故如此?」魏卿卿是真疼,却未发现看似漫不经心的容彻,心底已然波涛汹涌。 但不等魏卿卿察觉到异常,容彻已然转身离开,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你有一双好眼睛,好好爱护,说不定有朝一日,能救你的命。」 能不能救命魏卿卿不知道,但如今这张脸招惹了不少是非桃花是真的。 「这些……这些都是国公府送来的?」 正想着,一道夸张的声音便传了来。 魏卿卿抬头,就瞧见了一身风尘仆仆却毫不客气扒开了那红箱子的女子。女子看起来十七八岁,五官跟高嬷嬷还有四五分的相似,尤其那副贪婪蠢笨的样子。 厨娘急急赶来,看见这女子丑态,急急要跟魏卿卿解释,却见魏卿卿手一抬:「随她,说到底,她可是高嬷嬷的侄孙女,是来投奔我们的。」 厨娘喉咙一梗,就见高招娣已经往自己胸口塞了几只琉璃杯和一个红珊瑚盆景了,亏她塞得进去…… 边塞,高招娣边扭头冲魏卿卿道:「你就是魏家小姐?你还挺明理,这做人就是得大方,尤其是你们这些吃官粮的小姐们,这样菩萨才会保佑你们,不然那些饿死冻死的冤魂们,会日日夜夜缠着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 厨娘都听得脸发黑,却发现魏卿卿不但不气,反而似笑非笑的负着手。 厨娘心底咯噔一下,照她这几次所见,小姐每次表现出这个样子,就是有人要倒大霉了! 「那位相府来的姨娘走了吗?」魏卿卿察觉到厨娘的眼神,轻声问。 「走了,奴婢就是去送她,所以才没看得住这高招娣。」厨娘赶忙解释,魏卿卿只‘嗯’了一声,仿佛浑不在意般,道:「府里是要再招几个下人了,既然招娣是高嬷嬷的侄孙女儿,那便留做一等丫环吧,好吃好喝待着,她要什么,你们只管给就是。」 厨娘既确定魏卿卿肯定是有了法子,也不犹豫了,一口应下,再看盯着珠宝两眼发光的高招娣,想着方才迎她入府时她那嚣张的样子,心底只剩下冷笑。 第29章 魏卿卿无心管厨娘和高招娣的恩怨,她心里想着的是琉璃。 可容彻明显在怀疑自己了,她若是此时想法子去帮琉璃,岂不是暴露了? 还有容锐章,他既然处处逼自己,那琉璃出来找自己,说不定是他暗中安排的,也许连琉璃自己都不知道而已,又或许,琉璃早已跟他一伙…… 既如此。 魏卿卿脚步微微一顿,正在暗处盯着的阿鹏总觉得自己好似被发现了一般,赶忙藏了起来,却等他探头再看时,魏卿卿已经提着裙子快步跑回了房间。 阿鹏吓了一跳,阿鲲总跟自己说这位魏小姐是个极聪明的,他还想一个乡下来的闺阁小姐能有多聪明,现在看来还真是他大意了! 阿鹏急忙从暗处跳到了魏卿卿的房顶上准备探看,便见魏卿卿已经自顾自抱着个酒坛出来了。 阿鹏连忙躲好,魏卿卿却在屋檐下站了下,抬手接住无一丝风,却飘落下来的树叶,这才提步离去。 阿鹏忐忑了一下,扭头就回去回话了。 容彻此刻正与人在湖心亭饮茶,阿鹏过来时,见阿鲲神情严肃的守在亭外,一时也不敢吱声,只跟着等着。 容彻瞥见他,垂眸饮了茶,才朝端坐在对面的人浅笑:「既是陈家公子不懂事,何劳老太爷亲自登门道歉?」 陈老太爷此刻气得头皮都发麻了,你现在知道松口了,方才我说得口干舌燥你怎么不吭气? 「二公子能理解最好,陈家与国公府,绝无为敌之意。」陈老太爷笑,但笑容还没荡漾开,就听容彻道:「不过卿卿到底还未过门,老太爷这歉意我国公府不敢擅自替魏府收了。魏府如今正好也在榆钱巷,老太爷不如现在就去魏府走一遭?」 陈老太爷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 谁不知道那魏青山今儿上午去大理寺报道了?魏府里现在连个正经的主子都没有,让他这四品大员此时去魏府,不是叫他去坐冷板凳吗? 难怪上京都传这容彻是个难缠的,表面看着诸事不管闲散悠哉,实则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可这样的小人,他还偏偏得忍,谁让这容彻暗地里竟是…… 「二公子此言有理,老朽我也正打算亲自去魏府道歉。」陈老太爷咽下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笑着应下,这才起身告辞往魏府去了。 阿鹏看了眼如今走路都颤颤巍巍要人搀扶的陈老太爷,暗暗摇头,他以为亲自来就能在爷这儿占着便宜么?不存在的,就是爷未过门的媳妇儿,也占不着他便宜。 「有话要说?」 阿鹏还未想完,就听容彻凉凉的声音传来。 阿鹏赶忙行礼,将魏卿卿似乎发现了他,并抱着酒往葛老那处去了的事说了。 阿鲲同情的看了眼阿鹏,好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竟叫个半点功夫也无的娇娇小姐发现了?也太没用了。 「爷,您养在别院的几匹好马许久无人刷洗了,奴才看不如就叫阿鹏去吧。」阿鲲上前:「魏小姐和丞相府的人,奴才另叫人盯着。」 容彻长眸淡淡扫过二人,嗯了声,才问阿鲲:「最近有人在查丞相府的事?」 「是,看样子,是曾经丞相夫人的旧部,应该是在查大火之事。」阿鲲回答:「而且好像查出了些端倪,自从丞相夫人过世后,她的大管家已经将数百万的金银全部锁了起来,那些庄子铺子虽大多在容锐章名下,但容锐章却已无法调用大笔的金银。」 「大火之事,你们查得如何了?」容彻冷淡问着。 「跟章老夫人和魏大大统领府……怕是脱不了干系。」阿鲲都忍不住皱眉。 「传话给芸娘。」容彻双臂垂在身侧,倚在椅背上合着眼睛,良久,才语气平静的开口:「务必怀上容锐章的孩子。」 阿鲲想起那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章老夫人,会意应下,看着如沉陷在寒潭里的容彻,拉着阿鹏悄声退了出来。 「你怎么叫我去刷马?」阿鹏出来就犯嘀咕。 阿鲲瞥了他一眼,若非主子开恩,他只怕早就被送去北地练兵了:「我只提醒你一句,如今的魏小姐十分重要……」 「你上次不是说只是废棋……」 「即便是废棋,也不能折在你手里。」阿鲲看他竟还绕不过这个弯来,冷冷看着他:「我这是最后一次帮你,爷做事从来都是走一步想十步,你若坏了爷的事,可别怨人。」坏了爷的事,等着的可是比死还难受的折磨。 第30章 阿鹏想起方才容彻冷淡瞥自己的一眼,不由浑身一颤。 爷,到底想利用魏家人做什么? 百花巷是仅此于榆钱巷的有钱人聚集的巷子,住在此处的非富即贵,而且大多是那些权贵们的亲眷们。 葛老的宅子便在这里,还是先帝赏赐的,只不过葛老从来不住,而是买下了旁边的一个小院子。 小院子比魏家之前租的院子还简陋,除了入口一个四方大园子,就剩下东西两排屋,中间留了个喝茶的厅堂,仅此而已。 魏卿卿过来时,葛老正瘫在院子里的大树下喝酒,而魏虎则绕着院子在扎马步。 葛老看着两腿都打颤了还不吭声的魏虎,直摇头:「我造了什么孽,收了你这么个傻小子当徒弟。」 「傻徒弟有傻徒弟的好。」魏卿卿推门进来,朝魏虎招招手:「二哥,去拿两个酒杯来。」 魏虎立即应了声,就熟门熟路的往厨房去了。 葛老见他如此,更是叹气:「傻子有什么好,话都不知道听师父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何能不听师父的?」魏卿卿笑眯眯走到葛老跟前的小杌子坐下,揭开酒坛上的布,见葛老虽依旧躺着,但眼珠子都快掉酒坛子里了,才道:「二哥秉性耿直憨厚,这种人没心眼,能专心在武术上,岂不更好?圣人都说……」 「得,我说一句你要反驳我十句。」 葛老轻哼着坐起,却抬手直接拿过了魏卿卿的酒坛,先是深嗅了一口,而后才急急又喝了一口。 喝过一口后,似乎不满足,干脆抱着酒坛咕咚咕咚喝了个饱,等魏虎拿来碗,葛老已经抱着空酒坛在打嗝了。 「小丫头,这什么酒?怪香。」葛老醉眼朦胧的问魏卿卿。 魏卿卿笑:「鸡蛋果酒,合着米酒酿的,这酒时间短,若是师父喜欢,回头我买了雄黄酒来酿,放上一年味道正好。」 「雄黄酒不好,太烈,不如猴儿酿。」葛老道。 「猴儿酿也不好。」魏卿卿轻叹:「若论酿果酒,最好还是用兰生酒。」 葛老眼睛一眯,这兰生酒和不是寻常的酒,宫里能翻出两坛来都了不得,如今听闻也就丞相府存着一坛…… 葛老似想到什么,故意装醉瘫着不搭腔。 魏卿卿也不急,只笑嘻嘻跟魏虎说着这兰生酒若合着果子酿酒怎样怎样,听得魏虎这等不好酒的都口水直流,就别说嗜酒如命的葛老了。 魏卿卿待了没一会儿,就告辞回去了。 葛老等她走了,才睁开一只眼问魏虎:「你这妹妹是不是跟丞相府的谁有什么过节?」 「过节?」 魏虎想起那日巷子里掐着魏卿卿的容锐章,脸黑了黑,把这件事跟葛老说了,才又道:「那丞相府的都不是好东西!」 「的确不是好东西。」 葛老一听,只是美色之争,松了口气,嘱咐魏虎继续练基本功,就收拾收拾直奔丞相府去了。 暗处,黄迎见葛老上钩了,也暗自松了口气,只等天一黑,就借着给魏青山请脉的由头,往魏府去了。 「主子,已经找到那游方和尚了,您可要见见?」 黄迎看着盘膝坐在简陋的榻上不紧不慢抄着什么的魏卿卿,恭谨问道。 魏卿卿手里的笔微顿:「还有两日,大相国寺的大法师要闭关。」 「是,大相国寺是国寺,此次法师闭关之前会举办大型的佛法会。」黄迎明白了魏卿卿的意思:「那日我会带那游方和尚在山上等主子。」 「嗯。」魏卿卿放下墨笔,朝窗外看了看,月色如练,落在打开的窗台边,仿佛令她时刻感受着灼烧的肌肤也凉快下来:「你今日来,应该不止为了这件事吧?」 黄迎悲悯的看着平静的魏卿卿,想了想,还是低声道:「主子可还记得上次令我等将那容金宁跟四皇子之事闹大?无意之间,我们查到了另一件事,这件事,衔玉也知道。」 想起被容锐章剜眼的衔玉,魏卿卿心沉了几分。 「那场大火,背后恐怕有章老夫人和……」黄迎有些不忍心说下去,魏卿卿却瞬间猜到了,能让她如此难以启齿的,是自己的娘家、魏大大统领府吧。 娘家,那个本该属于她,却在她出嫁后被爹和后娘迫不及待清除尽她一切痕迹的家。 第31章 直到喉咙传来一股腥甜,魏卿卿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竟已泪流满面。 黄迎不忍心:「主子,我们护着您离开上京吧。我手里的银钱,足够您富贵荣华度过一生了。」留在这里,处处都是剜心剖肝的背叛,主子她一个女子,如何受得了? 「不急。」魏卿卿擦去这不属于自己的眼泪,微笑:「事情我们总得一件件做。」 黄迎望着幽幽烛火中她半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心中一凛,忙垂下头来,她怎么忘了,主子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人护在翅膀下的弱者。既然这上京满是背叛者,那就扫清所有的背叛者,血流成河又怎么样! 「请主子吩咐。」 「第一件事。」魏卿卿纤纤的手指捻起才写好的纸递给黄迎:「就当为了衔玉,我要送容锐章一份礼!」 容锐章现在已经头皮发麻了。 章老夫人下午发现失魂落魄回来的琉璃时,直接让她跪在了院子里让人当众鞭笞三十。 容锐章本不在意,一个暖床的姨娘罢了,虽是在他的默许下出门的,但母亲的权威不容动摇,况且后宅这些妇人之事,日理万机的他是从来不管的。 却未曾想到,葛老会忽然登门,登门也就罢了,还要什么兰生酒。 「不瞒葛老,下官已让管事的满府搜过了,并不见什么兰生酒。」客厅里,容锐章客客气气的道。 「容相何必如此小气?老头我不过是要你一坛酒罢了,又不是要你的美人。」葛老翘着腿捋着胡子睨他。 金银珠宝,权势地位,葛老都不在乎,只好这口酒! 容锐章自然明白,当年若不是先帝用几坛西域进贡的美酒哄了葛老入宫教皇子们武艺,葛老只怕至今都不知窝在哪个小乡村逍遥自在。 可这兰生酒,他当真不记得了。曾经家里这些零碎的事,都是魏卿卿这个主母管着的,但这都是些小事罢了,府里的管事居然会找不到?可见这管事没用! 容锐章心里骂了一通,看着耍赖不肯走了的葛老,皱眉,一会儿他可还要去密会四皇子。 「葛老,府里还有两坛子上等的……」 「我只要兰生酒。」葛老像小孩似的耍赖拍着桌子:「我就喝你一坛酒,你跟我磨叽这么久,皇帝是怎么让你做他的丞相的?」 容锐章听到这话,以为他实在威胁自己要去皇帝面前告状,脸都黑了,只得绷着脸喊了府里大大小小四五个管事进来厉声喝问。 还是其中一个管事战战兢兢的回道:「相爷,这兰生酒既是贵重之物,要不要让人问问琉璃姨娘?以前这些东西都是夫人亲自打理的,琉璃姨娘既是夫人的贴身侍婢,想必知道。」 「她?」 容锐章想着此刻仍被母亲罚跪在外面的琉璃,皱眉,又不满的看了眼在场管事:「都是些废物,丞相府开你们每月这么多的例银都是白费了,今儿起每人月例减半,下去各领十个板子!日后胆敢再有这等事情,全部撵出府去!」 管事们顿时苦了脸。 容锐章见他们竟窃窃私语不肯走,当即恼了,拍着桌子呵斥:「干什么,爷的吩咐都不听了,是要反了吗?」 管事们面面相觑,想了想,到底是跪了下来,道:「相爷,府里贵重的东西全部都叫老夫人管着了,奴才们平日若有敢插嘴的,全都被老夫人一句‘觊觎府中财物’给毒打一顿,并剥夺一年的例银赶出府了,奴才们哪里还敢吱声?」 「是啊,况且自从夫人过世后,老夫人已经早把奴才的例银减半了,如今再减半,奴才们的月例连府里四等的下人都不如了。」 管事们七嘴八舌的,葛老只眯着眼看戏,心底不住啧啧称奇,都当容家从曾经的破落户发达了,可现在瞧着,没有那位丞相夫人,竟处处是暴发户的嘴脸,实在是根基浅薄,丢人现眼。 容锐章自然也知道丢人现眼,脸色发青的把管事们都哄了出去,却是没心思跟葛老周旋了:「葛老,下官这就让琉璃去找兰生酒,天色已晚,您不如先回去歇着,明日下官一定将酒奉上。」 「可是相爷,琉璃姨娘是老夫人吩咐……」 「闭嘴!这府里是爷当家还是老夫人当家!」 容锐章愤怒的瞪着张口的婆子,只觉得一股子闷气盘桓在心底要将他闷死了一般。 第32章 婆子张张嘴,到底不敢再吱声,立马下去传话了。 葛老也无意在丞相府这摊污泥水里搅和,笑呵呵的应下就走了。 只等送了葛老出二门,容锐章望着章老夫人身边的丫环过来说什么老夫人的规矩,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以前魏卿卿管着后宅的时候,也是这般麻烦吗? 不,不对。 那时候相府一派祥和,锦绣生花,里里外外富贵荣华体面高雅,是上京人人艳羡夸赞的世家大户。都是她死后,府里的这些下人们才刁滑了,这些下人这般刁滑都是她管教无方的错,这个贱人! 「爷,四皇子已经在等着了。」 等终于打发了章老夫人,头晕目眩的容锐章才想起四皇子还在书房等着,这才心急火燎的赶忙往书房而去。 前世,他虽暗中也拉拢四皇子,明面上帮扶的却是太子,但他从未想过圈禁府中的四皇子,在五年后竟会是坐上高位的那个人。 而四皇子也因为不满足他的脚踏两条船,寻了个理由血洗了丞相府,那一夜…… 容锐章不敢再想,他既重生回来,就一定要改变自己的结局,他不仅要做丞相爷,更要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子近臣! 那游方和尚说,魏卿卿才是他命里的福星,不管那和尚说的是不是真的,最起码现在他要用钱,就必须魏卿卿出手。 可灵魂附体的魏卿卿却似乎忘了自己? 一整夜,容锐章都在怀疑和郁气中挣扎,第二天一早,便传出了容锐章忽然风寒卧床不起消息。 魏虎一大早兴高采烈的来告诉魏卿卿时,魏卿卿正好要出门。 「小妹,你说这是不是恶有恶报?」魏虎笑着问。 「嗯。」魏卿卿笑眯眯的回应,虽然这点报应不够的,但容锐章能把自己活活气到卧床不起,她也挺佩服。 不过想想曾经在丞相府,她受的气也不少…… 想到这儿,魏卿卿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些,不过今儿她可管不着容锐章,盘下来的铺子她得早点去收拾出来,不然府里就这两三个下人,爹爹升任大理寺丞后,俸禄虽高了些,却也还是杯水车薪。 况且魏虎要去习武,大哥最好也能安静的温习准备秋试,再请一个名师指点最好了。 「小姐。」 魏卿卿刚要出门,厨娘就神神秘秘凑了来。 魏卿卿看了眼猫在不远处鬼鬼祟祟朝这儿看的高招娣,示意魏虎去门外等她,才问道:「出了什么事?」 「也不是大事,就是奴婢昨儿起夜的时候,发现这高招娣半夜跟人在后角门说话。」厨娘厌恶极了这好吃懒做还贪得无厌的高招娣,所以关于她的动静,她都会多盯着些好防备魏卿卿随时把高招娣赶走。 魏卿卿瞧见那高招娣的目光紧紧黏在厨娘身上,这等目光魏卿卿见过不少,都是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在准备动手时才会出现的。 魏卿卿看着还在喋喋不休的厨娘,低声嘱咐道:「你继续盯着。」说着,拿出了一把铜板给厨娘,浅笑:「府里现在人手不够,劳烦你多担待着了,这些钱拿去买些好点的药酒吧。」 厨娘看着手里的铜板愣了下,再抬头魏卿卿已经离开了。 厨娘感动不已,小姐居然察觉到自己这几日手腕不好在擦药酒,还这般大方赏她钱。之前她怎么会觉得小姐可怕呢? 厨娘忙朝魏卿卿背影喊道:「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魏卿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眼眶红红满眼感激的望着自己,有一瞬间的失神,原来普通人是很容易交出自己真心的。 「等我回来。」 魏卿卿凉凉扫了眼那已经消失在灌木后的高招娣一眼,这才跟魏虎离开了。 等下午魏虎来铺子里接她,他手里已经抱着那坛兰生酒了。 「是相府的琉璃姨娘亲自送来的,师父说那姨娘将酒保存的很好,便高兴的送了她好多跌打药酒。」魏虎絮絮叨叨的说着在葛老那儿的事,魏卿卿听到葛老送药酒,就知道琉璃应该暂时没事了。 「小妹,这铺子是不是太旧了?」 魏虎说完,又打量起这小铺子来,只有大概十几寸的铺面,后面有两间简单的屋子可以给账房一家四口住,还可以用来存酒,只是装潢老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第33章 「公子这就不知了,这酒铺越老,酒就越香。」 魏虎正想着,一道女声便从里头传了来。 魏虎扭头,就见两个头发花白但精神不错的男女出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两个半大小子,看起来都不过十来岁,黑瘦黑瘦的,却很机灵。 四人一来,就给魏卿卿和魏虎行了礼。 魏虎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恭谨的喊公子,赶忙害羞的跳到了一边,其中一个小子便笑起来:「公子是看阿爷阿奶年纪大了不肯受礼呢。」 这话一出,杨账房夫妇又连忙笑着给魏虎行了一礼,魏虎没好意思再躲开,倒是放开了来哈哈笑起来。 魏卿卿瞧着这两个小子,又机灵又会说话,倒是比魏虎还强些,等过些时日,给魏虎和大哥做小厮正好。 交代好铺子的事,魏卿卿便跟魏虎出来了,魏卿卿打算去一趟大哥魏浔抄书的书铺,提提小厮的事,然后再去找下值的爹爹一起回府,说不定正好抓高招娣一个正形。 但两人还未到魏浔的书铺,一个望着她两眼放光的人就跳了出来:「卿卿,是我啊卿卿,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我对你是真心的你相信我!」 魏卿卿看着被打成猪头还不知怕的陈安,眉心微拧,拉住要上去动拳头的魏虎扭头便走。 但陈家的小厮像是死了,竟不拉陈安,任由他一路跑来拦在魏卿卿跟前哭:「卿卿,你相信我吧,我对你是真心的,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去魏家提亲,我保证这辈子就娶你一个,我不纳妾也再不去青楼妓院了。」 「卿卿你不知道,自从那日回去后,我见哪个妓子都不如……不是不是,我不是拿你跟她们比,卿卿,我心里已经放不下别人了……」 卿卿看着面前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的陈安,忽然看到站在人群后几个熟悉的人影,目光一厉,再看可怜的陈安,多半又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怜了。 魏卿卿手指紧了紧,瞄准陈安的脸,卯足了力啪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魏虎愣了,周围的人也傻了眼,尤其是太子和站在他身边的魏大统领府嫡子魏琼威,他打听到的消息明明是魏虎更莽撞冲动,怎么这娇娇柔柔的魏小姐居然先动了手? 「卿卿……」 陈安委屈的望着魏卿卿,魏卿卿却看着这个蠢蛋,抬手又是一巴掌抽了回去,无法控制的颤声斥责:「你魔怔了不成,我与你清清白白,这青天白日的你说这些话,是要逼死我,然后叫我父亲去陈家找你给我陪葬吗?」 这话说的清楚明白,陈安再闹下去,魏家和陈家都别想讨着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陈家的这些个小厮再敢装死,陈家老太爷回去就得给他们一人准备一副棺材了。 果然,魏卿卿话才说完,那些小厮真就跑了来,连拖带拽的要拉着陈安走。 不过这陈安也不知是真的蠢,还是真的痴了心,竟死命扛着不肯走,哭着喊:「卿卿,我娶不到你我也不活了……」 魏卿卿恨不得缝上他的嘴! 「小妹,你别拦我,今儿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魏虎早忍不住了,不管不顾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动手。 周围这些人看着小妹异样的目光,落在他眼里,比刀刺在他身上还痛,他今儿非打死陈安这满嘴屁话的东西不可! 魏卿卿眼看拉不住人高马大的魏虎了,心下一横,干脆朝太子的方向看去,大声道:「这位贵人,想必您是个明事理的,这件事还请您替臣女做主!」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魏卿卿转过去,纷纷落在了那一袭青莲色绣祥云暗纹华服的太子身上。 太子见状,下意识咳了两声:「本宫……」 他这自称一出,谁还不知他身份? 魏卿卿眼明手快,拉着魏虎便行了礼:「臣女不知竟是太子殿下,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太子虽不是绝顶聪明之人,但身边却聪明人环绕,他身边的幕僚见状,立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太子脸色微变,连带看魏琼威的眼神都不大好了,只朝着目光灼灼盯着他不肯放的魏卿卿道:「陈家小子的确太不像话了,来人,将陈公子送回陈府。」 魏卿卿见他只这般轻飘飘的处置了,心底冷笑一声。 第34章 都说太子是个草包,还真是。一心想着拉拢所有朝臣,却又禁不住耳边的谗言,喜欢玩弄那劳什子的权术,今儿多半是自己那好弟弟魏琼威提议利用陈安来挑起陈家和魏家的争端,然后再让太子出面来施恩于魏陈两家,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真是草包,他们当这世人都是傻子不成? 便是魏青山不够精明,陈家那老成精的陈老太爷也不是好对付的。 魏卿卿安静的道谢行了礼,太子走时,魏琼威还有几分不甘:「太子殿下,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今儿那魏二眼看着就要动手……」 「混账东西!」 走到无人处,太子回头就给了魏琼威一个巴掌。 魏琼威脸一白,赶忙跪下:「殿下,微臣只是想替殿下分忧……」 「分忧?」太子冷哼一声:「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是嫉妒那魏虎竟得了葛老的青睐收他为徒了,反倒是你,即便是你那般精明的丞相姐夫替你出面,都没替你讨得葛老欢心。」 这话等于撕了魏琼威的脸,魏琼威低着头死咬着牙没吭声。 太子也懒得再说他,只冷冷道:「听闻容锐章病了?你这个弟弟也该去看看,哦,对了,让他下次再见四皇弟也不必那般遮遮掩掩,难不成本宫会阻止他不成?只是父皇那里,怕是容不得他这般阳奉阴违!」 太子讽刺冷笑一声,便甩袖走了。 魏琼威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今儿这么简单易行的计划,是怎么就折了的? 「想不到这魏小姐倒是机灵。」 酒楼雅间内,容海笑看着自己的弟弟容彻,他如今虽一副散漫不在乎的样子,但方才那陈安蹦出来时,他眼角的目光可几乎分毫未离过那位魏小姐身上。 容彻只未置可否的嗯了声,才问他:「大哥不是在塞北好好的做驸马么,怎么不召而回?」十年前,容海就跟长公主一起去了塞北定居,皇帝有令,不得传召他们是不允许回来的。 提及此事,容海的目光略沉了些,却只笑着道:「听闻你又要成亲了,大哥得回来喝这杯喜酒。这位小姐也叫魏卿卿?是个好名字。」 容彻看他遮掩的样子,手指略略摩挲了下酒杯,也没再多问。 只魏卿卿……她应该从未见过太子,怎么一眼就认出他来?她那假装恍然的表情可瞒不过他,她不但认得太子,还认得魏琼威。 「二爷,查到了,那游方和尚已经被人带到了大相国寺住下。」 阿鲲进来回禀。 容彻眼帘微动,闷闷嗯了声,便只望着魏卿卿的背影陷入了沉思。有没有可能,灵魂附体之事,真的存在呢? 魏卿卿兄妹回到榆钱巷,天都黑了。 而魏青山也刚好下值回来,送走了被陈安气得差点当场去世的陈老太爷。 魏青山瞧着夜色下有说有笑走来的儿女,眼里溢满了温暖。 「爹爹,今儿当值累不累?」 魏卿卿自然的问道。 魏青山却瞬间湿了眼眶,被女儿关心,真好! 「不累不累。」魏青山连忙说着,又怕自己语气太严肃,便主动说起了大理寺内的些趣事,逗得魏虎一下子忘了方才的不愉快。 魏青山偷偷瞧着抿唇直笑的女儿,只觉得心底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等晚饭过后,魏青山才私下叫了高招娣来,让她做魏卿卿的贴身侍女,好好伺候魏卿卿,许诺日后定给她寻一门好亲准备一份嫁妆送她出嫁云云。 高招娣在魏青山跟前表现的异常乖巧,又是认错不该拿魏卿卿的嫁妆又是自觉粗笨不知规矩,但从头至尾,高招娣的眼睛都只落在魏青山身上,黑眼珠子滴溜溜的,搭配着她那张涂满劣质脂粉的脸,异常谄媚。 魏虎只直觉的不喜欢高招娣,魏卿卿却觉出其中微妙来,这个高招娣,莫不是在打爹爹的主意?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招娣,你先下去歇着吧,明儿便去卿卿屋里伺候。」魏青山满意的笑道。 「是。」高招娣扭着腰目光盈盈的朝魏青山行了礼,看也没看魏卿卿就走了。 魏青山微微皱眉:「卿卿,等爹爹下个月俸禄下来,再给你买个小丫头来伺候。」 「是。」 第35章 话说到这儿,魏卿卿本该告辞了,可她却半分没有要走的意思,问起魏青山书本学问来。 魏青山当然乐意跟女儿多说话,也不管魏虎在一旁哈欠连天,就与她说了起来。 而这厢,刚从前厅出来的高招娣便昂起头挺起背,学着她曾见过的世家夫人的模样,扭着腰一步一颠的往后院去了。 厨娘趴在门缝里,瞧见她这副样子回来了,不屑撇撇嘴要去睡觉,却刚转身,自己的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了。 厨娘惊恐回头,就见高招娣已经出现在了自己房间内,并且关死了房门。 「你……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高招娣一声冷笑:「你每天不是杀鸡宰鱼么,我要做的事,你应该很清楚。」说罢,不等厨娘反应过来,高招娣便一拳头砸在了厨娘的太阳穴,看着厨娘无力倒在地上后,又上前狠狠捂住了她的口鼻,任凭她怎么挣扎求饶,高招娣都没有半分犹豫。 杀人么,跟杀猪都是一个样子。 但就在厨娘以为自己今儿必死无疑之时,提着灯笼的魏虎已经慌张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震惊不已的魏青山,和目光凛凛的魏卿卿。 不知为何,厨娘瞧见那般的魏卿卿,忽然觉得心安了,她死不了了。 「后巷……后巷里还有人……」 还不肯撒手的高招娣一把被魏虎拖开,厨娘才卯着一口气嘶哑着嗓子道。 魏卿卿满意看她一眼,也不理开始鬼哭狼嚎解释的高招娣,只跟魏青山道:「女儿这几日便觉后巷不对劲,便叫厨娘帮忙盯着,爹爹,不若去看看吧。」 魏青山想起曾经偷溜进府的陈安,脸色灰白:「剩下的事,爹爹来处理。」 魏卿卿本想跟去,但看魏青山自责又恍惚的模样,顿了顿,点点头。 当夜,魏青山便将后巷鬼鬼祟祟的芸娘丫环给抓了,并且直接送去了京兆府,至于高招娣,魏青山也一并扔去了大牢。 第二天一早,闹了几天终于留在相府的芸娘接到京兆府传唤时,才知道出事了。 「相爷呢,我要去见相爷。」 芸娘也不理官府的人,直接就往容锐章的房间冲去了。 容锐章院里的人最近惫懒了不少,又没预料到芸娘的动作,竟叫她直接冲到了容锐章床边。 可容锐章还发着高烧,瞧见一道倩影过来,立即就伸手抓住了:「卿卿,你回来了!」 芸娘牙关微紧,难不成容锐章竟对发妻有几分真情么? 「相爷……」 「你不许走,你……」容锐章只觉得喉咙烧得厉害,可府里怎么还没请御医来,只来了个普通的大夫,开了药也不见效,府里伺候的人也偷奸耍滑了,他想喝口热汤都喝不到。 以前好像从未这样过?以前他只是稍稍病了,御医名医都会齐齐登门,灵丹妙药,可口的药膳和体贴的下人都围绕身边,怎么如今,他们都敢怠慢自己了? 芸娘却看着他烧得这么迷糊的样子,想起容彻的吩咐,咬咬唇,抬手解了罗账。 下人们追进来时,只看到罗账内交叠的身影,赶忙又关门退了出去。 清早,几乎一夜未眠的魏青山刚出门,就撞见了‘恰好’骑着马要出门的容彻。 魏青山对容彻说不出什么感觉,说这人是自己未来女婿吧,他克妻命硬,听闻还风流的很,但卿卿名誉已然被毁,容彻这般的世家子,已然是卿卿高攀了。 容彻居高临下看着目光复杂的魏青山,淡淡道:「大人要去大理寺?」 「是。」魏青山忙恭谨应答。 「正好我也要去,一起走吧。」容彻说罢,阿鲲已经叫人抬了小轿子来。 魏青山怔了下,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目光清幽的容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特意等着自己一道去大理寺吗? 昨儿夜里家里出了这等事,他一个新当值的大理寺丞,少不得要被同僚讥讽找麻烦,若是有容彻这个绥国公府的未来女婿陪同前往,那些拜高踩低的同僚们势必不敢再为难自己。 而且…… 魏知县看了看小轿子,平素自己都是走路去大理寺,因着这事,入职当天还被人好好嘲讽了一番,容彻应该不会这么巧多准备一顶轿子,这轿子,是特意给自己准备的。 第36章 想到这里,魏知县对这个未来女婿的情绪更复杂了。 「多谢容公子。」 「嗯。」 容彻看了眼站在门口目光不善盯着自己的魏虎,淡淡驾着马便走了。 魏虎气得直跺脚:「骗了小妹,又来骗爹爹!」 「二哥还不去葛老那儿?咱们明儿去大相国寺,你可要记得跟葛老请一天假。」魏卿卿倒是无所谓,虽然知道容彻别有所图,但最起码,容彻是目前魏青山最好的倚仗。 提到要去大相国寺的事,魏虎神情才好了些:「那我先送你去大哥那儿。」昨夜发生的事,魏虎至今心有余悸,他想不到一个下人敢这么狠,自己小妹这么娇弱,可禁不住那么一拳。 「我想线去一趟药庐找黄大夫,想必爹爹心神劳损,黄大夫若是能开些药就好了。」魏卿卿笑道。 魏虎想想,点点头:「也好,黄大夫为人和善,你就在那儿等我,我中午就来接你。」 魏卿卿莞尔。 一路到药庐,魏卿卿笑眯眯的看着魏虎离开了,才凉了神色。 「之前让你给丞相府准备的大礼如何了?」 「主子放心,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会有动静。」黄迎亲自泡了茶来。 魏卿卿只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茶盖拨着茶叶,半晌,才道:「可还记得魏琼威?」 「他?」黄迎自然记得,不过魏大统领府的人,以前主子都十分容忍,因为大统领府的三小姐跟主子关系甚好,所以不管大统领府的人来找什么麻烦,她总会留一线。 「想办法让人给他递个话,告诉他章老夫人意图将我……将已死的魏卿卿从相府除名之事。留下来的那笔丰厚的嫁妆,让他去跟相府讨要。」魏卿卿淡淡道。 黄迎看她面无表情,应下。 魏琼威一直跟容锐章同流合污,容锐章能得魏大大统领府的全力支持,凭的都不全是魏卿卿的联姻,而是容锐章跟魏琼威‘亲兄弟’一般的关系,如若魏琼威去找容锐章开口要钱,这钱容锐章给是不给? 容锐章现在可没精力思考这个问题。 他头晕目眩的被人搀扶着见到章老夫人时,章老夫人正跟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士说话。 老道士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手握着桃木剑挑着黄符念念有词,话里话外,无非是已故丞相夫人怨灵不散,会累及相府,危害章老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其从宗谱里除名! 「母亲!」 容锐章本就苍白的脸这会儿因为愤怒已经泛起潮红。 章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直接呵斥了他身边的小厮:「你们怎么伺候相爷的,他还病着,怎么能叫他出来吹风?」 小厮们吓得两腿发抖,容锐章不悦皱眉,母亲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训斥他的小厮,这岂非当众打他的脸么? 但他现在管不得这么多了,魏卿卿的名决不能从宗谱里除去。 「来人,先请……」容锐章咬咬牙:「请这位老道长下去歇息,我有话与母亲说。」 「老夫人,事不宜迟,时间只剩下这三日了,若是再不决定,只怕神仙下凡,也难除此恶灵。而相爷如今高烧不退,正是此恶灵作祟。」老道士连忙道。 容锐章只恨不得把这妖言惑众的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母亲,儿子有十分要紧的话!」 章老夫人到底看了看严肃的儿子,使人恭恭敬敬把老道长给请出去了。 老道长不知道容锐章跟章老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道一整天,章老夫人都没再来找他。 夜深,黄迎出现在了这老道长的房间。 老道士见到是她,连忙笑着凑了上来:「姑娘,事儿我可都照你说的办了,先投奔到国公府的容二爷手下,又游说了章老夫人,丞相爷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你身上,你看你答应我的娇嫩的美人儿……」 老道士话未说完,只见寒芒一闪,脖间一股热热的液体便涌了出来。 老道士懵了下,又抬头看向黄迎,却见黄迎目光森冷的厉害:「你骗我!」 「我留你活到今日,已是你的造化。」黄迎想起魏卿卿的吩咐,杀了这老道士后,直接割了他的舌头钉在了他的桃木剑上,才消失在了黑暗里。 黄迎飞快的从丞相府离开,她以为万无一失,却没发现那黑暗中挺拔森冷的身影。 第37章 「二爷。」 「查查她。」容彻并不意外老道士被杀,但他却意外,为何是这黄迎。 阿鲲应下,立即使了人出去。 而这厢,魏卿卿刚铺好被子爬进被窝,就觉得窗户边吹来一阵冷风。 她见窗户竟打开了,想都没想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支锐利的簪子,却听容彻戏谑的声音传来:「你用簪子杀人杀得很顺手?」 魏卿卿看清竟坐在角落一身黑色锦袍的容彻,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怎么来了,难道今夜黄迎的动作被他发现了? 但她分明嘱咐过黄迎,杀人之后,去太子府转一转。 容彻看着她紧抿着唇角,幽黑的眸子直直望着自己不出声,语气下意识的柔和了些,只略有些疲惫的往后仰了仰,才合着眸子懒散道:「我只是想来这里坐一坐,你睡你的,我不会对你如何。如今上京盗贼猖狂,有爷在你这儿,你反倒安全。」 魏卿卿横他一眼,最猖狂的盗贼怕不就是他吧。 「二爷若是喜欢这个房间,臣女这就让给二爷。」魏卿卿说罢,便起身要出去,容彻却从鼻尖溢出声轻哼:「爷喜欢有你的这个房间,你若是走了,爷留在此处有什么意思?」 魏卿卿:「???」 这话怎么听着暧昧的厉害? 但等她回过头去,容彻却还是那副散漫的样子,也是,这样的风流世家子,说几句调戏的话有什么难的。 「二爷何不去玉香楼?」 「玉香楼里脂粉太香。」容彻察觉到魏卿卿的警惕,凤眼略掀起些,看着她一身素白衣裳光着脚踩在地上,笑:「怎么,要爷搂着你睡你才睡得着?」 魏卿卿手心微紧,以前只知道这容二叔克妻,后面倒是听跟容锐章苟且的那位美妾说他好男色,而今他却在自己这儿说些莫名其妙的骚话,难不成他有什么隐疾怪癖不成? 难怪他都二十七八了,而今竟连一儿半女都没有。 魏卿卿略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钻回了被窝,干脆背对着他合起了眼睛。她想,他今儿若是要行不轨之事,她似乎也没有理由反抗,她名声已毁,如果今夜闹大,旁人只会指责她不守妇道将男人放入了房间罢了。 这样,反而连累了魏家父子。 越想,魏卿卿越心寒。 容彻倒是有些莫名,看着浑身散发着冷气把自己裹得跟小鸡崽子似的魏卿卿,竟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今夜他本是去相府之后,心气难平,才鬼使神差的到了魏卿卿房间,方才逗她几句他心情好了不少,可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他倒是没那份闲适了。 「你来上京许久,可曾听过一位跟你同名同姓的女子?」容彻知道魏卿卿没睡。 可听到他的话,魏卿卿眼皮都没敢动一下,他这话……又是试探? 「听闻,是二爷的侄媳儿。」魏卿卿答。 「嗯。」 容彻觉得跟这丫头说话真没意思,什么侄媳儿?等章老夫人将卿卿从相府除名,卿卿便只是魏小姐而已。 不过明日,她也要去大相国寺……会是冲着那游方和尚去的么? 魏卿卿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变得凝重起来,翻身看去,房间里却空了,只留下被打开的窗户在夜风里咯吱咯吱响着,不见了人影。 魏卿卿暗自警惕了几分,不过她想,明儿容彻的注意力应该会放在丞相府吧,明日容锐章也不会有精力盯着自己,自己去大相国寺,应该暂时安全。 第二天天不亮,丞相府就炸开了锅。 容锐章被吵醒时,头疼欲裂,昨儿夜里又受了风,一想到芸娘这个妓子竟然都能要挟自己入了丞相府,昨晚还与自己有了缠绵,便更是愤愤,是以如今醒来,很是不悦。 「吵嚷什么,没人教过你们什么叫规矩吗!」 容锐章朝外呵斥。 很快有小厮战战兢兢跑了进来,瞧见面色不愉的他,轻声道:「相爷,是昨儿老夫人请入府的那位老道士死了,舌头都被割了。」 小厮细细描述了一番那道士的死状,一脸戚戚然,仿佛是他亲眼看到鬼魂作祟杀了这老道一般。 容锐章一听便知事情有变:「老夫人可知道了?」 第38章 「知道了,老夫人认定是已故夫人在作祟,所以已经命人去请族中长老,要做主将夫人的灵位移除祠堂了。」 小厮话还未落音,容锐章便抓起一旁的茶杯狠狠摔在了他脸上。 冰凉的茶水混着茶叶从脸上滴落,小厮赶忙跪在地上求饶,容锐章却气得说不出话,叫人进来给他穿了衣裳,就急急要往章老夫人院子里去,却还未踏出房门,便听人来报,说魏琼威登门求见。 「他来做什么?就说我现在忙,不便见他……」 「姐夫这是忙着跟我魏大统领府断绝关系所以没空呢?」 魏琼威带着讽刺的声音传来,容锐章稳了稳因头晕而摇晃的身体,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暴躁,耐着性子的朝不请自来的魏琼威道:「琼威,我现在正是要去阻止母亲她……」 「哼。」魏琼威可不信容锐章了,葛老的事情办得一塌糊涂不说,还因为他,使得自己在太子面前挨了一巴掌:「姐夫不用再说这样的话哄我了,今儿我来,就是等着相府给个答案的,你们若是要休了我已故的姐姐,那我今儿便要将姐姐这些年积攒的所有陪嫁全部收回去了。」 那丰厚到足矣填满整个大统领府库房的金银珠宝,魏琼威光是想想,已经心潮澎湃! 而容锐章看着魏琼威眼底冒出的光,就知道今日他怕是不好打发了,只得咬牙忍着怒气,跟身边的人吩咐:「既如此,先请威公子到偏厅稍作休息。」他必须立刻去阻止母亲才行! 但还不等仆妇应声,章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便来了。 「相爷,老夫人吩咐,您病着,就好好留在屋里歇着吧。」嬷嬷眼角飞快瞟了眼魏琼威,又低下头道。 「老夫人身边现在有谁跟着?」 容锐章不傻,母亲虽然强势,但做事从不会刻意避开自己,除非有人在吹她的耳旁风。 嬷嬷见他察觉,想借口告辞,容锐章却脸一沉,直接道:「来人,将这不知尊卑的东西直接给我乱棍打死!」 「相爷——」 嬷嬷脸都白了,她可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啊。 容锐章不管,魏卿卿的名决不能从相府被除去! 吩咐完,容锐章直接就气势汹汹的要往前院而去,但走了一半,脚步猛地停住,阴恻恻的问身边的人:「魏府这几日有何动静?」 「您是说榆钱巷的魏家?」小厮小心翼翼的应答。 容锐章眼睛冷冷一横,小厮只觉得刀好似搁在脖子上了似的,忙将陈安前儿街头大闹并遇上太子和魏琼威的事说了。 容锐章听罢,嘴角溢出丝冷笑,他就知道是魏卿卿在暗中搞鬼,她就这么想离开自己身边吗?不,她才不会,这个女人的骨子里早就刻满了对他的卑微,她以前那般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为的不就是自己一个好脸色么? 而今她耍这么多手段,也是为了如此吧。好,那他就成全她! 「来人,去备马车!」 暗处,盯着容锐章的人见他居然放着章老夫人的事不管径直出门了,皱皱眉,赶忙将消息传到大相国寺去了。 而此时大相国寺,魏青山刚带着魏虎和魏卿卿上来。 魏青山曾在上京考试时见过大相国寺的热闹,而今上山更多的是感慨。 三人先去大雄宝殿上了香,魏青山便跟同僚一起说话去了,顺带引荐了魏卿卿跟同僚的女儿们认识,魏卿卿便借着跟这几位如花似玉小姐们去后山赏花的机会,溜了出来。 「主子。」 黄迎适时出现,领了魏卿卿到了后山处一处不大的竹屋内,这儿平素是打理菜地的僧人们存放工具的地方,所以十分隐蔽,且极少有人过来。 魏卿卿刚进屋,就看到了一个穿着半旧黄褂的中年和尚。 和尚正盘膝坐在榻上,双手合十念着经,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对于魏卿卿的出现,他表现的似乎也不意外,只镇定的念完了自己的经,才笑着看向魏卿卿,眼底却不可控制的闪过一丝惊艳。 虽然很快他便掩饰住了,但还是没逃过魏卿卿的眼睛。 魏卿卿嘴角勾起丝冷笑,扯了把凳子便坐在和尚对面,问他:「大师看到我,没什么话要说吗?」 「施主既非这世间之人,到佛门来,竟不害怕吗?」和尚问她。 第39章 「怕?」魏卿卿微微撑着下巴俯身看他,冷笑:「大师觉得我需要怕什么?我若非这世间之人,方才去大雄宝殿时就该灰飞烟灭了才是,怎么还能来此与你说话?」 和尚盯着魏卿卿这张小脸,眼底的觊觎之色愈发明显,却又很快掩饰了下来,只笑:「施主,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啊——」 和尚话未说完,便尖叫起来,黄迎眼疾手快,直接抓了一旁发霉的破布塞在了他嘴里,才看向了一侧他被魏卿卿用匕首狠狠钉在床榻上的手,眉梢微动。 「再给你一次机会。」魏卿卿拔出匕首,对准了他的眼珠子,微笑:「你是如何找上容锐章,又说出我乃重生之人那等鬼话的?」 和尚苍白的脸上冷汗直冒,他从未想过,这般娇弱柔美的小女子,居然都不与他周旋就敢下这样的狠手! 黄迎看这和尚缓过了神来,才抽了他嘴里的布,顺带警告了他一句:「听闻眼珠子被生生挖去的疼,可比方才的疼要疼上百倍,而且还不会死。」 和尚看着近在咫尺还滴着血的匕首,干干张了张嘴想问问魏卿卿怕不怕报应,但话到了舌尖,又忙咽了下去。 她若是担心报应,就不会下这样的狠手了,这个女子,当真狠辣! 「是……」和尚咽了咽口水,嘴唇哆嗦的看着目色幽寒的魏卿卿,开口:「是贫僧曾……」 「叩叩叩——」 不等那和尚张口,平日里无人来的小屋外竟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紧接着,容锐章笃定而又带着几分威胁的声音便传了来:「魏卿卿,事到如今,你还想隐瞒吗?」 魏卿卿眼神微闪,难不成容锐章发现自己掳了这和尚来吗? 不,不可能,以他的脾性,若是发现了,他早就得意洋洋的上门要挟了,根本不会有耐心等到这个时候。那他过来只是巧合? 既如此,便决不能叫他发现这和尚在屋里。 但还不等魏卿卿想出离开的办法,便听到容锐章吩咐:「来人,给我踢开这门。」 「主子?」 黄迎想去挡住门让魏卿卿先走,可魏卿卿看了看四周,哪里有可以躲藏甚至逃走的地方?更别说现在还有这个和尚了。 和尚抓住机会想喊出声,却没想到匕首直接抵在了他的喉咙上,伴着魏卿卿如冰般幽寒的眼睛,和尚只觉得自己的喉咙都被冻结了一般,哑了嗓子。 小屋的门并不牢固,外面才踢了几下,便被踢开了。 魏卿卿脑子里快速转着,想着要么一刀捅死容锐章一了百了,要么,就只能暴露了。 但就在容锐章的目光掠过黄迎,将要看到最里边的魏卿卿跟那和尚之时,一道令容锐章烦躁百倍的声音却传了来。 「锐章侄儿如何在这里,莫非是知道我要与人来此小坐,特意在此等候?」 容彻缓步而来,一身银灰色绣暗纹的长衫,越发显得清贵不已,而在他身侧的,便是大相国寺有名的空见大师。 空见看着浑身戾气的容锐章,双手合十:「原来是容丞相。」 空见乃是皇帝十分敬重的大师,容锐章讨好巴结都来不及,哪敢在他面前造次,也立即还了礼,道:「让二叔和大师见笑了,是方才我的一枚印章被这山里的松鼠叼了到这屋子里,情急之下,才命人踢开了屋门……」 「原来如此。」 容彻负手看他:「不过印章倒是小事,方才我听国公府的人来传话,说章老夫人忽然病倒,百善孝为先,锐章侄儿还是早些回去探望的好。」 容锐章气得恨不得撕碎了容彻才好。 明明只比自己大了几岁,却一口一个‘锐章侄儿’,又说什么母亲病了……难不成容彻也发现了魏卿卿的秘密,这才是他处处阻挠自己好事的原因? 想到这儿,容锐章心底咯噔一声,若是如此,自己岂非很危险? 不行,决不能叫容彻得到魏卿卿! 容锐章也不管容彻和空见了,扭头就直奔小屋内。 容彻长眸眯了眯,而一侧的空见也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都说容丞相少年英才,儒雅翩翩是个君子,但面对母亲生病和长辈的告诫,居然表现得如此傲慢无礼,实在令人不喜。 但空见究竟是方外之人,只是略略想过,便不再做声。 第40章 而容锐章冲到屋子里,却发现早已不见了魏卿卿的踪影,只有黄迎一个人在。 「人呢?」容锐章白着脸叱问。 「民女不知相爷在说什么……」 「我问你魏卿卿人呢!」容锐章知道被耍,羞愤的上前狠狠抓住黄迎的衣襟暴怒质问:「你别想跟我耍什么花招,我亲眼看到你跟魏卿卿一起过来的,她现在去哪儿了,若是说不出来,我杀了你……」 「施主慎言。」空见见他竟猖狂到对个良家妇女动手,越发不齿,话语间也多了几分不喜:「此乃佛门清净之地,大相国寺更是皇家寺庙,容丞相便是不看贫僧的面子,总也要顾及几分皇家的颜面。」 如此严重的话,容锐章再听不进耳朵里,就真是疯了。 但魏卿卿,他明明亲眼看到她进了这里。方才若不是容彻阻挠,他就可以看到她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这样一来,魏卿卿就绝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了! 「锐章侄儿许是病糊涂了,来人,送他下山。」 容彻扫了眼面无表情垂立在侧的黄迎,心思微深,她果然是魏卿卿的人,那么他们抓了游方和尚来此,是不是证明,此卿卿,便真是彼卿卿! 容锐章嗓子里都漫起一股腥甜,他怎么也想不通,容彻为何要处处跟自己作对! 自己何处得罪过他? 不曾,以前的亲戚关系,魏卿卿都打理的很好,甚至在魏卿卿嫁过来时,容彻还曾代表国公府出席,给足了自己面子,后来虽然与国公府往来不多,但国公府待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 是因为魏卿卿的死吗? 想起那夜的大火,容锐章心情有些复杂起来,可那场大火,并非是他放的,况且容彻怎么可能因为一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侄媳儿,跟自己这个前途无量的侄儿过不去? 容锐章想不明白,可空见大师不喜的目光让他也没心思再多想,再不甘心,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但指望他就这么轻易放过魏卿卿么? 容锐章幽幽往小屋里瞥了一眼,不论如何,他今日都要逼魏卿卿显出原形来。她如今不是十分珍惜那魏青山和魏虎么?那两个莽夫可不似她这般狡猾,他就不信魏卿卿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 容彻在送走空见大师后,伫立屋内,良久,冷冷扫了眼黄迎:「出去候着。」 黄迎脚步没动,阿鲲这才从高高的房梁上一跃而下,手边拎着的是被打晕的游方和尚,和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的魏卿卿。 黄迎上前:「主子……」 「你先出去。」魏卿卿知道,容彻今儿必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不然不会叫阿鲲提前藏在这屋子里,而且还未叫黄迎发现。 黄迎只得应下。 待阿鲲拎着那和尚也出了门,容彻才紧紧盯着面前的魏卿卿,问她:「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二爷早已盯上臣女,臣女就这么点本事,想必爷都看明白了。」魏卿卿垂眸。 容彻不满她这个回答:「容锐章说的,是不是真的?」 「爷是指相爷的那些诨话?臣女不知,臣女也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省得相爷对臣女穷追不舍。臣女怕自己因着这张脸,误了爹爹和哥哥们的前程。」 魏卿卿答。 她的话有理有据,而且镇定的不像话。 容彻就这样看着她,想看出她撒谎的痕迹来,可她仿佛从来都不会暴露出一丝痕迹,除非被抓个正着无可辩解,譬如那次在假山里…… 「爷。」 屋外,阿鲲的声音传来。 魏卿卿知道,容彻就算怀疑,也拿不出证据来,重生这等玄乎的事,只要她一口咬死,谁能证明? 「何事?」 半晌,容彻到底收回落在魏卿卿身上的目光,回过身去问。 「魏家二公子方才与陈家公子动手,失手将陈家公子打死了。」阿鲲答。 「打死了?」 魏卿卿唰的抬起头来,二哥打死了陈安?要知道陈家虽只是四品,可在上京根基深厚,族中是有女子入了宫做了妃嫔的,而爹爹一个从六品大理寺丞,二哥必死无疑不说,陈家若是手狠,爹爹一个纵容之罪,流放三千里必然跑不了。 容彻眼角余光微动,吩咐阿鲲:「陈家与国公府不宜为敌,此事不必再管。」 第41章 说罢,容彻便没有丝毫犹豫的提步往外而去,可就在他准备要踏出屋门时,身后一道颤颤的‘二叔’传来。 容彻拢在袖子里的手紧握,回头就看到了那眼睫沾泪的身娇体软的妩媚小女子。 魏卿卿对上他灼热的眼神,一时想不透这个容二叔到底什么目的。 但不管什么目的,利用也好,好奇也罢,现在能救爹爹和二哥的,陈安死了,陈家可不会给自己去周旋的时间。 「二叔,请你救救爹爹和二哥。」魏卿卿语气脆弱,却不知道容彻的内心此刻好似熊熊烧起了一团火,让他恨不得即刻将她拥在怀里拆股入腹才好,他的卿卿,真的没死! 「卿卿。」 「是。」 「以后不许再叫二叔。豆.豆.网。」容彻严肃的看她,魏卿卿皱眉:「二爷?」 「要叫夫君。」 容彻负在身后修长手指捻了捻,等处理完今儿的事,他要马上抬着花轿,将她迎娶入门! 大相国寺前殿,官府的人已经第一时间赶来将围观的人都驱散了。 陈家人已经哭做一团,而魏虎则被魏青山押着跪在一旁。 「好一个大理寺丞,我陈家待你魏家可谓不薄,纵我儿年少不懂事,可你魏家就敢说一点错都没有?」 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陈安的父亲陈康。 陈安乃是陈家的唯一嫡子,是陈家上下宠到心尖儿上的人,今儿竟当众被活活打死了,陈康如何肯咽下这口气? 魏青山一身半旧的布衣,身形纤瘦的站在廊下躬着腰,任陈康大骂。 魏虎红着眼睛,爹爹半辈子清廉正直,受百姓爱戴,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当即怒道:「打死人的是我,你骂我爹爹做什么,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骂,骂我好了!」 「二虎!」 魏青山连忙呵斥,这个时候岂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可陈康却是一声冷笑:「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魏家一门都是不要脸的泼皮货色,现在看来,我儿真是半分错没有,若非你女儿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勾引于他,他何至于害了相思病?你们可倒好,如今打死了他,还要在这儿装作清清白白的样子,真是好清白啊!」 魏青山脸上一阵青白。 屋内,容锐章时不时咳嗽着,看着外面的情景,目光阴翳:「去给魏卿卿传消息了吗?」 「去传了,她若是想救下魏青山父子,唯有来求您。」小厮笑道:「毕竟真正打死陈安的人,可在您手里。」 容锐章冷笑,就算容彻来插手,也只会惹得一身腥,他就不信魏卿卿这次能逃得过他的手掌心! 「相爷,人来了。」 说着,就见魏卿卿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人群之中。 见到魏卿卿过来,陈康直接愤怒的指着她呵斥:「来人,给我把这以色惑人的妖女抓起来!」 魏虎气得差点跳起来,但还不等他张口,一直默默忍受着羞辱的魏青山竟先朝陈康呵出了声:「什么叫以色惑人,分明是你儿子鬼迷心窍,处处为难我女儿,我女儿处处忍让避让,如何她就成了妖女?陈大人既是朝廷命官,是百姓父母,更该教导好自家子孙,如何到头来却污言秽语将错误归咎在卿卿一个无辜女子身上,这是何道理!」 魏青山素来温言细语,极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候。 魏虎都忍不住侧目,陈康被噎住,紧绷着脸沉沉看向魏卿卿:「这一切因她而起,褒姒赵飞燕之流,亏得魏大人还有脸维护。既如此。我不怪他,今儿就拿你儿子的命偿我儿子的命吧!」 「来人,把魏虎给我当场活活打死!」 陈康直接下令。 魏青山浑身如被抽了筋骨一般,瘦弱的身体就要往后倒去,却没想到一只柔弱的小手却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稳稳扶住了。 「卿卿……」 魏青山看着面不改色走到身边的女儿,声音嘶哑,魏卿卿心疼不已,但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爹爹别担心。」魏卿卿看了看跪在地上还倔着脖子的魏虎,跟倒在一侧没了声息的陈安,心沉了沉,看向陈康:「陈大人是否只要我二哥一条命,不要真相,也不要陈家的名声,任由外人给陈家扣上一个枉顾皇寺尊严的帽子?」 第42章 「妖女,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康只恨不得吞了魏卿卿才好。 魏卿卿目光一转,直接对上了正在里间的容锐章阴鸷的目光:「今儿丞相爷竟然在场,不如让他帮忙,清查此事。丞相爷少年英才,能得圣上宠眷至今。可见其能力非凡,想必处理这样一桩简单的杀人案,不难。」 容锐章目光愈发阴冷,魏卿卿这是想做什么,把自己拖下水么?就不怕自己直接定了魏虎的死罪? 还不等容锐章应话,就听另一道声音传来:「正好,空见大师也愿意来为陈公子超度,这段时间,想必够锐章侄儿解决此案了。」 容锐章见容彻出现,眼角浮起丝不屑,他正迫不及待等容彻沾手呢。 「侄儿今儿身体不适,不然定当替魏家做主……」 什么叫替魏家做主?陈康一听便急了,可容彻却道:「锐章侄儿小小年纪便能坐到丞相的位置,想来一点头疼脑热难不倒你。否则皇上如何会这般重用于你?」 容锐章脸色难看,不涉俗世的空见大师居然也开口道:「皇上英明神武,必然不会看错人,贫僧今日会做个见证,如若丞相爷能查出真相,贫僧等必然如实禀奏圣上。」 容锐章的心算是彻底沉到了谷底,空见这话,分明就是在威胁他。今日他但凡有所偏差,空见一番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朝中那些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老顽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容锐章再看魏卿卿,见她一脸镇定,就知道她跟容彻肯定是合伙把自己给算计了! 但不知为何,容锐章想到这一点时,心底最先冒出来的,居然不是愤怒,而是恍然,曾经的魏卿卿也总是这样站在自己身边,替自己铲除一个个异己的,可如今她身边的男人,却换成了别人…… 「魏卿卿……」 容锐章想叫住魏卿卿,魏卿卿却只朝陈康行了一礼:「陈大人,臣女身为女子,不便参与,就先告退了。」 陈康见大相国寺插了手,知道今日谁也不敢包庇了谁。便只甩袖一哼,阴沉着脸让人抬着陈安往容锐章在的厢房去了。 「二哥……」 魏卿卿上前假借替魏虎擦拭额角被打破的血,低低嘱咐:「一会儿全听容二爷的。」 「为何……」 「二哥若不听,我便投湖死了算了!」 魏卿卿直接沉着脸威胁他。她知道魏虎的倔脾气,而容锐章却狡猾奸诈,万一诱使二哥这个愣头青傻傻的一口咬定是自己打死了陈安,容彻怕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了他。 见魏卿卿以死威胁,魏虎虽然不忿,但到底还是咬牙应下了,魏卿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今日她竟在容彻面前暴露了…… 「主子,容二爷这边只怕是瞒不过去了。」 走在后山的桃林边,黄迎担心道。 魏卿卿闷闷嗯了声,心底琢磨着容彻的目的,还没琢磨透,就听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等她回过身,黄迎已经挡在她跟前替她拦住了那个猛地冲出来要抱住她的男人。 男人一身破烂衣裳,脸上还有疮痂流脓,披散的脏乱头发下,一双急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魏卿卿,还不断的要朝她扑过去:「美人,让我亲一口,摸一下也行……」 「放肆!」 黄迎气急,但会功夫的她居然都推不开这个男人,她探住男人的脉,惊讶:「主子,他被下了药!」 魏卿卿皱眉,抬头朝林子不远处看去,果真见一群莺莺燕燕仿佛吓住了般盯着她看来,而为首的那个她不陌生,正是寄住在陈家的堂小姐陈三娘。 陈三娘见魏卿卿居然一眼盯上了自己,直接尖声大喊:「哎呀,是魏小姐在与人私会呢,我们赶紧离开。」 「私会?也太不要脸了吧,这儿可是佛寺,就是勾栏院里的东西也没她这般没脸没皮的。」顿时有人大声嚷起来。 「反正她早已尝过鱼水之欢,而今只怕是忍耐不住了。」陈三娘补充。 这话太露谷,听得一群小姐面红耳赤,而那恶心男人似乎药力上头,见抓不着魏卿卿,干脆一把扑倒了黄迎,手也急不可耐的要去扯黄迎的腰带。 「啊——」 莺莺燕燕们尖叫着要跑,陈三娘见扑倒的不是魏卿卿,咬咬唇,但瞬间眼珠子一转,朝魏卿卿喊道:「魏小姐,你赶紧跟我们走吧,虽是与你私会的男人,但这等污秽场面,你一个女子总不好多看。」 第43章 陈三娘一边说,心底一边冷笑,魏卿卿要敢走,一个置同伴于危险而不顾的寡义名声就少不了,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利用这个被魏卿卿背叛的同伴,倒打魏卿卿一耙。 陈三娘心底的算盘打得响亮,就是这算盘还未打完,就傻眼了。 众人听到身后传来那砰的一声时,也震惊了,回头看着抓着块血淋淋石头猛地往那男人头上砸的魏卿卿,只吓得汗毛倒竖。 可等那男人被砸晕,魏卿卿也因为体力不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额间冷汗直冒,一张小脸煞白如纸,那模样,就好似下一秒就要死了一般,但她还是很快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了黄迎身上。 黄迎还好,她的衣裳只是乱了些,而且方才就算魏卿卿不出手,她手里的银针也会刺死这个男人。 「主子……」 「陈小姐满意了吗?」魏卿卿飞快的朝黄迎眨了下眼睛,才回头望着陈三娘:「陈公子之死,与我和我二哥无关,相信丞相大人和大相国寺的空见大师很快就会还我们一个清白。」 陈三娘见魏卿卿居然认得自己,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心虚的往后退了一步,才咬牙瞪她:「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在报复你不成?这男人我可不认识,而且也不是我叫他被你的狐媚脸迷惑了做出这等下流事的!」 说到这儿,陈三娘似乎有了底气,轻哼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自己不检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若不是你腆着这张脸到处勾引男人,这男人怎么会扑上来?而且说不定都不是这男人扑上来,是你自己尝了那鱼水之欢后上了瘾……」 「都说陈家是书香世家,今儿我算是见识了京城书香世家的教养。」魏卿卿眼睫沾着泪水,浑身都在发抖。说完,竟一言不发,扶起黄迎就走了。 陈三娘看她如此,还以为自己胜利了,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了。 但等她骄傲的转过身,就发现方才还在同情可怜她痛失堂哥的京城小姐们纷纷离她三步远,看她的眼神也变得嫌恶甚至憎恨起来。 陈三娘不解,抿着唇角要去拉方才还义愤填膺替她说话的祝小姐,祝小姐却毫不客气的一把拍落了她的手:「我们京城小姐的教养可不是如此,陈小姐,我还当你当真是替你堂哥难过,方才才会对那魏小姐口出恶言,但后面你说的那些话,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 「就是。」 其他小姐附和。 陈三娘愣了,忙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你们别看那魏卿卿一副受欺负的样子,她都是装的,她这种贱人我最清楚了……」 「装的?」祝小姐讽刺一笑,魏卿卿的事她不是没听说过,甚至家里长辈也告诫过她不要跟魏家人多往来,但今日看见了,才知什么是不卑不亢,而且那般情况下,魏卿卿那般娇弱的小姐能为了身边人拿起砖头去砸人,别的不说,仅这一点她就佩服。 陈三娘见祝珠不信,傲气也上来了:「你爱信不信。反正魏卿卿那样的祸水,谁沾上都得倒霉。今儿她都敢杀人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陈三娘话还未说完,就见所有小姐们都面露惊恐的开始倒退。 陈三娘以为她们还是不信自己,更气:「你们方才不也是偷偷说着她的坏话吗,怎么这会儿装起来……」 陈三娘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猛地从身后抱住了,而那股腐烂脏污的气息窜来,粗糙的大手更钻入她的衣袖揉捏着她的皮肤,令她顿时浑身僵硬的尖叫起来:「救命,救命啊!」 「小姐……」 陈三娘的丫环立即上前来开始拉扯那男人,但男人被陈三娘下了强力的药,这会儿力大如牛,两个小丫鬟根本拉不动。 陈三娘吓得大哭起来,其他小姐们因为方才的事,都厌恶极了陈三娘,如今见她自作自受,也懒得管,只远远看着热闹。 祝珠心有不忍,虽然害怕,但还是学着魏卿卿的样子在附近捡了块石头要上前救人,却在她上去之前,一个穿着半旧青衣的男人上前狠踢了那脏污男人几脚,大声呵斥:「大胆刁民,你还不走是等着被抓去大牢受刑吗?」 听到男人的声音,那脏污男人果然松动了几秒,便是这几秒,魏浔趁机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将他给扯开了。 人被扯开,魏浔才张开双手护在了陈三娘身前。 第44章 「大哥?」 魏卿卿带着几个武僧赶来时,瞧见明明一身书卷气却绷着脸如斗士的魏浔,眨眨眼,他怎么来了? 方才她就是故意让那脏污男人还留着一口气的,不然陈三娘害了黄迎这口恶气难消,但她也没打算真的害了陈三娘,否则大相国寺名声有损,自己只怕又要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这才去叫了附近的武僧来。 武僧们很快带走了那男人,陈三娘本该阻止的,否则那男人一但清醒被查出是她指使就完了。可她傻了眼愣愣看着眼前高大的魏浔,一时心跳不止,竟忘了阻止。 魏浔顾不上陈三娘,只看到魏卿卿未干的泪痕和手上沾染的血,心疼涌上来,语气也变得柔和:「小妹,你没事吧,我是听说二弟出了事,这才急急赶来。」 「我没事。」 魏卿卿看着他满是担忧的模样,浅笑道:「不过今儿跟我一起来的黄大夫受了伤,在前边儿休息,我们先过去吧。」 魏卿卿其实是怕陈三娘再说出什么话来,自己还好,倒叫魏浔伤了心。 魏浔也知男女有别,并不打算在此久留,点点头,便随魏卿卿走了。 陈三娘很快就催促了身边的人去打听魏浔的身份,祝珠也是身边的人唤她。才回过神来。 「珠珠,你方才可都看直了眼睛,别是少女怀春了吧?」好友打趣她。 祝珠看了眼正毫不避讳让人去打听魏浔的陈三娘,神色又黯淡了几分,连忙摇头笑:「怎么会呢。」 「那最好,那位魏家的大公子可是穷小子一个,他爹虽做着官,家里却一团乱,连个下人都敢骑在一家主子头上作威作福,他还得每日去我家名下的一个书铺抄书赚几个铜板,才不至于叫一家人饿死呢……」 好友还在说着,祝珠却莫名觉得有几分心疼。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魏浔也回头看来,两人四目相对,魏浔还好,祝珠则立即红着脸撇开了去。 「大哥,怎么了?」魏卿卿随着他回头,便敏锐的察觉到了祝珠的不对劲。 祝珠,翰林院大学士的独女,知书达理,性格爽直,似乎不错? 但魏浔却是看了看陈三娘的背影,摇摇头:「小妹,日后你还是别一个人出来了。」 「嗯。」 「这个给你。」魏浔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了一支细细的银镯子,银镯子上还挂着两个小小的哑铃珰,十分可爱。 魏卿卿不解,魏浔却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掩去了眼底的湿意:「大哥没本事,攒到如今也只攒出这么个小镯子。你是要嫁去国公府的,虽然这一只小镯子算不得什么,但总算是样首饰,日后你去国公府需要打赏下人了,可以用上。」 魏卿卿望着这镯子,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一道唤声传来,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魏卿卿的手心瞬间握紧在了一起,侧目,就看到了那一身白布衣衫一副风度翩翩模样的男人。 「浔弟,你在这里啊,我找你好久了,我们走吧,我已经打点好关系了,刑部很快就会来人的,我保证你二弟没事。」 说完,男人眼睛飞快瞟过魏卿卿,便只寻常般笑道:「这位就是令妹吧。」说完,客气的朝魏卿卿行了礼。 魏浔似乎很满意,也很感激:「多谢方大哥了,劳你上下打点,肯定费了不少银钱吧。」 「一点小钱而已。」方子蛟连忙笑道,目不斜视的看着魏浔,仿佛对魏卿卿一点兴趣也没有。 越是这样,魏浔越觉得这个方大哥可以信任。 「好了浔弟,我们先去你父亲和二弟那里吧,若是去迟了怕出事。」方子蛟一副真替魏浔担心的模样。 魏浔点点头。回头跟魏卿卿叮嘱了几句,送她和黄迎到了大相国寺供女眷休息的厢房,就随方子蛟走了。 黄迎见魏卿卿自魏浔离开后,脸上就再无轻松之色,轻声问她:「主子在担心魏老爷和二公子?」 魏卿卿回头看了看黄迎,见她只是轻伤,且显然没怎么受方才那男人的影响,稍安心了些,只问她:「你可知道方子蛟此人?」 「方子蛟?」黄迎想了想:「曾去各个府上给夫人们看病时,听过几句,听闻此人能力出众却不愿入朝为士,而且十分有钱,就是各个权贵们见他都存着几分客气。」 第45章 「此人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徒罢了,当初我也曾想过将他拉到帐下,但却查到此人一件事。」 说起这件事,魏卿卿的神色愈发冷了些:「十年前他郁郁不得志时,曾投靠到一家富商门下,结果却与富商已定下亲事的小姐珠胎暗结。富商气不过,但因着心疼女儿,到底答应将女儿嫁给他。可这方子蛟,却因为富商言谈间有将他收为上门女婿的想法,便直接设计那小姐被人奸污。」 「不止如此,他还仗着文人之名,纠结了一帮文人秀才对富商之女口诛笔伐,逼得富商之妻活活气死,富商只此一个爱女,为了女儿,不得已答应方子蛟将万贯家财全部赠送,让他娶了女儿。可婚后,富商没几天就暴毙了,那小姐也带着孩子上吊自尽了。」 「都是那方子蛟下的手?」黄迎咋舌,如此恶毒,也就容锐章能媲美了。 「嗯,从此之后,他便借着那笔钱和当初逼死富商一家的文人士子,名声越来越响,后来他入京城,也并非是清高不愿入任何府邸做幕僚。」魏卿卿倚着门框边斜斜朝方子蛟和魏浔离开的方向。沉声道:「他是根本不满足于只做幕僚。」 黄迎想到什么,看向浑身都透着阴郁之气的魏卿卿,怔了下,旋即笑:「他想在魏家身上故技重施,而主子您就是他看中的下一个‘富商之女’?」 魏卿卿瞥她一眼,亏她还想笑,被这么个恶心东西盯上,她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他的目标应该不在魏府,而在国公府。」魏卿卿道。 「自然,他既有这样的野心,肯定不会看上如今一穷二白处处受人排挤的魏府,反倒是主子您,柔弱好拿捏,又貌美如花,日后入了国公府做二少夫人,岂非是他完美的目标?」黄迎难得敢打趣魏卿卿。 魏卿卿也由她打趣,这方子蛟今儿跟大哥说什么花钱疏通了关系,就凭他,能疏通得了陈府的关系?怕不是早已知道容彻和空见大师插了手,知晓爹爹和二哥必然不会有事罢了。 「那主子有什么打算?」黄迎问她。 「方子蛟的事且先不急。」魏卿卿看了看黄迎,心底轻轻一叹,到底不如当初的人用的顺手,黄迎虽忠心谨慎,但也因为太过谨慎胆小,所以做事根本放不开手脚:「今日那陈三娘,去查查,是谁指使她来的。」 黄迎不解:「主子认为陈三娘背后有人?」 「陈三娘此人我曾查过,平庸之辈,她若有手段不动声色提前准备好了那强力的媚药,还能跟踪住你我的行踪,也就不会时至今日还只是寄住陈家七八年的堂小姐,而是陈家儿媳了。」魏卿卿今日观察过跟在陈三娘身边的那群小姐,没有一人有此胆色。 至于容锐章……魏卿卿觉得他能从丞相府追到大相国寺来,势必是心急如焚要找自己解决那笔嫁妆的事,不会先想着毁了自己。 所以,能安排这一出戏的,多半是冲着容彻来的。 想起容彻,魏卿卿有些头疼,自从沾上这人开始,就没一件好事。 倒是此时的容彻,被容锐章阴沉沉的目光盯到不适,才悠闲的睁开了闭着的眼睛,语气倦怠的问:「解决了?」 容锐章气得说不出话。 明明是他叫自己来查的,他倒好,从开始就合着眼佯装睡觉,留了自己来得罪陈家。 如今虽然查清真相,看陈康那漆黑的脸也知道他必不会因此而感激自己,倒是魏家,一窝的愣头青铁骨头,动不动就说什么‘一死以证明清白’,就连魏虎这二愣子都扛得住他的激将法,一张嘴就是个死字,逼得他不得不将真凶交出来。 「今儿真是多谢丞相爷查明了真相,还了魏家人一个清白!」 陈康黑着脸一甩袖就走了,半分没给容锐章留脸面。 容锐章被甩了脸,脸色自然不会好看,但看容彻。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竟有几分森然。 「相爷,相府出事了。」 小厮忽然上前附耳道。 容锐章皱眉,迟疑的看了看容彻,问小厮:「何事?」 「是府里来了一位自称柳青儿的女子,说是您让她逃出来的,还要将她收为姨娘,今儿府里还有族里的长老,老夫人已经气晕过去了。」小厮吞吞吐吐的,但容锐章还是听明白了,二叔的那位柳姨娘,竟奔到自己门口来了。 第46章 「一定是他!」 容彻笃定的朝容彻看去,容彻却只似笑非笑的问他:「锐章侄儿,出了什么事吗?若是有事不妨说说,兴许我可以帮帮你。」 说?说自己与叔叔的妾勾搭成奸吗? 容锐章觉得头越发疼了,也顾不上魏家人,扭头就往外去了。 阿鲲低低问容彻:「爷,可要跟上?」 「不必。」 容彻现在没工夫管容锐章,解决了魏家的事,他要找那个娇气包好好问问。她管自己叫‘二叔’的事! 「容公子……」 在容彻要离开之前,魏青山上前郑重的朝他和空见等行了礼。 空见双手合十,只淡淡跟魏青山道:「施主无需多礼,此事贫僧本不该插手的,今日起贫僧怕是要闭关了。」 魏青山急急应声,大相国寺的空见和尚有多出名他知道,平日里除了皇亲国戚,便是世家夫人也极难得他一面,更别说让他出手帮忙了,这一切,只怕还是容彻的面子。 「是。」 魏青山连忙又行礼,倒是容彻忽然抬手扶住他的胳膊:「今日之事错不在魏家,魏大人无需如此客气。」 这话一出,周围围观的世家们连忙附和。 魏青山感激不已,人似乎也有了底气,但等他抬头,容彻却已经跟空见走了。 「爹爹,没事了。」 魏虎忙揉揉腿站起来。 魏青山深深看着容彻离开的背影,像他这般的人。怎么会甘于窝在国公府做一个闲散公子的?以他的本事和气度,怕是做最尊贵的天子近臣也不会有半点问题。 「爹爹。」 魏浔的声音忽然传来,魏青山这才看到他和他身边的方子蛟。倒是方子蛟,目光随着容彻一直到出门才回头深深看了眼魏青山,朝他恭恭敬敬行了礼。 容彻告别空见,便听说了陈三娘的事。 「去查今日上山的人名单。」容彻直接吩咐。 阿鲲应下,两人还未去找魏卿卿,就看到了朝这边而来的一袭胭脂红梢纱长裙的娇柔少女。 见到是她,阿鲲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不多会儿,那少女便如娇花照水般翩飞到了容彻跟前,扬起跟曾经的魏卿卿有四五分相似的小脸轻笑:「彻哥哥今儿也上山啦?素素正想着,彻哥哥看不到今日这样的热闹,好生可惜呢。」 见到魏素素,容彻眼底的幽寒散了不少,笑着问她:「你一个人来的?」 「素素跟娘亲一道儿来的,娘亲在与夫人们说话呢,素素觉得无聊就出来了,谁知竟碰上彻哥哥,彻哥哥说这是不是缘分?」魏素素笑得眉眼弯弯,就连容彻看她,都有片刻的失神。 她这模样,与卿卿,好像,只是后来的卿卿毁了容貌。 「彻哥哥,陪我去后山走走吧,听闻茶梅开得很好……」 「我今日有事。」容彻想起那狡猾得厉害的娇气包,他担心若去迟了,她就该翻脸不认人了。 魏素素知道容彻的脾气,他不喜欢死缠烂打。 「是去见魏家的小姐吗?那位跟阿姐同名同姓的小姐?」魏素素有些黯然的垂下眼眸:「素素今儿见过她了,长得真是好看,若是阿姐也还在就好了,阿姐最宠素素,阿姐一定会夸素素更好看。」 容彻素来不喜欢女子撒娇的,但魏素素是个例外。魏素素是卿卿最疼的妹妹,素素虽是继母所出,却曾是卿卿最亲厚也最温暖的家人。 想到魏卿卿若是见到魏素素一定会高兴,容彻便道:「可愿与我一道去见卿卿?」 魏素素点头,笑望着容彻:「只要彻哥哥不介意就好。」 容彻到时,只有魏卿卿一人在屋子里摆弄几朵凋零的茶梅,听到声响,她下意识的抬头,却还未开口,就见魏素素几步跑上前来捧着桌上的茶梅落泪了。 「如此娇艳的花儿,魏小姐怎舍得将她们摘了?」 魏卿卿望着曾经这个与自己最亲厚的妹妹,差点脱口喊出‘三妹’,却见魏素素眼底含泪的盯着她:「方才我来见魏小姐时特意夸这几朵茶梅漂亮,难不成魏小姐竟是因为我这几句夸赞,所以才折了它们?」 这话说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魏卿卿是有多么的心胸狭隘,竟连几朵花也容不下。 第47章 可分明,魏素素此前根本没来过。 魏卿卿雀跃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 难道是因为容彻吗? 「素素。」容彻察觉魏卿卿情绪的转变,要开口,魏素素却恍然大悟般忙擦了眼泪,把头埋得低低的,哑着嗓子道:「彻哥哥,是素素搅了你们雅兴了,素素这就走。」 说着,就提着裙子飞快的往外跑去了,可跑在拐角的地方,却绊到裙角狠狠摔在了地上,额头直接磕出了血来。 「小姐……」 外面一阵慌乱,容彻看着狼狈的魏素素,示意阿鲲去护送,却见魏素素泪眼盈盈的望着他:「彻哥哥,若是阿姐还在就好了,我想阿姐了。」 以前这一句,总能让容彻对魏素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送三小姐下去歇息。」 容彻转身,魏素素却过来径直抓住了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小可怜的模样。 屋内,魏卿卿看到这里,若是还不明白魏素素的心思,也白活这两次了。 「时辰不早。臣女就先告退了。」 魏卿卿出来行了礼便要走,容彻皱眉:「站住。」 魏卿卿佯装没听见,他们一个郎有情妾有意,自己这个妖怪干嘛在这儿做电灯泡。反正容彻这个男人她也不喜欢,三妹既如此喜欢,让给她就好了。 多的,魏卿卿捂着心,暂时不去想。 「魏卿卿,你给我站住!」容彻语气微沉。 魏卿卿脚步非但没停,反而还加快了些,绕过转角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彻哥哥,是素素惹了魏小姐生气吗?那你赶紧去追,素素自己回去就好。」魏素素连忙道,手却半分没有松开容彻的衣袖。 容彻收回目光,反倒深深看了眼魏素素,语气微凉:「不必,我送你回去。」说罢,就扫了眼跟在魏素素身边的嬷嬷们。 嬷嬷们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一瞬手脚冰凉,赶忙就扶起魏素素往后院厢房去了。 而魏卿卿这厢出来,直到遇上魏青山父子,心底一口闷气才吐了出来。 魏青山看她脸色极差,有些担心:「卿卿,要不要先歇歇?」 「正好我认识的一位御医今儿也来了山上。」方子蛟连忙道,魏青山感激不已,魏卿卿却看也懒得看方子蛟,轻轻朝魏青山摇摇头:「我想早些回家歇着。」 「小妹,二哥背你下山吧,下去还有好长一段路呢。」魏虎赶忙上前,却被魏青山不知说什么好的踢了一脚,再有几日卿卿都及笄了,哪里还能叫哥哥背着走路? 不过,府里没有女主人确实不方便,没人能教导这些孩子们规矩。 想到这儿,魏青山心底的愧疚又深了几分,好在下了山以后就恰好有租车马的,魏青山租了两辆马车,一家人这才终于回到了魏府。 回家后,魏卿卿惦念着大相国寺发生的事。根本不想跟方子蛟周旋,便借口不舒服拉着魏虎下去了。 方子蛟也察觉到了魏卿卿对自己的防备,只等跟魏浔出来,才疑惑问道:「浔弟,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周到,怎么令妹好似十分不喜我?」 魏浔也察觉到了,但想着魏卿卿可能只是今儿的确吓坏了,便笑着安慰了几句。 方子蛟还想说什么,又担心魏卿卿对自己更加反感,而且转念一想,魏卿卿这样的美人儿,有几分傲气也是寻常的,自己多花些心思哄着,他就不信不成功。 女子么,喜欢的不就是才子佳人风花雪月那一套? 方子蛟嘴角噙着几许冷笑,等送魏浔去了书铺,便回去叫人去收集各种玲珑玩意儿了。 而这厢,魏虎看着坐在自己刚做的秋千上闷闷不乐的魏卿卿,拿着剥好的橘子哄她:「小妹,是不是二哥今儿太笨,你不高兴啦?」 「二哥不笨。」魏卿卿随口道,心里细细想着今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 「真的不笨吗?」魏虎以为她是真心,颇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笑:「小妹是聪明人,你说二哥不笨,那二哥必然不笨。小妹你放心,师父说今年上半年有武举人的初试,到时候他就让我去试试。」 魏卿卿眼睛一眨,上半年就让魏虎去? 她知道,魏琼威一直想走武举人的路子,那他今年上半年一定会去参加,魏琼威下手可没轻重,若是魏将军府暗中设计魏琼威对上魏虎,魏虎在擂台上被他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第48章 「小妹,你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严肃?」魏虎忙问她。 「是师父说叫你去试试的?」魏卿卿问。 魏虎点头,还兴高采烈道:「而且我已经报名了,师父说就是去试试深浅,也好叫我看看高手有多少。武举人都是万里挑一的,若是我这次去被吓着了,他也懒得教我了。」 意思就是,魏虎这赛是退不了了。 魏卿卿眉头愈紧,但葛老也不知魏琼威的手狠和睚眦必报,再看魏虎这满脸期待的样子,魏卿卿知道只能从魏琼威身上想办法了。 最好……是叫他不能参加此次武举人初试,或是根本无暇顾及魏虎,这样一来,魏素素也能暂时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了。 心思一转,魏卿卿立即拉了魏虎来,低低说了几句。 魏虎则是瞪大了眼睛:「现在去丞相府?」 「那容丞相欺负我好几次了,若不趁着他丞相府鸡飞狗跳我掺和上一脚,我不甘心。」魏卿卿咬着牙。 魏虎一想起容锐章那般掐了魏卿卿,火气也一下子窜了起来,一拍大腿:「好,二哥这就去!」 「对了。」 魏卿卿想了想,回房去写了一封信,回来交给了魏虎,轻声嘱咐:「丞相府后巷的墙壁有一处空砖,二哥将这信放进去。」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不论如何,她手边要有几个真正能用得上的人了。 也不知今儿陈安之死,跟忽然冒出的陈三娘,是不是同一个人在背后设计的,若是,那这人不是容锐章,会是素素吗。 若不是素素,就好了。 丞相府现在已经鸡飞狗跳了。 容锐章面色沉沉的回来,刚进府,就被族中长老们指着鼻子大骂了,容金宁居然也跳了出来:「二弟啊,不是我说你,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能跟自己二叔的妾……」 容锐章狠狠剜了眼容金宁,容金宁赶忙躲到了如今气得两眼发晕的章老夫人身后。 章老夫人看着此刻跪在堂中哭哭啼啼的柳青儿,只觉得颜面丢尽:「锐章,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前有那芸娘,后有来一个柳姨娘,你让我如何跟国公府交代!」 「母亲何须跟国公府交代?」提起国公府容锐章就来气:「丞相府是丞相府,国公府是国公府。」 「可是这柳青儿……」 「来人,老夫人身体不适,先送她下去歇息。」容锐章不愿再费唇舌,他现在心里憋着一团火,说句话便咳嗽不止,四肢更是乏力到连走几步的力气都没了。 「锐章,你……」 「没听到爷的话吗!」容锐章忍着不耐烦朝身边人大喝,他就不明白,怎么母亲以前那般通情达理,是真正的世家夫人,可如今竟连这点儿小事也处理不好还如此啰嗦? 容锐章越想越头疼,族中长老还要来劝,容锐章同样没有好脸色,将人全部都赶走了。 容金宁看着今儿格外不好惹的容锐章,小声问:「大嫂的嫁妆怎么分?母亲说大哥你只要写下休书,大嫂那些嫁妆就分我一半做添妆……」 容金宁细细数着她看上了魏卿卿那些嫁妆里的什么,容锐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抓起手边的茶壶直接砸在了容金宁身上。 容金宁吓得尖叫一声,章老夫人的脸也黑了下来,可她想骂什么,容锐章也听不到了,他瞪着眼睛指着容金宁,就这样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还在厢房等着的魏琼威得知容锐章居然被气晕了时,毫不客气的笑出了声来,不过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会因为容锐章病了,就心生可怜放过魏卿卿那笔丰厚的嫁妆。 走前,他特意留了话给容锐章:「跟你们相爷说,等他身体稍好些,我会再来拜访。」 说罢,便高高兴兴出门了。 哪想还没出门,就遇到了被相府的人请入府的魏虎。 魏虎似乎没发现他,缩着脖子四处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在魏琼威看来,就是贼眉鼠眼。 「公子,可要拦下他?他这模样,一看就没打什么好主意。」魏琼威身边的小厮立即道。 「他就是个草包,听闻今儿刚在大相国寺还惹了陈家,这时候他应该不会贸然出来才是,如今肯定是有人指使。」魏琼威想到那个跟自己姐姐同名的魏卿卿,想到上次自己挨的太子那一巴掌,立即召了小厮到身边低语几声。 第49章 小厮会意。很快转头往章老夫人处跑去了,而魏琼威则小心翼翼的跟在了魏虎后面。 相府的人知道魏琼威跟容锐章的关系,所以见他如此,也都顺从的没吱声,却没有发现魏虎在察觉魏琼威跟上时,悄悄舒了口气。 「好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吧。这儿是叫梨香阁是吧?」魏虎跟领路的丫环问。 「是。」 丫环踌躇了一下,但想着这魏虎是来见大小姐的,大小姐脾气素来不好,听闻上次还差点将魏虎活活打死,老夫人和相爷今儿心情都不好,若是大小姐在后院再要打死这魏虎,肯定瞒不住老夫人和相爷了,倒是把魏虎留在这儿的好。 想罢,丫环让魏虎在此等着,就去请容金宁了。 魏琼威远远看着,还在猜测魏虎是不是要跟容金宁私相授受,就见魏虎居然扭头上了梨香阁二楼。 见状。魏琼威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这容金宁可没什么好名声,一把年纪的老女人了还挑三拣四,若是叫葛老知道魏虎跟这样的女人搅和在一起,说不定会将他赶出师门,那自己就有机会了…… 想到这儿,魏琼威冷笑一声,飞快的往梨香阁跟了去,却不知魏虎刚上去,就藏在了魏卿卿跟他说的西南角的一个暗格里,只等魏琼威鬼鬼祟祟走入那层层叠叠的轻纱内后,便屏住呼吸跑了。 魏虎虽然不知道小妹如何这么熟悉丞相府内的事,但他也没多想,只瞧着容金宁进了梨香阁,就赶紧出丞相府了。 出府后,他也没忘记魏卿卿的交代,找到丞相府后巷的一处异常不起眼的空砖,将信塞了进去便走了。 只等他走后,一个白发紫衣戴着帷纱的男人静静拿出了那里的信。 「大掌柜,这地儿是主子专用的,这信是怎么回事?」 旁人问着,却未发现男人素白的指间微颤。 这厢,容金宁已经满怀兴奋的往二楼去了,这还是头一次有男人登门只为来见她的,她想起魏虎的模样来,年纪虽比自己小,却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当下就将胸口的衣裳扯松了些。 「公子?」 容金宁一边往二楼走,一边不忘点燃二楼角落放着的香炉,嗅到香炉里那令人沉醉的香气,容金宁只觉得浑身越发的灼热起来。 她跟别的女子不同,她经过人事,在看透男人三妻四妾后,她就想过,也要做武皇那般的女子,她有的是银子,有的是美貌。如何就不能坐拥三千面首? 若不是大嫂魏卿卿从中阻拦,她早就把府里俊俏的小厮全部都收入裙底了。不过也算魏卿卿识相,替她将此事遮掩了下来,才至今没让容锐章知道…… 想到这儿,容金宁撇撇嘴,暗想幸亏魏卿卿死得早。 容金宁察觉到帘账内的人影,也不吱声,只慢慢解了自己的襦裙,笑着往里而去。 等魏琼威的小厮,带着章老夫人的人不顾梨香阁外丫环的阻拦,浩浩荡荡闯到二楼时,所有人都石化在了原地。 「小妹,丞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躲在外面,看那将军府的公子出来时,脸都是白的,衣襟都乱了,还差点绊倒。」 魏虎乐不可支的跟魏卿卿说着,魏卿卿自然不能告诉他实情,只笑眯眯的打发了他回去,才无趣的晃了晃秋千。 魏大将军府要说最聪明的人,也就只有三妹素素了吧。 想起魏素素,魏卿卿脚点在地上准备回房休息,就见门房婆子忽然端着羹汤来了。 「小姐,老爷说您今儿受了惊吓,特意命奴婢给您拿汤来。」门房婆子笑道。 「厨娘呢?」 魏卿卿看着门房婆子,没有立即去接她手里的汤碗。 婆子因为她的问话而有些紧张:「厨娘忙着呢,刚巧奴婢有空,所以……」 「你可知毒死主子是何罪?」 魏卿卿语气一凉,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婆子愕然抬头,对上魏卿卿仿佛将她看穿的目光,手一抖,汤都洒了出来。 魏卿卿知道门房婆子,老老实实,并没有什么花花肠子,否则当初也不会跟随父亲从任上到京城来了。 「明儿自己收拾了东西回乡吧。」 魏卿卿说罢,便起身要走。 婆子见她看穿了自己却还愿意放自己一条生路,再也忍不住,哭着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也是没法子了,是有人拿着奴婢家孙子的画像找上门的,说若是不照她们的吩咐办,就要杀了奴婢的小孙子。」 第50章 「奴婢知道小孙子的命抵不得主子的命尊贵,可奴婢没拿那些人的银钱,奴婢想过了,小姐您出了事,奴婢也不活了,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偿还……」 「偿还?」魏卿卿鼻尖溢出丝冷哼,这些人当真觉得人人都有来生么,取人性命竟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婆子涨红了脸,砸吧着嘴说不出话只能干流泪。 「找你的人是谁?」魏卿卿冷冷睨着她。 「奴婢不认识。」婆子认命的瘫坐在地上。 魏卿卿不难想到是谁,现在这么喜欢耍小手段的只有一个芸娘,而且要拿到婆子千里之外小孙子的画像也不难,毕竟还有一个还没死的高嬷嬷呢,只有她曾见过门房婆子的小孙子,并且巴不得自己死。 这二人倒好,自己没空去找她们,她们倒还惦记着要自己的命! 魏卿卿心思一转,睨着脚边的婆子:「我若保证你和你的小孙子都不必死,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可是……」婆子犹豫,魏卿卿薄凉一笑:「或者我换个说法,你若不帮我,你的小孙子必死无疑,当然,还包括你一家七口。」 婆子骇然的瞪大眼睛望着魏卿卿,小姐她何时变得这么狠了? 可魏卿卿却无半分收敛的模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诛之! 很快,门房婆子就端着那碗汤,敲开了魏青山的门。 魏府一阵骚动之后,魏卿卿就听人来报,说魏青山带着魏虎连夜往高嬷嬷住的庄子去了。 「主子,这高嬷嬷要不要我们出手解决了?」 黄迎垂首立在屋内,轻声问道。 「不必,这个人特殊,你们若是出手,万一日后爹爹追究起来,难免麻烦。」高嬷嬷待魏青山的养育之恩,并非一死可以了结的,而且魏青山此人重情义,如若知道高嬷嬷之死有自己插手,难免他不会勃然醒悟,如同魏浔一样察觉到自己的身份。 「那……」 「芸娘不必留了。」魏卿卿轻声道。 黄迎看她静静站在窗边的样子,知道她必然不舍,芸娘是主子一手从那污泥之地捞出来的人,如今要主子亲自下手,对主子来说更加难受。 不过主子从当初那般娇弱的闺阁小姐,变成而今这般杀伐果断的主子,不正是从一个个背叛者手里挣扎出来的么?她知道主子扛得住。 「奴婢明白,芸娘的把柄全都捏在您手里,要除去她,也只是朝夕之事。」黄迎说罢,提起了大相国寺的事:「那游方和尚被容二爷带走后就不见了踪迹,倒是那陈三娘……」 说到这儿,黄迎皱皱眉:「下山后,她对山上的事竟闭口不提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而那个发疯的男人,被武僧们带回去后不久,就死了。」 「所以什么也没查出来?」魏卿卿问。 「也不是,我查到在陈三娘上山前半个月,曾跟魏将军府的三小姐魏素素有过往来。今儿大相国寺,三小姐也在,虽然从头到尾二人没有过交集。」黄迎说完,察觉到魏卿卿垂在身侧紧握的手,忙道:「不过这些都还没证据,陈三娘这个人在这半个月以来变得格外谨慎小心。所以……」 「好了,你下去吧。」 陈三娘并非谨慎之辈,以她的脾性,今儿下山后黄迎找人去试探,应该几句话就能探出端倪,但黄迎竟说半点破绽也无,那么背后指点之人必是十分聪明之人。 是素素吗?可她认识的素素温柔善良,以前在将军府也只有她永远站在自己这边,成日黏在她身后唤她阿姐。 「时间久了,人是会变的。」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的安静才终于被打破。 魏卿卿回头,就看到了脱了外袍裹住她的容彻,黑暗里,他的眼睛却不再幽深,只浅浅的盛着心疼,叫她看得清楚。 「二爷怎么来了?」 「怕你冷。」容彻笑,柔柔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让他挺拔修长的身姿愈发显得温柔。 「臣女不冷……」 「卿卿。」容彻看着小脸清冷的她,抬手想要去揉揉她的小脑袋,但魏卿卿却后退一步径直躲开了他的手:「二爷若是为了大相国寺那一声‘二叔’而来,臣女现在跟您赔罪。臣女早知我与您侄媳儿同名同姓,所以才会在二哥出事时,妄想以此让二爷您能怜惜臣女几分,故意喊的。」 第51章 容彻凤眸微敛。 「臣女抓那和尚,是因为他在容丞相跟前说了些谣言,导致容丞相对臣女死追不放,可臣女并不懂容丞相说的那些话,所以才想抓这和尚问清楚。」魏卿卿平静道。 容彻闻言,却更加往前逼近一步。 魏卿卿察觉到他身上陡然出现的迫人气势,心中微紧,又往后退了一步,却退无可退抵在了墙上。 「容二爷,臣女……唔……」 魏卿卿瞪着忽然强行吻上来的容彻,手脚并用的要踢开他,却被他死死摁住了,他的气息也伴着舌尖迅速侵袭过来,直到他的温热进来,魏卿卿直接狠狠咬了下去,容彻才终于将她松开。 魏卿卿气急,不忿瞪着他,却见他唇瓣染着鲜血,邪佞的厉害。 「爷喜欢你,听清楚了?」 容彻看着她染湿的眼睫,语气稍柔了几分:「爷这次不会再让你逃掉了,卿卿,下次再说那些伤人的话,爷会更用力的惩罚你。」 「你流氓!」 「想耍流氓很久了,忍到现在,是爷的极限。」容彻看她唇瓣上还染着自己的血,心情终于好了些:「乖乖等着我的花轿来接你。」 魏卿卿看他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沉入谷底,他到底想做什么?说什么喜欢,容锐章也说喜欢她,陈安也说喜欢。甚至大相国寺那要坏她清白的男人也说喜欢呢,这么廉价的词儿,有甚意思? 「我不知道二爷到底什么意思,若是二爷想利用臣女,不妨直说,臣女笨,猜不透二爷的心思,您若是直说,臣女就是看在爹爹和这宅子的份上,也不敢推辞。」魏卿卿屈膝行礼。 她知道这宅子是自己送的了么?果真聪明。 容彻看着固执的她,无奈一笑。 也罢。 「那就乖乖留在府里备嫁吧。」 「臣女希望两年之后再出嫁,否则臣女情愿一死了之。」魏卿卿答。 「你敢死我就杀了魏府所有人。」容彻语气微狠,是真正令人浑身发冷的狠:「我不许你死!」 魏卿卿却不喜欢他这般霸道,咬着牙犟着脖子看他:「那全死了正好清净!」 「你——」 容彻恨不得再狠狠敲敲她这小脑袋,但她眼眸湿湿的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欺负了她的模样,容彻还是心软了:「一年,爷只等一年,到时候你要不想活了,爷就把你喜欢的人全杀了给你陪葬!」 说完,就甩袖走了。 魏卿卿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才腿脚无力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擦嘴角的血迹时,却不小心沾到了魏虎下午回来时,特意带给她的一把名为‘鬼椒’的新奇玩意儿,火辣辣的疼直冲眼睛和嘴唇,魏卿卿直接就给疼哭了。 还未走远的容彻听到这哭声,懊恼不已,她分明是个小姑娘,自己何故说那样的话气她? 「爷。」 阿鲲靠近,小心翼翼道:「查到了,大相国寺那个男人,的确与三小姐有关系,但似乎三小姐也是受人蒙骗了。」 「素素是个聪明人。」 容彻语气沉沉说罢,回头朝魏卿卿的房间看了眼,手心紧了紧:「大火之事,尽快查明,我要知道容锐章在这场大火里,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以至于曾那般爱他的卿卿,会这样恨他! 察觉到容彻语气里的杀气,阿鲲忙低下了头。但爷说素素小姐是聪明人,那他的意思是,三小姐根本不是受人蒙骗了? 阿鲲有些迷茫,毕竟曾经,素素小姐在爷这儿,可是比国公府的小姐还有面子的人。 一夜到天明,魏青山跟魏虎刚披着露水疲惫的从马车上下来,就见院子东南角有火光窜了起来。 「糟了,那是小妹的院子!」 魏虎大喊一声,直接飞奔而去,魏青山却差点跌在地上。 等父子两匆匆忙忙赶来时,才见魏卿卿所住的房间已经陷入了大火里。 魏青山人都傻了,一声不发就要往大火里冲,好在被赶来的厨娘给拖住了:「公子。你看看老爷……」 厨娘想叫魏虎来拉魏青山,但话未说完,就见魏虎咬着牙直接跳到了大火里。 厨娘懵了,这么烈的火,大活人进去了,那还能全须全尾的出来? 第52章 「公子——」 「二哥!」 厨娘还没喊完,魏卿卿的声音便传了来。 魏虎扭头瞧见正拎着个酒坛从垂花门走进来的魏卿卿,一颗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小妹,你怎么在外面?」 「师父的酒要早晚都要换两次新鲜的花露,所以……」 魏卿卿还未解释完,魏虎就双手合十开始念阿弥陀佛了,魏青山更是老眼红红望着这烈火不说话,直到终于惊动国公府的人,帮着一起灭了火,魏青山才一言不发的出门去了。 魏卿卿看魏青山离开时的样子仿佛要做什么大事似的,有些担心,不过这场大火她倒是不担心,因为是她自己放的。毕竟陈安的死,以陈家的秉性,多半还是要算在爹爹和二哥头上,只有这把大火烧起来,让京城议论纷纷,陈家才会投鼠忌器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只有束缚住了陈家的手脚,她才能空出手脚来对付容锐章,最快捷的办法,就是先斩断对于容锐章来说,最有力的魏大将军府这条臂膀。 否则如今就连芸娘都敢对自己穷追不舍,若是容锐章从这次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只怕不会再对自己手下留情! 丞相府,章老夫人昨夜几乎一夜未眠。 「老夫人,国公府来人回话了。」婆子匆匆从外面跑回来。 章老夫人忙打起精神,问:「怎么样,他们将那柳姨娘带回去了吗?」 「没有。」婆子尴尬的摇摇头:「不但没有,容二爷还放了话,说咱们相爷既然跟柳姨娘情投意合,他也只好成人之美。这……」婆子递上了国公府给的柳青儿的卖身契。 章老夫人当即气得一个踉跄,什么叫情投意合?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是她的儿子勾搭了亲叔叔的妾吗? 「这还不止。」婆子见章老夫人还忍得住,赶忙道:「这柳姨娘在来咱们府上之前,还到处散播谣言,说容二爷是好男色,所以她才不得已跟相爷……」 「呸!」 章老夫人气得汗毛直竖,这盆脏水此时泼出来,外人必定要以为这是锐章从背后指使。容锐章的名声臭了,那相府的名声也就臭了,这是章老夫人决不能容忍的! 「去找夫人来。」 「夫人?」婆子下意识问了句,便赶忙低下了头,章老夫人这才想起儿媳魏卿卿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章老夫人不由烦闷的皱皱眉,以前这些麻烦事都是交给她处置的,她如今死了倒是清净了。 「去找琉璃来,她不是跟夫人最亲近吗,想必也学了她几分本事,让她把柳青儿这事处理干净了,处理不好……」章老夫人又顿住,以前她只管拿了婆母的威严出来,儿媳没有不从的,而今对一个妾,倒好像不必如此了。 婆子机敏的应道:「若是处置不当,老夫人只管打了她的板子。」 「嗯。」 章老夫人顺了气,瞥她一眼,又想起容金宁昨儿的荒唐事来,不禁揉揉眉心,跟贴身的秦嬷嬷道:「魏卿卿在倒也有几分好处,她惯会处置这些乌糟事的。」 「那是,乌糟烂泥一般的人当然最晓得怎么处置这样的事,老夫人您心慈手软,又是有了诰封的尊贵之人,自然不擅长应付。」秦嬷嬷最知道她的心思,顺着哄道。 果然,章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不少。 「对了,听闻锐章最近一直吵着要纳的那个六品魏家的女儿,也叫魏卿卿?」章老夫人问。 「正是呢。」秦嬷嬷笑着答道。 章老夫人摸了摸手腕上那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忽然道:「若是我将她娶为锐章的续弦,是不是事情都解决了?」 秦嬷嬷心思一动,立即奉承笑起来:「老夫人好主意啊,若是娶了她做续弦,正好可以将已故夫人的八字牌位换成如今这位魏小姐的,如此一来,既不动声色的将已故夫人从丞相府除了名,外人又没有指摘咱们的证据,更要紧的是,已故夫人那笔丰厚的嫁妆,咱们也不担心魏将军府拿走了,真是妙计啊!」 章老夫人也满意的笑起来,但事不宜迟,她不想再等了,即刻就叫人准备了轿子,往榆钱巷去了。 只等章老夫人出了门。白日像老鼠一般躲在丞相府不敢吱声的芸娘才敢溜了出来。 她用尽手段,没想到折进去自己一个丫鬟不说,魏卿卿竟还毫发无伤,昨晚的计划也失败了,既如此,那她只有用更狠的了! 第53章 魏卿卿,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可别怨我。 想罢,芸娘辩了辩方向,便往容锐章的房间去了。 这厢。 大火的事发生后,魏卿卿居然接到了陈三娘和祝珠的拜帖,说是来探望她。 祝珠过来也就罢了,但这陈三娘过来,是来看热闹的? 魏府连下人都没两个,魏卿卿干脆亲自去了门口,刚到,就看到了打扮的花枝招展正搔首弄姿的陈三娘。 「……」 魏卿卿没少轻挑,朝二人见了礼:「不知二位小姐到访有失远迎。只是魏府简陋,连伺候的下人也没有,怕怠慢了二位。」 这送客之意很明显了。 祝珠想了想,吩咐人将她带的礼物拿了来就准备告辞,却听陈三娘道:「没关系,我自己带了丫环。」 魏卿卿哑然。 祝珠倒是习惯陈三娘的厚脸皮了,见魏卿卿实在不想待客,便道:「三娘,魏小姐刚受了惊,需要休息,我们便下次再来……」 「你下次再来便是,我特意过来的,自然要进去坐坐。」陈三娘现在也不巴结祝珠了,反正祝家也就是个正五品的文官而已,虽带着帝师的名头,但皇上可从未认过呢。 倒不如那魏大公子,一表人才,丰神俊朗。 说罢。陈三娘便自顾自的往里去了。 魏卿卿摊手,又看了眼踌躇的祝珠,想起那日她看向大哥的眼神,友善微笑:「祝小姐若是不嫌弃,也请里边儿坐吧,我正好在替大哥酿些花露茶,祝小姐是雅人,或许可以替我尝尝好赖?」 祝珠瞧着朝她眨眼的魏卿卿,脸蹭的一下便红了。 但她素来不是扭捏之人,应了声,便笑着随她一道往里去了,而一路交谈,她才发现魏卿卿并非表面上那般娇弱,反而有趣又磊落,让她喜欢极了,心底那点儿负担也就没了。 「小姐,方才有位陈小姐直接往大公子的书房去了,您看这……」 厨娘匆匆跑来,说了几句才发现祝珠,又连忙笨拙的行了礼。 祝珠侧目悄悄看着依旧坦然笑着的魏卿卿,好感倍增,只道:「不必多礼。」 「她想必是去找书看的,你只管去通知大哥叫他回避就是了。」魏卿卿心底冷笑,面上却还是要顾全陈三娘的脸面,否则传出去,倒叫人以为是魏家没规矩迎了闺阁小姐去男子书房。 厨娘闻言,松了口气,赶忙退下往书房去了。 魏卿卿请祝珠到了别院里,泡了茶,给她尝了花露,两人正说说笑笑,就听人来传,说章老夫人来了。 「她来做什么?」 就连祝珠都觉得奇怪,魏卿卿却是早知她会来。牺牲别人来成全自己的利益,这是章老夫人处理麻烦最常用的手段,她早已领教过无数次,而昨天的丞相府那么‘热闹’,章老夫人会想到要来利用自己,完全不出她的预料。 「我去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吧。」祝珠跟着道。 魏卿卿有些讶异,掺和进丞相府和魏府的事里,可不是明智之举。 似乎是察觉到魏卿卿的疑惑,祝珠忙补充道:「我也帮不了你许多忙,帮你给章老夫人端端茶水还是可以的。」 魏卿卿想了想,没有拒绝。 两人一道到前厅时,章老夫人才刚刚坐下,而她身边的秦嬷嬷高高昂着脖子仿佛只高贵的斗鸡似的,居高临下的看着缓步而来的魏卿卿,道:「这府上怎么也没见个下人,待客的花厅都积了厚厚一层灰了,我们老夫人身上的锦缎平素都是叫十二三岁的娇嫩小丫鬟细细清洗的,而今这一坐,这套衣裳怕是穿不得了。」 魏卿卿好笑,以前秦嬷嬷就最会使这种手段来打压当时管着丞相府的自己,说什么是为了让自己保持谦卑,实则只是为了彰显她们点丁点儿可怜的自尊心罢了。 章老夫人穷困了一辈子,富了以后就开始死命拿捏世家老夫人的做派了,还生怕别人瞧不起她。 以前魏卿卿为了讨好这个婆母,一定会立即羞愧的赔不是,然后找来更华贵的布料送给章老夫人。 而今,魏卿卿只是佯装听不懂般,吩咐府里还剩的唯一一个小厮:「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请老夫人站起来?老夫人没地儿坐事小,脏了老夫人华贵的袍子事大!」 第54章 祝珠当即噗呲一声,小厮愣头愣脑的,竟也上前结结巴巴道:「老夫人,还请您站起来。」 祝珠笑得更厉害了。 章老夫人的脸色一阵变换,尴尬又只能忍着怒意重新站了起来,狠狠剜了秦嬷嬷一眼,才不满的看着稚嫩的魏卿卿:「看来魏家没有管家夫人,上上下下的确都没什么教养。往后你若是嫁来我丞相府,可得跟着府里的老嬷嬷们好好学才行!」 魏卿卿挑眉,她怕不是气糊涂了。国公府都来下了小定了,还谈哪门子的嫁去丞相府? 秦嬷嬷以为魏卿卿是不懂,加之方才的尴尬,声调越发高了些:「魏小姐,我们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娶你做我们相爷的续弦呢。」 说罢,下巴越发挑高了些,就等着魏卿卿哭天抹地的感激。 就连祝珠都捏了把汗,若是魏卿卿不直言了当的拒绝,传出去,怕又要说她水性杨花脚踩两只船了。这样的话,对于未出阁的女子,可是要致命。 章老夫人随之道:「不过你也不必过于自卑,魏家虽是小门小户,又一穷二白,你名声也不好,但……」 「臣女如此卑微,如何配得上清风朗月的丞相爷?」魏卿卿直接打断她的话,眉眼弯弯的看着她:「而且听闻丞相爷最近已有心爱之人,君子成人之美,臣女虽是女子,也想做一回君子。」 祝珠有些懵,什么心爱之人? 章老夫人却知她是在指柳青儿,这件事居然这么快就传到连魏卿卿这般深闺小姐也都知道了吗? 秦嬷嬷看章老夫人脸色不好看,立即严厉了语气,朝魏卿卿道:「魏小姐,这件事自有我们老夫人做主,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些耍尽手段的狐媚子岂能登得了台面?」 「这样啊。」魏卿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章老夫人以为她想通了,这才勉强压下不耐烦,拿捏着架子道:「自然,只要你……」 「可我已是相爷未来的婶婶了,如若此时答应了老夫人,岂非也与那柳姨娘成了一样的人?如此,容二爷也太可怜了些吧。」魏卿卿看着已经快要忍不住怒气的章老夫人,心底冷笑。问:「不过臣女年纪小,什么也不懂,老夫人您既是诰命夫人,吃过的米比我吃过的盐还多,想必您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吧,我都听您的。」 章老夫人差点吐出一口血来,喉咙涩涩的腥甜涌上来,她鼓着眼睛看着等着她发话的魏卿卿,胸脯起伏了半晌都没吭出一句话来。 祝珠却真怕魏卿卿听了这分明不怀好意的章老夫人的,忙道:「魏小姐既已定下亲事,哪有中途改变的?除非国公府退了亲事。」 说罢,又笑看着章老夫人温和道:「想来老夫人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才上门提亲的吧。」 有了个台阶,章老夫人的脸色才终于好了些,闷闷嗯了声,又不甘心的看了看魏卿卿,见她当真半分没有攀附丞相府的心思,才冷着脸径直往外去了。 快走到门口,厨娘才匆忙跑了茶来,还特意问:「老夫人,您不喝口茶再走?」 还喝茶? 章老夫人差点没气得岔过气去,她纡尊降贵来这小小魏府,坐都没得坐不说,还叫她站在门口喝茶?岂非跟要饭的叫花子似的了?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章老夫人黑着脸一路直奔府门口,却刚坐上马车不久,就听人来报,说老夫人的马车车辕忽然断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马车里滚落了出来,摔断了一条腿。 竟只是一条腿。 魏卿卿手里捻着一支刚摘的茶梅冷漠想着,她可是特意在今天一大早放了火后,就安排了人守株待兔了,竟只摔断章老夫人一条腿,太便宜她了! 祝珠察觉到一阵寒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没发现是魏卿卿身上散发出来的,只以为她还在因为章老夫人而生气,便笑道:「你这府上倒是蛮好看的。」 魏卿卿浅笑,没应声,不过刚才祝珠愿意开口帮她,这份恩情她也记下了。 在魏卿卿送祝珠上了马车后,祝珠才有几分紧张的问她:「再有半个月我府上会举办小小的宴会,魏小姐,你愿意来吗?」 魏卿卿当然不愿意,但不等她开口,祝珠又笑道:「前阵子我听说你哥哥在一家书铺里抄书,正好我爹爹有一个不小的书库需要人打理,若是可以,我还想请你哥哥来帮我爹爹的忙呢。」 第55章 说这话时,祝珠小心翼翼而又满心期待。 魏卿卿明白她的心思,若是魏浔能去祝大学士家整理书库,且不说那看不完的书,光是面子上也好听些,再则,若是能得祝大学士点拨一二的话…… 「嗯。」 魏卿卿应下,祝珠立即眉开眼笑的说很快就会给她来送请帖。 魏卿卿自然也应了,只等祝珠的马车走远了,魏卿卿才轻轻挑了挑眉,若是能有这么个聪明又体贴的小姐做大嫂,对于魏家来说是件好事。 魏卿卿刚想完,一道只会出现在她噩梦里的声音却传了来。 「魏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魏卿卿的脑海里迅速翻腾起那段上京时被掳走后满是惊惧和绝望的记忆,她看着居然敢在此时耀武扬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 虽然恐惧不是她的,她也感受到了魏小姐面对这个男人时,那令人窒息的痛楚和愤恨! 好,来得正好。 魏卿卿敛着眼底的嗜血,她这几天正攒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泄呢,她倒要看看是谁送上门来的‘如意算盘’,她今儿非给她砸个稀巴烂不可! 男人看她这样子,以为魏卿卿是害怕了,也是,当初掳走她时,她可是吓成那样呢。 男人嘿嘿一笑,伸手就朝她抓来,但刚抓住魏卿卿,便被她顺势一口咬住了手臂,那狠劲儿,似乎要将他胳膊连皮带肉的全部撕扯下来一般! 男人没忍住喊出声,可看着明明弱小的自己一巴掌都能捏死,却满眼狠意的魏卿卿,即便是多年杀人放火的他,竟也从心底生出一丝惧意,也不管背后之人怎么交代的,直接便以手成刀直接朝魏卿卿的脖颈劈打而来。 魏卿卿目光一凉,便要借势躲开然后往魏府跑去,眼角却瞥见一道紫色人影快速袭来,直接将那男人踢倒在地,而满嘴鲜血的魏卿卿,则落在了他宽大的怀里。 木兰香气,是紫风? 魏卿卿抬头,就看到了那个即便是前世也总对自己爱答不理但交代的事情总能办妥的大掌柜,赫连紫风,不过他的头发怎么全白了? 她记得上次见他,还是在半年前,他说京城无聊要去云游。那会儿他的头发还只是半白,难道他的病又重了? 「小妹!」 魏浔听到动静疾步寻来,瞧着小脸惨白嘴里全是血的魏卿卿,心疼得揪起,又看了眼被赫连紫风踩在脚下胳膊鲜血淋漓的男人,虽不知他就是当初掳了小妹的劫匪,但还是朝赫连紫风深深一揖:「多谢这位公子相救!」 赫连紫风戴着帷纱,旁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方子蛟自认见多识广。又细细看了看赫连紫风腰间挂着的玉穗,大致猜到他的身份,也跟着上前道:「浔弟,这位既是令妹的恩人,不如请入府中稍作休息……」 「不必。」 赫连紫风身侧的小厮上前答话:「我家公子只是恰好追这盗匪而来,倒是惊着贵府小姐了,下次我等定亲自上门赔罪。」 赫连紫风感受到魏卿卿身上不可控制的颤栗,犹豫了一下,直到魏浔上前扶住了魏卿卿,他才松开手。却也一言未发,径直走了,仿佛根本不认识魏卿卿一般。 但见他还是这么冷酷,魏卿卿反倒放心了,他必然是收到自己的信了。 咋咋呼呼的跟出来陈三娘,也虚情假意的要照顾魏卿卿,却被魏浔婉拒了,只那方子蛟,还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路跟着差点进了魏卿卿的闺阁。 「小妹,你先好好休息,那盗匪……」魏浔看得出魏卿卿的畏惧,即便他知道这个小妹不是曾经的小妹了,可又总是恍惚,因为她娇弱胆小的样子,跟小妹一模一样。 「那盗匪,是曾将我掳走的人。」魏卿卿努力控制住颤抖不已的声音,紧紧抓着魏浔的胳膊:「他今日敢出现在榆钱巷,必是受人指使。说不定,正是上次指使他掳走我的人。」 魏卿卿其实想说是容锐章,也只有容锐章有这个动机,毕竟毁了魏小姐,他就能名正言顺将让陈家来退亲,然后将自己纳入府中了。 「我现在就去官府,你好好休息。」 魏浔垂落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还是不放心,干脆叫了厨娘来守着才敢出院子。 只等他出来,方子蛟才关心不已的凑过来,而他的人已经拿了不少人参补品来了。 第56章 「方兄,这只怕不妥……」魏浔看着这些珍贵的东西,连忙拒绝,方子蛟却拍拍他的肩,道:「浔弟,你我既然兄弟相称,你又何须与我如此见外?而且在我心里,早已拿魏小姐当做自己的妹妹了,如今见她受惊,我这个做大哥的,如何能袖手旁观?」 魏浔对于方子蛟的大方,更是感激不已。 方子蛟见他不再多说,闲话几句,便将话引到了放在的赫连紫风身上:「方才那人,我猜多半是‘禾记’的大掌柜,此人时常一身紫衣,只白发与曾经有所不同,但这神龙见首不见尾,又患有哑疾只让身边小厮代话的样子,必然是他。」 「禾记?那个几乎占了半个京城的生意?」魏浔惊讶。 「何止半个京城?」方子蛟刚要说,又觉得跟魏浔这个读书人说了他也不懂,只道:「此人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今儿魏家小妹能与他有渊源,实在难得……」 「方兄!」魏浔有几分不悦的打断他的话:「小妹待字闺中,如何能与外男有渊源?」 方子蛟见他竟如此死板,暗自生出几分不满,面上却只笑着赔不是,但接下来不管他再怎么暗示要巴结上赫连紫风,魏浔都当听不懂一般把话岔过去了。 等到方子蛟从魏府出来,才狠狠啐了一口:「真是个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 「公子与他计较什么,反正最后他还是要趴在您脚边摇尾乞怜的狗。」一旁随从忙哄着道。 「哼,让他做狗怕也是个不会摇尾巴的,还是一脚踢远些好。」方子蛟冷哼一声,复又想起魏卿卿来。摩挲着下巴露出几分冷笑:「没想到这妮子不但生的一张好脸,还天生带着能把男人勾来身边的本事,先是容相和容二爷,而今又来个赫连紫风,如此,我更要得到她不可。」 「还是公子聪明。」随从附和。 方子蛟想了想,吩咐道:「去叫人牙子,让她挑几个机灵的丫环,明儿全部送到魏府来,给我好生伺候着魏小姐!」有自己的人成日在魏卿卿身边吹耳旁风,他就不信魏卿卿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能扛得住。 暗处,一双眼睛盯着方子蛟离开了,才终于回了国公府回禀。 一侧的阿鲲听完,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跳,这个方子蛟看来还真把魏小姐当做天真小白兔了。 「爷,赫连紫风出现,是不是说明,魏小姐她就是……」 「嗯。」容彻没让阿鲲说下去,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桌上,略沉思了片刻,才道:「吩咐下去,不必管芸娘了。」 阿鲲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容彻冷然的模样,知道爷是打算放弃自己的计划,叫魏小姐先出了这口恶气了。 「奴才明白。」 「听闻陈康最近跟几个御史来往密切?」容彻又问。 阿鲲点头,陈康因痛失爱子,是不会轻易放过魏家了。虽然陈安之死根本不是魏虎所为。 「陈康有一个兄弟,暗中跟太子关系密切,让人放个话,就说容丞相因女子之事,久病不愈,朝中不可一日无相,再安排几个人上折子,推举此人为相。」容彻开口。 阿鲲头皮麻了几分,二爷这是要挑着陈家把注意力放到相府去么?可相府说到底,跟国公府还是站在一边的。 「二爷,这件事……」 「办不好么?」容彻睨着阿鲲。 阿鲲听出其中的威胁之意,哪里还敢想其他的,赶忙应下去办了。 只等阿鲲走后,容彻才起了身来:「更衣,去大理寺。」以前他总担心魏青山太过清廉,而今想想,还是先多安排人去魏府伺候,至于魏青山,让他别扭着也罢。 容锐章再次醒来,已经到了晚上。 珠帘轻响,就见琉璃端了汤药进来。 琉璃生的很好看,是那种小家碧玉的温婉如玉,容锐章早在琉璃陪嫁过来时就看上了她,后来更开口跟魏卿卿暗示过几次让她将琉璃开了脸给自己做姨娘,但魏卿卿却装糊涂,说什么琉璃不愿意。 琉璃若真是不愿意,会在魏卿卿死后便求着要服侍自己?都是魏卿卿自己善妒小气罢了。 容锐章一阵讽刺。 琉璃借着幽暗的烛火望着半靠在床边脸色狰狞的容锐章。端着药碗的手却忍不住抖了抖,才稳住心神上前行了礼。 第57章 「过来吧。」 容锐章咳了几声,只觉得头还是晕眩的厉害,半靠在床边,看琉璃端来的药,拿银针探了探,确定没问题,才叫她侍奉自己喝了。 他总是如此小心,琉璃垂着眼帘,服侍他喝了药,才与他说起了柳青儿的事。 「爷看怎么处置为好?老夫人的意思,妾愚笨,听不大明白。」 「母亲竟要你处置?」容锐章说不清为什么,心底里总觉得不大痛快,以前内宅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从来不会说到他跟前的,而今魏卿卿一死,府里仿佛连个主事的人也没了。 「还有府里的开支,爷让妾跟文姨娘管着。但妾能力有限,文姨娘也不爱看那账簿,只交给管事的打理。昨儿妾去问管事,才知这几个月,大小姐竟支了三千两银子出去,老夫人那儿也支了五六千的银子,账面上而今只剩下一千七百多两,府里光是下人每月的例银就要开除几百两,还有老夫人和大小姐每月的例银加衣服首饰……」 「行了。」容锐章听着银子就觉得厌烦,这样的俗物,岂是要他来管的? 倒是文姨娘,她诗词书画样样精通,让她管这些俗物,的确为难她了。 「这些琐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便是。」容锐章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可是……」琉璃为难的看他:「府上几个铺子的掌柜的白天来过了,说铺子周转不过来,这半年怕是都交不出银子了,而老夫人刚摔断了腿,要请最好的大夫,少不得五百两。老夫人还说,让您明儿得空了,去一趟魏将军府,让将军府早些来提亲。」 「摔断了腿?提亲?」 容锐章有些懵,他不就是晕了一天,这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琉璃这才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差的细细说了,容锐章当即铁青了脸。 琉璃又道:「这个月眼看要过完了。又要开始准备下个月各处的用银了。文姨娘准备下个月月初办一场赏花会,要一千两银子,还有……」 琉璃慢慢跟容锐章说着,见他的脸越来越黑沉,才终于收了话,道:「若是那场大火没发生就好了,有夫人在,起码银子的事儿不必操心。」 容锐章阴鸷的盯着琉璃,但看她脸上只有淡淡的惋惜之色。才确定她不是在故意讥讽自己,闷闷打发了她下去,但这夜,他是不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只越想越烦,越睡越暴躁,后半夜干脆起了身命人去把府里的账房和账本全部找了来。 琉璃坐在房间里听着丫环的回话时,紧握的手才终于松了几分。 而今,他还把小姐待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么? 黑夜中,魏卿卿反而比琉璃更加平静。 黄迎替魏卿卿把脉过后,郑重的看向她:「主子身边要安排几个人才好,今日魏大人又去跟同僚借银子了,这不是个长久之计,我想了想,不如让我们的人伪装成仰慕魏大人的幕僚,幕僚送的银子,魏大人总会收。」 「君子不食嗟来之食。」魏卿卿哂笑,魏青山的脾气,她算是摸清楚了。 「可一直这样……」 「不会一直如此的。」赫连紫风回来了,而且她的小酒馆很快就要开张了,她已经盘算好,到时候拉葛老去给她当活招牌了。 黄迎见她坚持维护魏青山那些自尊心,只得作罢:「芸娘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就会有动静,不过这件事势必跟丞相府脱不了干系。」 「嗯。」魏卿卿也没打算让丞相府喘口气,过去这么久,照着容金宁和章老夫人挥霍金银的进度,她死前留在府上活用的一万两现银应该用得差不多了吧。 「你可记得丞相府的文姨娘?」魏卿卿问。 黄迎脑海里立即浮现出那位自称江南第一才女的文姨娘,当年主子才过门不久,容锐章便出使江南,回来就带上了挺着肚子的江南知县庶女文澜,不顾主子颜面,直接将她安置在了府内。 这文姨娘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她仗着容锐章的疼爱,越发虚荣放肆,画画要用最贵的颜料,写字只用最好的墨,真把自己当成了与世无争只爱书画的仙子,要不是她后来只生下一个女儿,只怕都敢让容锐章将她扶正了。 「主子怎么想起她?」 「你安排人跟文姨娘透个话儿,就说京城最近来了几盆极品的墨兰,世家夫人们都争相要买,若是迟了可就买不到了。」魏卿卿开口。 第58章 黄迎微楞,旋即便笑起来。文姨娘若是知道了,必然不惜一切代价把这几盆墨兰买到手,那一盆墨兰,可就值上千金! 「若是如此,除了墨兰,我还知道几样好物,皆是价值不菲又没什么大用的东西。」黄迎知道了魏卿卿的计划,心底便也有了安排,让容锐章还嫌弃主子的银子庸俗,如今且叫他看看这庸俗之物是如何折磨他的。 第二天天不亮,魏卿卿刚起身准备挖出那坛兰生酒酿的果酒去找葛老给她的小酒馆代言,就见厨娘兴奋的跑了来:「小姐,有好事。」 听到有好事三个字,魏卿卿反而提高了警觉。 转眼,就见魏浔领着个下巴长痣的老婆子来了,魏卿卿认得此人,京城有名的王牙婆,但凡从主子家发卖到她手里的丫环小厮。就没有一个不被她扒层皮的。 「小妹,是方兄说,你身边无人照看不行,便叫这牙婆领了几个丫头来伺候你。」魏浔道。 魏卿卿看他俨然是同意方子蛟的,心中虽知方子蛟肯定不怀好意,但转念一想,借着他这份不怀好意,叫大哥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魏卿卿看了看牙婆带来的人,都是十四五岁的女子了,这么大的丫环已经不好调教,这方子蛟还真是‘费心’了。 「留两个丫环伺候便是。」魏卿卿并不打算留太多人。 牙婆忙笑道:「哎哟小姐,您可都是要嫁去国公府的人了,身边得多留几个人才是,最少得八个……」 「我只要两个。」魏卿卿凉凉扫了眼这王牙婆。 牙婆面上一紧,忙看向魏浔。 魏浔也道:「方兄说了,这些人他都买下了,你只管挑用就是,不必担心银子。」 「我不担心银子,人多了我不喜欢,只要两个就够了。」魏卿卿知道魏浔并非是贪图便宜之人,若是这般受人恩惠,日后他必会加倍回报回去。 况且,留这么多藏着心眼入府的人,魏卿卿实在懒得对付。 王牙婆还要再说,但魏浔想了想,制止了牙婆,只让魏卿卿留下了这两个。 只这个王牙婆刚走,魏青山便满头大汗的领着另一个牙婆回来了,这一次这牙婆带来的皆是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跟四五十岁的老嬷嬷。 「爹爹?」 魏卿卿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魏青山这几日总一脸深思,就是在思虑这个? 「都是主家犯了事儿,被发卖出来的可怜人。」魏青山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些都是他跟同僚借银子买来的,而且这笔银子,同僚们还是看在容彻的面上才借的。 魏卿卿瞧了瞧那些下人,除了面色木然的,剩下的都是面色戚戚的,跟方子蛟送来的人大不一样。 「卿卿,你一个女子在家,爹爹实在不放心。」魏青山有些局促的说着,既叹自己没用,做了半辈子官,娇花似的女儿过得连市井百姓都不如,又叹夫人早逝,让女儿从小没了娘,还受尽下人欺负。 魏卿卿见他如此,干脆也不再拒绝,大大方方挑了两个眉眼干净的小丫环,又选了两个粗使嬷嬷,剩下的,便都安排到府上各处去了。 魏卿卿看着一侧清瘦沧桑的魏青山,入京之前他是清廉正直的父母官,入京后,却被几两银子压弯了他宁折不弯的几两。 容锐章不是总嫌弃那银子是俗物么?也好,他既嫌弃,那她便全部拿回来。 魏青山想只留伺候魏卿卿的人,魏卿卿却笑他:「爹爹糊涂了,咱们好歹是六品之家,府上连个端茶递水的都没有可怎么行?再者,两个哥哥年纪都不小了。」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若叫人觉得魏府只疼女儿,还有那个好人家敢把姑娘嫁来,那不是活受罪么? 魏青山望着思虑竟比自己还长远的魏卿卿,无奈的笑了笑:「卿卿长大了。」 「女儿也该学着管家了,今儿起,爹爹不若就将家交给女儿来管吧。」魏卿卿顺势道,也省得那高嬷嬷被赶回乡下还不安生。 魏青山想了想,也点点头:「那爹爹回头再给你寻个懂规矩的嬷嬷来。」女儿嫁去国公府,一点儿管家之道都不懂,定要遭人笑话。 想到这儿,魏青山越发愧疚,自己个糙老爷们,只顾着百姓,竟忽略儿女至此! 魏卿卿想安慰几句,外面又传了话说大理寺有事,魏青山这才茶都没喝上一口,又匆匆往大理寺跑去了。 第59章 魏卿卿轻叹。 「小姐,这外头热,奴婢服侍您到里边儿休息吧。」 「是啊,奴婢去给您泡茶,泡西湖龙井如何?」 魏卿卿看着笑盈盈又殷勤的两个丫环,这便是方子蛟送来的了,笑眯眯的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奴婢余霞。」 「奴婢秋灵。」 二人行礼,魏卿卿看了看,余霞高挑。秋灵丰腴,两人是典型的美人儿,这方子蛟还真是能动心思。 魏卿卿看过二人,又看着底下站着的小丫头,问:「你们呢?」 「奴婢们既新认了主子,便请主子赏个名字。」两个小丫环往前行了礼,粗使的嬷嬷想了想,也跟着往前凑了凑。 魏卿卿瞧着低眉顺眼还紧张捏着衣角的小丫头,看着拘谨,倒是有几分机灵。魏卿卿便取了兰生,兰芷的名字,粗使婆子只用姓氏代称既是。 「今后这院儿里便由余霞管着,秋灵便随替我多看着府中诸事。」魏卿卿看着望眼欲穿的二人,微笑成全。 果然,余霞和秋灵都喜上眉梢,连忙应了是,也不问月例银子,也不担心吃穿用度,就兴冲冲的下去准备收拾了。 「那往后奴婢只管着厨房就是了。」 厨娘高兴的搓搓手,魏卿卿知她是个真的忠心的,厨娘交给她,倒也放心,不过这样一来,她小酒铺子的事,要赶紧请葛老出面了,否则方子蛟从中一搅和,这铺子能不能成都还是个事儿。 想罢,魏卿卿便带着看起来更沉稳一些的兰芷出门了,丝毫没将昨儿发生的大火和盗匪放在心上。 兰芷一路上都有些好奇的打量这个新主子。可新主子却似乎并无其他异常。 「怎么了?」 魏卿卿边走边问。 「没……没事……」兰芷见她发现,忙红了脸低下头。 魏卿卿挑挑眉,没说什么,好奇自己这个京城而今的话题人物,也没什么奇怪的。 到了葛老府门前,魏卿卿推了门就走了进去,只还未跟葛老打招呼,就见葛老正面红耳赤的跟人争着什么,而悠闲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容彻。 容彻今儿换了身月牙白绣暗纹的长袍,衬着内里大红色锦衫,慵懒的躺在葛老最喜欢的专座上喝茶,仿佛根本没看见葛老的暴躁,还是瞧见魏卿卿来了,才偏了头来笑看她:「葛老从明儿开始,就搬去魏府住了,你回去收拾个小院子来。」 「当真?」 魏卿卿看向葛老,若有葛老在魏府,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牛鬼蛇神哪里还敢动不动就来魏府撒野? 不过看葛老这脸色,明显是不愿意的。 魏卿卿知道,必是容彻擅自下的决定,他这般施恩于自己,施恩于魏家,到底是何目的? 魏卿卿没时间多想,只示意兰芷将新酿好的酒抱到葛老跟前,笑嘻嘻道:「正好我在发愁酿的那许多酒没有人品尝呢,若是师父您愿意去魏家,那可真是太好了。」 葛老臭着脸便没搭理魏卿卿,几坛酒就想让他去给人当免费保镖?容彻这个算盘打得未免也太好了些。 「想当年在汴州,有人与我打赌……」 容彻慢悠悠的吐着这几个字,葛老再一次跳了起来,指着容彻的鼻子骂:「小人,卑鄙,你还自称容二爷,你看看你哪里有一点正人君子三好青年的样子!老奸巨猾的小子,我认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容彻挑挑眉,完全没把他的骂放在心上,只看向魏卿卿:「回去准备小院子吧。」 「卿卿要接我老头去魏府,还需要你这个还未过门的夫婿指使?」葛老扭头一把抱过兰芷怀里的酒,鼻尖朝天的哼了声,就跟魏卿卿道:「走,咱们回去,不理这净会惹人生气的小子!」 说着,就抓着魏卿卿的胳膊把她给拎走了。 魏卿卿知道葛老并非真的在气容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便见容彻的眼眸也一直望着她,幽深似海,似乎藏着说不完的话。 魏卿卿暗自皱眉,头也不回的跟葛老走了。 「二爷,魏小姐好似并不领情,要不要提醒葛老,让他少说些这种话,省得魏小姐误会了?」阿鲲担心的问。 「不必,葛老而今肯答应帮忙,已是给足了我面子。」 第60章 阿鲲看着垂眸喝茶的容彻,没再多说,只提醒他:「江南那边的事,主子不能再拖了,若是这几日再不启程。只怕生出异变。」 容彻没应声,他就是不能放心离开,才安排葛老去魏府的,但一个葛老加那两个下人也不知道够不够。 对了,还有一个赫连紫风,此人当年为何愿意屈尊跟在卿卿身边做一个商人他便觉得奇怪,却始终查不到他的身份,他此番回京,是不是对卿卿也抱着其他目的? 想到这里,容彻眉目间便聚起了股戾气,要早些给卿卿这小丫头盖上自己的章才好。 容彻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日唇瓣的温软,心底莫名窜起一股火,令他将杯中甚苦的茶全都喝了,才提步出去了。 阿鲲早就习惯他这几日情绪莫名的变换了,只刚出了门,就察觉到了身后的气息,回头,就看到了那远远站在巷口的紫衣男人。 「爷?」 「嗯,不必管他。」容彻淡漠一句,人便上马走了。 阿鲲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见赫连紫风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巷子口朝这儿看着,只觉得有几分诡异,想起曾经二爷曾让他查到的此人的资料,也一样诡异的很,便略感不适的握了握手里的剑,跟着离开了。 「容二爷好似先我们一步,找到了主子,不过不知他是不是因此才抢在容锐章前面,定下了与主子的婚事。」 赫连紫风身边的小厮道。 赫连紫风静静看着容彻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才默不作声的转头离开了。 魏卿卿回府安置好葛老之后,顺道跟他说了自己要开小酒馆的事儿,葛老几坛酒下肚,已经半点儿怨怪也没了,眉开眼笑的直应好,还不等魏卿卿说要他去撑场面,他自己就先十分给面子的说要去捧场。 处置好葛老的事儿,天也已经差不多黑了。 魏卿卿回到院子,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余霞和秋灵也格外殷勤的要服侍魏卿卿用膳。 「你们都去歇着吧,我不习惯有人服侍。」魏卿卿瞧了瞧桌上清淡的两菜一汤,就这么两个菜,还需要人服侍? 不过她倒是想起十年前她刚嫁给容锐章时,容家的饭菜日日都是小葱拌豆腐,半个月才吃得上一顿肉,若非自己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她都怕那会儿容锐章能饿晕过去。 但也正因为如此,章老夫人生怕自己这个儿媳会瞧不起她这个婆婆,便要她顿顿饭立规矩,伺候着她吃完了,才能吃剩下的残羹冷饭。为此,容锐章竟也一言未发,只事后哄着她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想到曾经,魏卿卿夹了块豆腐到嘴里,嗯,还是热菜最好吃了。 余霞和秋灵看她连几片青菜豆腐都吃得这般津津有味,不由对视一眼,眼底的嘲笑和轻蔑不言而喻,连忙应了。 魏卿卿只当察觉不到,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见兰生和兰芷还乖乖等在一边,一样笑着打发了她们下去,等晚饭过半,魏虎才终于满头大汗的领着魏卿卿先前让他去叫的杨账房一家四口来了。 「小妹,我可是给杨账房当了一天苦力,累死我了。」魏虎坐在一边咕咚咕咚喝了一碗茶,才缓了口气道。 魏卿卿还未说话,瞧见门外贴着的影子,朝杨账房家的两个小子看了眼。 小子们立即会意,道:「小姐,我们晚饭还没吃呢,刚买了两个馒头,我们可以去门口吃吗?」 魏卿卿微笑点头,等小子们去院子里,魏卿卿才放心的跟杨账房夫妇交代了开张的事,还说了要留他两个小子给魏浔魏虎当贴身小厮的事。 「不会叫他们签卖身契,只跟着便行。」 魏卿卿刚开口,杨账房夫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尤其是杨先生:「我们一家子本都要被那王牙婆分开发卖到不知何地的,得亏了小姐。我们一家子才能还聚在一起,况且我们年纪了大了,正愁这两个小子往后每个去处,便是小姐而今不开口,我们老夫妇也盘算着,让他们入府来伺候的。」 说着,二人便拉着跪伏下来郑重朝魏卿卿磕了头。 魏卿卿见他们不觉得委屈,便安了心,只打发了杨账房夫妇出去,才叫了两小子说话。 两个小子大的今年也十三岁了,只是常年营养不好看起显小,叫大明,小的十一岁,叫小白,杨账房夫妇一走,两个小子便眼睛黑亮黑亮的盯着魏卿卿,笑:「小姐,上次办得相府那老太婆的事儿,没差错吧?」 第61章 「嗯。」魏卿卿瞧着说话的小白,这小子,上次自己猜到章老夫人会有所动作后,本是打算让他给黄迎传个话,一来是试探这小子是否有这个胆量,而来也试试他嘴巴严不严,没想到他回头竟拉了大明一起来,揽下了这事儿。 大明年纪虽小,但却有着不同这个年纪的城府:「小姐是不是觉得我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狠心?」 小白恍然,忙解释:「其实在我们被小姐买下之前,曾被这章老夫人相看过,也就是前不久的事儿。那时候我娘病了,章老夫人答应只要我们一家子签了不要例银的卖身契,就肯舍了银子救我娘,可后来她却叫人买了劣质的假药来,大夫说我娘原本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结果因为这药……」 小白已经泪眼汪汪,还是大明推了他一把他才回过神来。 魏卿卿倒没想过其中还有这等渊源,不过这的确是章老夫人的惯用伎俩。以前自己在相府时,会私下里补发下人们被克扣的例银,而今相府怕是一个铜板也不愿意多给下人了吧。 「对待仇人。自然要狠得下心,若是妇人之仁,我反倒不敢要你们了。只不过……」魏卿卿语气阴沉了几分,警告的看着二人:「我吩咐你们做一,你们便只能做一,谁若多走半步,我能保你们的命,但此生你们都别想再踏入京城半步!」 两兄弟脸均白了几分,却是对视一眼,越发坚定了跟着魏卿卿的心。 「小子们们明白!」 魏卿卿见二人心里清楚。这才与他们说起要注意的人和事,尤其是魏浔身边的方子蛟。 沉稳些的大明魏卿卿安排给了魏浔,而机灵的小白魏卿卿则打算让他跟着魏虎。 第二天天不亮,两兄弟就去当值了,只不过魏卿卿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道意外的请柬便送到了家里,是魏素素送来的。 「呀,居然是大将军府,小姐,这可是个与上流结交的好机会。」余霞望着那将军府送来的烫金帖子两眼放光,秋灵更是激动:「听闻将军府的三小姐美名在外,京城权贵家的小姐们都喜欢与她往来,能得她的邀请,小姐可真是幸运。」 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根本没人察觉到魏卿卿有些复杂的眼神。 素素这会儿请她过府做什么?为了容彻? 「小姐,奴婢给您拿那套粉色绣蝶的衣裳换上吧。」兰生给魏卿卿绾好头发,轻声问。 魏卿卿看着手边的帖子,想了想,轻声道:「拿那条雪青色的便行。」 兰生讶异了下,那雪青色的裙子虽也是新的,但太过素淡了,小姐这样的姿容,若是好好打扮一下,必然不输给那魏三小姐。 但兰芷却一言不发的去拿了那雪青色的裙子来。 余霞和秋灵对视一眼,撇撇嘴,这个小姐可真怪,吃着粗茶淡饭,也不知好好打扮拾掇,以为就凭着一张脸,就能永远得到男人的喜欢么? 但看归看,两人都没多嘴,只想着等魏卿卿去过华丽的将军府,见过真正的世家千金,就会开始自卑,然后慢慢也爱上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变得虚荣,最后一步步踏入方爷的陷阱里。 换好衣裳,魏卿卿只带了兰生兰芷,气得余霞和秋灵差点绞烂手里的帕子。 「小姐,您可还好?」 进入将军府后。兰生敏锐的察觉到,魏卿卿自从拿到将军府的帖子开始,眼底就是冷沉的,如今更甚。 魏卿卿目光一凛,好容易压下浑身皮肉上那真切的烈火灼烧之痛,松开紧握的手心:「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魏卿卿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摁入了黑暗的水中,胸口的气闷得她仿佛万针穿刺,疼得她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不多会儿,魏素素的人便来支开了兰生兰芷,并请她到了后院的一处湖心亭里稍候。 她望着将军府里熟悉的风景,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好似喘不过气,但更令她心痛的,是湖心亭外孤身而来,早有准备的容锐章。 「没想到是我吗?」 容锐章拖着虚弱的身体,看着魏卿卿眼底来不及收拢的恨,冷笑:「你也真是蠢,你难道从来不知,背后放了那场大火的人,其实是魏素素吗?你还拿她当妹妹?」 魏卿卿只觉得心都好似被人狠狠攥起。直到容锐章走到了跟前,她才咽下嘴里的血腥,勉强忍着恨不得将面前这人碎尸万段的恨意,捏紧了几丸早准备好的迷药,笑:「相爷病了。」 第62章 「你现在才知道我病了?」容锐章看她居然还不承认,怒气立即涌了上来,自重生以来,他夜夜都会梦到上辈子丞相府的血流成河,自己被那闸刀砍下头时那尖锐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精疲力竭,他亟需一切都回到他设定的轨道上,他绝不要再重蹈覆辙! 可看着魏卿卿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的模样,不知为何,容锐章心底竟生出几分怜惜来。 他语气不自觉的柔了些,只沉沉望着她:「魏卿卿,你是不是因为那场大火,才如此恨我?我可以告诉你,大火与我无关,当时我并不知道……」 「相爷与臣女说这些做什么?」魏卿卿笑着问他:「外面都说相爷病了,而今看来,相爷的确病得不轻,还是多请几个大夫……」 「魏卿卿,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容锐章见她对自己的示好竟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直接暴躁的朝她吼出声来。 要你死! 魏卿卿眼底掠过丝凉薄,手中药粉尽撒,但她以为容锐章必会暴跳如雷的来掐她,却没想到他朝某处看了一眼后,竟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朝她俯身亲了下来! 只是容锐章自己都未发现,自己在盯着她嫣红的唇瓣,鼻尖沁入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时,居然会心跳如鼓擂。 「卿卿,回到我身边来吧。」 容锐章心想,若是她肯愿意回来,他一定不会再那般冷落她了。 容锐章倾身而来的瞬间,魏卿卿也终于看清了他方才所看的地方,那里,一群华衣锦服的夫人正有魏素素领着朝这个方向而来,而魏素素扶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正是绥国公府的夫人,容彻的生母! 「那是……」 果不其然,有人‘不小心’就发现了湖心亭中的魏卿卿跟容锐章,国公夫人自然也一眼看到了。 可就在容锐章的要吻上魏卿卿之时,一阵眩晕之感袭来,还不等他回过神,人就被魏卿卿一把推到了湖里。 噗通一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容锐章昨儿一夜都在盯着账簿,加上大病未愈,这会儿才扑棱了两下,就在魏卿卿冰冷的眼神中慢慢往湖底沉去了。 而等岸边那群夫人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魏卿卿也站上了围廊。 「魏小姐,别……」 有夫人见她一副要跳湖自尽的样子,立即大喊出声。 魏卿卿却知道今儿这湖飞跳不可,她虽不想嫁给容彻,但如今知道容锐章也是重生之后,那嫁入丞相府便更是下下之策,所以她只能先保住与容彻的婚事! 魏卿卿回头看了魏素素一眼,看到她温柔眼底的微凉,嘴角牵起一丝讽刺。 如此也好,这样她报起仇来,就再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了! 想罢。魏卿卿也直接跳了下去,而且是特意朝容锐章身影的位置跳的,这一跳,便狠狠踩了要往上冒的容锐章一脚! 「快、快救人啊!」 有人大喊起来,魏素素也即刻吩咐了人去找护卫来,还跟国公夫人道:「不如诸位先去花厅歇息吧,这儿的事,还是不宜声张……」 「有什么不宜声张?」 国公夫人直接打断了魏素素别有深意的话,面色沉沉的盯着湖面:「明显是锐章欺负了我未来的儿媳妇儿。魏小姐虽未受辱,但为了清白情愿一死了之,她既如此磊落,还有什么要遮掩的?」 「夫人,话可不是这样说。」 其中一个穿着蓝色绸缎的夫人用帕子掩着嘴,故作低声道:「这孤男寡女白日私相授受,如何能算欺负?况且男人么,就算是正人君子,又有几个能扛得住女子故意的诱惑,尤其魏小姐这般姿色……」 「陈夫人莫不是还记恨着陈家公子被人活活打死的事儿,才故意说了这些话?」国公夫人直接怼回去。 陈夫人被人这么不给面子的讽刺,圆圆的脸白了几分,忙辩解:「您说笑了,安儿虽是我的侄儿,可我家三娘那日也是在大相国寺的,她亲眼瞧见丞相爷还了魏家清白,我又怎么会这般不辨是非……」 「那你就闭嘴。」 国公夫人瞥了她一眼,就见大统领府要救人的人还未来。直接跟身边的侍女道:「你们几个都是会水的,赶紧下去救人!」 魏素素脸微微紧了几分。 第63章 「夫人,这事都是因素素而起,是素素下了帖子邀请魏小姐入府的,本是想着您今儿在,没想到素素好心办了坏事。」 魏素素语气诚恳,话语间都带着几分哭腔了。 国公夫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却显得不咸不淡:「你下次多注意便是。」 魏素素知道国公夫人必是怪罪自己了:「素素知道了,也对,今儿一早容姐夫登门的时候,素素还以为他只是来找琼威哥哥,没想到他竟存着这样的歹念。」 国公夫人微微皱眉,这话听着没错,可为何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侧的陈夫人却眼睛一亮,跟着道:「早听说容相和二公子在争夺魏小姐,倒是没想到容丞相会对魏小姐这般上心,魏小姐也是无辜,明明好好一个姑娘,却引得男人们争风吃醋……」 其他的夫人们闻言,也都跟着低低议论起来。 女子若是坏了清白,有贞烈之心便也罢了,可若是如红颜祸水般,引得男人们争风吃醋,尤其而今还是叔叔和侄儿,这说出去得多难听? 国公夫人脸色越发难看,但事情方才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便再多说,否则真要坐实国公府和丞相府为了个女子而相争的话了。 只是那魏小姐…… 国公夫人盯着前头已经被人救起来的魏卿卿,和呛了水半死不活被人抬下去的容锐章,提步走了过去。 魏卿卿并不知道国公夫人替自己说了话,但她也猜得到这群夫人们议论了什么,尤其还有陈三娘的娘在。 「哎哟,魏小姐你还好吧,怎么要寻死觅活的呢,容相也是因你美貌情不自禁而已……」 陈夫人张口就要把错往魏卿卿身上推,却话未说完,就见魏卿卿目光直直的盯着她,开口:「夫人怎知容相不是被人下了药?」 「下药?」 陈夫人下意识就朝魏素素看去。 魏素素垂眸避开了陈夫人的眼神。 倒是国公夫人看着被捞上来都苍白的仿佛要碎掉一般的魏卿卿还能怼陈夫人,意外有些欣赏,望着她的锐利眼神也温和了几分,但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你说下药,难不成还发生了什么?」国公夫人问。 「臣女愚笨,初入上京并不知晓上京的规矩,只知道刚入府,我的两个丫环就被人带走了,而后容丞相就来了,还一直说着头晕头疼,叫我扶他去看大夫。」魏卿卿此刻浑身湿漉漉被侍女扶着,含泪欲泣的模样实在我见犹怜,可偏这样娇媚的模样,她的目光却异常坚定,不见彷徨害怕,也没有摇尾乞怜。只定定看着先前的陈夫人道:「可我也懂什么叫男女有别,眼看相爷站不稳了,便躲开了去,谁知他竟一头栽倒了湖里。」 还真是能胡说八道。 国公夫人心底轻嗤,当时她分明看见魏卿卿暗自踢了容锐章一脚,跳下去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更踩了容锐章一脚。不过这些,也就自己这个习武之人能看见罢了。 「是吗?」陈夫人被魏卿卿故意这样盯着解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故意问她:「你若不是心虚了,何须跳湖?魏小姐,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相爷轻薄了你,我们也能理解,女子除了贞洁,还有诚实……」 国公夫人有些听不下去,要打断,就见魏卿卿咬牙瞪着陈夫人,大声问:「夫人一句接一句,都是凭自己臆想就不断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与夫人何愁何怨,夫人非要置我于死地?」 「我哪里要置你于死地……」 「那夫人为何不去查查容相是否被人下了药?」魏卿卿咄咄相逼。 陈夫人被问住,见周围人都盯着自己,只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魏小姐如此伶牙俐齿,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身为你的长辈,只说了你一句。你就反驳我十句,这样的教养,做出与人私相授受之事也不奇怪!」 「是吗?」国公夫人幽幽问:「我看陈夫人比之魏小姐的伶牙俐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闻陈夫人孀居也有十来年了吧。」 陈夫人面色微滞,国公夫人这话的意思,竟是怀疑自己与人苟且了不成? 陈夫人想反驳国公夫人,又见国公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经有些不愉,再看其他人朝自己看来的目光已经带着别的意味,只得讪讪笑了笑,闭上了嘴。 第64章 「诸位夫人也累了,我看魏小姐还是早些去换身衣裳吧,这天儿凉,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魏素素贴心的叫人拿来了斗篷裹住魏卿卿,又问着身边的丫环:「魏小姐的丫环呢,怎么入府就不见了?」 丫环连忙跪下,朝魏卿卿看了看,又害怕似的缩缩脖子:「奴婢也不知,兴许是相爷他……」 「锐章的确不像话。」国公夫人眼神冷了些,睨着跪着的丫环:「不过大统领府竟叫一个外人当了家,看来魏夫人最近真是病得厉害了,既如此,我们也不便在此叨扰,这就告辞了。」 「夫人……」 魏素素眼眶都湿了,急急上前想要辩解,国公夫人只是摆摆手,朝自己的侍女指了指魏卿卿。就扭头走了。 国公夫人一走,其他夫人自然也纷纷跟着告辞了,唯独陈夫人最后留了下来。 「国公夫人也真是糊涂,明明亲眼看到那魏卿卿跟别的男人搅和到一起了,今儿居然还处处维护她!」 「她不维护魏卿卿,岂不是打了彻哥哥的脸。」魏素素语气闷闷的说完,看了眼还跪在脚边不敢起来的丫环,轻声:「别跪着了,今儿起,去二哥院里伺候吧。」 陈夫人闻言,还觉得魏素素当真好脾气,分明这丫环嘴笨坏了事,她居然不打不骂还送去了魏府而今的唯一的嫡子魏琼威身边。 但那丫环却猛地抬起了头,一张脸布满了惊恐:「三小姐,奴婢……」 「怎么,不愿意吗?」魏素素的语气依旧温温柔柔的,那丫环却更加恐惧,被小姐送去二公子房里的丫环。哪里还有一个活人? 魏素素看她拖拖拉拉,睨了眼身后的两个婆子。 婆子会意,直接上前捂着这丫环的嘴将她拖走了。 陈夫人还惦念着魏素素能拉一把陈三娘,殷勤的凑近笑道:「三小姐,你上次还说,我家的三娘脾气性格都好,最适合陪伴宫里的娘娘解乏了。」 「可是陈妹妹似乎太过心善了,如此,我担心她入了宫反而会受欺负。」魏素素为难的望着陈夫人。 陈夫人知道她是责备交代陈三娘的事情一件也没办好,今儿自己也跟着把事办砸了,忙道:「您放心,我自有法子,那魏小姐我今儿瞧了,伶牙俐齿的狐媚子,如何配得上容二爷?也就是三小姐这般的温柔端庄才足矣做国公府的少夫人。」 「那……我就再等等?」魏素素微笑。 「好,我一定会尽快教三娘的。」陈夫人想着魏卿卿,心底一计已经泛起,不过是个黄毛丫头,嘴巴厉害有什么用?她多的是法子叫她知道厉害! 魏卿卿这厢直接被国公夫人送回了魏府,下马车前,国公夫人终于沉沉开了口:「今儿起,你若是没旁的事,便不要再出门了。」虽然不知道为何彻儿非她不娶,魏家的门第,魏卿卿的名声,不论哪一样都够不上她的彻儿。 「多谢夫人教导。」魏卿卿顺从应下,反正该出门。还是得出门的。 国公夫人看着从头到尾居然都忍着没哭也没闹的魏卿卿,顿了顿,将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便走了。 马车上,嬷嬷看她沉着一张脸,小心的从一侧暗格里拿了还温热的茶递给她,安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您不必多虑,二爷他本事大着呢。」 「我知他本事大。」国公夫人柳眉竖起。愤愤不平的看着嬷嬷,道:「我是气那陈夫人,她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心里没数,竟敢当着我的面说出那些不入流的话,我看她真是疯了。」 嬷嬷见她竟是认可了魏卿卿,忍不住笑起来,语气也轻松了些:「说到底,那陈夫人只是厚着脸带着女儿住在哥哥家的亲戚罢了,夫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还有素素呢。我还当这个孩子。是个纯善的。」国公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便靠在马车后面不说话了,直到回了国公府,才吩咐人把前阵子丞相府送来的礼品全数送了回去。 容锐章醒来时,人已经躺在了丞相府自己的床上。 床边是焦急等着的章老夫人,容金宁正叉着腰在训斥琉璃,文姨娘领着其他姨娘们哭哭啼啼的,屋子里叽叽喳喳吵得厉害。 「哭什么,爷死了不成?」 容锐章气恼的呵斥,容金宁还是惧怕容锐章的,连忙噤了声躲在了章老夫人身后。 第65章 文姨娘泪眼汪汪的望着他,哽咽:「相爷,您可要珍重着身子,您若是有了个什么好歹,我跟女儿可怎么活,我们也随着你一起去了算了。」 「行了。」 看着美貌温雅的文姨娘,容锐章的心气儿总算顺了些,语气也不禁柔和了起来,容金宁却看不下去了,咕哝道:「说什么活不下去?我们才是活不下去了,大哥你不知道她,她居然擅做主张买了好几盆墨兰,就那几朵随时要凋谢的花,可花了四五千两的白银呐,还有些什么洒金纸和徽州墨,又是上千两银子……」 「墨兰?」 容锐章想起昨夜看的账,太阳穴不禁一阵阵突突的疼。 文姨娘却无辜的看着他:「相爷下个月不是要生辰了吗,所以妾才想着置办几盆像样的花,那纸墨也是用来作画的。」 容锐章看她一脸高洁根本不为金银这等俗物烦恼的样子,一时间竟茫然了起来。 文姨娘这样子,不都是自己纵容的吗,府里已经有一个在金银算计里打滚的俗人魏卿卿了,那时候他想,若没有文姨娘这样的雅人在身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可而今…… 容锐章嘴里只觉得一阵阵发苦,打发了姨娘们和容金宁下去。只留了章老夫人在屋子里。 但章老夫人还没等他开口,就沉了脸:「锐章,你最近越发不像话了,那魏卿卿着实是个扫把星,因为她你看看我们相府的名声现在多差?方才国公府更是把前阵子我们送去的礼全部退了回来,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清楚?」 「母亲,魏卿卿她……」 「你别提这个名字了,我听着就烦。还有,死了的那个魏卿卿,我一定要将她从相府除名,这个祸害……」 章老夫人喋喋不休的数落着曾经魏卿卿的不是,容锐章想发脾气,但身体实在虚弱,说不上几句话就觉得头晕的厉害,干脆冷了语气跟章老夫人道:「什么儿子都能答应您,但唯独将魏卿卿除名,绝对不行。她生是我丞相府的人,死也只能是丞相府的鬼!」 说到最后。容锐章语气已经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章老夫人绷着脸,她的儿子最近越来越对自己不敬了,看来之前的道长说得对,魏卿卿冤魂不散,必除不可! 「你乏了,好生休息吧。」章老夫人只让人好生服侍着便出去了。 容锐章以为她必然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倒也没再多想,这会儿他浑身虚软,实在太难受了,所以即便文姨娘挪用六七千六银子是从何而来都没去想,就睡下了。 魏卿卿见到黄迎时,已经洗漱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 「主子。」黄迎将两张房契递到魏卿卿跟前:「那文姨娘果真是个没脑子的,我们找了几盆便宜的墨兰给她,找人吹嘘一番,她便真的眼睛眼睛也不眨就答应给五千两,见她如此,我干脆让去找了一兜子根本卖不出去的豆子大小的各色宝石来,骗她说是宫里娘娘年前定下的,但一直没给银子,她便答应以两万两银子全收了。」 魏卿卿脸上终于露出丝笑容:「那般大小的宝石,根本无法钻孔,镶嵌又太过杂乱显得小气,除非拿金银线一颗颗兜着串起来做珠帘屏风还差不多。」 黄迎会意:「要说串珠帘屏风,最好的手艺人在江南,而且那金银线,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下次让她卖了城东那家绸缎庄。」魏卿卿直接道。当初她送给容锐章那十几家铺子中,绸缎庄是最挣钱的,也是打理起来最省事的,若是文姨娘卖了绸缎庄,照丞相府而今的挥霍程度,不出半个月就得米缸见底。 「是。」黄迎笑着应下,又与她说起今儿大统领府的事:「照主子的吩咐,借着今儿大统领府邀请您,我安排的扮做您车夫的人,已经顺利将您准备的消息送到大统领府内去了。」 魏卿卿答应去赴宴,本来也不全是为了魏素素,却没想到会得知相府那场大火,也有魏素素出手而已。 「你还记得陈三娘吗?」 魏卿卿投了枚石子在面前浅浅的小池里,看着锦鲤们以为是食物争相围过来,淡薄掠起眼帘:「丞相府有一个名叫仁安的小厮,跟陈三娘该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使点手段留陈三娘一口气,让她以为此事是魏素素安排的,至于魏素素那边,让她以为是芸娘的手段便是。」 第66章 既决定报仇,那她就绝不会有任何的拖泥带水。那大火是怎么一寸寸将她吞噬,她便要怎样一寸寸回报回去! 容锐章一连病了几日,芸娘几次想见他,都被下人给哄了出去,因此她手里抓着的那点容锐章的把柄,也就起不了作用了。 「我要见相爷!」芸娘站在相府门口不肯走,但相府的小厮现在都懒得搭理她了,谁不知道前阵子她被玉香楼的妈妈直接扫地出门了?曾经京城里各个说想娶她的权贵们全部闭了嘴,也就那些个一桶子不满半桶子晃荡的纨绔子们愿意找个客栈给她住着。 便是给她安排座院子都不肯,毕竟谁愿意像容锐章一样,得个养妓为妾的‘美名’呢? 芸娘落魄这几日,夜夜都有猥琐的男人来她住的客栈骚扰,好几次半夜都一身酒气的扑到了她床上,她虽是妓子,可自认高贵,如何肯从了? 一通鸡飞狗跳,结果连人带行李都被客栈扔了出来,而今她只能住那些破烂的客栈,还要日夜承受男人们的轻挑,便是那些妇人们,也敢上门来骂街,让她颜面全无! 如此辗转好几个客栈,芸娘已经忍无可忍了,求去国公府,容彻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门,她知道,她只有完成容彻交代的任务,容彻才会重新帮她。 「既然见不到相爷,那我便要见老夫人。」 芸娘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围观之人,心里知道,她只能破罐子破摔赌一把了。她手里的把柄。足矣让章老夫人身败名裂了,她就不信章老夫人还敢不为所动。 说不定,她还可以借机,直接让章老夫人取了魏卿卿的性命! 「老夫人可没空见一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婆子冷嗤,睨着衣襟都低到胸口的芸娘,啧啧的扭头跟其他婆子道:「瞧瞧,这女人不要脸起来,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干那龌龊的勾当?得亏我们是几个女人,否则这大白日的,岂不被她这白花花的胸脯子肉勾了魂去?」 婆子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围观的人也争相朝芸娘的衣襟看去。 芸娘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羞耻,连忙用手捂了捂,黑了脸:「妓子再低贱,也比你们这些个老皮好,你们男人回家了还碰你们吗,怕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吧!去告诉你们老夫人,当初你们烧死你们夫人的那场大火,我可是知道全部的真相,她若是不见我,我就只有将真相大白天下了……」 芸娘话还未说完,方才嗑瓜子的婆子便被踩了痛脚一般的跳起来,迅疾的扇了芸娘两个巴掌。 芸娘懵了:「你做什么?」 「做什么?我是替天下妇人教训你这等下贱还不知耻的东西呢,以为有一身皮肉能勾男人就了不起了?你们这些道德败坏的东西,就是下了地狱人家阎王爷都不收!」 骂着骂着,芸娘便觉身前一凉,伴随着周围传来的尖叫和男人们的抽气声,她才看到婆子手里抓着的自己的衣服碎片和那一脸得意又鄙夷的笑。 芸娘急急捂住胸口,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这婆子,她迟早、迟早弄死这老皮! 「都散了吧,老夫人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正想着,就见秦嬷嬷从大门走了出来。 瞧见这位章老夫人身边的红人,门房的婆子们立即恭谨了起来,芸娘也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肯定是有人暗中给章老夫人去送信了。 但秦嬷嬷看向她的眼神,却不是一般的凉。 芸娘心底咯噔一下,忽然想起曾经魏卿卿在将她从那污泥烂坑拉出来时,教过她的一句话:「不论何时,都不能把一个狠毒之人逼到绝路上」。 方才自己放出的那些狠话,不正是将章老夫人这个狠毒之人,往绝路上逼了吗? 芸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我等丞相爷醒了再进去。」她抓着容锐章的把柄,容锐章不会敢对她动手的。 但这可由不得芸娘了。 秦嬷嬷冷冷扫了眼方才那几个婆子:「老夫人是讲理之人,芸姑娘既有话要说,就尽早说了吧。」 芸娘扭头要跑,可方才的婆子却死死钳着她的胳膊,将她连拖带拽给拉进了府里。 人群后面,黄迎静静看着芸娘绝望的眼神,转身便走了,却刚回身,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大掌柜?」 安静的巷子里,黄迎看着坐在马车里只能隐约看清身形的赫连紫风,心底不解,为何他回来了,主子也送了信给他,他却还没去主子跟前复命,难道是不相信么? 第67章 想到这儿,黄迎想解释一番,却第一次听到了赫连紫风开口:「辛苦你了。」 黄迎讶异,听着这嘶哑到不像是人声的声音,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大掌柜既认出了主子,何不……」 话未说完,黄迎便听到一阵利器入肉的声音。 黄迎瞪大了眼睛,低头,就看到了直接从自己后背贯穿了腹部的长剑,冰冷的剑尖,血珠一滴滴滴落,妖冶的厉害。 「为什么。」黄迎痛苦的看向赫连紫风,这世上最不会背叛主子的就是赫连紫风才对,可他为何如此对自己? 赫连紫风没回答,轻轻抬手,黄迎身后的人收回长剑,而黄迎则直接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天空不知何时阴沉起来,阴云密布,仿佛随时都要落下一场倾盆大雨般。 兰生一早端了热汤来,那日在将军府,她们只是被扣住了而已,并未受伤,魏卿卿虽让她们休息,但她们还是执意要出来伺候。 「小姐,外面有一个自称黄大夫下人的婆子求见,奴婢本想请她到花厅候着,但秋灵姐姐说,一个大夫的下人,不配进花厅,便让她在大门口候着了,奴婢也是方才去厨房时路过大门口,才瞧见那婆子的,婆子好似等天不亮就来了。」兰芷从外面进来道。 「天不亮就来了?」难道是黄迎那边有什么状况么? 「哟。才跟小姐出府一趟,倒是学会嚼舌根了。」 余霞一进门便狠狠剜了兰芷一眼。 兰芷赶忙低下头,余霞才冷哼一声,扭着腰将手上一盆新鲜的花儿捧到魏卿卿跟前,笑眯眯道:「小姐,这是方爷今早送来的,您瞧瞧,品色难得的芍药呢,一会儿咱们碾了染指甲,京城里的小姐们都流行这般做。」 余霞兴冲冲的说完,魏卿卿也十分给面子的吩咐兰生:「全部收下吧,对了,大哥还没出门吧,送去给大哥瞧瞧,就说是方爷的心意,特意托余霞送来的,让他替我好好谢谢方爷。」 余霞眨眨眼,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还没想完,兰生已经利落的捧着花出去了。余霞看着魏卿卿似笑非笑的样子,总觉得什么地方有鬼,怕兰生到魏浔跟前乱嚼舌根,便忙道:「小姐,奴婢去准备下午给您染指甲的东西。」 魏卿卿只当做没察觉她的想法,笑着点了头,顺带道:「既如此,你去将府外的婆子请进来吧。」 「是。」 余霞忙应着下去了。 等她走后,魏卿卿才看了眼兰芷,这小丫头,瞧着木讷胆小的样子,心倒是挺细。而且比她想的还要聪明。 不多会儿,黄迎的贴身婆子就来了。 魏卿卿见是她,愈发有种不好的预感。 「夫人不见了。」婆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见了?」魏卿卿不解,昨晚她才见过黄迎,婆子却摇摇头,抬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魏卿卿:「夫人有一个习惯,外出之前,一定会提前告知奴婢她要去的地方,并且做上标记,而等到离开,便会擦去那标记,这个习惯她保持了十几年,可今儿一早她去丞相府后,超过她跟奴婢约定的时间还没回来,奴婢便去看了看,发现标记还在,但人却不见了。而在距离丞相府不远的一处巷子里,奴婢发现了这个……」 说着,婆子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玉佩来,那是黄迎已故丈夫留给她的,她十分珍惜,而如今这玉佩上,却沾满了血迹。 「你先回药庐,立即关门,收拾好东西去别院,剩下的,我来处理。」魏卿卿沉声道。 「是。」 婆子见魏卿卿应下,才仿佛吃了定心石一般磕头退下了。 等她走后,魏卿卿立即让人去找了秋灵来。 秋灵似乎刚从厨房打了牙祭回来,刚到屋。白了眼立在魏卿卿身侧的兰芷,才扭着腰给魏卿卿行了礼笑道:「小姐叫奴婢来,可是想换什么新首饰了,方爷今儿一早才松了不少……」 「给我跪下!」 魏卿卿语气清寒。 秋灵一时都懵了,还有些生气:「小姐,奴婢不知是谁在您耳边嚼了舌头,奴婢可跟那些个上不得台面不知规矩的下人不同,奴婢都是照着您的吩咐做事的,一心就盼着您成为真正的大家闺秀……」 「你跪是不跪?」魏卿卿看她还一副不知错的样子,只道自己一开始还真是高估她了,还以为方子蛟这样的人,会挑几个聪明人来,没想到竟只是长了张聪明的脸。 第68章 秋灵看出魏卿卿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不甘心给这乡下来的小姐下跪,但方爷的吩咐她可不敢忘,到底是跪了下来。 但刚跪下来,就听魏卿卿再次吩咐:「兰芷,给我掌她的嘴,今儿她敢擅自晾着人在府外,明儿就敢耽搁了我的事!」 兰芷迟疑的看了眼魏卿卿。见她当真是要打秋灵,平日里那份懦弱之色也消失不见,直接无视了秋灵狠狠瞪着她的目光,上前便朝她那张细细涂着脂粉的脸打了起来,直打得秋灵的脸高高肿起,才放了她哭着去跟方子蛟告状了。 魏浔正因方子蛟擅自送花给魏卿卿而黑着脸,又见秋灵自己犯了错居然还敢跑来告状,当即便跟方子蛟争论起来。 葛老耳朵尖,马上就带着魏虎来看热闹了,魏卿卿便趁着这个时候,直接带着兰芷出了门。 黄迎是她的人,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容彻,还有一个容锐章,难道是他下的手?可黄迎昨晚还说容锐章病得根本下不了地。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确认一番,却刚出门,就撞见了赫连紫风……或者说,赫连紫风就好像站在这里等她一般。 「黄迎没事。」 赫连紫风开口,似乎早就知道魏卿卿为何这般行色匆匆的出来。 听到他的声音兰芷吓得哆嗦了一下,这声音,根本不像是人声,仿佛是烈火灼烧过嗓子一般,带着一种阴暗诡异的可怕。 但魏卿卿脸上却无任何异色:「她现在在哪里?」 「以后,我会告诉你。」赫连紫风朝魏卿卿伸手:「跟我来。」 「小姐……」 兰芷下意识抓住魏卿卿的胳膊,魏卿卿皱皱眉,也知道此刻不宜离开。不过赫连紫风虽说名义上是她的大掌柜,却更像是拿她当宠物一般豢养的主人,虽然他时常会帮她,可更多的,只是喜欢默默在一边看着她。嬉笑怒骂,他都尽收眼底,这也是他答应做她大掌柜的原因之一。 她没能完全掌控他,他也是。而且他只说黄迎没事,这无法解释黄迎那块带血的玉佩。 「紫风,你既回来了,是愿意帮我吗?」魏卿卿问他。 赫连紫风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眼皮垂了垂,收回手,也没回魏卿卿的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只他身边的小厮,临走时深深看了眼兰芷才离开。 兰芷手脚冰凉,紧紧抓着魏卿卿的衣袖,直到魏卿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 「今日的事,你就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一个字,明白吗?」魏卿卿叮嘱。 「是。」兰芷忙应下。 魏卿卿看了看她,心底稍稍沉了几分。她最能倚靠的赫连紫风帮不上忙,黄迎现在生死未卜,恐怕还等着她去营救,她不能再耽搁了。 「这里就是魏青山魏大人的府邸吧!」 魏卿卿正要继续往外而去,就听到一道女声传来。 魏卿卿回头,看到两个满身尘土风尘仆仆的人婆子和妇人,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根本没见过这二人。 「你们是何人?」兰芷稳了稳,问。 「我们是来寻魏大人的,十四年前,魏大人与我女儿共结连理生下了我的外孙女儿,后来因为魏大人远赴江南做官,便带走了我的外孙女儿,我们母女千盼万盼盼不回女婿,还因为几年前遭了灾,我女儿不得已落入风尘,而今是听人说,魏大人调任来了京城还做了大官,这才赶来投奔的啊。」 婆子颤巍巍的,一边说一边老泪横流。 而她身边年纪三四十的妇人却一眼盯着魏卿卿,大喊:「你就是我的女儿,我认得你,娘认得你啊我苦命的女儿……」 说着,就朝魏卿卿扑了过来。 榆钱巷里前后住着的,都是达官贵人,妇人这一嗓子,直接把各府的小厮婆子都惊了出来。 巷子口转角,陈夫人刚好转弯出来,而跟在她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把礼仪道德挂在嘴边严苛执行的祝家夫人,和魏青山顶头上司的大理寺卿的夫人。 魏卿卿立即知道了这二人的目的,脸色一沉:「你们可知冒充官府亲眷的罪刑?」 「都说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魏小姐,你难道是因为夫人因为生计做过娼,所以不肯承认吗?」陈夫人开口道。 第69章 那妇人似乎反应过来,眼眶一红:「都是我的错,女儿,你既不认娘亲,娘亲死了也罢!」 说着。就直接朝魏卿卿身侧的石狮子撞了上去,砰的一声,还真撞得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 祝夫人是个暴脾气,当即指着魏卿卿呵斥:「好一个狠毒的小姐,就算这妇人不是你生母,你又何必要将她活活逼死!」 「就是,魏大人难不成就真的没碰过这女子?当年他可是下放江南做官,江南女子漂亮,他一个年轻力盛的男人,与漂亮姑娘私结连理也不是不可能,谁知这妇人是不是真的是你生母?」陈夫人连忙帮腔。 话落,那满身灰尘的婆子便直接跪在地上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说着也要跟着去撞柱子,好在被祝夫人的人给拦下来了。 「真是不像话。」 祝夫人直性子,加之陈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直接就朝魏卿卿道:「不论这二人是不是你的亲眷,今儿她们因为你而出事,你立即将她们抬入魏府马上请大夫来诊治,也不算全辱没了魏大人的名声!」 「祝夫人此言差矣。这二人本就来路不明,我家小姐如若贸然将二人接入府中,岂不正好着了有心人的道?」 祝夫人话音刚落,兰芷便接了话。 陈夫人脸一沉,朝身边的丫环看了眼,丫环会意,上前擒住兰芷的衣襟便狠狠扇了她的脸:「卑贱东西,几位夫人跟前,岂有你说话的地儿?」 陈夫人看了眼瘦瘦小小的魏卿卿,满是轻蔑,对付这么个小丫头,实在太容易…… 「兰芷,给我打回去!」 魏卿卿语气一沉,兰芷反应也快,反手抓着那丫环,啪啪两个巴掌就打了回去,还呵斥道:「你才大胆,敢在夫人们跟前动手,知道的说这儿是京城雅地儿榆钱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市井小地。」 陈夫人张着嘴愕然在原地,祝珠瞧她这样,直接就笑出了声,暗自朝魏卿卿竖了个大拇指,也反应过来,陈夫人这是在拿她娘亲当枪使呢。 不过娘亲太固执…… 「娘,我们回去吧,这事儿交给官府处置最妥当。」祝珠劝道。 祝夫人却愈发脸沉:「这件事……」 「这件事臣女会处置,虽然臣女生母早逝,但也不会任由几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人坏了我爹娘,坏了我魏府的名声。」魏卿卿直接说完,就让兰芷去找了魏府的人来,吩咐:「把这二人给我直接抬去京兆府,京兆尹清正廉明,我相信他会把这二人查个底朝天,看看她们到底是哪里听了吩咐,就敢来魏府认亲!」 陈夫人闻言,心底一慌,忙拉着祝夫人要去拦,可一抬头,就瞧见了悠哉悠哉从国公府出来的容彻。 不是说容彻不在府里了吗? 陈夫人眼皮一跳,转身想逃,谁知祝夫人却严肃着脸跟容彻道:「容二爷来的正好,我看今儿魏小姐这事倒不必麻烦到京兆府去,到底事关姑娘家的名声,不如容二爷请了国公府的老国公,将这案子审一审吧。」 陈夫人要吐血。落在容彻手里,自己怕不是得掉层皮。 陈夫人暗自祈祷,容彻一个大男人,别管这点儿女人的小事,千万别管…… 「正好。」容彻瞧了眼兰芷肿起来的一边脸和冷着小脸的魏卿卿,温文尔雅的一笑:「我今儿空闲的很。」 魏卿卿看着容彻漂亮的眼角流泻出的那一丝兴奋,他怕不是早就在府里看戏,就等着这会儿出来玩一把了吧。 「阿鲲,去请老国公。」容彻吩咐:「对了,魏家的两位公子还有祝大人,大理寺卿,京兆尹全都下个帖子,再把前阵子宫里赏的雨前龙井泡了。」 …… 众人无语的看着面前这个矜贵公子,他这是要搭台子唱戏不成? 陈夫人的脸色却越来越白,瞧着严肃着脸的祝夫人和大理寺卿家的夫人都没有异议的要往国公府去,一咬牙,干脆捂着肚子喊起来:「哎哟,我这肚子怎么这么难受。」 她身边的丫环会意,忙扶着她道:「夫人您一早上就说身子不大爽利,奴婢还是扶您回去歇着吧。」 「国公府倒是比陈家近些,想必国公府内有常驻大夫呢,陈夫人既然身子不适,何不去国公府?」祝珠往后一步,拦了陈夫人要跑的路。 第70章 拿她娘亲当枪使,她可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跑了。 陈夫人看着祝珠,好几次差点骂出声,祝夫人不悦的看了眼祝珠,却也跟着道:「是啊陈夫人,你既不适,我就更不能让你这会儿回去了。想来国公府也是有大夫的。」 「自然。」 容彻一挥手,国公府的下人们都迎到陈夫人身边来了。 陈夫人神色变换不定,暗自朝那婆子和妇人看去。 妇人根本没受很严重的伤,而今看到陈夫人的眼神,脸色瞬间煞白,但跟婆子对视一眼。二人均是狠了心,拔下头上的发簪就要自尽。 魏卿卿早有防备,不等她们刺下去,便上前一脚踩住了那妇人的手,至于那婆子,兰芷也早已上前死死抱住了。 「怎么国公爷要还你们清白,你们却想着死呢?这太不寻常了,对吧陈夫人?」魏卿卿看着愤愤瞪向自己的陈夫人,问。 祝夫人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被陈夫人利用了,就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脸色瞬间涨红了几分,又羞又怒的瞪着陈夫人。 陈夫人看自己今儿是逃不过去了,干脆两眼一翻,佯装晕了过去,而那婆子妇人也忙磕头求饶,说出了实情,原来这一切都是陈夫人安排的,她们二人也正好想骗吃骗喝,又叫陈夫人抓住了把柄,这才答应来魏家撞撞运气。 二人的话说完,在场众人简直目瞪口呆,也不知该说这两个骗子胆大包天,还是陈夫人鬼迷了心窍,堂堂的世家夫人,竟然干出这等无耻又卑劣的事来! 容彻当即吩咐将陈夫人连同这二人直接送去了陈家,魏浔兄弟也终于得到消息赶了出来。 祝珠见到魏浔,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魏浔却只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便问了魏卿卿几句,就像容彻道谢去了。 祝珠心底有些失落。祝夫人也觉得羞愧难当,见魏家人都出来了,便拉着祝珠走了。 倒是方子蛟,一眼看清了祝珠的心思。 「祝学士的嫡女……」方子蛟摩挲着下巴,阴恻恻的笑了笑,这才忙跟着魏浔去找容彻说话了。 倒是魏虎,依旧不待见容彻。 「小妹,你怎么不使人来家里说一声,还是门房的小厮去回了话我们才知道你竟被个骗子赖上了。」魏虎气鼓鼓的责备,又瞧见兰芷脸上还红红的巴掌印,更是生气:「陈家也是欺人太甚了,这京城里的官怎么都是这样不分黑白!」 「二哥才见了几个官,怎么就说全京城的官都是这样了?」魏卿卿问他。 魏虎语塞,又有几分不甘心的拿眼角斜了斜前头正一身高雅的接受着大哥道谢的容彻,轻哼:「反正很多都是……」 「笨小子。」 葛老狠狠敲了下魏虎的头,催他:「还不赶紧扎马步去,在这儿看热闹,你是市井妇人不成?」 「可是小妹……」 「她怎么了?她这不好好的呢,我看她头发丝儿都没断一根,要你这笨小子在这儿说糊涂话?」葛老毫不客气的骂他。 魏虎不气葛老,又见魏卿卿果真没事儿,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扎马步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我家卿卿》卷一 作者:璃子 02、《我家卿卿》卷二 作者:璃子 03、《我家卿卿》卷三 作者:璃子 04、《我家卿卿》卷四 作者:璃子 05、《我家卿卿》卷五 作者:璃子 06、《我家卿卿》卷六 作者:璃子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