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做妻奴》 楔子 【楔子】 「儿呀!儿呀!我的儿呀!你怎么这么狠心,忍心留下为你愁白头发的爹娘,一个人走得那么急,不及弱冠便撒手人寰,叫我俩以后要依靠谁呀!谁来照料我们,为我们送终……」 白幡随风在阴雨绵绵的空中飘晃,随手一扬,纸钱满天飞舞,雨丝与飞扬的纸钱相互交错,悲凉萧瑟得令人落泪。 春日山头却几无人烟,新砌的墓碑刻着早逝亡魂之名,八人抬楠木大棺在管家打扮的男子照看下缓缓下葬,一杯黄土覆盖其上。 死的是一名富有茶商之独子,茶商年过四十才和妻子生下这个孩子,夫妻俩极为宠爱,几乎是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他,甚至是一整座茶山,只为这得来不易的儿子。 只是儿子天生体弱,先天带着心绞痛毛病,每逢气候变化或情绪波动过大时便会心痛不己,遍寻名医也无法改善,十八岁这年终于熬不过去了,心疾复发,死于心爱的茶园中。 古有训,子先死为不孝,父母不送葬,故而两位头发花白的夫妻只到了山脚下,两夫妻交握的手握得死紧,一脸绝望地望向无情的苍天。 「我的哪儿呀!娘好舍不得,你在割娘的心头肉呀!回来呀!我的儿,娘的乖儿子,娘的下半辈子还指望你」 「好了,玉娘,别哭了,你就算哭瞎了双目也唤不回我们的哪儿,让他走得安心吧,别再为我们牵挂,就当我们跟他无缘。」老天爷忒残忍,给了他们希望却又冷酷地夺走,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太令人痛苦。 「谁说无缘来着,他在我肚子里待足了十个月才肯出生,我们为他请最好的先生教他读书,用最好的药滋补身子,把他从瘦弱的小娃儿养成人品出众的好儿郎,咱们所耗费的心血岂能是假。」 男子感慨的抹泪,神色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由不得咱们做主,再怎么心痛也得忍着,谁叫咱们斗不过天。」 「呜——呜——老爷,人家说好人有好报,我们这些年来铺路造桥、广施米粮、冬施棉袄,为什么善无善报,到头来连个儿子也保不住,老了孤寂无依,我不服气呀!」为何做好事的人得不到善果,积善人家成了笑话! 「玉娘,休胡言。」是他儿福薄,得早早去佛祖座下修行。 「老天爷就是不长眼,硬生生拆散我们母子俩,祂让我老无所依,我又何必顾及他人无衣无食,若老天爷不还我一个儿子,我再也不开仓布施、以济人饥……」 女子声泪俱下的喊着。 突地,一阵鸟鸣声由林子里传出,鸟儿成群飞出,地震动了一下,夫妇俩心头同时咯了一声,微慌的互望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林鸟飞出的树林,交握的手握紧。 两人看了眼对方,老夫老妻心意相通,光是一个眼神便知晓对方在想什么。 「去看看吧!」 在几名家仆的陪同下,他们走向林子深处,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越走越快。 蓦地,两人的眼睛忽地瞠大,直直地盯着不远处周围长满杂草的大圆石,平如桌面的石头上躺了一名衣着怪异的男子,容貌竟有七分神似他们已逝的独子?! 第一章 【第一章】 唐朝 东风徐来,时值草长莺飞、花团锦簇的季节,牡丹艳极一时,叫群芳羞报低垂,俯首称之花中之王。 身着彩衣的蝶儿飞舞于花丛间,斑烂色彩与托紫嫣红花色相混合,看不出是蝶恋花香,抑或是花艳留蝶,只知一片宜人春色。 屋詹下楼息着鸟雀数只,或衔泥筑巢,或叮食喂雏,在忙忙碌碌后稍作歇息,静待起风时再捕虫喂食幼鸟,哺育下一代。 早春三月还带着微凉的风,乍暖还寒 ,单衣挡不住料峭的凉风,下人穿梭廊下,清扫昨夜落下的晚霜。 早晨应该是宁静的,佛堂里传来的袅袅清香沁入心脾,不轻不重的诵经声洗涤度化万物俗心。 但是,在季府最富丽的院落里,忽地传出一道长长的尖锐喊叫,似愤怒又似不甘,惊走了鸟雀,也让老夫人握着佛珠的手顿了一下,差点忘了佛经念到哪一章。 「我不嫁,不嫁不嫁,死也不嫁那个妻妾成群、脾气暴躁的小王爷,谁来说情也不成,我嫁猪嫁狗也不委屈为妾,你们谁逼我我就死给谁看。」一名体型……呃,丰映的艳妆美女手持金剪,尖角那一端抵着喉头,一副寻死的样子。 「哎呀!我的儿,快把剪刀放下,别把娘吓坏了,你是娘的小心肝呀!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娘哭断肠吗,你听话,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同样体态丰满的妇人一脸焦急,脸上堆满的肥肉将一双杏色大眸给挤小了。 「不放不放,一放我的一生就毁了,你们不要再逼我,我绝对不会如你们的愿。」女子看似死意甚坚,实则不过是装模作样,她手握的剪子离自己很远,唯恐一不小心划破了令人垂诞欲滴的白嫩肌肤。 「有话好好说,何必跟娘赌气,好歹是圣恩正浓的王爷府,虽然只是一名小妾,但是你若抓住小王爷的心,那王爷府不就尽在你手掌之中?」日后穿金戴银,出入仆婢成群,风光一世。 生性骄纵的季府大小姐满脸怒色,活似母夜叉,「娘根本是推我去死,一点也不疼女儿,还说我是你的心头肉,全京城有哪个人不晓得小王爷生性好色,性情残暴,对女人更不懂得怜香惜玉,只知一味地凌虐,强抢民女之事更是时有所闻,你要我嫁给这种人,不是逼我去死吗?我现在死了,总比我下半辈子生不如死好。」 季老爷气得抖着手指吼,「胡说什么,王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有多少人巴不得飞上枝头当凤凰,一朝显荣荫父母,你却在这寻死觅活的,知不知道爹的飞黄腾达就指望你了。」盼王爷能把他的七品官位往上一提,捞个府尹做做。 「可是爹呀!你有没有想过女儿的将来,如今的小王爷只剩下半口气,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等着阎王收命,若是女儿一嫁过去就断气了,不就是入门寡妇……」 荣华富贵没捞着反而赔上一生幸福,叫她如何甘愿。 季晓兰向来心高气傲骄蛮成性,腴硕的身姿丰润多娇,媚眼轻抛式是风情万种,加上精于妆扮,以当代的眼光来说堪称美艳。 她也是妄想攀高枝的,心里想着念着是嫁户好人家,非达官贵人还入不了她的眼,挑挑选选蹉跎到了十八岁,只盼着飞入朱门大户,过着养尊处优的奢华日子。 听闻要嫁入王爷府本该叫她喜上眉梢,如今却抵死不从,而她抵死不嫁并非不甘为妾,或嫌弃小王爷的性好渔色,而是听闻前些日子小王爷意外坠马,伤了脑子,大半个月过去仍不见清醒,恐有性命之危。 她这嫁过去可不是好命的去享福,而是王爷听信算命师的话说要冲喜,她比较倒霉被挑上,将以妾室身分抬进王爷府当个冲喜小妾。 如果小王爷能因此苏醒倒还无所谓,她本来就想攀附高门,如此既得良缘又博得好名声,王爷府上下都不敢看轻她,连王妃都不敢给她脸色看。 可是从王府里传出的话儿却是小王爷将不久于人世,一日日虚弱下去,差不多也到时候了,想活命比水底捞月还难,她一入王爷府别说富贵了,恐怕还得陪葬。 以她的个性哪肯让自己受委屈,她不嫁则矣,要嫁嘛,一定非人中龙凤不可,岂能让一个快死了的皇亲国戚误了她的一生。 所以她口中的不嫁是矫情,若是小王爷一如往常的健健康康,她肯定第一个钻进小轿,没有排场、没有名分也无妨,做个通房也笑得如灿烂桃花。 季老爷怒斥,「你给我住嘴,由得你胡言乱语吗?对小王爷不敬的话语若传到有心人耳中,你爹这颗脑袋还保不保得住!你实在是太任性了,都被你娘给宠坏了。」宠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不晓得为爹亲分忧解劳。 「爹……」季晓兰圆如十五月的脸儿满是忿色。 季老爷气愤地一拂袖,「夫人,你好好的跟她讲清楚、说明白,这门亲她肯也好,不肯也罢,横竖都得嫁,这天赐的福分敢往门外推,我先打死她再说。」 一说完,他转身离开女儿的闺房,让妻子劝告女儿,嫁入王爷府是势在必行,由不得她耍脾气,这个难得的机会错过可惜,他还想借着女儿扶摇直上,平步青若云。 把女儿养大了就是要她荣父荫母,娇宠了十几年也该回报父母,一尽为人子女的孝心。 「是的,老爷,我们的女儿不会让你失望的。」一送走丈夫,季夫人回身劝慰女儿,「你呀!就忍一忍,也许情况不如想象中的差,说不定会有转机,宫里的太医个个妙手回春,还怕拉不回小王爷的命吗?」 「哼!就怕神仙难救无命人,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大伙儿都说只剩一口气吊着,娘,你和爹怎能狠心逼迫女儿,你心里就不会不痛、不舍吗?」她忿然地丢下剪子,圆脸上犹带三分对爹娘的不满。 季夫人耐心又劝,「传闻不一定为真,何况你是王爷亲口指名的,他日若真有个万一,王爷府也不好薄待于你,照样吃香喝辣,穿着绫罗绸锻。」女人一生求的不就是衣食无虞,其他的就别贪了,丈夫专一的疼爱是奢求,把府中大权掌握在手中才能万无一失。 对于妻妾间的明争暗斗,季夫人是多有体悟,季老爷虽是地方上的七品小宫,可是在妻妾方面,跟小王爷一比也是不遑多让,除了正妻一名另纳了三房妾室,其余没名分的姬妾也有数名,最年轻的房里人甚至比女儿年幼,才十五、六岁。 虽然也会嫉妒,容不下其他女人,但季夫人仍是以夫为天的妇道人家,既然阻止不了丈夫纳宠,那就只能忍耐,把后院的狐狸精管好,不出一丁点祸事。 不过她表面上是贤妻,背地里却也手段尽出,光看季府的子嗣不旺,仅有嫡生的二子一女,庶出的女儿一个,就可知她花了多少心思。 唯一的庶女是意外,因为季老爷对三夫人宠过一时也就忘了,随即又被某个花魁夺去了心神,季夫人为了对付外头的女人分身乏术,所以没人注意「绫香院」的三夫人有了身孕,直到显了肚子,快六个月,那时季老爷才淡了对花魁的喜爱,季夫人也将视线拉回自家后院,这才发现府里又要添人口了。 「为什么是我,爹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你叫那个贱种去嫁呀!天大的福气我让贤,由她去享。」季晓兰忽地眯眼,似想到能令自个儿舒心的好计。 「呸、呸、呸!那贱人生的女儿哪及得上我女儿的干分之一,瞧那弱不禁风的样子,一副短命相,哪有福分一沾贵气,你可别糊涂了,把自身的富贵拱手让人。」一提到她心里那个杀千刀的贱货,季夫人和善的脸色变得狰狞,一点也不愿提起那让人不快的存在。 即使已经失宠了,不再拥有如花美貌,三夫人林宛娘仍是季夫人心头一根却除之而后快的毒刺,当初,林宛娘入门时让她与丈夫大吵了一架,丈夫大半年没进她房门一步,一心宠着农户出身的新欢,两人恩爱有加,让她又妒又恨,几乎咬断牙。 唐朝的审美观以有丰满身材为美女,季夫人为了抢回丈夫,她给林宛娘准备的饮食以清淡居多,即使有鱼有肉也以少油为主,佐以消食去抽腻的清茶,再加上她背地里的打压,不到一年光景,林宛娘居然瘦了一大圈,虽然仍有些肉,却不见昔日的映嫩,连嫩如豆腐的水嫩脸蛋也瘦成鹅蛋脸,尖了下巴。 第二章 这一瘦就成了「丑人」,季老爷自是不喜爱,没多久也就冷落她了。 心里有了主意的季晓兰收起张狂,眼中多了丝算计。她扬起笑,「娘,女儿也晓得不能平白便宜那贱种,再怎么说我也是府里的嫡女,总不好让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女爬到我头上,那日后我还得向她行礼。」 一听女儿想通了,季夫人也笑开了,「就是嘛!早这么想就不会让爹娘那么为你操心,你想想,要不是小王爷出了这事儿,这等好事哪轮得到你头上,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抢着嫁入王爷府。」 「是,是女儿一时脑子发悟了没考虑周详,让爹娘烦心了,娘放心,兰儿是明白人,不会再让你和爹忧心了。」她嘴上安抚着母亲,心里却不以为然,想要她嫁个离死不远的人,下辈子再说。 季夫人含笑直点头,「嗯!想开了就好,不枉我们一片苦心,再过三天就是你的好日子,娘得为你操办嫁妆,绝不让你丢脸,即使进了富丽堂皇的王爷府也能抬得起头见人。」 「娘,你辛苦了,兰儿不孝,未能在你面前尽一丝孝道。」季晓兰拚命思忖,该怎么做才能一劳永逸呢?守寡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好,娘只要看着你好就不辛苦,瞧瞧,眼窝处都有阴影了,趁这几天多休息休息,把气色养好,让大家瞧瞧季府娇养的美人儿。」 「是的,娘,女儿就等着出阁。」 季晓兰内心已有打算,一样是送出门,小轿里坐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季夫人前脚一走,装乖巧的季晓兰立即恢复本性,神色高傲的一撇脸,露出不屑的骄纵样,打量起屋里的摆设。 她先看看一枱子刚做好的新衣,又瞧瞧梳妆台琳琅满目的首饰,凤尾金钗、东珠簪、玳瑁步摇和银花钿,视线复又落在装满银钱的鎏金雕花楠木盒,这些东西够她花用一阵子,等那件事了结…… 「秋浓、秋霜,把这些收拾,不可落下一丁点。」每一样都是她的心爱之物,缺一不可。 「小姐,你要把所有的饰品、衣裳都带到王爷府吗?不留一些等回府省亲时用?」 被点名的两个丫鬟偷偷相觑一眼,其中一人不由得问道,觉得小姐的表情有点古怪,好像太过开心了,明明之前还为这桩婚事又吵又闹的不是吗? 问归问,两名容貌清秀的丫鬟同时手脚极其伶俐地收着华服和珠钗宝石。 「小姐的事岂是由得你们这些下人插嘴的,手脚麻利点,少说话、多做事,弄坏了一支钗一支簪,卖了你们也赔不起。」一群笨手笨脚的下人,让人看了火大。 「是的,小姐。」习惯了小姐的谩骂,丫鬟们只是乖乖应声,手上的事并未落下。 「秋香、秋色,你们两个跟我走一趟绫香院,我得好好地跟妹妹说说话,以后再见的机会可就不多了。」还好府里有个庶出的贱种,不然她可就惨了。 「绫香院?」 「妹妹?!」 不只秋香、秋色惊讶不已,就连弯身收拾的秋浓、秋霜也惊得抬头,四人神情如出一辙的错愕,似乎不相信耳中听见了什么。 自从她们伺候大小姐以来,大小姐向来轻慢庶出的二小姐,别说姊姊情深、互有往来了,就连二小姐屋里想添一盏灯、多要几块布裁衣都要大夫人点头才可以,二小姐地位低落得不像一位主子,大小姐怎会突然有此怪异表现? 那一声「妹妹」喊得她们背脊发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以大小姐的为人,只会给人苦头吃,哪有可能眉开眼笑、一脸欢喜地寻她压根看不入眼的人闲聊。 不过她们也是懂眼色的人,知晓府里大夫人和大小姐才是主子,说的话才够分量,其他姨娘就算再得宠也压不过八人花轿抬进门的元配夫人,不该问的话她们一句也不敢开口,只能暗暗纳闷在心。 「还不走,杵着当柱子吗?要我一人打上十板子才肯动脚是不是?」季晓兰眉一扬,厉声喝斥。 「是的,小姐,奴婢这就动了。」秋香、秋色赶紧拉开门,必恭必敬地跟在小姐后头。 「喔!拿两根钗子来,我拿去送妹妹。」反正那丫头也只能在这时快活了,再过几日便要陷入水深火热,就当是饯别礼吧。 走到门口的季晓兰忽然停下脚步一转头,命人取来她已不喜欢的珠钗,当下让服侍她多年的丫鬟们为之惊愕,目瞪口呆的掉了下巴,久久回不了神。 大小姐她莫非是撞邪了,尚未嫁入王爷府冲喜便先被小王爷的煞气冲煞到,否则怎会对厌恶到骨子里的庶妹起了友好之心? 匪夷所思啊。 呼、呼呼——呼嗯,好好累,好沉重,好……呼……呼…… 痛! 穿脑一般的疼痛倏地占据了萧墨竹仅剩的意识,仍处在黑暗中的他感觉到身体无比沉重,想动动不了,想出声喊人,喉咙却犹如有火在烧灼似的发不出声音。 他全身都在痛,无一处不疼得厉害,仿佛由高崖坠落,四肢脱离,身首分家,摔个粉身碎骨。 这是怎么回事,他死了吗? 一幕昏迷前见到的影像让他慢慢回想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本来在书房里核算各地送回来的帐本,忽感口渴而令小厮去烧水烹茶。 可突然间天摇地动,整个房子都在摇动,器物倾倒,他知道是地牛翻身了,连忙起身要往屋外奔。 但是算了一天的帐坐得太久了,乍然起身后竟动不了,双腿似针刺般的酸麻,仅仅眨眼间,墙面裂开,他看见头顶的横梁倒了下来,直直地往他压来,砖瓦纷纷落下,满天星斗是他最后见到的景象。 然后,他便不省人事了。 「还会痛,应该是被救了吧……」他伤得很重吗?为什么浑身乏力、动弹不得,像被重重绳索束缚住? 萧墨竹不自觉的自言自语,他努力的挣扎爬行,良久,一抹摇晃不己的光亮出现在眼前,他心中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牢牢抓住那道光…… 似走了很久,用尽了全身力气,喘息声微弱的响起,平躺在床上的男子手指头动了一下,接着是眼皮掀了掀张开,男子猜测眼前微微亮光是烛火的光芒,两根大大的红烛驱逐了一室阴暗。 那是囍字吗? 隐隐约约,他看见个红字,但他的视线十分模糊,如雾里看花般不甚清晰,眼中所见之物皆只有模糊轮廓,大约能猜到是何物却不明确,可四周景物陌生得叫人感到诡异。 这绝对不是他的屋子,他敢肯定。 那么,这又是何处呢?难道是在阴曹地府,此处是他爹娘烧给他的阴宅? 不容他多想,贴着百子并蒂莲缠枝花纹窗花的门被推开,萧墨竹努力睁大眼想看个仔细。 一座……不,是一个庞大的人吗?被几个嘻嘻哈哈,身着红裳的摇晃身影推了进来,口中笑嚷着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嗯?到底发生什么事?他如坠五里雾中,想着为何那个很大的东西朝他走来,一身的红刺眼万分,心中有着莫名的慌乱,好像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已不由得他掌握,有什么重大的事正在发生: 萧墨竹竭力想看清楚,可是身体的疲累又叫他昏昏欲睡,他撑着不入睡,只是眼皮仍逐渐垂下,眼底留存的是一抹张狂的红影…… 「夫人,你坐到小王爷的胳膊了,快移开。」 「我……我不是故意的,红巾遮面我没瞧见……」没把人压死吧!一双带了点心慌的莹亮杏目在巾帕下偷觑,见锦被下的胸膛仍有浅弱起伏才暗吁了一口气。 小王爷?夫人? 似醒非醒的萧墨竹耳中传来恍若过去常出现在梦中女子的软嫩嗓音,微带一丝清甜,如回甘的君山茶。 「夫人安心的静坐一会,待会便会有喜娘来告诉你该做什么,切勿有失礼的举止。」不同于榻上女子喜气的穿着,说话的姑娘身上穿的是粉色衣裙,腰上系了一只缕刻喜鹊的翠玉玉佩。 「嗯,我晓得了,多谢你的照顾……」她以喜服袖子遮掩,小手轻压小腹,想要压下饥饿感受。 「夫人不必对奴婢道谢,奴婢是来伺候你的。」侍女中规中矩地将双手交迭置于身前行了个礼。 「你叫什么名字?」原来她也有丫鬟服侍啊,幸好有人帮忙,她不必一个人暗自摸索。 第三章 「奴婢绿袖。」回话声音不高不低,虽说恭敬却不难听出淡漠的疏离,似乎不与人特别亲近。 「只有你一个人来服侍吗?还是有其他人?」人多口杂,万一有人发现她不是……紧张起来的季晓歌忍不住紧抓着她这辈子原本没办法穿上的绫罗嫁衣,有着凤穿牡丹绣纹的裙面被她抓出好几个皱折,她察觉了不由得心疼的无平,却又一抓,显得不够莹白的手微微发颤。 「按规矩是有四名婢子随侍在侧,但是世子妃近日身子微恙而抽不出空为夫人安排,等世子妃养好身子后便会派人来。」绿袖面色不改,声音依旧冷漠。 根本是在给她下马威嘛!真当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明白吗?不过,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季晓歌思忖了下,又抚了抚肚子,开口道:「我一早起床梳洗至今尚未进食,有些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吗?」 唉!嫁给准南王府小王爷做妾室,听起来风光,实际上却是苦不堪言的差事。 京城里谁不晓得小王爷楚天仰是性好美色的浪荡子,常仗着自个儿的身分欺压良民,断人手脚、要人命是常有的事,十足的恶霸作风。 而不管他再坏,也没人敢动他,谁叫他是老王爷唯一的嫡生独子,楚家先祖曾与太宗皇帝打下天下,世袭王爷爵位,其母更是出身世族大家,乃当年长孙皇后母家之直系子孙,与当今太子李瑛算是表兄弟。 不过此时的他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自从不慎坠马后他便再也没醒过来,焦急万分的王爷夫妇延请了各地名医来救治却仍不见起色,眼看着宝贝儿子的小命就要没了,王爷心焦,病急乱投医,听信一游方道士之言。 那道士说了,以冲喜方式解厄,五月初五午时出生的女子为佳,以为良缘,定能一举破煞,救回小王爷一命。 王爷派人四处找合适的女子,而季晓兰便是五月初五生,虽说她出生那一年是闰五月,常理来说是六月生才是,可王爷夫妇急了,顾不得许多,只要稍微符合便决定迎入府中,片刻也不肯多作等待。 因此从媒人说媒到下聘,到一路隐晦的乘小轿入门,才花短短七天,这期间季府上下忙得脚不沾地,既欢喜能攀上准南王爷这棵大树,又忧心只是一场美梦,万一小王爷没救了,便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好处没捞着反倒赔了一个掌上明珠。 原本今日该嫁入王爷府是季府长女季晓兰,可她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在昨儿夜里逃了,留下这个般头的烂摊子令人头痛不已。 在这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由她这个庶女代嫁,暂时隐瞒过去,等把人找回来再说。 所以说她是假的,不是艳名远播的季大小姐。 腹中饥虫咕噜咕噜叫的季晓歌扬唇苦笑。 「夫人是官家千金,想必是极懂规矩的,一点点不适还请你忍一忍,等一会儿有人来代掀喜帖后方可进食。」 对方的意思很明确,她要守王府的规矩,不得妄自行动。 「那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最后的仪式?」可她饿得慌,于脚因久未进食而虚软无力。 「奴婢不知。」绿袖恭敬地垂首回答。 最好是不知道,分明是想饿死她!季晓歌暗自咬了咬牙,呒了口唾液止饥,暗叹一声道:「好吧!你先下去,我再等等好了,不差这一时半刻。」 「是的,夫人,奴婢先告退,若有需要轻唤一声即可,奴婢就在门边候着。」 她是新夫人的侍女,不能离开太远。 门边候着?季晓歌抿抿唇。 这是监视她,怕她趁隙逃走,还是担心她谋害快要一命呜呼的小王爷,才要守着?让人防贼似的盯着真不好受。 耳朵听着脚步声渐远,一听见门板阖上的声响,体型庞大的季晓歌用着异于寻常的轻快动作跳下床,飞快地冲向摆满糕点、干果的桌子,纤柔十指化为抢食的鸟爪,一把抓起桂花糕、莲藉冻往嘴里塞,不忘灌茶水以防噎着。 她活似饿了很久,狼吞虎咽的一味抓东西吃,好像吃了这餐就没有下餐,不吃饱一点就成了饿死鬼。 其实也不能怪季晓歌有此举动,前一天她才因为替母亲出府抓药而误了午膳,以为到了晚膳时可以大吃一顿,虽然绫香院的伙食不比前堂丰盛,可起码有饭有菜,鱼、肉略差,但能入口。 谁知正巧遇着季晓兰留书逃婚,还带走了两名丫鬟,府里上下乱成一团,谁还有心思用膳,厨房自然也不开伙。 而她一早又倒霉的被抓去涂涂抹抹,一口水都还没喝就被赶鸭子上架的套上喜服,还分不清东南西北就被塞入一顶轿子里送进王爷府。 「呼!真好吃,王府厨子的手艺真不是盖的,这糕饼做得香软可口,一点也不腻……」改天她和厨子学一手,做些爽口的甜糕孝敬娘亲。 吃得正开心的季晓歌嫌喜帕碍事,随于将它扯下放在一旁,一口接一口的享用美味糕点,喜孜孜地想着怎么藏一些留到明天再吃。 一入侯门深似海,她不晓得今日过后还有没有命在,妻妾的争斗往往会要人命,光看她大娘的行事作风便知一二,她不指望世子妃和其他女人会给她好脸色看,不弄死她就属万幸了。 居安当思危,所以她才想多吃一些囤积体力,再藏起食物有备无患,失节事小,饿死事大,人只要活着就什么都有可能。 「水……」一道虚弱的沙哑嗓音似蚊蚋般轻扬。 「嗯,是该喝点水,不然喉头太干了,吞不下去……」 季晓歌浑然不知有双黑瞳愕然的盯着她后背,兀自喝着贡茶,一口接一口饮得十分舒心,双眼微微眯起。 啊!舒服多了,果然是深受皇恩的准南王府,连茶水都比一般寻常人家的甘甜,即使放凉了也无涩味。 喝着喝着,她把两杯并放的黄澄色液体也一口饮入,微辣的酒香冲上鼻间,她暗喊了一声槽,毫无酒量的她眼前出现迭影。 她把交杯酒当茶给喝了,脑子里一片混沌。 「给我水……我要水……」再度扬起的声音几不可闻。 「水……咦!谁要喝水?」摇摇晃晃地起身,她两眼迷蒙环顾宽敞的新房,红烛爆了个灯花,让她微惊了一下。 「水……」 打了个激灵,她低头看向杨上听说即将去当阎王女婿的男子,不意迎上一双微带血丝的眸子。「呃,是你要喝水?」 身子困乏的萧墨竹看不清眼前晃动的「物品」,困难的点头。「水,给我水,我喉咙很干……」 「喔!你等一等,我马上倒水。」酒气上脑,她有些迷糊了,一时没想到喊她的人是谁,手忙脚乱地把酒当水,将人稍稍扶起让他抬头便要硬灌。 若是平常她不会如此慌张行事,可是误饮了酒之后,以往的伶俐变成迟顿,脑中的想法也单纯了,只依着身体本能做事。 不过也算是误打误撞,那口酒一下肚,薄酒的辛辣刺激令他眼底茫然一消,霎时清明,困惑但有神的睁大原本混浊不堪的眼。 「你……你是谁?」如果不是没力气,他会为眼前所见之物……呃,人……倒抽一口寒气,这体型也大得太吓人。 「我是晓歌……喔!不是不是,我说错了,是晓兰,是小王爷你今日刚纳的妾。」她连忙措住嘴,慌乱的连忙改口。 她还没醉得太过分,尚留三分神智,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苍白得像鬼的男子。 「小王爷?」她在说谁? 萧墨竹的眼神有几分惊慌有几分困惑,但他来不及细看屋里的摆设,一阵浓得令人作呕的脂粉味便扑鼻而来,他痛苦地伸手一推,想让散发可怕香气的女人离自己远一些。 蓦地,他感觉一丝怪异,手心触到的东西似乎特别柔软……呃,他的手似乎,好像,大概放错地方了。 「啊——你这登徒子!」季晓歌想都没想地两手一推,把吃她豆腐的登徒子推得远远的。 可是她刚一推就后悔了,神情惊慌地忙去探看被她推倒在床的小王爷,心虚的干笑。 这一来一往,季晓歌总算不是背对灯火,叫人看不清脸庞,可看清她面容的下一瞬,萧墨竹就后悔了—— 「你……你……鬼呀!」两眼一翻,他又昏过去了,像是见了极恐怖的事物,人都昏厥了嘴角仍微微抽擂。 第四章 「什么鬼,哪里有鬼,真是活见鬼了……」季晓歌把酒杯拿回桌上放好,口中念念有词,不料一回身,当下也吓得「花容失色」。 一面打磨得十分光亮的铜镜照出夜叉嘴脸,眼眉泛绿黑鼻孔,血盆大口胭脂脸,方才大吃大喝弄花了妆容,自个儿摘下喜帕又把珠钗发饰弄得乱七八糟,一头青丝凌乱不堪,活似疯婆子一般。 别说旁人了,光是她自己看都吓个半死,活脱脱像是个阴魂不散的女鬼,初初醒来的小王爷怎不吓得魂飞魄散,一醒转不久又厥了? 【第二章】 「你说我是谁?」 「准南王府的小王爷。」 「小王爷?」 「是呀,你是王爷的独生子,你不记得这回事了吗?」 「……现在是哪个朝代?」 「大唐呀。」 唐……唐朝?! 看着那张抹得五颜六色的大花脸,臃肿到令人发指的「丰满」身材,差点又要昏厥的萧墨竹简直无法相信所听见的事实。 这是何人所开的无聊玩笑,未免太愚蠢了,是想看看他是否会因莫名其妙的变故而惊慌吗?还是另有所图? 是与他抢生意的东街陈记老板,或是铺货未成恼羞成怒的周少东家,抑或是三度为爱女提亲而让他以事业未成拒婚的张员外? 他们皆是度量狭小的小人,生性狡猜又爱使手段,由不得别人说不,三番两次找理由闹事,妄想瓜分属于萧记茶行的利润,只是碍于他的阻止而始终无法达成目的。 所以才想出这种伎俩,把他带到这陌生的地方囚禁,好趁机并吞他家茶行? 他萧家世代为茶商,对买茶卖茶有独到眼光,生意手腕可称高明,获利让不少同行眼红。 而他从父亲手中接下茶行后,生意是蒸蒸日上,茶货几乎供不应求。 在被横梁砸晕前,他都还是个茶商,怎会一醒来就成了个小王爷?而且在唐朝……有点可笑了吧?他明明是大明朝子民,又怎会处于早已消失的朝代,这让人如何接受? 萧墨竹很想冷静地分析此时状况,可是他抬头所见尽是华丽到近乎奢侈的家具,紧檀木钟花月洞大床、七彩琉璃宫灯、碧玉珍珠十三扇画屏、一大块汉白玉雕成的三足鸟兽几案、大得出奇的姚黄牡丹花插在手绘透光瓷瓶里。 这一切不是一般世家子弟所负担得起的,每一样摆设的物品皆价值不菲,更别提那株艳得眩目的红珊瑚,即使大明皇宫也不一定有。 他……他真的死了吗?才会魂魄飞越近千年,来到唐朝? 乍醒的萧墨竹有些无所适从,他需要冷静一下,仔细想想发生在他身上的古怪事,以及接下来该如何面对。 只是,那张大花脸突然在面前放大叫他倒吸口气,背脊一阵发寒,要不是他经商多年早练壮了胆子,见到这张脸不慌也吓个半死,真是惨不忍睹的……妆容。 「你是我……呃,刚纳进门的小妾?」这小王爷是疯了吗?居然娶这么吓人的女子。 「是的,小王爷,妾身是季府小姐。」季晓歌咧开涂得可怕的大嘴,刻意咯咯笑,假意邀宠。 她是代嫁女,可不是真的想嫁给不学无术、性好渔色的小王爷,故意扮丑才能不讨小王爷欢心,最好能因此被赶出府,不至于老死王府,没了将来。 「虽然妾身是为了替王爷冲喜而被纳入府中,但妾身也对小王爷仰慕已久,能嫁给小王爷是妾身毕生的荣幸,若能得小王爷多加怜宠,便是矣!」她作势要贴近他,一只手「不小心」压住他坠马后骨裂的左肩。 痛得抽气的萧墨竹再一次虚弱地躺回床上,肩伤引发的疼痛蔓延全身。「你……把手拿开……」 「什么,小王爷要妾身替你宽衣吗?妾身乐于效劳。」她故作没听清楚,一张色彩缤纷的「艳容」靠得他极近,一副色女急欲硬上弓的花痴样。 「住住手,不许碰碰我。」天呀!怎会有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硬要往男子身上扑。 「喔,小王爷是要妾身碰你是吧!咯咯哎呀!死相,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妾身早已迫不及待了。」她纤细手指放在自己不见腰身的肥肚上,似乎要拉开系衣的红线腰带。 洞房花烛夜? 萧墨竹一瞧见那两手不能环抱的粗腰,再想到床第之事,想象一团圆乎乎的糯米团子压在自个儿身上,他冷不防打了个哆嗦,面色白得毫无血色。 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大概是惊吓出的少许蛮力吧,他居然伸臂一挡,把即将压住他的庞然大物给推离一臂之外,以保清白。 没错,萧墨竹仍是未尝情欲的童男之身,年届二十四仍未娶妻,也从不涉及烟花之地,血气方刚的年纪却不曾有过旖旎情事,非常洁身自好。 除了他一心放在茶行生意上,也是因为打他十五、六岁起便常常作一个梦,梦中有一名容貌清秀的女子含情脉脉对着他笑,虽说是梦,却也勾动他平静心湖,不自觉的只在乎梦里的她,放弃在他身边对他示好的美丽女子。 纵使现在的他魂魄居于阅女无数、视女人为玩物的小王爷楚天仰身上,他仍排斥其他女人。 「咳咳……给我倒杯水来,是水,不是酒。」萧墨竹特别强调是水,以他现在的状况不宜饮酒,得忌。 她把大嘴一噘,抛出个吓死人的媚眼,「小王爷好生冷漠,妾身堂堂艳名远播的大美人投怀送抱你竟不为所动,真是不识情趣呐!枉费妾身为救小王爷一命而甘愿献身,让小王爷得以清醒,这功劳可比天还大。」 季晓歌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暗吁了口气,看来把自己画成大花脸确实有用,连好色的小王爷都受不了。 他又打了个冷颤,尽量不看她的血盆大口,径自接过她手上的水一饮而尽,舒缓喉间的干涩。「我躺了多久?」 顺势接过茶杯,她笑眯眸子往他床头边一坐,亲昵的贴过去,「小王爷躺了大半个月了,一直昏迷不醒,让王爷王妃心急如焚,想着法子救你,妾身这才有机会服侍小王爷。」 感觉一只冰凉的小于抚上手背,顺着单衣袖口往上直摸,他的脸色更白了。 「你……你坐远点,我呼吸不顺。」 她一脸泣然欲泣,衬上眼角描绘的泪滴花纹更显惊悚,「小王爷不喜妾身伺候吗……」 僵着身,他必须很用力才能推开往肩上靠的黑色头颅。「不是,只是我身上有伤,你压到我了,还有,以后私底下我们以你、我称呼,不用再小王爷来,妾身去的叫。」 一小撮不听话的发丝滑过指间,令萧墨竹颇为意外的一怔,她一头青丝竟如此光滑柔细,恍若高贵的丝绸,细滑得难以置信。 如果不看那张脸和庞大身躯,他想他会喜欢这柔如细丝的乌亮黑发。 对他的反应感到匪夷所思,季晓歌不禁开口,「小王爷……你伤到脑子了吗?要不要请太医来诊脉?」这话一问出口她就慌了,小王爷想怎样哪是她能管的,居然还问他脑子有没有事,这不是讨打吗? 正当她战战兢兢的就要认错时,却听小王爷只淡淡说了句「不必,没事」,这令她更心惊,他向来暴躁的脾气哪去了,怎会和善得令人不安? 季晓歌的笑撑不下去了,俗艳粉妆下的清亮水眸藏着戒慎恐惧,怕这是暴风雨来袭前的短暂宁静。 很有自觉的,她悄悄地挪了位置,离男人约三臂的距离。即使小王爷伤重多半无余力伤人,可她还是要以防万一,人的本性不会说变就变,小心点总没错。 看她不经意流露出的戒备眼神,他突然很想笑。「我伤成这样还能对你做什么事,你退得太远了吧!」 虽然她大胆的行径令他倒足冒口,可看久了倒觉那双眸子出奇清澈,像澄净湖水,令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吓,还是别看太久,那张脸……他不想恶梦连连呀! 她干笑,勉强又往前跨了一步。「小王爷你晕了一夜,如今好不容易醒来,妾身不,我是想天快亮了,你清醒一事我该找人去知会王爷王妃,让他们放心,你就再歇一会儿吧。」 他想了一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季晓歌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大概是寅卯交接时分,府里的下人应该都起床了,准备伺候主子们。」 第五章 「你跟我说说小王爷是什么样的人,以及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虽然脑袋不疼了,可有些事我真的有点记不得了。」他打算以坠马伤到脑为由,从她口中探知目前的处境。 「啊?你问我呀!」她为难地搔搔耳,干咳两声。「我刚进门不到一天,哪晓得府里的事情,你问错人了,要不我帮你唤绿袖,她是王府侍女……」 她真的是一无所知呀!准南王府对她而言跟皇宫内院没两样,只能远远看着,闲人莫近,她也从没想过要了解。 要不是被逼着上花轿,代替逃婚的大姊嫁人,她和王府是八竿子打不着边,也不会特意去打探王府的消息,毕竟王府非寻常人家能高攀的,而她这庶女也从未有非分之想,只想安心度日,守着多病的娘亲,不争一时风光。 不过,关于小王爷的传闻她不必打听也确实听过不少,可是她能说吗?又不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稍有脑子的人都晓得三缄其口,别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她只要牢牢记住一件事——尽快让小王爷嫌弃她、冷落她,视她为无物,这样她才能避开妻妾之争,好多活几年。 说不定还有遣送出府的一天,毕竟以她的姿色……咳,只是差强人意,众美环绕的小王爷会看上她才有鬼,她逃出去的机会非常大。 「等……等等,不用了,我再躺躺也许就想起来了,你让人别来吵我。」萧墨竹连忙唤住正要往外的……「大只」妾,他非小王爷一事不宜让太多人知情,在情况末明之下,多留点神是必须的,以防有心人的算计。 「可是世子妃和其他姊姊们会前来关心呢,凭我一人之力挡不住她们呀。」 她们个个来头不小,非将门之后便是高官闺女,一根手指头就足以捏死她。她是新人,绝对不能让她们以为她有争宠之心,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朱门深院的女人整治情敌的手段可是狠得很。 「什么世子妃和其他姊姊们?」忍着一身疼痛的萧墨竹刚一躺好,又被她的话吓得两眼瞠大。 「你的妻妾们呀!世子妃出身长孙家,是长孙皇后娘家那个长孙家,虽隔了好几代,但她可是嫡长孙女,还有四位侧妃也一样是官官世家的千金,父兄皆在朝为官,且均为三品以上的大官。」她上轿子前可是被提醒了一番,哪些人不能得罪。 而除了世子妃,以威武将军之女曹侧妃身分最尊贵,其次是尚书大人之女、吏部大官家的、太子太傅的侄女等,皆是不可得罪的贵人,对她而言。 闻言,他面色微微一变。「小王爷他……呃!我是说我到底娶了几位妻妾?」 虽说小王爷地位尊贵,但了不起三妻四妾,最多不过十来个,总不能超过皇帝,有三百六院、七十二位嫔妃,佳丽无数吧? 「有名分的有十人,我是第十个,其余的通房、侍寝,还有抢来的有四、五十人吧!」以她所知大略是这个数,只多不少。 「什……什么,还有抢来的……」六六十多个女人呀!那个色欲熏心的淫虫怎么还没精尽人亡? 乍听小王爷的「私产」如此之大,萧墨竹咋舌之余不免对身体原主生出厌恶。 仗着身分欺男霸女,做尽叫人唾弃的下流事,这小王爷还不如死了好,省得更多的良家女子受其欺辱。 「不不不,是我说快了,姊姊们个个是心甘情愿伴君左右,绝无强一过之事,王府是何等高贵人家,谁不巴望着跳进来,当一朵知情识趣的解语花。」要命,她又说错话了!若是惹怒喜怒无常的小王爷,她的项上人头就要不保了。 见她神色慌张的就要下跪求饶,他忽生怜悯之心,温和的说:「我没怪罪你的意思,用不着恐慌,我只是头很痛,脸色才有些难看。」 她的……「庞大」不是她的错,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唐朝美女以丰满为美,她这样的身材应该算是秀色可餐的佳人吧!只不过他还是看得心惊胆战呀!要是她热情的往他身上一倒,一心服侍仰慕已久的小王爷,那他薄板似的身躯会不会被她压得比纸还薄? 此时的萧墨竹忘了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既然唐代多是丰满美女,那么他后院那些美人儿又是如何呢?小王爷挑的当然是花一般的极品,貌若…… 牡丹,硕大形的。 「你不会又要昏过去吧!快躺好,我帮你把被盖好,千万别伤势未愈又着凉,我可担不起王爷、王妃的责罚。」她当他是伤重的人照顾,一条天青色锦被盖得扎扎实实,一点风也透不进。 沉重的伤势让他体力不济,躺着躺着还真有些倦了。 「你你叫什么名字?」 「喔,我叫季晓歌啊!不对不对,是季晓兰,不过我娘我叫晓晓,那是我的小名。」她忍着哈欠打起精神。 「嗯,晓晓,我记住了……」他声音越来越轻,仿佛自远方飘来,渐无。 他来到唐朝第一个见到的胖女人,他想自己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忘记她,那张像打翻染料的大花脸叫人印象深刻。 「爷,你终于醒过来了,眉儿天天以泪洗面,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日也哭、夜也哭的哭得两眼肿得像核桃,爷可要多心疼妾身呀!」 「爷,你好狠的心呐!这一睡就把玉洁的心给睡碎了,妾身是日夜为你焚香祈求,盼老天爷能开开眼,早日将我们昔日的恩爱还回来呢。」 「爷,奴家是月如,你看我都瘦了一大圈,这些日子奴家茹素拜佛,天天往香火鼎盛的佛寺跪求,求菩萨保佑你平安……」 「你们都滚远点,爷一醒来最想见的人是我,一个也别挡着,我才是他的心头肉、掌中宝,是我虔诚向上苍祈求,折了三十年寿才唤醒小王爷……」一道骄蛮女音响起,曹玉罄领着侍女排开众人要挤到床畔。 「你凭什么要我们让你?我们这里哪一个不是爷的心肝、手心上捧着的人儿?我们对小王爷的关心和爱意可没输你半分。」 「就是嘛!平时仗着威武将军之女作威作福,对我们颐使气指的,还老霸着爷不让我们接近,你这人太可恨了,爷呀!你要替姊妹们做主,不能再任由她嚣张,爬到你头上撒野……」 「你!你们反了呀!我是四侧妃之首,说话的分量比你们重,谁敢不听从我的话……」 一声冷哼硬生生的打断了曹玉罄的骄傲言词。「你是四侧妃之首又如何,地位再高能高过世子妃吗?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德行。」 「你……」曹玉罄气得俏脸发白,其余几人见状更是落井下石。 躺在床上的萧墨竹却是瞪大眼,怔怔的望着围在身边的众女人。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有宁可死了的想法? 是错觉?稍早,太医来诊治,告知他不只左肩骨裂,腿骨也断裂,近日难以行走,得再静养数日方可下床,而且后脑勺确实有伤,似有血块凝结,须佐以药物及针炙才会日渐消散,所以他看到的「花团锦簇」绝对是撞伤脑子造成的,再躺躺就不见了。 可是莺声燕语不断在耳边回荡,在在提醒他不是错觉。不看外表光听轻软嗓音的确是人生一件美事,那黄莺出谷般的娇嗓令人骨头酥软,欲罢不能想听下去,只是…… 这一团团会走动的糯米圈子是什么东西呀?!不会全是小王爷的妻妾们吧! 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胖,身材一个比一个壮观,浓妆艳抹的,裹在一层层轻纱薄纲里,胸前硕大到惊人的两只玉兔呼之欲出,虽说肌肤看来吹弹可破,甚是销魂,可盯着直往他贴近的雪白双峰,萧墨竹没有身在温柔乡的欢愉,他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脸反倒白了几分,面露慌张的躲开一只只想落到他身上的巨掌。 他可以不要这份殊荣吗?这些比他体型两倍大,甚至是三、四倍的女子他消受不了呀! 「够了,没瞧见小王爷身子骨不适,额头冷汗直冒吗?一个个哭哭啼啼、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府里的规矩全踩在脚下了吗?」 一声娇斥喝止了吵杂的女子们,房内顿时少了令耳朵嗡嗡叫的穿脑魔音。 解脱了吗?能清静一会儿了吧。 萧墨竹正庆幸身边的杂音一下子消失了,抚在身上的手全缩了回去,一群花枝招展、浓香四溢的女人从床边退开,可见到走向自己的女子时,他又喉头锁紧,眼中微露难以置信的惊叹。 第六章 那是一名装扮华丽的女子,她气质雍容华贵,摇曳生姿,绯色福字石榴裙裹住她妖娆身躯,媚眼生波,俏鼻小巧可人,小嘴红得艳人。 除了圆了些,明显有个双下巴,说实在的,没人敢说她不是美人,如果她腰上再减十斤肉,面上的肉再少一些,要说倾城倾国都不为过。 「妾身晓兰,拜见世子妃。」被众多佳丽挤到一边的季晓歌扶了扶被挤歪的发旱,依礼向长孙仪凤请安。 长孙仪凤目光泠冷一瞥,并未命她起身,曳地长裙随步履翩然划过她眼前。 「药呢?怎么没伺候周全,想让小王爷多受折腾吗?」 哇!这么快就端起世子妃的架子给她下马威啦,季晓歌内心苦笑,表面上仍恭敬的垂眸应道:「启禀世子妃,妾身才刚服侍完小王爷用药,药碗还搁在茶几上,没敢失了本分。」 「哦,知道你自己本分是什么就好,记着是小王爷福星高照、吉人天相,老天爷不忍他受苦,才令他能平安度过此关,今日小王爷得以醒转并非你一人功劳,不过是凑巧罢了,别多作他想,把自个儿抬高了。」 长孙仪凤虽没直接说什么威吓人的言语,可一字一句处处透着压迫意味,警告刚入门的小妾勿有妄想,别以冲喜之功邀宠,有她在的一天,休想有出头日,谨记着做小伏低少生心思,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本性良善的季晓歌不算太笨,听出她话里的威胁和妒意,赶忙伏低身子再三叩首,装出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模样。 「是的,世子妃,妾身不敢居功,是小王爷福泽绵长,还有世子妃贵气,这才转危为安,度过这一次凶险,小王爷和世子妃鸿福齐天。」希望这马屁拍得好,别给她找麻烦。 屏着气,季晓歌跪了好一会儿,微凉的嗓音才冷冷地扬起。 「起来吧,地上凉,别把腿跪出毛病来。」 「谢世子妃恩德。」她提着心,不敢一下子起身,慢慢地往后挪了几步才缓缓扶按着膝盖站起,蝶首始终是低垂着,恭顺得像个听话的小妾。 做人不能一下子显露本事,做出头鸟的人死得快,也容易成为别人围剿的对象,韬光养晦是在这种豪门大户生存最基本的法则,行事尽量低调再低调,示人以弱,人家想绊她一脚也找不到机会。 王府可不是施粥布粮的善堂,能在里头生存绝非简单人物,毫无背景的季晓歌有自知之明,庶出的她不过是顶替嫡女出阁,若是在王府里出了事,她爹和大娘不可能为她出头,顶多做做样子替她收尸,再多就是奢望了。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暂时当个应声虫,等众人「关切」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这样她才有喘息的余地。 「一旁待着,别走远了,待会还有事交代你。」神色高傲的长孙仪凤轻轻一哼,未将卑贱的小妾放在眼里,只当可有可无的摆设。 「是的,世子妃。」她规矩的退到向来和世子妃面和心不和的曹侧妃身旁,让她圆润的身躯挡住自己。 她无权无势,避开点比较妥当,不去抢那个锋头就不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后快。 在季府里不受重视的日子令季晓歌能随遇而安,明白要活得自在就得不与人争强斗胜,不管把她丢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像株野草,即使风吹雨打也能坚韧生存。 长孙仪凤坐到榻上,关切的问:「夫君的腿骨还疼吗?太医怎么说的,还要喝多久的药,几时才能下地行走?」他这一受伤,把府里上下都折腾到不行。 「别碰。」他低喝。 长孙仪凤伸了一半手僵在半空中,脸色明显不悦,「夫君身子这般矜贵吗?连我也碰不得。」 萧墨竹盯着那只分量明显不轻的手,小心移开自己伤得不轻的脚。「它疼着,少碰为妙,我不想当个残废。」 一听他的解释,她带着愠怒的面容笑逐颜开。「夫君别给惊着了,我有分寸,不会碰着你的伤处,只是你这些日子伤势过重少有亲近,这才想关心你,增添夫妻感情。」 曹玉罄望着这一幕,嘲讽的笑道:「人老珠黄了还增添什么感情,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快三十岁的老太婆还矫情。」早就失宠了还摆什么架子,真当长孙家的荣华能保佑她一生不成。 「放肆,曹玉罄,本世子妃在此,岂能让你不管规矩的造次!」长孙仪凤冷眸扫去,怒喝一声。这女人竟敢说出她最难堪的痛处,她绝饶不了她。 曹侧妃扬扬戴着鸽卵般大的宝石戒指的手冷笑。「众所皆知的事还怕人说吗?你比爷大五岁可不是秘密,你是因表姊弟联姻亲上加亲,才坐稳了世子妃位置。」 长孙仪凤的娘亲正是王爷楚宏海的胞妹,嫁入长孙家为正房,生下一子二女,长孙仪凤便是嫡长女,出身极贵。 当年她是入宫太子妃人选之一,但闹出与宫中侍卫有染、德行有失的传闻而失去入主中宫的资格,发还原乡另行婚配。 因为名节有污迟迟竟不到好姻缘,芳华一再蹉跎,使家中二老为她的婚事愁白了发。她二十二岁那年,特意到舅舅家散心时,正巧年方十七的表弟楚天仰与友狎妓游湖,喝得醉醺醺才回府,一见艳丽无双的表姊,误以为是妓坊姑娘而强拉入房。 一番翻云覆雨后,酒醒的楚天仰惊觉睡了亲表姊,但想想刚好他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便将此事禀明双亲,择日下聘迎娶,这才有两府喜事。 唐代民风开放,虽说长孙仪凤在外名声不佳,不过看在两家的交情上,还是迎为正室,八人大轿抬进府,给足了长孙家的面子,她也因母舅的维护而坐稳正室之位,无人能攫其锋芒。 曹玉罄是少数的例外,因她的娘家势力并不弱,同样拥有在朝廷中呼风唤雨的本事,因此她气势相当足,不时地挑弄两下,把压在她上头的长孙仪凤气到跳脚。 「姊姊这声放肆妹妹可担不起,谁不晓得爷有三、四年没进你的房了,生不出孩子的老女人就认命点,别跟妹妹们争了,王府的香火还得靠我们几人延续呢!」 一说完,她咯咯笑得张狂。 「曹玉罄,你真能得意吗?别忘了你也入府三年了,如今你的肚皮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在嘲笑别人之前先反省自个儿,等你生得出来再来笑话别人。」 长孙仪凤表情不变,说出口的话却尖锐无比,曹玉罄想生也要看她允不允许,嫡子未出生前,她绝不容许有人先她一步身怀六甲! 其实当初可是她色诱表弟春风一度,让自己坐上世子妃的位置,而为了她的地位,她可是知道不少避子的方子,悄悄动了手脚,让除了她以外的女人无法顺利受孕,妻妾甚多的楚天仰才至今一儿半女也无。 只要没有孩子,谁也不能越过她,她生不出来也不让别人生,就算准南王府因此断了香火她也不会有一丁点愧疚,她一样能霸着现今的地位,无人能动摇。 「长孙仪凤你……」曹玉罄涨红脸,气愤地指着她鼻头欲开骂。 「杖笞二十,你想试试吗?」王府的规矩可不是她定的,但拿来压曹玉罄的气焰正好。 「你……」 女人的争斗最叫人厌烦,因伤又头疼起来的萧墨竹不耐烦地喝道:「全都给我出去,一个也不准留下!」 再吵下去,他的头要被这群女人吵爆了。 见他发怒了,长孙仪凤这才想起小王爷不高兴就取物砸人的坏脾气,面色微惧地挪移坐在床边的身子。「夫君别恼,我马上让她们离开。」 「包括你。」他横眉泠瞪,没心情跟这些女人周旋下去。 她顿了顿,压下心中的些微恼意,劝道:「还要有个知心的人在身边照顾,你现在手脚不便,要是磕碰到了,我可要揪心了。」 他想了一下,的确,他伤腿疼胳膊的,有些事他确实做不了。「就她吧!反正她看得顺眼。」 在一堆搔首弄姿的女人当中,他随手一指正在打哈欠的季晓歌。她不只跟旁人一样圆,妆容还丑得叫人不敢领教,可是不知怎的,他就感觉她比其他女人顺眼得多。 「她?!」刀子似的眼神一丢,长孙仪凤瞪着尚未察觉的季晓歌。 第七章 「我要谁来伺候也要你允许?」他其实是头痛欲裂声音才稍微低沉,可听在众妻妾耳中却是发怒的前兆。 长孙仪凤咬了咬牙,将妒色藏得深。「看她笨手笨脚的,长得也不甚讨喜,才想要换一个,但既然你开口了就留着吧!」一回身,她朝方回神的季晓歌露出令人背脊生寒的笑。「看来你也有几分能耐,从现在起好生照料着小王爷,要是稍有差池,拿你的命来抵!」 【第三章】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运气背到乖乖站着不说话也会遭殃,明明她已经退得很后头了,甚至还有个大盾牌挡着,正窃喜可以不必以冲喜小妾身分待在屋里,能和大家「同进同出」的退出,不用再担负小王爷伤势好坏的责任,她就要当只快乐飞翔的鸟儿了。 孰料,这位小王爷不知哪根筋不对,居然一指指向她,让众人好不容易移开的视线又落在她身上,让她感觉无数把妒恨的眼刀直往她心窝上插。 老天爷呀!这分明是整人嘛!她现在最不需要的是引人注目,万一让人发觉她是顶替入府,不是真正的季晓兰,那她哪还活得成呀!一人一口唾沫就足以淹死她。 更可怕的是女人的嫉妒,不管是明刀暗箭,她这小小的庶女怎么躲得掉?这边丢来一句冷嘲热讽,那边布了刀山剑海,她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不然一个不留神就利刀穿胸,成了血人儿了。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像是转了性一般,她伺候他的这些天,一天之中大半天没见他开口吭过一声,也没对她颐使气指,暴躁的脾气也没发作过,径自安静地捧着一本又一本的书看着。 除了翻书的声音外,一整天静得叫人发慌,连想打个喷嚏都觉得罪大恶极。 时光静好,春阳半暖。 若能来个午后雷阵雨也不错,至少轰隆雷声能添点声响,不至于让人有闷到快发霉的感觉。 季晓歌倚窗托腮,一手拿起几上茶杯挪到嘴旁,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除了按时喂药和伺候三餐外,她真的没什么事好做,镇日无所事事,像个游魂一般…… 「你喝的是我的茶。」 突地一道温润男嗓传入耳中,失神中的季晓歌怔了一下,托着臆帮子的手一滑,抹着厚粉的额头因惊慌而撞上窗懦,痛得她不清醒都不行,差点飙泪。 「这茶以岩茶为主,再加上紫苏、木香、夜苓、甘草、先活、白术等混合而成,功能是调胃健脾、生津润肺和解毒,对风寒及醉酒也有极大益处。」是一种药茶,身虚体弱者饮用为佳,能使身体较不易生病和增强自然治愈的能力。 对茶的种类和茶性一窍不通,她干笑着装傻,「我不是有意的,不小心拿错了,小王爷……你……不会生气吧?」 最最令她觉得奇怪的地方就是小王爷性情骤变这回事,明明在传闻中他是张狂跋扈的脾性,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地视人命如草芥,稍有不如意便是怒骂殴打,从不留情。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传闻有误,总知贴身服侍多日后,她以为的怒责痛骂,甚至拳脚相向的状况全没发生,这人反而和善得有点诡异,日子平静得叫人不安心。 她被搞糊涂了,心下既慌乱且不安,更加战战兢兢防着他,就怕他什么时候生气,拿她当猫见戏弄。 「喝茶的用意是静心,心平自然气和,你近来气色不佳,眼眶下方有浮肿暗影,宜饮安神茶使己容光焕发。」萧墨竹温和的说,不着痕迹的观察她。她似乎很怕他,不时避得他远远的,以防贼似的眼神盯紧他的一举一动。 在明朝时萧墨竹做得是茶叶的生意,除了对每一种茶都知之甚详,信手拈来便是一番茶经外,更是走南闯北锻炼出一双利眼,能很快洞悉周遭人、事、物,精明锐利的能一眼看透别人的想法。 虽然她一脸厚厚的浓妆,他仍可看出她心口不一。 毕竟从他自这具小王爷身躯醒来后她是他第一个见到的唐朝人,而且是和他相处最多的人,他难免会留点心,多注意一二。 所以他发现她并非他一开始以为的有心攀高枝的女人,不只是她小心翼翼的闪躲举动,那双过于干净的眼也骗不了人,他相信他若如小王爷本尊那般好色,对女人来者不拒,她大概逃得比谁都快。 想起第一晚瞧见的大花脸,他以为见鬼而昏过去,萧墨竹心里不禁好笑,一个身材壮观到令人忽视不了的大活人,他怎会眼拙地自己吓自己,没用的吓出窝囊样。 其实多看几眼,她的五官还算端正,就算少了一层层的脂粉应该也能入眼,不至于吓人,使人恶梦连连。 只是那足足有他两倍大的身材唉,他光看就觉得辛苦,她拖着那圆滚滚的身体走路不喘吗? 「我很好,气力足,别看我瘦,伺候小王爷的力气还是有的,扶你到处走动也游刃有余,绝不会摔着你的矜贵身子。」她回答的很谨慎,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瞄,心头暗暗咕哝,她脸都上了一层厚粉,连她娘都认不出来是亲生女儿,他哪只眼看见她眼下有阴影。 还不是小王爷那些女人给她下绊子,私底下动了些手脚要她知分寸、守本分,别妄想她不该得的宠爱,害她吃不好、睡不好,时时担心有人要害她。 吃得少,又不敢睡得太沉,还得防着某人恢复淫魔的本性,她内心有如被水火煎熬,其中苦楚不足为外人道,短短几天已瘦了一小圈。 「你瘦……」他不禁喷出一口茶,脸色乍青乍红地盯着她非常圆润的身形,养得白胖的猪能瘦到哪去? 季晓歌以为他真看出她瘦了,还忙补上一句,「我会努力加餐饭,顿顿肥鱼油鸡,把少去的肉补回来……」 「不不不,不用了,你这样就很好,不要再胖了,人吃得太……丰足对身子骨不好,容易生病。」他笑得惊慌,直挥手阻止她打算增肥的考虑。 相反地,他希望她瘦些好,腰身不及盈握,如明朝江南女子般飘逸,如柳条般妸娜。 她狐疑地瞟了他一眼,「你真的不认为我太瘦?曹侧妃和高姨娘的艳色无边一向为你所喜爱,她们是府里最得宠的两位。」曾经,她不厚道地在心底补上一句。 小王爷从昏睡中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平时总爱俏婢美妾环伺在侧、左拥右抱的风流作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喜静,身边不留过多的人打扰,有人上门关心也一一将人请走,即便是王爷、王妃亦然,他们来探过几囝便由着小王爷,只要儿子能日渐康复,什么都依他,更遑论是整日来争宠的妻妾们,他照样下逐客令,以静养为由,不许她们再靠近半步。 所以除了送茶水的小厮,以及上膳的婢女和治伤的大夫,整个「天泓院」就是季晓歌一个小王爷名义上的女人,再无别的美妾娇娘,给予温柔的抚慰。 艳色无边果然是无边呀!那身子实是太、宽、了。他清了清喉咙道: 「以后她们再来你尽管挡在门口,就说是我的意思。」 唐朝女子的奔放他无福消受,而那两手抱不住的宽度他更冷汗直冒,唯恐泰山崩于前将他压得不成人样,好不容易回魂又被挤得一命归阴。 「可是她们比我早入门,是你的爱妃爱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别找她呀!他嫌她树敌还不够多吗?非要把她往刀口推。 看出她眼底的不愿委屈,萧墨竹有一丝不忍心,但是以他目前的状态,还真非她来挡不可,只好拖累她了。 「你就说,要想我早点好就不要一天到晚来扰我休养,我在养伤期间严戒女色,谁想让我好不了、伤势加重,就来得殷勤,看我好了以后怎么整治人。」 「这么说好吗?我怕会被抽筋剥皮。」丢进热锅里熬成肉汤。 季晓歌缩了缩颈子,冷不防抖了一下,想到自己可能体无完肤的死状,内心不禁小小的埋怨性情大变的小王爷,将她推到风尖浪头对他有什么好处,他的一时平静是用她的血泪换来的。 「有我在,谁敢动你一把寒毛。」萧墨竹回想自己从众人言谈中拼凑出的小王爷形象,以楚天仰冷厉的语气说道,眼中透着一丝锐利光芒。 她不敢太早放心,不由得苦着脸诉苦,「要是你不在呢?我根本是人家站板上的一块鱼肉,任其宰割。得罪人的苦差事可不可以换人做?我怕自个儿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八章 只差没把「怕死」两个字放在话语中,她暗示着她此时四面楚歌的处境,她的完好无缺不是有人手下留情,而是她自己躲得快,没给别人下手的机会。 当然,小王爷的「庇护」也是主因之一,只要少出天泓院就不会遇上嫉妒得牙痒痒的女人,她的危机也相对地少了一些。 只是天泓院再大也大不过王府外头,天天关在这小院子里面对一个话少得可怜的伤患,她想没病也会憋出病来。 「你在向我撒娇?」黑瞳意味深长地一睨,他瞧着她猛地一僵的神情,顿感顶着他人身分过日子也没那么无趣,至少有只小猪好逗乐。 其实他想过回去自己的时代,年岁渐长的双亲需要他奉养,但是行动受制的他还无法离床太远,处处要人帮忙,得再静养大半个月看看情况,不能操之过急。 他如今只能试着去适应,从这个小妾和下人口中旁敲侧击这具躯壳原主的种种过往,尽快去认识,融入与「他」有关的事物,不让人察觉他是冒牌货。 为了不让人看出一丝丝异样,所以他避免与府内家眷多有往来,以免心细者有所质疑,毕竟他不是正牌小王爷,有些事非他所能掌控的,尽量少见人就少一分曝露的可能性。 萧墨竹并不晓得他和眼前拥肿的女子有同样的遭遇,身不由己成为另一个人,只是他比较幸运魂魄附在小王爷身上,得以高高在上以势凌人,令底下的人畏惧,不敢违逆他一言一语。 表情僵硬的季晓歌说不出话来,嘴角抽动得厉害。「我……我……」 她是不是太放松了,多日来的闲散让她忘了面前的人是谁,居然跟天借胆,当他的面小小埋怨一番。 「晓晓,你过来。」他放下手上关于种茶、制茶叶的书册,长指朝她一勾。 听到温润的低唤声,季晓歌却背上寒毛竖起。「有……有什么事,你要喝茶吗?」她不上前反后退,脸上带着随时想逃的防备。 「你好像很怕我?」他似在笑,眼神却严厉无此,仿佛撩牙外露的灰狼。 「哪……哪有,我对你的恋慕深厚至极,巴不得时时刻刻粘在一块,你往东我跟你往东,你往西我也紧粘在后,只想长伴君侧。」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一气呵成,好似说慢了会先吐一地。 要不是季晓兰逃婚,她才不会嫁她压根看不起生性浪荡的纨裤子弟,别说是做妾了,就算是以正室之礼相迎她也绝不点头,宁可剃了发当尼姑也不当淫魔妻。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还不来伺候,我的腿疼得很,用你的手给我揉揉。」伤口正在愈合生肉,难免有不适的骚痒感和些许疼痛,甚是难耐。 「可是大夫说了你的伤处不可碰触,骨头要长齐不容易,一定要万分小心,绝对不能有别的想法。」她勉强走了两步便停住,琉璃珠子似的杏色眼儿瞧着他两腿间。 「你认为我想做什么?」他低着嗓音,眸光深远得如同两盏幽烛。 季晓歌笑僵了面,脸上粉妆直落,「节制呀!小王爷,来日方长,不要急于一时而毁了终身,晓晓是你的人,你还怕我溜了不成。」 是不是妆不够浓,涂得太薄,要不要再上点胭脂把双颊抹得血艳,才能让这小王爷彻底对她没了兴趣?她特别添购的水粉用得快,她怕再不补货就要露出马脚了。 「扶我到窗边,我要晒晒日头。」明明不是他中意的纤柔佳人,可是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逗弄她、看她慌得手足无措,他的心情莫名地感到愉悦。 一个自以为伪装得成功却破绽百出的笨女人,为他无事可做的枯燥日子平添不少乐趣,也让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的他少了度日如年的苦闷。 「嘎!你要晒太阳?」她为难地蹙了蹙眉,衡量自个儿的气力能不能撑起他。 「还楞着干什么,要我过去请你吗?」他假意沉下脸,十分不快她的迟疑。 「是,就来了。」咬着牙,她在心里打气,相信自己一定行,清减许多的小王爷能重到哪去。 吐了一口大气的季晓歌揉揉胳膊,把吃奶的力气全使出来,一臂伸向小王爷的背后将他扶坐床沿,再小心避开他的伤腿让两腿落地,先试着踩稳,再慢慢的移动,让他扶在自己身上站直身子。 陡地加诸身上的重量让她差点踉跄跌倒,快被折成两半的腰背死命地撑着,一步一步走得缓慢,如同下田的老牛般,慢到让人叹气。 「你好像没我想象的丰映……」 不对劲。 她发白的脸色,额头微冒的汗珠,气喘如牛的呼吸声,以及手臂横过的肩膀非但没有以为的肉感反而似乎有些硌手,体力似乎比久未下床的他还不济。 不过短短的几步路,她竟然走得艰辛,不时停下来喘两口气佯装对他腿脚不便的体贴,再一副豁出去的模样搀扶他不算轻的身子。 但是以她的壮硕体型理应轻松自如的扶起他才是,这点重量对她而言不算什么,顶多是她一半体重,可实际上却非如此,她粉妆厚浓虽看不出真实的肤色,可是硬撑的表情骗不了人,她确实很吃力,尤其在他刻意偏向她,将全身重量压向她时。 若有所思的萧墨竹在行进间不着痕迹地摸向她腰腹,故意施加力道,但感受到的并非腰肉的软嫩,而是松松垮垮的。 她的肥胖是假的。 这个惊人念头如闪电般袭向他脑门,为了确定脑中所想无误,他下狠手用力一拍,而神色专注的女子仍一无所觉,卖力的扶着他朝窗边软榻靠近。 蓦地,他了悟的唇角微勾,以完好的脚使力减轻她的负担,两人的行走也明显快了些。 「气候微凉,把红泥小火炉搬到我脚边,用热气取暖。」他将腿伸直,极意地躺偎进软枕垫高的背靠。 「什么,你会冷?!」她都满身大汗,闷热得快出疹子了。 他故意做出虚弱的样子,「你没瞧见我一身伤吗?后脑勺还有个肿包未消,我失了不少血,体弱畏寒,这手脚你摸摸还是凉的。」 萧墨竹神色自若地伸出稍嫌瘦弱的大手,楚她有些走神时握住小手。纤细如葱的指头,手心暖而不厚,分明非肥胖者所有。 这娘子可真是会骗人呀!把自个儿装扮得圆圆滚滚,活似个福娃,她不累吗? 继而一想,浓妆艳抹的大花脸也有鬼吧?去掉这一层厚厚的粉,她又是何种长相呢?是清灵、是慧点、还是普通容颜,叫人有些期待啊。 「我帮你拿床被子来,盖上锦被就不冷了。」她得意的亮了眼眸,倏地抽手,不等他出声便自行抱来云纹鸳鸯被,仔仔细细地从颈下包得扎实。 这叫自作聪明,搬石头砸脚,他笑得自嘲。「我是来感受春日的暖意,懒洋洋的日光晒在脸上才舒坦,你这床被子一盖,我还晒什么日头。」 「这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伤势好不容易稍有起色就该好生调理,不能着了凉而恶化,要是有个万一,我可承受不起。」他体虚就偎暖些,一床被子不够再加一床,她打死也不添炭生火,热着自己。 瞧她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萧墨竹这才打量她粉饰过火的脸蛋,眼底不自觉浮出笑意。「我觉得身体好多了,头疼的情况也改善不少,你若让我捂出汗,风邪入身,说不定明儿个又要一病不起了。」 她看了看他不算太糟的脸色把头一摇。「盖着较安心,春天乍暖还寒,为了日后腿骨不留下一到阴雨天就酸痛的毛病,还是少吹点风为妙。」 见她固执地像颗顽石,他话锋一转,谈起了她的妆容,「你伺候我好些天了,我还没见过你素颜的模样甚感遗憾,哪天我来替你画眉如何?」 「我……我哪好劳烦小王爷亲自动手,不就是勾点香粉,抹上胭脂,别把你的贵手弄脏了。」她眼神闪烁的退了一步,不让他扬起的手碰到厚厚的粉。 这也是她最苦恼的事,每天要等到小王爷入睡了才能摸黑洗去一脸铅华,又得赶在他起床前对镜上妆,把脸涂得五颜六色好符合季晓兰在外流传的艳名,一刻也不能松懈。 第九章 所以她睡得不多,腰上的肉又少了一寸,眼眶底下的黑影日渐明显,逼得她得上更多的粉掩盖,免得叫人看穿她是难以入目的无盐女。 「你是我新入门的小妾,闺房之乐乐趣无穷,我会一一带你领会筒中滋味……」慌张了吧!果然是生涩的小青梅,稍一挑拨逗弄就乱了心神,坐立难安。 萧墨竹越看她越有趣,忍不住出言调戏,看她在投怀送抱和给他一巴掌之间挣扎,笑比哭难看地扬高血色大口,他就想笑。 「人……人家也迫不及待想成为你的人,可是,巫太医一再殷切叮嘱用药期间不可行房,得等到伤势稳定后才可,人家……呃,等着你……」季晓歌觉得她背上衣衫全湿了,冷汗直流。 瞧她口是心非的硬挤出「诱人」笑容,他差点失笑。 「不会让你等太久,我也想快点拥着你入眠,共赴云雨……」他装出小王爷的色相,一把握住她来不及避开的柔荑,假意要抚上她的白嫩雪峰,营造出好色、不错放一人的急色样。 看得出她很害怕,着急地想着法子要挣脱他的魔掌,他不只不放手反而握得更紧,一施力将人拉入怀中,让她尖叫着跌坐他大腿上,他俯下头,欲吻鲜艳红唇…… 「属下蒙希义,有事求见小王爷。」一道浑厚声音从屋外穿透入祠,打断了萧墨竹的好事。 「进来。」眸光闪了闪,一抹浅淡冷意一闪而过。 萧墨竹神色未变地玩弄近在咫尺的女子衣衫腰带,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梨花白薄纱罗衫,似要当着手下的面召幸颇得他怜爱的新宠。 而身形高大、肤色黝黑的蒙希义一踏入屋内,看到的便是拥女寻欢、荒淫无道的主子,他眉头很轻很轻地拧了一下,随即风过水无痕的回归淡漠,好像这是见惯的场面,不足为奇。 「长话短说,你瞧得出小王很忙,没什么心思听你太多废话。」萧墨竹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显得冷淡。 听说此人是小王爷的贴身侍卫及心腹,替小王爷做过不少丧尽天良的龌龊事,而在卧床期间他出现得最为频繁,应该是最熟知小王爷的人。 他屈膝一跪,面容冷肃的说:「害小王爷受伤的「疾风」属下已处理了,日后不会让小王爷再受一丝伤害。」 「蒙侍卫,我要你查的是小王为何坠马,不是杀匹马交差,你有确切执行小王的指令吗?」他认为,小王爷会坠马,原因绝非单纯的马匹失控。 试问王府的马何其精良,有专人照料着,身为王府的主子,其坐骑更是万中选一的良驹,怎会无故将骑了它多年的主子摔下马背,使其身受重伤? 其中必有缘故,并非偶然,而蒙侍卫是最贴近小王爷的人,身手亦是不凡,为什么事情发生的瞬间未能及时援救,反令小王爷伤重濒死? 对准南王府的一切,萧墨竹是全然陌生的,但他有眼睛看、有耳朵听,不轻易相信他人,即使是忠心耿耿的下属也留有三分提防。 人心难测,谁也不晓得暗中捅向你的刀是出自谁的手。 「敢禀小王爷,当日入林子狩猎时,因不慎一箭射穿了黄蜂窝,整窝黄蜂倾巢而出,受到惊吓的疾风反应不及扬蹄一踢,没抓紧缰绳的小王爷往后一仰,才会重重落地。」 他似笑非笑的院向属下,「别当小王不记得就诓语满篇,有人瞧见马腹上有血,又当何论?」 萧墨竹以脑子有伤而忘了不少过往,有些似有记忆,有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半真半假的套出小王爷的生平和平时行事作风,模仿着来掩人耳目。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轻易瞒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亲近的几人,往往能从不经意的言谈中看出端倪,继而探究疑点。 蒙希义便是其一,他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过人的行动力,让萧墨竹不得不防,才先声夺人的扣上护主不力罪行,暂时隔开。 「那人看走了眼,把落叶当成血迹了。」他面不改色的说道,丝毫不见心慌。 「那小王再问问你,为什么小王身上没有蜂蜜的痕迹,黄蜂若是马儿受惊的原因,照理来说小王也不可避免,难道它们蛰人还看对象不成?」他话中有着讽意,轻嘲黄蜂一说漏洞百出,难以取信人。 「因为属下及时赶到,在蜂群赘伤小王爷前以浓烟薰之,将其驱离。」他说得有条不紊,字字分明。 「哦!那你之前在哪里呢?」他笑问,伸指轻鞠一绺乌亮青丝放在鼻间嗅闻。 「属下在拾回小王爷打中的母獐。」蒙希义有问必答,毫不含糊。 他轻笑地抚着美人下头,以鼻蹭着她嫩白耳肉,感受季晓歌在他怀中僵硬了。 「看来是我多疑了,以为你是害我落马的原凶。」 蒙希义的眉毛轻颤了一下,几不可察。「属下的命是小王爷的,不敢有二心。」 「起来吧,地上凉,别给跪疼了。」他看也不看跪着的侍卫,戴着玉扳指的手轻轻一挥。 「谢小王爷。」他起身,身形笔直,宛如立松。 「晓晓见过了吧,小王的新宠,看在她尽心服侍小王多日,你说该赏她什么?」萧墨竹状似随意的提起。 「小王爷手握王府大半权力,府内财物任凭取用,想赏什么何需费心,吩咐一声便会送到夫人手上。」提到王府财库,他眸子微眯,闪过一抹暗芒。 「嗯,我心中有数了,你先下去。」他故作不耐烦地挥退最得力的心腹。 「是。」走到门边,蒙希义蓦地回过头,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小王爷是左撇子。」 萧墨竹抚摸佳人的右于顿住,深不可测的黑眸抬高斜腕,「聪明人通常活不长。」 修长身影末再停顿,挺胸迎向外头的明媚春光。 须臾。 一阵朗笑声由胸腔中发出。 「晓晓,每个人都有秘密,你要不要听听我的秘密?」藏得太深无人可分享心事,那是人间最悲惨的事。 蝶翼般的羽睫轻轻一颤,僵着脸回话,「晓晓暂时失聪,听不见你说什么。」 她才不要听见鬼的秘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死人开不了口,这点小见识她还是有的,不上他的当。 「那你的秘密是什么,说给我听。」他声音低柔,充满诱惑性。 季晓歌笑得很假,咧开一张吓死人不偿命的大嘴。「晓晓没有秘密。」 「那如果有朝一日被我逮个正着呢?你说我该怎么罚你?」他收回惯用的右手,改用左手拨弄她乌黑发丝。 「罚我给你捶背捏脚,绣朵水舞清莲。」她拿手的是女红,能独力绣出百鸟朝凤。 萧墨竹看了她一会儿,脸色突地微微泛白。「你压到我的伤口了,非常痛。」 「啊?」她盯着他不明所以。 又不是她主动的,是他强拉她往腿上跌,死也要当个风流鬼,怪得了谁。 「还不打算下去吗?坐得太舒服了吧!」才觉得她有些聪明,有时候又真的有点迟顿,话说得这么明还一脸困惑。 她羞赧的飞快跳下男人大腿,还强作从容地福身询问:「你……还能动吗?」 「晓晓,你太好色了,连伤患也不放过,霸王硬上弓。」他揉着发麻的腿肚,小心的移动伤腿。 「我好色?!」她指着自己粉裂的鼻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不过我心胸宽大,原谅你的冒犯,以后要记得矜持点,别太性急。」他眸心微缩,为她脸上不断龟裂落下的细白粉未感到惊骇。 「你……」 「我乏了,扶我回床上休息。」应付一个居心叵测的心腹还是太费神了,他现在的体力无法负荷。 她由眼皮底下恶狠狠的瞪他。 「对了,晓晓,那张软榻你躺过小了,晚上就和我一块睡床,相信这是你最大的期盼吧?我满足你微小的希冀。」你吓过我一回,也该换我吓吓你。 目瞪口呆的季晓歌已经忘了她还有舌头,太口色水眸睁得又大又圆,好像不敢相信这般无赖的话是由高高在上的小王爷说出的,他变得也未免太多了,与她听来的楚天仰差之甚远。 【第四章】 是夜。 月儿半隐,微风轻掠,吹动树叶发出沙沙声。 重影相迭,月光照出楼阁剪影,郁郁苍木高耸入云,无人的深夜只有虫鸣蛙叫声。 第十章 一道巨影鬼鬼祟祟的,小脑袋瓜子探头探脑的从天泓院正屋走出,蹑手蹑脚地贴着雕花栏杆往后院小屋走去。 说是小屋其实也不小,足足有平常百姓家二进院大小,屋里摆设不多,但奇木巨石不少,以半隐秘的方式围出一方冒着热气的池子。 这是一个引进地下热泉的池子,长年水温不变,微烫,但不灼伤皮肤,适合身体微恙,长期风湿或筋骨有损的人浸泡,一日半刻身心舒畅。 抱着一迭衣物的身影十分谨慎,她先放下成堆的衣服挽起袖子,和身躯不符的纤细藕臂伸入水中试试水温,满意的露出足以将人融化的甜笑,双手插在嘴边呼出一团白色一雾气。 「哇!看来真享受,泡起来一定很舒服,好些一天没好好净身沐浴了,臭汗水味连自己也受不了,再多的香粉也压不住……」 像是受不住温热池水的召唤,来者又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影走动,见周遭静谧得只剩下自己兴奋万分的呼吸声,白玉一般的葱指伸向牡丹玉扣腰带,熟念地解开打了几个繁复的花结。 艳紫色外衣落地,里头又是一件桃红色木樟花纹的织锦长楼,厚厚的裹着朱红色对襟襦裙,然后底下还是一件又一件的厚衣,连脱了四五件才见单衣下忽隐忽现的纤细腰身。 原来抱来的衣裳不是拿来清洗的,而是要替换的,光看两迭差不多高的杉裙,可以想象穿的人有多辛苦,整天穿得厚实,难怪走得蹒跚。 不过这一脱就轻松多了,女子身轻如燕,莲足轻快,哗啦一声滑进令人惊叹的温泉里,如凝脂般的肌肤带上粉红色,黑发如瀑飘散白雾中,好不舒坦。 水气洗去脸上的浓妆,一点一点蒸洗出清妍秀丽的面容,她不是艳惊四方的绝色,却有小家碧玉的柔美,清雅动人的如同珍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府传闻里近来最得宠的新宠妾,她形影不离地伺候大伤初愈的小王爷,颇得他喜爱,小王爷在哪里,哪里就瞧得见她圆润如珠的身影。 但那份圆润全是装的,事实上季晓歌这个代嫁小妾是世人眼中的丑女人,因为她一点也不胖,而且瘦得两只大手就能圈住细腰,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值得赞许的盈润。 季晓歌对此十分沮丧,她一直很努力的把自己多养出几斤肉来,至少别是这种手不能抬、肩不能挑的瘦弱身材,可是不论她吃下多少,这不中用的身子就是不见生肉,还越养越瘦。 她想,她大概是与娘亲相似,亲娘会失宠也是因为养不胖,不为父亲所喜爱,原本娘亲还有几分腴润,但在生下她不久后迅速消瘦,变得弱不禁风。 所以她们母子俩在季府的地位每况愈下,夫人、小姐只是虚名,连下人都看不起她们,常常背地里嘲笑,吃冷饭冷菜是常有的事。 因此她才养出坚毅、圆滑的性情,只为不让积郁成疾的娘吃苦。 「太奢侈了,王府里居然有温泉,这要多大的福分才享受得到呀!这些不知民间疾苦的皇亲国戚实在太奢靡了……」 没想过自己也是靡烂的一员,季晓歌欢快的拍着水,莹玉般的娇桐在池子里游来游去,娇嫩肌肤在温水中洗涤后更显莹亮,白瓷般光滑与月光辉映。 再抬眸一看,屋顶中心让山做了华美的五彩琉璃,让看似不起眼的小屋装点得盛为华丽。 仰着头,她颈部以下泡在温泉里,背后靠得是不扎人、打磨过的白色圆石,多日来不敢睡得太沉的疲累顿时袭来,眼皮感到沉重,她舒服的轻唱一声,侧过身抱住形状似猴的池石,微微打盹。 太累了,她睡得很熟,浑然不知有道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男子推门而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池畔躺了个裸身美女,他逗弄的心思忽起,掏起一捧水洒上她微露的雪背。 「嗯!别吵,我还没睡够给我一盘桂花糕。」她梦见在季府小院,娘亲手里拿着刚蒸好的糕,她嘴馈的喊饿。 「桂花糕没有,有个小王爷,你要不要?」食指轻柔地搔着粉嫩小脸。 「小王爷?」一提到害她成为箭靶的冤家,季晓歌眉头一皱,小嘴儿一嗽得高高的,泄忿般的说起梦话。「他怎么不去死呀!从马背上摔下来还能捡回一条好狗命,福大命大投对胎,他上辈子不知是烧了多少好香讨好阎王老爷……」 「的确是福大命大,出世是来享福的,不过你运气也不差,嫁入王府享受盘华富贵,下半辈子有享不完的福气。」他笑着玩起那如乌云的发丝。 「什……什么运气不差,根本是被逼的,王府要迎娶的是我大……大姊晓兰,我是季晓歌,不是大小姐,大姊怕嫁过来会受虐,还有可能当寡妇,所以逃了……」她根本是倒霉。 「季晓歌?」原来她跟他一样也是冒牌货,正主儿不知所踪。 萧墨竹打从借用这具身体醒来,便一直不安的想身体的原主魂魄若回来了,他该如何自处?但是过了大半个月,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寄住的身子并无异样,他才稍稍的安心,暂时先当这具躯壳的主人,日后再寻求解决之道。 只是午夜梦回时,他老想着回去原来的时代,他的爹娘尚在,家里的茶叶生意要打点,山上的茶园也得顾,新茶要初春前采集,还有梦中令他心头一热的姑娘看着紧闭眼眸,似在沉睡的侧脸,他的心莫名的咚的重重跳了一下,隐隐有些发热,眼前脂粉尽卸的主府小妾竟与梦里女子如此相似,他真想扳过她的细肩、抬起她的脸看个周全,是不是魂萦梦牵的那张脸。 但他什么也没做,心口柔软地塌了一角,把她柔媚睡颜放入心中,继续若无其事的把玩那青丝。 似乎被骚扰得不舒服,她动动身子嘀嘀咕咕,「对,我是爹爹不爱的季晓歌,一个替身,我也不想嫁给好色重欲的小王爷,他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大坏蛋,可是我不嫁全府遭殃,不过最近的他……」 说了几句,她总算发现不对,咦?怎么有男人的声音,而且好似……小王爷? 一阵哆嗦,季晓歌突地惊醒,她隐约感觉有个人蹲在池边看她,但她迟迟不敢抬头,直接装死。 「他是大坏蛋,然后呢?我正洗耳恭听。」萧墨竹觉得好笑,又有些怜惜,瞧她怕的,赏心悦目的小脸蛋都发白了。 「呃,其实小王爷一点也不坏,他英明神武,风采过人,生性多情又怜香惜玉,是我大唐女子倾心的好儿郎,无不以得此夫为殊荣。」抬眼偷瞄,瞧他表情似笑非笑,她忍不住心慌。天哪!她惨了,真是砍人脑袋如砍草的小王爷。 楚天仰是武人之后,亦有功名在身,因此大小征战少不了他一份,生性残暴的他设了不少胡虏,立了不少战功。 而又有世袭准南王之位,皇上赏赐的金银珠宝、士地房舍多不可数,讨好他的官吏更是投其所好的把美人佳丽送进府。 王爷早就不当家了,常偕同王妃和数名貌美侧妃到城外别院小住,要不是儿子重伤的消息传至,只怕此时已下了江南,在处处垂柳、烟雨蒙蒙的扬州游玩,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快活日子。 「晓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还是邀宠献媚的手段?」他手指往下滑,拨开披肩长发抚上粉色美背,引发季晓歌短促颤栗。 「当……当然是肺肺之言,不敢有半句违心,你的宠幸是晓晓无比光荣。」她说着违心之论,发颤的身子悄悄地往下沉,只露出头颅。 有谁比她更清楚浸在池子里的身子是赤裸的?她怎么也不肯让人窥得半分。 「如果我现在就想要你呢?温泉洗过的雪肌光滑如玉,让人心痒难耐,好想狠狠蹂躏一番。」他边说大手边抚向她玉颜。 她一听,不由得大惊,脸色写满惊慌,连忙以双手护着前胸。「太医说……」 「太医年老了,只会说些得体的官话,我自个儿的身体我会不晓得吗?一夜御三女仍游刃有余,便宜你了,我的好晓晓。」他作势要抓住她双肩往上提,好一展男儿雄风。 眼看男子大掌几乎要触及自己,季晓歌心一慌沉身一避,游到池子另一端低着头,却又怕他发怒,笑着说:「你……你别心急嘛……人家迟早是你的人,总要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好承你的宠爱。」 第十一章 呸呸呸,亏她之前还觉得这人转性了,虽说有时爱口头上说些无赖话,但实际上也未真的对她动手动脚,一派君子风范,令她觉得他变成这样还不错……哪知这色鬼先前根本是装的嘛!伤都尚未完全痊愈,就不安分了,果然是恶习难改,看到女人就非要向进嘴里才甘心。 若是他晓得她不是美人,还是顶替他人的丑女,她不相信他会有好胃口,饥不择食的连她也吞。 月儿弯弯,明澈柔和,透过琉璃窗洒下晕黄光华,淡淡月光照着池水波光粼粼,玲珑玉胴若隐若现,美若不染尘俗的月下仙子。 季晓歌犹不自知大半春光已落入男人眼中,美得叫人动心,兀自遮掩的拨起水花,不让人瞧见她「非常丑」的瘦腰细腿,和「不堪入目」的纤细身板。 「在我眼中你已经够美了,不需要多余的装扮,美人如画,不饮也醉人,上来,让我好好瞧瞧你。」萧墨竹直起身,受伤的腿明显较便不上力,有些伸不直,半曲着。 毕竟卧床多时,两脚不常走动自是肌肉萎缩了些,日夜按摩后是稍有起色,加上伤口愈合得以下床练走,他现在不用人扶也能走上一段路,只是不能过快,身体慢慢的在复原中。 她干笑,眼露防备。「人……人家怕羞,你转过身,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脸红、难为情的模样。」这会儿抱起衣服冲回房里落锁着衣应该来得及吧!她两条好腿岂会跑不过一个瘤子。 等小王爷拖着残腿慢吞吞地走至,她身上的杉裙已一件一件穿回去,回复原先的丰润,不过妆容肯定是来不及,她只好匀上水粉再点艳双唇,白脸加血唇准吓得他倒退三步,她不信面对一张鬼脸他还有兴致扑来。 可惜她脑子的盘算没一件如愿,眼前的冤家气定神闲的坐到池畔石上,笑意盈满眼眸的等着欣赏美人出浴图。 「何必害羞,早看晚看都是我的人,还能少只胳膊多条腿吗?你口口声声的心愿今夜就能达成了。」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我……我……」她咬着牙,装出羞臊模样,可心底不知骂了他多少句,着急地想着脱身之道。 「晓晓,你还要犹豫吗?难不成是在邀我下池共浴?」其实除了逗弄她之外,萧墨竹也有一些期待,梦里遍寻不着的女子是否是她?让他不用再苦苦追寻……可惜月色朦胧,长发半覆面,叫人看不清她妍美秀颜。 「不不要下池,你腿骨不便,池边生苔易滑,干万别贪一时之快,我……呃,很快就到你身边……」她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却是另一回事,身子还泡在池子里,毫无离池迹象。 嘴角轻扬,清润笑声满溢一室。「要是没有侍寝决心就不必勉强,看你为难我也不舍,不过,晓晓呀,你要用什么回报我?」 听到前半句,季晓歌怔了一下,不太相信他会轻易放过她,必有所图,果然下一句就听见他跟她讨回报。「你是小王爷呐!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妾身身家贫乏得很,拿不出象样的珍宝,只能让你失望了。」 「那可未必,我的要求对你来说并不难。」他以指搓了搓下巴,神色带着戏谑。「体谅我连作多目的恶梦,明日起,不,从此刻起不准再画可怕的妆容,淡抹胭脂做你自己即可。」 「什……什么?!」她错愕地睁大眼,难以置信。 季晓歌太惊讶了,冷不防抬起脂粉末施的水嫩娇颜,见到那月光辉洒下映出三分秀妍的面孔,温泉池旁的萧墨竹骤然握紧手心,黑眸眯起,喜色溢于眼中。 真的是她,与他在梦里互诉衷情的人儿?! 没人看出他的激动和亢奋,平静如水的面庞下情绪早已波涛汹涌,他极力按捺不惊吓佳人,但唇角上扬久久。 原来梦中人在唐朝,难怪他会来到这年代,会在一无所察的情况下对她情愫暗生。 「滚开,你这个不知哪来的丑女人也敢碰本王,污秽的脏手还不自行砍去,别让本王发怒。」 「你……你怎么了,我只是扶你一下……」他居然凶她,怒目相视?! 猛地被推开,跌坐在地的季晓歌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她背部和大腿都疼得厉害,身上仅披着一件单衣,神色茫然地看着一脸怒容的男人。 前一刻,她因泡了太久的温泉而在起身时一阵晕眩,差点溺水,小王爷见状奋不顾身的冲向池边一把将她捞起,百般怜情的安抚,话语柔情得令人芳、心微颤。 谁知他伤腿无力一个打滑,整个人往后滑倒,一声重响撞到头,眼一闭短暂的昏厥过去。 她匆匆披上衣扶起他,见后脑流血,才想呼声救人,小王爷已幽幽醒来,扶着撞伤的头低咒不己,她连忙问他有没有事,可是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只不领情还冲着她大喊大叫,还用最伤人的字句辱骂她,好像她是天底下最卑贱的女子、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碰了他会污了他的身体,全身腥臭难闻。 她做错了什么,为何他前后的变化这么大?一下子轻怜蜜意的在她耳边低喃,一下子又满脸嫌恶,巴不得她离他越远越好,两样不同的性情叫人无所适从。 或许这才是他的本性,在瞧清楚她的瘦弱身躯,顿生反感,他惊觉被骗而怒不可遏,毫不迟疑地推开令他厌恶的丑女…… 「我楚天仰是堂堂的大男人,何需你一个贱人相扶!」他试图移动,却发现令人惊恐的事。「我……我的腿为什么没力气,你做了什么,对我下药是不是?!」 他厉声咆哮,两眼赤红,一把椅住她颈项,狠狠地扼紧。 「我……我没有,不……不是我……你从马背上摔下来,腿断了……」她快不能喘气了,谁来救救她……季晓歌开始害怕,张大嘴想吸气。 「我的腿断了,从马背上摔下来……」楚天仰的眼神出现困惑,似乎在回想事情经过。 「……放……放开我,我……我没有害你……你忘了我是晓晓吗?」他的脸色好可怕,像要设了她似的。 「晓晓……」眼眸慢慢退去血红,狂暴的表情趋向平静,似睡了一觉醒来,萧墨竹眨动有些模糊的眼,脑子里残留一些凶残影像。 「你真想杀……杀了我……」是她太天真了吗?以为避开了妻妾争宠便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最大的劫数是来自喜怒无常的小王爷。 「杀了你?咦!我的手怎会掐住你脖子?!」倏地一惊,他赶忙松开手,查看她颈肩勒出五指印的肿痕。 季晓歌余悸犹存地拉拢衣襟退缩着远离他,眼露惊慌,身子不住发颤,「你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看她如惊弓之鸟避得远远的,他心中自责又心疼,虽想走近安抚,却又怕令她更害怕,只得站在原地说:「刚刚的一瞬间我的确毫无记忆,魂魄像是离开了身体……」 离开了身体?! 萧墨竹蓦地一震,身形微晃,他抚着抽痛的腿让自己冷静,试图厘清眼前的一团乱。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适才突如其来的凶性是小王爷的本性,在他撞到头昏过去的同时,身体的原主回魂了,适时清醒。 若是他推测的没错,楚天仰恐怕并未死去,他的灵魂仍留在这具身体内,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迟迟未能醒来,而被他这外来的魂魄侵入体内,形成二魂共用一具躯体的现状。 而现在小王爷要清醒了吗?继续张扬跋扈、强抢民女、鱼肉百姓,让人怨声载道? 那他呢?该何去何从?离了体的一抹孤魂何处是归处?以小王爷的为人,若发现他的存在,绝不可能允许他寄居体内,必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他。 「离魂?」世上真有这种事吗?他刚才的模样分明是传闻中的小王爷形象,脾气暴躁,凶残成性,但现在,他眼中流露的不舍歉疚却又是那般真实,而这不是小王爷会有的样子。 「晓晓,我……」见她不信,还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他心口像被刀割了一下,疼痛难当,决心把一切说开,「如果我说我不是楚天仰,你相信吗?」 他不是楚天仰,那他是谁?季晓歌一怔,不明就里。 想了好几天的季晓歌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萧墨竹的话,天底下哪有这般荒谬的事,明明是被宠坏的小王爷,皇后最疼的亲外甥,他的身体里怎会多住了一个人呢? 第十二章 或者该说是鬼吧,没有形体的魂魄跟死了没两样,是什么样的因缘际会才会发生这种事? 他说他不是这时代的人,唐朝亡于百年后,而后是五代十国,之后由宋太祖平乱建国,历经近三百二十年的岁月后蒙古人入主中原,忽必烈为元朝开国史祖,最后朱元璋起义,建立了他所处的朝代,日月为明,大明朝。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国势强大的大唐怎会亡国,升平盛世国富兵强,百姓安居乐业,贤明君主统御天下,纵有几只害虫也难以动摇国之根本,大唐不可能毁于一旦。 可是她嘴上说不信,心里却有几分摇摆不定,毕竟没有人能平空想象出这些事物,煞有其事的描述,不见停顿一气呵成,好像一本史书装在脑子里,信手拈来便可侃侃而谈。 可恨的是他故事总说得不清不楚,话到精采处便停下,语重心长的说不便透露太多,以免历史产生混乱,令正史受到影响。 「什么嘛!我像是三姑六婆,会到处与人东家长、西家短吗?不说就不说,当我希罕呀!」改天灌醉他,看他肚里能藏多少本话本。 「还没想开吗?一个人咕咕嚷嚷的在偷骂我什么坏话。」一只指甲修得整齐的手由后往前一环,抱住两手可量的小蛮腰。 「小气。」她轻哼一声,有些瞥扭的动动身子。 知道现在的「小王爷」身体里装的是另一个魂魄,季晓歌也就对他没那般抗拒,本来就存在些许好感更不再刻意压抑,见他知识渊博又温和可亲,好感更是一日增生,言行也大方自然许多。 轻笑声由头顶传来。「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不知道才不会犯无心之过,有些事其说出口只会招来杀头大罪,甚至是灭门之祸。」 「不一定是招祸,若能事先防范,大唐国运会更好,世世代代家有积粮、路不拾遗,后代子弟免于战乱、颠沛之苦。」若他真是来自几百年后,那就能减少不必要的战争,使百姓过得更安康,不受战火波及。 萧墨竹笑着拧她小巧耳朵。「如今的大唐正处盛世,是名扬四海的决澳大国,各邦臣服,年年进贡,声威震八方,这种话有几人会听?就算不会被当成妖言惑众,谁又肯为尚未发生的事疲于奔命?」 「可是你是小王爷,又与太子交好,在他耳边进言两句总听得进去,这是为他日后继承大唐着想。」先稳固根基就不会有往后的动摇。 「你以为太子李瑛就能登上皇位?」 「你是说即位的人不是太子?」她美眸圆瞠,怎么可能,系出正统却非九龙天于?! 「嘘!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你活得够久就会知晓了。」可那时陪在她身边的人还会是他吗?萧墨竹有些黯然,情绪低落。 「说不定我明天就被你掐死了,一堆白骨丢在乱葬岗。」差点送命的经历,令她想起来就害怕,忍不住说起气话。 「晓晓,不许你诅咒自己,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管用什么方式,他会全力保住她。 「哪有万无一失的,要是小王爷又清醒呢?他不一拳打死我这个碍眼的丑女才怪。」虽是气话,却也包含了她的不安,萧墨竹对她真的很好,她也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她太瘦了,不是男子眼中的美女,萧墨竹会喜欢她多久? 「谁说你丑来着,你虽非倾城倾国的绝世艳姬,可是在我眼里你是唯一的青莲,种在我心深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有了她,他再无所求。 「就是你,那一夜你对着我大叫丑女人,还一脸嫌弃的样子,我是不美呀,可你凭什么羞辱人,我又不是故意瘦成这样。」瘦得像个骷髅,她自个儿照镜子也自惭形秽。 闻言,他哭笑不得。「瘦得好,瘦得好,千万别胖成曹侧妃那样,我们那朝代以弱柳为美,不兴肥胖,你瘦得刚刚好,正是我所喜爱的。」 「你骗人,除了我以外,你哪个妻妾不是珠圆玉润,个个美若天仙。」就她瘦巴巴的,活像一具干尸。 「美若天仙?」一想到一整群跑出来地恐怕就会动的王府妻妾,他忍不住苦笑,这艳福他可享不起。「她们可不是我的妻妾,那是楚天仰的喜好,与我无关,我们看女人的眼光绝对不同,天差地别。」 不是他歧视胖子,而是每个朝代的审美观不尽相同,就像有人爱牡丹国色天香的艳丽,有人采菊东篱下,一畦黄菊便已知足,有人独恋兰的清雅,日夜娇养着,花开百色,各花入各人眼。 为了说服她,让她觉得自己不丑,多点自信,萧墨竹以已知的美人为例,让季晓歌晓得她也有她独特的娇美。 「古有妲己、褒姒、一代皇后卫子夫、翩翩掌中舞的赵飞燕、出塞西域的王昭君、洛水女神甄氏,她们谁不是体态纤纤,纤腰细肩惹人怜,令君主为之沉迷。」 「这……」似乎有几分道理。 「据我所知,只有大唐认为女人丰映为美,唐之后的宋朝也偏爱纤瘦佳人,他们不以胖为美,女子过于臃肿反而难以找到婆家,有妸娜身姿的你是文人雅士眼中的美人,会愿意为你作诗作画。」 季晓歌僵硬的身子有些许放松,不再有意无意地格开他的手,怕他发现她骨瘦如柴。「原来我不丑,还堪入目。」 「不是丑,是美,盈盈杏眸,樱桃小口,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有浑然天成的娇媚,谁说你不美来着,分明是九尾妖狐来投胎,把我迷得团团转。」他笑着点她鼻头,贪看她横眉轻瞋的娇态。 她羞赧地抚抚发,浅笑道:「瞧你说得天花乱坠,把我捧得像朵花似,就你眼光差得令人嫌,路边野草也当成宝。」 她真的不丑吗?被他说得和仙子一样有着美丽容貌。 「晓晓,你一定要牢牢记着,若是我又对你不假颜色谩骂怒喝,你有多远躲多远,不可靠近我半步。」看着她留下淡淡指痕的雪颈,他心里有说不出的悔恨。 「你是怕楚天仰又会伤害我。」说起来她也怕,可是明明是同一个人,叫她如何分辨。 「在找到办法让我不必再待在这具身子也能活下去前,我会尽量压制他,不让他太快夺回身体,不过为了预防万一,我们还是得做最坏的打算。」天意难测,难保哪一天他会离开,成为看不见、摸不着的无主孤魂。 她一惊,脸色仓皇的抓住他的手,「你是说你会离开我?」 萧墨竹面色沉郁拥她入怀,「不论天涯海角,我总会回来找你,你等我。」 「可你会变成什么模样,我认不出你怎么办?」还有,她是王府小妾,想走也走不了,除非季晓兰回心转意,与她交换。 「我会去找你,然后……」他留下关键字以为凭据,以免她认错。 「小王爷,世子妃有请,说要商讨王府春宴一事。」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存在感的绿袖忽地走到院中,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在她后头跟了四名十四、五岁的小丫囊。 在季晓歌得到小王爷的专宠后,即使她地位低微,妒意横生的世子妃还是不得不多添十来个丫头伺候着,以绿袖为一等丫头管着底下的丫寰。 只不过人多口杂,容易走漏风声,为免两个冒牌货的事被揭穿,萧墨竹仅留下四个看起来还算乖巧的,其他全让管事带走。 虽然天泓院的仆人不多,但在他这段日子的和善态度下,原本畏惧他的仆从们也较敢接近他,偶尔的交谈,让他明白了楚天仰当日的坠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操控。 楚天仰的贴身侍卫兼心腹蒙希义骗了他,被杀的马匹在腰腹间有处刀伤,是匕首或是暗器尚未查明,只知马儿是吃痛而发狂的高举起前蹄,让马背上的小王爷狠摔在地。 可是他一直有个疑问,即便马儿失控,有作战经验的小王爷怎会如此轻易落马,人在危急时会紧抓马首,精配的马鞍该有防止下滑的作用,让他避开致命危机。 「告诉她,不用问我,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出席。」春宴无非是吃吃喝喝,任人品头论足,说些言不及义的风花雪月。 他不是楚天仰,没兴趣与那些妻妾官员应酬,他宁可把时间拿来陪晓晓。 「往年都是由小王爷坐主位,招待许久不见的亲朋好友,如今小王爷重伤初愈,不少人会前来关心探望,不可怠慢。」绿袖本分的转述世子妃的叮嘱。 第十三章 萧墨竹状似漫不经心的抚摸爱妾小手,浅笑吩咐,「我这身子还没好全呢,禁不起累,叫她小事自个儿做主就好,用不着事事要我操烦……」 天色晴朗,云淡风轻,正是出游的好日子,闷了这么久也该到外头走动走动了,看看记载中的大唐风光。 【第五章】 「……啊!我、我不行了……饶了我吧……」 纱帐里春潮未歇,翻浪千丈复跌落,莺声娇啼酥麻人心,温柔乡是英雄埋骨处。 垂落的石榴红纱帐内,两条赤裸裸的身影如难舍难分的鸳鸯热切交缠,雪白大腿勾着精实腰身不住往上迎合,欲仙欲死的快活叫人欲罢不能。 一个翻身,口喊不行的娇艳女子跨坐男子腰上,香汗淋漓的扭腰摆臀,白嫩丰盈上下摆动,口中的喘气声也越来越快。 像是永不知餍足一般,两人一次又一次的交欢。 一声男子的低咆骤起,精华尽出,淫靡气味弥漫一室,虚软娇躯才覆下。 「嗯,有点沉……」压得他的腰有些下沉,几乎要折了骨头。 幸好他是习武之人,有武功傍身,否则此等分量的美人儿也难以消受。 「啐!死相,说什么浑话,若非你床第间的表现颇佳,我会看中你吗?」她玉指往他精壮胸口一划,眼泛春波。 男子笑声沉厚,倏地抓住她调皮的手,「属下也不敢妄想高攀夫人你呀!你是王府最得宠的美人儿,连多看一眼都是一种亵溃。」 「什么最得宠的美人儿,你存心酸我是不是,自从那贱人入府后,我这人人吹捧的宠妃就不再受宠了。」一想到这些日子备受冷落的情况,曹玉罄咬牙切齿的从男人身上退开,翻了个身侧躺,以锦被盖住腰腿,仍曝露大片春光,令人心猿意辘辘。 他一手抚上她雪嫩大腿,探向私密之处。「谁敢抢了你的锋头,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曹侧妃一瞪眼,这王府的天就要翻了。」 她芙蓉面上骤生恼意,一掌拍开他的手,「你会不晓得哪个人抢了我的锋头吗?还不是你那个好主子专宠那个姓季的臭女人,把王府里搞得天翻地覆,没一个得他欢心。」 不就是个丑女人,一张大花脸,徒负艳赛桃李的艳名,她一入王府没多久小王爷就醒了,不只小王爷要那女人留下照顾,还乐得王爷、王妃像脸上开了朵花,直呼是天赐的福星,吩咐她穿的用的全比照侧妃等级,不许有所轻慢,一定要当活菩萨供着,连长孙仪凤都忍气吞声,不敢得罪。 本以为留下季晓兰不过是图一时新鲜,兴头过了就会丢到一旁不闻不问,小王爷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了,贪鲜好色,搅和个几天也就没味了,不会对哪个女人生了情分、动了心,就连她自己也抓不住小王爷的心,但至少留在她床上的时间比别人都多。 可没想到她做不到的事竟有人抢得先机,季晓兰不知使了什么媚术把小王爷迷得团团转,一个人独占了所有宠爱,让其他人独守空房,等不到那没天良的夫婿。 说来可恶又可恨,季晓兰只是小小七品宫的女儿,怎能和她这二品大官千金相提并论,霸着大家的男人不放,是何居心?难不成想爬上正妃的位置? 「别恼别恼,气坏了身子骨可没人心疼,我不是代替主子来陪你了,让你深闺不寂寞。」男子的脸挂满谄媚的笑,但眼底如冰霜般冷漠。 「呸!你是哪根葱、哪根蒜呀!能跟小王爷比吗?他是我下半辈子的依靠,你靠得住几分。」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他也敢说嘴。 黝黑的方正大脸浮出一抹冷笑。「很快就不是你的依靠了,瞧主子对新宠的疼爱和怜惜,你们哪一个有她的一半?新夫人对主子吹吹枕边风后,不知有几个人会痛哭失声。」 「哼!我跟了他几年,一向得他宠爱,难不成他还能断情绝意,翻脸无情地把我赶出王府。」光她爹那一关就过不了,她是皇上御赐,名正言顺抬进府的侧妃,地位仅次于世族大家出身的长孙仪凤。 「今非昔比,你敢确定主子对你还有一丁点留恋?」女人总爱自欺欺人,以为美貌决定一切,将明摆着的事实视若无睹。 「这……」抿了抿唇,她染红的指甲紧揪覆身的锦被一角。 「还有,曹侧妃一点也不感到奇怪吗?自从主子从昏迷中醒来以后,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既不暴躁也不好色,言谈举止还透着一股书卷味,谦恭有礼。」 一下子变得太多必有内情。 曹玉罄眉头轻蹙,面露忧虑。「听你这么一提确实怪异,向来喜爱美色的小王爷怎会屈就一名丑女,还捧在手心当宝似的?以前这样的女人他连一眼也懒得多看,甚至命人带远点,免得令他恶心。」 而且,哪有人一转性连口味也变了,原本嗜辣的他只进清淡膳食,讨厌鱼虾蟹却命厨房上清蒸石斑、白煮虾和清炖花蟹,每餐吃得欢喜不留残羹,让掌厨的大厨啧啧称奇。 再者后院的女人全是他一眼瞧中带进府的,断无道理连她们也拒见,才去探望他一回,他便下令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准踏进天泓院一步,连长孙仪凤也不例外。 一连串的古怪都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伤到脑子会令人这般性情大变吗?把天生风流种变成专情男儿,不爱娇花艳色,独宠路旁野车。 「我们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虽说他记忆遗失是脑伤导致,可是……我是说可是,你不怀疑他已不是小王爷,而是邪灵入侵吗?一个人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忘了平常的小动作,总有蛛丝马迹可寻,在他身上我感觉不到丝毫小王爷昔日的影子。」 那是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透着一抹生意人的精明。 「蒙希义,你也认为他不同了?」原来不只是她感到不对劲,他亦有相同想法。 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不是别人,他正是小王爷最信任的心腹,贴身保护小王爷十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你会这么说,想必是看出来主子变了,他不再是以前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准南王府小王爷,他会温润的笑,弯下腰和下人攀谈,更不可思议的是随口能说出一番茶经,只喝烈酒的他居然分得出庐山茶醇香甘润,君山银针香气高爽,滋味甘醇,齐云山的瓜片翠绿有尖,香气清高,汤色清澈……」 楚天仰以武见长,要他上战场能以一敌十,刀刀见血,性情刚猛的他是真正的武将,杀人比探囊取物还容易。 但是饮茶是文人雅致,武人不屑,小王爷打出生没饮过几回茶,嫌苦,不够辣喉,朝廷文官若请他过府品茗,他第一个喊头痛,怎么也不肯受邀赴宴。 对茶一无所知的武夫,几时如儒生般文雅,就算他向人请益,把茶的种类滋味倒背如流,也无法脱口说得流畅,仿佛长年浸淫茶香中。 「不是我危言耸听,你真要好好地想一想,若那人并非小王爷,你能依靠的人就没了,你得给自己找条出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蒙希义暗中挑拨,煽动她要适时自保。 「他是小王爷,我的夫君,我能怎么做,找个道士驱邪吗?」她一下子没了主意,六神无主。 「这是下下策,万一被他发现我们私底下的勾当呢?到时他将我们一军,我有武技在身不愁无处谋生,但是你是王府侧妃,他若存心拘着你,你还能逃得出去吗?」 曹玉医被他说得心乱如麻,殷红唇瓣咬出淡淡血丝。 他假意关怀的说:「听说你在得宠时,小王爷为了讨你欢心而将不少房产交给你打理。」 「是有这件事,小王爷名下的土地和铺面全经我的手租出去,光是一个月的租金就足以养活一城百姓半年。」这一点她颇为沾沾自喜,自诩生财有道。 蒙希义在内心冷笑了声,王府的租金谁敢赖,就算赔本也得缴足银两,小老百姓哪敢跟当官的斗,她不过是沾王府的光才能赚钱,实则一无是处,若是换作稍有生意头脑的商贾,这些一资产足以翻好几倍,而非只收死钱。 「所以你要开始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若是小王爷一直专宠天泓院的新主子,或是哪天小王爷心血来潮叫你搬到庙里为他祈福,你一生的富贵也就没了。」他说得隐晦,没点明是要她落发为尼。 第十四章 大唐立朝以来,遣送了不少宫妃到寺庙里,有的犯了错、有的自请出宫、有的为当朝皇上不喜,也有开罪皇后被秘密送出宫的,都被安置在佛门清净增,从此常伴青灯。 王爷侧室若不得丈夫喜爱,送走几个算是常事,纵使皇命在身,人家夫妻的家务事皇上管得着吗?随便编个理由照样得离府千里,老死不得见亲人。 「你的意思是?」她眼神多了阴狠,痛恨独占小王爷的贱人。 蒙希义背过身着衣,不让人瞧见他脸上的恨意。「既然东西都在你手中了,何必跟他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收下来当私房钱。」 「可是那些房产地契都是小王爷的名字,没有他的金印我也动不了。」他以为她不想捞点油水吗?可现成的银子就那此一了她顶多抽点花红,再多帐面上也难看。 「你是指他随身携带的印章吗?」纯金打造,下方上圆,虎身盘锯,镶两颗玛瑙,圆顶内置宝石,且有机关,要由上头往下按压才会浮出字体。 「对,连我也碰不得,好几回我想借来看一眼都惨遭喝斥,不许我过问太多。」连她都防,实在是多疑,世上能得他信任的人恐怕不多。 曹玉罄睨了睨下了床的男人,心中暗生鄙夷,侍卫终究是侍卫,出身不好的下等人,跟了小王爷多年仍得不到他全心信赖,依然低贱的任人践踏。 要不是小王爷许久未踏进她的院落,让她倍感寂寞,她也不会亲近小小的侍卫。 「我会想办法为你弄来,你尽快改上你的名字,日后总有个保障。」这个笨女人也只有这点本事,争风吃醋她在行,旁的事蠢笨如牛。 「为什么背着你的主子帮我?」她需要理由,没人会平白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蒙希义转身上了床,对着她白嫩胸脯一吻,「你美得令我神魂颠倒,变成只会为你相思的傻子,你迷住我了,我舍不得你受委屈。」 因为翠儿,他在心里说道。 杨翠儿,他青梅竹马的小情人,两人约好了等她十六岁便成亲,他会亲上杨家提亲,送上令人称羡的聘礼,两人和和美美地做对恩爱的小夫妻。 可是就在她生辰前夕,楚天仰瞧中她的美色,竟硬逼着她行苟且之事,在离杨家不远的小树林强行玷污,完事后还嫌她不够劲,叫她多找几个男人练练床技,他过段日子再来找她。 当晚惨遭凌辱的她便悬梁自尽了,那时她身上穿着亲手缝制的红嫁衣,盖着喜帕悬挂横梁下,手里握着生死相许的订亲玉佩。 他得知翠儿死讯,查出一切后他怒极了,却无力为她报仇,只能将悲痛藏在心中,忍住夺眶的泪水将她草草掩埋,受辱的女子名节有损,是不能入祠堂的。 小王爷的坠马是他为复仇精心设计的圈套,他对想拥有一张虎皮的小王爷佯称有山民瞧见三头白老虎,诱他往预先布置好陷阱的深林策马疾驰。 他将随行的其他人引开,尾随小王爷身后,趁他骑马触动陷阱时,从背后偷袭。 那把长三寸的短刃原本该插进楚天仰背心,谁知他察觉风势,身一偏策马狂奔,刀身伤马而没伤了他,不过楚天仰也因此坠马。 可惜被他诱开的侍卫忽地赶至,他不得不缓下杀他的行动,假装救主不及而怒斩良驹,合力抢救奄奄一息的主子。 然而,明明只剩下一口气的人居然命大不死又活过来,看楚天仰一日日的康复,身边照样有无数的美人牵挂,他心里的恨意也越来越深。 他决定如果杀不死楚天仰就夺走他的一切,女人、名誉、财富,总有一样是楚天仰留不住的,只要能让楚天仰悔不当初的,他将全部夺走。 他的翠儿不该死不瞑目,原本她会是最美丽的新娘子,和他执手走到白头。 眼中泪光浮动的蒙希义悄悄握紧拳头,刻在骨子里的恨让他全身充满愤怒。 「确有其事?」 「是的。」 「确定是他?」 「是他,我没看错。」那人化成灰她也认得。 「好吧,你下去了,谨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萧墨竹点点头,果然和那家伙脱不了关系,他识人的眼光从未出错,第一眼便能看出此人可不可信任。 「是的,主子。」绿袖一福身,恭顺地退出。 世上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只要用对方法,一个人的忠心便会轻易易主,譬如以一根救命的百年人参,让某人的手足得以续命。 一等丫头绿袖原本是长孙仪凤安排在季府千金身边的眼线,她的任务是监控回报季府千金的行动,或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切视得宠的程度而论。 季晓歌是对人不设防的人,尤其是一开始帮她良多的绿袖,她视为自己人,没防她。 然而萧墨竹察觉到她有不寻常的举动,而对他来说,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帮叭手,从旁探知她有一重病幼弟急需人施援手,便出手相帮以换人心,用一根人参换取她的效忠。 而她也不负所托,利用她在府里的人脉查探他想知晓的秘事,误打误撞地发现蒙侍卫和曹侧妃的奸情,也让他知道他的防心不是多余,蒙希义确实有二心,重用不得。 「我听见你在和人说话,是绿袖吗?」内室走出一位盛装美人,半挽的坠马髻插了凤簪蝶钗,横插一根金步摇,垂坠的流苏缀着数颗珍珠,额前是红宝石垂饰。 回头一看,萧墨竹差点喷笑。「我的好晓晓,你怎么又穿得圆滚滚,我不是说过不介意你的纤细,瘦才是我眼中的美。」 「我总要为你充场面,不能让你受众人侧目,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坠马后变傻了,脑子怪怪的,看人的眼光惨不忍睹。」她勒了勒腰带,让上身显得丰盈,呼之欲出。 「何必在意别人的闲言闲语,自己过得开心就好,旁人的喜恶影响不了我们。」他执起纤纤玉手,取笑她的多此一举。 「怎会毫无关连,你是众所皆知淮南王府的小王爷,一举一动和王府息息相关,若不想引起别人过多的注目就不能与众不同,你携美眷出游是风流事,不可能像寻常人一般单纯的走走逛逛。」要是让人看出他不是真的小王爷,他们两人的下场会很惨。 楚天仰的好色全京城人皆知情,他身边有女人不稀奇,若是长得不美才是怪事,难免引人议论。 为了他们两个好,适度的「打扮」是必要的。 他赞许的点头。「还是你想得透彻,没像我一样糊涂。」 有些事一时半刻还真改不过来,他熟知的风俗习惯在这里行不通,别人眼里的美女必须丰满,对纤弱如柳的女子是抱持怜悯心态,感叹她们不自爱,放任自己消瘦。 他若直接带以真面目示人的晓晓出门,只怕别人的眼神会令她不舒服。 「那是当然了!我脑子里装的是智慧,想得比你深远,在大唐我混得比你开,听我的准没错。」她得意地扬起下巴,好不神气。 「你呀!禁不起赞,才搬个梯子就往上爬,猴精转世不成,一爬就爬上天了。」话中有着宠溺的萧墨竹一贯的笑,伸手取走她额上的菊金钿。 她想佯装恼怒,睦他一句她若是猴精还不是他惯出来的,可没料到她不是惯摆脸色的人,未语先笑,「你就顺我一回,难得出府,我可没让你丢脸,你看我这妆不吓人吧!」 淡抹翠眉绯樱唇,晶莹白嫩的玉颜只淡淡勾了些粉和胭脂,不是浓艳的妆容,却带了点飘逸脱俗,让白净素颜多了灵点清折。 比较起当日入府的大花脸,这才是她原本的清丽面容,让人一瞧舒服多了,赏心悦目,不若先前惊悚,见过的人十个有八个大喊「哎哟!娘亲呀」然后吓得夺门而出。 「我的晓晓素着脸也是清秀佳人,烟波绿水中的一株出水芙蓉。」叫他百看不厌,心湖荡漾。 「呿!就爱捧着我,也不知偷吃了几斤蜜,尽说腻死人的甜言蜜语。」但对她而言十分受用,丽颜笑开了,恍若盛放的桃花。 他轻抚她细滑手背,眼波含情,「不及你玉津香甜,甜入心坎。」 「什么玉津……」 俊脸贴了过来,神情微惑的纤柔佳人很快就知道他话中之意,唇舌交缠的浓情让两人都有点醉了,舍不得放开彼此。 第十五章 一吻毕,红霞满颊,仅剩轻浅的低喘。 「真想要了你,晓晓。」他忽然觉得出府是个蠢主意,两个人待在屋里有更有趣的事好做。 譬如吃吃小嘴,摸摸柳腰,啃两口香肩,大掌放肆的攀上雪峰,满足对她的渴望。 他是男子,也有欲望,面对心爱女子不可能完全不动念,可是他此时寄居于楚天仰的身体,而非以萧墨竹的身分拥有她,在他尚未寻求到解决之道前,他不会真要了她。 「不许再说,我脸红了。」季晓歌羞红了脸,脸埋在他怀中,迟迟不敢抬头。 「好了,不逗你了,再磨蹭下去,咱们就真的走不成。」他笑着拉她往后院走,避开人声鼎沸的正门。 像做贼似的,两人两手相握,表情带了一丝孩子般的顽皮,偷偷摸摸悄然无声的从后门溜出,只带两名侍卫和两名老实的丫鬟,驾车的车夫也是府里人。 马车刻意避过王府前的大街,可是由被风掀起的车帘子缝隙,季晓歌仍不经意的瞄见一辆又一辆的华美马车停在门口,车上贵客鱼贯而出,来访的公子千金衣饰华美,看来出身皆不凡。 「我们趁着春宴开始前偷溜好吗?世子妃怕要不高兴了,她费了不少心思在里头。」就为了博夫君一豆,重拾往日夫妻旧情,只可惜,现在小王爷体内的不是真的小王爷。 季晓歌由眼角余光偷觑他,她至今仍有些无法相信,犹如置身在云端,既惊喜又惶恐,平凡如她怎会有人真心疼惜,爱若至宝地捧在手心,让她日日如尝了蜜,止不住的嘴角想上扬,想笑。 这一切像梦一般叫人沉沦,但又怕醒得太快,抓在手里的一切真是她所能拥有的吗?想到逃跑的季晓兰,她就觉得自己此时满心的欢愉是借来的,不知哪一天又得还回去。 「玩得开心最重要,不要想着与己无关的事,当初她命人来请示时我已一口回绝,但她仍一意孤行用我的名义发帖子,那就由她自行收场吧!」他说得冷淡,不带半丝情分。 长孙仪凤的心思他清楚得很,除了想赢得丈夫注意与她重续夫妻情外,不就是想藉由他的出席巩固正妃的位置,以此在其他侧妃、小妾面前立威,表明她还是无可取代的正妃,小王爷的元配,所有人还得巴结她,看她脸色做事。 而春宴与家宴相同,王府里只有有正妃和侧妃们才得以参加,小妾连边边都挨不着,只能待在自己的小院子看别人歌舞升平,吃着冷掉的饭菜等待天黑。 她此举无疑是在打压天泓院的新宠,告诫甫入门的小妾不要得意忘形,再怎么受宠也是卑贱的妾,无论如何也爬不到她头上去。 更甚者,趁此机会向府外的人宣示,她依然是王府的掌权者,小王爷不可弃的枕边人,他在女色上再荒唐也得敬她三分,给予世子妃的敬重和尊荣,不会失了她娘家长孙家的颜面。 想当然耳,他不可能配合她,任由她自以为掌控了全局,当别人是三岁小儿耍弄。 第一,他不是真正的小王爷,顶多算是过客,不用给世子妃面子,她爱闹由她闹,自己种下的因别指望他收拾结果,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第二,她想欺压谁都成,想整治楚天仰的女人他也不在意,但是他萧墨竹的心上人她碰不得,她胆敢将心计用到晓晓身上,他同样会还以颜色。 第三,他并非好揉捏的软椅子,酒色这一招不足以对付他,她不够格和他斗。 「你不出现真的不打紧吗?我看有不少官员特意来拜会你,想知道你的伤势如何。」她刚看到她爹了,捧着人高的大礼向管事哈腰诞笑。 她爹这是卖女求荣,若当时嫁得是嫡长女,恐怕他的架子会高些,不是他向人行礼,而是别人弯腰,仗着小王爷岳父身分作威作福。 可惜季晓兰跑了,代嫁的是她这个不起眼的庶女,她爹不指望她得宠,只盼着别惹出事儿,让他这七品小官做得安稳,别给摘官丢职。 他此番上门一是礼数,二来是探探口风,不论嫡女或庶女,一入王府就攸关他的官位,他得打探清楚了,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是看小王爷死了没吧?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见她面露忧色,萧墨竹缓了缓语气,「应邀而来的官员不过怀着侥幸心态,若是小王爷并无大碍,那么巴结点总没错,反之,礼多人不怪,王府都发帖了,不来成吗?走一趟观望观望也好。」 「唉!当官真辛苦。」官大怕管,官小怕升不了宫,一入仕途烦恼多。 听见叹息声,他为之失笑,「所以我这伤重未愈的小王爷最清闲了,啥事不理,全丢给底下人处理,麻烦事不沾身。」 「唔,好意思说「伤重未愈」,走路走得比我还快,哪看得出腿断过的样子,要不是看过你气若游丝的模样,真要以为被你骗了。」一能下床练走,他好得出人意料的快,没几个月就能行动自如。 他大笑地拥住装胖的娇人儿。「这具身子练过武,加上年轻力壮,自然好得快。」 「噢,热,你别抱着我,坐过去一点,给点空间让我凉快凉快。」快入夏了,气候,由微凉转热了。 萧墨竹低下头,唇瓣滑过她面颊,贴近耳朵,「谁叫你要穿上这么多衣服,再过一阵子更热,我看你怎么办。」 恐怕连门都不出了。 她瞪着他,小嘴微一嗽。「少取笑我,我也不愿意呀!可是你是京城里的名人,走到哪里人家都认得出你,不然我下次自己出府,你别跟了。」 她一个人还轻松些,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布裙荆钗穿得朴素些,往人群一躲也就不显眼。 「好好好,别跟我生气了,一切都依你,大不了我下回扮个老头子,头发白、胡子白、弯腰驼背,你这老婆子就扶着我慢慢走。」他半开玩笑半讨饶,逗得她又羞又窘,娇嗔连连。 老夫老妻走在路上的确不引人注目,年纪一大把,是胖是瘦已经不重要了,别人看的是鹣鲽情深,只会为老人家的感情甚笃会心一笑。 所以人的皮相不用看得太重,到头来是一堆白骨,只要两情坚定,再大的难关也能一起度过。 「别说胡话,有人看着……」季晓歌满脸通红地推推老爱捉弄她的男人,杏目瞋瞪他。 马车一角坐着两个梳监目的绿杉丫鬟,她们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正经样,可是听到主子的对话又忍不住括着唇偏僻夭。 倒是侍卫们没什么表情,目不斜视的盯着车窗外,以防有人对王子不利。 「香芹、素心,你们听见什么、看到什么了吗?」萧墨竹旁若无人的轻咬素白小指,一指拂向她耳后,轻挠。 「奴婢什么也没看见、没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你……你们这两个叛主的小丫头,真忘了是在谁身边伺候了。」她才是她们的主子,管她们死活。 「可是我们领的是小王爷发的月银呀。」香芹小声地点出令人伤心的事实。 她一听,两颗杏色眼瞳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好呀!吃里扒外的香芹,我今日非要好好修理你……」 「哎呀!不要呀!夫人……咯咯……奴婢怕痒……咯咯咯……不要……好痒好痒奴婢求饶了,再也不敢了……咯……夫人开恩……」笑不停的香芹东躲西闪,逃避十指的攻击。 看着马车内的嬉闹情景,萧墨竹的眼底盛满笑意,他伸臂揽住与丫鬟闹着玩的人儿,取出乌木梳子为她理理微乱发丝,柔情万分得叫人羡慕。 蓦地,一阵抽痛几乎令萧墨竹眼前一黑,他绷着脸,咬紧牙关,等待剧烈疼痛过去,不让人发现他头痛又犯了。 楚天仰要回来了吧,他的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做好安排,他的晓晓不能留在王府…… 【第六章】 「哇!好漂亮的纸鸢,瞧它画得多精致,就像活生生的蝴蝶,一定能飞得又高又远……」季晓歌一脸神往,她从没拥有过自己的纸鸢,只能看着姊姊在院子里玩得开心。 「喜欢就买下。」看她爱不释手的模样,萧墨竹一使眼色,身后的侍卫立即掏银付帐。 「真的吗?」她惊喜的瞪大水眸。 他笑着轻点她鼻头。「一点小钱还舍不得吗?能博得佳人一笑,再多也值得。」 第十六章 「可是我已经买了不少东西,快拿不动了。」她好像是来散财的,花钱如流水,看中什么就买什么,阔气的「小王爷」毫不手软。 「这就由后头的那两个费心,你皱哪门子眉头,我宠我的女人天经地义,你尽管放心,多添一根簪子、两匹布,王府也不会哭穷。」九牛一毛而己,金山银山还堆着呢!十辈子她也花不完。 走在后面的香芹、素心越走越慢,汗流泪背地直喘气,她们俩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连手臂上也挂着东西,全是夫人随手一买的小玩意,还有小王爷送给夫人的珠钗宝簪,林林总总的东西重得手臂直打颤,快举不起来。 要不是其中一名侍卫看她们快撑不住了,赶紧把一些搁放到停在街口的马车上,两个丫鬟大概要蹲在路边嚎陶大哭,直嚷着主子没心没肺。 谁也不晓得萧墨竹的用心,他这般花钱如流水,是借着出游的机会为季晓歌添购些珠宝财物,把这些贵重物品混杂在四处可见的便宜玩意见里面,掩人耳目。 王府财库里的金银珠宝、玉石瓷器古玩皆编列在册,少了几样一清查便知,想要变卖不容易,而且易引来麻烦,反成祸端。 但一掷千金是楚天仰向来的作风,花在女人身上的银两更无节制,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外丢只求痛快,百姓们早习惯他的大手笔,他不花钱大家反而觉得奇怪。所以他利用众人见怪不怪的心态为心上人准备财物,让她多藏点积蓄,哪天楚天仰回来了,而季晓歌不得不离开,至少于边还有点资产可用,不致以后的日子过得清苦,甚至三餐不继,颠沛流离。 金钗银簪是最容易脱手的事物,也能换来最多的银两,女子有几件饰物不算什么,即便楚天仰容不下她也不会要她留下这些首饰,为难一个女人。 他一心为她设想着、打算着以后,甚至准备买个房产什么的让她安身。 季晓歌拉拉他衣袖,跟他咬耳朵。「可我心虚呀!这些全是王府的钱,我哪还得起。」看他又面不改色地买下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她心口咚地跳了一下,感觉像在割肉一般。 「瞧你就这点胆子,我是小王爷,王府的银子我用不得吗?你这小女人操什么心,一切有我在,没人敢追着你要钱。」到时人都走了,上哪儿追讨。 萧墨竹用得不尽然是王府的钱,有不少想和小王爷结交的官员和商人私下送钱来,金银珠宝也不在少数,他让人收着并未报入小王爷的私帐,他不说又有几人知情。 他如今十分庆幸一睁眼就附魂在个小王爷身上,若是寻常人家或是乞丐,只怕早就伤重不治了,哪能控机捞点油水,预留后路。 「不是真的……」 即便声如蚊鸣,他明了她的意思。「别担心,自在些,及时行乐,你瞧这龙凤镯子多衬你的肤色,戴在腕间相得益彰。」 他说着,一只全无杂色的翠玉龙凤镯滑上皓腕,大小适中,冰凉中透着暖色。 「就你脸皮厚,爱花钱。」 不着痕迹的,萧墨竹成功地转移她的不安,让她暂时忘却假王爷、假妾一事,笑逐颜开的瞧着腕上玉触。 「走吧!今日要去的地方还多着呢!湖里泛舟,江边听潮吃鱼虾,上山拜佛,「晚风居」品茶,赏玩月色……」很多事他都想跟她一起做,可偏偏他的时间有限。 萧墨竹也有忧虑,他担心自己的身体留在明朝压在瓦碟下,万一小王爷的魂魄能掌控本体,他一缕幽魂不知要去何方,再也无法与心爱女子相依相偎,更别提共度一生。 眼前他只能做的事是先安置她,让她无后顾之忧,至于他自己,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拚了命也会回到她身边。 「什么,还要走,你的腿不痛吗?」她快要累垮了,只差没像老狗伸舌吐气。 有点酸痛,但他撑得住。「晓晓,你该练练体力,这样不行,年纪轻轻就像老婆婆,过着几年不就要人抬着走?」他笑容满面的说完,大步的走了。 「你说谁老了,可恶,你给我站住不准跑,我非捶你几拳不可……」竟敢笑她老态龙钟,力不从心。 两人逛了东市又到西市,谁能不喊一声累,精神奕奕地逛下去。 「一双天足两艘船,划呀划呀划过街,郎在前头走,妹在后头喊……」他编起歌儿,打趣她脚大却走不快。 明朝是绑小脚的,少有人一双大脚,除非是穷困人家的女儿,需要帮家里做事,否则家境尚可的百姓其闺女以缠足居多,不然嫁不到好人家。 但是唐朝民风开放,女子也能像男人一样策马狂奔,开门做生意,当家做主,天生双足不缠不绑,干起活来比男人还强。 「你……你别跑……呼、呼、好喘,我不行……」为什么他跑得比她快?前不久他还病恹恹的躺在床上,要她喂药换衣啊。 其实双脚早已无力的萧墨竹只是硬撑着,不让她察觉他两腿微微打颤,脸上堆笑的朝她走近。「晓晓,要不要我背你?」 她瞪了一眼。「不用,我找张凳子休息休息,追你追得气喘如牛。」 不远处有个算命摊子,上气不接下气的季晓歌拉着他,两人就在摊前的四脚圆椅坐下,她用帕子拭去一头的汗。 「算命还是测字?」见生意上门,徐半仙拾着两撇胡子,笑脸迎人。 「算命。」 「测字。」 女人爱算命,相信命运注定。 而男人不信命运,测个字解解疑惑,却不当真。 「两位,是算命或测字?」一次两笔生意,划算,划算,他呵呵呵直笑。 季晓歌与萧墨竹互看一眼,两个人都没算命的念头,不过是腿酸贪个便利,借张椅子坐坐,可是算命师都开口询问了,说不算又不好意思,不如光顾一下,反正不急着回府。 「她算命,我测字。」萧墨竹代为决定。 「嗯,嗯!好,这位夫人请伸出你的右手,我先看你的手相。」面相嘛!有福气的人,先苦后甘。 「右手?」袖子轻扯,她露出往上翻的手心。 摇头又晃脑,除半仙一脸高深莫测的嗯了两声。「假时真来真亦假,以假换真良缘至,夫人嫁得妙呀!假做夫妻真姻缘,缘系三生石。」 「什么意思?」又是真,又是假的,听得她一头雾水,没一句听懂。 他拾须解释,「意思是说夫人凡事不用着急,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急也没用,良缘天赐,你等着好夫君上门寻人。」 「可……可是我已经嫁人了……」他到底会不会算,都喊她一声夫人了,他要她嫁几次。 「真的为人妇了吗?」他又是呵呵笑道,语带玄机,说完,徐半仙转而问萧墨竹,「公子要测什么字,请写。」 「假。」听出一些味道的萧墨竹提笔一写,字体苍劲有力。 「假……嗯!有意思,有意思,假字去人为闺月,草盖头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是有关思慕的人,而假字以人为伴,那就是公子身边已有佳人相伴。」芦苇花开在九月,双宿双栖。 「若我问的是寻一物呢?形体似人。」他隐讳地问道,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回归本体。 「此字下方有个又,表示重生的意思,而且朝西,公子大可往西边寻去,必有所获。」人生能有几回重来的机会,幸运,幸运。 「何时?」他必须在那日来临前将一切打点好,不能留下遗憾。 徐半仙摇着头,意味深长的笑腕。「公子当已有所觉,快了,快了。」 「有多快?」忽地,他的头又痛起来,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什么在推挤他。 「问天地,问鬼神,不如问己,借的总要还,老夫我只能点到为止,套句这一行的老话,天机不可泄漏。」 他顿然明白的一点头。「武大,给钱,我请先生喝茶。」 侍卫之一的武大取出一绽银子,恭敬地放在桌子上。 「多谢了,先生。」萧墨竹作揖。 「慢走。」徐半仙胡子一翘一翘的,无风飘动。 离开了算命摊子,一行人又到茶楼听人说书,瞌瞌瓜子喝喝茶,吃两块糕饼,卖花女背着小竹篓沿桌兜售,闻着花香,季晓歌买了两束。 第十七章 接着又去看人耍杂枝,一个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头顶好几个碗,她脚板一掀一丢,一个碗又往上迭,喝采声立起。 铜板一丢往前走,走着走着,停在一间冷清的茶行前,门前连只麻雀也没瞧着,拄额打盹的伙计也不招呼人,犹自梦周公去。 「进去瞧瞧吧!」是普洱茶茶砖的香气,放了有十年之久了吧! 「咦!」这家没客人的老店?满脸困惑的季晓歌不明就里,但仍跟着带路人走,她已被他带着绕来绕去,绕得头都晕了。 「你觉得这间店铺如何,买下来送你。」老了点,但地点不错。 她微怔。「买给我?」 「稍加整修整修会是一间好店,店里有不少好茶叶,湖北的鹤峰,六安茶香味浓郁,亦可做药茶使用。西山白露放得久了,生潮,白茶冲泡起来的茶色浅淡,有醒脑作用。君山银针……」 一入茶行,萧墨竹就有了兴致,光凭嗅觉便能闻出店里茶叶的种类,一一细数出处和其精妙处,说到一半还要伙计取出店内封存的茶叶,揉碎了放在鼻下轻嗅,以确定并未说错。 他说得越多,季晓歌听得越迷糊,抑扬顿挫的轻柔嗓音,令人昏昏欲睡,她差点站着睡着了,直到和店主相谈甚欢的萧墨竹把一杯热茶送到于里,她饮了几口才略微清醒。 等到几人走出店门口后,门可罗雀的茶行有了新行号「莫记茶行」,东家也换人了,莫字取「墨」之谐音,但店主是季晓歌。 「这是……我的了?!」说不上高兴还是错愕,有些傻眼的季晓歌摸摸衣兜里萧墨竹方才给她的房地契,脚步很不稳,晕头转向。 「收好了,别让人发觉了。」他牵起她的手,往饭馆方向走去。 「为什么给我这个?」她犹在五里雾中。 「未雨绸缪。」她得先有个落脚处,再寻他处,越来越频繁的头痛,让他知道他时间快来不及了。 「未雨绸缪?」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明明就在身边呀!手心握得紧紧的,为何有即将失去他的恐慌? 「我在城外还买了一处庄子,记得去那里等我,回头我把房地契一并给你。」 狡兔三窟,有备无患。 「你……」她连他的真名也喊不出口,因为他现在是「楚天仰」。 「我饿了,去吃饭吧。晓晓也饥肠辘辘了吧?多吃点,养得白白胖胖,你就不用夏穿棉袄了,热出一身汗……」 他又是打趣又是温柔低语,暂时被扫去不安的季晓歌红着脸依偎在身侧男人怀中,浅眉低笑内心盈满甜蜜,在打情骂俏中与心爱男子携手同行。 谁也没瞧见街头的另一端走来一位衣衫槛楼的乞丐,以外形来看是名女子,但是瘦得不成人形,两手骨架突出,似乎受了不少苦。 她被嫌恶的路人推了一下跌倒在地,有些傻楞的盯着前方。 无神的双眼忽然睁大,灰败脸色道出凌厉,妒恨地死盯眼前有说有笑的一对俪人。 「开门,快开门,我是季晓兰,季府千金,王爷命媒人下聘的冲喜小妾,我才是正牌小妾,里面那个是冒牌货,里头的人听见了没,快给夫人我开门……」 天还没亮,准南王爷府前出现一名瘦得皮包骨的女子,她不让人好睡的用力敲门,一大清早就想把所有人吵起来,好让大家知道她才是该在这享福的女人。 这个有天大胆子的「丑女」不是别人,正是成亲前夕逃婚的季晓兰,在外头吃苦受难流浪了一大圈后,终于又回到当初逃离的京城。 本来她想着以她的美貌和家世,何愁嫁不到好郎君,为何一定得把一生葬送在一个快死的好色小王爷身上,她不甘心,想要另觅良缘,找个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君,所以她逃了。 头几天顺顺利利的,她带着丫鬟秋浓、秋霜到苏州一带赏花,听说附近有座月老庙十分灵验,因此她也去了,求问姻缘。 谁知在下山途中竟过到拦路打劫的土匪,把她们身上的财物全抢走还企图凌辱,是秋浓拚死相拦,她才和秋霜逃过一劫。 可是身上没有钱,主仆二人根本活不下去,变卖了仅剩的玉镯和耳坠才勉强有饭吃,住最破烂的客栈。 那时的季晓兰还不想回京,她认为以她的美色定会令苏州的世族子弟惊为天人,趋之若惊的捧金捧银向她求亲,到时她便能风风光光的大嫁,以令人称羡的贵夫人身分回府省亲。 然而,虽真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对她示好,可对方爱的只是她的容貌,在一番哄骗得到她之后就没了兴致,居然想把她卖到秦楼楚馆,当个提壶卖笑、送往迎来的妓女。 这次她又逃了,牺牲另一名秋霜代替她被卖入青楼,而她换上丫鬟的衣服一路往京城走,钱没了,人也消瘦了,昔日的艳名也成空,她过得比狗还不如。 她最后跟着一群乞丐沿路乞讨,一直讨到京城,当她看到熟悉的城门时,当下痛哭失声,丢下乞丐群往季府方向狂奔。 但是她饿得慌,走不动,到了半途只能扶着墙走路,更受人鄙夷的被推得跌倒在地,就在此时,她抬起头,不意瞧见她笑得春风满面的庶妹,看得出她生活十分滋润,眉如黛,太口眸含春,娇羞无比的偎在小王爷怀里。 季晓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震惊不已,一个早该死了的男人怎么还在人世,还神情温柔的望着样样不如她的季府丑女,呵护备至的把人疼惜在怀。 她瞬间脑中只余一个念头——那是她的男人,她的小王爷,出身低贱的季晓歌凭什么窃占,那是她的!她全要拿回来,谁也不能抢走属于她的恩宠和富贵,所以,她上门索讨了! 「谁呀?一大早的吵吵闹闹,说什么冒牌货,不知道这是准南王爷府郎吗?无事喧哗先打三十大板,撒泼闹事送官府严惩……」哪家泼辣小娘子,也敢到王府滋事。 桔红色朱门一拉开,门后走出一名二十岁左右门房,他一边拉着没系好的腰带,一边嘀嘀咕咕的骂人,十足王府下人的派头,没见到人先胡骂一通。 打了个哈欠再定眼一瞧,他吓出一身冷汗。哪来的疯婆子呀?两颊凹陷,两眼通红,顾骨突出下巴尖细,那嘴唇还有裂痕,身形嘛…… 哎呀!他的姥姥!这女人是饿了几天,一件桃红色衣衫披在身上松垮垮的,风一吹动还能看见比大腿细的腰呢!丑得吓人。 「你这没眼色的奴才,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瞧清楚了我是谁,我是季府大小姐季晓兰,艳名远播的「月照美人」,小王爷的妾室,还不赶快叫人来迎接我。」 季晓兰架子不小,一开口就以小王爷妾室自居,对人呼来唤去。 「什么?凭你这模样也配自称是我们夫人,你别笑死人了,小王爷的眼光高得很,怎会瞧上你这种货色,赶紧滚远点免得自取其辱。」她给他提鞋还差不多!一个像骷髅的丑女也敢妄想攀高门。 「你死定了,你叫什么名字,等小王爷亲自迎我进门,我让他剪了你舌根,打断你一条腿,扔到街上行乞。」撂下狠话,历经劫难仍无自知之明。她会被称为「月照美人」指得是脸圆如月、肌肤光滑若凝脂。 可是经历数月的饥寒交迫,如今的她哪来的丰映?双下巴只剩下一层浮皱的皮,两颊凹陷,那边消了这边瘦,腴满的身子变成一根干瘪木头,捏不出三两肉,这还是美人吗? 难怪王府下人不相信她的说词,任谁看了也难以置信,即使她回府一趟,换上修改后的新衣,又用擅长的化妆技巧画出艳丽无双的梅花妆,但在旁人看来还是不美,只是东施效颦。 「我叫小三子,你尽管大声嚷嚷,看谁会为你出头。」小三子捞起扫把准备赶人。 「好个奴才,竟敢以下犯上,我……」她绝对会让他好看,叫他明白看走眼的下场。 突地,一道男子喝斥声传来,令小三子闭嘴—— 「吵什么吵?!万一吵到了小王爷世子妃你们就吃不完兜着走了。」真是不知死活,若是扰了主子们清眠,掉了脑袋是常有的事。 「巫管事,是这个疯女人擅闯王府,疯言疯语地说她才是小王爷正宠着的兰夫人。」小三于满脸鄙夷之色。 第十八章 「再说一句不敬之语,我剪了你舌头,我的的确确是季晓兰,王府内的那个叫季晓歌,是小妾生的庶女,她是冒牌千金,是一个把我打晕,抢着上轿的丑女人。」她不说自己逃婚,反而编造谎言诬陷同父异母的庶妹。 日光冷锐的巫管事上下看了她一眼,摸着下顿沉吟道:「你有什么凭证证明你是季府大小姐?」 「你大可找季晓歌来对质,我不信她敢当着我的面否认我的身分。」她自信满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其实季晓兰回家后本是要找她爹娘来作证,将代嫁的妹妹换回来,毕竟她变化极大,连父母都差点认不出她,一再反复瞧了瞧才敢相认,贸然上门只怕无法成功。 可是逃婚在前,冒名顶替在后,季老爷和季夫人怕李代桃僵之计被揭穿后,小王爷会怪罪他们,因此没敢上门,龟缩在府里让女儿自行去处理,表示他们一概不理。 「哦,你等一下,我去请示世子妃。」这事他做不了主,得由主子出面。 巫管事没多耽搁的穿过前院回廊,由正厅入再转向内室,将此事通报刚起床的主子,由她裁决。 一会儿,门口的季晓兰被领到正妃所处的「芳云院」,梳洗完毕的长孙仪凤用香汤漱口,之后一脸慵懒的斜倚美人惕,眼眸冷淡的一睇不懂规矩的女人。 「你说你是季晓兰?」声音甜腻,微带酥软。 「我是这么说的,不要让我一再重复。」季晓兰一点也没意识到自身处境,依然高傲,她急着见小王爷,好要回自己的荣华富贵,语气非常不耐烦。 长孙仪凤双眸微眯,冷喝一声,「放肆!就算你真是季晓兰,在本世子妃面前还是矮上一大截,还不给我跪下。」不知天高地厚。 「你……」季晓兰才刚吐出一个音,身后的巫管事便一脚踢向她腿窝,她砰一声双膝落地。 「别当王府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偌大的王府里还没人敢顶撞我,你学聪明点,不要让我拿你去填井。」长孙仪凤表情不变,眸里却是嘲讽笑意。美人长这样呀!是哪个瞎眼的人说的。 人家是正妃,她是妾,这暗亏她暂时咽下了。「是,姊姊教训的是,妹妹定会谨记在心。」季晓兰暗暗咬牙。 「姊姊?妹妹……」她柳眉一拧,面容不悦。「我还没承认你呢!少喊得亲热,还有,尊卑要分明,你只是个妾,连侧妃都称不上,对我早晚要请安,见了我只能谦卑地喊声「世子妃」,听清楚了没?」 「是的,姊……世子妃。」哼,先让你得意,等小王爷迷恋我的时候,我让你跪着求我。 「唔,既然你才是季晓兰,为何嫁入王府的人不是你,而这段时日你又去了哪里,怎会这节骨眼才出现?」虽有重重疑点,但她不介意她来闹一闹。 以小王爷的好色,上门来讨公道、求名分的女人不在少数,见多了,她也懒得处理,直接叫人拿钱打发了。 不过一和天泓院的那女人扯上关系,她可没法处之泰然,那独占夫婿太久的新宠,也该灭灭她威风了,该被人由云端拉下来才是。 「这事说来话长,小妹晓歌在府向来不得宠,个性古怪又阴沉,老喜欢舍我的东西,爹娘训诫多次仍不改卑劣行径,她见我得王爷青睐,竟死性不改,连嫁人这种事也来抢……」季晓兰把自己塑造成凡事礼让妹妹的悲情女子,说到伤心处还眼眶泛红。 「新婚前一日,妹妹将我打晕了丢上出城的马车,我一醒来已在千里之外,身无分文又无依无靠,只得给人打杂才换来三餐温饱,勉强横得回京的路费。 「我一回来就听说妹妹嫁人了,心想她太糊涂了,这等大事岂能由她胡来,为免她一错再错、误人误己,因此我才决定揭穿她。」 其实她话中破绽百出,有诸多不合理,但是没人在意她话里的真实性,是真是假不重要,长孙仪凤要的是另一个女人的消失,那个人才是她心头大患。 「巫管事,走一趟天泓院,把那女人带过来,别惊动小王爷。」她私下处置她,等小王爷赶来相护时,人早已香消玉殒了。 她如意算盘打得精,一招借刀杀人就想除去刺入心口已久的毒刺。 可惜她百般算计还差了点,身形袅袅的季晓歌是来了,她如今未再以厚衣装胖,呈现最真实的自我,而和她一同出现的是形影不离的小王爷。 「小王……夫君,你怎么也来了?」长孙仪凤吃惊得差点结巴,以眼神怪罪巫管事办事不力。 小王爷正在替夫人梳头,他能私下传话吗?巫管事有口难言。 「我不能来吗?准南王府里有哪里我去不得。」看到一团肉在抖动,萧墨竹先屏住一口气,随后有技巧的挪开视线,拥着心上人坐上做为主位的榻。 两人的亲昵模样让人看得眼红,长孙仪凤和季晓兰怨恨的是坐在小王爷怀里的季晓歌,她们嫉妒得口中咬出血腥味,巴不得用眼神就能杀人。 「夫君言重了,妾身不过代为处理府里一件小事,何须劳动你大驾,时辰尚早,何不回屋歇息,我让玉罄去伺候你。」她宁可让侧妃得次便宜,只要能斩断他和那女人之间的孽缘便行。 他轻哼,似笑非笑的说:「什么小事要我的晓晓陪你耍猴戏,你不晓得没她陪着我无法睡个安稳觉,她是我的福星、我的保命符,你想连我的命也要了不成?」 「妾身没那个意思,夫君误解了,实在是此事非同小可,非得她在场才能排解。」他其中了这女人的迷魂药吗?处处维护,叫人没空子好钻。 「天大地大的事有小王的命重要吗?是不是我没死成你不高兴,想要我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萧墨竹冷笑。 长孙仪凤那点心思能瞒得了谁,无非是妻妾争宠的把戏,想拿他的晓晓开刀。 「妾身……」他重话一出,一时间长孙仪凤找不出话反击。 季晓兰看准了时机马上插嘴,一脸她是一心一意为小王爷着想的神情,「小王爷的命当然重于一切,所以兰儿不得不开口,她是假的季晓兰,她的命格也是假的,她保不了你一世平安,唯有我才能令你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你?」他冷嗤。 搔首弄姿的季晓兰摆出自以为最娇媚的神态,秋波横送。「我是季晓兰,小名兰儿,真正的季晓兰,与小王爷最匹配的良缘。」 「你是指小王的醒来是巧合,她碰巧占了个天时地利,你的八字才能镇煞?」 见她频频点头,一副喜上眉梢的得意样,萧墨竹冷不防泼了她一桶冷水,「你当自己是神佛吗?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她一入门我便清醒这才是事实,她救了我一命,费心伺候我,不然你能看见活着的我?」 「但是她骗婚是实情,她打晕了我嫁入王府,此等心肠恶毒之人怎能留下!」她嫉妒得咬牙切齿,强装出的温柔姿态已难维持。 「是骗婚还是逃婚,你真当我不清楚吗?何况木已成舟,我已认定她是我的女人,她是不是季晓兰有何关系,我要的就是她。」晓晓那双细胳膊能一棒子敲晕她?这天大的谎言她也说得出口。 萧墨竹表情益发阴沉,对季晓兰感到不齿,为自己心爱的女人不平。 「不对不对!」季晓兰再也受不了的大嚷,露出真面目,跋扈至极的叫着,「你瞎了眼吗?看不出我比她美,比她更艳丽,你该第一眼为我神魂颠倒,拜倒我石榴裙下,成为对我无二心的裙下之臣!」 【第七章】 被萧墨竹拒绝,还狠狠羞辱一番的季晓兰怒极了,恶狠狠瞪向一旁闷不吭声的庶妹。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你抢走我的男人,抢走我的婚姻,抢走我后半辈子的依靠,明明是任人践踏的野草,凭什么受人疼宠?你为什么不去死?我要你死……去死,去死……季晓歌……你死吧!你死了就一了百了……」喃喃自语,认为没有季晓歌她才能独占小王爷的宠爱,夺回「月照美人」的艳名。 原本跪着的她忽地跳起,冲向季晓歌的动作快得叫人措手不及,疯了似的把她自搧上扯下,拖住季晓歌玉颈,双手用力得连手背的青筋都浮起,一心置人于死地。 第十九章 没料到她会这般疯狂的长孙仪凤暗暗窃喜,她假意要当和事佬拉开拍颈的手,实则以她的身躯挡住想救人的萧墨竹。 眼见着季晓歌脸色渐渐发紫,挣扎的两手无力的垂下,就快要没气了,萧墨竹突然头痛欲裂发狂的大叫,捧着脑袋四处冲撞。 也许是季晓歌命不该绝,这一撞居然把世子妃给撞开了,同时也撞倒拍人的季晓兰,她手一松开,季晓歌渐呈紫黑色的脸迅速恢复正常,她重重咳了几声,大口喘气。 没人发现此时的小王爷眼神混浊,萧墨竹眼前一片模糊,他痛苦地闭上眼,任由头痛夺去他的意识,朦胧中他看到一道白影掠过…… 再一睁眼,原本含情脉脉的黑瞳布满不耐烦,神情由淡漠转为讥诮,他像看一场闹剧似的横视所有人,视线落在季家姊妹身上,又看向长孙仪凤。 「住口,吵死人了,要打要杀给本王滚到外头,少在我眼前碍眼,吵得我的头痛死了……」他揉揉发疼的额头,一脸暴戾。 那两名女人还真丑,他的正妃倒是娇美如常。 「夫君,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过府瞧瞧?」他好像又回到受伤前的个性,张狂得不可一世。 「瞧什么瞧,看本王死了没吗?仪凤,这两个丑女人你打哪弄来的,未免丑得不象话,瞧她们瘦得只剩把骨头,要拆下来敲鼓不成。」他一屋子的美人儿哪去了,他好久没抱抱她们了。 微愕的长孙仪凤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她们是谁吗?」 「你要本王记得两个丑女?」他胃口没那么好,连这种货色也吞得下去。 「她们……呃,正确说来是其中一个,是王爷听信术士之言为当初坠马昏迷不醒的夫君纳进门的冲喜小妾。」他最好忘个精光,别再想起令人痛恨不己的「晓晓」。 「什么,爹他老胡涂了,居然给本王找个丑八怪,他想吓死本王呀!」他表情万分嫌弃。瘦成这样是家里不给饭吃吗?养出两个女鬼想吓死街坊邻居。 「不是的,事实上有一位是小具艳名的美女,不过发生了一些事变憔悴了,才会看起来不合你眼缘。」 「你说得是哪一个?」一说到美女,他两眼发亮,兴致勃勃。 「这一位,她原本是要嫁给你的真千金。」长孙仪凤指着季晓兰,用心颇深。 「原本?」他指住季晓兰瘦出来的尖下巴,五指不轻的力道指出红痕,仔细端详,想象她胖起来是否真是美女。 「因为她妹妹爱慕虚荣,抢着要嫁给夫君你,因此当日轿子抬进府的是另一人。」她把话多添了几句。 「所以她们都是我的小妾?」吓!这么丑的女人,她们怎么不找块豆腐撞死。 「名义上来说,是的。」长孙仪凤回答的很笼统,多有保留,不肯坦诚告知。 「呿!长得这么丑居然是本王的小妾,分明有谋害之嫌嘛!本王一看胃口全失,没了兴致。」至少也挑个顺眼的,别让人瞧了生寒。 「养养就白嫩丰美了,尤其是这位季府大小姐,相信艳名并非平空得来,只不过受了磨练才变瘦,多养些时日,准让夫君爱不释手。」长孙仪凤表现得像个不妒忌的贤妃,极力推崇不断献媚娇笑的季晓兰。 他搓了搓下巴,认真地想了了会,「好吧!找个地方安置她,七天内看不到她变美,我摘了季老头乌纱帽,让他当不了宫。」 「是,妾身谨遵安排。」她又看了一眼安静不语的季晓歌,内心想着也该她落魄了。「那她呢?」 「她?」一句「赶出府」忽地梗在喉间,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把他喉咙拍得死紧,他顿了一下,改口,「王府不缺她一副碗筷,先留着吧!」 萧墨竹只是外来的魂魄,终究不是身体原主,在见到季晓歌遇险,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引发一头痛的宿疾,痛得几乎昏厥的他无力掌控这具躯体,原主楚天仰便冲破萧墨竹的压制,接管一切。 这时言词毒辣、神色暴戾的小王爷是真正的楚天仰,他又再次从沉睡中醒来,虽然他隐隐约约感觉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似乎有另一个人在影响他,可他心性太自负了,不自觉的漠视。 「那她该住在哪里?」天泓院是不可能的,小王爷的院落岂容她霸占。恭顺的眼眸底闪过快意的恶毒。 「从哪来就回哪儿去,亏你还是本王的正妃,这点小事也办不好。」怎么感觉好像很久没有过软玉温香在怀?方清醒的楚天仰色心又起,打算到「芷兰院」找他的美人见泄泄火。 「咦?」什么意思? 「从哪来就回哪儿去……」不就是让小贱人重白天泓院,小王爷还要留下这女人?! 长孙仪凤并不晓得楚天仰对屋里多了个丑女的事毫不知情,他的意思是随便找个地方扔着,眼不见为净,别来碍眼就好。 只觉他一下子宠爱有加,一下子弃如敝屉,反反复复的态度叫她不好下手,踌躇不前。 除去碍事的眼中钉固然重要,不过也不能触怒脾气暴躁的小王爷,即使他此刻不喜也有可能复宠,万一她心一狠下毒手,他若一时兴起来要人,她要拿什么给他,反而遭他怨恨。 「这种事不要来烦本王,自个儿做主便是,本王热得很,要抱个……唔,怎么头有点晕……」谁在拉他,阻止他和美人儿们亲热 …… 走到门边的楚天仰忽地感到一阵昏眩,天旋地转,身形虚晃了一下,几乎站不住的他扶着门板,手指用力竟留下些许凹痕。 须臾,他状若无事的起身。 楚天仰不,萧墨竹目光清澈的回过头,修长十指舒张,朝不知所措的纤弱佳人伸出臂膀。 「晓晓,过来。」 一声晓晓粉碎了长孙仪凤眼中的得意,她脸上蒙上一层阴鸷,同时也让以为即将得宠的季晓兰妒恨不己,她凶狠地瞪着那只伸向前方的手,一瞪冲上前想握住,她要这个男人。 可是她伸直的细臂扑了空,反被狠狠的推到柱子旁,一跌,扭了脚,她眼眶含泪的一回眸,楚楚可怜,却一眼瞧见一意攀附的小王爷满眼不舍的抱起被她撞开的庶妹,满腹的妒火瞬间燃烧。 「小王爷,我是兰儿呀!你心爱的小妾……」啊!好痛,他……他竟然踢她?! 「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一时情急他也忘了伪装,未再自称小王。 不过还是明显的区分出了不同,楚天仰嚣张跋扈的以本王自居,早已不把老爹放在眼里,而萧墨竹本是平民百姓,一介商贾,怎么也装不来那份张狂。 「你……你叫我滚……」她备受打击的捂住脸,不敢相信有人敢忽视她的美貌。季晓兰很快的想到是因为她变瘦了,小王爷才没被她迷倒,因此决定努力加餐饭,一日五膳……不,七膳,她要尽快把瘦掉的肉养回来,以圆润身子令他迷恋。 她只想着变胖,却忽略了明摆在眼前的古怪,庶妹季晓歌不比她丰满多少,一样是弱不胜衣的模样,为何小王爷独把眼光留在妹妹身上,将她完全忽视。 在她东想西想的时候,萧墨竹已抱着心爱女子回到天泓院,他没将她放下,反而将她搂在怀中,落坐到靠窗的美人搧。 「晓晓,吓着你了。」俯下身想吻住樱桃小口,他忽地一顿,微泛酸意,这具身体属于楚天仰,不是他的。 明明是他在使用,却莫名的感到嫉妒,好像另一个男人正在侵犯他的女人。 摇着头,季晓歌眼中泪光浮动,「你是不是快要走了?他要回来了……」 他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情深难掩的望着她。「要照顾好自己,好好保重,不要为了保全清白而做傻事,我只要你活着。」 以楚天仰向来的风流天性,与一名得他独宠的小妾日夜相处,情意缠绵,两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肌肤之亲,早不知翻云覆雨多少回。 附魂其身的萧墨竹却一直苦苦煎熬,始终未越雷池一步。 只因他不能让她的一生毁在好色小王爷手上,这是他不变的执着,也是他支撑着安排好一切,不让体内小王爷苏醒的理由之一。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必须作最坏的打算,楚天仰的好色众所皆知,难保他会一时欲念难过,对他眼中的「丑女」上下其手,继而一逞兽欲。 第二十章 从大明朝来到唐朝,冥冥中似有无形的线在牵引,她在梦中向他招手,而他穿越数百年时光与她相会,相信他们之间拥有的缘分是谁也无法斩断的。 现在他什么也不求,只求她平安,无论千山万水,相隔几千里,他若能再次回魂便会来寻她,与她相守,生生世世。 「我不要……我不要你离开,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我……我爱你……你不可以丢下我……」放下她一个人,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听见她哽咽的说出爱语,萧墨竹心头酸涩,一抹泪意浮现眼眶。「听我说,如果我三天内没变回你所知的我,不要回头,立即打包行李远离王府,这里已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它会毁了你。」 「那你呢?真的不再出现?」她紧抓着他的手,一脸惶恐不安。 「我把一房契地契藏在你缝的布娃娃里,走时记得要带走,千万别落下。」城外的庄子是用她的名字买的,准备的钱财己藏在庄里,够她用上十年八载。 「萧墨竹,回答我,不要逃避我的问话。」为什么不能让她安心,给她一个等待的理由?人的心一空是多么可怕,日复一日等着,就怕会绝望。 锁紧的眉忽地松开,他怆然一笑。「晓晓,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全名,怎么听来如此悦耳,宛如黄莺出谷。」 「不许笑、不许笑,我都要哭了你还笑得出来,我……我舍不得你啊……」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地泪花滚落,顺颊而流。 心疼的吻去泪珠,他笑着叹息,「你是我真心喜爱的姑娘,我的妻,不要为我哭泣了,我能从遥远的大明朝来到这里,不是注定你我有缘吗?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拆散一对有情人。」他衷心期盼着。 「真的吗?」她泪眼婆娑,离别的泪水令她明媚水眸漾着动人流光。 萧墨竹很想肯定地告诉她「真的」,但是…… 「等我三年,我一定去找你,如果……」 「没有如果,我等你,一辈子等你,下辈子等你,下下辈子也等你,我会到你说的大明纠缠你、烦死你,让你不得不履约,重回我身边。」她括住他嘴巴,不让他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纠缠他、烦死他?他恍然大悟的笑出声,原来梦中的她是来讨债的,讨回他欠下的情。「好,我不怕你烦,你最好夜夜到我梦里来,让我与你共缠绵。」 「你……你还能说出取笑我的话,我快难过死了……」季晓歌红着眼,不住的抹泪。 「想着我们快在一起了就不难过,没有假小王爷和假妾,只有其实的你我。」 假字的下方有个又,表示重生的意思,朝西,公子大可往西边寻去必有所获。 莫名地,他想起算命师的一番话。 「原本的你长什么模样?」她只盯着他的眼,看进他眼眸深处,她要记住这双眼底只有她的眸子。 「方脸、大鼻、阔嘴、五短身材……哎呀!好凶的小娘子,居然拍你夫君。」 他刻意逗她,不明讲原本长相。 世事难料,他怎知是否会回到原来的身体,或是魂寄他身,也或许从此天人永隔了,他讲得太多也没用。 「我是认真的,你却笑话我,你……你真是太可恶了。」她想不出骂人言语,撇过头暗生闷气。 萧墨竹笑了笑,捧起她的脸以指细细描绘。「我记得你就好,我心爱的晓晓,虽然我喜欢纤细佳人,可你不许瘦了半分,不然我会认不得你。 「还有,屋里的暗柜我放了一迭帐本和几张纸,你临走前放在小王爷书房惯用的几案上,借了他身体好一阵子,也该有所回报,有那些东西至少他不会为难你,让你走得顺利。」 「你做了什么?」他这一提,她想起他这阵子似乎很忙,常常忙到半夜犹不熄灯。 「抓几只小虫而已。」他但笑不语,眉间的惆怅却凝结成丘。 果然,很快的,萧墨竹又变回楚天仰,而楚天仰在爱妾房里准备大展雄风时,殊不知一碰到小妾的身子,又变回萧墨竹,冷着脸离房。 当晚,他辗转难眠,不敢入睡,唯恐一觉醒来已魂魄离体,再也回不到小王爷的身体。 这时,一道身着夜行衣的黑影潜入,他生怕惊醒睡在身侧的人儿而不动声色,静静观察来者想要什么。 那人并未搜刮财物或取走价值不菲的古玩,而是行动敏捷的来到床前,一伸手探向他衣襟微敞的胸口,或者说是挂在胸前的金印。 一开始萧墨竹不知对方的来意,以为是来行刺小王爷的刺客,此时楚天仰的身体为他所用,自是损伤不得,故而出手一挡。 黑衣人见状回身一闪,再次攻向手无寸铁的小王爷,本身不懂武学的萧墨竹只能勉力抵挡,不让他失手伤到身后的女子。 看到他一心护着小妾无意对战,黑衣人虚晃了一招,转而攻击刚被吵醒的季晓歌,萧墨竹忙扑过去一挡,黄澄澄的光芒随之划过眼前。 见到金印在前的黑衣人目光一凛,弓掌成爪向前一抓…… 可惜功亏一篑,就在快得手的一刻,受到惊吓的季晓歌终于尖叫出声,屋外巡逻的侍卫立即飞奔而至,纷纷拔剑相向,团向闯入者。 为了逃脱,黑衣人把小王爷推开,没个防备的萧墨竹一倒撞向蓊翠屏风,当场头破血流,晕了过去,自己则趁着一团混乱时由窗口一跃而出。 小王爷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急坏了王爷夫妇和一干妻妾,在太医夜以继日的医治下,以及所谓的福星季晓兰寸步不离的陪伴下终于幽幽地醒来。 只是再清醒过来的不再是对瘦女人感兴趣的萧墨竹,而是恢复好色本性的楚天仰,他左拥右抱娇妾美人,夜夜眠花宿柳,让久未逢甘霖的后院女人个个欣喜若狂。 除了哭肿眼的季晓歌。 「来来来,让本王亲一个,别闪别闪,这红通通的小口多娇艳呀……本主要好好怜惜一番……嗯!真甜,比沾了蜜还甜……」真不错,软嫩柔腻,令人爱不释手,一掌拢不住的腴美正是他所爱。 「哎呀,小王爷好坏,人家不来了,瞧你都咬痛人家了……」季晓兰微嗔埋怨,却把酥胸往前一靠,欲拒还迎。 「呼呼,不疼不疼,你这小妖精,本王差点错过人间极品,瞧瞧这一身雪映,本王浑身都热了起来,无一处不烫。」楚天仰淫笑着抓起白嫩小手往下腹一覆。 「人家……人家也热呼呼的,想要小王爷的疼爱……」裙摆半掀的雪白大腿跨上他腰腹,时轻时重的磨蹭。 「本王这就好好疼爱你……」他一口含住花蕊,重重一咬。 「嗯……」季晓兰逸出娇吟。 经过多日的进补,季晓兰削瘦的身子渐渐丰腴,把失去的肉找回一大半,虽然不及以往丰润,但已有大唐美女的风华,姿色撩人,令喜爱美人的楚天仰双眼一亮,惊喜万分。 是不是处子之身他不在意,他只在乎销不销魂,他抢回来的女人不乏己为人妇、人母的美人儿,反正他见着貌美便抢,芙蓉帐里度春宵,哪闻夫嚎子啼。 「爱你才让你疼,你不是想要本王的疼爱,本王就给你……」他大掌揉捏映嫩椒乳,捏出好几个红印子。 楚天仰在床第间是粗暴的,需索无度,他只知强取豪夺,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女人对于他不过是一件令人愉快的物品,他会凌虐、占有、彻底的征服,让女人只能温驯如猫的在他身下乞求讨饶。 已经人事的季晓兰在床事上颇合他胃口,所以他要她服侍了三天,除了偶尔召其他妾室同欢,几乎是她独占了所有宠爱。 「嗯……人家要的就是这样的疼爱……」她媚笑着握上他的火热。 「好,本王给你……」 突地听见婢女通报季晓歌到来,令正想提枪上阵的楚天仰顿了一下,神色不豫嘀咕,「本王没叫她,她来干什么?」 「谁呀?」情欲高涨的季晓兰并没听清楚,微睁迷蒙双眸,映白双臂攀勾健壮颈背,紧贴令她尝到极乐滋味的男人。 「丑女。」他不屑的一哼。 「丑女?!」她先是一惑,继而一讶,「是兰儿寡廉鲜耻的妹妹?」 「这府里有比她更丑的女人吗?让本王一见就反胃。」人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出来吓人。 第二十一章 闻言,她咯咯发笑,拉起被褥半盖着身子。「既然她来了肯定有事,不妨听听她想说什么。」 正得宠的季晓兰想打落水狗,她以为霸占住了小王爷便是占上风,对曾经受宠的庶妹十分蔑视,欲以赢家姿态羞辱其妹。 「美人儿的话本王听得,就依你。」楚天仰吩咐婢女让季晓歌进来,自己将美人搂在怀里,又亲又啃的不放过每一寸肌肤,他没抬头的向帐外开口,「有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本王寻欢作乐。」 方才在门外听着熟悉的声音,说的却是调情话语,如今又听两人肆无忌惮的交缠,眼泪快夺眶而出的季晓歌抽了抽鼻,将眶里滚动的泪珠眨回去。「小王爷身体已无恙,又有福星佳人在怀,民女已无须长伴左右,恳请小王爷允许民女离府,以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你想离府?」他一扬眉,颇为意外。 「是的。」即使心里知晓眼前人不是所爱的「他」,可是看着曾经朝夕相处过的男人与其他女人欢爱,她的心还是会难过,疼得很。 他想都没想的二惫。「走吧!走吧!省得本王看了也烦心。」 「多谢小王爷的成全。」她一福身,不敢多作停留地转身就走,怕自己把楚天仰当成「他」,留恋难舍。 季晓歌闷着头往前走,忍住回头的冲动,她知道这一走便是永远的离开了,再也看不到曾对她温柔含笑的男人,「他」是她心底最深的怀念与眷恋。 「真让她走了?不会舍不得?」真可惜,她少了个可使唤的下女。 楚天仰放声大笑,腰下一沉贯穿她的湿润。「别提扫兴的丑女,有你这位绝色大美女,本王魂儿都飞了,快活似神仙……」 淫声浪语中,季晓歌的脚步越走越快,一步也不停顿,仿佛后头有着恶鬼追逐,只要走得慢一些就会被吞噬。 但是眼中的泪却不停落下,抹也抹不完,她索性不理会,任由酸涩的泪水如雨落下,洗去她在王府的点点滴滴,希望一切将不复记忆,留在身后。 只是,为什么会这么难?每跨出的一步像绑了大石般沉重,明明走得快,心却疼得厉害,如同硬生生割下一块肉,她的心不再完整。 因为「他」吗?因为她割舍了两人的回忆? 情牵三生的缘分不会落空吧,「他」真的会回来找她吗?还是就此天涯海角,无法再聚首? 季晓歌的心十分仿徨,对未知有着深深不安,她不晓得自己的决定是错是对,可离开是唯一的出路,她别无选择,接下来的路她将一个人走。 「嗯,那个……呃,叫什么来着,晓晓是吧,你带着包袱要去哪里?」偷拿府内财物要逃吗? 状似记不住人名的嗓音柔软娇甜,却不失威仪。 身子微僵的季晓歌抱紧怀中碎花小布包,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转身,以王府的规矩拜见由两名侍女搀扶的世子妃。 「放轻松,别绷着一张脸,本世子妃不是毒蛇猛兽、夜叉修罗,瞧你吓得脸都白了,倒是本世子妃的不是,嘴皮子一掀就把人吓着了。」知道怕就好,她就怕她不怕,壮着胆子横着来。 「民女不敢,世子妃金安。」她已非小王爷妻妾,行的是平民百姓的礼。 「起来吧,别跪着,玉膝跪寒了,小王爷可要心疼了。」微渗香汗的长孙仪凤取帕拭汗。 「还心疼呢,如今得意的美人不知是谁,哪有她露脸的分,还不跟咱们一样孤单床时,泪洒衣襟。」曹侧妃赶得巧,笑脸盈盈的由花廊中走出,话却是刻薄得很。 「曹玉罄,本世子妃和晓晓说几句贴心话,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不退下。」长孙仪凤一向和曹侧妃不对盘,一见她便心生厌恶,不想和她多谈。 「我来送送她不为过吧?世子妃还不晓得她就要走了吗?哪天想再见上一面可是难上加难。」曹玉罄眼底闪过一丝走了一个丑女,来了一名艳妹,艳福不浅的小王爷几时才会想起她。 「什么,晓晓要离开了,怎么没来告知本世子妃一声。」她一脸讶异,好似才刚知情。 王府里哪有什么秘密可言,处处布满好嚼舌的三姑六婆,以及各位夫人暗插的眼线,一有风吹草动便传入主子们耳中,哪能瞒得住。 先前有萧墨竹挡着,他用商人的手腕和做生意的精明笼络人心,把潜在的阻力化为助力,让那些失宠的妻妾们无法探知任何消息,暂时护住没背景、没好家世的季晓歌。 可楚天仰一回来后,原先的保护网一下子全撒了,各房妻妾的人马便悄然潜入,时时监视着头号敌人,以防她再度受宠。 因此季晓歌一有收拾行李的举动,其他人就都知晓了,只是既不拦阻也不刻意刁难,由着她默默的做着离府的准备,想着少一个敌人最好。 长孙仪凤是正妃,多少要出面说些慰留的场面话以示贤淑,人都要走了,还犯得着撕破脸吗?她还要脸面。 至于曹玉罄就有点居心叵测了,在府里她和谁都不和,更瞧不起出身低贱的季晓歌,特来送行确有几分叶落意味,可更多的是算计。 「民女容貌不受小王爷所喜,小王爷见了每每令他生愠发恼,民女有自知之明不敢强求,自当求去。」左一句丑女,右一句比鬼还丑,听多了也伤心。 「是咱们!丑成这样还敢高攀小王爷,她想走就走吧,何必留她呢!大不了多给她一点钱打发了,省得她又来纠缠。」赶走了这一个,另一个不难应付,曹玉罄弯唇一笑。 颇有同感的长孙仪凤却假意装作不忍心,眉头蹙起。「好歹是伺候过小王爷的人,怎能让她无依无靠的流落在外……」 「世子妃要不是舍不得花钱我给她就是了,哪来这些废话,两条腿长在人家身上,你还留得住她吗?」曹玉罄作势摘下两根凤头金钗和攘珍珠飞翅金步摇,尽快让人离越远越好,少来聂断丝连。 「真是一张刻薄嘴,哪有不给的道理,巫管事,给。」能用钱解决的事都是小事,不用她费心。 一旁的巫管事早已等候多时,将准备好的财吊送上前,但是一只戴满宝石戒指的胖手从他手中拿走。 「姊妹一场我替世子妃拿给她,也算尽了点情分。」曹玉罄笑容满面,扭腰摆臀的走向季晓歌。「拿好,别丢了,往后的吃喝全在这上头了。」 蓦地,背向长孙仪凤的她笑脸忽地一沉,用力抓住柔若无骨的小手,低声问道:「我房里丢了一些东西,你有没有瞧见,要是捡到了记得还我,否则……」 她露出一抹冷笑,警告之意甚浓。 「多谢世子妃、曹侧妃的赠金赠银,大恩大德晓晓没齿难忘。」季晓歌不受威胁,她假笑着抽出手,顺便抢过曹玉罄佯称视赠的金钗金步摇,让她愕然之余又不好抢回。 经此一闹,她倒是想开了,与其在妻妾争宠的王府搅和,还不如走到外头,海阔天空,寻一方天地。 心情一平静她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不再难舍难分,晴空万里,朗朗无云,哪里不是归处呢!她一个人也可以…… 快走出王府之际,她却听到两道叫唤声—— 「夫人、夫人等等我们,别走得太快……」 噢!这声音是…… 「香芹、素心,你们怎么……」 「夫人,我们跟你走,你不能丢下我们。」 「什么,跟我走?」她她养得起她们吗? 小脸略圆的香芹喘着气咧嘴笑道:「小、小王爷之前叮嘱过,只要夫人离开了,我们一定要跟着你,不能让你一人独行,他说夫人很怕寂寞」小王爷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季晓歌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泛滥了,这次她是笑着流泪,心中充满感动和勇气,一暖了心窝,她不再害怕了,更勇敢的走出去。 【第八章】 「……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了,镇上的大善人王员外说要布施米粮,顺便包些粽子供佛,娘想你来我们家也好些时日,明儿个和厨房大娘包个百来斤十方粽广送贫困,替你积点功德,好早日醒过来……」 明明没有人回应,女人仍一如往常叨念着日常琐事,怡然自得的和自己说话。 但再仔细一瞧,哪是她一个人,竹椅上坐了个面容清俊的年轻人,年约二十四、五岁,他正闭目晒着太阳,状似睡着了。 第二十二章 一旁黑发已掺了银丝的妇人拿着一件男子的衣袍缝缝补补,银针往发上一梳,略停了一下,继而又穿针引线,在抱子的袖口处绣上一朵小金菊。 岁月静好,无风无云,花木幽然飘香,两两雀鸟在廊前觅食,好一幅天伦之乐的情景。 「呵呵……娘之前不是说过韩家的女儿曾偷偷来看过你吗?前儿个又来了,被你爹撞个正着,揶揄着说要许给你当媳妇,她大喊着「不依」,脚一跺,红着脸跑开了。娘看她八成有这意思,心里乐得直开花,就是女孩家脸皮薄,嘴巴跟蚌壳一样扳不开…… 「你呀!自个儿去瞧瞧,娘不给你做主,免得你日后怨娘,不过娘还是老古板一个,等着右抱白胖孙儿,左牵一身水灵灵的小孙女,最好还有一个在地上爬,一个奶声奶气喊奶奶,撒娇的趴在背上爬……」 娘?! 右抱孙子,左牵孙女,地上爬着一个,背上攀着一个,那是几个娃儿? 韩家的女儿又是谁?别给他乱牵姻缘,他心中早就有人了,那就是那就是……咦?怎么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容貌,搁在心底最深处的那朵青莲。 这个一直在他耳边说话的女人是他亲娘吗?怎么声音不甚相似,他的娘天生是大嗓门,东边菜园一喊,西山晒茶场听得一清二楚,几时有过如此催人入眠的温柔轻嗓,让人有了睡意。 嗯!暖呼呼的,是午后的日头,带了点青草的香气……咦,不对,他似乎有件事要做,要找一个人,她是……她是…… 晓晓?! 竹椅上的俊秀儿郎眼皮颤了一下,在衣上绣着菊花的妇人浑然不觉,轻哼起哄小孩的小曲,一针一线绣出花的轮廓,花茎、花瓣,橘红色花蕊。 「老婆子,今儿个心情不错,还哼着歌儿呢!你这张脸能笑出朵牡丹。」瞧她乐的,一个人穷开心,呵呵呵地直笑。 大老远走来一位中年男子,一把美须垂至胸前,两眼炯炯有神,面色红润,身形壮硕,看似亲和却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老头子,我想儿子年纪也不小了,想给他相几门媳妇备着,你帮我瞧瞧是哪家姑娘好,不用名门出身,只要品行好,样貌不算太差,乖巧孝顺就好,咱们不挑人,田里干活的黑丫头也成。」看得顺眼就行,只是小俩口和和美美过日子。 「不急,多看看,多挑挑,咱们那儿俊得很,还愁找不到好娘子吗?我看到时候换你烦恼了,一群闺女抢着嫁,咱们那扇门得改大些,免得被她们撞破了。」萧敬天哄着妻子,把她逗得乐不可支。 「呵呵……别说得我这心头吓的,真要一屋子媳妇恐怕要吵翻天了,到时咱们俩可要包袱拎着先溜了,让儿子去头大。」想到房舍挤满女人,一个老太爷、一个老太婆无处可躲的窘况,她扬高的嘴角久久降不下来。 他也吓得一身汗呀!明明上一刻还在淮南王府里,怎么突然间多出一对爹娘,听他俩的对话似是一般百姓,而他成了老夫妻的儿子? 他还在唐朝吗?抑或是飘到别的朝代?他的晓晓是否平安脱困,在两人相约之处等候? 心里急得发愁的萧墨竹只觉得被困住了,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耳朵听得见人的交谈声,身体能感觉到冷暖,熟悉的茶香味尽在鼻间,五感皆通并无阻塞,唯有身子动不了。 难道这是另一个楚天仰,供他魂魄停留的躯体,得靠另一名女子冲喜才能恢复? 不,他不相信命运会这般捉弄人,他要拚一拚看能否自行清醒,不能让晓晓遭遇过的事再发生一次,即使不爱,他也辜负不起其他女子。 微微的汗渗出俊逸男子额头,没人晓得沉静不语的他正在为自己的将来奋斗,意念坚定的想突破重重黑雾。 「日头大了,该歇一会了吧!这件袍子明天再绣另一边袖子,咱们哪儿这阵子还穿不着,你慢慢绣出千岁菊,别给累着了。」萧敬天体贴地扶起妻子,替她揉按坐久发麻的小腿。 萧家是殷实的人家,世代以茶为主业,种茶、制茶、买卖茶叶,祖上留下的基业是一座茶园,足以制出上万斤春茶,供自家茶行销售,获利颇丰,而渐渐发展如今拥有的茶园、茶行均不只一处。 虽说是富有茶商,但和京城大户比起来算是小康。 比起家产,为人称道的是萧家男子只娶一妻,不纳妾也无通房,子辟虽少,可夫妻和乐,从没听过有人薄待妻子,恩爱逾恒,少有争执。 而萧敬天对发妻的爱怜更是有目共睹,即使膝下只有一名形同废人的儿子,但从未想过休妻男娶,或是另置外室,照样爱若珍宝,给予无微不至的呵护。 「……不是……那……」他叫萧墨竹,不是他们的儿子。 刚要起身的朱玉娘怔了一下,眼神微露疑惑,「夫君,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呜呜呜的,好像幼猫叫声。 「哪有什么声音,我看你是老骨头耳朵也不灵光听错了,要多动动呀,不要整天贪懒只想陪着儿子。」自从过世了以后,她将这个「儿子」视同寄托,每日不陪他说上一、两个时辰就不安心。 「呿!你才一把老骨头,我还健康得很,上山采茶你手脚还没我俐落呢!」她年轻时是山上最美丽的采茶姑娘,一身采茶功夫没人及得上她。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罚为夫的晚上替你洗脚。阿福,把少爷背进屋里,他都流汗了,别吹了风受凉。」安抚了妻子,萧敬天没忘了竹椅上的儿子。 「是的,老爷,老奴不会摔着少爷……」四十岁上下的精壮汉子才一蹲下身欲背起他家少爷,便感觉衫子似被扯了一下,他低头一看,立即惊讶地瞪大眼,「老……老爷,少爷他……他……」 「老爷没那么老,不用结结巴巴的喊老老爷。」萧敬天打趣着。 「不是老爷……呃!老奴是说老爷不是哎!老奴嘴笨,说不清楚。」萧福越急越乱,舌头打结,目前后连想说什么都弄不清楚。 「慢慢说,不用急,老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耐性。」他自我调侃,好化解下人的紧张。 萧福吸了口气,眼睛盯着抓住衣衫的手。「少爷的手动了,他……」 「等等,你说什么,少爷他怎么了?」一向淡定的萧敬天脸色一变,追问着。 「老爷你看,少爷他抓着我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形,老天开眼了! 「什么,谁抓着你……天……天哪!哪儿真的动了,他……他有知觉了……」朱玉娘惊喜得眼里噙满泪,紧抓着丈夫手臂。 「……渴……」 「噢!他说话了,他说话了,我看见他唇蠕动了……」朱玉娘泪流满面。菩萨、玉皇大帝,多谢你们又赐我一个儿子,老婆子不怕无人送终了。 同样激动的萧敬天频点头,眼中出现可疑泪光。「他好像说他渴了,阿福,快背进去,待会请个大夫来瞧瞧,秀儿呢?快拿参汤来,给少爷补补气。」 宛如活死人似的萧家少爷病重,只剩一口气苟延残喘着,平时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穿衣、净身、吃食全由旁人照料,人虽活着却犹如死了。 其实大家不抱希望,只等着他断气的一天,唯有萧家夫妇相信他一定会醒来,买了三、四个仆佣就为了照顾他一人。 没想到他非但没死,如今还有清醒的迹象,还能将左手握成拳,大伙儿见了是既欢喜又慌张,手忙脚乱地将人背进屋内,让他躺在特意请人做的竹床上。 大夫说,病人无法自行翻身,躺久了易生褥疮,以竹子编成的床有缝隙,较为透气,不易产生溃烂。 「水……」他的声音怎么这么粗哑,喉咙好干。 「好,不急,娘喂你喝水,你慢慢喝……」喝进去了,他听见她说的话。 「娘……」她不是他的娘亲,她认错人了。 一听他喊娘,朱玉娘热泪盈眶,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是娘没错,我的乖儿,娘在这里。」 漆黑如墨的眼吃力地睁开,不太有神采的看向眼前晃动的人影,「我不是……不是琅儿……」 「那你记得你是谁吗?」较为冷静的萧敬天趋前一问,厚实手掌握住他稍嫌单薄的手。 「我墨竹,我姓萧,萧墨竹。」一说完他顿觉无力,喘了几下才稍微恢复气力。 第二十三章 萧敬天一听,喜出望外。「哎呀!是本家,我也姓萧,以我的年纪你当我儿子绰绰有余。」 「这里是……哪个国家?」由他们的服饰看来不好分辨,初唐、中唐、晚唐差距不大。 虽有疑问,萧敬天仍耐心地回答,「大唐。」 「长安离这儿有多远?」他隐约记得自己一直往西飘,某个十分强大的力量牵引着他。 「可远了,坐马车起码要一个月。」大唐土地辽阔,平和镇是西边的小镇,三面环山一面环湖,进出以行船居多,湖的东边有条渠道流进大河。 「你知不知道准南王府的小王爷楚天仰?」刚清醒的萧墨竹急着知晓一切,他想了解他有没有错过什么。 「你是指前阵子坠马,以前立了不少战功的小王爷?你和他有交情?」难道他们救回来的是京里的达官贵人? 吁了口气,他困难的摇摇头。「有个朋友在王府当差,我担心他有事。」 他没说明这位朋友是名女子,是他心爱之人,他还理不清现况,尚不打算多说。 「我们可以替你打听,你安心的养足精神,别想太多,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们是你的家人。」萧敬天劝慰道,同时心想,虽然有些自私,可他希望,这男子能代替他早逝的独子在此安居乐业,陪伴他们二老。 「琅儿……」朱玉娘难掩喜悦,笑中含泪。 见妻子久久不能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萧敬天轻搂着妻子肩头,给予适度的抚慰。 「夫人,我不是你的儿子,抱歉。」看到她慈祥面容,他想到凡事只为儿子着想的亲娘。 「喊……喊我一声娘好吗?我知道我的琅儿已不在人世,可是我们捡到躺在林子里的你,你当我的儿子好不好?」她需要一个安慰,忘记独子已死的痛苦。 萧墨竹看见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不禁动容的一点头。「娘。」 「好,好,我的乖儿子,娘很欣慰,你别看,我哭得很丑……」她忍不住,失而复得的欢喜叫她泪流满面。 「不,娘不丑,在我眼中你是一尊菩萨,心肠软得像豆腐……」 他伸手想要安慰眼前的妇人,却在看见自己的手时一怔。 咦?这是他的……手?! 见到手背上有道泛白的浅疤,萧墨竹讶异极了,幼时他因为顽皮而上山抓鹰,反被护雏的老鹰抓伤手,当时血流如注,留下消除不了的疤痕。 而他此时所见的疤痕和他原本身体有的一模一样,相同的长度、同样的位置,而这只手,小指微向外翻,无一不像…… 他呼吸忽地加重,眼露一丝异彩。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娘这张老脸皮都要红了。」她破涕为笑。 「娘,可以给我一面铜镜吗?」有件事他一定要确定,迫不及待。 「铜镜?」朱玉娘不解他的用意,以为他重视面容,命丫鬟秀儿取来一面磨得光亮的镜子。 急迫地对镜一瞧,他既惊且喜,不敢相信老天爷居然如此善待他,不只把他的魂魄送到唐朝,连他的身体也一并送来,逃过那场大地震。 萧墨竹有说不由的欢快,亦有感伤。身体与魂魄皆在大唐,那他和大明的牵连就此切断了吗?他日渐老迈的爹娘又将由谁奉养? 「你的身子目前不适宜太过劳神,放宽心静养,把身子养壮了,到时你再想想以后要做什么,不用着急。」他太瘦了,得找个武师教他几招拳脚功夫,练练身体。 「谢谢爹。」见到中年男子眼中的期盼,萧墨竹艰涩的认了个父亲。 一声爹,纵使是铁汉内心也柔情万千,背过身的萧敬天轻应,不让人瞧见他泛红的眼眶。 「夫人,夫人,你看花花家的小鸡又不吃小米了,真是挑食呀!咱们不给它吃,饿它几顿如何……」 城外二十里地有座靠山边的小庄子,灰墙约七尺高,占地十来亩,内有主屋三栋分正厅和东西院落,每个院落各有六间屋,正厅后方是主人房,旁边有小间隔房是夜里服侍主子的下人房。 东西院落后面又有独立的两排平房,东边是男仆、家丁等男人住的仆役房,西边则是婢女、丫鬟、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一律是女的才能住的小院落。 不过目前这些房舍空了一大半,庄子上的仆人并不多,看门的是瞎了一只眼的六旬老翁,打杂的长工烂了一条腿,拉车的马夫脖子是歪的,一名家丁缺了条胳臂,老帐房牙没了,厨房大娘有张麻子脸…… 庄子内尽是诸如此类看来不中用的仆役,可其实这些人都身怀绝学,个个有一身好功夫,一般宵小翻墙入内,十个有八个被打出去,另外两个是吓到尿裤子,鼻青脸肿自个儿滚蛋。 买下庄子的公子不知上哪找来这些高手,虽不起眼、貌不惊人,却十分好用,对新主子也十分忠心,平时看来松散,一有事却是挡在目前前头。 「把花花宰来做汤,小鸡们就乖了。」没了母鸡的庇护,看哪一只还敢不听话。 「夫人,你不能杀了花花啦!不然小鸡们很可怜,会养不大。」太残忍了,居然要把花花吃掉。 穿着朴素的夫人下颔往上一扬,轻嗤一声。「我养鸡本来就是拿来吃的,你当养小猫小狗养来玩不成。」 「可是人家跟花花有感情,从它还是小小鸡时就是我喂大的,我不忍心吃它。」绿衣丫鬟哭丧着脸,一副控诉对方冷酷无情的样子。 「要不把珠珠吃了,它看起来很肥……」肥肥嫩嫩的肉,下姜、下红枣去熬煮最入味。 「不行、不行!珠珠有一窝小鸡还没孵出,我们不能让鸡死卵中。」她护得很,把鸡当孩子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存心让夫人我饿死是不是。」夫人扬起眉。 「我们可以到庄子外头买。」附近有不少农家养鸡,他们吃不完会向外兜售。 「夫人我没钱。」她两手一摊,表示两袖清风。 「夫人……」丫鬟急得快哭了。 「香芹,夫人是逗你的,你可别真的哭了,小鸡不吃小米是因为夫人太浪费了,喂它们吃白米把肚子吃撑了。」一名紫衫丫鬟笑着走过来,她提的竹篮子里是刚拾来的鸡蛋,满满一篮。 「吼!夫人能不能一天不吓人,要不是素心姊告诉我实情,瞧我被你吓得胆子快破了。」真坏心,偷偷喂了小鸡还害她白担心一场。 素心在一旁吃吃笑,看香芹气得直跺脚,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瞪人。 自从离开淮南王府,原本胆小怕事的香芹越来越大胆了,不只敢徒手抓鸡抓老鼠、一棒子打死偷吃鸡的蛇,还不把主子当主子,常吼来吼去,吼得嗓子都哑了。 不过当了主子的季晓歌一点也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她觉得这才有家的感觉,没有上下主仆之分,大家和乐融融像一家人。 因为她是庶女的缘故,但在势利的季府里,爹爹不喜她,大娘、姊姊容不下她,自己亲娘又多病,所以她十分向往有个热闹的家。 「我无聊嘛!成天没事做快闷出病来。」只好拿她当消遣,打发打发时间。 香芹气到快要七窍生烟了,很无奈,却又只能婉转的压下冲到嘴边的大吼。 「那你去数数钱,核对帐本,京里的陈掌柜不是给你送来这个月的利润,你好歹拨拨算盘珠子,衡量衡量该给我们涨多少工资。」 「夫人不识字。」季晓歌十分无赖的说道,硬说自个儿是目不识丁的大文盲。 其实她本来识字不多,但是她有个严厉的先生,督促她读书,写一手漂亮的字,左手拨算盘,右手能记帐,尽量让她多懂一些事物,以免日后生计困穷。 那个人便是魂魄附在小王爷身上时的萧墨竹。 只不过算帐仍是件令她头疼的事,她能避则避。 「哪有人这般耍赖的,夫人你还要不要脸,欺负丫鬟还这么得意。」可恶,主子不能打,否则她…… 「夫人不要脸,你现在才知情呀!多吃点补脑的,你都变笨了,夫人我真为你的将来担心,要是你越来越笨嫁不出去,夫人岂不是要养你一辈子。」季晓歌调侃着她。 「夫人!」实在忍不住的香芹握起小粉拳,朝她家夫人大吼。 季晓歌满不在乎的笑着,眸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第二十四章 来自明朝的萧墨竹比别人「洞烛先机」,以他对茶叶的了解早一步知晓唐朝茶行的运作与对何种茶有所偏好,在尚是小王爷时利用身分向各地收购茶叶,再由莫记茶行销售从寻常百姓到世族大家所惯用的茶叶。 新门面、新伙计、新掌柜,连东家也是新的,全面换新,在萧墨竹的规划下,莫记茶行由一开始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门庭若市,季晓歌做个只管收钱其他啥都不用做的东家。 只是凡事设想得太周到也是麻烦,反而让想借着忙碌暂时忘了某人不在身边的女人达不成目的,她一静下来就会眼眶泛红、胡思乱想,镇日慌得像无头苍蝇四处打转。 后来她也觉得自己这样不行,太颓丧了,人没等到她先垮了,恐怕会瘦到只剩皮包骨,到时他若寻来了恐怕也不认得她了。 于是她把庄子辟成农庄,人家莳花弄草造个庭园,她把空地拿来种菜养鸡,一早起来翻土施肥洒洒水,闲来菜园里抓虫,晚了在瓜棚下乘凉,吃点瓜果,顺便闹闹不禁逗的小丫鬟。 表面上她看起来日子过得十分充实,每日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笑闹,有她在的地方就有笑声,但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心是空的,连笑都笑不出来,眼底的思念化作最深的惆怅,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也遍体生凉。 一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她想着他时见不着他,泪水止不住的往上涌,白日红肿着双眼夜不成眠,她等得心都憔悴了。 「夫人,你就别逗香芹了,瞧她像颗小火球蹦跳着,不如奴婢说些有趣的事儿让你解闷。」离开王府后素心长大不少,敏锐许多,性情也比以往沉稳。 「什么有趣的事?」她一脸意兴阑珊,挤着豆荚。 「和王府有关。」素心卖了个关子。 一提到王府,季晓歌眼皮子一抬,显出几分兴致。「季晓兰被休了?」 以她处处与人为敌、嚣张跋扈的个性,迟早会把府里的女人全得罪光,让她们一起围剿,下个绊子让她狠狠跌一跤。 素心笑着帮她摘豆荚,「夫人猜错了,是曹侧妃被小王爷发现她与侍卫私通,当场抓奸在床,还查出她盗卖小王爷私产与情夫中饱私囊。」 「哦?是哪个倒霉的侍卫被勾搭上了,没被打个半死吧?」闹出这等事,怕是没得活了,小王爷的脾气唉,糟到不行,王府的颜面也得顾全。 「是小王爷最倚重的心腹蒙侍卫,他被硬生生打断一条腿,不过他宣称是曹侧妃逼迫他的,以他若不就范就要罗织调戏的罪名要胁他,让他不得不从。」素心不以为然的道,那种事你情我愿,哪有谁逼谁的道理,他若不愿,曹侧妃岂能强上。 「小王爷信了?」以楚天仰的专横,怕是容不下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鬼的人。 想到曾朝夕相处的男人和别的女人胡搞瞎搞,她的心里还是有点酸,虽然明知不是牵挂的那个人,可难免不太痛快。 「半信半疑吧,毕竟是跟了他十来年的亲信,早就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少了双手哪能快活。」素心说了一半,偷觑夫人一眼,用字小心。「不过,小王爷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人,没了一个曹侧妃还有十个侍妾顶上,他不愁没有美女左拥右抱。」 季晓歌听了面容却很平静,只嘴角微微扬起。「曹侧妃人呢?还在王府吧!」 她微诧,夫人猜中了。「是的,但由侧妃贬为通房,原先十几人伺候她如今只剩下一名小婢服侍,且搬进小院子。」 素心不如她家夫人通晓世情,曹玉馨是大将军之女,就算与他人有奸情也不可能驱逐出府,为了维持势力,稳住大将军这方的关系,两家姻亲关系不能断。 「谁顶替了曹侧妃的位置?」不论是谁,肯定是小王爷的新欢,定让世子妃气得牙根泛酸。 「夫人一定猜不着,是甫进门的梅府千金,她爹是征西将军,刚立下平夷功绩,皇上亲口赐婚。」 季晓歌倒讶异了,「咦!我以为是……」原来不是她呀!百般算计竟是为人作嫁衣,恩宠仅一时而已。 「夫人以为是兰夫人吧!小王爷是贪鲜的人,一时兴起多宠两天,过了便不再多理会,可她在府内地位倒是升了一级。」只是一样入不了楚氏宗祠。 季晓歌眉梢轻扬,笑得有几分感慨,「她怕是闹得凶吧!家姊一向心高气傲,以美貌为荣,她是容不得有人后来居上,气势压在她上头。」 「这点夫人倒是没猜错,兰夫人的确去了世子妃那儿闹了好几回,还把小王爷最喜欢的青花双耳瓶给砸了,听说有两个小妾在她背后轻笑一声就被抓花脸、推进池子里差点闹出人命…… 「听还在王府里当丫鬟的姊妹们说,自从夫人离开以后,王府变得乌烟瘴气的,每天吵吵闹闹上演全武行,受不了妻妾争宠的小王爷干脆住在外面,每日与青楼艳妓狎玩,而王爷、王妃眼见小辈闹得不象话,懒得管的他们直接出远门了,到江湖一带游玩散心。」 女人再争再吵也不过是为一个男人,把人赶跑了还能指望什么。季晓歌轻摇头,转开话题,「好快,都夏末了,再过不久就要起秋风了。」 心中微怆的季晓歌想起她离府那日还是春末,天气有些热了,只是她因失去了那个人,怎么也不觉得温暖,她神色黯然的走出朱红大门,心里茫然而畏怯。 要不是有香芹和素心的一路相伴,她怕是走得艰辛,早已支撑不住了吧! 转眼间春去夏来,荷花开满池塘如今又快雕零,几只白鹅在池里游来游去,她却心情烦闷,眼看蝉鸣的季节要过去了,她等待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 他会不会魂归地府了,还是回到他口中的大明朝?他们两人还有相见的一天吗? 三年,他要她等他三年,若是三年过去他还不来,哼!她转头嫁给别人去,叫他后悔一辈子,等她百年后再到他的朝代骚扰他,让他日夜不得安宁,以报复心之怨。 「入秋天凉,夫人要多吃点,你这单薄的身子养胖些才耐得住寒风,不然一起风我和香芹得在你腰上绑根绳子,免得你被风吹走了。」素心没说出口的是人胖些才找得到好人家,夫人年轻,可以再嫁,只是她太瘦嫁不出去。 而且她不明白,夫人为何要对外人说自己成了亲,夫君在外经商? 唐朝以丰腴女子才是美,男人娶妻当娶有肉的,季晓歌的纤薄身躯虽然不入唐朝男子的眼,但为防有人「眼拙」,无鱼虾也好,因此她对外一律宣称自己已成亲,夫君长年在外经商,以杜绝旁人觊觎……她的财产。 妻子美丑不重要,嫁妆多寡才该计较,这年头正人君子不多,但眼红别人身家丰厚的小人不少,娶个丑妻半辈子富裕,谁不痴心妄想呢! 「唉!我就知道你嫌我瘦,不是个值得夸耀的美人主子,让你们出门抬不起头见人,夫人我真是惭愧,给你们丢脸了……」她佯哭声音哽咽。 素心连忙解释,手忙脚乱的安慰,「夫人,我们没有嫌你,你别妄自菲薄,在奴婢心里你是最好看的主子,一点也不丑。」只要多长点肉就更好了,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 「夫人,你不要假哭了,老用这一套烦不烦,你真的太瘦了嘛!养不胖你是我们做奴婢的失职,丢脸的是我们好不好。」香芹埋怨着,人家会指指点点说她们不用心。 见骗不了人,她笑得眉眼弯了弯。「丑就丑吧!反正夫人这辈子是没人要了,拉着你们俩一起当老姑婆……」 「夫人,门外有位茶商上门兜售茶叶,问你要不要挑上几斤。」上了年纪的苍桑沙哑老人嗓音突地插入。 「茶商?」季晓歌身子站直,两手叉腰,摆出茶壶状。「老张,你是瞎了一只眼睛没错,可也还没全盲,你不知道夫人我在京里开了一间茶行吗?我自己就是卖茶的人,库房里堆放了满满的茶叶,我要什么茶叶没有还得跟人买?」 老张用小指挖挖承受「河东狮吼」后的耳朵,慢条斯理的斜眼睨她。「他说他姓萧。」夫人有吩咐,有姓萧的客人上门一定要告诉她。 「什么,姓萧?!」她大叫一声,拔腿狂奔如风一般的冲向庄子大门,动作快得叫人目瞪口呆。 第二十五章 【第九章】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灿灿金阳下,一朵花瓣繁密的千岁菊开在被风扬起的袖子上,栩栩如生,好似能引蝶来采蜜,翩飞花丛间。 门口种的两棵细条垂落的绿柳前,有一名背着光,身形俊挺的玄衣男子,似在歇息,又似在赏柳,感受柳枝拂面的清爽。 男子的身侧站了两位武师,背脊挺直,胸膛厚实,肩宽腿长,面色偏黑,肌肉贲起的臂膀将贴身衣服撑得鼓鼓的,煞是吓人。 他们几人也不见有人说话,十分的安静,静到让人以为是风景的一部分,与青青柳树融为一体,成为护树的树精。 忽地,一道藕白色身影从门内飞奔而出,近乡情怯般的停足,一脚在门槛内,一脚门槛外。 「你说你姓萧?」 柳树下的俊雅男子身子微僵,听着微喘的女子娇软嗓音,他缓缓转过身,俊逸的面容露出一抹令人惊艳的浅笑,神色淡然。 「是的,在下姓萧,是来自平和镇的卖茶商人。」他拱手一揖,态度从容不迫。 「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显得急切的季晓歌上前一步,想把来者看得更清楚。 「在下萧玉郎,君子如玉的玉琳琅满目的琅,萧玉那在此见过夫人。」她好像瘦了。萧玉那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喔!萧玉郁。」原来不是他。 看得出失望的季晓歌眼底光彩暗了,面上流露出疏离和不耐烦,和先前的急迫与期盼大为回异,语气上也多了不客气的送客意味。 说来也有几分自作孽,她心里多多少少以小王爷楚天仰的面容来想象萧墨竹的样貌,以为该有七、八分神似,不然也有三、四分相似,浓眉大眼,唇薄宽额,脸型瘦长冷硬,有着武将的虎背熊腰,精壮威武。 但是眼前的男子太精致了,面色明润如玉,发丝如墨,眉目俊秀,厚薄适中的唇点了朱露一般盈润生泽,碎玉似的光彩清华万瑞,丰姿出尘,给人美人如画的错觉。 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这还算是堂堂六尺以上的儿郎吗?这不是叫人自惭形秽,连门都出不得,省得羞愧而死。 而且他有一双她最最讨厌的狐狸眼,眼型狭长,眼尾略往上勾,也有人说是桃花眼,分明是一副风流长相,勾尽天下女子芳心,无不为他倾倒。 好色的男人最要不得,有双勾人眼眸的更是女人大敌,有个无美人不欢的小王爷为鉴,季晓歌对门前的这名眼带桃花的男子没半丝好感,甚至是厌恶,巴不得他赶快走,别让她好不容易好转的心情又一片乌云惨淡,阴霾笼罩。 「在下从平和镇带来不少好茶叶,有云南普洱茶,闽南一带的铁观音,龙井、碧螺春也稍成气候,还有适合女子饮用的花茶,加入木樟、橙花味香甘醇……」他对茶叶品种及产地侃侃而谈,口齿清晰,条理分明。 听着男人说起茶经,季晓歌神游太虚,仿佛回到那一日的「莫记茶行」,那个人也是一脸神采奕奕的说着茶的好坏,如何冲泡才能泡出一壶好茶,泡茶的水质和养壶同等重要,茶要好喝,入口回甘,清澈的泉水最……最什么呢?她怎么忘了他说了什么…… 猛一回神,她眼底有些许落寞,上扬的嘴角是苦涩的,同样听着别人在说茶,此时的她只感到烦闷,对眼前人十分反感。 「话说完了吗?身为男子却比三姑六婆还饶舌,你改行当说书的,或改穿裙子戴朵大红花算了,本夫人送你一盒胭脂水粉,让你艳绝天下,美冠六宫,长伴君王侧。」 闻言,正盯着她眼也不眨的萧玉琅先是一楞,继而肩膀出现可疑的抖动,以手盖住唇,轻咳了几声似在掩盖什么。 对她无礼的嘲笑他毫不在意,甚至感到有趣,眼尾微扬的狐狸眼满是宠溺的笑意,不仅不以为忤,还颇为乐在其中。 但是主子能容忍不表示家里人一样能纵容,兼任随从的武师面色一沉,甚为不快地低喝一声。 「无知妇人竟如此羞辱,我家少爷只是上门卖茶,你不买便是了,何必一张嘴不饶人,把人贬得一无是处。」 「我有说错吗?他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的朝我喷口水,我没让人拿扫把打出去就算厚道了,你看我这模样像一口茶一句诗的雅人吗?扛着酒坛子还能赚上也一钱养家活口。」她不喝茶,只闻香,茶水的香气能让她心平气和。 噗地一声,听见令人不悦的轻笑声,季晓歌恼羞成怒叉起腰,做出泼妇骂街样。 「你笑什么笑,牙齿白呀!夫人我看你唇红齿白,长得像画人儿一样好看才指点你一条明路,宫里好色的人不少,一进宫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笑笑笑,越看越讨厌,那个萧墨竹若长成这副讨人厌的桃花相,她第一个休了他。 手往嘴上一放,他又咳了数声。「在下并非取笑夫人,而是深感你言之有理,茶能养性,酒能助兴,心胸开阔者当把酒同欢,一饮为知己。」 「我有没有理关你什么事,我夫君不嫌弃就好!」她怒道。 人性非常奇怪,一开始若瞧不顺眼,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厌烦,不管对方话说得多么句句有理,仪态翩翩,还是没办法扭转第一眼的印象。 本就有先入为主印象的季晓歌便是犯了这毛病,明明眼前的佳公子谦逊有礼,气度非凡,一如画中仙,她看他仍觉刺眼,没法好言好语相待,明知是自己无理取闹,一出口依旧是惹人笑话的粗鄙言语。 「不嫌弃,不嫌弃,夫人这样的性情甚好,朝气十足。」他提着的心可以放下了,她一如往常的过日子,并未为了「那件事」而一厥不起。 「我要你不嫌弃个鬼呀!看我一个妇道人家好欺负是不是,我不买你的茶叶你还不滚,反在口头上占我便宜,你当我没脾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夫人别误会……」他真的为她感到高兴,一个女人也能过得很好,不因少了谁而沮丧,自暴自弃。 「老张、老陈、王大娘,你们这些瞎眼、瘸腿、麻子脸地还不滚出来给夫人撑腰,人家踩在我们背脊上要抽筋剥骨了。」她管他什么意思,先痛殴一顿,庄子里没男主子也不能任人侵门踏户,口里不干不净。 她成亲有夫君了,怎么还敢有人口呼不嫌弃,岂不是坏她名声。 季晓歌气的便是他这种和她很熟的样子,益发肯定他是看似温雅清逸,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裹着蜜的话语不可信,用心之卑劣令人发指。 「什么事,什么事,夫人,有人来拆房子吗?」瘸腿的老陈竟跑得比谁都快,一马当先。 「夫人勿惊,老张一扁担打得人魂飞魄散,回姥姥家等投胎。」缺只眼的门房横眉一瞪,面容凶狠。 「等等我的大锅铲,煎、炒、煮、炸样样行,谁要先来。」麻子脸大娘摆开阵势,准备拿人当晚膳食材。 香芹忍不住开口劝阻,「你们别跟夫人一样瞎起哄,人家真的只是来卖茶叶的,不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早在季晓歌听老张通报有人上门卖茶而冲出来时,香芹和素心就连忙跟出来,自是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入耳中,见夫人那般咄咄逼人,她们俩已是很不解,现在连打手都喊出来了,她们可不能看事情闹大。 「香芹,你吃里扒外,是不是春心大动,瞧上狐狸眼的俊色?」哼!女大不中留,一见男子长得俊就见色忘主,丝毫不记得患难时的情谊。 狐狸眼?萧玉那挑眉。 香芹气呼呼的瞪大眼。「夫人,你太闲了也别拿别人练气势,劳师动众把所有人都叫来,灶上还炖着汤哪!你晚饭不想吃了是不是?还有野狗跑进菜园子里,你让不让人赶,要是踩坏你的菜苗又要心疼老半天,让一群人像傻瓜似的帮你扶菜茎……」 「好大的怒气,香芹,你吞了几斤烧红的木炭。」瞧瞧她吼人的架式,一点也不亚于她这做主子的。 「夫人,我是被你逼的,你还是赶紧再找个人嫁了,不要闲来无事就拿我们当消遣,你太堕落了,需要找个男人管管你。」瞧她大阵仗的把下人全找来,街坊邻居看了会怎么说三道四,对她名声有损。 第二十六章 言之有理,甚得我心。唇畔溢笑的萧玉琅频频点头,十分赞成香芹的提议,夫人该上花轿嫁人了……等等,夫人?他总算注意到被他忽略的称呼。 「素心,你看这丫头反了是吧!哪有丫鬟逼主子嫁,胆子挺大的呀,居然敢对我大呼小叫。」季晓歌扬声数落,朝一旁的紫衫丫鬟抱怨。 素心好笑的拉拉气过头的香芹,给了她一个「你别乱说话」的眼神。「香芹,你傻了呀!夫人早就已为人妇了,老爷在外头做生意呢!你别气糊涂了。」 早已为人妇,老爷在外头做生意?眉头一拧的萧玉那微沉目,眼中透着一丝锐利。 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香芹恼羞的低下头。「夫人,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敢造次。」 「再也不敢?你在说笑吧!没有你气得乱蹦乱跳的,日子多无趣,你真要瞧上这个卖茶的,夫人为你做主便是。」虽说她看这男人不顺眼。季晓歌暗瞪了萧玉琅一眼。 「夫人,你说到哪去了,越说越过分……」她瞄了一眼俊秀茶商,圆圆脸蛋居然红了。 谁不想嫁个俊儿郎,最好小有资产,养得起娘子,商人是不错的选择,本来无心的香芹被夫人这么一提,竟也生了几分心思。 只可惜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迟了。 「在下确有求婚之意,不过是向夫人你,若不嫌弃,盼能共结盟约,与佳人共效于飞。」他从大明朝来到唐朝,不是为了将心爱女子拱手让人,嫁作他人妻。 这他开口求亲?! 一下子,其他人全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全身僵硬的瞪视一表人才的翩翩佳公子,不敢相信耳朵听见的话。 不是他疯了就是他们听错了,如此俊雅男子怎会瞧上丑……不是美女的夫人,他跟老张一样瞎眼吗?还是有隐疾残缺?野雀安能配白玉,不搭不搭呀! 不只庄子里的人被惊得半晌说不出话,就连萧玉琅带来的武师们同样呆若木鸡,心想着,他们家少爷中邪了吧!卖茶卖成倒插门女婿,给人摄了心神。 「咳,你刚刚没听见吗,我嫁人了,烈女不二嫁……」季晓歌也被他的话吓得楞了好一会,才结巴的开口。怪了,那双狐狸眼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他看她的眼神有叫人心口一悸的深情。 「嫁给谁,夫家姓什么,尊夫身在何处?」刚才他便听出一丝古怪,约好了等他三年,她不可能一转身另嫁他人。 「呃,这个我」她上哪找个人来冒充! 「晓晓,房契地契收好了没,记得把你缝好的布娃娃带出王府,别落下了。」此时的萧玉那眸中尽是柔情,含笑的凝望她。 如遭雷击,水眸圆睁,「你……你是……」 「说好了今生只以你为妻,再无二心,天上人间,比翼双飞,我是针来你是线,密密缝出相思意。」他说着只有两人知晓的密语。 「你……你真的是……怎么可能是你,我……我以为……」她语无伦次,惊喜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晓晓,这是我原本的样貌,不会再变了,我的魂魄、我的身体都在你面前。」这原原本本的他,不是附身,不是借尸还魂,是完整无缺活着的本尊。 「你真是萧……」 他迅地接口,「萧玉琅,平和镇萧家独子,茶商。」 「又是茶……」泪水往上涌,湿了眼眶,她愤愤的以手背抹去。「你跟我进来,我要好好的审问你,连你祖宗八代都要知道,看你值不值得我嫁。」 哗!夫人来真的计庄子里的人瞧得一头雾水,看戏似的跟着两人身后,一个接一个像一串粽子。 忽地,季晓歌狠狠一转头,凶恶的一瞪。 「不许再跟,谁敢跟来听壁角,夫人我让他再瞎一只眼,再瘸一条腿,麻子脸长满疙瘩,一辈子找不到婆家,当夫人的万年丫鬟……」 「我回来了,晓晓。」 要听见这一句「我回来了,晓晓」不知得历经多少心酸和苦难,是用无数的思念和泪水堆积而成,把等待当磨练,这重重挫折考验着人心的坚定。 萧墨竹或者说是已成为萧家子孙的萧玉琅,两个人是同一个人,早逝的萧家独子已由另一个萧家人取代,萧墨竹死在大明朝的地牛翻身,萧玉琅再世为人,世上再无萧墨竹这个人。 他会成为萧玉琅是萧家二老的请求,希望有子延续子嗣。 一开始因为对遭受丧子之痛的两位老人家感到不舍,而同意叫他们一声爹娘,但要真正认他们为父母、改名字,他是排斥的,无法服侍亲生爹娘终老已是不孝,怎能连父母赐予的名字都舍弃。 可是萧敬天夫妇对他有救命之恩,恩同再造,不只不辞辛劳的照料他,还视如亲儿的亲自擦澡、喂食、处理秽物,从没叫过一声苦的他们真把他当儿子疼爱,将所有为人父母的关怀全倾注在他身上。 几经思量,细细琢磨,他知道明朝他是回不去了,而唐朝注定是他日后的埋骨处,既然命运已为他做了安排,那便顺心而为,认了爹娘对他无坏处,同是萧氏族亲,百年后还是一家人。 所以他让萧墨竹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萧玉琅,他在唐朝用这个名字重生。 「……毕竟瘫痪在床已多时,手脚、筋骨都变硬了,就像那时候的楚天仰得重新练习行走,我花了两个多月才行动自如。」他当了两回腿骨不便的残废,多受一次苦。 当小王爷时昏迷的时日较短,又有太医的医治及宫里的药材,因此虽然腿断了仍好得快,不到一个月便能下床走动,不需要人搀扶。 而他自己的身于在民间,萧家又是无势的小老百姓,用药和大夫当然不能和小王爷相提并论,加上躺久了手脚有萎缩、内弯现象,光要把筋拉开就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几次痛得差点要放弃。 没她陪伴在身边,做什么事都是苦的,要不是心里一直想着快点见到她,用健康的身体拥她入怀,他恐怕会就此丧志,一辈子站不起来。 「为什么不写封信告诉我,不论多远我都会去找你,而不是……」她哽咽的低泣。「我以为你不在了,心痛得快要死掉。」 至少给她个希望,不要让她苦苦等候,由日出等到日落,从希冀变绝望。 「别哭,我不论在哪里都能混得很好的,晓晓几时变成爱哭鬼了,瞧你当家一副泼辣样,我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了。」他故意取笑她,捏捏她的红鼻子。 「不凶一点人家怎么会怕我,没男人的女子,人人都想欺负。」好在她聪明,向外宣称已成亲年余,否则攻讦、讪笑的闲言闲语只多不少。 他轻笑,指腹抚上柔白耳垂。「你的男人现在不就来了,当初我不写信是因为鱼雁往返要大半年,到时我己好得差不多了,哪需要你来寻我,我自是插翅飞来找你,我答应过的,不能反悔。」 季晓歌不快的拍开他的手,「分明是你不想让我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你想维持男人不值一毛钱的面子,怕我嫌弃你是不中用的男人。」 「晓晓……」她说对了,他确实这么想,苦就苦一人,他舍不得她陪同受苦。 当他附在小王爷的时候,两人是初见面的陌生人,他对于她竟是魂牵梦萦多年的梦中人而欣喜,自然产生好感,而后倾心,最后是深深爱恋,唯她令他倾注深情。 而她当时只是代嫁的冲喜小妾,对他并无一丝情意,甚至盼着他早死,所以他伤重与否她毫不关心,只想早一日脱身。 等到两人互生情意时,小王爷的伤也好了大半了,她无须经历情人连握笔都握不住那一段,那种动弹不得无能为力的心情他比谁都更能体会。 他不能,也不会让她面对那一切,若是同样的情况再遭遇一回,只怕她会痛彻心辆,在无人的角落掩面痛哭。 不告诉她,是心疼她,也是男子的骄傲作祟,他要以最好的状态见她,他宁可独自忍受长夜的相思和身体上的煎熬,日复一日为恢复正常而努力。 「别叫,我不想听你说话,你欺负人。」她使着性子和他呕气。 萧玉琅不理会她的挣扎,笑着将她紧紧抱住,「就欺负你一人,谁叫你是我认定的妻子。」 「谁是你的妻子,八字都没一撇呢!没媒没聘的少来坏我名节,我还要嫁人。」哼!偏不嫁他,都是他害她白流了不少眼泪。 第二十七章 他揶揄,趁隙吻上她嫣红唇瓣。「你不是嫁过一回了,夫君长年在外经商。」 指的不就是他,为三餐温饱奔波的商人。 「大唐律法有不许妇人二嫁、三嫁、四嫁吗?寡妇死了丈夫不能给自己找个老来伴啊!你咬我……」不嫁也不行吗?哪有人霸道的咬人。 粉嫩的玉颈多了个微红的牙印,上下两排牙挺整齐。 「说错话,该罚,你是诅咒我早死还是想早日改嫁……」纤素小手急急捂上他的嘴,话语未竟。 「不许乱说,谁说你会反正你给我长命百岁,不准比我早走一日,是穷是富我跟定你了,别想甩掉我。」说到「死」字她噤声,绝口不提忌讳的字眼。 他算是死过一回的人,虽说他否极泰来,可禁忌话题她不愿也不想再提。 他笑着以脸轻轻磨蹭她粉颊,语气柔情如春水,「我很快让媒人上门来提亲,带三大牛车聘礼来下聘,有媒有聘娶你当娇妻。」 「为什么是牛车,八匹马拉的马车才威风。」又不是乡下人嫁女儿,多俗气。 「因为我是市侩的商人,牛车没车蓬人家才知道我送的礼有多气派,绝不怠慢我纤弱若柳的小娘子。」他要告诉众人她是他萧玉琅甘心撒千金娶进门的佳人。 季晓歌一听,鼻头一酸,「不怕人家说你宠妻宠成妻奴。」 「不怕,妻子只有一个,当然要宠上天,能当妻奴是为夫的荣幸,不如我们先做点夫妻间的事。」她羞红脸的模样太诱人,让人情不自禁心生遐思。 「你真的不会再变成另一个人?」她不放心的抓住他往胸口探的大掌,神色有些不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她头顶落下。「不是说这是我的本尊吗?你得看上一辈子。」 「你就长这样呀?不能换一张脸呀?」她刚才还嫌弃得要命,打死也不多看一眼。人真的不能乱说话,越不想要的越容易发生。 黑瞳蓦地眯成一条线,若有深意地睇着她,「狐狸眼是什么意思?」 「呃,这个……好看的眼睛嘛!」完了,她得赶快搪塞过去,不能让他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你还想把我推给你的丫鬟?」是说,香芹那丫头吃太胖了,圆出双下巴。 她赶紧笑,笑得很僵。「那时我还不晓得是你,再俊的男子也拒于门外,你看我心里只有你,为你守身如玉,谁来勾引我都不成,全部扫地出门。」 「真的吗?我记得你的眼神是厌恶的,好像我是跳蚤之类的害虫,十分的……痛恨。」不是单纯的拒绝,而是杀气腾腾,杀无赦的样子。 他做了什么让她痛恨厌恶到极点,不过说了几句稍嫌轻佻的赞美而已,难道是这张脸孔? 季晓歌被他的眸光逼得心虚不己,小声的吐露,「长了一张桃花脸的男人都很风流,有眼角上挑的狐狸眼是妖中之最,你敢说这一路行来没有女人向你投怀送抱,为妻为妾都甘愿跟着你?」 闻言,他哭笑不得。爹娘生的长相能换吗?「你忘了我不是唐朝人,你们眼中的美女对我而言是恶梦,她们靠得越近我逃得越快,要是被其中一个缠上了,我真的是生不如死。」 其实这一趟除了来找她,也是因为在家被纠缠得受不了,出来避祸。 「啊!我的确没想起这回事……」当他还在小王爷体内时就避之唯恐不及,像世子妃、曹侧妃那般国色天香的美人,他都下令不准她们靠近。 「你还笑得出来,这般冤枉我,是不是该诚心诚意地致歉?」他真该庆幸自己的审美观跟大唐的审美观不同,不然这黑锅肯定背定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捂着嘴偷笑的季晓歌闻言一脸讪讪,心里暗忖,谁叫他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桃花脸,谁瞧了不会误会。「不能怪我想岔了,在我们大唐女子眼里,你确实是一块令人垂涎的大饼,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想赖上你,你逃也逃不掉。」 「如果想赖上我的人是你,不用拿绳索捆我,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来了,要煎要煮任凭你摆布。」他作出任人宰割的神情。 瞧他一副随她摆布的模样,她噗哧一笑。「你煮了能吃吗?吃人肉大餐会遭天打雷劈。」 「谁说吃不得?」他倾身贴近,在她白皙颈上舔吻吮咬,「我正啃着美味佳肴,柔嫩甜蜜,诱人食指大动。」长指一勾,秋香色腰带要掉不掉的挂在腰间。 「啊!不行,我们还没成亲……」桃腮红若朝霞,她羞赖的轻嘤一声,轻轻推拒。 他顿了一下,但……「晓晓,佳人在怀,美色当前,再忍下去我还是男人吗?」 食色,性也,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想念已久的心爱女子近在咫尺间,叫他如何不动心。 「只有你觉得我美……」她晕陶陶的,犹如饮了醇酒般。 幸好有他,她才知相爱的美好。 「相信我,你绝对是令雪梅失色,桃花厌开……」他一手探向微敞的衣襟,覆住雪嫩双峰。 「砰!」结实门板突地应声而倒。 一个迭一个的人趴在倒地的门板上,先是一脸错愕,继而是惊慌,而后面面相觑的你拉我,我拉你,干笑着往后一步一步退…… 「等一下,你们这样就想走了吗?」季晓歌冷笑一声。平时不管教,都叫他们爬上天了。 「夫……夫人,我没有偷看,是看他们围在一块伸脖子探脑袋的,我才上前瞄一眼。」香芹连忙撇清,但是满脸通红,头低得快垂胸。 「夫人,天气太热,我给你送凉茶来。」降降火。 「夫人,我打蚊子,这季节的蚊子太毒了,能把人叮得全身又红又肿块。」就像夫人你颈子后方那明显的红痕,唉,真好,他老陈也想讨个妻子。 「夫人,我路过。」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素心举高盛着被压扁糕饼的盘子。 老张更直接,背一弯,驼了。「哎呀!年纪大了,做什么都不行,一眼瞎了,眼快瞎了,什么也瞧不见,谁来扶扶我老张,我没瞧见路。」 偷看得这么明目张胆,也只有这位一个被主子宠出来的奴才,主不像主,仆不像仆,上下不分,倒真有一家人「同流合污」的味道。 「好样的,各位,夫人平日太惯着你们,你们就不知道规矩了,我想想看该回报什么。」她阴恻恻的冷笑,令人看得头皮发麻。 「夫人不要呀,我们知错了。」 「夫人手下留情,我们保证不再犯。」 「夫人好心肠,对瞎眼、瘸腿的高抬贵手。」 求饶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好似真怕夫人责骂一般,实际上他们知道夫人的心肠有多软,口头上的训诫不痛不痒,顶多骂上两句通通血脉,还真没人真心悔悟,现在只是做做样子。 可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这次他们真的惹毛一向好说话的季晓歌了,姑娘家脸皮薄,谁愿意自个儿的房里事被人瞧个正着,而且是一群人「围观」。 「香芹、素心,夫人我打算嫁人了,连夜给夫人缝出一件嫁衣、十二件新衣新裙、五十双桃李红绣花鞋、一百件双喜福被。」 「什……什么?!」会死人的,她们分别只有一双手,不是三头六臂。 「王大娘,采买嫁妆的事由你负责,金银器物各二十套,喜幛、喜帕、喜床、一对大红烛,还有……」 她开出一长串单子,王大娘快哭了,光是背都背不齐怎么买,而且银子给不足一半。 「至于其他人嘛,基于你们身体不便,夫人我特别宽待你们,后院十亩地给我翻土播种,三天后我要看到豆子种下,青葱栽满苗圃,莱夷、芜菁、葫芦瓜依序种下……」 一堆奴才瞪大眼,口吐白沫。 「若是没做到,我不介意代替你们夫人另想些法子报答,老张怕蛇是吧?就让你去捕上一百条蛇;老陈吃了豆腐身子会发痒,那就连吃一个月;王大娘的儿子好像在关外,听说犯了事……」话不用多,点到为止。 杀人不必见血,笑谈间敌人死一地,萧玉那话才说完,被点到的人脸色都一白,全身发寒,颤抖个不行。 他……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简直比鬼还可怕! 【第十章】 平和镇。 花轿抬呀抬过街,鞭炮声响彻云霄,锣鼓开道声报喜。 第二十八章 有钱没钱娶个老婆好过年,年关将至,扶老携幼的百姓夹道看热闹,看是谁家儿郎娶媳妇,锣鼓声声压过笑闹声,招摇过市。 说不羡慕是假的,男方给了丰厚的聘礼女方也带来庞大的嫁妆,有各种器皿和家什,绫罗布匹,一匹匹花色鲜艳的烟纱锦绸,还有琉璃屏风、白玉香几、青瓷香炉,圆屏檀木榻…… 一样样、一件件都做工精巧,简直把家当全搬来了,让人看得眼花撩乱,目瞪口呆,暗暗扳起手指细数这得花多少钱呀! 如此大的场面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让人不敢小觑新娘子,用心良苦的新郎可把宠妻如命四字做得切实,让乡亲们看仔细,娶此一妻,此生已足矣! 「呃!不是听说新娘子是丑八怪,一个丑到吓死人的瘦子,怎么看起来不像?」李家的三姑和身边的人嚼耳朵,本来她是来看笑话的。 「是呀!你看她身材多圆润,屁股又大,肯定是好生养的小媳妇。」周家六婆不住打量新娘子的腰腹,品头论足。 「我就说嘛!萧家那小子长得多俊呀!哪有可能娶个丑妻,美人配佳婿,相得益彰,谁说这不是天作之合。」新娘肯定艳冠群芳,闭月羞花。 「没错没错,光看那嫁妆呀!闪得我两眼快瞎了,准是京里大户人家的千金,嫁个女儿才这般大手笔。」她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金子做的痰盂。 「啧啧!你们瞧见新娘子手腕上套的那个玉镯子了没?是羊脂白玉的,真叫老婆子开了眼界……」 是羊脂白玉没错,但也没多名贵,富贵人家买来送人的,不值什么钱,是各位少见多怪才觉得稀奇。 憋笑笑得脸发酸的萧夫人听着底下宾客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悄悄话」,她是想笑却不能笑,忍得好辛苦,只能继续嘴角微扬的僵笑。 其实她的媳妇就是大家口中的丑女,原本身形苗条得像柳条,纤腰细臂,巴掌大小脸,两条腿合起来还没她一条大腿粗。 可是她看了就是中意到不行,一见晓歌就投缘,怜爱万分的当女儿疼宠,就怕她被别人的闲话伤了心。 因为她这个婆婆年轻时也是受人嘲笑的丑女,身上的肉割一割还榨不出半碗油呢!上山采茶非得体态轻盈不可,否则穿不过树丛缝隙还怎么采茶。 她丈夫萧敬天也是个怪人,一眼看见她就爱上,不管别人如何笑话他眼光差,还是差人说媒,风风光光将她迎进门。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虽然眼下这个儿子是捡来的,可是父子俩的个性很相像,连娶个老婆都是别人口中的丑女。 不过媳妇的圆肚子不是装的,而是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一入门便是双喜呀!叫她怎能不开心,高兴得连作梦都会笑醒。 只是在眼前的场面她不能笑得太明显,免得外人看出他萧家另一桩喜事,媳妇有喜是好事,可偏偏不可四处宣扬,真是憋死她了。 「忍一忍,老婆子,拜完堂就没有我们二老的事,让年轻人去应付宾客。」同样脸很僵的萧老爷子捏捏妻子的手,要她多忍耐。 「我知道要忍,可是哪儿不能走快些吗?我笑得脸好酸。」还好萧家人只娶一位妻子,而她也只有一个儿子,不然多来几次她一把老骨头消受不了。 「不能快,一定要慢,你忘了咱们快抱孙子吗?总算对得起萧家的列祖列宗。」他要当爷爷了,再过几个月就能手抱白胖孙子了。 当初他们捡到昏迷不醒的儿子时,一度考虑要不要留下他,毕竟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衣着服饰不像大唐子民,他们怕是麻烦而犹豫老半天。 后来他们找某个颇有名望的算命仙算了一卦,对方说这名年轻人是代替他们死去的儿子来孝顺他们的,时机一到便会醒来,成为萧家子孙,他们于是放心把人留下。 果不其然在细心照料下,孩子终于清醒了,并如算命师所言的孝顺,视他们二老为双亲,伺候得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照顾起居,接下茶行的生意继承祖业,儿子对茶叶也十分了解,将自家茶围的茶精制出不同的风味,卖入京城的达官贵人府中,大发利市。 「是,不能快,慢慢走……」朱玉娘露出喜悦的神采,「咱们啥事也不做,坐在椅子上含饴弄孙。」 「嗯、嗯!老了,要享清福。」抚着美须,他笑了。 两人在交谈声中,一对走得缓慢的新人终于走到两位长辈面前,双双立于正厅中央,听见媒人高喊着——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拜。 「夫妻交拜。」 拜…… 「等一下,不许拜,萧郎怎能娶丑女为妻,太委屈他了,要娶也应该娶我韩婉儿,我是平和镇第一美女。」她才是最有资格站在萧玉琅身边的女人。 拜到一半有人跳出来闹场,令萧家二老皱着眉,一脸不悦地瞪着韩家铁铺的韩婉儿,心想怎么会有这么不懂事的女娃。 「韩婉儿?抱歉,我不知道猪也有名字,人畜有别,若相亲有违五伦,请问这是谁家养的母猪,麻烦牵回去,多喂点馊食年节便能宰来祭天。」心爱女子被骂,萧玉琅也维持不了君子风度。谁是丑女?她才是丑得天地难容,胖到五官分不清。 萧玉那的刻薄话,在场的人一听全笑出声,大唐的美人的确以丰满为主流,可是经他温润的嗓音这么一说,再仔细一瞧,美得像朵花的韩婉儿居然也没那么美了,和自家养的猪像了七、八分。 于是,又是一阵笑,笑得韩婉儿恼羞成怒。 「你,盖头掀开,把他还给我,你配不上他,我是他的良缘正配,娶妻当娶韩婉儿。」她指着新娘子,要人家主动退让。 良缘正配?萧玉琅冷笑。 对方都冲着自己来了,季晓歌自然不会不吭声,「他是你的吗?他许了你的情,还是承了你的爱,可有山盟海誓,他说了非你不娶,爱你一生一世?」她历经波折才和萧玉琅走到这一步,谁胆敢来破坏,她就让谁吃不完兜着走,终身难忘。 「没有又怎样,打他生病起我就常常趴在墙上偷看他,我跟自己说了一旦他好起来我就要嫁他为妻,他是我韩婉儿相中的夫君,谁也别想抢。」她说得理直气壮,好像她说了算,不需要别人同意。 「那他要是好不了呢?你一辈子不嫁人?」无理的人见多了,没有最无理,只有更无理。 韩婉儿顿了一下又大声说话。「但他就是好了呀!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是一对,你要知耻就该让位,让我跟萧郎拜堂成亲。」 「知耻?」怀孕的人易怒,季晓歌被她的话激到了,一个火大扯下盖头帕。「你来呀!来把他抢走,我看你有多少本事跟我抢人,香芹、素心,去厨房拿把菜刀来,我先砍死她。」 盖头下是一张清丽小脸,不因有孕而浮肿,而她惊人的怒气不但没让她看起来显丑,反而散发一股英气,即使瘦得不符合美的标准也让人感觉她是美人。 「娘子,别动怒,小心身子……」萧玉琅紧张兮兮地护着妻子,唯恐她太激动动了胎气。 他的温柔和体贴又让在场的人看了觉得其窝心,直道郎才女貌,天生佳偶。而一旁的韩婉儿被新娘子的「杀气」吓着了,没了先前的气势,有些畏缩。 「你……你想干什么,杀……杀人是犯法的,一命抵一命……」她不会真的拿刀砍人吧? 「怕死就别来抢别人夫君,我难得嫁一次,你倒是来给我难看,其要非君不嫁就来比比胆量,你一命抵我一尸两命,算你赚到了。」季晓歌捂着肚皮叫阵,眼神比刀子还利。 她这一嚷嚷,大家都知晓为什么她脸那么瘦肚子却是圆的,因为里头装了个娃儿。 「你……你有身孕了……」那她还争什么事,人家已经赢了嘛! 香芹真拿了把杀鸡的刀回来,正要递给夫人时被一只大手拦劫过去,挨了萧玉琅一眼。 「刀给我,我砍她七、八段……喂!你跑什么跑,我没哭你倒是先哭了……」 真没趣,就这么点能耐,比起王府里争宠的女人,这韩婉儿实在太弱了。「还有没有人要跳出来抢亲,我数到三没人出声,这事就了了,一、三、三。」 「夫妻交拜。」媒人高喊。 拜。 礼成。 第二十九章 新郎双手打横抱起身旁女人,将大肚婆新娘子送入洞房。 全场静默,鸦雀无声。 须与,有人抹了抹冷汗说:「天哪!萧家的媳妇真悍。」 朱玉娘顺着话尾接道:「是呀!我这媳妇是长安城第一悍妇,你们以后可别惹她,否则她发起狠来,各位请自求多福。」 从此以后,平和镇的老老少少都晓得萧玉琅家有悍妻,没有一个美女敢再靠近他半步,因为她们怕萧少夫人手上那把菜刀呀! 而妻奴……这些是后话,萧家人向来宠老婆,鲜有例外,萧氏祖训将延续到数百年后…… 「那日实在太凶险了,你太冲动,古有明训在孕期最忌动刀动剪,连针和钉子这类尖锐之物也严禁,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肚里的想想,要是伤了你,我心疼,肚里的有事我一样难受,你凡事要先三思而后行,忍一时风平浪静。」 萧玉琅是不是妻奴见仁见智,他的确万般迁就妻子,把妻子宠得不象话,从没见过他大发脾气,有事总好声好气的同妻子商量,百依百顺。 但事实上他的商量是「告知」,妻子若不同意使努力说服,用萧家人惯有的耐性跟她磨,磨到她点头为止。 因此说来他还是有些霸道,专挑妻子的软肋下手,看似妻子占上风,实际上一切仍是掌控在他手中,只是表面上的妥协让季晓歌以为她才是「一家之主」。 不过自从他家的萧少夫人当了娘之后,他似乎变得唠叨了,几乎没有一件事能不管,起床先下左脚还是右脚、净面的巾子干不干净、一餐吃几碗饭、小孩喂奶的时间是不是过长等等。 最后连八百年前的旧事也能翻出来念一念,无所不念的让妻子季晓歌练就八风吹不动的定力,他念由他念,她置若罔闻。 和夫君在街上逛着的季晓歌,目光突地定在一个人影上,「咦!夫君你看,那个瘸了一条腿的男人看起来很面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似曾相识,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 顺着妻子纤纤玉指所指的方向一睨,他眼眸眯了一下。「是豪侍卫。」 「怎么一副落魄的样子,他不是在王府当差,是小王爷最信任的心腹?」衣衫破旧,神色灰败,走起来一跛一跛的。之前虽听说他和曹玉声有私情,但没听说他被赶出府啊。 「你不知道小王爷出事了吗?他因好色不减差点侵犯私下出宫的公主,皇上震怒削了世子头衔,发配边关由校尉做起。」但主要是皇后失势,身为外甥的他连带受到影响。 「啊!原来如此,难怪这一、两年回季府省亲,爹和大娘对我的态度好得令我惊慌。」大女儿的靠山倒了,只能挺着笑巴结他们向来看不起的商人。 她曾打算接亲娘到庄子上安养天年,可是娘是念旧情的人,仍不愿离开爹,死守着心中一份残念。 为人子女也管不了父母的感情事,只好由她去。 是他给的钱多吧!见钱眼开。「咱们是来谢谢徐半仙的,赶紧寻人去。」 萧玉琅没告诉妻子他私下塞了不少钱财给岳父大人,这一家人得了好处才对小夫妻另眼相待,热情款待,巴不得他们俩长居季府。 「对喔,差点忘了这回事,要不是爹娘提起当年的旧事,我都不晓得指点我们迷津的算命师竟然也帮过你,让拾了你身躯的公公婆婆把你当亲儿看待。」为此她感激他,让她能与心爱男子在一起,两心相许。 夫妻俩这回到长安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巡视莫记茶行,希望茶行能财源广进,此乃妻子的私房,不并入公款,二是探访料事如神、铁口直断的徐半仙,答谢他两次解惑,救命之恩。 「是呀!爹娘从没拿我当外人看,疼子亦疼媳,我们得好好孝顺他们,不得拂逆二老的意思……」他笑着盯视妻子微突的小腹,眼露傻气。 多子多孙多福气,这是第三胎了,他已是二子一女的爹了,其中一对是龙凤胎。 「是你想让我生个不停、瘦不下去吧?好洗刷丑女……哎呀!谁撞我……」好险,差一点撞到肚子,幸好她身子瘦,闪得快。 世人的眼光还是觉得丰满为美女,始终胖不起来的季晓歌仍是纤细若柳,所以偶尔仍有些眼红夫妻恩爱的小人说两句闲话,譬如嫁得不好,丈夫又纳了两名小妾的韩婉儿,因此萧玉琅才想出让妻子怀孕这一招,一有身孕不就「胖了」。 「小心点,有没有事,怎么这街上满是横着走的螃蟹……」他咕哝着,满心不悦。 他话才一歇,身后传来趾高气扬的谩骂声—— 「你说谁是螃蟹?竟敢对本侧妃不敬,我让人砍你脑袋……啊!季晓歌?」 谁喊她?是熟人吗?季晓歌抬头一看,大为吃惊。「大姊?」 「谁准你喊我大姊了,你配吗?我现在可是王爷的妃子,你见到我得下跪问安。」她得意的扬起下巴。 王爷?楚天仰不是去了边关,她心有疑惑,直到丈夫跟她咬了几句耳朵她才恍然大悟。 失宠的季晓兰竟勾搭上临老入花丛的老王爷,楚天仰一离开王府便抬举她为王爷侧妃,地位甚至高过世子妃长孙仪凤一辈。 「怎么就这点出息,嫁个一身铜臭的商人,看在咱们是同一个爹的分上,我可以帮帮你找个五品官的小妾做做,别让人家笑话咱们家女儿嫁不到好人家。」看着庶妹身侧俊美无铸的夫婿,季晓兰又妒又羡,怨恨她嫁了个好男人。 「不用了,我喜欢数银子,我们夫妻一样市侩。」看着大姊越来越圆的身材,她忽然能感受丈夫所说的肥得流油引来的反胃感。 一想到油腻,她真的感到恶心,捂着唇作呕。 「有孕了?瞧你这身瘦骨怕也生不出健壮的孩子,瞧瞧我这肚子,五、六个月了,王爷盼我给他生个带把的。」她高傲的颚额炫耀,胖得像猪的原因竟是怀孕了。 「我……」 「娘,大哥抢我糖葫芦。」 「娘,弟弟吃太多糖了,他会烂牙齿。」 两个小身影从不远处跑来,个头差不多高,小短腿跑起来挺有趣的,非常有精神,白白胖胖惹人喜爱。 「夫人,你要管管小小少爷,他们太顽皮了……」追得气喘如牛是前年才嫁人的香芹,而后头小碎步跟着的是年初刚订下婚事的素心,她们分别嫁给萧家的管事和掌柜。 季晓歌宠溺一笑,轻拭儿子们额头上的汗水,一脸慈爱。「小孩子活泼点好,别养成呆子。」 「你……你有两个儿子?」怎么会,季晓歌那么干瘦哪生得出来。 看到姊姊错愕的神情,季晓歌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在。「这是老大,他有个孪生妹妹待在家,我公婆最疼小孙女了,舍不得她跟我们出门,所以留在家里,这个是小儿子,两岁。」 人家是重男孙,偏疼孙子,萧家二老偏偏与别人不同,他们一瞧见直瞅着两人笑的小孙女,一颗心就化成水了,不肯离手的抱在怀里,瞧也不瞧哭得声嘶力竭的孙子。 不过萧家小小姐不仅长得讨喜,嘴巴又甜,对人有礼貌又爱笑,活似个天生来让人欢喜的小福娃,让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忍不住想宠她,想亲亲她可爱小脸蛋。 「真没想到你也能生,不是偷偷抱来养的小杂种。」一见庶妹一家和乐的幸福样,嫉妒的季晓兰口出恶毒言语。 「大姊,你太过分了,怎能……」说她的孩子是杂种,太伤人了。 季晓歌本想严词反驳姊姊的尖酸刻薄,身旁的丈夫却伸手握住她的手,轻按了两下,要她别动怒,以免伤到腹中孩儿,由他出面即可。 「季侧妃这一胎想必是男婴吧!只是这月份让人费解,他到底是谁的种呢?他该喊小王爷亲爹或是一声兄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身正不怕影子斜,偏萧玉琅说中了王府丑事,让原本盛气凌人的季晓兰顿时心慌意乱,惊慌失措的带着侍女逃走,不敢多作逗留。 其实她也不确定孩子的生父是谁,除了王府两父子外,她和季府的一名下人往来密切,两人私下偷欢多回,蓝田种玉也不无可能。 「你是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瞠大眼追问。天哪!季晓兰怎么做得出这种事,为了想扬眉吐气而不择手段。 「嘘!孩子在,别说会教坏他们的话,咱们办正事要紧。」萧玉琅一指点在妻子唇上,牵起她的手往另一方向走去。 算命摊子还在,但徐半仙已经不在了,换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问了问人,有人说他仙逝了,有人说他云游去了。 不过他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否极泰来,千里姻缘一线牵,百年夫妻三世情,日月为昭见真性。 尾声 【尾声】 明世宗嘉靖六年春 「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骇人的地咆声骤起。 微亮的天色出现诡异难测的霞红光芒,迅速地笼罩春禾新播的土地,地面迅速龟裂出一条长长的裂缝。 那是一座绵延数千里的大山,令无数百姓依靠,沿着山线而筑的城镇多达百座,以耕种、牧猎为主,山上更有一望无际的茶园,满园绿色。 但是一场地牛翻身,山里的土石伴随丰沛的湖水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良田百顷、茶围半毁,不少人来不及逃生,倒塌的屋舍更是难以计数,实为百姓浩劫。 只是此处位于深山,死伤人数多为农家子弟,地方官员为了功绩而未上报灾情,因此史书上未有记载,仅知天灾夺命三十七百多条,失踪的人不知多少,有找到的尸体由朝廷抚恤下葬,此事便不了了之。 灾难已过去数日,仍有些人被埋于瓦砾下,死生不明,萧家老爷的独子便是其中之一—— 「儿呀!我的儿,你在哪里,快回爹娘一声……」 瓦砾堆前,一对神色悲戚的夫妇在断垣残壁间哭喊亲儿,不放弃一丝希望的命下人搬砖抬梁,一心要挖出埋于底下的儿子。 丧子之痛乃人间大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任谁也无法承受,比硬生生的从身上扯下一块肉还痛。 爹娘的一声声呼喊、一声声哭泣,令闻者泪沾襟,却再也唤不回离去的魂魄。 「哎呀!挖开了、挖开了,老爷、夫人快来瞧瞧……」 两个悲痛万分的老人家你扶我、我牵你的踉跄着冲向下人指的地方,合力推开碎成两半的檀木书桌。 他们的儿呢?怎么不见尸骨,老天爷连他们最后死要见尸的期望也要剥夺吗?萧夫人悲痛万分,泪水模糊了双眼。 「老伴,你快瞅瞅这是什么,上面是刀子刻出的父亲母亲安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找不到儿子却多出个青铜方盒? 悲伤不已的萧夫人原本趴在地上痛哭失声,哭得几欲昏厥,突然间耳边听见有人的说话声,叫她再往下掘开一尺,她神情恍惚地照着做,指尖碰到了硬物,她拨开灰士,一见是个长约三尺的盒子。 「等等,我看看。」萧老爷命人挖出方盒,他仔细端详了一会,意外发现盒子上的锁孔竟和祖先传下来的钥匙相符。 一开锁,方盒子打开,一阵金光炫目,盒内摆满价值不菲的玛瑙、珍珠、玉石、古玩和沉甸甸的金条,放在最上头是一封写在牛皮上的书信—— 父亲,母亲钧鉴: 儿今身在大唐,并未身陷黄土之下,二老勿念,盼能珍重,勿为儿之死而伤心,未能侍奉膝下乃儿之不孝,深感愧疚。 儿已成婚,娶妻季氏,育有五子三女,萧氏宗长敬天公乃儿在唐之父,爹娘可追溯萧氏祖谱,儿在唐代名为玉琅,亦在其上,爹娘为萧氏同宗旁亲。 儿之不孝难谢罪,故而留下黄金珠宝以兹孝养,望爹娘能善用之,勿负儿之孝心,盼来,世能再为爹娘亲儿…… 不孝儿墨竹(玉琅) 不孝媳晓歌 叩安 萧夫人颤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儿子他……他在唐朝……」怎么可能,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跑到大唐! 老泪纵横的萧老爷轻拥着妻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不管他在哪里,他都是我们的儿子……」 即使难以置信,但是看到儿子的亲笔信,仍叫人不得不相信,二老既是欣慰又伤怀,高兴的是儿子没死,尚在人世,只是活在过去的时代,令他们感伤再也见不到血浓于水的骨肉。 不过,至少他们开怀了点,悲伤减少了些,不再为失子之痛而泣不成声。 后记 【钱不够用 寄秋】 记得秋刚出社会时,一个月薪水不过一万多,还不到两万,吃公赚私(吃秋爹的、住秋爹,赚的钱归秋私有),秋一个月花不到六千块,还能存钱呢! 不过乡下地方消费较少,秋大部分花在租小说、租录影带(秋出道很久了,那时候没有vcd、dvd,当时一些港剧、翻译小说被秋看到烂了,钱少却很好用,秋赚到生平第一个一百万。 后来呀!唉!往事不堪回首。 秋爸车祸瘫痪后秋的开销就变重了,可是秋爸是荣民,每个月有一万多块可领,所以秋累虽累荷包并末大出血,存呀存的存到买下现在住的房子。 本来想自己一个人住,四层楼的透天厝是大了点,可秋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鬼,安安静静正好写稿。 (法拍屋,不贵,是市价的五分之二。) 然后问题来了。 秋爸一过世,秋弟的三个儿女也搬来跟秋住,然后加上一个秋妈、秋妹和她的两个儿子,明明很宽敞的屋子一下子变得非常拥挤,一转头都能撞到鬼……呃!人。 秋最怕吵了,天蝎座的秋喜静,讨厌人多,可是叫女儿、叫姊、叫姑姑、叫阿姨的那些人,秋能把他们赶出去吗? 于是呀!又是「吃公赚私」,吃秋的、住秋的、花秋的银子,他们赚的钱还是他们的,秋一毛钱也拿不到。 双胞胎侄子小六了,侄女呢今年高一,这几个小鬼正是烧钱的年纪,学费、生活费、补习费、零用钱……钱钱钱,全是钱呐!而且还不是秋生的,将来指望他们赚钱来回报秋吗? 唉!唉!唉!三声无奈。 套句秋对小鬼们说的一句话:姑姑不指望你们以后赚钱养姑姑,只要不回来要钱,姑姑就躲在棉被里偷笑了。 明明赚的是以前的好几倍,怎么钱会不够用呢? 一定是通货膨胀,钱变小了,还有经济不景气,东西变贵了,所以秋口袋的钞票才会变少。 「姑姑,我们去吃烧烤好不好?」 「好呀!好呀!一、二、三、四、五……一共七个一起去,反正吃到饱不吃亏……」 呃!等等,算一算又是好几张小朋友,难道秋的钱是这样不见的? 不吃亏不见得占便宜,因为亏太大,秋对美食没有抗拒能力,尤其三九九吃到饱那一种。 明年新希望该不该许愿钱够用呢?最好多几笔横财,因为秋的个性是好、逸、恶、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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