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有佳人》 第1章 【楔子】 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缓缓驶进了西越国都城藤庆。 这辆马车镶着灿金色的锦绣,锦绣上还绣有五凤徽纹,就连拉着马车的四匹马身上都披着以金线刺绣的锦毡,看上去华丽贵气,十分惹人注目,围观民众看得议论纷纷,赞叹之声也不绝于耳。 「看那满是金黄的颜色,是从南周国来的贵族吧?」 围观民众里有游走各国做生意的商人,一眼便看出黄金般澄黄灿烂的颜色正是南周国贵族最爱用的。 「马车上的徽纹是什么?瞧着挺别致。」有人好奇问。 「看起来像五只鸟。」肉贩插了嘴。 「那不是鸟,应该是凤凰吧?」卖画的老人家眼力果然好得多。 「五凤?」往来各国做生意的商人像被提了一个醒,忽然说道:「我听说南周国有个骆雪,是南周国国君最宠信的亲兄弟,权势大着呢,那枚五凤家徽代表的就是他,难道马车里的人就是五凤君?」 沿街围观民众交头接耳地谈论着的那位南周国的五凤君骆雪,此时的确就在这辆马车之内,而与他在一起的还有从东楚国叛逃到南周国,举家投靠骆雪并为骆雪效命的墨骁。 「君侯,没想到西越国都城如此繁华。」 墨骁望着街道两旁安居乐业的热闹景象,想起东楚国的人民对朝廷只有怨愤与不满,不由得心生感慨。 骆雪对藤庆的繁荣街巿没有太多兴趣,态度甚至有些冷漠,他背靠着软垫,神情淡淡地说道:「西越国的人民比北晋、东楚、南周国的人民更懂得如何做生意,出了不少厉害的富商,用尽手段赚走我们的钱,现在知道珠宝玉石巿场已经渐渐垄断在他们手里,再这样下去,西越国只会愈来愈强大,而西越国愈强大,对临近西越的南周国来说就愈不利。」 墨骁凝视他半晌,低声问:「这就是君侯伤势才刚痊癒就非要亲自走一趟西越国的主要原因?」 骆雪微微一笑。 两个月前,他被心爱的女人一刀刺入胸口,伤势严重,多亏墨骁救他一命,才将他从地狱的入口拉了回来,但是毕竟伤口过深,失血也过多,就算养了两个月的伤,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恢复元气。 「我不来这一趟,又有谁会来?我那个呆呆傻傻的皇兄成天只知道逗蟋蟀玩,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都不知道当他弟弟的我要替他烦恼多少事?」骆雪懒洋洋地笑了笑。 「君侯有这一份忧国忧民之心,那是南周国百姓之福。」墨骁由衷说道。 「忧国忧民?」骆雪轻笑出声。「我可不认为自己是这种人,自私自利四个字比较适合我用,再加上冷酷无情才更符合我的形象。」 墨骁淡淡笑道:「自私自利、冷酷无情是《五凤秘史》里的五凤君,并非眼前的这一位五凤君。」 虽然他也曾经被那些谣言误导,但是真正接触过本人之后,才知道原来谣言和文字足以杀死一个人的尊严。当谎言一而再、再而三地传说之后,在人们的心中便会成为事实,叫当事人百口莫辩。 「墨公子,你现在终于肯心甘情愿为我效命了吗?」骆雪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 「在君侯的威胁利诱之下,在下怎敢不为君侯效命?不过,君侯曾答应我一个条件,日后南周若与东楚发生战事,在下绝不率兵攻伐东楚,只要君侯守信,我便心甘情愿为君侯效命。」墨骁神色认真地说道。 第2章 「如果攻打的是西越国呢?你可愿意?」骆雪深深看着他。 墨骁微感意外,正色地问:「君侯是认真的吗?」 「我是说如果。」骆雪轻笑道:「记得我对你说过,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瞬息万变,今日歃血为盟,说不定明天就兵临城下了,所以,有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也许西越国会发兵攻打南周也不一定。」 墨骁细细辨味着他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两国能和平共处是最好的事,在下实在不愿见到任何战争与杀戮。」 「墨公子的性情原本就过于温和也太重感情,现在夫人又怀有身孕,只怕感情上的牵绊又更多了。」 骆雪笑了笑,倒也不意外听见他这么说。 「不错,就如君侯所言,在下的弱点太多,现在又多了一个。」墨骁苦笑道。 「弱点啊……」 骆雪心中微动,眼神有些飘渺。 「君侯如今不也有了一个弱点,所以也不必再取笑我了。」墨骁指的自然就是他心爱的女人赵晚余。 骆雪在嘲笑他的弱点太多时,曾经自傲地说过,他不会有弱点,亲人也永远不会是他的弱点,但是在他爱上了赵晚余之后,不但心甘情愿被她刺上一刀,还在自己身受重伤面临险境时,把能够保护他的九大卫士派去营救赵晚余,宁可自己死也不要赵晚余出事。 有了这个弱点之后,骆雪不但行事谨慎许多,连嚣张跋扈的个性也收敛了不少,果然,没有任何人是不可改变的。 「人一有了弱点,就会开始畏缩不前了,还是冷酷无情一点才能够成就大事。」骆雪自嘲地苦笑。 「那倒也未必。」墨骁不以为然。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驾着马车的卫士轻轻敲了敲门,说道:「君侯,宫太尉府已经到了,可是看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骆雪和墨骁对望了一眼。 「宫太尉是西越国朝廷重臣,国君特别指派宫太尉负责接待君侯,会出什么事?」 墨骁疑惑地打开车门,朝宫太尉府大门口望过去,只见门外挤满了车马,人声沸腾,大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多半是惊疑困惑以及无奈沮丧的反应。 「显然是宫太尉得罪国君了。」骆雪挑眉凝视着陷入混乱中的太尉府。 「何以见得?」墨骁奇怪地问。 「太尉府的匾已经被拆下来了。」 墨骁仔细一看,确实如此,太尉府的匾已被拆下来弃置在大门旁。 「怎么会如此突然?」他感到十分诧异。 「你父亲被赐死不也是一夕之间发生的事吗?」骆雪淡淡接口。「伴君如伴虎,一个不小心被虎咬断手脚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奇怪,不过由此可以看出那只虎的性情,也算好事。」 「好事?」 墨骁奇怪地看了五凤君一眼。 「这种时候我们也不合适进去打扰了。」骆雪朝卫士弹了弹指,低声吩咐他说:「去找人打听一下,问清楚宫太尉是因何故被国君降罪?」 第3章 「是。」两名卫士领命而去。 不多久,卫士问明了原由,两人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骆雪听完卫士的回禀,嘴角缓缓浮起若隐若现的笑容。 「原来如此,看样子事情比想像中有意思多了。墨骁,咱们先不急着去见西越国国君,留下来待几天,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墨骁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名叫宫平樱的男人,他的妻子被西越国国君看上并强抢而去,这种事情对一个男人来说,只有羞辱和痛苦而己,哪里会有意思? 但是,从骆雪脸上非常感兴趣的表情看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很期待一场好戏的开锣。 他暗暗猜测,君侯真正感兴趣的,有可能是那个叫宫平樱的男人…… 【第一章】 宫平樱举着燃烧的火把,慢慢地从厨房里走出来。 黑暗笼罩着整座宅邸,除了宫平樱手中的火把以外,四周可以说一点光亮都没有,只有苍白的月光淡淡洒在庭院中,更加显得宅邸的屋墙角落异常幽暗凄怆,死一般的寂静。 这座宅邸是他与妻子婚后的住所,然而现在妻子不会再回来了,奴仆也被他遣散走了,只剩下他孤独一个人。很快地,他也将永远离开这里,不会再有回来的机会了。 宫平樱手持火把穿过庭院,走上长廊,在整座宅邸里漫步了一圈,最后来到寝房门前。 火光映照出宫平樱美到了极致的五官,那是张好似女子般完美无瑕的脸孔,不过闪晃的火光在他脸上留下的暗影,让他的轮廓变得深邃了许多,五官虽精致秀气,但棱角分明的线条看起来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阳刚男子。 他缓缓推开房门,目光缓慢地掠过房中所有熟悉的一切,绝美的双眸空洞无神,彷佛凝视着虚无。 妻子昨日沏的茶已经凉了,翻倒在地上的茶杯无人收拾,梳妆台上的胭脂盒来不及合上盖子,妻子换下来的寝衣随意地披挂在衣架上。 虽然是他最熟悉的寝房,但如此凌乱的景象,却是他婚后半年以来第一次见到。 他慢慢走到床边,定定凝视着绣满樱花的帐幔。 因为他的名字里有个「樱」字,所以妻子便亲手绣了这个飘满樱花的帐幔,在新婚之夜挂上床架,此后的每一晚,他都在纷飞的樱花下拥抱妻子。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事物,想起离开了这里,永远再也不可能回来的妻子,宫平樱的心中一阵阵刺痛。 他的妻子,贺兰芝,是西越国首富贺穆荣的掌上明珠,除了身分娇贵,更是天生艳容丽质,求亲者众。 贺兰芝会答应哪一家的求亲一直是西越国百姓闲来无事时谈论的话题,大家都好奇贺兰芝花落谁家? 当贺兰芝推拒了所有求亲的人,选中根本没有前去求亲,甚至连求亲念头都没有的宫平樱时,引发的好奇和讨论更加热烈起来,人人都在猜测贺兰芝看中宫平樱的原因和理由是什么? 宫平樱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姊妹,自幼在叔伯姑母间被推过来送过去,最后被叔父卖进了宫太尉府当马僮。 第4章 他的长相秀气俊美,性格乖巧讨人喜欢,虽然出身不高,但眉宇间天生有股贵气,行动举止也不像粗俗的奴仆,倒像是太尉府里的小少爷,不过宫太尉府里真正的小少爷倒是一个都没有,宫太尉的夫人和三房妾室都没有人能为他生下儿子,女儿倒是有六个。 在阴盛阳衰的太尉府里,宫平樱的存在十分惹人注目,尤其一笑起来就像个耀眼的太阳般能融化人心,因此他渐渐赢得老夫人、夫人和小姐们的疼爱,特别是老夫人,不但赐他宫姓,还给他取了平樱这个名字,虽然并没有公开让太尉收他为养子,但已经几乎拿他当孙儿般宠溺着了。 老夫人对宫平樱的宠爱让他在太尉府里的地位大大提升,宫太尉事母至孝,见母亲对宫平樱非常疼爱,便也对他另眼相待,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事实证明老夫人没有宠爱错人,宫平樱并不是只长着一张讨人喜欢的俊秀脸蛋而已,他的资质聪颖,行动敏捷,不论太尉要他读多少史册兵书,他都能一一读完,给他再多艰难的磨练,他也都能咬牙捱下来,也因此,在他十六岁时,太尉就提拔他为武骑尉,渐渐给他权力,让他学着带领部属,进宫时也总是带着他随行身侧。 宫平樱二十岁那年,在一次皇室行猎中机警营救了差点坠马的西越国国君,得到了国君丰厚的赏赐,同时还封他为五品骁骑尉,此后每一年、每一回皇室的行猎,国君总是钦点他御前伴驾。 五年下来,他在御驾前的表现一直沉稳得体,深得国君赞赏,虽然出身低贱,却没有影响到国君对他的恩宠和厚爱。 贺兰芝看上宫平樱的理由会是因为国君对他的偏宠吗?或是国君曾在御宴上夸赞过他「美若玉人」而因此传遍西越国的「美名」? 贺兰芝的想法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不过,拥有绝世美貌的贺兰芝,似乎也确实只有美若玉人的宫平樱才堪匹配,虽然两人未曾见过对方,但已经被西越国举国上下公认是最相配的金童玉女了。 能娶到西越国首富之女,又是传说中的绝色佳人,宫平樱想不到任何挑剔和拒绝的理由,于是,在贺穆荣与宫太尉的作主之下与贺兰芝成了婚。 新婚当夜,见贺兰芝容貌果然倾国倾城,身为一个男人,能娶到如花美妻绝对是件值得骄傲的事,而当贺兰芝将亲手绣的樱花帐幔挂上床架时,向来对风月之事冷漠的他也不禁大为动情了。 成婚之后,他与贺兰芝度过了一段甜美而又欢愉的夫妻生活,然而,在他带着妻子入宫参加过一场宫宴之后,一切便彻底改变了。 西越国国君见到了贺兰芝后,被她的美貌倾倒,从此日思夜想念念不忘,暗地里派人暗示宫平樱应该将妻子献给国君,以报答国君多年来对他的厚爱,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向国君表明忠心。 宫平樱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国君会看上了自己的妻子,甚至理所当然地要他将妻子献出去,震愕之余立即严词拒绝。 当国君得知宫平樱的反应后恼羞成怒,非将贺兰芝占为己有不可,于是开始设下圈套,让人散布宫平樱谋反的谣言,而一手提拔宫平樱的宫太尉首先遭难,被国君以莫须有的罪名革职查办。 第5章 宫平樱无法置信始终对国君可谓忠心耿耿的宫太尉竟然会因为他的关系而受到连累,宫太尉府上上下下原本平静的生活瞬间被剥夺殆尽,强烈的罪恶感带给他的痛苦以及对国君的怨恨和不满,火速在心中孳生出如山一般的仇恨。 在国君散布他谋反的谣言之后,贺穆荣立即抬着轿子来把贺兰芝接走,不顾宫平樱的反对,硬是要将贺兰芝送往皇宫。 他原以为贺兰芝会伤心欲绝,痛哭流泪,没想到她如往常一般梳妆打扮,离开他时,她平静得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带着无奈且认命的表情坐上轿子离去。 原本,他眼前有着锦绣般的前程在等着他,没想到娶了贺兰芝之后,命运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他的荣辱、人生的道路全都由一国之君的男人掌控住,这个男人宠他时,他会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而当这个男人翻手收回去时,他便能在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他彷佛看着自己的人生被这个男人狠狠撕成了碎片。 他从来都没有如此憎恨过一个人,此刻,他深深恨透了西越国国君。 得罪国君便难逃厄运,宫平樱知道自己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但他不甘心就这样含冤而死,既然国君四处散布他谋反的谣言,那么他就决定如国君所愿,坐实反叛的罪名。 国君想要他死,他可不会心甘情愿赴死,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一起拖进地狱! 他的命运由他自己掌控,谁都不能替他决定。 宫平樱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绣满樱花的帐幔,满天纷飞的樱花迅速地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火星四溅,烫伤了他的手背也恍若不觉。 他转身走出去,火把沿着他走过的地方一路点燃火苗,他的双瞳被太阳一样炙热的复仇火焰笼罩着。 渐渐地,一片火海吞噬了一切…… ☆☆☆ 拂晓时分,正是人们睡得最熟的时刻。 西越国皇宫正沉睡在晨雾之中,守望在宫墙上的士兵没有察觉到一个白色人影自绿琉璃屋脊上悄然跃下,在迷蒙的雾气掩护之下潜入了皇宫。 此人,便是宫平樱。 他披散着一头长发,手中提着剑,一身白衣,在茫茫晨雾中,只有他的黑发若隐若现,还有剑身泛出的刺目光芒,宛如地狱来的罗刹。 西越国民富国强,国库充盈,也因此养出了一个奢侈挥霍的国君,不断对宫阙和都城加以扩充整修,于是,西越国便有了一座比其他各国都还要辉煌华丽的皇城宫阙。 宫平樱用蔑视的目光看着这座奢华的皇宫,眼中燃着憎恨的怒火。 一国之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得对他卑躬屈膝,为他一个人的天下卖命? 凭什么可以理所当然掠夺别人的东西? 凭什么想要谁死谁就一定得死? 凭什么! 忽闻景阳钟的响声,宫平樱知道此时已是辰初了,通常国君会在这个时辰到武英殿早朝。 第6章 皇宫里每一道宫门、每一个前廊都站着两名禁卫兵守着,宫平樱没有刻意隐藏身形,直接提着长剑往武英殿走去。 「什么人!」 禁卫兵发现宫平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慌张失色,刚一提起长戟想要阻挡他时,就已经死在他飞快的一剑之下。 鲜血迸射,染红了宫平樱一身洁白的衣袍。 与人练剑、对打,受伤见血是常有之事,但是杀人…… 宫平樱没有杀过人。 他看着鲜血一滴滴地从剑上淌下,似乎听见剑身嗡嗡颤动的声音,再仔细看,颤动的不是剑身,而是他的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是他生平第一次的战役,但是,却不是因为战争而杀人,也不是为了国家而杀人,为的只是自己。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宫廊下疾行,强烈的不甘与不满全都化成了仇恨之火,烧掉了他内心的恐惧和七情六欲,此刻的他,只想把那个要让他下地狱的人一起拖进地狱里去。 「大胆!是何人乱闯!」守宫门的禁卫兵发现了他。 「叛贼宫平樱!」 他自报姓名,凶悍出剑。 「快拿下!」 禁卫兵一个个举着长戟冲向他,他举剑,使足全力,不是抵挡,而是杀戮。 一向和平的皇宫从未有过刺杀国君的事件发生,多数禁卫兵应变能力不足,面对浑身满是杀气的宫平樱别说是阻挡了,根本连防守都做不到,一个个倒在他精准、凶猛、搏命的快剑之下。 在另一批禁卫兵还来不及追击过来时,宫平樱早已经往武英殿直闯了进去。 「拿下叛贼!快护驾!」 正在武英殿内上朝的大臣们一看见满身鲜血、提着剑如入无人之境般冲进来的宫平樱,无不吓得魂飞魄散,争先恐后地抱头逃窜,只晓得逃命要紧。 「护驾!快护驾——」国君惊骇得面无人色,从龙椅上翻滚下来。 宫平樱一眼瞥见正要逃跑的国君,立即举剑出手,行动迅如脱兔,剑尖猛若蛟龙,对准了国君的咽喉直刺过去。 国君惊慌失措,顾不得仪态,一把抓住身旁的宫女挡在身前,宫平樱不觉大惊,剑尖慌忙一斜,从宫女的脸颊旁划过。 「啊——」宫女摀着伤处大声尖叫着。 宫平樱怔了怔,只不过稍微迟疑的瞬间,大批的禁卫兵已经飞快涌进来了。 瞥见抓着宫女的国君愈逃愈远,他知道自己刺杀国君的良机已失,此时的他已是个亡命之徒,除了拼杀到底,再无退路。 当然,他闯进皇宫原本就是抱着非杀了国君陪葬不可的念头,并没有想过有后路可退,但看着国君逃远,不甘与愤恨如火团一般在他胸腔里燃烧着,更加激发起他的生存意志。 一柄长戟从他身后射过来,刺进了他的肩背,顿时鲜血如注,右边一刀接着砍向他,他闪过身,却没有避开左边砍来的一刀。 他根本不在乎身上中了多少刀,也不在乎砍伤他的是什么兵器,只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只努力求生的野兽,因为,想要杀了国君,就不能让自己先被杀掉! 第7章 于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开始了。 鲜血喷溅! 洒遍武英殿的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谁的,这场腥风血雨从武英殿掀起,疯狂地吹向整座皇宫…… ☆☆☆ 宫平樱喘息艰难,终于气竭力尽,瘫倒在地,像将要死了一样。 恍惚间,他彷佛听见悠扬的丝竹乐声,还有少女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从武英殿一路厮杀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受了多少伤?更不知道自己逃进了什么地方? 琴声、少女的笑声,这些让人感觉到平静舒服的声音,和他刚才经历的那场血淋淋的杀戮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很茫然,怀疑自己不是将要昏迷就是已经在濒死边缘,否则,他听见的应该是追杀他的喊声才对。 琴声骤止,少女的笑声陡然变成了惊慌失措的尖叫。 「三姊,你瞧那是什么?」 「天哪!那是血吗?」 「血?!那不就全身都是血了!流那么多血那还活得成吗?」 少女惊骇的叫声将差点昏迷的宫平樱唤醒了,他竭力集中精神,看向那两个说话的少女,见她们年龄不过十三、四岁,两人身上都穿着雪白薄衫,紧紧靠在一起,满脸惊骇地盯着他看。 从她们的年龄还有一身雪白的服色看来,她们在宫里的地位绝对不低,若不是嫔妃就是公主。 宫平樱用残存的力气握住剑柄,缓慢地从地上爬起来。 两个少女吓得连连后退,其中一个胆子似乎大一些,对着宫平樱问道:「你伤得好重,要不要我去叫人来治你……」 「不许叫!」 宫平樱嗓音低哑,感到晕眩而乏力,险些又要跪倒。 突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朝这个方向奔过来,听见有人大喊着—— 「血迹到这里来了!」 宫平樱情急之下扯住其中一个少女的臂膀,提剑架在她的喉咙上。 「啊——」另一个少女吓得尖叫大哭起来。 追杀宫平樱的一批禁卫兵冲了过来,见他抓住白衣少女当人质,全都大吃一惊,吓得不敢妄动。 「不可伤了公主!快把公主放了!」 果然是公主!宫平樱暗暗松了口气。或许,他还能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她!」 他的刀锋轻贴在少女的咽喉处,感觉到怀中的少女恐惧得不停颤抖。 「千万不可!别伤了公主!」 禁卫兵们惊惶无措,万一公主丧了命,他们全都有罪,说不定人头都得跟着落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宫平樱押住公主当人质,但是跑了宫平樱他们也会有罪,真是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全都放下兵器,不准过来,也不准再靠近一步!」 宫平樱一手揽住少女的腰,一手提剑架在她的喉咙上,逼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禁卫兵们害怕宫平樱伤了公主,只好纷纷放下兵刃,与宫平樱维持着一定的距离,亦步亦趋地跟着。 第8章 剑身上沾满的鲜血和腥气,把少女吓得面无人色,她紧闭的嘴唇不断哆嗦着,像是被寒冷冻得发抖。 「你只要别乱动就不会有事,别害怕,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要你送我出去。只要你送我离开皇宫,我就会放了你。」 他不想吓坏这个小女孩,便出声安抚她,给她活命的保证。 少女原本被宫平樱吓得魂飞魄散,但是听见他用低哑的声音轻柔地对她说话时,心中的恐惧感逐渐减轻。 忽然,她发现到肩膀有温热湿濡的感觉,转头一看,才知道是他臂膀上的血如泉涌,一直流淌下来,浸湿了她的肩膀。 「为什么……你要这样……」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宫平樱冷笑。「因为你父王抢走了我的妻子,因为你父王不想要我活命,一切都是因为你的父王。」 明知道这些肮脏丑陋的事情不需要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说,但是他的肉体和内心所承受的巨大疼痛,已经痛苦到让他的理智濒临崩溃。 「是我父王害你的?」 少女听了更加难过,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不知道是可怜他还是对他感到愧疚。 宫平樱没有力气再跟她多说什么了,此时的他还能不倒下来,都是因为对国君的仇恨在支撑着他的意志。 在他杀了国君以前,他绝不能比他先死! 「这条路可以出宫吗?」 他不熟路径,也不知道是少女带着他还是他带着少女,两人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座花苑。 「可以,从这里走可以走到后宫门。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走出去。」少女泪眼汪汪地向他承诺。 宫平樱微愕,一时有些怔然。 「你不害怕我了?」 少女摇摇头。 「你一点都不可怕,何况你伤得那么重,我不想要你死,我希望你可以逃出去,然后活下来。」她的眼神真挚诚恳。 宫平樱苦涩地笑了笑。小女孩纯真善良,不会想到他活下来之后有一天还会回来这里杀她的父王。 「你说我父王抢走了你的妻子?她是谁?在宫里吗?你放心,我会求父王把你的妻子还给你的。」少女天真地对他说。 宫平樱被少女单纯无邪的心感动了。 「谢谢你。」 他不想伤害她善良的心,不忍心泼她冷水。 「后宫门到了,就在前面。」 少女主动带着宫平樱往宫门处走,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在她眼里彷佛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东西。 守着宫门的禁卫兵远远看见宫平樱用剑架着公主走过来,个个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把门打开!」 不等宫平樱出声,少女就先开口命令禁卫兵。 禁卫兵不敢违抗,立即将宫门打开。 宫平樱带着少女走出宫门,还听见少女对禁卫兵喝令—— 「不准跟过来!」 这个少女公主在帮一个想要杀死她父亲的人逃命,宫平樱只觉得非常讽刺。 第9章 离开宫门一段路之后,他松手放开了她。 「你回去吧,多谢相助,我走了。」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太重,若不快走,一旦禁卫兵再追过来,他绝对无力再抵挡。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忍不住扬声问道。 「宫平樱。」他匆促地回答。 身后的追兵已经迫近,他没有回头,拖着伤重的身躯竭力奔逃。 少女听见宫平樱的名字,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原来,他就是父王曾经赞叹过「美若玉人」的宫平樱。 少女望着他浑身是血的背影,人呆立在惘然中。 宫平樱一路忍着剧痛,逃进僻静的小巷弄躲避追兵,但是流淌的鲜血总是会暴露他的行踪,让追兵有线索紧咬住他不放。 不知道到底逃跑了多久,直到力竭,眼前发黑,终于摇晃着倒了下来。 当他昏死以前,隐约听到了清脆的马蹄声,接着,有脚步声来到他身边,然后便失去所有的知觉了。 第二章 橘娘刚刚把药铺大门关好,正准备到后院水井打水时,忽然听见急切的敲门声,又连忙把门打开,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迅速闪身进来,一看见她便问她是不是大夫?会不会治伤? 「我不是大夫,曹大夫不久前出门给一个难产的妇人接生去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她赶忙解释。 「若有伤患,姑娘可会治?」黑衣男子用期待的眼神询问她。 「什么伤?」 「刀伤。」黑衣男子顿了顿,加强语气说:「很严重的刀伤。」 一听见「严重的刀伤」,橘娘立即转身打开柜子寻找外伤草药,一边着急地对那男子说:「若是严重的刀伤千万拖不得,公子先把伤患抬进来吧。一般外伤我应该还能处理,先让我看看情况再说。」 「伤患现在别处,不方便抬进来,不知姑娘可否与我一同前往?」黑衣男子提出了要求。 橘娘微微一怔,犹豫地看了看黑衣男子,毕竟是陌生的男人,她不能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要去哪里?你不能把伤患送过来吗?」 她悄悄打量着他,见他眉目间气质柔和,眼神里充满了焦虑,看起来不太像是骗人的。 「姑娘,实不相瞒,伤患身分有些特殊,所以……」黑衣男子面有为难之色。 「在医者眼里,伤患就只是伤患,该治疗就应该治疗,没有什么特殊不特殊的。」橘娘正色地说道。 「其实伤患如今正被官兵追捕当中,不便将他移来移去,而且送来了这里,也怕给姑娘惹来麻烦,所以不得已才必须请姑娘跟我去一趟。」 「被官兵追捕?」橘娘大吃一惊。「难道是宫平樱?」 「姑娘知道他?」黑衣男子愕然。 橘娘怔然呆立,思绪霎时间走入过往回忆里。 半年前,西越国公认的金童玉女成亲,金童便是国君赞叹过「美若玉人」的宫平樱,当时娶亲队伍穿过京城街道,围观群众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她刚好给病人送完药,回程途中碰巧见到正要迎娶新娘的宫平樱。 第10章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容貌果真俊美过人,然而让她印象深刻的不只是他精致的五官,还有他眉宇间凛然的正气,尤其是他那双温柔明亮的黑瞳,美得快要将她的心融化,从此之后,便将他的名字悬挂于心了。 没想到,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竟然会做出血洗皇宫的事情。当她得知国君下令捉他处死时,她心情郁郁,难受得就像有块巨石压在她心口一样,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救了他。 「官兵已经来搜查过了,就在公子进来的一个时辰之前。若伤患是宫平樱,我一定随公子去救他。」 橘娘不再犹疑,立即从药柜里取出大把草药包起来。 「姑娘认识他?」黑衣男子松了口气。 「不认识,但他的名字时常听见。」 她没有解释对宫平樱的一见倾心,一迳忙碌地收拾着药钵和干净的纱布,一边又去抓了一把乌黑的药丸包起来。 「宫平樱在西越国是有名的人吗?」黑衣男子好奇地问。 「是挺有名的,只要是女人,从少女到老太太没有人不知道他的『美名』。」橘娘笑得有些羞涩。 「是吗?」 黑衣男子虽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少女走路的姿态不像正常人。 「西越国很少人不知道宫平樱是谁,听公子的口音,公子应该不是西越国的人吧?」 橘娘一边问,一边把所有准备好的东西包裹好。 「我确实不是西越国的人,我来自东楚国,姓墨名骁。」他坦承说道。 橘娘好奇地打量着他,笑说:「墨公子如此坦白,倒让我放心不少了。」 「这锭金子是疗伤的酬金,请姑娘收下。」墨骁从怀里取出一锭黄金给她。 「太多了!」 橘娘吓了一跳,忙把金子推回去。 「不能白拿那些草药和药丸,请姑娘务必收下。当然,也请姑娘务必保密这件事。」墨骁非常坚持。 橘娘看着那锭金子,有些疑惑地问:「墨公子与宫平樱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并不认识他。」 他虽然是听从骆雪的命令搭救宫平樱,但是弄清楚宫平樱的全部遭遇之后,更下定决心要救他到底。 「公子真是好人。」橘娘轻轻一叹。「宫平樱与我都是西越国的人,说起来我比公子更应该救他才对,这锭金子还是请公子收回去吧。」 墨骁看着她,发现这个貌不惊人的平凡少女有着一颗单纯善良的心,既体贴又让人感到温暖。 「既然姑娘这么说,我也就不坚持了。」 他把金子收进怀里,顺手将她包裹好的药材接过去。 「我留个字条给曹大夫。」橘娘提笔写下纸条。 「请勿提及宫平樱的名字。」墨骁提醒。 「我知道,只是告诉曹大夫我很快就会回来。」她留了张简短的字条后,取了披风穿上。「墨公子,快走吧,别耽误时间了。」 第11章 「姑娘,你的腿要紧吗?」墨骁发现她的腿行动似乎非常不便。 「走路不会有问题的,公子放心。」橘娘朝他微笑点头。 墨骁见她神色自然,反倒显得自己的反应太大惊小怪。 「好,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走出药铺。 橘娘把门关好后,转过身,见墨骁牵着马等她。 「我骑马过来时并没有想到带的会是一个女大夫,不知道姑娘介不介意与我共乘一骑?」 橘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救人要紧,我不会介意的。」 「多谢姑娘了。」墨骁扶着她上马。 橘娘没有想到一个想法、一个决定,就会因此改变她的命运。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与宫平樱紧紧相系…… ☆☆☆ 西越国都城门外往东十里处,荒芜苍凉,人迹罕至,杂草丛生,而杂草之间藏着一辆宽大而华丽的马车。 「你不是去找大夫吗?怎么弄了个婢女回来?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夫疗伤啊!」 在马车里等候墨骁多时的骆雪看见墨骁带回来的人不像个大夫而像个婢女时,不禁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君侯,她是大夫,不是婢女。」 墨骁把橘娘扶上了马车,一边向骆雪解释着。 「你是大夫?」骆雪狐疑地看着她。「叫什么名字?」 「我叫橘娘,其实也不算是大夫,只是略懂得治疗外伤而已。」橘娘被骆雪锐利的视线盯得有些紧张不安。 「略懂?」骆雪轻哼一声。「墨骁,这个男人已经伤重得快要死了,你找个略懂疗伤的女人来有什么用?不是白费力气吗?」 墨骁没有答腔,迳自对橘娘说:「姑娘,麻烦你快看看宫平樱的伤势怎么样,还有没有救?」 橘娘早就看到躺在软榻上的男人了,他身上的衣服全被鲜血染透,绽裂处仍有血丝不停渗出,她从来不曾见过如此严重的伤势,震愕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先在他身上几处比较大的伤口敷了止血散,暂时替他止了血,不过他的伤口过多,我带出门的止血散并不够用。」墨骁对蹲在宫平樱身旁怔怔发呆的橘娘说道。 橘娘从震愕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深深吸口气,卷起衣袖,开始察看宫平樱身上的伤处。 「如果伤口太大,药粉很容易被血冲散,还是用药草磨成泥状用来止血比较有效。墨公子,麻烦你替我把药草磨成泥好吗?」 她一面说,一面探着宫平樱的额头,确认他没有发高烧。 墨骁打开包裹,取出药草放入药钵里磨碾。 「这里有剪刀跟水吗?」橘娘动手解开宫平樱身上的衣服。 「有水,没有剪刀。」骆雪把水壶拎过来给她。 「没有剪刀就不好剪开衣服了。」她拉扯得很吃力,而骆雪却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她抬头无奈地看他一眼,轻声问道:「我一个人翻不动他,你帮我一起脱下他的衣服好吗?我才好帮他擦净身体清理伤口敷药。」 第12章 骆雪微微蹙眉,带着勉强的表情帮着橘娘合力脱下宫平樱的衣袍。看着宫平樱结实精瘦的身躯完全裸露时,他是个男人,自然没觉得不妥,但是他发现橘娘的目光有些慌乱,视线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你……没问题吧?」 他以为橘娘懂得治疗外伤,男人的身体该看过的应该也都看过了,没想到并不是那么回事。 「没问题。」橘娘红着脸点点头。 「是吗?」骆雪忍不住笑了笑,豆.豆.网。拿来自己的一件薄衫盖住宫平樱的下身。「我看这样你比较能专心一点。」 橘娘顿时满脸飞红,害羞地低着头,用水壶里的水浸湿棉布,轻轻擦拭宫平樱身上的血污。 「这家伙可真是命硬,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活得下来。」 骆雪盯着宫平樱身体上大大小小的刀伤,不可思议地惊叹。 「除了后肩的伤口深了一点以外,其他地方的伤口都还算浅,还好不至于危及性命,小心看顾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橘娘放心地深深吐息。 墨骁朝宫平樱身上的伤瞥去一眼,笑着说:「他很懂得避开要害,保护自己。我倒觉得真正命硬的人是君侯,你夫人那把刀可是直接插进你的胸膛,换成一般人大概早就活不下来了吧。」 「原来是这样……」橘娘一脸惊讶地看着骆雪。「难怪你的脸色不太好,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有气无力的。」 「墨骁,你愈来愈懂得损我了。」骆雪转过头没好气地斜瞪他一眼。 「那是对君侯的赞美,君侯可别误会我。」墨骁轻笑道。 「是,我命硬得很,要死没那么容易,多谢你的赞美,赶快磨你的草药吧。」 骆雪斜倚着靠垫,像没事人似的旁观他们两个人忙碌。 墨骁把磨好的草药泥端给橘娘,橘娘小心翼翼地在宫平樱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敷上草药泥,然后细心地用纱布包紮起来。 「墨公子,有没有宽松点的袍子可以帮他穿上?最好是能够方便换药的衣服。」橘娘轻声说道。 「盖在他身上那件袍子就挺合适,直接给他穿上吧。」骆雪懒懒地接口。 就在墨骁帮宫平樱穿好衣服时,宫平樱突然伸手大喊着—— 「别过来!」 「公子,你觉得好些了吗?」 橘娘急忙握住他的手,柔声问着。 「兰芝……为什么……兰芝……」 宫平樱紧紧抓着橘娘的手,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不停发出呓语。 骆雪与墨骁对视了一眼,发现宫平樱一直重复着这个名字。 「兰芝?大概是他的妻子吧?」墨骁低低叹口气。 「不错,他的妻子就叫贺兰芝。半年前,他们成婚之时,那是西越国极轰动的事。」 橘娘凝视着宫平樱昏迷中仍紧锁的眉心,为这对金童玉女破碎的婚姻感伤,她并没有推开宫平樱的手,就这么让他紧握着。 「现在他为了妻子闯进皇宫刺杀国君,恐怕又是西越国更轰动的事了。」骆雪唇边的笑容意味深长。 第13章 「没想到他如此深爱他的妻子,如果不是把命豁出去,谁也做不出刺杀国君这种事。」墨骁对宫平樱打从心底暗暗佩服。 橘娘想起了半年前骑着白马迎亲的宫平樱,当时的他如太阳般明亮耀眼,眼底满是温柔的笑意,而如今…… 她凝视着他,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怜惜和他为了妻子豁出性命的感动。 「墨公子,我带来的药丸请你喂他吃下,那会让他的伤好得快一些。」她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橘娘的一颗心也被宫平樱深深感动着,她希望他能够好好地活下来。 墨骁依橘娘所说,用水和开药丸喂宫平樱服下。 「看样子宫平樱可能会昏睡一阵子,暂时没那么快醒来。」骆雪说道。 墨骁接口说:「如果宫平樱已经没有生命危险,那我们就得赶快启程回南周国,毕竟马车里不适合照料伤患。」 「回南周国?」橘娘诧异地问道:「墨公子不是东楚国的人吗?」 「我是东楚国人,不过这位是南周国的五凤君,我目前投靠于他,住在他的府里。」墨骁简单解释着。 「你们要回南周国,那宫平樱呢?」橘娘神色紧张。 骆雪轻轻笑着说:「救人救到底,当然是带回我府里养伤了,把他留在这里只是死路一条吧。」 「是啊,确定宫平樱脱离险境,我们就能放心启程了。」墨骁微笑地看着橘娘说道:「姑娘,多谢你走这一趟,天色将晚,我也该送你回去了。」 「可是……」橘娘缓缓低下头,视线低垂,落在紧紧握着她的那双手上。「从这里到南周国路途有些远,不知道宫平樱能不能支撑得住?」他握着她的手很冰冷,冰冷得让她想努力温暖他。 「回南周国的路虽然远了点,不过姑娘给的药草和药丸已经可以缓解宫平樱伤势的恶化了。我们会尽快赶回南周国,五凤君的府里有更好的伤药可以医治他,姑娘大可以放心。」墨骁说道。 骆雪接着说:「不立刻带他走,万一官兵追捕到这里来,那他更是必死无疑了,本君侯就算有西越国国君所赐的特使令也没办法保他无事。」 橘娘凝视着宫平樱,他苍白的面容满是痛苦的神色,胸口有不平稳的呼吸声,即使昏迷中,他依然握紧她的手不肯放松,彷佛紧握着的是一个能分担他的痛苦还有支撑他的力量,而她,竟不忍心把手抽回来。 「我想照顾他,直到他清醒过来为止。」她轻声说道。 「但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不可能等宫平樱清醒才走。」墨骁不解地看着她。 骆雪把橘娘温柔关切的眼神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既然姑娘不放心,那就随我们一起回南周国吧,一路上有人照料宫平樱也好过我们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等宫平樱清醒过来,姑娘放心了以后,我再派人送你回来。」 「这样好吗?」墨骁直觉这个提议太为难橘娘,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愿意跟两个陌生男人离开? 「好。」 看见橘娘点头同意,墨骁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第14章 骆雪耸肩笑了笑。 「既然姑娘愿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哪有这么简单!」墨骁对着橘娘说道:「你先想清楚,跟我们到南周国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突然间消失了,你家人怎么可能放心?」 橘娘咬着唇,若有所思。 「墨骁,我本来就打算要你把宫平樱身上那件血衣带进城去,找些人散布宫平樱已死的消息,既然要进城,你正好可以顺便带话给橘娘的家人,这样不就解决了?」骆雪唇边的笑容轻松惬意。 墨骁挑高了眉,转过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橘娘。 「其实我没有家人,我只是被曹大夫收留在药铺里帮他的忙,墨公子只要帮我带话给曹大夫就行了。」橘娘浅浅地一笑。 墨骁微讶地看着橘娘,他无法了解她的想法,也不了解为什么她会对宫平樱那般关切? ☆☆☆ 深夜,一辆马车在旷野疾行。 橘娘不曾坐过如此宽敞豪华的马车,最常见到的只是一匹马或两匹马拉的马车,她没想到用四匹马拉的马车速度会如此飞快又如此平稳。 听墨骁说,因为五凤君刚受重伤痊癒未久,为了让他途中舒适起见,因此选用有软榻可以躺卧的马车,而且避免路途过于颠簸所以用了四匹马来拉,不料这些为五凤君设想的条件,现在受用的人会是宫平樱。 马车车厢内虽然宽敞,但是四个人在里面还是拥挤了一点,骆雪和墨骁在车厢一侧靠坐着闭目养神,而设有软榻的这一侧则躺着宫平樱,橘娘抱膝坐在宫平樱身旁,一手始终被宫平樱紧紧握着。 她轻轻拨开贴覆在宫平樱额前的头发,他的面色苍白却俊美过人,当真如国君对他的赞美一样,是个「美若玉人」般的美男子。 任何一个女子,对名满全城的美男子当然会有幻想、有憧憬,她也曾经跟隔壁的大娘和姑娘们好奇地谈论过宫平樱的容貌究竟有多美?然而真正见到了本人,才知道她们对「美若玉人」的幻想力实在太过于贫乏了。 宫平樱的「美名」,当然是吸引住她的绝大因素,但是他因为妻子被国君看上、横抢入宫而闯进皇宫刺杀国君的行为,却更加震撼了她的心。 这样的男人,有哪一个女子的心能不被他打动?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西越国,也没有离开过从小长大的那条街,更没有离开过养育她长大的曹大夫,她不明白这个名叫宫平樱的男人为何会对她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或者该说诱惑力?竟然让她作出连自己都无法想像的决定。 「兰芝……」宫平樱痛苦地低喃呓语着。 他的眉心紧紧皱着,无意识地低喃呻吟,唤的总是兰芝的名字。 橘娘无法想像宫平樱有多深爱他的妻子?一声声饱含痛楚的呼唤,听得她的心口一阵阵发疼。 「公子,不要再多想了,好好地睡一下,已经没事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在他耳旁低语,轻轻替他擦拭额上的汗水,想擦掉他的痛苦与呻吟。 第15章 昏睡中的宫平樱不断作着恶梦,梦境里交替闪现漩涡般的画面,火光、刀光、汩汩鲜血,彷佛拼死的厮杀就在身边,国君怀抱着贺兰芝,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朝他逼过来…… 忽然,火光、刀光、鲜血渐渐如雾气般散去了,恍若有微风非常非常轻柔地触探着他燥热的皮肤,那种沁心的感觉,拂散了盘踞在他心中的焦虑,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痛楚。 「兰芝……你还在……」 「在,睡吧。」 橘娘柔声低语,润凉的指尖轻抚着他的脸颊。 他紧锁的眉心缓缓松开来,在这样舒适平静的情绪中沉沉睡去了。 第三章 迷糊昏睡中,宫平樱感觉到有人在搬动他的身体,震动带来的疼痛让他直冒冷汗,咬着牙无法吭气。 他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在他耳旁说话?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但是却一直使不上力气睁开眼睛。 一阵摇晃震荡之后,他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虽然搬运他的人已经尽可能小心了,但是牵动伤口所引起的痛楚仍是让他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全身痛得好似有几百支小针戳刺着他一样。 「公子,我替你换药,会有点疼,你要忍着点。」 有个陌生的女子温柔地在对他说话,他感觉到衣衫被解开,然后,有微凉的汁液被轻轻涂抹在他火灼一般疼痛的伤口上。 「幸好伤口没有发炎,没有发炎就会好得更快一些。这些草药对治疗外伤果然非常有效,可惜就快用完了,不知道这里找不找得到这种草药呢?」 他听见那女子自言自语着,她的声音很甜润,就像春天熟透的桃子。 这个为他疗伤的女子是什么人? 有人敲门,接着听见另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说道—— 「这是我做的鱼片粥,樱公子若醒了再请你喂他吃一些。」 「好,我知道,多谢墨夫人。」 墨夫人?宫平樱心中的疑惑更强烈了,他究竟在什么地方?这些照顾他的人是谁?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就在眼前相距尺许之处,见到了一双秀美的眼眸正深深凝视着他。 「你是谁?」 橘娘见他醒来,与他珠玉般的黑瞳一对视,不自禁地倒抽一口气。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双眸,但还是情不自禁地赞叹那是一双好美的眼睛,迷茫的黑瞳如水波般幽深澄澈,美得教人深陷其中。 「你是谁?」宫平樱淡蹙眉头。 橘娘意识到自己看着他竟看得有些发傻了,立即窘迫地移开目光,极力稳住无措的心绪。 「我叫橘娘,公子总算醒了。」 「橘娘?」宫平樱确定自己没见过她也没听过这个名字,他茫然环看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五凤君府,是五凤君和墨公子救了你的。公子醒来了正好,想必肚子很饿了吧?墨夫人刚刚才送来了一锅鱼片粥,公子趁热了吃,才好恢复体力。」 第16章 橘娘匆忙起身走到桌旁,从陶锅里舀起一碗粥再回到床前。 五凤君?墨公子?墨夫人?这些陌生的名字让宫平樱感到更加困惑茫然,他试着坐起身来,然而只是简单的动作就痛得他冷汗涔涔。 「公子慢一些,你浑身都是伤,动作别太急了,免得伤口又要裂开。」 橘娘小心扶他坐好,忍不住心中的关切。 宫平樱背靠着软枕深深吸口气,感觉胸肺闷痛得快要窒息,而在闻到鱼片粥的香气时,一阵强烈的饥饿感马上汹涌而来,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接下橘娘手中那碗粥,但被她阻止了。 「公子,你别乱动,我来喂你就行了。」 她细心地把粥吹凉,送到他唇边,一勺一勺地喂他。 宫平樱默默地望着她,一面吃着粥,脑子不住地在打转,努力搜寻着昏迷以前的记忆片段,但是怎么拼凑就是没有这个陌生女子和那些陌生名字的记忆,残留在他脑中最后的影子只有那个送他离开皇宫的少女公主。 「你们是谁?怎么会救了我?」 半碗热粥喝下肚之后,他的思绪渐渐清晰了,也完全清醒了。 「该怎么解释才好呢?」橘娘低下头搅动着鱼片粥,温婉地笑着。「我并不清楚五凤君和墨公子为何要救你,但我想不管任何人看到你受那么重的伤,都不会见死不救的。而我之所以会救你,是因为……」她顿住,不自在地笑了笑。「因为我懂得治疗外伤,所以墨公子才会请我来治你的伤。」 宫平樱缓缓垂眸,看了一眼缠满药布的臂膀,漠然问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橘娘望着他,点了点头。 「你是宫平樱。」 「我做了什么事,你可知道?」他的声音冰冷如铁。 橘娘的睫毛颤了颤,目光淡定地望着他。 「你血洗皇宫的事,全西越国的人应该都知道了。」 「既然知道我是犯下罪行的恶魔,为何还敢出手救我?难道不怕给自己惹来灾难吗?」宫平樱的眉心微微挑起。 怕?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过这个字。因为他是她一见就倾心的宫平樱,所以救他也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在她的心底,宫平樱已经是个特殊的男人,特殊到让她愿意为他冒险。 「在我眼中只有需要救治的伤患,没有犯下罪行的恶魔。」她不知道这个回答能否让宫平樱相信,但她并不想被他看穿心事。「坦白说,如果现在我们还在西越国里,我也不确定敢不敢救你,毕竟你是国君下令要处死的重犯,不过……我也许还是会冒险救你的吧,我若不敢救,曹大夫也一定敢救。」 她的话让宫平樱听得有些混乱。 「你说……如果我们还在西越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因为我们已经不在西越国了,这里是南周国。」 「南周国?」宫平樱惊愕瞠眸。「怎么会到南周国来了?」 「因为救你的人是南周国的五凤君,是他把你带到这里来疗伤的,如今西越国的官兵都在追捕你,他不带你离开西越也不行。其实你能离开西越国最好,这样才会安全。」橘娘试着解释清楚。 第17章 「五凤君是什么人?」 他的眼神充满疑问和不信任,对血洗过西越国皇宫的他来说,安全已经是最难存在的两个字。 「我也不是很清楚五凤君的真正身分,但我相信他对你没有恶意。」 橘娘继续舀起粥喂他,但被他轻轻挡开。 宫平樱心中冷笑着。恶意?好意?谁能看得出真假?即便一开始是好意,但何时会转变成恶意,又有谁能知道? 「你不是五凤君身边的人吗?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真正身分?」他疑惑地眯起了双眸。 橘娘微怔。他竟以为她是五凤君的人?这误会可大了。 「不,我不是五凤君府里的婢女,公子误会了,我和公子一样都是西越国的人。」她急忙澄清。 「你也是西越国的人?」宫平樱惊愕。 「是,我也是西越国的人,住在青风街上的曹家药铺。公子应该听说过青风街吧?」 青风街是藤庆城里最长的一条街,当初她就是在那条街上看着宫平樱的迎亲队伍从她眼前经过。 「我知道青风街,但……你为何会在这里?」 他蹙眉,神情更加困惑。 「五凤君和墨公子救了公子之后,便到曹家药铺找上我为公子疗伤,公子一直昏迷不醒,而五凤君又急着赶回南周国,所以……我也就跟着一起到南周国来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明。 「你根本没有跟来的必要。」宫平樱深吸口气,狐疑地问道:「是不是五凤君胁迫你一起来的?」 「不是,没有人胁迫我。」橘娘急着摇手否认。 「那为什么……」宫平樱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少女为了照料他而离家如此遥远。 「公子再多吃点粥吧。」 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舀起粥想继续喂他。 「我不吃了。」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带着淡淡的怀疑。 橘娘起身走到桌旁,把碗轻轻放下,低声说道:「我从小就在曹家药铺长大,曹大夫常对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事比救人活命更重要,这就是我愿意跟来这里的理由。」 她只能这样解释,而那些难以言说的心情只好先隐藏起来,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宫平樱冷冷一笑。 「姑娘如果知道我杀了多少人,或许会后悔救了我。」 在皇宫里杀了多少人,根本数也数不清了,他的手已经染满了血污,理智已经被仇恨和屈辱吞噬,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充满感情,对一切充满希望的男人了。 橘娘回眸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公子是因为受到屈辱而犯错,并非本性如此。人非圣贤,任何人都会因为一时冲动而作出错误的决定,犯下可怕的过错,但是只要冷静下来,我相信公子绝不是那种分不清是非对错之人。」 她虽然对宫平樱这个男人并没有深入的了解,但她相信他绝对不是一个本性残暴之徒,只是被逼到了绝境才会做出疯狂反击。 第18章 血洗皇宫是罪恶,但反观他的遭遇,又怎么硬得下心指责他? 「错误的决定?」宫平樱冷冷勾唇。「我不认为我所作的是错误的决定。我要国君从此寝食难安,从此活在我这个人的阴影之下!」 橘娘在他眼底看见冰冷的恨意,不由得有些惊心。他深深憎恨着那个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并且正布下天罗地网要杀了他的西越国国君。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眼见到他的感受,他身上的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明亮,微笑的唇角还有温柔的双眼,美丽得就像盛开的樱花般令她赞叹心动,但是眼前的宫平樱已被浓烈的恨意占据,笑容不再,眼底也见不到融化人心的温柔了。 这样的宫平樱让她怜惜也让她心痛,她想念那个骑在白马上,英姿飒爽,一笑便能倾国倾城,让阴霾为之消散的宫平樱,她想把那个美好的宫平樱找回来,不希望仇恨之火吞噬了他。 但是此刻的宫平樱带着浑身的伤和内心的剧痛,她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对他才不会过于残忍。 「公子,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养伤,把心放宽些,那些令你痛苦的人都先暂且忘记吧。」 她倒了杯热茶,拿着药丸回到床畔。 「忘记?」宫平樱失神地一笑,微微勾起的唇角为他俊美的脸更添了几分凄美的味道。「如果所有的痛苦都能够想忘就忘得一干二净,我也愿意这么做,可惜说的永远比较容易,又有谁能真正做得到?」 橘娘凝神看他,他眼底的恨意是那么深刻而且明显,让他美丽的双眸变得残酷无情,她实在不愿意看见恨意变成他眼中的烙印。 「公子,先吃药,这是曹大夫配制的药丸,对外伤的癒合挺有效。」她把药丸送到他唇边。 宫平樱看她一眼,便接过药丸服下。 「公子一定认为我无法体会你所遭受的屈辱,所以才会说出要你忘记痛苦的话来。」她淡淡地对他微笑。「我其实很了解那种被凌辱、被欺骗、被迫害的感觉,那种痛苦也曾经深深折磨过我,想要忘记真的很困难,但是正因为很难做到,所以才要逼着自己去做。能够做到的人才能够真正摆脱不幸的命运,否则,痛苦只会永远缠身,到最后成为诅咒,毁灭你的人生。」 宫平樱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本以为这个少女只是个普通的丫鬟,没想到谈吐并不庸俗,他不禁多打量了她几眼。 或许自小习医的缘故,在她的身上有一种淡定的气质,虽无惊人的美貌,但是气质清新淡雅,眼神干净清澈,就像花园里一朵不起眼的小花,有着简单细致的美丽,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也让人想要呵护她。 他望着她清秀的眉宇入了神,彷佛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看见浑身血腥的自己,他感到寒冷而悲怆。 「公子,我不想后悔。」橘娘望着他,声音柔软真诚。「希望公子别让我后悔救了你。」 宫平樱怔住,定定地看着她诚恳真挚的面容,默默无语。 「过去的已经过去,无法再重来,失去的也已经失去,无法再挽回。」她低柔地对他说道:「公子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应该选择一个新的人生,千万别再留恋过去才好。」 第19章 「新的人生?」宫平樱苦笑。「我的回答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眼神令她有些不安。 「我一定会再回西越国杀了国君。」他冷酷地说道。 在他旧的人生里,有很多应该割除的、舍弃的、毁掉的,他都还没有完全做到,愤恨和不甘的怒火始终在他心底燃烧,这种痛楚会持续几十年,用他的整个余生都释放不完,这样的他要如何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为什么还要回去送死?」她惊愕地睁大双眸。 「我之所以努力活下来,就是为了能回到皇宫杀掉国君。」 他清清楚楚地说着,眼瞳深沉如夜。 「为什么?」橘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经过一次刺杀的事件,皇宫里的戒备必定更加森严,你不可能再进得去了。」 宫平樱淡淡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如今的我是亡命之徒,当一个人豁出性命时,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我会告诉自己,这一回绝对不再心软。」 不杀了国君,无法平抚他心中的满腔怨愤。 橘娘紧咬着唇瓣,深深感到不安。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她回过头,看见一个容貌异常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叠衣物。 「樱公子已经醒了吗?」 美丽的女子探头望了一眼宫平樱,在看见他的刹那间愕然呆住。 「姑娘是……」 橘娘看见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走进来时,脸上也是同样呆愕的表情。 「我叫赵晚余。」女子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方才失礼了,我是骆雪的妻子。」 「原来是骆夫人!」 橘娘惊叹一声,猛然想起墨骁曾经调侃过五凤君被夫人用刀深深刺进胸膛,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娇滴滴的绝色美女。 「你是橘娘对吗?」赵晚余客气地笑了笑。 橘娘微笑颔首。 「樱公子,初次见面。」赵晚余再度把目光落到宫平樱的脸上。 论容貌,她的丈夫骆雪已经算得上是极出色的美男子了,但是她很惊讶宫平樱的俊美程度又更胜骆雪几分。 骆雪的美像冰雪,冷酷得让人不易亲近,而宫平樱的美则像冰雪上的阳光般吸引着人靠近,是那种很容易令人着迷的美丽,连她都不由自主被他美丽的容颜深深吸引住。 宫平樱淡然地点头回礼,面对赵晚余呆怔的凝视不以为意,他常常被女人恍惚痴望,有时候甚至连男人也如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赵晚余收回目光,低头看见手里捧着的衣物,才忽然想起自己为何而来。 「对了,我送些换洗的衣物过来,樱公子的身量看起来与骆雪差不多,这些衣裳应该刚好合适穿。」她转身把手中的几套衣服交给橘娘。 「多谢骆夫人。」 橘娘含笑接过,收进柜里。 「有劳夫人费心。」宫平樱低声道谢。 第20章 其实,他向来不喜欢所有的人围着他一个人忙碌,所以从来不用奴仆服侍自己,而现在,这么多陌生人只为了他一个人而忙碌,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窝囊也很不自在。 他侧过身躺下来,闭眸假寐,避开难以应付的尴尬。 「公子多多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橘娘,我有些话对你说,跟我来。」 赵晚余牵着橘娘的手一起走出房门,也在这个时候发现橘娘不良于行。 「夫人有什么吩咐?」橘娘轻声问。 「吩咐不敢当,你并不是府里的婢女,我怎能拿你当下人吩咐?往后你在我面前也千万别把自己当下人。」赵晚余柔声对她说。 橘娘微笑点点头。 「樱公子的脸色还是很苍白,气血明显不足,我方才已经命人去请御医来为公子诊治了,姑娘可以放心。」赵晚余轻声说道。 「请御医?」 橘娘吃惊地睁大眼,一般人怎能请得到御医?能请得到御医的人,身分必然是皇亲国戚了。 「我夫君是南周国当今国君的亲兄弟,请御医入府是自然的。」 橘娘惊讶万分,她隐约感觉得到五凤君的地位不低,但也没想到会是南周国国君的亲兄弟! 「你原来不知道?吓到你了吗?」赵晚余带着抱歉的笑容。 「没有。」橘娘连忙摇头。「能有御医为樱公子疗伤,我自然放心多了,多谢夫人费心。」 「不必谢我,难得我夫君肯大发善心把人救回来,我开心都来不及呢!」赵晚余掩唇低笑。 橘娘困惑地眨了眨眼。 「我夫君可是以残暴狠辣闻名天下的,或许跟救人为乐的墨骁相处久了,性情也跟着转变了吧。总之,他肯出手救人,我真的打从心底高兴。」 谁都会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人人称赞的大好人,而不是人人咒骂的大坏蛋。 橘娘接不上话,只是笑而不语。 「真奇怪,明明和你没有见过面,对你却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赵晚余含笑望着她。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橘娘盈盈地笑看她。「曾经听墨公子提起过夫人,没想到夫人比我想像中更美丽温柔。」 她不由得感叹,如此绝色的美女,也难怪五凤君情愿身受她那一刀了。 「墨骁跟你提起过我?」赵晚余笑吟吟地看着她。「他说了我什么?」 「没说什么,墨公子只是随意提起。」橘娘轻轻摇头。 「墨骁那个人肯定是说我的好话。」赵晚余笑了笑,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的石椅坐下。「对了,橘娘,听我夫君说,等樱公子醒来之后便要把你送回去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橘娘缓缓低下头,若有似无地轻轻一叹。 「我想多留几日,等樱公子伤势稳定了以后再走。」 「你家人难道不担心吗?」赵晚余细细探究她的神色。 橘娘头也不抬,只低头轻抚裙上的摺痕。 「那位樱公子,你原是不认识的是吗?」 第21章 赵晚余深深看着她,像要从她面容上探究出什么。 「宫平樱在西越国可算是人尽皆知的名字,我曾在街上远远见过他一面,我一直知道他,但他并不认识我。」她轻声细语。 赵晚余怔了怔,旋即明白了。 「因为那一面,你便愿意跟着他来到这里?」 她怎会不懂得少女的心事,何况宫平樱又生得那样俊美,焉能不叫人心动? 橘娘的睫毛如羽翼般垂下,闪躲着赵晚余探询似的目光。 「我明白了。」赵晚余温柔一笑。「原本打算拨两名婢女来服侍樱公子的,不过樱公子此时身心重创,看起来还是由你来照顾最合适。」 橘娘讶然看着她,似是茫然无措,似是若有所思。 赵晚余很佩服橘娘的勇气,橘娘虽然不是大美人,最多只称得上眉清目秀,甚至左腿还有了残缺,但是却果断选择了自己想做的事,这份勇气让她感动,也愿意支持她。 「橘娘,你安心住下来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若怕你家人担心,我再派人替你捎信回去,你说这样好吗?」 赵晚余望着她,唇角浅浅含着笑意。 橘娘缓缓点头,眼帘轻轻垂了下去,颊畔漾起似喜还羞的笑。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接近宫平樱的机会,当这机会来了,便想紧紧抓住。 她很清楚,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若放手了,将来的人生里,必定只有无穷无尽的煎熬与后悔。 她不要后悔。 第四章 一室寂静无声,一轮明月将窗外的树影映成了窗花。 宫平樱静静凝视着橘娘忙碌的身影,她正在一边熬御医开出来的药方,一边剪开干净的布条,另一边又研碾着敷伤口的膏药,娇小的身子穿梭忙碌着,走动之间,她左腿的缺陷也看得更加明显。 「很抱歉,要你这么辛苦照顾我。」 他向来不喜欢麻烦别人,见她为了自己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感到内疚不安。 「我不辛苦,只希望公子赶快好起来。」她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笑,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药布。「御医开的方子果然不同,用的都是极昂贵的药材,真没想到君侯会对公子如此大方。」 「想不到救我的人竟然会是南周国国君的亲兄弟。」五凤君的身分让宫平樱心中暗起疑云。 「五凤君位高权重,君侯夫人待人善良又亲切,公子能留在这里养伤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宫平樱并没有橘娘想得那么单纯,最近在他身上遭遇了太多事,他知道很多事情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你的腿是生来就如此吗?」他忍不住问。 橘娘怔了怔,缓缓摇头。 「我是被我爹打残的,在我五岁那一年。」 「你爹?」宫平樱惊愕。 「是我爹。」她的面容沉静如常,淡淡地说道:「五岁以前的事我记不清楚了,就只记得有个男人用马鞭狠狠打着我,我哭着大叫『爹,饶了我!』,后来,我痛昏了过去,醒来时就已经在曹家药铺里了。曹大夫很细心地照料我,但是我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左腿却从此再也好不了。」 第22章 宫平樱没想到竟然会问出这样残酷的真相来。 「你就这样一直住在曹家药铺里?再也没有回家过吗?」他记得她说过自己是在曹家药铺长大的。 「没有人来接我回去,曹大夫也没有把我送走,就这样把我养大了。」 她徐徐站起身,拿着棉布和膏药走到他身边,准备为他换药。 「你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吗?」 他脱下上衣,帮着她解开身上的药布。 橘娘点点头,一边仔细检查他的伤口,一边说道:「大概几年之后,有一天隔壁的大娘忽然对我提起,说当年把我送到曹家药铺的人是一个少妇,她哭着求曹大夫救我,然后留下一袋银子就走了,我想那个少妇可能就是我娘吧。后来我问曹大夫认不认识那个把我送来的少妇,曹大夫说认识,我才知道原来我爹娘住的地方离曹家药铺并不远,好几次我还曾经从他们门前经过,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把我接回去,也没有来看过我。」 「爹娘对子女会如此狠心吗?你难道没有追究原因?」 宫平樱虽然也是孤儿,但他至少没有被爹娘抛弃,而橘娘却不同,她是被她的爹娘狠心丢弃的,甚至明明还住在同一个城镇里,却与她形同陌路。 「我问过曹大夫怎么不把我送回去,曹大夫说,他怕把我送回去以后又会再遭受毒打,所以就收留了我。我虽然也很怨恨我的爹娘,但是……或许离开他们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命运吧。」 她小心翼翼地用浸过药水的棉布清洗他的伤口,动作无比轻柔,生怕弄疼他。 宫平樱的心底忽然间寂静无声,望着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 「很好,伤口都很干净,没有发炎也没有化脓,看来很快就能结痂了。」 她重新在他的每一处伤口敷上新药,小小的手在他身上灵活地忙碌着。 「我的伤口很干净吗?但为什么我觉得自己的身上有股腥臭味?」他奇怪地抬起手臂闻了闻。 橘娘轻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头发沾满了鲜血,几天没洗自然腥臭难闻,可惜我还不知道怎么帮你清洗比较好。」 宫平樱伸手摸了摸头发,才发现发丝间真的满是干凝的血渍。回想血洗皇宫的那一幕,恍若一场可怕的梦境。 「能不能帮我洗干净?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种腥臭了。」 要不是浑身都是伤,他实在很想好好洗个澡。 橘娘听见他低沉柔软的声音中带着点撒娇的味道,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好吧,我来想想看可以用什么方法帮你洗头发。」 被那样令人着迷的声音求助,要她去做什么也都心甘情愿了。 半个时辰后,她端来了一盆热水,让他仰靠在床沿,头发全部向后梳,让发丝浮浸在那盆热水之中,她拿着木梳,有条不紊地替他梳洗头发,一小撮、一小撮,轻柔而娴熟地将发丝梳进水里面。 「这样洗头倒是头一遭。」他闭着眼低声说着。 橘娘凝视他的眉眼,感叹着他五官的细致完美。 第23章 「会难受吗?」她轻声问。 「不,很舒服。」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 橘娘抿着嘴,忍住开心的笑容。 「樱公子的头发非常细软光滑,真令人羡慕。」她把清洗干净的头发一寸一寸地用干布擦干。 「太光滑细软的发质并不好,束发时总会滑开。」他不以为然。 「只要用皮绳束发就不易滑开了。」 「真的吗?」他皱眉不信。 「是真的。」她笑起来。 「如果有好方法再教我吧,一天要束发好几次是件很烦人的事。」 「烦人?」橘娘轻轻笑道:「要是我能每天梳着这么柔软光滑的头发,才不会觉得厌烦呢。」 宫平樱微怔,缓缓睁开眼睛。 橘娘意识到自己不该如此情不自禁,浅浅的红晕浮上她秀白的脸颊。 「洗好了,公子今晚终于可以睡得香一点了。」 她匆匆一笑,急忙站起身,端着水盆往外走。 宫平樱慢慢坐起来,漫不经心地拿着干布擦拭仍有些微湿的头发,忽然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还不曾生过大病或受过重伤,所以也没有像这样被人细心照顾的经验,就连和他最亲密的妻子贺兰芝,也不曾为他洗过一次头发。 不多久,橘娘走了回来,见汤药已经熬好,便倒进碗里细心地吹凉,确定汤药不烫了以后,便把汤药捧到他面前。 「公子喝药吧,喝完药也该睡了。」她温柔得像哄小孩上床。 宫平樱把药接过去,仰头一口气喝光。 「这药也太苦了。」他眉头紧皱,无奈地问:「依你看,我的伤需要多久才能痊癒?」 「公子的体质不错,复元能力应该会比寻常人快一些,不过至少也需要一个月才能痊癒。」她端来热茶给他漱漱口。 「一个月?」他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公子先静下心来养伤,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想了好吗?」她扶他躺下。 「这样被人照顾着,简直就像废物一样。」他闷声说。 「能像废物是公子的好运,公子真该谢谢老天爷给你留下性命,让你有机会当一当废物。」橘娘忍不住笑。 「下次恐怕就不会有这样的好运了吧。」他苦涩自嘲。 橘娘怔住,他的话让她一阵心痛。 「公子不肯爱惜自己的性命,是因为失去了你最爱的妻子吗?」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宫平樱抿紧嘴唇,眼眸黯沉了下来。 他一直避开,不想提起贺兰芝,因为想到她,他的心口便如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他无法了解,贺兰芝离开他时的表情为什么是无奈且认命的?甚至,她连一滴不舍的眼泪都没有留给他,明明他们成婚半年以来的生活一直是那么幸福恩爱。 他已经不清楚,自己所受到的伤害究竟是国君还是贺兰芝造成的了。 橘娘凝视着他依旧痛楚的眼底,她的心渐渐地抽紧。 第24章 「能被公子如此深爱着的女人真的很幸福。」幸福到让她嫉妒。 宫平樱微怔,转眸注视着她。 橘娘深吸口气,轻若耳语地说道:「公子早点睡吧,夜已经深了。骆夫人安排我住在隔壁房,公子有事就喊我,我听见了会马上过来。」 说完,她便转身收拾药壶和药碗,放在托盘上准备离去。 「橘娘!」宫平樱开口唤她。 橘娘微微一惊。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宫平樱接着说道:「你已经离家数日了,再不回去曹大夫会担心你的安危。这里有御医治疗我,你已经可以请五凤君送你回去了。这几日来多谢你的照顾,日后倘若有机会,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救命之恩。」 橘娘没有想到宫平樱喊住她说的竟然是这一番话,她默然无语,慢慢地转身走出去。 宫平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从她的神情里隐约感受到了一些异样,但是朦朦胧胧的,摸不透也理不清。 ☆☆☆ 一大清早,宫平樱才刚起床没多久,正在梳洗时,就看见两个男人大剌剌地推门走进来,一副已经跟他很熟了的模样。 橘娘刚好比他们晚一步,捧着热腾腾的早点进屋,一看见他们,还没放下早点便笑着打招呼。 「君侯、墨公子,今日怎么一早就来了?」 「听说樱公子醒了,所以特地过来探望一下。」墨骁说道。 「樱公子的气色还不错,看不出来昨天之前还奄奄一息,樱公子的求生意志比我想像的强很多啊!」 骆雪走到靠近床榻的椅子上坐下,带着笑说。 「樱公子能恢复得这么快,应该都是橘娘细心照顾的功劳了。」 墨骁望着橘娘,豆,豆,网。和煦一笑。 宫平樱听橘娘提起过骆雪和墨骁好几次,早就猜到来人的身分了,只是,谁是骆雪?谁是墨骁?他还没分辨出来。 「公子,那位是五凤君骆雪,这位是墨骁墨公子,就是他们两位救了公子的性命。」 橘娘把早点放下来,一面向宫平樱介绍着。 宫平樱暗暗打量着他们,虽然感激他们出手相救,但总感觉他们救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他是与西越国国君敌对的人,而五凤君又是南周国国君的亲兄弟,五凤君敢出手救他,若是让西越国国君知道了,是否意味着两国要开始交恶? 「多谢两位救命之恩。」 不管怎么说,他的性命毕竟是他们救下的,若没有他们出手相救,他早已经是地狱亡魂了。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墨骁也在仔细打量着宫平樱。 他第一眼见到的宫平樱从头到脚满是血腥,狼狈不堪,没想到浑身干净清爽的宫平樱居然会是个出乎意料的漂亮男人,倒让他一时间认不出来。 骆雪同样也被宫平樱绝俊的脸孔慑住,奇特的是,通常过于俊美的男人容易引起同性的反感或厌恶,但宫平樱身上却没有这种会惹骆雪反感的气质,反而让骆雪以不同的角度欣赏起他的美貌。 第25章 「樱公子这张脸是我见过的男人里面最漂亮的,杀遍天下少女的芳心绝对没有问题,我想只要公子开口,任何女子都逃不过你的手心吧?」 「那倒没有,君侯实在太夸大了。」 宫平樱微微蹙眉,虽然他从小就被赞美容貌惯了,但像骆雪这样赤裸裸的夸赞还不曾有过,不免让他有些尴尬。 「不是我夸大,是樱公子你太迟钝了吧?」骆雪带着淡淡暧昧的眼神斜瞟了橘娘一眼。 橘娘紧张地震了一下,五凤君这么明显的暗示,让她羞窘地低下了头,不知如何是好。 宫平樱对男女之情确实迟钝了点,对女人来说,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让每个女人都想靠近,但他却从来不会主动接近任何一个女人,所以也从来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五凤君的话只让他觉得怪异,并没有被点醒。 墨骁轻轻咳了一声,笑道:「樱公子迟钝一点也好,要不然早就妻妾成群了。」 「妻妾成群才是好事,就算其中一个妻子被别人夺走了,也还有其他的妻妾可以宠爱,不至于让人发狂到失去理智。」 骆雪悠悠笑着,但所说的每句话都犀利地刺痛着宫平樱。 宫平樱双瞳凌厉地调向他,眼底的怒火轻易被他点燃了。 「君侯何必刺激他呢?」 墨骁不悦地挑眉冷瞟骆雪,他最受不了骆雪用言语讥刺人的本事。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怎么算是刺激他呢?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总要诚实面对吧?」骆雪笑得可阴了。 「原来君侯是以这种轻视的态度对待你身边的妻妾,我为昨晚替我送衣服来的君侯夫人感到悲哀。」 宫平樱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用寒冽而敌视的笑容还击回去。 「君侯遇到敌手了。」墨骁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错,果然是个激不得的家伙。」骆雪弯起森寒的笑眼。 「就算你救我一命,也请当个能受我敬重的救命恩人,否则,你的救命之恩只会变得廉价而已。」宫平樱冷冷地说。 骆雪挑起眉,笑眼格外倨傲。 「我确实是当不惯什么救命恩人这类的角色,救命恩人就给墨骁来当吧,这可是他最擅长的工作。不过,你现在吃的、穿的、用的,可都是我的,好歹你也装一装对我的感激之情吧?」 宫平樱难堪地憋了半晌的火,五凤君一再挑衅,到底是故意激怒他还是他本性就如此恶劣? 橘娘怎么也想不到五凤君和宫平樱会如此针锋相对,望着宫平樱冰冷愤怒的俊容,她立刻沉不住气,慌张失措起来。 「君侯、墨公子,你们用过早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她怯怯地出声,只想转移三个男人的注意力,好避免一触即发的火焰。 「我们吃过了,橘娘,你不必招呼我们。这些早膳都是谁预备的?闻起来挺香。」墨骁配合着她打圆场。 橘娘秀眉轻扬,笑道:「是墨夫人特意为樱公子做的,墨夫人说这粥是用鱼汤熬煮的,对伤口癒合很有效。」 第26章 墨骁微笑颔首,转过头对床上的宫平樱说:「樱公子趁热吃吧。君侯说话向来毒辣,你学我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不必多加理会。」 宫平樱接过橘娘手中的热粥,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冷冷地说道:「身分尊贵的人,通常不把人放在眼里,五凤君贵为皇亲,目中无人也是正常的。」 骆雪挑高了眉,倒没有被宫平樱的话激怒,只是垂眸微笑,不予置评。 「确实如此。」墨骁低声附和宫平樱。「身分地位高人一等的人,多半都是这种死德行。」 「要说人坏话也得选在背后说吧,当着本人的面说会不会太没礼貌了?」 骆雪哼笑两声,抬手跟橘娘要了一杯热茶。 「从一个不懂礼貌的人嘴里听见礼貌两个字,耳朵实在不太舒服。」 墨骁慢慢摸清骆雪的性格和脾气之后,愈来愈喜欢反击他,跟他唱反调。 骆雪不悦地皱了皱眉,表情好像嘴边喝到的是杯变味的隔夜茶。 「这么快你们两个人就站在同一阵线了?别忘了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两个可都是在我的庇护之下,跟我敌对没有好处。」 「又来了,又用身分压人了,最典型的皇亲国戚就是这德行。」 墨骁耸耸肩,不给他面子。 宫平樱淡笑着。 「你们这两个家伙别太得寸进尺了!」 骆雪活动着修长的手指,指节发出吓人的喀喀声响。 「不怕,我方阵容强大,君侯夫人绝对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墨骁满不在乎地跷脚喝茶。 橘娘终于忍不住轻笑起来,宫平樱嘴角的笑意也藏不住了。 骆雪恼火地狠瞪墨骁,眼中闪出的光芒锐利得可以将他劈成两半。 「算了,无聊的斗嘴没什么意思。」骆雪鸣金收兵,双臂环抱,轻松地靠在椅背上。「樱公子,看在我把你带回府里疗伤的分上,我心里有些疑惑,你能不能为我解开?」 「你想知道什么?」宫平樱怔愕不解。 「我想知道你的伤痊癒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回到西越国。」宫平樱眼神一黯。 「想再刺杀一次国君吗?」骆雪冷睇着他。 「没错。」宫平樱微眯的双眸变得十分犀利。 「明知道就算枉送性命也杀不了他,但你还是坚持非这么做不可?」骆雪怡然地以手撑着下颚。 宫平樱没有回答,神情静默而冷然,不发一语。他实在讨厌透了五凤君脸上那种似笑非笑、似真似假的悠哉样。 墨骁沉声说道:「樱公子,就算你拼上一条命,国君依旧高高在上,你也无力撼动他一根汗毛。如今恨意充斥在你心中,会让你作出错误的判断,我认为你还是别再回去比较好。」 宫平樱看了墨骁一眼,他的说法和橘娘一样,但是现在的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有孤独、憎恨和杀意,这样的自己已经拥有成为一名杀手最好的条件,若能拉着国君同归于尽,绝对可以惊世骇俗,留名千史,他报了仇,也能让自己的生命划下最绚烂的一笔。 第27章 「我自有我的打算。」宫平樱冷冷低语。 「樱公子,为了不让西越国官兵继续追捕你,我弄了一具无名屍代替你,也四处散布你已经伤重而死的消息,你这一回去,不是让我的辛苦白费了吗?」墨骁无奈地说。 「用无名屍代替我?应该很容易被拆穿吧?」宫平樱诧异地挑眉。 「我给无名屍穿上你那日血洗皇宫时所穿的衣服,为了避免被识破,自然在他脸上和身上划下不少刀伤。」墨骁解释着。 骆雪接口说:「找到无名屍的官兵倒还真把无名屍当成了你,向国君邀功去了。大概国君吓得不轻,朝廷官员一个个也急于给国君压惊,所以都相信你已经死了。」 「你们怎会对西越国发生的事如此清楚?」这是宫平樱最感不解之处。 「因为在我们离开西越国时,我留下了一名卫士打探情况。」骆雪盯着宫平樱的脸,缓缓说道:「那名卫士昨晚捎来消息,说西越国国君下令将『你』的屍体斩首分屍,并将『你』的首级挂在城墙上示众,还把『你』的身体分成屍块喂了狗,看起来国君对你也是恨进骨髓里呢!」 橘娘听到骆雪用力强调「你」字,恍惚间真以为是宫平樱被斩首分屍的感觉,禁不住吓得脸色发白。 她猛地回过头来,看见宫平樱的双眸幽亮得可怕,除了伤痛和绝望,眼底还有一种陷入疯狂的恨意,他就像只受伤的野兽般,目光中冰冷的恨意让她的心抽紧成一团。 她好害怕看见这样的宫平樱,眼前的宫平樱已经不是她当初一眼倾心的那个宫平樱了。 第五章 屍体遭到斩首分屍的人虽然不是宫平樱自己,那个顶替他的人在被斩首分屍前也已经死去,早已无知无觉,但是国君真正要凌辱的人是宫平樱,而仍然活在人间的宫平樱真真实实地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尊严委地。 「血洗皇宫刺杀国君,换成任何一国的国君,都难免会对罪犯施以最残酷的极刑,以儆效尤,樱公子在与国君为敌以前,就应该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墨骁低低叹口气。 「我孤身一人,无人牵挂我,就算死得再惨,也不会有人为我心痛落泪,旁人要如何看待我的死,我并不在乎。」宫平樱的脸色像霜一样寒。 骆雪微微轻笑,注视着他说道:「所以,你才不担心自己到底会死得多难看,反正人死了之后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只是你没想到,当听见『宫平樱』被斩首分屍,首级挂在城墙上示众,身体还被分成屍块喂狗时,受不了宫平樱被羞辱的人正是你自己,因为真正的你还活着,还是有感觉,有喜怒哀乐的。」 宫平樱默然无语。 「公子怎么会认为没有人牵挂着你呢?怎么会认为你死了也不会有人为你心痛落泪呢?」橘娘的眼底有着薄薄的泪光。「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都不可能是孤孤单单的,一定会有人牵挂着你,只是你也许不知道罢了。」 宫平樱怔愕地抬眸看她,心底恍如流淌过一道热流。 墨骁笑道:「橘娘说的没错,不说别人,就说樱公子的妻子好了,难道她不会为你心痛落泪吗?」 第28章 提起贺兰芝,宫平樱的心口一阵抽紧。 「贺兰芝已经不是樱公子的妻子了。」骆雪忽然说道。 宫平樱浑身一僵。 墨骁和橘娘同时惊愕地睁大眼睛。 骆雪淡淡说道:「卫士打探回来,就有贺兰芝已被册封为兰贵妃的消息。」 「兰贵妃?!」橘娘掩口低呼。 「不错,她如今已经是西越国国君的嫔妃了,当然不能再是别人的妻子。」 骆雪盯着宫平樱,见他眼中掠过一抹受到伤害的痛楚。 宫平樱的胸口阵阵冰冷,僵硬冷漠的面容在极力维持着他最后的自尊。 望着宫平樱脸上黯然痛苦的神情,墨骁感到很不忍心,也隐约察觉到骆雪似乎是有意挑起宫平樱心中的恨意和愤怒,明明知道这些消息对身心重创的宫平樱来说只会造成更大的创伤,却似乎刻意在他的伤处撒盐,一再地刺激他,让他痛楚,让他更加愤怒,更加痛苦。 「樱公子,你想听听西越国国君还给你定下什么罪名吗?」骆雪盯着他的眸光逐渐深沉。 墨骁忍不住插口说道:「君侯,樱公子正在疗伤,需要心情平静,似乎不宜再谈论这些了。」 「这些都是与他切身有关的事,他有权利知道。」 对于墨骁的阻挡,骆雪丝毫不加理会。 「罪名?」宫平樱的声音喑哑,冷嘲地说:「他已经给我定下谋反叛乱的罪名了,这样还不够吗?」 骆雪挑起眉头,恍然说道:「原来这个罪名在你血洗皇宫前就已经定下了,一片忠心却换来谋反叛乱的诬陷罪名,也难怪你会彻底发狂了。」 「既然罪名都已经被定下,那就干脆谋反叛乱到底,纵使死了,也不会死得太过于冤枉。」宫平樱冷冷地说。 骆雪邪邪一笑,道:「现在西越国上下都以为你死了,你倒是可以用亡灵的姿态回去,先把皇宫里的人吓个魂飞魄散,然后再趁混乱时动手杀掉国君。怎么样,我帮你想的这招还不错吧?」 宫平樱愕然怔住。 「君侯!你这不是要宫平樱再回去送死吗?」墨骁不敢相信骆雪竟然还鼓励宫平樱回西越国去。 骆雪没理会墨骁,自顾自地说道:「对了,墨骁剑术精湛,武艺高强,你要是真的想再杀回西越国,他一定会挺身相助,如此一来,你杀掉西越国国君的胜算就更大了。」 墨骁简直目瞪口呆了。 「君侯,你不但鼓励宫平樱去冒险,甚至还把我一起拖下水,你到底想干什么?」 骆雪的笑容意味深长。 「墨骁,西越国国君的手段太下流了,实在让人感到不快,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君,连我都厌恶得想动手捏死他,更不用说宫平樱了。我只是能体会宫平樱的心情,所以想出手帮他一把而已。」 「这算帮吗?你是把我们两个人一起推入龙潭虎穴,看谁死得比较快一点吧?」 墨骁皱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加你一个人帮他可能还不够,没关系,大不了我可以把九大卫士借给你们用,这样胜算就更大了。」骆雪得意地扬起嘴角。 第29章 墨骁心中不祥的预感愈来愈强烈。 「现在先不说这个,我们待的时间太久了一点,会耽误宫平樱休息。君侯今日不是还要进宫一趟吗?快点走吧,免得误事了!」 墨骁倏地站起身,抓起骆雪的手用力往外拖。 「误不误事我自己知道,你拉着我干什么!」骆雪没好气地嚷着。 墨骁不给他任何逗留的机会,拖着他愈走愈远。 宫平樱缓缓闭上眼睛,方才骆雪所说的话在他的心底掀起一阵狂澜,各种复杂苦涩的滋味在他的心底如潮水般翻涌着。 贺兰芝如今已是兰贵妃了,再也不是他的妻子。 而他,宫平樱,已经是一个死人的名字,带着谋反叛乱的罪名惨死。 他从没有这样强烈地恨过一个人! 这个人夺走他的一切,让他的人生全然崩溃,他怎能饶得过他? 在他的世界里,他已没有什么可在乎的了。 橘娘静默地坐在一旁,心中有很多话想对宫平樱说,但终于还是无法说出口。她深深地、久久地凝视着他沉怒痛楚的神情,那样的神情竟使他的面容美得近乎妖娆,就像罂粟一样,令她深陷、沉沦。 ☆☆☆ 西越国皇宫。 绵绵细雨覆盖住这座恢宏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但没有掩盖住倾泻出大殿的鼓弦管乐之声。 三公主落艳斜倚在廊上,静静注视着眼前铺天盖地的雨雾,耳边隐隐听见笑语喧哗,琴声悠扬,但她眼中盛满了忧伤,整个人陷在凄楚的情绪中。 听见有脚步声朝她走过来,她动也没动一下,依旧望着雨雾怔怔出神。 「三姊!我找你好久了,你怎么在这儿?父王要我过来叫你去大殿。」 四公主瑛艳走到她身旁,低下头看她。 「我不去。」落艳冷漠地摇了摇头。 瑛艳奇怪地看着她,在她身旁坐下。 「你怎么了?什么事不开心?」 落艳幽幽地长叹口气。 「干什么唉声叹气?我瞧你这几日失魂落魄的,发生什么事了吗?谁给你委屈受了?」 瑛艳见她神色大异往常,很是担心。 落艳摇摇头,呆了半晌,轻轻说道:「瑛艳,宫平樱死了。」 「什么?」瑛艳困惑地眨了眨眼。「你说的可是用刀架在你脖子上,把你吓得不轻的那个宫平樱?」 落艳满目哀伤地点点头。 「他那日闯进皇宫到处杀人,还差点伤了父王,原也是该死的,如今死了不是正好,没事提他做什么?」 「算了,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了!」 落艳怒瞪了她一眼,生气地转过头。 瑛艳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怎么回事?生什么气呀?」她拉扯着落艳的衣袖。 落艳忿忿悲慨道:「他的妻子被父王抢走了,你能了解他的心情吗?还说什么他该死、说他死了正好,真是过分!」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