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 下》 第一章 【第十章】 冬去春来,百花盛开。 清明节刚过不久,天气跟着转晴了。 秦府老太君想到园子里赏花,一声令下,下头的晚辈自然都得到场了,有官职的也碰上常规假日,难得可以放松心情,暂时摆脱官场上的纷纷扰扰,自然都乐意随行。 晌午过后,秦凤戈也携着砚哥儿回来,好让祖母见了高兴,一家人团圆,便是老人家最大的心愿了。 「这天气真好……」老太君在儿孙的搀扶下,瞧着几个较小的孩子跑来跑去,笑声此起彼落,不禁眉开眼笑。 被奶娘抱在怀中的砚哥儿伸出白胖小指头,比着那些堂兄、堂姊,甚至只大几岁的小叔叔,不断地扭动身子,意思就是他也要下去。 「爹……」他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秦凤戈接过儿子,将砚哥儿放在地上,宁可见他跌跤了、弄脏了,也不想让他受到过度呵护。 只见砚哥儿撑住两腿,不需要人搀扶,也能站得稳稳当当的,让在场的长辈们见了无不夸奖赞美。 「砚哥儿站得可真是挺拔……」 「这模样还真像他爹小时候……」 「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眼看砚哥儿又成了最得宠的目标,他不只是秦家嫡长孙的嫡子,还是老太君最疼爱的宝贝曾孙,嫉妒、哀怨,在好几张脸上一闪而过,不过又怕让人发现,赶紧藏在笑容后头。 看着其他孩子早就玩得不亦乐乎,砚哥儿摇摇晃晃地迈开了小脚,一步接着一步,让身边的大人们全夸上了天。 老太君不禁喜极而泣。「我的砚哥儿会走路了……」 「他早该会走路了。」若不是无意间发现,秦凤戈还不知负责照料的老嬷嬷、婢女担心孩子会受伤,轮流抱在手上,就是不敢让砚哥儿下地,以致砚哥儿连路都走不稳,因此他训斥下人们一顿,不再让她们来看顾了。 就在这当口,砚哥儿一屁股跌坐在地,小嘴一瘪,便放声大哭。 「呜……呜哇……」他虽幼小,还是体会得出挫败的滋味。 见心肝宝贝哭了,老太君可心疼了。「摔着了吗?快让曾奶奶抱抱……」 「我来瞧瞧。」二房媳妇儿林氏已经眼捷手快地抢抱过去,让三房媳妇儿江氏只能干瞪眼。 其他的女眷也全围了过去,一人一句,不停地哄着砚哥儿,想让他不哭,谁有办法做到,可是大功一件。 身为父亲,秦凤戈并不乐见这种情况发生,但又无力阻止长辈们的溺爱,三千宠爱集一身,终究是弊多于利。 「娘之所以如此溺爱砚哥儿,也是因为太想念你爹,在生下你爹之前,娘连着几个孩子不是小产,就是一出生便是死胎,好不容易才有个健康的孩子,谁知不到三十就得肺痨走了……」 在禁军担任步军副指挥使的秦守荣忆起英年早逝的兄长,对于下头的弟妹一直相当地爱护,而当弟妹的更是对他崇拜有加,不禁有感而发。 「那也是娘心中一辈子的痛,所以不管是你还是砚哥儿,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自是不同的,因此你都当爹了,她还是凤哥儿、凤哥儿的叫,始终不肯改口,对其他孙子可没这么叫过。」他笑叹地说。 秦凤戈自然明白,就像二婶和三婶为了讨好祖母,也都顺着这么叫。「可是对砚哥儿来说这并非是件好事。」 「砚哥儿尚小,再过两年,懂事些了,再好好地管教,你也不必太过操心。」秦守初倒是不以为意,总认为管教孩子是女人家的事,男人不该插手。 「是,三叔。」秦凤戈没再说下去。 女眷们总算把小祖宗哄笑了,一个个松了口气,心知要得到老太君的重视,就得从砚哥儿身上下手,所以话题还是绕着他打转。 「砚哥儿还不到周岁就没了亲娘,真是令人心疼……」三房的大女儿锦绣才不过十四,正值荳蔻年华的小姑娘,可也懂得察言观色,挽着祖母的手语带怜爱地说。「如今也都一岁多了,真不知何时能再有个娘。」 这话可是说到老太君的心坎里去了。 一直生不出儿子,只能由着夫婿一个妾一个妾地收进房,江氏听女儿这么会说话,心中颇为欣慰,母女俩自然要连成一气。 于是,江氏佯叹一声。「锦绣说得没错,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娘了,如今砚哥儿会唤爹,总也要有个可以叫娘的。」 「可是续弦的事总得等过了对年才成……」老太君早就在盘算了。「不过咱们可以先物色好对象。」 「没错!没错!」 女眷们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 「听说炎府有好几位小姐都已经及笄,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是能结为亲家,也能跟皇家沾上关系。」二房的一位姨娘献策。 老太君脸上先是一喜,不过马上又摇头。「这炎府可是皇上生母的娘家,又是京城首富,娶来当续弦,就怕是委屈了。」 「还是婆婆顾虑得周全!」身为二房的正室,林氏岂容得了小妾在眼皮子底下出头。「万一真的上门说亲,只怕丢脸的是咱们。」 之前闯下大祸,差点把砚哥儿给弄丢的赵姨娘,这几个月下来可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扳回颓势。「当今丞相的掌上明珠,既娴淑又孝顺,也是上上之选。」 「嗯,这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老太君难得把话听进去。 赵姨娘暗喜在心,要是真的成功,可就有面子了。 一干女眷聊得起劲,却让秦凤戈脸色愈来愈沉。 官府千金、名门闺秀又如何?门当户对固然重要,她们真能接受砚哥儿,处处为他设想吗?若将来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又能无私地对待他吗? 他亲口允诺过砚哥儿的亲娘,再娶的对象必须真心疼爱砚哥儿,那么就得要做到,秦凤戈更相信唯有婉儿是最好的人选。 秦守荣见侄子神色不豫,便把话题岔开了。「娘应该也走累了,不如到前面的凉亭坐下来休息片刻。」 「也好。」老太君脑子里正忙着列出名单,一一筛选,于是随口回道。 「爹、爹……」砚哥儿不想再让林氏抱,朝父亲伸长两条小手臂,年纪愈长,父子俩也愈亲近了。 秦凤戈对于女眷们方才的对话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上前两步,从二婶手中接过砚哥儿。 他深知以婉儿的出身,是入不了祖母和其他长辈的眼,若是太早知情,他们必会百般阻挠,所以至今他对续弦一事只字未提,就是在等待时机成熟,何况现在还在为砚哥儿的亲娘服丧,也不愿多谈此事,一切等到期满再说。 其他人也各怀心思,表面上都很关心秦凤戈再娶的对象,实际上又是如何,只有他们心里明白了。 没过两日,天气又起了变化,开始下雨了。 到了夜深人静之际,秦凤戈躺卧在床上,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却是辗转难眠,怀念着已经过世的梁氏,克制着想去见婉儿的冲动,再怎么坚毅强悍的男人,也会被寂寞给摧折了。 由于雨水充沛,连下了十多日的雨,一些洗好的衣服都沾着霉味,让婉瑛只能瞪着天空叹气。 直到今天一早起床,终于放晴,也转暖了,她赶紧把握难得的好天气,清洗堆积如山的衣服。 算一算日子,婉瑛来到这个架空朝代即将届满一年,想起区大夫之前曾经提醒过,超级月亮每一年都会发生,而且都是在农历十五前后,因为刚好是满月,只是无法确定会发生什么状况,实在防不胜防。 「下次去找区大夫再问问他好了……」究竟超级月亮会在下个月出现,还是下下个月?总该有个日期。 婉瑛一面洗衣服,一面自言自语,就在这时,去药铺抓药的彩云回来了,自从暗恋的周安成被处死,老是喜欢跟她斗嘴的玉珠也走了,她很多事都看开了,再过几天就要嫁给一个帮人修补鞋子的老实人。 「回来了。」婉瑛主动跟对方寒暄。 「是啊,我爹这两天受了风寒,咳了整夜,希望没吵到大家。」想到过去自己跟婉瑛说话的态度总是很不好,彩云有些过意不去。 「生病也是不得已,没人会计较这么多的,还是快点把药拿去煎了,让你爹喝下要紧。」婉瑛不以为意地说。 彩云见她愈是关心,更加觉得自己错了。「婉儿,过去都是我不对,老喜欢找你的麻烦。」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芝麻绿豆的小事,她也早就忘了。「你就要出嫁了,相信你爹也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才能送你上花轿。」 第二章 闻言,彩云见她真的不计前嫌,这才笑着走了。 想到彩云就要当新娘子了,婉瑛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感慨,只是不由得又想起了秦凤戈。 他说过必须等到服丧结束才能谈续弦的事,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她也不在乎多等几个月,何况这事还要说服家里的长辈同意,也需要时间,所以她就全权交由秦凤戈去处理。 只是传统的门户之见,真能轻易地打破吗?万一秦凤戈还是无法说服长辈,她是不是就得放弃? 她没有强大的后台,难道为了得到秦家长辈的认可,真要去找一个?可是婉瑛最不屑的就是走后门的人,可不希望自己也变成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我该怎么做才对?」她迷惘地喃道。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 婉瑛用过早饭,将昨晚洗好已经晒干的衣服折进竹篮内,要送去给雇主,也打算走一趟肉行,买两块熟肉回来,因为今天正好是十五,除了用来拜拜,晚上也可以加菜,毕竟能够在大杂院过得这么安稳,都是托了大家的福,所以她偶尔会自掏腰包,请吃一些好料的。 待她挽着竹篮走在街上,由于「职业病」作祟,总是免不了多看望火楼或是水仓几眼。 现在不只融和坊,其他地方也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个「水仓」,也就是在空地上摆放数十到上百口水缸,缸内贮满清水,若有火警发生,便可就近取用,这也是在经历一连串纵火事件,由熸火军署奏请朝廷所设置的。 「希望真的有帮助。」她由衷地说。 待婉瑛把衣服送到雇主府中,这才来到热闹的市集,人潮也跟着多了,这里不只有鱼行、肉行、米市,还有饼店,甚至也有专卖素食的食店,可以说应有尽有,让人看了目不暇给。 「……把钱袋还给我!」 冷不防的,一个年轻男子的叫喊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纷纷望向声音的来源。 就见秦凤疆满头大汗地追着扒走钱袋的小偷,不过凭他的脚程和体力,根本别想追得上,只能大声呼叫,希望有人伸出援手。 「快、快帮我拦着他……」 只不过他要失望了,只见在场目睹经过的人又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人敢惹这些扒手,别以为扒手只有一个人,他们都是成群结队,同伙都会在暗处等着接应,所以百姓们不敢多管闲事,免得遭到报复。 「快……还给我……」秦凤疆已经跑不动,两手撑着膝盖,直喘着气。 眼看没有人伸出援手,婉瑛心想她可是警察的女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犯罪行为在眼前发生,又让扒手给跑了,见对方经过面前,于是握住竹篮的把手就往扒手身上打过去。 扒手大叫一声,摔坐在地上。「哇……」 惊呼声顿时此起彼落,全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婉瑛,一个纤纤弱弱的姑娘如此有正义感,有的为她赞叹,有的则替她忧心。 婉瑛娇斥一声。「把东西交出来!」 「哼!」扒手很不甘愿地把钱袋一扔,起身拔腿就跑。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转身看着好不容易赶上的文弱男子,一瞧就是缺乏运动,才跑没多远就喘得跟什么似的。 「这是公子的东西?」婉瑛将钱袋递给对方。 秦凤疆又惊又喜地接过。「是、是我的没错……」 「以后出门要多加留意经过身边的人知道吗?还有,财不露白,别傻乎乎地把钱袋直接系在腰上,很容易被当作肥羊。」她打量对方的穿着打扮,难怪会被扒手看上。「这回只是扒了你的钱袋,下回说不定就被当作肉票了。」 他不太明白。「肉票?」 「意思就是把你抓走,再跟你的家人要银子,到时小心连命都丢了,坏人是不可能真的放你回去的。」婉瑛板起脸来告诉他严重性。「千万要记住!」 「是、是。」秦凤疆被个年纪跟自己相仿的姑娘训了一顿,却无法反驳半个字,只能愣愣地点头。 婉瑛点了下螓首,便转身走了。 这是他生平头一回遇到这么正义凛然的姑娘,突然想到忘了跟对方道谢,待秦凤疆追上去,已经不见人影了。 然而此时,那名扒手的几个同伙已经盯上这个多管闲事的姑娘,而婉瑛根本毫无所觉,只见她走进一家肉行,来到大桌案前,有三、五个人负责操刀,看是要生肉还是熟肉,不管要切大块、切片、切丝,或者砍块都可以。 「我要这两块熟肉,切片就好。」婉瑛挑好要买的东西,等店家处理好,付了肉钱,就摆进竹篮内步出肉行。 埋伏在外头的三道人影,马上悄悄地跟上去。 待婉瑛离开了市集,在回大杂院的路上,街上的人潮也渐渐少了,若真是被人跟踪,也会一下子就能发现。 她的警觉性不错,已经察觉到异状,没有回头,只是放慢脚步,后头的人也跟着慢下来,让婉瑛确信对方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 难道是想劫财劫色? 虽然她现在的长相有几分姿色,不过被人盯上还是头一遭,要是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婉瑛加快脚步,感觉身后的人跟得更紧。 就在走进融和坊之后,虽然距离大杂院还有一段路,不过她可不想让坏人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以免牵连到其他人,蓦地转过身来面对他们,这个举动也把对方吓了一跳。 「你们跟着我想做什么?」她冷冷地问。 三个扒手互望一眼,心想这位姑娘还真是胆识过人,不但不害怕,竟然还开口质问他们。 「当然是要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后果。」其中一人说。 她一脸不解。「多管闲事?」 「姑娘方才坏了咱们兄弟的好事,就该付出代价。」另一个人朝其他两人使了个眼色。 原来是那个扒手的同伙,婉瑛这才明白他们的企图。 就见三个扒手横眉竖眼地冲向自己,她将竹篮搁在地上,深吸了口气摆出架势,镇定地瞪着他们。 最先作势要抓她的扒手以为婉瑛会叫救命、会逃走,想不到她反过来抓住自己的衣襟,一时之间也忘了反应。 婉瑛使出「足技」,一个送脚扫便将对方绊倒,整个人仰躺在石板路上,也将这几个月来重新锻练的成果展现出来,就算比不上原来身体所拥有的劲道,还是具有相当的威吓作用。 其他两个扒手见状,不禁大惊失色。 第二个扒手可不想输给个姑娘家,拉开马步,挥出拳头,婉瑛这次是一个出脚扫,让对方的马步拉得更开,然后失去平衡,自己摔倒。 婉瑛娇吼一声。「还要打吗?」 已经有几个路人瞧见了,大多纷纷选择走避,不过还是有人偷偷去报官,就是担心一个姑娘家会吃亏。 「别看不起老子!」最后是第三个扒手,一面吼叫,一面往前扑,马上被婉瑛抛摔出去。 眼看三个大男人连手却连一个姑娘家都打不过,不只是面子挂不住,扒手们更被激怒了,不禁恶向胆边生,决定真的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最先倒下的那名扒手不知何时爬起来,和两名同伙交换一个眼神,往地上抓了一把沙子,就朝婉瑛脸上撒过去。 尽管参加过不少柔道比赛,却没有人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因为会被判失格退场,所以婉瑛在对敌的经验上也只局限于正式比赛,根本没有提防到对方会来这一招,沙子一下子跑进眼中,登时痛得睁不开来了。 她下意识地揉着眼皮,直到耳畔听到不远处有人发出惊叫…… 「姑娘小心!」 「他有刀子!」 等到婉瑛意识过来,只因为大脑已经接收到讯号,感觉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双脚也跟着站不住,跪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 婉瑛怔愕地伸手触碰自己的胸口,摸到了湿黏的液体,伸到眼前,此时视线已经慢慢地恢复了,可以看清那是自己流出来的血,又本能地低下头,瞅见红色血液不断地渗出来,因为大量失血,身子整个瘫软。 她真的太大意,也太自信了…… 那三名扒手早就跑得不见踪影,那几个路人才敢靠近察看。 「这姑娘流了好多血……」 「该怎么办?」 虽然婉瑛可以听见身边的人在说话,不过无法开口回答,两眼瞪着晴朗无云的天空,直到视线愈来愈模糊。 难道……她就要死了? 第三章 于此同时,之前偷偷跑去报官的人在半途遇到打算前往融和坊内一处熸火铺屋的秦凤戈,赶紧拦住马匹,大叫救命。 「瞧那三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咱们都不敢过去帮那位姑娘……大人,就在前头……」那人连忙带路。 秦凤戈见前头有一群人围着,于是翻身下马,凑近几步,只见有位姑娘倒在血泊当中,再定睛一看,几乎心魂俱裂。 「婉儿!」他颤声叫道。 「这位姑娘胸口被贼人剌了一刀……」有人在旁边说明。 见婉瑛脸上血色尽褪,早已失去意识,让他打从心底发冷,而关心则乱,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幸而身旁有人提醒。「秦将军,快找神医救人!」 这句话让秦凤戈心头猛地一震,又探了下婉瑛的鼻息,还有呼吸,不由分说的打横抱起她,重新上马。 他绝不会让她死的! 六安堂—— 一道尖锐的马嘶声在医馆外头响起,屋里的人全都往外看。 「区大夫!区大夫!」 秦凤戈抱着昏迷不醒的婉瑛冲进门就大吼,谁都听得出嗓音中透露出的忧急交加,让在诊间里的区大夫也立刻冲出来。 「怎么回事?」待区大夫走近,认出满身是血的女子竟是自己所熟识的人,先是愣住,不过医师的本能让他一面引导秦凤戈将人抱到位于二楼的手术室,一面镇定地询问。「请秦将军先说明病患的状况!」 「她的胸口被人刺了一刀,血流不止……」 闻言,区大夫让他将病患放在手术台上,马上检查婉瑛的脉搏,发现快速而微弱,加上面色苍白、四肢冰冷,心口往下一沉,依照他多年的行医经验,这是休克的症状,也就是体内有效的血液流量下降,如果拖延得太久,脑部会受到永久性伤害,导致死亡。 「八角,去请我娘子过来,跟她说病患休克了!」他回头朝距离最近的学徒大喊一声,必须要尽快止血才行。 经过十多年来的熏陶,六安堂里的学徒和伙计对于一些西医的专门术语也都能够理解,八角马上去把人请来了。 「相公!」 纪大夫很快地走进了手术室,夫妻俩默契十足,只要一个眼神便晓得该做什么,她马上打开随身的针包,在病患的人中穴、涌泉穴进行针灸。 「八角,请秦将军到外头等候!」 秦凤戈当然不肯离开,紧紧地握着婉瑛逐渐失温的右手,看着她犹如死去般,唯恐再也见不到了。 「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区大夫可不管他是谁,就算皇上来了也一样,医治病人才是当务之急。 「秦将军……」八角好说歹说的才把人劝出手术室。 而手术室里头的纪大夫又再次扬声。「八角,再去把睿仙找来!」毕竟病患是个未出嫁的年轻姑娘,总不能让男学徒进来帮忙。 「是。」他又速速地去请来姚氏。 姚氏投靠纪家这三年来,并不是第一次在手术时担任助手,她除了帮忙传递器械之外,也学了一些粗浅的脉诊,听八角一说,马上把两手清洗干净、戴上布口罩,也进了手术室。 而被赶出手术室的秦凤戈站得直挺挺的,沾满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八角见多了这种场面,明知没用,还是要说。「秦将军还是先到楼下等候吧,有区大夫和纪大夫在,相信不会有事的。」 「不,我要在这里等!」秦凤戈断然地拒绝。 只见姚氏不时从手术室出来,命人准备煮沸过的清水,还有外敷用的膏药贴布,而八角马上就把话传到下头,让负责烧水的伙计以及调药的学徒去张罗,一切都按部就班,可见训练有素。 此时的秦凤戈就像一尊化石,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不禁想起那天半夜,他紧紧地握着梁氏冰冷的双手,无论如何地搓揉也暖和不起来,无论如何地呐喊,更是再也唤不醒,只能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和哭嚎,如今又感受到那份椎心刺骨、痛不欲生了。 难道老天爷还要再一次夺走他心爱的女人? 为什么?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时间缓缓地流逝,慢得令人为之崩溃。 他对手术室外头来来去去的身影视而不见,眼里只有躺在手术室里的婉瑛,恐惧、惊惶和不安等情绪,宛如阴影般,挥之不去。 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男人,承受不起连续两次失去所爱的痛楚,只能在心中不断地祈求老天爷大发慈悲,不要如此残忍地对待他。 而此刻,在手术室的婉瑛突然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可以看见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区大夫和纪大夫这对夫妻正在为她止血。 「这就是灵魂出窍吗?」她感觉不太妙,想要回到身体内。 接着,在另外一头,负责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来确定病患脉象稳不稳定的姚氏,脸色蓦地一变。「表姨父、表姨母,已经把不到脉了……」 区大夫看着身旁的妻子。「娘子,拜托你了!」 「我尽力。」纪大夫开始在穴位上施针。 就这样,夫妻俩连手要在鬼门关前把病患的生命抢救回来。 「我还不想死,救救我……」婉瑛朝他们大喊着,不过才一眨眼,四周变得一片白茫茫,就像置身在浓雾中。 婉瑛张望了下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地,又该往何处走? 接着,浓雾慢慢地散去,前方出现一条光线明亮的隧道,而在隧道的两旁则是开满了各种鲜艳芬芳的大小花朵,令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我要去哪里?是要往前面走吗?」她的意识有些恍惚,忘了为何会在这里,还有自己又是谁? 她每跨出一步,人又更恍惚了些,也开始忘记很多事。 「这花叫什么名字?」婉瑛走到隧道口,伸手轻抚着一旁不知名的花朵,歪着脑袋思索。「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隧道内的光芒好温暖,就像一盏明灯般指引着她的方向,让婉瑛忍不住要再跨出一步。 「阿瑛!」 这一声曾经烙印在心头的呼唤,令她本能地回头,想看看身后的人是谁。 那是一对中年男女,男的高大英俊,穿着烫得笔挺的警察制服;女的则秀丽柔婉,身穿生前最爱的洋装,婉瑛脑海中的记忆盒子被掀开,怀念之情涌上心头,眼圈跟着红了。 婉瑛朝他们走去。「爸!妈!」 只见向父和向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让她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们的目光往上瞧,就见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上头,距离好近好近,彷佛一伸手就可以摸到,脑中迅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今天是超级月亮出现的日子……」她不禁恍然大悟,就算是白昼,并不代表月亮就不存在,只是人类的肉眼看不到罢了。 接着,向父瞪着女儿,严厉地责备。「那里可不是你现在该去的地方,睁大眼睛看清楚。」 向母柔柔一笑。「你不是答应要等一个人吗?难道不想等了?」 「我……答应等一个人?」婉瑛呐呐地说。「啊!」 她答应要等将军服丧结束,做他的续弦,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呢? 没错!她必须回去! 「想起来了吗?」向母抬起右手,指着隧道的相反方向。「快去吧!」 向父眼中多了慈爱的笑意。「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我会的……爸、妈,再见!」 跟父母道别之后,婉瑛便往另一头走了。 当向父和向母的影像渐渐地消失,那一条原本看来明亮温暖的隧道,在眨眼之间化为阴森冰冷的黄泉路,长在两旁的鲜艳花朵更成了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整片妖异沉艳的赤红,宛如令人怵目惊心的鲜血,更如同噬人的火焰。 才转了一个念头,婉瑛已经回到手术室,而区大夫和纪大夫正在抢救自己的性命,并没有放弃,让她相当地感恩。 她要留下来! 因为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 「脉象回来了!」姚氏喜呼。 区大夫喘了口气,和妻子相视一笑。 「……接下来进行缝合!」来到手术最后的阶段,他朝担任第二助手的姚氏伸出右掌。「镊子!好……缝针!」 「姑娘家总是爱美的,相公,可得把伤口缝得好看些,免得未来夫婿找到理由嫌弃她。」同为女人,纪大夫免不了提醒几句。 他咧了咧嘴角。「为夫遵命。」 「贫嘴!」她嗔骂道。 直到在缝合好的伤口覆上膏药贴布,手术终于完成了。 第四章 【第十一章】 连着三天,每到申时或酉时左右,秦凤戈除了上衙门打听行凶那三人的下落追查得如何,便是来到六安堂探视意识尚未清醒的婉瑛,除了他,当然还有大杂院里的人,也会轮流前来关心,祈求她早日康复,至于浣衣的工作,也只能由其他浣衣女来接手,一切等到身体调养好再说。 「婉儿今天的状况如何?」秦凤戈找到正好看完病患的区大夫,关切地问。「为何她到现在还昏睡不醒?」 「她当日失血过多,虽然一条小命顺利救了回来,身体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区大夫领着他来到医馆后方他与妻子成亲时所居住的小院落,直到岳父过世,夫妻俩才搬回纪府,如今这里的几间空房便当作病房来使用,让一些打外地来的病患可以暂住,省去来回奔波之苦。 而婉瑛目前尚未清醒,也不能任意移动,所以便让她暂住在其中一间,随时有状况,自己也可以马上进行处理。 区大夫站在房外,比了个手势。「将军请!」 「那么她要何时才会醒来?」秦凤戈想要的不是摸棱两可的回答。 「只要伤势没有恶化,该醒的时候就会醒了。」这种事没有正确答案,他的医术再好也无法给。 闻言,秦凤戈眉头深锁,倒是不再逼问。 「见过将军!」负责照料病患和喂食汤药的姚氏见两人进来,朝秦凤戈福了个身,不过后者的心思全落在婉瑛身上,见她眼皮紧合,仍旧未醒,脸色也跟着显得沉重了。 已经暗中观察许久的区大夫见状,试探地问:「将军似乎相当关心这位姑娘,也超出应有的分际,莫非……」能直接唤她闺名,代表两人关系匪浅,所以故意不把话说完,等对方自己承认。 见他似乎看出什么,秦凤戈也就直言不讳了。 「不瞒区大夫,这位婉儿姑娘是我想要迎娶进门作为续弦的女子,你和纪大夫这次将她救活,这份恩情我记下了。」若说出彼此的关系,能让婉儿得到更好的医治,自然是好事。 听到秦凤戈亲口认了,表示对婉瑛是真心的,区大夫也颇感欣慰,不过骠骑将军的继室可非一个平凡的浣衣女能当的,这种门户之见很难改变,婉瑛想顺利嫁进将军府,得看这个男人是否争取到底,若真的需要帮忙,他也愿意为「同伴」尽一分力量,促成好事。 「将军太客气了,医治病人是身为大夫分内之事,定当尽力而为。」区大夫拱手回道。 才说到这儿,姚氏注意到病患眼皮动了几下,接着睫毛微掀,有了更明显的反应。「表姨父,她醒了!」 秦凤戈立即坐在床沿,看着婉瑛徐缓地睁开双眼,心情不禁激动起来。「婉儿,你可终于醒了……」 「将军……」 婉瑛眨了几下眼皮,先是错愕、不解,然后才记起受伤的事,倒没想到会惊动他,她试着给秦凤戈一个笑容,好证明自己没事。 「你可知道自己昏迷了三天?」秦凤戈握住她不再冰凉的小手,喉头一紧。「醒来就好。」 她感觉到伤口还在抽痛,不过张开眼睛第一眼就能看见秦凤戈,看到他守在自己身边,比什么都高兴。 婉瑛有些歉疚。「抱歉,让将军担心了……」 「咳!」区大夫清了清喉咙,不想破坏气氛,可是病患的身体比较重要。「将军,请先让我做个检查。」 「请!」他连忙让开。 于是,区大夫拿出了自制的听诊器,拉开伸缩的部分,将一端抵在婉瑛衣襟微敞的胸口上,凝听心音是否正常。 「有件事想告诉区大夫……」婉瑛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受伤那一天刚好是十五……也就是超级月亮出现的日子……差点就回不来了……」 闻言,区大夫不禁一怔,接着会意过来。「你是说今天就是……?」这句话只有他们才了解,他们得经过这一段历程,才能确定是否真的可以留在这个世界。 婉瑛扬起微白的唇角。「对!」也多亏了过世的父母实时出现,点醒了她,要是没有他们,这一关只怕过不了。 「真是太好了!」他们都作出同样的决定,也感动了老天爷。 「什么月亮?」秦凤戈听到他们在谈论这两个字,有些纳闷地问。 区大夫呵呵一笑。「她说昏迷的时候,梦到一轮好大好圆的月亮。」 既然是梦,秦凤戈也就没有多问,只关心道:「那她目前的状况如何?」 「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那一刀只差半寸就刺中心脏,伤口又深,要不是老天爷保佑,就算是我也救不了,至少得再调养个两、三个月才能恢复元气。」他收起听诊器说。 「那么何时可以返家休养?」秦凤戈又问。 他又沉吟一下。「这两天就可以回家休养,不过要等到能下床走动,至少也得十天半个月,免得缝合好的伤口裂开了。」 秦凤戈脸色一正。「若区大夫不反对,明天我会派人来接婉儿到我府中休养,如今衙门已经照着当日目击的百姓所提供的线索,张贴出那三名犯人的画像,也正在全力缉捕,万一那些犯人知晓她就住在大杂院,而身边又无人保护,恐怕会有危险。」 「将军设想周到。」他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倒是躺在床上的婉瑛不想太劳师动众,何况要以什么名义住进将军府,也是个问题。「可是将军……」 「别说了,大杂院里的人待你虽好,可也都要干活,无法全心全意地照顾你,想必你也不想增添他们的麻烦。你救过砚哥儿,如今受了伤,我把你接进府中照料,也算是报恩,就暂时以这个理由,应该不至于遭人非议。」这也是秦凤戈临时想出来的权宜之策,既可以亲自照顾她,又不会引来过多的揣测。 见他这般了解自己,也为自己设想这么多,婉瑛实在找不到理由来拒绝。「那就打扰将军了。」 「你我之间就不须这般客气了。」秦凤戈只盼她好好地活着,其他的事都能想出办法解决。 她羞赧地笑了笑。「是。」 「咳!」区大夫又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启唇。「病人需要多休息,将军今日还是先请回吧!」 秦凤戈收回不舍的目光。「我明日再来。」 待他离去,婉瑛也累得闭上眼皮,一下子沉入黑甜梦乡,不过却睡得很安心, 因为她会永远留在这里了。 隔天…… 傍晚左右,秦凤戈派来的人将婉瑛接进将军府,他也事先让二管事吩咐下去,这位婉儿姑娘曾经救过小少爷,是小少爷的救命恩人,此次不幸受伤,家中无人照料,将军为了报答恩情,才会让她住进府里。 「这帖药必须在饭后喝,还有记得要温服,效果会更好……」随行的姚氏负责将中药煎服的方法告诉接下来要照顾病患的丫鬟。 两名负责照料的丫鬟赶紧记牢。「是。」 经过一番折腾,婉瑛有些吃不消地靠坐在床头,因为伤口又开始疼了,偏偏这里没有西医的止痛药可以吃,而中药的药效又慢,只能尽量不要去牵动到。 她打量着这间比在大杂院里住的还要大上很多的寝房,可以感觉到名门府第的氛围,连说话举止都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姑娘若还需要些什么,尽管遣人来说一声。」二管事自然认得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而且印象十分深刻,虽不完全明白主子的真正用意,可也知晓有些事摆在心底就好。 她朝对方道了一声谢。「这样已经很好了。」 「那么姑娘就请安心地静养。」说着,二管事转身步出房门。 过了片刻,姚氏把该注意的事都交代完,也回六安堂,就只剩下婉瑛一个人,得要适应眼前的新环境。 「婉儿姑娘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厨房帮你瞧瞧,若是没有,可以让厨子做。」圆脸丫鬟也不敢怠慢,做起分内的工作。 婉瑛才刚吃过饭。「我还不饿,只想睡一会儿。」 「是,那奴婢扶你躺下……」另一个瘦高丫鬟小心翼翼地从旁协助。 「谢谢。」她还不习惯让人伺候,因此有些不自在。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是努力吃、努力睡,才能快点把伤养好。 又经过五日,贴在街上的犯人画像起了作用,官府已经将那三名行凶的犯人顺利地缉拿归案。 由于这些以摸扒行窃为业的扒手相当地猖獗,朝廷也一向深恶痛绝,只是无法斩草除根,没想到这回他们居然还行凶杀人,罪无可逭。 第五章 秦凤戈来到衙门聆听审案过程,他想知道为何犯人会对一名弱质女子出手,还欲置她于死地。 「……谁教那位姑娘多管闲事,又不是她的钱袋被扒,竟敢插手……」 「咱们三个居然打不过一个姑娘家,传出去可会笑掉人家大牙……」 「姑娘家就该像个姑娘家,别太强出头了……」 三名扒手跪在大堂之上,一致认为是婉瑛多事,压根儿就不肯认错,嚣张狂妄的行径让知府猛拍惊堂木,命衙役先将他们重责一百大板,痛得他们是死去活来,再关入大牢等候宣判。 待秦凤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真不知该斥责婉瑛行事太过鲁莽,还是赞她见义勇为,想到之前她独自一人追捕纵火的犯人,幸好那回没事,可是这回差点连命都丢了,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真不知该怎么说她才好。 待他回到府内,还没回房,便先找来了二管事。 「她这两天的状况如何?」由于两人无名无分,秦凤戈也不便前往探望,何况他的一举一动随时都有可能传到秦府,在时机成熟之前都得要谨慎。 二管事躬身回道:「回将军,婉儿姑娘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六安堂的纪大夫来帮她换过药,说伤口复原得不错。」 「嗯。」他安心了些。 秦凤戈在举步之前,又情不自禁地望向某一个方向,那里此刻正住着他心仪的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不能想见就见,内心承受的煎熬可见一斑。 待更衣之后,他来到砚哥儿房中,自从正室过世,就算公务再忙,每日还是会拨出一些时间来陪伴儿子,好弥补孩子还这么小就没了亲娘的缺憾。 「爹!」砚哥儿丢下博浪鼓,从小板凳上起来。 他伸手抚摸儿子垂在两侧的柔软头发,随口吩咐照料的人。「要多让砚哥儿走路,别老是抱着。」之前照料的人之所以被换掉,就是因为怕把小主子摔着、伤着,自己的儿子岂能畏惧这一点小事? 「是,将军。」奶娘和婢女应道。 「我在这儿陪砚哥儿一会儿,你们先下去吧。」 待寝房内的人退下,秦凤戈才坐在床沿,并将砚哥儿抱在膝上,看着儿子日渐长大,既骄傲又得意。 「爹再帮你找的这个娘,虽然有些令人头疼,不过是个勇敢正直的好姑娘,你曾跟她相处过数日,一定会喜欢她的,而且根据爹对她的了解,相信她不只会待你如己出,也会教你分辨善恶好坏,你娘在天之灵必能安心了……」秦凤戈认为真正的疼爱并非宠溺,而是要能教导是非对错。 砚哥儿仰起小小脸蛋,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很认真地看着父亲,就不知听不听得懂了。 「别的女子品性如何,爹并不清楚,等到嫁进门才发现待你不好,那就太迟了。老天爷让你们先见过面,代表你跟婉儿确实有缘,怕就怕你已经不记得她了。」毕竟事情都过了好几个月……秦凤戈心中顿时有了个主意。 砚哥儿揉着眼皮。「爹……」 「想睡了?」他将儿子揽在胸前,大掌拍哄着背。「爹知道你曾奶奶绝不会接受一个平凡女子来当你娘,这一点全得靠你了。」 只要砚哥儿喜欢婉儿,便多了一个筹码,加上他手中还有皇上的赏赐,之所以保留至今,就是为了让婉儿能顺利地嫁进将军府,皇上赐婚可是无比的荣耀,祖母再不情愿,也得认了。 秦凤戈相信假以时日,祖母能够体会到婉儿的好。 在床上躺了十日,已经是婉瑛最大的极限了。 「再不起来走一走,我真的要抓狂了……」她在口中咕哝,趁丫鬟不在房内,没人劝阻,慢慢地掀被坐起。 婉瑛用右手轻按胸口,伤口已经不再像前几日那么痛了,只要别去拉扯到,应该不会有大碍,于是穿上鞋子,缓缓地起身,平常一向活蹦乱跳的她,可从来不曾这般虚弱过。 「很好,到目前为止都还ok……」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几旁,然后扶着几面,在靠墙的一张座椅上坐下,又顺手从碟子里拿了片梅饼来吃。「都已经躺到腰酸背疼了,还是坐着舒服……」 就在她塞进一块梅饼好冲淡嘴里的中药味道,就听见房门外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以为是丫鬟回来,没有在意。 而隔着一扇门扉,奶娘正牵着笑咧着小嘴的砚哥儿,能够到处走动,对个一岁多的孩子来说,是件很有趣好玩的事。 「就是这儿了……」二管事亲自带着他们过来。「这位婉儿姑娘之前救过小少爷,如今借住在府里养伤,于情于理,都要让小少爷来探望她。」 奶娘点头表示明白了。 于是,二管事上前敲了门。 「请进!」里头的婉瑛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应声。 二管事推开门扉,让奶娘牵着砚哥儿进去,对屋里的婉瑛说道:「姑娘,咱们家小少爷来探望你了。」 砚哥儿已经挣脱奶娘的手,一面往屋里走,一面好奇地张望着。 见到意想不到的人,婉瑛不禁笑逐颜开。「砚哥儿!」 听到有人叫自己,砚哥儿停下脚步,两眼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瞅着婉瑛,那专注的眼神,像极了他的父亲。 她有些落寞地笑了笑。「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可还记得婉儿姑娘……」奶娘也没想到会再见面。「听说婉儿姑娘在这儿养伤,是哪儿受伤了?」 婉瑛干笑一声。「胸口被人刺了一刀,差点没命了。」 「真是太可怕了。」奶娘倒抽了口凉气说。 「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又把命捡回来了……」看着当初还背在背上的小娃儿,这会儿都会走路了,婉瑛不禁有感而发。「才几个月没见,砚哥儿已经长这么大,也愈来愈像将军了。」 砚哥儿抬起红扑扑的脸蛋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婉瑛的反应,见对方只是笑着,这才放心地走到面前,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裙摆。 「砚哥儿,看你这么活泼健康,真是太好了。」能亲眼看到所救的孩子平安长大,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礼物了。 虽然不了解她在说些什么,砚哥儿还是用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回答,让婉瑛想笑,又不敢笑得太大力。 「……抱……」不知是不是想起婉瑛,或者只是觉得有亲切感,砚哥儿就是想要爬到她身上去。 她担心把伤口扯裂了。「等一下,我现在没办法抱你。」 「小少爷不行!」奶娘要拉开他。 砚哥儿一脸不高兴地挥开奶娘的手,抬起小脚,两手拼命地往婉瑛膝盖上攀,非要达到目的不可。 「砚哥儿,不可以!」婉瑛收起笑脸说。 才不过一岁多的小娃儿,也懂得看大人的脸色,只见他露出无辜的表情,让婉瑛看得好气又好笑。 「不可以推开奶娘的手,这样是不对的。」她看着砚哥儿的眼睛,让他明白自己是认真的。 奶娘倒是不以为忤。「小少爷还小,不打紧。」 「就是因为还小才要教,不然长大就教不来了。」婉瑛想着如果是父亲,一定会这么说的。「来!砚哥儿,坐在我身边!」说着,她便稍微挪动一下身子,让出些空隙,然后在上头轻拍两下。 「小少爷可要坐稳!」奶娘将小主子抱上去。 终于坐上去,砚哥儿开心地露出笑脸,还晓得要抓住扶手。 「砚哥儿做得很好。」婉瑛赞美。 像是听懂她在夸奖自己,他兴奋地用另一只小手攥着婉瑛的袖子,然后仰头看着她,想要再被夸奖一次。 二管事在一旁观察他们的相处情形,把双方的对话都记在心里,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托词有事,先出去了。 没过多久,两名丫鬟端着汤药和洗好的衣服进了寝房。 「小少爷怎么来了?」圆脸丫鬟问。 另一个较瘦高的丫鬟反应较快。「是不是因为婉儿姑娘曾经救过小少爷,所以才会带他过来探望?」 「是这样没错。」奶娘颔首地说。 瘦高丫鬟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婉儿姑娘是小少爷的恩人这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也幸亏遇上婉儿姑娘,否则咱们恐怕再也见不到小少爷了,小少爷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嗒……呀……」砚哥儿说着只有自己听得懂的话。 婉瑛和奶娘她们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大家都在笑,砚哥儿也跟着笑了。 婉瑛住进将军府的风声,断断续续地传进了秦府,引起小小的骚动。 第六章 「……原来婆婆已经听说了?」江氏把耳朵竖得高高的。 老太君啜了一口参茶。「嗯,前些日子让奴才送几样砚哥儿喜欢的小玩意儿过去,偶然之间听到那儿的婢女聊起来,便留了心,前前后后又打听了几回,才知那位姑娘在路上遇到歹人,还被刺了一刀,凤哥儿正好路过,便赶紧送去六安堂,最后还把人接进府里,到今天为止,已经都半个月了。」 「媳妇儿前两天让婢女拿了亲手做的衣服去给砚哥儿试一下尺寸合不合,也听说了关于那位姑娘的事,只是不知是何身分,竟然特地接进将军府来就近照料,该不会是看上眼了?」林氏不禁这么猜测。 江氏一脸不以为然。「听说是个浣衣女,就算看上了,也只能是妾。」 「说得也是。」林氏理所当然地回道。 「我又问了大管事,才知那位姑娘就是砚哥儿失踪当时救了他的恩人,这回她出了事,受了重伤,身边又无人可以照料,凤哥儿才会让她住进府里,也算是报答恩情……」老太君脸上看不出喜恶,只是陈述事实,不过提起长孙的为人,又露出慈祥宠爱的笑容。「凤哥儿就是重情重义,别人对他有恩,他定会加倍回报人家,会这么做也并不令人意外。」 听了这番话,两位媳妇儿纷纷地点头。 「是应该报恩没错,可也没必要接进自己府里,给她一笔银子,或是找几个人去照料不就得了。」说完,江氏顺手拈了块糕点来吃。 林氏眼珠子转了转,慎重起见地问!「婆婆可曾问过大管事,凤哥儿对那位姑娘的态度如何?」 明白二房媳妇儿在暗示什么,老太君点了点银白的螓首。「自然是问了,只说那位姑娘住进府里之后,只让丫鬟照顾,凤哥儿不曾亲自去探望。」 「那就表示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报恩。」林氏笑说。 老太君叹了口气。「其实凤哥儿若要收来做妾,我倒是不反对,他身边总要有个女人伺候,只要清清白白就好。」 「那也得看凤哥儿有没有那个意思,看这个情况,似乎也不太在意。」江氏喝了口茶。「就不知那位姑娘会住上多久?」 「多半是要等到伤势痊愈,问了大管事,他也说不出个准,总之这事就先搁着吧。」老太君已经不太关心那位姑娘的事了。 婆婆都这么说了,两个媳妇儿便聊起其他家务事。 她们却不知秦凤戈是故意这么做的,表面上和婉瑛保持距离,背地里则让砚哥儿去和她培养感情,计划最后再奏请皇上赐婚,到那时木已成舟,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另一方面,在将军府这一边,砚哥儿和婉瑛已经相处一段时日,也相当熟稔,奶娘没有带他来,他还会硬拉着奶娘要去找婉瑛。 奶娘喘着气说:「小少爷,慢一点!」 「咿呀……」小小人儿走路一扭一扭的,就是不肯放慢速度,自然落个扑倒在地的下场。「呜……哇……」 「有没有摔伤了?」奶娘赶紧扶起小主子检查手脚。 砚哥儿噙着两泡可怜兮兮的眼泪,哭声震天,不过还是指着前面,就是要去找婉瑛不可。 「好好好,咱们去找婉儿姑娘……」奶娘只好抱着他走。 于是,他的哭声就这么一路传到婉瑛房门口,把正在午睡的婉瑛给吵醒,不用张开眼睛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听到哭声的瘦高丫鬟赶忙出来应门。「小少爷怎么了?」 「方才在外头跌了一跤。」奶娘回道。 不想再被人抱着,砚哥儿从奶娘身上蹭到地面,一面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一面往里头走。 婉瑛听到丫鬟和奶娘的对话,从躺改成了坐,虽然下床走动的时间多了,不过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动作还是不能太大。 找到要找的人了,砚哥儿一把扑到床沿。 「跌倒了吗?有没有自己爬起来?」婉瑛检查他的小手,又揉了揉他的膝盖,左看右看。「还有哪里痛痛?」 砚哥儿攀住床沿,想要爬到上头去。 见状,圆脸丫鬟试图阻止,就怕会撞到婉瑛的伤口,不过他根本不予理会,实在拗不过小少爷,只好抱他上去。 虽然才一岁多,砚哥儿的个头已经比同龄的孩子壮些,也很有力气,直往婉瑛怀里钻,让她忙着闪躲,以免碰到伤口了。 她又笑又叫。「不要一直挤过来……救命……」 以为是在跟他玩,他马上破涕为笑,用全身的重量扑过去。 「哇!」婉瑛想不到会被个小娃儿压倒。 砚哥儿坐在她身上,笑得好开心。「咯咯……」 「快来救我……」她似真似假地叫着。 奶娘和丫鬟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 待笑够了,婉瑛不禁搂着怀中的小小身躯,她真的很喜欢砚哥儿,打从心底愿意当他的娘,否则当初捡到他时,就不会想万一找不到他的亲人,就要收留他,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依照自己的方式扶养长大。 可是婉瑛现在却担心自己的能力不够,要当人家的后母,不光只是爱,还要教他,要是太严太凶,别人会说她虐待前妻的孩子,要是袖手不管,可又违背自己的良心,她真的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吗? 「不管遇到任何事,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彷佛是在提醒婉瑛不要忘了原本的自己,该有的原则就要保持下去,不要因为别人的看法而动摇,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可不容易,她实在不确定能不能做得到。 唉!要是真的嫁入将军府,要面对的挑战可不少。 【第十二章】 又过了半个月,已经是四月的尾声了。 婉瑛在将军府住了一个月,也慢慢地放开,不再像之前那么拘束。 这天,纪大夫又来帮她换药,虽然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不过那一刀刺得深,导致元气大伤,至少要再调养两个月,才算完全康复。 待对方离去之后,她不禁考虑是否该回大杂院了,可是回去之后,浣衣的工作又还不能做,陶大娘还得分神照顾自己,也会给其他人增添麻烦,想了又想,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住下去。 「可以到外面走一走吗?我保证不会走太远的。」之前活动的范围只限屋内,婉瑛忍不住提出要求。 两个丫鬟心想只是在附近走走,不至于让病人太劳累,于是答应了。 婉瑛像被放出笼子的鸟,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宽阔的蔚蓝天空。 「还是外面的空气好……」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于是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口气,能够活着,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知晓婉瑛在房里关了一个月,铁定是闷坏了,瘦高丫鬟于是提议。「姑娘可以走到前面赏赏花。」 「好。」婉瑛接受她的建议。 于是,她步出廊下,来到几步远的小花园,看着四周的花花草草,婉瑛不禁又忆起受伤那一天,在灵魂出窍的情况之下见到过世的父母,若他们没有及时出现,她可能再也回不来,她真是不孝,让他们死后还为自己的事担心。 她以后会好好地照顾自己,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咳。」 冷不防的,一个清嗓子的声响将婉瑛的思绪拉回来,不禁偏头看着有些眼生,穿着青色交领右衽袍服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单眼皮,唇上和下巴都蓄了短胡,身材不胖也不瘦,让她特别注意的是对方嘴唇很薄,嘴角始终往上扬高,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让她马上联想到「笑面虎」这三个字。 婉瑛还在想他是谁,已经有人说出答案了。 就见两个丫鬓朝对方见礼。「大管事!」 「嗯。」大管事两手背在身后,嘴角的弧度不变。 她也礼貌地回应。「原来是大管事,这段日子有劳你们照顾了。」 「婉儿姑娘住得还习惯吗?」他关切地问。 「很好,谢谢关心。」她点头。 大管事依旧衔着笑意。「伤势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婉瑛有问必答。 「将军公务繁忙,一直未能前来探望,婉儿姑娘若是有话要鄙人代为转达,但说无妨。」他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说。 「小女子只有感激,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多谢大管事的好意。」就算真的有话要说,也要当着秦凤戈的面,不方便让别人来传话,男女有别的道理,婉瑛还是懂的,更何况万一传错了话,不就误会大了? 第七章 何况秦凤戈事先也跟她说过,不宜太早让其他人知道他有意娶她做续弦的事,即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为了避嫌,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不便前来探望,何况又在为正室服丧期间,总不能老想着要跟另一个女人见面,实在说不过去。她心想他有他的考虑,自然也愿意配合。 大管事倒是没想到她的防心这么重,若换作是其他女子,早就顺势巴结自己,好在将军面前说几句好话了。 「婉儿姑娘救过小少爷一命,难怪小少爷老喜欢往这儿跑,与婉儿姑娘这般亲近了。」大管事又换了个方式。 婉瑛倒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小孩子只是想要有人陪他玩,换作别人,也会一样亲近。」 这位婉儿姑娘不只口风紧,就连表情也看不出一点心思,可不能小觑了,大管事心里这么认为,却不知婉瑛说的都是真话,是他想得太过复杂了。 他嘴角微微地下垂,轻叹一声。「只可惜当初带走小少爷的犯人是谁,以及奶娘又是谁害死的,至今还查不出来,让将军一直耿耿于怀。」 「大管事说得是。」那位奶娘的不幸遭遇,婉瑛早就听说了,心里也十分同情,可是又帮不了忙,只能期望官府早日破案。 「那一天,婉儿姑娘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大管事目光热切,想要跟当事人确认那日清晨是否有发现其他异状。 她怔了一下。「哪一天?」 「自然是发现小少爷那一天。」 「什么人也没看到。」这位大管事还真忠心,一心一意地想为主子分忧解劳,婉瑛不禁自我反省,不应该说人家是笑面虎,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社会历练不够,看人的眼光也不准。 大管事紧盯着她不放,想要找出任何说谎的迹象,若真的有所隐瞒,也好尽早处理,永绝后患。「真的确定什么人也没看到?」 「当然确定了,如果有看到,早就说了。」她不疑有他地回道。 他掩住眸中的精光,稍稍安心了些。「真是可惜。」 「是啊。」婉瑛也希望能有线索。 抬头看了下天色,大管事拱了拱手,借故离去。「婉儿姑娘倘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派人来说一声,就不打扰了。」 「大管事慢走。」婉瑛福了个身,目送他离去。 待人走远,两个丫鬟已经叽叽喳喳起来了。 「大管事跟了将军好多年,总是笑嘻嘻的,也很会做人,更不会动不动就责罚奴才……」 「他不像那个二管事,阴阴沉沉的,老是猜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着她们的评论,婉瑛也不便发表意见,俗话说人心隔肚皮,好人、坏人真的很难分辨出来,不过只要她不去害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认真努力地过日子,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 数日后,到了端午节的前一天,秦府三房的大女儿锦绣拿了自己缝制的香囊来到将军府,要亲手送给堂侄儿。 「砚哥儿!」她可得讨好这个小祖宗,只要哄得开心,祖母也开心,将来才能为自己挑一门身分高贵的婆家。 砚哥儿跟她并不熟,抿着红嫩小嘴,不肯过去。 「我是堂姑,来!叫一声……」锦绣状似亲热地牵起他的小手说。 「不要!」这两个字是他这阵子刚学会,也说得最流利的话。 锦绣也不能板起脸对砚哥儿生气,因为奶娘可是在旁边看着。 「这是堂姑亲手做的,可以避邪驱瘴,给你戴在身上吧。」锦绣蹲下身子,瞥见堂侄儿胸口已经挂了一只红色香囊,随手拿起来看。「咦?这是谁给的?」 「不要!」砚哥儿气呼呼地挥开她,不想让别人碰自己的香囊。 锦绣见他这么宝贝,不禁失笑,随口问了身旁的奶娘。「我那位将军大堂兄何时也开始注意起这种小事了?」 「这香囊不是将军给的。」奶娘回道。 她一怔。「那么是谁给的?」 奶娘是个老实人,也没想太多。「这是六安堂的纪大夫做来分送给病患和前去医馆抓药的客人,昨天拿了一个来送给婉儿姑娘,婉儿姑娘又把它送给了小少爷,好让他保平安。」 「婉儿姑娘?」锦绣回想了一下,似乎曾听母亲提起过。「就是一个多月前住进府里的那位受伤的姑娘,也是当初救了砚哥儿的恩人?」 「是。」奶娘点头。 锦绣心眼多,想得也就更多了。「想不到这位婉儿姑娘待砚哥儿真好,而且这般细心……」一面说,还一面伸手要触摸香囊,惹得砚哥儿更不高兴了。「居然连碰都不让人碰,可见砚哥儿有多喜欢她。」 原以为是为了报恩,才把那位婉儿姑娘接进府里照料,不过就算大堂兄本人无意,谁晓得对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天底下可没有一个女人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还不懂得善加利用的。 于是,待锦绣回到秦府之后,自然把这件事说给母亲听了,还加油添醋一番,让江氏听完之后,顿时觉得非同小可,马上去找林氏商量,妯娌俩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一起去见婆婆。 「……真有这种事?」老太君可真是大吃一惊。「大管事不是说那位姑娘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房里养伤吗?」 锦绣挨在祖母身边回话。「我也问了奶娘,说是那位婉儿姑娘救过砚哥儿,而砚哥儿又喜欢她,所以经常去房里探望。」 「砚哥儿真的这么喜欢她?」她又问孙女。 「是啊,他连碰都不让我碰那香囊,可是宝贝得很。」锦绣有些吃味,因为砚哥儿跟她一点都不亲近。 林氏左思右想。「砚哥儿他爹就算本来对她没那个心,说不定会看在儿子喜欢她的分上,索性收来做妾。」 「说得没错,做妾总好过当个浣衣女……」江氏用轻蔑的口吻说。「咱们可不能小瞧了这位婉儿姑娘。」 老太君听了脸色不太好看。「若是凤哥儿有意收她做妾,我什么也不会说,可若无意,就由不得有人在背后算计了。」 「婆婆的意思是……」江氏和林氏都等她定夺。 她睇了两个媳妇儿一眼。「明天就是端午节,朝廷官员都休假一日,正好把凤哥儿叫回来吃顿饭,我也可以乘机问问。」 于是,到了第二天,也就是端午节,秦府依照传统习俗,将菖蒲和艾草捆在一起插于檐下,可以用来避邪驱瘟,上上下下也都在身上佩戴香囊。 待一家子都在内厅坐定,老太君便开口要较小的一些孩子到外头去玩,就连砚哥儿也让奶娘抱出去。 秦凤戈被祖母唤到距离她最近的座椅上,才刚落坐,除了二叔和三叔有事不在府内之外,在座的几位长辈,神情透着一股不寻常,他又怎知一只香囊,差点就毁了自己的计划。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看到儿孙承欢膝下,比什么都要来得开心。」老太君无比欣慰地笑说。 江氏和林氏点头附和,彼此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开场白。 「不过我还是有几个心愿未了,好比说锦绣的婚事,过两年也该出嫁了,得开始帮她物色一门好亲事。」她开始一一点名。 依在母亲身边的锦绣,满脸羞涩地说:「全凭祖母作主。」 老太君又望向在场的几个孙子。「你们也别怪我这个当祖母的喜欢唠叨,可是既然身为秦家的子孙,即便无法光宗耀祖,也不能做出有辱门风之事,尤其是在外头打架滋事,更是不能容许,脾气再不改一改,万一哪天真的闹出人命,秦家也绝不纵容……」 不必指名道姓,秦凤恕已经心虚地别开视线,他是性子冲动了些,不过那也是因为跟几个朋友出去喝酒,其中一人嘲笑他不过是庶出,只敢在外人面前摆架子,在家里说话没分量,这才会动手打人。 「还求老太君原谅他这一回!」赵姨娘连忙跪下求情。 而秦凤恕的正室王氏也赶紧跟着照做。 「芳娥,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个做妻子的,该管的时候就该好好管一管。」老太君当场责备起孙媳妇儿。 王氏觉得委屈,因为她根本管不动暴躁易怒的丈夫,只能低头垂泪。 见妻子因自己而挨骂,秦凤恕不得不低头认错。「孙儿发誓不会再犯了。」 「凤鸣,你是他的兄长,就帮忙多盯着点。」老太君把这个责任交给另一个正准备明年参加院试的孙子。 闻言,秦凤鸣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恭谨地回了一声「是」。 第八章 待老太君看向二房嫡出的儿子,秦凤疆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头,恨不得让自己从人前消失。 见他这般胆怯软弱,老太君叹了口气,便不多说了。 「凤哥儿……」她最后看向长孙。 「是。」秦凤戈应了声。 老太君喝了一口茶汤,润了润喉。「在你府中养伤的那位姑娘,伤势也应该差不多痊愈了。」 「六安堂的纪大夫说还得再调养个一至两个月。」秦凤戈并不意外祖母会知道婉儿的事,因为两座府第的奴仆时有往来,再严格禁止谈论主子的私事,总还是会走漏了风声。 她故作沉吟。「不过一个姑娘家住在将军府,既非亲戚,又无名无分,难免会惹来一些闲话,应该有更好的安排才对。」 「若非她救了砚哥儿,后果实在难以想象,于情于理,孙儿都得报答这份恩情,否则良心难安。」之所以不想让婉儿太快回到大杂院,也是担心依她闲不住的性子,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休养,唯恐留下病根,又不知哪天会发作,秦凤戈不想再尝到失去的滋味。 林氏连忙帮腔。「咱们也是为那位姑娘的闺誉着想。」 「是二婶多虑了。」秦凤戈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侄儿自认行得正坐得直,京城之内,无人不知,若真损其闺誉,问题必是出在侄儿身上。」 「你的意思就是要继续让那位姑娘住在府里?」老太君自然很清楚长孙择善固执的硬脾气,讲求知恩图报,就跟他死去的爹一样,若要他眼下就把人送回去,只怕是不太可能。 秦凤戈面对祖母,在态度上还是稍作退让。「只要纪大夫认为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孙儿自会派人送她回家。」 「罢了。」老太君只能妥协,不过也是有条件的。「你要报恩也不是不成,就让她继续住下来,不过别让砚哥儿跟她太亲近,砚哥儿还太小,只要有人对他好,他就会喜欢人家,容易被利用了。」 「利用?这话从何说起?」他困惑地问。 江氏想起丈夫的那些小妾,就恨得牙痒痒的。「有些女人很会装蒜,外表看来温柔娴淑,其实城府极深,谁知是不是想要利用砚哥儿好得到你的注意?」 「她若有那个心,早在救了砚哥儿时就做了。」秦凤戈必须澄清,不希望婉儿被当作有所图谋的女人。 「若真是无心,又怎会那么巧,她在路上被人刺了一刀,你又恰好经过……」林氏不免冷嘲热讽地说。「说不定是串通好的。」 他脸色一凛,不喜欢听到这种无的放矢的言论,即使出自长辈之口,也不能当作没听到。 「知府大人当日曾经审问过那三名犯人,只因为她在御门街的市集内替一位钱袋被扒手摸走的公子解了围,才会招来同伙的报复,这是不可能事先串通好的,何况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根据区大夫的说法,那一刀几乎让婉儿丧命,她的小命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手中抢回来的。 林氏被侄子脸上肃穆的神色给震慑住了,期期艾艾地改口。「我……二婶也只是猜测而已……」 「其实你二婶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自己心里要有个底。」老太君对那位婉儿姑娘已经先入为主,认定她别有居心。 秦凤戈正想再说些什么,一个怯怯懦懦的声音响起。 「大、大堂兄……」秦凤疆有些急切地问。「你刚才说那位姑娘是在御门街的市集内,帮一位公子将被扒走的钱袋拿回来,才会遭到对方报复,那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是在上上个月十五。」他想了下才回答。 要是过去,遇到这种场合,秦凤疆只会静静地站在一旁,不太敢说话,免得成为目标,不是要他习武,将来跟大堂兄一样中个武状元,要不就是用功读书,考取功名之后,也好入朝为官,可是这次非得开口不可。 「那位姑娘……是否大约十七、八岁,外表弱质纤纤,个性却是直率敢言?」因为她的一番忠告,往后他出门都特别格外地小心。 他一怔。「你认识她?」 「真是那位姑娘?」秦凤疆眼眶一红,自责地说。「都是我害了她,她若没有帮我把钱袋要回来,也不会遇上这等祸事……」 林氏脸色顿时变了。「你是说……」 「那天我……骗娘说要在书房写字,其实是偷偷跑出府,去了一趟玉馨斋……」他吞吞吐吐地道出真相。「打算去跟店里的张师傅讨教……腐皮鲜櫺卷的做法,想做给祖母尝一尝……」 「你居然连娘也敢骗?」林氏气坏了。 秦凤疆瑟缩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替那位帮了自己的姑娘说话。 「孩儿自知不该欺骗娘,也愿领责罚,不过那天市集里人来人往的,却只有那位姑娘出手帮助孩儿,她绝不可能跟那些扒手串通好……孩儿想到自己差点就害死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一面说,一面呜咽。「她的确是个热血心肠的好姑娘,孩儿可以为她担保……」 「你……」林氏简直是自打嘴巴,才说那位姑娘心怀不轨,结果对方却是为了帮自己的儿子才会受伤。 江氏干笑两声。「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可真是巧……」 连老太君也不知该说什么,不禁瞪了孙女锦绣一眼,都是听她胡说八道,才会产生这种误解。 而秦凤戈却在心里笑着,这就叫好心有好报,如今有了堂弟这个人证,也能证明婉儿确实是个善良勇敢的好姑娘。 「大堂兄,我……可以去探望她吗?」秦凤疆内疚地问。 他口气带着几分责备。「我会让府里的二管事去安排,往后若要出门,千万机警些,最好多带一个人。」 秦凤疆也在深刻地反省。「是,大堂兄。」 当秦凤戈目光严峻地看着在座的长辈,她们自知理亏,有些坐立不安,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究竟是谁在祖母面前乱嚼舌根?像这种只会造谣生事之人,若不加以惩罚,只怕往后还会再发生。」他把责任推给别人,也能保留三位长辈的面子。 锦绣一脸惊惶地躲到母亲身后,就怕这位将军大堂兄真要惩罚她。 「这事就别再提了。」江氏自然护着女儿,陪笑地说。 老太君不得不拉下老脸,率先认错。「好了、好了,都是咱们误会人家,方才的话就当作没说过。」 「会被咱们砚哥儿喜欢,一定是个好人,婆婆说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惹出来的事,林氏只好想办法善后。 「咳!」老太君又清了下嗓子。「就让那位婉儿姑娘住下来,好好地调养好身子吧,这恩情总不能只报一半,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秦凤戈也松了口气。「是。」 至少这一关暂时度过了。 「爹!」一身脏的砚哥儿回到内厅,两颊红扑扑地走向父亲。 老太君不太高兴的数落跟在后头的奶娘。「怎么没把他看好,瞧砚哥儿身上都是泥巴,究竟是怎么玩的?」 「是孙儿这么交代的,总不能老是把砚哥儿捧在手心上,就算跌跤了,还是要自己爬起来,哭了也别去管,就让他哭。」他不想再让儿子当作争宠的工具,更不想让他被惯坏。 「可是……」老太君光听就心疼得要命。 他义正辞严地启唇。「他娘已经不在,我这个当爹的更要好好地管教,否则将来难成大器。」 「这么说是没错,不过也别太严厉,当真以为是在训练你手下那些水里来火里去的熸火军了。」她在语气上还是诸多袒护。「再过两个月就对年了,等你再娶,砚哥儿又有了个娘,管教的事就交给未来的孙媳妇儿去操心,若有不懂,我这个祖母也可以好好地教导她。」 秦凤戈淡淡地回了一声「是」。 等婉儿进门,要面对的难关可不少,她能应付得来吗? 他不禁忧喜参半地思忖。 就在翌日下午,经由二管事的安排,秦凤疆见到了婉瑛。 「姑娘可还记得我?」瞧见当日替自己解围的女子,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因为差一点无法当面跟她道谢了。 认出由二管事请进小厅内的文弱男子是谁,婉瑛不禁「啊!」的一声。「你不就是……」那头肥羊。 原来这位唇红齿白、弱不禁风的男子便是秦凤戈的堂弟,刚刚还在纳闷,又不认识秦府的其他少爷,为何突然要来探望她。 第九章 他口吻满是歉疚地说:「那天姑娘帮我拿回了钱袋,却忘了道谢,心里一直耿耿于怀,没想到又从大堂兄口中听说姑娘遇刺的事,更加惶恐不安。」 「已经是过去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婉瑛并不在意,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帮的,何况也不是这个人的错。 秦凤疆一脸担忧。「姑娘的伤势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多谢关心。」她说。 他吁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呃……还有这个……姑娘若是不嫌弃,这些是我亲手做的几样点心,就当作是一点心意……」 说着,秦凤疆便将带来的食盒摆在几上,白皙的脸孔也泛红了,毕竟堂堂秦府的少爷不肯习武读书,居然喜欢做糕点,可是天大的笑话,但又想不出该用何种方式来表达谢意,考虑了一晚之后,无论对方接不接受,还是以最大的诚意来制作这几道点心。 婉瑛掀开盖子,总共有两层,摆了好几种点心,不论是摆盘还是卖相,都让人垂涎欲滴。「这些都是公子亲手做的?光看就觉得好吃。」 「姑娘就别安慰我了……」以为婉瑛心地好,不忍伤他的自尊才这么说。 她一愣。「为何这么说?」 「一个大男人该做的是大事,而不是这些……说来真是丢脸……」秦凤疆声音愈来愈小,带着微哽。 见他好像要哭出来了,让婉瑛不由得向身旁的丫鬟求助,丫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再转向二管事。 二管事彷佛没见到她求救的眼光,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咳,这个……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所谓的大事因人而异,就好像皇宫里的御厨也是男的,难道他应该觉得丢脸?」婉瑛先举了一个例子,希望能帮助他建立信心,因为她来自的世界跟这里不一样,只要不是犯法的事,任何行业都可以出头天。 秦凤疆诧异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要知道沙漠之所以美丽,也是因为在某个地方藏了一口井……」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常用《小王子》里的话来鼓励自己。 「沙漠?」秦凤疆迷惑地喃道。 就连二管事和丫鬟也都不解地看着婉瑛。 「对,这里没有沙漠……」她不该用这个来举例,不过临时又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意思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只是表相,认为公子做不了大事,没有出息,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却是肉眼看不到的,就好比才能,也许它还有待琢磨,可是有朝一日,当公子发挥所长,发出的璀璨光芒,必定会让所有的人都看到。」 因为坚持理念,走自己该走的路,也是婉瑛一直在做的。 领悟到话中的涵义,秦凤疆不禁为之动容。 「我……真的做得到吗?」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些话。 婉瑛老实地说:「除了公子自己,没有人知道。」 「多谢姑娘……我不会忘记你这番话的……」他用袖子拭着眼角说。 她也同样勉励自己。「虽然过程很辛苦,不过才更要努力。」 秦凤疆彷佛找到了力量。「我会的。」 「公子亲手做的点心,我一定会仔细地品尝。」婉瑛将食盒交给丫鬟,心想该不该写一篇食后心得,当作是回报?不过现在的她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浣衣女,还是算了。 他拱了拱手。「还请姑娘不吝赐教,那我先告辞了。」 待秦凤疆转过身,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笑容,踏着自信的脚步离开。 「二管事还有其他事吗?」婉瑛从座椅上起身,见他还在原地发呆,便随口问道。 二管事回过神来。「已经没事了。」 「那我回房了。」她要来享受下午茶时间。 目送婉瑛的背影步出厅外,二管事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钦佩,只因她方才说的那番话,连自己也被感动了。 当天晚上,他便将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主子听。 「她真的那么说?」早知她与一般女子不同,好比说想要加入熸火军,想不到还有更让秦凤戈惊讶的。 「是,都是婉儿姑娘亲口说的。」二管事回道。 秦凤戈站在书房外,两手背在身后,望着皎洁的月亮。 「她真是我见过最奇怪也最特别的姑娘……」就因为是这般与众不同,有着超越世俗和传统的看法,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又能坚持到底,才会打动他的心,而婉儿这番话也让他重新审视自己,眼光是否太过狭隘,人各有志,所谓的做大事,就只有习武和读书这两条路可以走吗? 「尽管我可以接受,也不认为她那么说真的错了,可是二婶若听到她居然还鼓励堂弟,只怕会气到厥了过去。」说着,秦凤戈不禁低笑两声。「等她进了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还真是令人期待。」 他对婉儿愈来愈有信心,相信她一定可以收服秦府所有人的心。 【第十三章】 她在这个架空朝代已经生活了一年又两个月了。 婉瑛在心里算着日子,对于原本的世界,也愈来愈少去想起,她的心已经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夏至即将来到,屋外的阳光也显得特别剌眼。 「成功了!终于做出来了!」婉瑛大喊一声,研究了好几天,总算克服纸张的问题。「砚哥儿,这个给你……」 砚哥儿睁大眼睛,看着拿在手上的东西,不知该怎么玩。 「这叫纸风车,我来教你怎么玩,像这样慢慢地移动……」她轻轻抓着砚哥儿的小手,然后往前推进,纸风车的叶片便跟着转了起来,这一刹那,砚哥儿的双眼瞪得好大。「知道了吗?你自己来!」 于是,砚哥儿晃动着纸风车,看到它在转动,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个叫纸风车,要记住,纸、风、车……」 他努力模仿婉瑛的发音。「风、车……」 「砚哥儿只会说两个字也很棒,这叫纸风车……呼!」婉瑛用力朝纸风车吹了口气,叶片马上快速地转动。 砚哥儿马上有样学样,也吹了口气,不过只转了一圈就停了。 「咱们到外面去,风会比较大……」 因为她和砚哥儿已经先吃饱了,就让奶娘和丫鬟她们也快点去吃,不然心里过意不去,也说好会待在房里看着砚哥儿,要是出了事可要负责。他们只是在门外,不会跑到太远的地方,应该没关系。 于是,婉瑛牵着他的另一只小手,才跨出房门,马上就有一阵风吹来了。「哇!转得好快……」 见状,砚哥儿兴奋地摇着手上的纸风车,笑到见牙不见眼。 婉瑛摸了摸他的头。「好不好玩?」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纸风车。 她心想这个反应应该是很喜欢才对,又开始绞尽脑汁地回想还有什么童玩可以自己动手做。 「有了!竹蜻蜓应该很简单,记得好像是用竹片和竹棒……」婉瑛打算再去找材料来研究看看。 就在这当口,砚哥儿突然往另一头跑去。「爹!」 这声「爹」也让婉瑛心跳不由得漏了半拍,于是慢慢地站起身来,看向在二管事的陪同之下,从长廊的另一端走来的高大身影。 打从住进将军府这两、三个月来,他们就不曾见过面,直到这一刻,她才领悟到什么叫相思成灾,原来自己一直压抑着思念的心情,这会儿终于见到人,反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听说砚哥儿在这里,爹正到处找你。」秦凤戈再也按捺不住,借着寻找儿子的理由前来,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同样饱含感情的黝黑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她,纵有千言万语,都比不上亲眼看到对方安好。 「爹!」砚哥儿不甘寂寞地唤道。 这一声呼唤也打破沉默,让两人惊醒过来,同时移开目光。 他轻咳一声,低头看着儿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砚哥儿举高小手。「风、车……」 「什么?是谁给你的?」他听不太明白。 听懂父亲的意思,砚哥儿笑嘻嘻地用食指比着婉瑛。 「那叫纸风车。」婉瑛代为说明。 「纸风车?」秦凤戈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小玩意儿,不禁失笑。「我倒是头一回见到,不过看起来挺有趣的。」 婉瑛心里打了个突。「呃、嗯,这是小时候遇到的一位长辈教我做的,大概是他自己想出来的,所以别人才会连见都没见过。」看来这里真的没有纸风车这种童玩。 「原来如此。」他对婉瑛这种从别处听来的说法,早就见怪不怪了,打量了下她已然恢复红润的气色,看来调养得不错。「身子好些了?」 第十章 她垂下眸光。「多谢关心,已经完全康复,也该回大杂院了,既然将军在这儿,正好可以跟将军说一声。」 秦凤戈怔了一下。「打算何时回去?」 「方便的话,后天一早就回去。」婉瑛也很想念大杂院里的人。 「也好,我会命人送你回大杂院。」来日方长,现在也确实不便再挽留下去。 婉瑛很想跟秦凤戈说些什么,可是又碍于还有二管事在场,只能把话又吞下去。 似乎看出婉瑛的想法,也多少摸清主子对这位姑娘的心意,二管事适时地切入对话,替两人制造机会。 二管事躬身说道:「小的忘了还有一件事未办……」 「那你就先下去吧。」秦凤戈淡淡地应声。 待二管事一走,他再也不必顾忌,情不自禁地伸手轻抚婉瑛的面颊。「总算把你养出肉来,可知这段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婉瑛脸上的温度往上飙。「让将军担心了。」 「回去之后,还是要多多休息,粗重的活先别碰,不要太逞强了。」他一一嘱咐。「我会不时派人送补品过去,你要多吃一点。」 有人这么关心自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好。」婉瑛心中甜滋滋的。 秦凤戈目光一柔。「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将你娶进门,你千万要小心,做事别莽撞,遇到危险要懂得躲开,或是大喊求援,一个姑娘家不要逞强,万一又受伤,那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了。」听出秦凤戈在指责她不该当街和人打起来,有些尴尬,也觉得自己太天真了,这次也算得到了教训。 砚哥儿扯了一下父亲的袍摆,希望得到注意。「爹……风车……」 「喜欢吗?」秦凤戈将儿子抱了起来。 砚哥儿大力摇晃着手上的纸风车,笑得合不拢嘴。 「砚哥儿别这么用力。」婉瑛笑睇着快要解体的纸风车,看来下回再做,得想办法做得牢固些。 秦凤戈伸手要去拿纸风车,而婉瑛也正好想把它拿回来重新扎好,两人的手碰在一块儿,又彷佛像触电了般马上分开,旋即相视一笑。 夹在中间的小娃儿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只是学着身旁的大人,也跟着露出可爱的笑脸。 到了后天,二管事一早便安排了府里的轿子送婉瑛回去。 待婉瑛坐进轿中,心里还是挂念着砚哥儿。虽然她有跟砚哥儿说过要离开的事,可是又担心他听不懂意思,要是找不到她会哭闹不停,便做了一个纸风车,事先交给奶娘保管,万一使起性子,可以拿出来哄他。 就这样,婉瑛回到了大杂院,接受陶大娘他们的嘘寒问暖,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家人给予的温暖。 到了七月初,已经立秋了。 这一天,秦凤戈依照传统仪式,为过世的梁氏做对年。 除了他和砚哥儿父子俩,还有江氏,她不只是三婶,也是梁氏的亲姨母,便带着女儿锦绣来祭拜,另外二婶林氏也过来帮忙准备。 「跟你娘上个香,祈求你娘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大。」秦凤戈抱起两手持香的儿子,站在牌位前面说。 砚哥儿不懂大人在做什么,只是看着爹。 「来!」他引导着砚哥儿的小手,拜了三拜,才将清香交给身边的二管事,然后插在香炉上。 看着眉头深锁的父亲,砚哥儿伸手摸了摸,像是在安慰。「爹……」 「爹在跟你娘说话,爹一定会帮砚哥儿找个真正对你好的娘,请她安心。」秦凤戈说给儿子听。 他又在牌位前站了好一会儿,才进行接下来的仪式,直到做完对年,便可以让梁氏进入秦家祠堂。 「二婶和三婶辛苦了。」秦凤戈向两位长辈道谢。 江氏一脸责怪他太见外的表情。「都是自家人,说什么辛苦。」 「不过说真的,砚哥儿的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这可是用她的命去换来的,续弦的事可得多费点心。」林氏可是奉了婆婆之命来探口风的。 秦凤戈还是不动声色。「是,侄儿会好好想一想。」 「那就好。」见他没再借故拖延,江氏和林氏很高兴地回去复命了。 又经过十日,天气有些转凉了。 早朝之后,秦凤戈到御书房晋见皇上,请求赐婚。 「……原来你是为了续弦的事,才将赏赐保留到今日,朕还以为是忘了。」皇上调侃地说。 「微臣不敢!」他诚惶诚恐地屈膝下跪。「皇上赏赐是何等的光荣,岂能轻易忘了,微臣只不过是想将这天大的恩惠用在犬子身上,为他找一个真心待他的娘,求皇上成全。」 皇上倒有些好奇。「非要让朕赐婚,那名女子才肯嫁你这骠骑将军?」 「回皇上,是微臣难以说服家中长辈,同意让这名女子进门,只得恳请皇上作主。」秦凤戈沉重地说。 「是此女身分卑微?」皇上不禁这么猜想。 秦凤戈再次禀奏。「不敢隐瞒皇上,微臣中意的对象是一名浣衣女,虽未列入贱籍,不过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出身不高却是事实。」 「你可是堂堂一个骠骑将军,竟会选个浣衣女来做续弦,身分上可是门不当户不对……」皇上觉得太荒谬。「爱卿要朕如何帮你赐婚?」 「启禀皇上,所谓娶妻娶贤,微臣要的是一名贤妻,能令家中和乐,让微臣专心公务,为皇上、为朝廷尽忠,而不是只求门当户对,却无法真心疼爱嫡妻所生的儿子,恳求皇上成全。」秦凤戈再度磕头。 瞪着伏跪在面前的秦凤戈,皇上也不禁头疼了,眼角不经意地瞄见立于身边的宫女,一脸索然无味的表情,心中一动,决定问问她的意见。 「繁星。」他唤道。 身旁的宫女垂下眸子。「奴婢在。」 「你说该怎么办?」皇上就是故意要问她。 这位名唤繁星的宫女有一副娇脆的嗓音。「奴婢身分卑贱,可没有资格给皇上出主意。」 「朕准你说!」就是非要她说不可。 她低着头回话。「奴婢以为,皇上当初开口给赏赐,并没事先声明不能用在要个浣衣女来做续弦这件事上头,皇上若不答应,往后给人赏赐时,最好一一列出来,什么准、又什么不准。」 这番大胆又讥讽的回话,简直是不要命了,让下头的秦凤戈心头暗惊,心想这名宫女是当真无知,还是太过恃宠而骄,忘了是在跟谁说话? 皇上不怒反笑。「哈、哈,说得对、说得真对。」 说着,不禁又忆起十二岁那年曾有过的一段奇遇,记得那晚是满月,因为睡不着,打算到寝殿外头走走,突然出现异变,闯进一个相当不可思议的地方,那里的人出门不用牛马驴来拉车,只要坐进铁盒子里,它自己就会跑,想要看戏,也不用请戏班子来,随时都有小人儿在木箱子里头表演给他看,晚上也不必点蜡烛或油灯,光线跟白天一样亮,就连出恭都相当方便,马上可以用水来清洗。 不过最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据说好心收留自己,却当他是奴才使唤,还口口声声叫他小鬼的李繁星,想他当时贵为太子,又是未来储君,却被当作不懂事的小娃儿,每当回想起来就气得牙痒痒的,谁知过不了多久,他又回到了原本该待的地方,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有时忍不住会怀疑那不过是黄粱一梦。 事隔多年,就在自己也渐渐淡忘之际,老天爷居然鬼使神差地把李繁星送到身边来了,而且外表丝毫没有改变,就如同当年一般年轻娇俏,既然这是天意,他就绝不会放她离开,要一辈子锁在身边,将她宠上了天,再也舍不得回去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 「谢皇上夸奖。」繁星口气听来恭敬,不过心里想的却是要快点想办法离开这座鬼皇宫。 只要有她在,他心情就好,当皇上再次将目光调向底下的秦凤戈,嘴角依旧噙了抹俊邪笑意。「起来吧!」 「谢皇上!」秦凤戈心中忐忑地起身。 似乎还不打算松口,皇上又瞅着他片刻,这才启唇。「朕也不得不赞同爱卿方才所言,可是朕这回若答应赐婚,往后其他臣子也一一仿效,可就让朕为难了,此女是否还有其他特别之处,你倒是说说看。」 秦凤戈立刻双手抱拳。「启禀皇上,微臣打算再娶的这位姑娘虽是名浣衣女,可是却有着不输给男子的勇气,见到不平之事,更是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救,另外有关去年发生的一连串纵火事件,多亏她从旁点醒,微臣才注意到一直想不通的疑点,从中找到线索,最后顺利抓到了犯人。」 第十一章 「真有此事?」这倒有意思了,皇上不禁这么思忖。「那么这位姑娘也算是立下大功,得给个赏赐才行。」 他又抱拳作揖。「微臣代她多谢皇上恩典。」 皇上瞟向正在偷偷打呵欠的宫女。「你觉得该赏她什么?」 「您才是皇上。」繁星一脸卑微状。 「朕准你说!」皇上偏要听她怎么说。 既然皇上都不耻下问,繁星也就不负责任地回答。「奴婢曾经看过一出戏,戏里的皇上出外打猎,一名姑娘却误闯进去,还不慎被箭所伤,后来皇上又误以为这名姑娘是他和在民间邂逅的女子所生,就封她为格……公主了。」 闻言,皇上挑起一道眉峰。「你是要朕给她个封号?」 「这可是皇上说的。」繁星撇得一干二净。 「封号可不是朕要给就能给的……」就算他是当今皇上,也得按规矩办事。「再换一个!」 她口气冷淡。「奴婢想不出来。」 「那就用力点想!」皇上就是存心刁难。 又不关她的事,根本就懒得动脑子,于是随口搪塞。「奴婢和那位姑娘既没交情,也没见过,更是非亲非故,一时之间想不出来。」 皇上灵机一动。「爱卿,你方才说那位姑娘叫什么?住哪里?」 「回皇上,因为她是无父无母的弃婴,便跟着捡到她的妇人姓陶,闺名叫做婉儿,就住在融和坊安民巷内的大杂院……」秦凤戈照实回道。 「小桂子!」皇上唤着随身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站到面前来。「奴才在!」 「你也听见秦将军说的话了,现在就去把那位姑娘带进宫,朕想见见她。」如果真有秦凤戈说的这么好,赐婚才有价值。 「奴才领旨。」小太监速速去办了。 听到皇上要见婉儿,让秦凤戈不禁感到惶恐,没料到她在面对自己的亲人之前,还得要先经过这一关。 他垂放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状,心中惴惴不安。 「爱卿不必紧张,朕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不会太为难她的。」皇上看出他惶恐的心情,调侃地说。 秦凤戈只能在心里苦笑。「微臣不敢。」 在等待的空档,皇上只能找些事来打发时间,便斜睨了一眼又在偷偷打呵欠的宫女,不但不恼,还由着她,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恩宠。 「昨晚没睡好?」他是明知故问。 繁星又用着恭谨的口吻,说着大逆不道的话。「回皇上,奴婢向来晚睡晚起,不习惯跟着皇上早朝,请皇上以后改派其他宫女伺候。」 除了秦凤戈之外,一旁的几个太监早就习惯这个不知打哪儿蹦出来的李繁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宫里最受宠的宫女,即使在皇上面前说着大不敬的话,不但不会受到惩罚,还坚持要她随侍在侧,曾经有人想要打听李繁星的来历,却挨了一顿板子,甚至被皇上处死,于是没人敢再多问。 没想到皇上依旧笑不离唇。「朕就是要你伺候。」 「是,奴婢遵旨。」她实在猜不透皇上如此纵容自己的用意,还是快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要紧。 皇上旋即又施恩地说:「朕准你待会儿回去补眠,不必伺候了。」 「多谢皇上。」繁星也没打算拒绝,跟自己过不去。 看来这名宫女相当得宠,相信不用多久便会得到册封,用来充实后宫,太监们心里都想着该如何巴结。 就在众人各怀心思的情况之下,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婉瑛被人带进宫了。 她跟着这名叫做小桂子的太监后头,走进了这座名为「皇宫」的地方,脑袋还是一片空白,明明想过低调平凡的生活,结果还是事与愿违,先是招惹上一个骠骑将军,现在居然要去见皇上。 这条穿越之路可真是一波三折,万一说错了话,惹皇上生气,脑袋和身子要是分了家,连神医也没办法救得活。 小桂子先进去禀奏。「回皇上,已经把人带来了。」 「宣她进来!」皇上抬起右手说。 「是。」小桂子朝外头嚷道。「皇上有旨,宣陶婉儿晋见!」 在外头候传的婉瑛先做了个深呼吸,又吞了吞口水,再用手抚顺襦裙上的绉褶,方才连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塞进轿子里了。 待她将膝盖打直,挺起腰杆,差一点就要踢正步,连忙将两手交迭身前,换上秀气的走路姿势,踏进御书房。 其实婉瑛心里很害怕,可是又有些好奇,想亲眼看看皇上长什么模样,不过在见到人之前,便已经先瞧见一旁的秦凤戈。 婉瑛并不知赐婚一事,顿时愣住了,头顶冒出了个大问号。 「咳!」小桂子清了清嗓子。 她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前面的御案屈膝福身。 「皇上吉祥……」婉瑛脱口而出,谁教她清穿看太多了。 这一声「皇上吉祥」让快要打起瞌睡的繁星不禁讶然地抬起乌亮双眸,直直地瞅着跪在前头的婉瑛。 「啊!」这下完蛋了!这里又不是清朝,她不该这么喊。「应该说参见皇上……咦?还是皇上万福?」因为太紧张,都搞混了。 皇上一脸似笑非笑。「到底是哪一个?」 「回皇上,她不懂宫里的规矩,还请皇上恕罪。」秦凤戈以为婉瑛只是口误,连忙代为求情。 而婉瑛的反应也算快,马上磕头。「请皇上恕罪。」 「朕什么都还没说,爱卿别这么心急。」皇上凉凉地说。 秦凤戈这才退回一旁,一颗心还是悬在半空中。 「你就是陶婉儿?」他一手托腮地问。 虽然还没把对方的脸看个仔细,不过光听声音,应该还很年轻,婉瑛跪着不敢乱动,谨慎地回答。「是,皇上。」 「起来回话!」 婉瑛吁了口气。「谢皇上。」 「朕让人把你带进宫来,所为何事,你可知道?」皇上望向面前的女子,打算测试一番。 她用眼角偷觑了下秦凤戈,见他朝自己微微一哂,看来应该不是什么生死交关的事,稍稍安心了些。「民女不知。」 皇上打算看过她的反应再作决定。「有人求朕帮他赐婚,将一名浣衣女嫁予他作为续弦。」 闻言,她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凤戈,见他点了头,婉瑛简直不知该哭还是笑才好。 原来这个男人所谓的安排就是直接求皇上赐婚,虽然这个方法也是最快的,更没人有天大的胆子拒绝,可是他的家中长辈未必会打从心底接纳自己,不过这也是她必须去克服的问题。 「你可知依自己的身分是大大的高攀了?」皇上口气更重了。 不用皇上说,婉瑛心里也有数。「是,民女知道。」 「那么你倒说说看,自己究竟有何资格嫁给堂堂一品武官,作为骠骑将军的续弦?」皇上更加咄咄逼人地问。 婉瑛昂起下巴,一脸无所畏惧的神情。「皇上,不管别人如何看待,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自己如何看待自己,有价值的东西,也只有在懂得价值的人面前才是有价值的,民女没有高贵的出身,但从来不会看轻自己,更不是没用的人。」 听她侃侃而谈,皇上愈听,眉毛也挑得愈高。 「你这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不过区区一名浣衣女,居然大放厥词,还真是前所未闻。 「是民女的父……是从生活历练中得到的,何况民女有没有资格,也得看嫁过去之后是否尽到本分、对婆家有无贡献,那才算数,现在评断还太早了。」婉瑛要争取自己的幸福。 「大胆!」小桂子尖着嗓子斥道。 「你是说朕太过武断?」皇上冷嗤地问。 秦凤戈又抱拳作揖,恳求恕罪。「皇上息怒!」 「民女只是实话实说……」她不懂迂回转弯,只会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别说了!」秦凤戈轻声制止。 御书房内的气氛顿时降低了好几度,宛如提早进入冷冽的寒冬。 「……启禀皇上。」一道娇脆的女子嗓音让空气多了热度。 皇上斜睨一眼。「说!」 「既然她这么自信满满,皇上就答应让她嫁进将军府,要是无法尽到本分,对婆家也无贡献,便可治她一个欺君之罪。」繁星状似冷淡地说道。 这番话听在直肠子的婉瑛耳里,不禁有些纳闷,心想两人无冤无仇的,为何要害她,皇宫里的人果然一个个都是狠角色。可是秦凤戈却恰巧相反,认为这名宫女其实是在帮他们,因为总要先嫁进门,才有法子证明给皇上看。 第十二章 「真是这样吗?」皇上似乎也听出这番话背后真正的意思,有些意外一向置身事外的她会主动替两人说情。 繁星半垂眸光,又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奴婢只是建议,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中。」 「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朕就听你的。」虽是赏赐,不过皇上也不想让文武百官以为什么要求都可以,总要刁难一下,听见繁星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舟,成全两人。「陶婉儿,若你做不到方才所言,那朕可会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婉瑛屈膝跪下。「是,皇上。」她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证明的。 「朕听说去年一连串的纵火案件,之所以能抓到犯人,你也从中帮了不少忙,看在这一点分上,朕就答应赐婚。」他就等着看结果。 秦凤戈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跪拜谢恩。「多谢皇上恩典!」 「多谢皇上!」婉瑛也跟着叩首。 当两人退出御书房,不禁四目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尽管还要面对其他的挑战,不过终于可以结为夫妻了。 他们相信两人同心,所有的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到了第五天,赐婚的圣旨送到了将军府,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也传进秦府内,就宛如被一道雷给劈个正着,顿时陷入一团混乱。 「皇上怎么会突然帮凤哥儿赐婚?」老太君一口气喘不上来,让孙女搀扶着坐下,嘴里还频频追问。「再派人去问详细些……」 江氏也不知所措地嚷着。「一定是哪儿弄错了,再怎么说也该挑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才对。」 「我就说那位婉儿姑娘是个厉害角色,你们偏偏不信。」锦绣用手心抚着祖母的胸口,好让她消气。「这会儿皇上都赐婚了,咱们还能怎么办?」 林氏也不禁唉声叹气。「虽是皇上赐的婚,可对象又是那种低下身分,别人不知会在背后怎么笑话……」 「去!去把凤哥儿叫来!」老太君焦急地说。 不用她派人去请,秦凤戈已经来了,手上还捧着刚接到的圣旨。 看着圣旨,老太君不信也得信了。她瘫坐在椅上。「是真的?」 「是。」他正色地说。 老太君百思不解。「皇上为何突然帮你赐婚?」 听祖母这么问,秦凤戈便在她的面前跪下。「是孙儿奏请皇上赐的婚……」 「你说什么?」老太君满脸惊诧。 「在砚哥儿的娘临终之前,孙儿曾经亲口允诺过,再娶的女子不以门当户对为考虑,而是能把砚哥儿视如己出,将来有了自己的骨肉,也能公平的对待亲生和非亲生的孩子,若是连这一点都办不到,就算出身再好的名门千金,孙儿也不敢要。」他终于可以说出心底话。 江氏还是认为那位婉儿姑娘出身不好,对砚哥儿再好也配不上。「再怎么说也不该挑个浣衣女……」 「难道侄儿还得靠女人的裙带关系,才能在官场上飞黄腾达?」秦凤戈不禁提出反驳。「这些年来,侄儿承蒙皇恩,不求娶到身分高贵的女子,只求让砚哥儿拥有一个不输给亲生母亲的娘。」丨 「你又怎能确定她会疼爱砚哥儿,就像自己亲生的?」林氏不以为然地问。 秦凤戈脸色一正。「她发现砚哥儿被人遗弃在大杂院门外时,便想过万一找不到亲人,打算当作自己的孩子,一个人扶养长大。至于其他女子是否能够做到,侄儿未曾亲眼所见,不敢冒险,思前想后,还是认为婉儿姑娘是最好的人选,再加上前一阵子住在府里养伤,砚哥儿又十分喜欢她,才会决定求皇上赐婚。」 「这么大的事,你总该先跟咱们商量商量,」江氏不禁语带责难。「而不是来个先斩后奏。」 他目光湛湛地望向三婶。「这一年来,侄儿想了很多,若不是门当户对、出身又好的女子,是永远进不了秦家大门,因为祖母和二婶、三婶考虑的都是对方的家世,而侄儿只想给砚哥儿一个娘。」 「若等她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再疼爱砚哥儿,你又打算怎么办?」老太君在沉默片刻之后问道。 听祖母这么问,他斩钉截铁地回道:「孙儿不会看走眼的。」依自己对婉儿的了解,她绝不是个有私心的女子。 老太君就是要他给个答案。「万一证明你错了呢?」 「孙儿相信自己的眼光。」秦凤戈很有信心。 见他执迷不悟,如今皇上又赐了婚,已经无法收回成命,老太君知晓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好,就让她进咱们秦家大门,不过……要是最后证明她做不到,那可就随我处置了。」 「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想到婉儿那日在御书房对皇上说的话,他相信一定可以证明给大家看的。 过了三日,将军府依照礼俗请来媒婆送聘礼到女方家,大杂院的众人得知这件喜事,又惊又喜。 「我就说婉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这福气已经来了……」 「婉儿心地好,自然有好报……」 众人纷纷向婉瑛恭喜,开始准备要办喜事了。 那天吃过晚饭,婉瑛也作出了一个决定,于是来到陶大娘住的屋子,当着她的面跪下,认对方做了养母。 「以后您就是我娘,就算嫁了人,我也会好好孝顺您。」来到这个架空朝代,陶大娘是对她最好,也是最照顾她的人了,两人感情就跟母女差不多,此举除了感谢,也算是替正牌主人翁报恩。 陶大娘高兴得直掉眼泪,想到自己无法生育,被婆家赶出门,老来能有个贴心的女儿,已经没有遗憾。 接着,秦府又请人来择定良辰吉日,挑来挑去,都说一个月后的十六是最好的日子,有利男方官运亨通、夫妻和谐、子孙兴旺,虽然赶了些,还是让媒人去通知女方家,若没问题,就订在这一天。 【第十四章】 一个月后 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今日宜嫁娶,也是骠骑将军秦凤戈再娶的大喜之日。 依照传统,续弦的排场原本比正室来得简单,可又因为是皇上赐婚,得办得隆重,因此不敢马虎。 一早,将军府是张灯结彩、贺客盈门,而大杂院那一头,同样也是喜气洋洋。 只见婉瑛已经穿上凤冠和霞帔,因为是二手货,所以凤冠的样式老旧,大红的色泽也褪色不少,不过这可是陶大娘……现在应该喊一声娘才对,是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虽然有人担心会不吉利,不过婉瑛不信那一套,坐在狭小的房内,想到就要离开这个家和家人,顿时有些依依不舍。 「没想到能亲眼看你出嫁,真是太好了……」陶大娘频频用袖口拭泪。「当初你被亲生爹娘丢在咱们大杂院外头,要是知道你有今天这么好的福气,相信他们一定后悔莫及。」 婉瑛拉着她的手。「我娘就在眼前,还有别的娘吗?」 「婉儿……」陶大娘哭得更凶了。 「娘,我不在身边,你要好好保重,有任何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她一定会想办法帮忙的。 陶大娘听了又哭又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婉儿!」王家嫂子的叫声在房外响起。「宫里派人来了!」 听到「宫里」两个字,婉瑛有些惊疑不定地起身,正要出去迎接,一道娇俏身影直接掀帘进来了。 「你……」不就是那一天站在皇上身边的宫女,她疑惑地看着对方。 繁星一身翠绿色襦裙,手上捧着华丽贵重的凤冠霞帔。「不好意思,我来晚了,皇上说婉儿姑娘要嫁的人可是骠骑将军,总要体体面面,免得还没进门就先让人瞧不起,所以赶紧让我把东西送来。」 「可是我已经有了……」婉瑛不想养母的心意白费了,心想穿原来身上这一套就可以了。 还是陶大娘开口。「这是皇上赏赐的,咱们不可以拒绝。」 婉瑛颔了下首,这才收下。「代我谢谢皇上。」 「虽然这不是命妇所穿的凤冠霞帔,不过质料和绣工都是一流,我可是请锦织坊的师傅特别赶制出来,咱们的体型差不多,尺寸应该没问题,还有这些金银首饰,总要打点一下门面,外头还有一些要带过去的嫁妆,也是我亲自挑选的。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你自己好自为之。」繁星是被她那天在御书房内说的话所感动,才肯出手帮忙,否则自身都难保,根本不想插手管「同伴」的事。 第十三章 她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看着眼前的宫女。 繁星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说道:「花轿就要到了,快点把衣服换一换,不管在哪个世界,结婚都是件很累人的事,我先回宫了。」 话一说完,繁星便转身掀帘出去了。 「啊!」过了大概五秒,婉瑛才大叫一声,把正将她头上的凤冠拿下来、忙着要换衣服的陶大娘吓一跳,频问怎么了。 原来那名宫女也是「同伴」!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误会对方了,那名宫女那天在御书房会说那些话,其实是在帮自己,还有这些东西势必也是专程准备的。 「婉儿?」陶大娘叫了她好几声。 婉瑛笑着摇头。「没事……」不过对方既然不肯相认,必定有难言之隐,只要放在心里就好。 「瞧你发髻都乱了。」陶大娘拿了木梳子,帮她重新整理。 婉瑛嘴边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人,一路上都能遇到贵人相助,化险为夷,将来有机会,她也要多帮助别人。 待花轿一到,鞭炮声和烟硝味马上四起,大杂院里的人与有荣焉,全都到齐送婉瑛出嫁。 她噙着泪水跪别养母,连同「婉儿」的分,一起感谢对方多年的照顾。 「将军府不比在普通人家,规矩又多,不懂之处你要多听多问,要真是受了委屈,也得往肚里吞……」陶大娘叮咛了几句,才帮她盖上红头巾。 这时,就见新郎官威风凛凛地进屋,阗黑双眸锁定身形纤细的新娘子,心口跟着狂跳不已,盼了这么久,终于要将她娶进门了。 当秦凤戈牵起红色彩球的一端,引领着另一端的婉瑛走出大杂院,迎娶队伍和花轿正在外头等候。 「……新娘子上花轿了!」媒婆喜孜孜地嚷道。 鞭炮声又大作了,婉瑛坐进花轿内,将拿在手上的扇子往外丢,表示改从夫姓,从今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更要把过去不好的习惯和脾气丢掉,而扇子也马上被大杂院内其他未婚的姑娘捡走,希望也能替自己带来好福气,有个好婆家。 迎娶队伍上路了,充当娘家兄长的王家大哥便跟着花轿,负责护送新娘子到未来婆家。 这时,邱老爹疑惑地询问陶大娘。「你怎么忘了泼水呢?」 「婉儿说她虽是嫁出去的女儿,可并不是泼出去的水,有事还是会顾着娘家,要我千万别泼。」陶大娘笑着解释。 大家听了频频点头。 「婉儿真是有心……」 「实在舍不得她嫁人……」 想到婉瑛以往的贴心举动,无不在心里祝福。 陶大娘很快地忙着招呼前来观礼的其他街坊邻居,虽然昨天已经请吃出嫁酒,今天还是准备了些甜汤,让大家沾点喜气。 吉时来到,迎亲队伍已经抵达秦府大门外头。 由于长辈都住在这里,一对新人便先在秦府拜天地以及宴客,等洞房之后,第二天再返回将军府。 此时,鞭炮声震天作响,可比大杂院还要热闹非凡。 就见男方派来一名儿女双全、有福气的吉祥婆子到处撒豆,希望新妇能为婆家带来好运、五谷丰登,也有一说是可以避邪。接着才把新娘子搀下轿,婉瑛不禁庆幸有块红头巾遮住自己的脸,不然铁定因为紧张而泛白,毕竟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已经饿到两眼昏花了。 新郎官高大挺拔的身影也踱了过来,和她各牵起红色彩球的一端,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跨进了秦府大门。 接下来的仪式到底是如何进行,婉瑛根本就想不起来,只记得身旁的吉祥婆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自然不会出错。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赞礼者高喊。 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君,身穿命妇服,脸上挂着笑意,在众人面前,得要开心地接受皇上御赐的婚事。 至于次子、三子夫妇也同样穿上官服和命妇服,跟下头的一些晚辈表情都各自不同,有的衷心高兴、有的眼带嘲弄、有的面无表情,几个奶娘和婢女则各自照顾着小主子们。 砚哥儿看到父亲,大喊一声。「爹!」 「我的小祖宗,小声一点!」江氏才这么说,砚哥儿就开始在奶娘怀中挣扎,力气又大,一下子就挣开往前跑。 他一把抱住父亲的大腿,可爱的模样引来笑声。 「砚哥儿,快到曾奶奶这儿来。」老太君坐在主位上招手。 秦凤戈也朝奶娘使了一个眼色,要她过来将儿子抱开。 其他人都连忙过来,要将砚哥儿带到旁边去。 「不要……」他气呼呼地嚷道。 闻声,婉瑛举手揭起红头巾的一小角。「砚哥儿,等一下再陪你玩……」 听到这个有些耳熟的嗓音,砚哥儿仰高小小的头颅,从他的角度可以看清声音的主人是谁,立刻发出高亢兴奋的笑声,换成抱住婉瑛了。 「小少爷……」奶娘作势要抱他。 江氏和林氏也过来要牵他。「小祖宗,不可以这样……」 「不要。」砚哥儿拼命地巴住婉瑛的大腿,就是不肯放手。 周遭目睹的贺客也不禁跟着笑了,纷纷夸说这位刚进门的续弦,很得正室嫡出的儿子喜爱。可是这温馨的一幕,看在老太君等人的眼中,心里各有不同滋味。 逼不得已,秦凤戈出声低喝。「砚哥儿!」 被父亲厉目一瞪,他瘪起小嘴,就要哭了。 于是,婉瑛蹲下身来,试着跟他讲道理,就算一岁多的孩子也是能听得懂大人的话。 「……你看家里现在来了好多客人,大家都在看着砚哥儿,不可以这么任性,等晚一点再让奶娘带你过来玩,这样好不好?只要再忍耐一下就好了……」她从小没被父母打过,甚至吼骂,最好的方式就是沟通。 砚哥儿吸了吸气。「……好。」 「小少爷快点过来!」奶娘连忙将他带开。 众人见新娘子这么有办法,都不禁啧啧称奇,就连秦凤戈也一样,没想到她只不过说个几句话,儿子就乖乖照做了,唇角不禁露出赞许的笑意。 「送入洞房!」赞礼者又喊。 当一对新人前往今晚暂住的新房,老太君便和秦守荣、秦守初两个儿子,还有媳妇儿、孙子等等,接受宾客的祝福和恭喜。 「这刚进门的续弦,果然不一样……」 「是皇上有眼光,才会赐婚……」 「她才进门,母子就相处得这么好,可真是难得……」 老太君心里颇不是滋味的,好像心肝宝贝被个外人给抢走了,但在这热闹的场面上,她也只能陪着笑脸,客气地回几句。 而此时在新房内—— 吉祥婆子手持托盘,上头装满了枣子、栗子、桂圆、花生等,先来个「花果撒帐」,就是一面抓起果子往寝帐上撒,一面吟颂:「撒个枣、领个小,撒个栗、领个妮,一把栗子、一把枣子,小个跟着大的跑……」意思就是既生男也养女,合在一起,儿女双全。 接着是「安床坐帐」,就是帮新人把被子铺好,一面铺,一面还要说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等吉祥话,最后才让一对新人坐在床上,再由新郎官用喜秤揭起新娘子的红头巾,两人共饮交杯酒。 进行到这里,新郎官依礼给了吉祥婆子一份大红包,就连在房里伺候的婢女都有,最后一行人才满意地退出新房。 秦凤戈按捺不住地将新娘子拉进怀中。「终于剩下咱们两个,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咱们分开……」 「将军……」感受到他的体温和气息,婉瑛才有了真实的感觉,自己真的嫁给这个男人了。 爸、妈,我今天结婚了,真希望你们能看到…… 他凝睇着婉瑛只有淡抹胭脂的娇颜,心中情意澎湃。「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属于我的了。」 婉瑛嫣然一笑。「将军也是属于我的。」这样才公平。 闻言,秦凤戈轻笑几声。「为夫自然是属于娘子的。」 「谢谢你为了我,还专程去求皇上赐婚,要说服家里的长辈很不容易,让你费心了。」她相信这个男人一定在背后做了不少努力,只是表面上看不到罢了。 「之所以去求皇上赐婚,也是为了让你好进秦家大门,就因口说无凭,任我一个人说破了嘴,长辈们还是会坚持门当户对的观念,所以不得不这么做。」秦凤戈望进她恍然明白的双眸中。「但是进门之后,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难题,你要有所准备。」 第十四章 婉瑛用力颔首。「这些我早就想好了,再怎么困难,我都会想办法克服,证明给所有的人看,就算没有好出身,我也不会输给那些名门闺秀。」 「我相信你一定办得到。」他看上的女人绝对比别人强。 有了秦凤戈的信赖,让她更有信心。 「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相信……」秦凤戈嗓音透着粗嗄,已经无法再等待下去,低头覆上她柔软的红唇。 当四片唇相贴的这一刹那,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叹息了 彷佛之前所受的煎熬都化为乌有,从今以后,可以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再也别无所求。 这并不是婉瑛的初吻,却是第一次感到全身颤抖,连体温也不自觉地升高,加上两心相许,又是夫妻,自然也放得开,于是她攀住秦凤戈的颈项,主动回吻,尽管技巧还有些生疏,不过心意已经到位。 而这个诱惑的小动作就像点燃了一座火炉,让紧贴着自己的男性身躯变得更加紧绷火热,禁欲许久的本能瞬间觉醒了。 他索性将婉瑛抱坐在大腿上。「婉儿……婉儿……你是我的了……」 「我是将军的了……」婉瑛的舌尖轻触着滑入口中的男性舌头,感觉到臀下的男性象征更坚硬明显了。 秦凤戈用力缠着她的舌尖,吮着、舔着,鼻息渐粗,男性手掌也难耐地褪去绣工精致的霞帔,接着是领口的钩子,一寸寸的滑下婉瑛的肩头,直到充满喜气的大红外袍被丢到一旁,只穿着白色内衫,藏不住婀娜姣好的身段。 随着灼热的男性目光越发地深黝,嘴巴也不断地往下移,唇舌更在她的下巴、耳垂、颈项、锁骨上不断地探索,让她全身瘫软,有种随时会从他大腿上滑到地面的错觉,只好将夫婿圈得更紧。 她的手心在宽阔的男性背部上摩挲着,想要感受得更多,不过脑中仅存的一丝理智,突然提醒自己是不是漏掉什么? 「将军……不用去外头敬酒吗……」记得小说里头都有描述到这个部分。 秦凤戈的回答是将她压倒在新床上。「因为是续弦,所以新郎官不需要出去敬酒,也不会有人来闹洞房。」 「那就好……」原来还有这种规矩,不过也让婉瑛松了口气,她可不想看到有人闯进来闹洞房或捉弄新娘子。 见她完全不在意,秦凤戈不禁低笑几声,胸膛也剧烈震动。「即便续弦在家族的地位上也算正室,不过依然比元配低一些,逢年过节都得向她上香,待百年之后,在祠堂的牌位只能居偏位,你也不以为意?」 「就算只是续弦,也是将军明媒正娶的,又不是妾,有什么好计较的?如果在意,就不会答应嫁给将军了。」只要不是介入别人婚姻的小三,又是合法夫妻,婉瑛就认为足够了。 亲耳听到婉儿这番话,秦凤戈眼底的笑意更深,他并不是怀疑,也不是想要试探,只是觉得她太直太傻了,更不懂得乘机为自己争取一些什么,因此才会让他想对她更好。 婉瑛伸手抚着他饱含笑意的俊脸。「姊姊比我先嫁给你,又是生下砚哥儿的亲娘,我要计较什么?姊姊在你心里占了重要的位置,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她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还要去争你爱谁比较多,不对的人就是我了。」 「婉儿,能遇上你,一定是上天安排的……」他不禁动容。 她呵呵地笑了。「你说得没错。」 「幸好大杂院那一回失火,你能死而复生,否则咱们也没有今天……」秦凤戈不禁回想,自己究竟是何时爱上婉儿的,似乎就是从她主动帮助那些遭逢火灾的百姓整理烧毁的家园,并且安慰他们,不求任何回报,那份体贴和无私彻底打动了他的心。「真的要感谢老天爷。」 听他这么说,婉瑛不知该怎么告诉刚嫁的这个男人,若没有死而复生,他们更不可能有今天。 该告诉他死而复生背后的真相吗? 不过两人才刚成亲,似乎还太早了,以后再找机会说吧。 「将军说得对……」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嫁给一个古人。 秦凤戈再度吻上她的小嘴,长着粗茧的手掌跟着探进内衫,隔着大红兜衣,揉搓着绵软丰满的胸部,敏感的乳/尖马上挺立起来,令婉瑛也不由得娇喘连连,就算以前交过男朋友,除了最后一个步骤,亲吻、爱抚自然都做过,却远远比不上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快/感,因为两人已经建立深厚的感情,不再只有欲/望而已,连套着白袜的脚趾头都忍不住蜷曲了。 「……将军……」婉瑛用力拉扯起他的衣服,想到养母昨晚在她房里教导男女之间的房事,就是要她在洞房花烛夜时,只要躺着别动,忍一忍就过去了,但依她的个性,要她不动,根本不太可能。 当秦凤戈抬起上半身,让她为自己宽衣解带,接着婉瑛便亲吻着他的面颊、嘴角和下巴,尽管知道她个性直率,做事也积极,不过在床第之间如此大胆,倒是不曾想过。 「怎么了?」婉瑛发现他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也停下手边的动作。 他清了下嗓子,措词含蓄。「只是……觉得你相当主动热情……」 「不好吗?」她先是愣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领会到秦凤戈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原本滚烫的身子,陡地凉了一半。「难道看起来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就因为不是躺着不动,贞洁就受到怀疑? 秦凤戈马上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应该含羞带怯,乖乖地躺好,再把眼睛闭上,不可以摸你碰你,甚至是亲你?」婉瑛口气显得有些尖锐。 这算是代沟吗? 自从来到这个架空朝代之后,除了一些日常生活的不方便之外,婉瑛在适应上并没有遇上太大的困难,也很努力去调整步调,唯一的代沟就是彼此的婚姻观,想不到现在又多出一个性观念,女方过于主动热情,会被误以为性经验丰富,已经不再是处女了。 他低喝一声。「我没有这么说!」 「你根本是在怀疑我的清白……」婉瑛却觉得委屈,心想养母所教导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照她的话去做,什么事也没有。「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我没有怀疑!」秦凤戈大声澄清。「只是想到……」 婉瑛红着眼眶问。「想到什么?」 「只是想到……当初要纳你为妾时,曾经请媒婆打听过,知道你有过一个青梅竹马,两人还曾论及婚嫁……」因为对方已经不在人世,所以当时并不以为意,直到方才又不小心想起了。 她气恼地质问:「你是怀疑我跟那个阿平早就有……有夫妻之实?为什么之前都不问,直到今天才提起他?」 经秦凤戈这么一提,就连婉瑛也不确定「婉儿」跟她的青梅竹马之间有没有踰矩的行为、是不是曾发生过关系,就算大杂院里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只能选择相信正牌主人翁的清白。 秦凤戈无从辩起。「当然是因为相信你……」 「既然相信我,为何又突然想到阿平了?因为你心里还存有一丝猜忌。」婉瑛一把推开他,拉拢襟口,忿忿不平地坐起身。 她没想到还得面对「婉儿」的过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她顶替了别人的身分,当然要付出代价。 「我不是怀疑,只是有些惊讶……」不由得猜想她对那个叫阿平的男人是否也这般热情主动,秦凤戈当然不能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太伤人了。 「有什么好惊讶的?」她不禁反问。「盼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成亲这一天,我只想快点跟你在一起,难道热情主动错了吗?」 闻言,他顿时语塞,想到自己何尝不也一样急切,方才究竟在发什么失心疯,才会胡乱猜疑。 「良家妇女不该太热情太主动,以后我会记住的。」婉瑛气不过地说,要是在原本的世界,根本不是问题,偏偏在这里就像是犯了天大的忌讳,不只贞洁,连人格都要受到检验。 「婉儿,我当然相信你了……」他再次辩解。 婉瑛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名誉第一,不能容忍被人抹黑诬蔑,可是真的能怪秦凤戈吗?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古代女人在房事上要采取被动,否则会被视为淫荡,心中会有疑虑也是正常的。 她气归气,居然还替这个男人说话,真是太没有原则了,婉瑛不禁自我嫌恶,以为经过皇上那一关,进了门之后,总该轮到应付秦家长辈们的刁难,想不到首先要面对的却是这个费尽心思把自己娶到手的男人。 第十五章 这到底算什么? 「我现在心情很乱……」她不是「婉儿」,但也是「婉儿」,不管好的坏的,都得要概括承受。「而且好饿。」 心里已经够气闷了,婉瑛又想到自己饿了一整天,连一口水都没喝到,真的好想哭,再怎么坚强勇敢,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我肚子好饿……」说着,泪水真的夺眶而出了。 秦凤戈头一次见她哭成了个泪人儿,不禁手足无措。「婉儿……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你别哭……肚子饿了是吗?这儿有几样点心,你先垫垫肚子,想要吃什么,我马上叫人准备……」 「只要是吃的,什么都好……」她哭嚷地说。 他急忙走到案桌旁,拿了一堆果子、糕饼到床上来。「来!先吃一点!我帮你倒杯茶水过来。」 婉瑛不管吃相好不好看,抓了就往嘴里塞。「我现在很生气……」 「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秦凤戈曾几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可是却也清楚夫妻之间开始互相猜疑,会影响到感情。 她吃得太急,顿时噎到,只能猛槌着胸口。 「吃漫一点……先喝口茶!」他将茶杯递到婉瑛面前。 接受了他的好意,婉瑛一口气把茶喝光,终于把梗在喉咙的东西咽下去。「我跟那个阿平的事,没办法跟你说清楚讲明白……」她也只知道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好到想结为夫妻。 秦凤戈不想听她跟其他男人的事。「你不必说!」 「可是你心里会有个疙瘩……」他若真的不介意,就连一丝怀疑都不会有,婉瑛只能想办法来证明。「好,六安堂的纪大夫是女人,可以请她来帮我做检查,看看是否还保有贞洁。」 「胡闹!」他大声斥责。「我不该怀疑你,是我不对,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别再提了。」 「只要不提,就可以当作没发生过吗?」婉瑛不希望一个小小的疙瘩,毁了所有的努力。「那不然咱们现在就洞房,等到洞房之后,发现我已经失去清白了,你可以给我一纸休书,我马上就走。」 他铁青着脸孔。「不许再胡闹了!你已经嫁给我,就是我的人,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休了你,你又怎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婉瑛被他严厉沉痛的神情给震撼了。 是啊!他们好不容易才结为夫妻,又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呢?而且还是她开的口?自己究竟把婚姻当作什么? 「那你说该怎么办?」婉瑛用手背抹去泪痕,气自己又哭了。 「婉儿,别再哭了……」秦凤戈一把揽住她的娇躯,心中懊恼不已。「是我不该乱吃醋,不该嫉妒你曾经和另一个男人论及婚嫁。」 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一个太在乎、太喜爱她,心胸又狭窄的男人,无去忍受她心里有另外一个男人存在。 她听了不禁更恼。「那都是过去的事,而且人也已经死了。」 「我知道。」可是他偏偏无法不去在意。 婉瑛要为自己的名誉讨回一个公道。「总而言之,为了证明我是清白之身,现在就来洞房,答案自然揭晓。」 说着,婉瑛作势要脱去白色内衫,却被只大手制止了。 「你都这么说了,要我如何与你洞房?」秦凤戈将嘴唇贴着她的额际,叹了好长一口气。「若是洞房了,只是为了证明你是清白之身,相对的,也表示我对你的贞洁起了疑心,若不肯与你洞房,似乎又会让你以为我害怕得到不想要的答案,这实在太为难我了。」 「可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她也很为难。 秦凤戈又叹了口气。「今晚就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 「拖愈久,只会让事情愈复杂。」婉瑛喜欢速战速决。 他加重搂抱的力道。「夫妻之间总会遇到不少问题,只要咱们愿意一起面对,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真的吗?」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惘。 「只要你还愿意相信我,绝对可以解决的。」秦凤戈希望她对他有信心。 她想了又想,便点了点头。「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只是担心你为了阿平的事,心里有一个结,要是现在不去解开,以后咱们吵架,又把他拿出来,到时伤害也会愈来愈大。」 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 秦凤戈绝对相信她的为人,是不可能会欺骗自己的,问题出在他身上,以为根本不在意那个叫阿平的男人,结果只是刻意忽视,那根剌一直都在。 「还想再吃点什么?」他转移话题。 摇了摇头,婉瑛什么胃口也没有。 「那就睡吧。」秦凤戈和她一起躺下,盖上大红喜被。 偎在新婚夫婿的身畔,婉瑛怎么也睡不着,想到养母说嫁夫就当随夫,一旦嫁了人,便是一辈子的事。直到这一刻,她才渐渐地体会到婚姻带来的神圣使命感,就算再生气、难过,还是要去面对,不能用离婚来逃避。 在这个原本应该旖旎多情的洞房花烛夜,身体互相依偎着,只不过两人的心并没有完全贴近对方。 要成为真正的夫妻,这条路还很遥远。 【第十五章】 第二天,婉瑛在丫鬟的伺候下,穿上了颜色喜气、质料花色都属上等的半臂襦裙,头发也跟着绾起,铜镜中的自己因为这身已婚妇女的打扮显得成熟不少。 她透过铜镜,觑见秦凤戈正好推门进来,忆起昨晚的争执,想要原谅他,不再去计较,当作没发生过这事,可是这样并没有办法真正解决问题,以后还是要找机会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将军,听我娘说,继室进门第二天拜见长辈,只要奉茶就行了。」婉瑛难掩紧张地问道。 秦凤戈微微一哂。「对,只要奉茶,到时会有人在旁提点,照做就好。」 「那就好。」她终于要过长辈这一关了。 他来到婉瑛身后,轻握着她的肩头。「放心,有我在。」 「将军,不管怎么说,我都愿意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婉瑛回过头,语带真诚地看着他。 秦凤戈定定地回视她,经过一整夜的思考,他认为自己太拘泥于世俗眼光,过去的事已经过去,真要在两人成亲之后又去追究吗?难道他真该以热情主动来定婉儿的罪?无论清白与否,难不成就不再欣赏、不再喜爱这个一直以来都令自己心动的女子? 「我当然相信娘子。」秦凤戈不再有疑虑地说。 婉瑛朝他露出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 叩、叩,房门传来轻敲声。 丫鬟去应了门,来的是一位年纪较长的婢女。 那位婢女进了新房,先来到秦凤戈和婉瑛面前,跟他们福了下身。「奴婢是奉了老太君之命来的。」 说完了话,她便径自走到新床前将大红床单和被单拿走,这个举动让婉瑛不禁纳闷。 「不必这么快就拿去洗吧?」婉瑛以为是要更换。 婢女简单地回道:「这是规矩。」 她一脸困惑。「规矩?」 对方并没有再回答婉瑛的疑惑,转身退下了。 不过秦凤戈脸色却是一凛,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这便是婉儿要过的第一关,偏偏他们昨晚并未圆房,当然不会有落红。 「娘子……」他从镜台前的凳子上拉起婉瑛,亲昵地拥住她。 婉瑛是不介意,不过还有丫鬟在场,可不想被人参观,总要先叫她出去。「将军等一等……」 「你先下去。」秦凤戈于是朝丫鬟使了一个眼色。 丫鬟见他们夫妻恩爱的模样,红着脸退下了。 待门扉关上,他便轻搂着婉瑛,低声吩咐。「待会儿见了祖母他们,无论问了些什么,你都别开口,由我来回答。」 「为什么?」婉瑛可就不解了。 他表情异常严肃。「现在没空跟你解释,等一下就明白了,相信我。」 「我知道了。」既然他这么说,婉瑛当然选择相信。 不到一会儿,就有婢女前来请他们前往祠堂,要先祭拜神明和祖先。 秦凤戈伸手撩起一小撮散在她颊畔的发丝,勾到婉瑛的耳后,目光炯炯,让人信服。「一切有我在,走吧!」 「是。」 婉瑛跟着他步出新房,在前往祠堂的这一段路程,不只是夫妻之路的起跑点,在幸福的背后,也同样布满风险。 虽然婉瑛一路上都状似羞涩地低垂螓首,还是能感受到来自四周的打量目光,如果是过去,自己又没做错事,绝对会抬头挺胸,昂首阔步地面对别人的眼光,可是经过昨晚的冲击,她决定还是得要更像个古代女人的样子,免得又引起误会。 第十六章 夫妻俩穿过了一道长长的粉墙,走过一个又一个透花窗,每一扇门窗都是描金绘彩,还有精美雕刻,以及一处处匠心独具的园林景色。 直到两人站在秦家祠堂前,好几个奴仆在外头排成一列,朝两人行了礼,婉瑛也更加意识到秦府是个门风严谨又气派的大家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已经努力到这个地步,她是绝不会轻易退缩的,婉瑛在心里帮自己打气。 秦凤戈瞟了她一眼,见婉瑛毫无惧色,唇畔也泛出笑意,便率先踏入祠堂,而婉瑛则慢他一步进去。 只见祠堂内已经站满了秦家上上下下,正等着一对新人来到,接着便先进行祭拜仪式。 她也不敢把头抬得太高,幸好身边马上多了一个金嬷嬷指导她该做什么,像是拿香、跪拜之类的,直到结束,然后移驾到内堂。 担心婉瑛不懂规矩,被安排到她身边来的金嬷嬷一路搀着她的手腕,不停地叨叨絮絮,说了一大堆,根本来不及吸收,又不能叫对方说慢一点,或者再说一遍,这豪门媳妇儿果然不好当。 接下来,到了拜见公婆这一关。 由于秦凤戈的父母俱已不在人世,自然不必拜见公婆,因此内堂里除了老太君之外,还有次子、三子夫妇在座。 婉瑛照着金嬷嬷所说的,两手端着托盘,跪在老太君面前奉茶,对方并未立刻拿起杯子,只是眼神挑剔地端详着,过了片刻才开口。 「既然都进了门,便是秦家的媳妇儿,咱们唯一的条件也只有身家清白……」老太君话中有话。 她又哪里不清不白了?婉瑛再直再笨,也听得出不是在夸奖。 「别以为有皇上赐婚,咱们就当真认了。」老太君话说得更重了。 就在婉瑛打算开口问个明白,秦凤戈早一步出声了。 他佯装不知。「不知祖母何出此言?」 「凤哥儿,你也别再瞒着祖母,方才我让人去了新房,也检查了你们昨晚使用过的物品,并没有看到应该有的东西。」她严厉地说。 到底是什么东西?婉瑛不禁在心里犯嘀咕,不过又想到答应过秦凤戈,由他来开口,只好乖乖地闭嘴。 「原来祖母指的是那件事……」秦凤戈一脸恍然。「其实昨晚咱们并未圆房,当然不会有了。」 这话一出,惊呼声此起彼落。 老太君满是惊愕。「没有圆房,这又是为了什么?」 连秦守荣、秦守初夫妻俩也不禁面面相觑,想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昨晚虽是洞房花烛夜,孙儿却忆起和砚哥儿的娘成亲的那一天晚上,想到她已不在,不禁有些伤感,幸得娘子的体谅,所以才未圆房。」他并不想对长辈撒谎,可也不希望婉儿担起莫须有的罪名。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听者不由得点了点头。 「真是这样吗?」老太君沉着老脸问婉瑛。 不过婉瑛却没听到,因为她终于弄懂了,之所以把被单、床单取走,就是要检查新娘子是不是第一次,脑袋顿时轰的一声炸开来,完全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可笑的事,整张脸因怒火而胀到血红。 只用是不是第一次来判定女人的人格操守,对于主张男女平等的婉瑛来说,是一件奇耻大辱,真的很想大声问老太君,她也是个女人,难道不觉得被人贬低了?不过她们自小就接受封建礼教的压迫,不认为这么做有错,是整个大环境造成,更难以撼动。 婉瑛也只能像犯人般,被迫在其他长辈面前接受老太君的质疑,不禁羞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见她不回答,金嬷嬷连忙提醒。「老太君在问你话。」 「……是。」她连忙回道,也立刻明白秦凤戈的用心良苦,他早就猜到原因,所以才会编了这个谎言,以免她遭人误解。 这下连秦守荣都不禁要责备侄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伤心难过,也不该为此冷落了刚进门的媳妇儿。」 「侄儿也正在反省。」秦凤戈低头认错。 原本想要刁难一番的老太君,顿时辞穷了,总不能要他们再多住一晚,待圆过房之后才能回将军府,不得不端起所奉的茶喝了一口,勉强算是接纳了这个孙媳妇儿。 已经跪到膝盖疼痛的婉瑛又站起来,陆续跟二叔、三叔夫妻奉茶,因为都盯着地面,连对方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 「……生得还真不错,看来就很有福气的样子,希望快点帮砚哥儿生几个弟弟妹妹。」林氏说了几句好话。 她依然脸蛋通红,正好让人以为是害羞。 「是,二婶。」婉瑛小声回道。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之前住在大杂院,来往的对象都是平民百姓,没有阶级之分,所以适应得非常良好,想法才会这么天真,直到亲身经历,她才知道自己未来要承担的压力有多大。 接下来,婉瑛静静地凝听老太君的殷切嘱咐,不过脑袋一片空白,没有完全听进去,反正只要回答「是」就好,也不必有太多意见,而站在身旁的秦凤戈则跟二叔、三叔又说了几句话,新媳妇拜见长辈总算告一段落。 没过多久,她又被扶进了一顶软轿内,身旁有奴仆、婢女的簇拥,而秦凤戈则是骑在马背上,在前头带路,返回所居住的将军府。 将军府—— 婉瑛被扶下软轿,仰望着眼前气派非凡的府第,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甚至还在里头住过一段时日,可是经过方才在秦府的洗礼,如今再度面对它,却感到无比巨大,彷佛有十层楼高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给淹没了,顿时有些呼吸困难。 「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被祖母的话给吓到了吗?」回到自家大门外,秦凤戈才能好好地跟她说说话。 她挤出一抹笑,有些沮丧地说:「是有一点。」说吓到太过轻描淡写了,应该说狂怒才对。「也谢谢将军为我说了谎。」 「那也是善意的谎言,咱们夫妻之间的事,就算是祖母,也不希望她干涉,免得把事情弄得更糟。」秦凤戈想到砚哥儿的亲娘,即使在病中,还是得承受来自长辈的压力,尽管自己极力安抚,还是无法不去在意,身子也就愈来愈差,所以这回他得格外谨慎,不想再重蹈覆辙了。「往后不管他们说什么,只要听听就好,别往心里搁。」 「是,将军。」有他这句话,让婉瑛像是吃下了定心丸。 当两人跨进张灯结彩的府第正门,外头同样响起了鞭炮声,而将军府上上下下早就引颈期待主子偕同刚进门的新夫人回来。 「恭喜将军!恭喜夫人!」一时之间,整齐划一的祝贺声响彻云霄。 秦凤戈朝众人颔了下首,表示接受他们的恭贺。 而婉瑛则是露出腼腆的笑容,再配上纤细的外型,还是可以唬一晚不了解她真性情的人,真以为她软弱好欺。 「一切都准备好了?」秦凤戈问着身旁的大管事。 大管事依旧是笑容可掬。「是,将军,香烛、牲礼都备妥了。」 「小少爷别急!跑慢一点!」奶娘的叫嚷声由远而近。 就在这当口,一道小小的身影摇摇摆摆地奔了过来,发出咯咯的笑声。 见状,秦凤戈弯下身来想要抱起儿子,没想到砚哥儿却是直接扑向婉瑛,两手紧抱她的大腿,惹得一旁的人都笑了。 「现在有了娘,就不要爹了。」他打趣地说。 砚哥儿抬起小小的脑袋,朝婉瑛伸长手臂。「抱抱……」 「好,抱抱。」也因为这个孩子的亲近,让婉瑛备感窝心,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哇!砚哥儿又长大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见儿子这般喜爱婉儿,就像一对亲生母子,秦凤戈更要守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 「让其他人都去忙自己的事吧。」他对大管事说。 大管事便朝众人摆了下手,让前来迎接的奴仆们离开。 「将军……」婉瑛不太懂传统习俗,便开口问。「我想跟砚哥儿的亲娘单独上个香,不过她应该供奉在秦府的祠堂内……」想到方才祭拜的秦家列祖列宗,自然也包括在其中,可是有些话又不方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听她这么问,秦凤戈心头一暖。「除了在秦府的祠堂,我也希望砚哥儿不要忘记自己的生母,能够早晚跟她上香,前些日子才将牌位分灵过来,已经让大管事安排好,这就可以过去。」 「那么现在就走吧。」这就好办了。 第十七章 秦凤戈见她抱得吃力,便伸手接过砚哥儿,一起走向小祠堂。 于是,他们来到位在正厅后方的一座小祠堂,桌上便安放着梁氏的牌位,还可以嗅到空气中的檀香味。 大管事点上一束香,递给他们。 「拿好!」秦凤戈将儿子放在地上,将三炷清香塞进小手中。「来跟生你的娘上个香,告诉她,你以后有娘了。」 砚哥儿已经很熟悉这个动作,乖乖地持好。 待婉瑛接过三炷清香,用最大的诚意望着牌位,对死去的梁氏说道—— 「姊姊,昨日我已进了秦家大门,当了将军的续弦,从此以后,也是砚哥儿的娘了,虽然没做过母亲,也比不上姊姊,不过我会努力把砚哥儿教导成一个有用的人,有时难免会对他严格,不能只是宠着他、顺着他,那也是希望砚哥儿从小就能分辨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又不该做,这一点还请姊姊体谅……」 听她一直提到自己的名字,砚哥儿好奇地抬起头盯着婉瑛看。 秦凤戈目光温柔地凝睇着她,相信梁氏在天之灵听到这番话,也能瞑目了。 「我没念过书,也不太会说话,姊姊要是有事交代,尽管托梦给我,咱们可以好好地沟通。」婉瑛不怕阿飘,因为她不去害人,也相信阿飘不会伤害她。 闻言,秦凤戈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代表着诚意,也就随她说去。 她说完一大串话,把香交给大管事,又合掌。 「刚刚忘了说,请姊姊保佑将军,若是又有火灾发生,将军前去抢救,也都能够化险为夷,不要受伤了。」真是难为婉瑛,她不会说文言文,只好全都用白话的。 「说完了?」秦凤戈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心意了。 婉瑛偏头想了想。「之后要是有漏掉什么,再来跟姊姊说。」 「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然是好了。 砚哥儿拉了下她的裙摆,像是在叫婉瑛。 「砚哥儿……」婉瑛蹲下身,让两只小手平贴合掌,接着朝牌位拜了三拜。「跟你娘说,要她保佑你平安健康地长大。」 「娘!」他对这个字眼似懂非懂,不过常听大人说,也慢慢会叫了。 她一脸赞许。「对!」 没想到砚哥儿偏头看着她,朝婉瑛叫了一声「娘」。 「他叫你娘了。」秦凤戈欣慰地说。 婉瑛可是从来没想过她会在同一天当了人家的太太和妈妈,相对的,责任也更重大了。「谢谢你,砚哥儿。」 这一声「娘」对她可是意义重大。 「娘!」砚哥儿又叫一声,见她微笑,明白自己叫对了。 原来她是「娘」。 那以后都要这么叫。 从成亲的前三天,婉瑛就忙得团团转,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到了今晚,用过膳,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她全身乏力地坐在床沿,想到白天发生的事,简直是一场震撼教育。 「爸、妈,我真的可以做一个好太太、好妈妈吗?就算做得到,那么孙媳妇儿呢?那个老太君并不喜欢我,进门才第二天,就用那种方式给我难堪,幸好最后有惊无险……」婉瑛一面说,一面往后仰躺在床上,瞪着帐顶。 「以后这种情况,我看只会多不会少,我又不像原创小说中的女主角那么聪明能干,可以见招拆招,一一化解,真的只要做本来的自己就可以了吗?」她真不知要找谁商量才好。 这时,房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了,婉瑛连忙坐起身,整理了下襦裙,走向新婚夫婿。 「我、我帮你更衣。」她想着该做哪些事。 「不急,先坐着。」秦凤戈握着她的手,将婉瑛拉到床沿坐下。「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直视着略带正经的俊脸,心里打了一个突,心想今天已经太惊险剌激了,还有其他的吗?「将军请说。」 「无论祖母他们对你满不满意,又喜不喜欢,你只要记住,我这辈子都不会休了你,所以尽管做你该做的,不必有所顾忌。」若要婉儿照着应有的规矩过日子,那就不是他原本喜爱的她了。 「真的可以吗?」婉瑛先是喜出望外,不过马上找回理智。「将军也知道我不像那些名门闺秀,可以做到笑不露齿、行不摆裙,没事在房里刺绣,出门顶多到园子里赏花,当了人家的媳妇儿之后,又懂得讨长辈的欢心、和妯娌之间和睦相处,尤其现在嫁进将军府,就是当家主母了,也没办法立刻上手……」 秦凤戈有些疑惑。「上手?」 「意思就是……马上有当家主母的架式出来,毕竟那些名门千金、大家闺秀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掌管内院之事,我一下子也学不来。」直到认了陶大娘为养母之后,婉瑛才听她提起十几岁时曾经在大户人家伺候过小姐,才知道那些千金小姐们还要经过完美主母养成班的训练,还真是辛苦。 闻言,他伸手轻揽婉瑛的肩头。「我并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更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还有待人处事的方式,就算和别人不同又何妨?」 「将军,谢谢你。」她放下心中的大石。 他又继续说:「虽然不太清楚你那些与众不同的想法是从谁身上学的,但我也不想你改过来,只要是正确的事,就去做吧。」 「将军……」婉瑛一时冲动地抱住他,不过马上又跳开了。「呃,我不该太过主动热情。」 秦凤戈一脸苦笑。「你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只是怕你又误会了。」她呐呐地说。 他轻叹一声。「我的想法再开明,还是一个气度小的男人,可是计较已经过去的事,对咱们之间并没有好处,我要的是从今以后,你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我当然是了。」婉瑛捧着他的脸庞,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马上把全部的真相说出来。「甚至应该说,我之所以能够死而复生,就是为了嫁给你。」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他拥紧她。 婉瑛也伸臂回搂。「将军既然说了解我,那就应该知道,如果我不爱你,对你一点都不动心,宁可当个老姑娘,一生不嫁,也不会当你的续弦。」 「婉儿……」再也没有比这些话更安定他的心了。 她仰起娇颜。「所以不要怀疑我的心意。」 「我相信,真的相信。」秦凤戈释怀地说。 两人都愿意朝对方踏出一步,而不是背道而驰,才是最重要的。 「将军……」她嘴角抿着笑意。「我现在可以对你主动热情了吗?」 听她冒出这句话,秦凤戈朗声大笑,笑声都传到外头去了。 「当然只会在闺房里,出了房门就不会了。」婉瑛也不想吓到别人。 秦凤戈一面大笑、一面点头。「当然可以……」 「那就从这里开始……」她先亲了下他的鼻头,再轻啄了下左边的嘴角,接着又换成右边,然后才把柔软的唇瓣贴上去,探出舌尖,在秦凤戈下唇的唇缘上滑动,感觉到他气息不稳了。 他已经忍得够久,有些迫不及待地将婉瑛扑倒在床上,充满男人味的温热鼻息喷在婉瑛颈侧,引来一阵娇颤。 「婉儿……婉儿……」男性手掌搓揉着身下的娇躯,真实去感觉每一道曲线的柔软和丰盈,襦裙也跟着散乱开来。 婉瑛被他的嘴巴、他的双手挑逗得脸蛋绯红,身子也难耐地扭动着,两手更是攥着秦凤戈的衣服,想要推开他,又想把他拉得更近。 待唇瓣被男性嘴巴覆住,彼此的舌头交缠着,彷佛要将她给一口吞掉似的,用力吮吸着,让婉瑛根本来不及喘气,直到对方稍稍地退离,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脑子也因为短暂缺氧而晕眩。 「将军……」她垂眸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男性头颅,隔着兜衣,不时轻嗅、不时吮咬,强烈地刺激着包裹在里头的酥胸,令吐出的娇吟和叫声也不禁跟着断断续续的。 秦凤戈解开兜衣上的带子,将它褪去,用鼻尖、用嘴巴直接爱抚早已饱胀兴奋的酥胸,比方才更为亲密的接触,让婉瑛不由得拱起上身,发出一声轻叫,指尖也掐进他的手臂。 深埋在婉瑛体内的女性欲/望像是被开发了,从小小的火苗,愈来愈炽烈,直到变为火焰…… 他自行脱去身上的衣物,健硕的胸肌让婉瑛不禁看直了眼,可是一点都不输给消防月历里头的猛男。 「在笑什么?」秦凤戈听见一声轻笑,疑惑地看着她。 第十八章 婉瑛一面笑,一面摇头。「只是觉得自己是个很「性福」的女人……」原来她的老公身材这么有看头。 「咱们是夫妻,我自然会让你幸福。」他理所当然地说。 她一脸笑不可抑。「我相信……」 秦凤戈再次吻住她的唇,让婉瑛忘了方才在笑什么,只能专心地回吻,任由剩余的衣物被他褪去,只剩下脚上的白袜。 男性嘴巴一寸寸地往下,贪婪地吞噬着纤白柔细的肌肤,在手掌的配合之下,女性的私密地 带渐渐湿濡、抽搐,觉得空虚,想要与他更进一步,和身上这个男人真正地合而为一。 而秦凤戈也抽紧下颚,亢奋硬挺的欲/望暧昧地往她腿间磨蹭着,让婉瑛更掐住他的背部,像是在催促似的,直到男性前端试探似的往内推进。 「呃……啊……」才不过进入一半,她已经痛到叫出声,这跟小说里写的男女敦伦完全不一样。「等一等……」 他额头布满汗水的停住不动,也察觉到身下的女人太过纤细紧 窒了,根本容不下自己。「再忍耐一下……」 婉瑛攒紧眉心。「可是好痛……痛到我想把你踹下床去……」 「以你的力气是无法把我踹下床的……」秦凤戈从来不曾,也没想过会在这种节骨眼上笑出来。 她疼得咬牙切齿。「将军要不要试试看……」 「我慢慢来就是……」他笑到差点无法继续。 第一次哪有多美好?小说都是骗人的!婉瑛不禁在心里大叫。 不过这也算证明了「婉儿」确实是清白之身,往后不管是谁,敢再拿阿平的事来怀疑她的贞洁,绝对不会跟对方客气。 秦凤戈耐心地爱抚她、亲吻她,还带着愧疚的心情,只因为曾经怀疑过这个女人,让他们夫妻差点为此失和,这一点要引以为鉴,等到婉瑛整个人放松,不再那么排斥,脸上疼痛的神情稍稍舒缓,他也已经到了极限。 「婉儿……好些了吗?」他粗哑地问。 感受到这个男人已经很克制,肌肉绷得好紧,婉瑛也舍不得他继续隐忍原始的冲动,只能点了点头。 他这才放纵地索讨,一次又一次地疼爱着身下的女人。 至于婉瑛究竟有没有享受到,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第二次应该会更好。不过有了亲密关系,除了身体的改变,心理上也会跟着有所成长。 婉瑛想到自己和这个男人已经血浓于水、密不可分,未来直到人生的尽头,无论是祸是福,都不会分开,还有些飘浮不定的心情终于尘埃落定。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更深了,他们才拥住彼此,任由困意席卷而来。 「……对了!明天是回门的日子,将军要陪我回娘家吗?」婉瑛快要睡着之前才想到这件事。 秦凤戈闭着眼皮,亲了下她的额际。「自然要陪你回去。」 「嗯。」她可以去梦周公了。 片刻之后,秦凤戈才又掀开眼皮,透过尚未吹熄的烛火,可以觑见一张安心的睡颜,希望能永远保持下去,自己也将一辈子当她的靠山。 待天亮之后,还有新的挑战要去面对,不过一定没问题的,秦凤戈对她可是深具信心。 【第十六章】 成亲第三天,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一早起来,婉瑛没见到枕边人,反而是丫鬟进来伺候新夫人梳洗。 叩、叩,有人来敲门了。 丫鬟去应了门,进来的是昨天在秦府见过的金嬷嬷,据说她原本就是老太君身边的人,昨天也多亏有她在身边提点,婉瑛才没有出错。 「见过孙少奶奶。」金嬷嬷朝她见了个礼。「奴婢是奉老太君之命,从今天开始,暂时留在将军府。」 婉瑛怔怔地说:「呃,我知道了。」既然都说是老太君派来的,她当然不能说不行了。 「奴婢先来帮孙少奶奶整理床铺……」说着,金嬷嬷便真的去把被单铺好,迭着被子。 只见对方似乎看到什么,满意地点了点头,婉瑛不禁恍然大悟,心想这才是老太君派她来的真正用意,不禁又羞又窘,却只能气在心里,无法反抗那种根深柢固的贞操观念。 「你叫秀儿?」金嬷嬷问着伺候婉瑛的丫鬟。 丫鬟忙不迭地应声。「是。」 「记得待会儿换一套新的被单和床单。」金嬷嬷板着脸说完,又转向婉瑛。 「老太君是担心孙少奶奶刚进门,对府里的规矩还相当陌生,便让奴婢暂时过来将军府,有不懂之处尽管发问。」 她又不能拒绝。「多谢金嬷嬷。」婉瑛客气地说,心里却很无奈。 「那么奴婢先出去了。」说着,金嬷嬷转身走了。 待房门关上,婉瑛吁了口气,虽然老太君可能是一番好意,她还是觉得可怕,不只是在秦府,现在还越过界,管到将军府来了。 「我才是这座府第的女主人,要振作一点,早一点进入状况。」她在嘴里嘀咕着。「不然以后都得听人摆布了……」 过了一会儿,秦凤戈进房来了,穿上常服的他,头上戴冠、腰间系着两串玉佩挂饰,多了风雅俊逸,以及新郎官的春风满面。 婉瑛屏退丫鬟。「你先下去。」 「是。」丫鬟福了身出去了。 不等他说话,婉瑛已经先问了。「你知道金嬷嬷的事吗?」 「方才已经听大管事禀报,既然是祖母亲口交代,我也很难拒绝。」秦凤戈有他的难处。 婉瑛笑睨一眼。「我又没要将军拒绝,只是想问问看她是什么样的人,才晓得该怎么相处。」因为这个金嬷嬷都面无表情的,一双眼睛又像探照灯似的直盯着她,不免令她有些担心。 「金嬷嬷在秦府前后待了二十年,原本在祖母的作主之下,已经嫁了人,不过丈夫早逝,膝下又无所出,公婆也都不在了,便让她回到身边伺候。」他大致说了一下。「就算跟她相处不来,也不必勉强。」 她其实也不想这么累人,但……「毕竟她是老太君身边的人,总要给一点面子,先试着相处看看再说。」 「那么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插手。」秦凤戈也希望她能早日独当一面,所以不会过于干涉。「不过要是真有困难,可以跟我商量。」 「是,将军。」婉瑛很感谢他的支持。 待时辰差不多了,夫妻俩便携着准备好的礼品前往融和坊。 秦凤戈骑在马背上,领着坐在软轿内的婉瑛,才来到大杂院外头,小柱子和几个孩子见到他们,连忙进去告诉大人。 「婉儿姊姊回来了!」他高声大喊。 大杂院里的人都在等新娘子回门,陶大娘更是一大早就起来杀鸡宰鸭,就为了款待女婿,可不能失礼。 按照传统习俗,新娘子在回门时要走在前面,于是婉瑛领着她的将军夫婿走进大杂院,满脸羞涩地再次接受所有人的祝贺。 而陶大娘也已经坐在小厅,等着女儿和女婿到来。 婉瑛来到养母面前,依礼跪拜,不过当秦凤戈也要跪下来拜见岳母时,却被陶大娘阻止了。 「将军心意到就好。」陶大娘受不起大礼。 他正色地说:「既然婉儿认您当养母,您便是我的岳母,礼不可废。」 见秦凤戈坚持要行大礼,陶大娘只好诚惶诚恐地接受,能被他如此尊重,心里还是受宠若惊。 陶大娘伸手搀起女儿、女婿。「好了、好了,都快起来!」 接着,秦凤戈便命随同而来的二管事呈上礼品,接着态度随和、没有将军架子地和大杂院里的男人们寒暄。 趁这个当口,陶大娘悄悄地拉着女儿进房说些体己话。 「将军待你好不好?」她关心地问。 婉瑛颔了下首。「他待我很好,娘不用担心。」 「娘也知道他会待你好,但还是想要听你亲口说。」陶大娘拉着她的手。「秦家的那些长辈呢?没让你受委屈吧?」 「我才刚进门,难免会刁难一下,不过还应付得过来。」她也没必要说太多,免得让养母担心。 陶大娘不禁叹了口气。「你能忍耐是再好不过了,虽然有皇上赐婚,毕竟还是高攀了人家,等将来有了孩子,应该就会完全接受你了。」 「我知道了,娘。」婉瑛心想怀孕的事就顺其自然,她并不急,于是换了个话题,也叮咛养母要好好照顾自己。 到了午时,位于大杂院中央的天井已经摆下几桌宴席,上菜之后,秦凤戈更是豪爽地接受大家的敬酒,连喝了十多杯,脸都没红,婉瑛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就算喝醉了,顶多坐轿子回去。 第十九章 一直到将近申时,才算完成婚礼的最后一道仪式,也就是回门,夫妻俩开口向陶大娘告辞,返回将军府。 回程的路上,秦凤戈坚持自己没有喝醉,依旧挺直腰杆地骑在马背上,不过婉瑛却见他目光有些呆滞,不似平日的炯炯有神,果然喝醉的人都认为自己没有醉。 回府之后,才进房门,她仔细地端详一番。「将军真的没有喝醉?」 秦凤戈颇有自信。「当然没有。」 「这是多少?」婉瑛伸出一根食指。 他低笑几声。「自然是三……」 「将军确定这是三?」婉瑛好笑地问。 「嗯……应该是二才对。」他立刻改口。 婉瑛不禁失笑,干脆动手帮他宽衣。「将军还是先躺下来睡会儿,晚一点再叫你起来用膳。」 「那你陪我睡一会儿……」秦凤戈伸手搂住她。 她第一次知道这个男人喝醉了会很黏人。「人家敬的酒全让将军包办了,我只喝一杯,又没醉。」 「没醉也可以陪我……」他还是缠着婉瑛不放。 「我当然会陪你,而且是陪一辈子,只是今天还没见到砚哥儿,我要先去看看他。」婉瑛像在安抚小孩子似的。 秦凤戈觉得有点头晕,便将脸孔埋在她的颈窝,像是在撒娇似的。「那你要答应我,看完砚哥儿就回来陪我……」 「我答应你。」她笑到全身抖动,一再保证,才让秦凤戈松手。 接着,婉瑛将他扶坐在床沿,接着脱下脚上的靴子,然后让秦凤戈躺下来,才把被子盖上,人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她坐在床沿笑睇。「喝醉了就睡觉,酒品算很好,平常又自我要求很高,好吧,以后偶尔让你喝点小酒也没关系。」这么好的良人已经没得挑了,不能要求他像父亲那样滴酒不沾。 「以后的事我就要靠自己努力,不能全仰赖你,总有一天,会让所有的人都打从心底接纳我……」婉瑛不想连试都没试就放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又仔细检查了下被子有没有盖好,她才跨出寝房,就见金嬷嬷迎面走来,金嬷嬷姿态并不低。 「敢问孙少奶奶要上哪儿去?」 「我正要去看砚哥儿。」婉瑛也老实地说。 金嬷嬷张望一下。「怎么丫鬟不在身旁伺候?」 「方才我和将军在寝房里头,所以让丫鬟先退下了。」夫妻俩想要独处,也不便有第三者在场,婉瑛自认没有做错。 「那么奴婢陪孙少奶奶去看曾孙少爷。」金嬷嬷接着又说。 婉瑛原本想拒绝,继而又想她是来教自己规矩的,还是先顺着金嬷嬷的意思,免得起了冲突。「那就有劳了。」 「孙少奶奶太客气了。」金嬷嬷声音平板地说。 虽然婉瑛自认很好相处,不过遇上像金嬷嬷这种完全看不出半点情绪的人,简直像是踢到铁板。 「对了!我还没去过砚哥儿住的屋子,要麻烦金嬷嬷带路。」婉瑛突然想到自己不识得路,只好主动发问。 金嬷嬷颔了下首,她过去经常奉老太君之命来探望已经过世的孙少奶奶,以及拿些小玩意儿来给曾孙少爷,自然晓得。「就在隔壁,也方便孙少爷随时前往探望,奴婢这就带孙少奶奶过去。」 「好。」见金嬷嬷是有问有答,口气也不会不友善,只是没有高低起伏而已,婉瑛也告诉自己不要先入为主,一口咬定对方是老太君派来的眼线。 于是,在金嬷嬷带路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踏出居住的院落,接着便是移步换景、曲折回转,走上一大段路才到达了目的地,也让婉瑛真正见识到将军府到底有多大,连去隔壁都要走这么远。 「就是这儿了。」金嬷嬷领着她跨入一座圆洞门。 婉瑛抬眼打量着四周,无论是建筑物还是树木景致,都显得清雅灵秀。 「这里可是过世的孙少奶奶亲自挑选的,还说环境清幽,很适合让孩子读书练字,并且命人把原本的荷花池给填平,改种树木,就是怕曾孙少爷将来会走路了,万一不慎失足,会发生危险,她真是一个既细心又温柔的女子。」金嬷嬷就是故意夸给她听。 「姊姊设想得对,砚哥儿现在虽然会走路了,不过走得太急还是会跌倒,确实应该注意。」也只有生母能想到那么多,她要好好地学习。 闻言,金嬷嬷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地觑她一眼,彷佛是在判断婉瑛究竟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嘴巴说说而已。 「咱们进去吧。」婉瑛没注意到,径自往里头走。 才沿着一道粉墙走去,就快走到屋子前,一个女子的叫声霎时划破静谧,也让婉瑛和金嬷嬷脸色一变,赶紧提起裙摆快步跑了过去。 「……快点吐出来!」奶娘抱住嘴唇发黑的砚哥儿尖嚷。 随侍在旁的婢女也是又哭又叫,试图要用手指挖出梗在小主子喉咙里的食物。「小少爷千万不能有事……」 婉瑛循声冲进小厅内。「怎么回事?」 「小少爷趁奴婢不注意,拿了块糕饼来吃……」婢女一面哭一面说。 金嬷嬷马上让砚哥儿趴在自己的大腿上,接着拍他的背部,可是连试了三次,都无法吐出梗塞物。「快去找大夫!」 「等大夫来已经太晚了。」见砚哥儿脸色已经发紫,痛苦得发不出声音来,婉瑛先让他站好,然后从背后环抱住他,接着一手握拳,拇指对准肚脐与心窝中心,另一手包住拳头并握紧,两手快速向上方连续挤压五下。 就在这时,砚哥儿成功地吐出梗在气管里的小块糕饼,简直快吓晕过去的奶娘和婢女见了,不禁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她将孩子转过来。「砚哥儿,怎么样?好一点了吗?」 砚哥儿的脸色渐渐地恢复正常,不过受到巨大的惊吓,紧跟着哇的一声,扑进婉瑛怀中大哭起来。「呜哇……」 「好了,已经没事了,你快把我吓死了!」婉瑛虽然并未想当救护员,不过还是学了一些常用的急救法,以备不时之需,更没想到会有用上「哈姆立克急救法」的一天。 「呜……哇……」砚哥儿拼命地巴住她不放,哭得是声嘶力竭。 金嬷嬷也吓出一身冷汗。「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婉瑛还是摸了摸他纤小的喉咙,然后问砚哥儿。「这里还会不会痛?」 他把小脑袋往婉瑛怀里钻,用力抽泣。 「以后吃东西要慢一点,不要吃得太大口,知不知道?」她拍了砚哥儿的小屁股几下,轻声责备。 砚哥儿两手攀住她的脖子,像是在跟婉瑛撒娇。 「你们是怎么照顾的?」金嬷嬷瞪着一旁的奶娘和婢女。 「没有人希望发生这种意外,也不能全怪在她们头上。」婉瑛认为意外之所以叫做意外,就是因为让人意想不到。「不过往后还是别把糕饼放在砚哥儿伸手可拿的地方,至少等他长大一点再说。」 奶娘和婢女一面拭泪、一面点头地回道:「是,夫人。」 「砚哥儿,娘抱你去房间,躺着休息一下好不好?」她垂眸问着在怀中不住抽噎的孩子。 他摇了摇头。「不要!」 「那娘在旁边陪你好不好?」婉瑛换一个说法。 这回砚哥儿点头了。「好。」 「跟娘说,你的房间在哪里?」她问。 砚哥儿吸了吸气,伸出小指头,比了一下外面。 「好,那砚哥儿带娘过去。」婉瑛抱起他就往外走。 奶娘和婢女也赶紧跟在身后,今天若不是有新夫人在,真出了事,只怕牺牲她们的命都还不够赔。 还留在原地的金嬷嬷神情若有所思,想到自己被老太君派来教导这位新进门的孙少奶奶,目的是绝不能让她做出有辱秦家门风的事来。 本以为这位孙少奶奶出身不高,若不是有皇上赐婚,是绝对进不了秦家大门,所以一开始并不是很瞧得起,更以为若是遇到紧要关头,这位孙少奶奶必定会慌了手脚,大呼小叫,无法保持冷静,可是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 莫非自己真的看走了眼? 金嬷嬷不禁思索着该不该重新看待这位孙少奶奶。 来到砚哥儿的房间,婉瑛坐在床沿,被砚哥儿抱得紧紧的,直到都戌时了,还不肯让她离开。 「吓到了对不对?」她轻捏了下肉肉的脸颊。「以后要小心知不知道?你看连奶娘也被砚哥儿吓哭了。」 砚哥儿偷偷地觑了奶娘一眼,似乎不太好意思。 第二十章 「肚子饿不饿?」婉瑛问。 他想到吃东西会害怕。「不要!」 「可是娘肚子饿了,想要吃饭。」中午在娘家吃了一些,早就消化完毕,她的胃已经在唱空城计。「不然让奶娘去熬一些粥,娘喂你吃好不好?」 「……好。」娘喂他吃就不怕了。 婉瑛朝奶娘说:「记得把粥熬久一点。」 「是,我这就去。」奶娘还有些惊魂未定,正好需要找些事来做,于是很快地出去了。 「娘!」砚哥儿仰起鼻头还有些红红的脸蛋。 她低头应声。「什么事?」 砚哥儿没说话,又把脑袋钻进她怀中,经过方才的惊险过程,他对这个娘更加依赖,感情也愈深了。 不期然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进门的是刚从酒醉中醒来的秦凤戈,神情还透着一丝仓皇,想到刚睡起时,因为没见到婉儿在身边,便唤了小厮进房伺候,然后出去找人,在半路上遇到金嬷嬷,才听说了不久之前发生的意外。 他大步地走到床前,看着偎在婉瑛身上的儿子。「砚哥儿没事吧?」 「将军醒了。」婉瑛朝他笑了笑。「砚哥儿没事,只是受到了惊吓。」 秦凤戈从她身上抱起儿子。「你可把爹吓坏了!」 「你这个当爹的,要好好地骂骂他。」她可是很赞成。 他笑睨一眼。「那你骂了吗?」 婉瑛眼皮连眨也没眨一下。「当然骂了,还打了三下屁股,现在轮到你这个做爹的教训他了。」 「咳。」秦凤戈只好清了下嗓子,瞪着儿子哭得还有些红肿的大眼。「砚哥儿,不准再有下次了知道吗?」 砚哥儿知道挨爹的骂了,转头要寻求娘的安慰。 「不行!」婉瑛摇了摇头,要是这时候哄他,以后就有恃无恐了。 「砚哥儿,听到爹说的话了吗?」秦凤戈板起脸问道。 他把脑袋垂得低低的,似乎知道错了。 「婉儿,谢谢你救了砚哥儿。」光是听金嬷嬷形容,就已经够让人心惊胆颤了,秦凤戈实在不敢再去想象当时的危急情况。 婉瑛也很高兴自己过去学了一些急救方法,果然是有备无患。「就算不是砚哥儿,只要让我碰上,我都会这么做。」 「我相信你一定会的,不过……」他沉吟一下。「金嬷嬷跟我形容你为砚哥儿做的那些动作,她可是连见都没见过,想不到会这么管用。」 她张大小口。「呃……那个……」 秦凤戈已经很熟悉这种欲言又止的表情。「又是听别人说的?」 「我……是听六安堂的纪大夫说的,她之前常来帮我换药,就随口聊了起来,于是教了我几招,纪大夫则是听她相公区大夫说的。」婉瑛说得好心虚,人真的不能说谎,否则会愈说愈多。 他自然信了。「区大人被称为神医,想必真有一些特别的救人方式。」 「没错。」区大夫身为一名医师,当然也会「哈姆立克急救法」。「其实这方法不只可以用在一岁以上的孩子,大人也一样,能够在紧急状况、身边又没有大夫时派上用场,有机会的话,每个人都应该学,尤其是熸火军,平日不光是重视防火、灭火,必要时也可以救人。」 「这个建议倒是不错。」秦凤戈也大表赞同。 闻言,婉瑛不禁喜出望外,虽然无法参与灭火工作,但是可以从其他地方帮上忙,也算弥补心中的缺憾了。 「我可以先教将军,再由将军去教那些熸火军。」要她亲自教授,加上又有身体上的接触,不用问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只好这么做了。 秦凤戈见她一副跃跃欲试,不忍让她失望,自然应允。「好。」 「多谢将军。」婉瑛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值得高兴了。 待奶娘将熬好的粥端进房来,原本有些害怕吃东西的砚哥儿,不知是肚子真的饿了,还是因为婉瑛亲自喂他,一口接一口,马上吃个精光,也幸好没有在年幼的心灵上留下太深的阴影。 放了三天的婚假,秦凤戈一大清早就去熸火军署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 待在府里的婉瑛原本打算多睡半个时辰,结果被金嬷嬷从床上挖起来,就是要她开始学习如何做个当家主母。 「富贵人家的小姐自幼就缠足,才能有一双三寸金莲,孙少奶奶现在要绑也来不及了,那么就得更注意走路的仪态,务必要做到端庄好看……」金嬷嬷站在她面前,严格执行任务。 被迫坐在小花厅内听讲的婉瑛,脸上的笑容已经垮下来,她从小就粗鲁惯了,能做到秀气就该偷笑。 她一脸僵笑。「是。」 金嬷嬷昂起下巴。「坐要有坐相,站也要有站相,更不用说走要有走相了,就算事情再急迫,也得保持冷静,绝不能用跑的,这是大忌。」 「是。」大忌?有这么严重吗?万一失火也不跑? 「还有……」 还有?婉瑛面有菜色地忖道。 「将军府里有大管事和二管事,大管事负责招待贵客,以及帮孙少爷处理外头的事,二管事则是负责内院,孙少奶奶有任何问题可以问他……」见她心不在焉,金嬷嬷不禁拉长了脸。「孙少奶奶有没有听清楚?」 她马上点头如捣蒜。「听清楚了!」 「另外还要学着看账本,还要知晓目前的市价行情,以免账房先生从中搞鬼,或是下头的人以少报多,中饱私囊。」说到这里,就见婉瑛一脸为难,金嬷嬷有些困惑。「孙少奶奶有不懂之处,可以问了。」 婉瑛轻咳一声。「我对数字不是很在行……」 「那就慢慢地学。」金嬷嬷不肯放水。 「而且……我不识字。」她又找到一个理由推托。 金嬷嬷拉下脸。「那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认,碰上不认识的字就问。」 「是。」婉瑛已经找不到借口了。 「孙少奶奶往后在秦府的地位是否稳固,要想得到老太君的认同、让她刮目相看,就得比过世的孙少奶奶还要努力才行。」金嬷嬷决定摒弃之前的偏见,再好好地观察她一阵子。 闻言,她有些狐疑地抬起头,见金嬷嬷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咀嚼对方这番话的用意,似乎是在为自己着想。 「我会努力的!」既然人家愿意帮她,婉瑛自然不能令对方失望。 「那就好!」金嬷嬷还算满意她的回答。 就这样,一整天折腾下来,等到用晚膳时,她已经一面打瞌睡、一面吃饭,还早早就上床睡觉,对她来说,用脑子比用体力还要累上一百倍。 等到秦凤戈回府,才踏进房门,就见床上的那座小山动也不动,没有等到他回来,便已经早早歇息了。 「娘子?婉儿?」他唤了两声,婉瑛才勉为其难地掀开眼皮。 她爱困地看着眼前的俊脸。「将军回来了……」 「不必起来了。」见她挣扎着起身,秦凤戈便说。 婉瑛马上又倒回床上。「将军吃过了吗?」 「吃过了。」他一面宽衣一面说。 「喔……」婉瑛拉着长音,又快睡着了。 模糊之间,感觉到有人爬上床来,钻入被子中,然后一条手臂搂住自己,接着凑近她的脸,又啄了下唇角。 「将军……」她费力地掀开眼皮来。 秦凤戈微抬起头。「怎么?」 「今晚可以休兵吗?」婉瑛不认为自己有力气应付他的索求。 他愣了一下。「此话怎讲?」 「我方将士身心俱疲,不能再战。」连她自己也笑了。 「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秦凤戈意会过来,胸膛因为笑声而震动着。 婉瑛又闭上眼皮。「当家主母的训练……」 「原来如此。」他懂了。 见她又沉沉地睡着了,秦凤戈便起身吹熄案桌上的烛火,决定今晚就「休兵」,让她得以充分休息。 【第十七章】 又过了七、八日,天气转寒了。 今日一早,金嬷嬷便说有事要回秦府一趟,难得偷到一日闲,婉瑛总算有时间陪伴砚哥儿,不然每天有学不完的事,根本说不上几句话。 幸好白天阳光充足,不会太冷,婉瑛便找来一张矮桌子,母子俩就坐在小板凳上做风车。她先将宣纸用浆糊黏上几层,增加厚度,不然纸张太软,叶片根本无法转动,又因为白色不吉利,而且也缺少变化,于是找出不穿的旧衣服,资源再利用,先黏上一块绿色布料,接着裁成四方形,再沿对角线对折剪到留下两公分,然后再利用工具在四角和中心旋转戳洞。 第二十一章 「纸风车……」砚哥儿认出她在折的东西。 婉瑛摸了摸他的头。「砚哥儿已经会说纸风车了,听奶娘说之前做的都坏掉了,再做新的给你好不好?」 「好……」他盯着娘手上的动作,伸手要拿。 「快好了,再忍耐一下。」婉瑛要他学会等待。 砚哥儿把小手缩回去,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等娘做好。 「……完成了!」她用铁丝穿好,固定在小木棍上头,吹了一口气,叶片马上快速转动。 「娘!」砚哥儿急着要玩了。 先将做好的给他,婉瑛接着又动手再做一个,这回用粉色布料当衬底。「你看!娘也有纸风车!咱们一人一个……」 他开心地伸出小手,拉着婉瑛到外头,在风势的助长之下,两个纸风车便自己转动起来,加上颜色鲜艳,更加好看。 「好不好玩?」婉瑛偏头看着蹲在身旁的孩子,他也正冲着她直笑,想着再过几年,是否该开始教砚哥儿柔道,只不过若是别人问起这套功夫叫什么,她又很难自圆其说,得要先想个好的说词才行。 砚哥儿就快两岁了,会说的词汇也愈来愈多。「好玩,娘一起玩……」 「好,一起玩。」 母子俩就蹲在房门外,看着手上的纸风车转个不停。 这个时候,伺候婉瑛的丫鬟手上端着茶水糕点,走过来说秦府大房的三少奶奶来访,又问了个仔细,也就是与秦凤戈是同父异母兄弟,生母为赵姨娘的庶弟之妻王氏来访。 「……那我应该称呼她为三弟妹?」真的好复杂,想了半天,婉瑛才弄懂,她跟这位王氏是妯娌关系。 丫鬟回了一声「是」。 「既然是三弟妹,又不是客人,就请她到这里来好了。」婉瑛心想都是自己人,也不用太见外。 于是,片刻之后,丫鬟领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少妇,而少妇手上还牵了名约莫三、四岁的男孩过来了。 虽然婉瑛在成亲第二天有跟秦家人正式见过面,不过当日实在太多人,她也只记得几张长辈的脸孔,平辈和晚辈倒是不认得,这算是第一次和王氏见面,见她个子娇小,比自己略矮了些,容貌清秀,只是神态有些紧张。 「大嫂!」王氏先轻唤一声,然后低头看着儿子,向她介绍。「这是贤哥儿,刚满四岁……贤哥儿,快叫一声大伯母。」 贤哥儿低着头,显得有些畏缩。「大、大伯母。」 「乖,原来你叫贤哥儿。」婉瑛也礼尚往来。「来!砚哥儿,他是你三叔的儿子,要叫他一声哥哥。」 「哥哥!」砚哥儿叫得很大声。 婉瑛又加一句。「以后都要叫他哥哥。」 「哥哥!」他伸手指着贤哥儿说。 而紧挨在娘身侧的贤哥儿则是有些渴望、有些好奇地看着砚哥儿手上的绿色纸风车,那是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 「对,他是哥哥。」婉瑛也注意到贤哥儿的目光,便对王氏说。「咱们到那边的小厅坐下来再聊。」 王氏自然从命,之所以带着儿子前来拜访,无非就是希望能跟刚进门的大嫂打好关系,往后得到她的照应。 妯娌俩坐在小厅内,丫鬟奉了茶水,退到一旁。 「贤哥儿喜欢这个纸风车吗?」婉瑛见那孩子一脸渴求的表情,索性将自己手上的给他。 贤哥儿有些畏缩,不敢伸手去拿。 「不要!」砚哥儿生气地大叫。「娘的,一起玩……」意思就是不可以把纸风车给别人,这样就不能一起玩了。 婉瑛解释给他听。「娘可以再做一个新的纸风车,先把这个给哥哥,你跟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他瘪了瘪小嘴,似乎不太甘愿。 「他是砚哥儿的哥哥,不是外人,以后哥哥有好玩的东西也会给砚哥儿。」婉瑛要教他什么叫分享。 王氏不禁有些担心,万一把砚哥儿惹哭了,传到老太君耳里,只怕会挨上一顿骂。「大嫂,不用了。」 「你不想跟哥哥一起玩吗?」她又问砚哥儿。「如果想跟哥哥一起玩,就把娘的纸风车拿给他。」 砚哥儿考虑了好久,才接过娘手上的纸风车,走向贤哥儿,接着伸长手臂,把东西推到哥哥面前。「一起玩……」 「娘?」贤哥儿问着母亲。 王氏又惊又喜地颔首。「要谢谢弟弟。」 要知道在秦府内,砚哥儿是最受宠的宝贝,只要是给他的东西,别人不见得有份,总让她这个当娘的既嫉妒又心酸,多希望儿子也能受到老太君的重视和疼爱,无奈自己的相公是庶出,怎么也比不上嫡子所生的。 「谢谢弟弟。」他这才敢从砚哥儿手上拿走纸风车。 砚哥儿噘高小嘴,朝手上的纸风车吹了口气,似乎在教哥哥怎么玩。「呼……」就见叶片转动两圈。 「呼……」贤哥儿也学他吹气。 两个孩子一齐朝手上的纸风车吹气,开心地看着它转动。 「谢谢大嫂。」王氏腼腆地说。 婉瑛不禁失笑。「谢什么?只不过是纸风车,要做几个都有。」 「大嫂才刚进门,有所不知……」才吐出几个字,又不想让人以为自己是专程来抱怨,她便不敢再往下说了。「没什么,只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有趣的小玩意儿,还真有些稀奇。」 见王氏似乎有苦难言,婉瑛也就配合她转移话题。「这叫纸风车,三弟妹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我、我只怕学不来。」王氏面有难色,担心自己笨手笨脚会被人取笑。 婉瑛突然灵机一动。「三弟妹会打算盘吗?」 「自然会了。」 「那三弟妹教我怎么打算盘,我来教你做纸风车。」想到每次对着算盘发呆,金嬷嬷就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让她下定决心要学会。 王氏愣了一下。「大嫂不会?」 「是啊,只要看到算盘就头疼了。」婉瑛心想用计算器还比较快。 「大嫂若不嫌弃,我当然愿意教你了。」总算有一项比她强,让王氏无形中多了一些自信。 婉瑛喜不自胜。「那真是太好了,三弟妹就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教起,可能要多讲几遍,我才听得懂,要是再学不会,骂也没关系。」或许是金嬷嬷教得太复杂,换另一种方法,说不定更管用。 「是,大嫂。」王氏用袖口捂住唇笑了。 直到见识过婉瑛的随和友善,原本还有些怯懦,犹豫着该不该来拜访的王氏,终于也敞开了心胸,少了几分惊惶,自在许多。 过了三日,王氏又来拜访,妯娌之间也建立起了友情。 而在王氏回去之前,婉瑛将事先做好、有着各种颜色的纸风车交给她,让她带回秦府给其他的孩子,人人有分,这样才叫公平。 婉瑛也没想到纸风车会大受欢迎,秦府里的孩子们,尤其是一些庶出的,可是很难得收到礼物,连性子一向畏怯的贤哥儿都会主动教大家怎么玩,初次尝到受人瞩目的滋味,可是得意极了,大家也才知道这位该叫大堂嫂或是大伯母的,会做这么新奇的小玩意儿。 于是,连着好几日,除了早晚气温偏冷,在都是好天气的情况之下,秦府的孩子们都拿着纸风车直往屋外跑。 这一天,老太君由两个媳妇儿陪同,缓缓地走在曲折的桥面上,尽管已是秋季的尾声,红枫秋菊点缀出来的景色,却也是最美的。 听见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嘻笑,以及奔跑的身影,让她的目光跟着望了过去,然后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迷惑。 「你们瞧瞧……他们手上拿的是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老太君也看不太清楚,只好问媳妇儿了。 江氏先是张望两眼,认出其中一个十岁的男孩,是夫婿的其中一位小妾所生的儿子,便扬声叫道:「康进!」 叫康进的孩子心头一惊,赶紧来到江氏跟前,面对向来不假辞色的嫡母,总是畏惧三分。「请问娘找孩儿有事?」 「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江氏瞪着从没见过的小玩意儿,还会一直转动,真是有些古怪。 「这叫做纸风车。」康进马上回道。 「纸风车?」老太君问着两个媳妇儿。「你们听过吗?」 这三个字连林氏也没听过,更别说见过了,于是又问:「谁给你们的?」 康进想了一下。「是大房的三堂嫂拿给咱们的,听说是大堂嫂平日做给砚哥儿玩的东西,便多做了几个,让她拿回来。」 第二十二章 「原来是她……」江氏摆了下手,让康进自己先去玩,也不想让他听到大人之间的对话。「还真懂得先巴结这些孩子。」 「前几天金嬷嬷不是回来一趟,她说砚哥儿吃东西不小心噎到,一张脸都发紫了,要不是有凤哥儿的那个续弦在场,只怕等不到大夫来便已经……」林氏想到对方好歹帮过自己的儿子,还因此受了重伤,总不好批评什么。「就算只是一些小玩意儿,也算是有心了。」 可江氏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想到她的出身……」虽然没有说完,那张嫌恶的嘴脸已经很清楚表达内心的想法了。 「说到这件事,我就想到那日听金嬷嬷说了之后,隔天一早,我就马上命人去把砚哥儿带来,总要亲自瞧过没事才安心,谁知他才来没多久便一直吵着要回去找娘,这可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情形。」老太君难免闷闷不乐,连叹了好几口气。「他现在有了娘,就不要我这个曾奶奶了。」 想到一手疼大宠大的宝贝曾孙子不再黏着自己,而是喜欢缠着别的女人,任谁都很难轻易释怀。 「婆婆别这么想。」林氏是最先看开的。「砚哥儿跟她感情好,显然这个继室待嫡妻所生的儿子真的用了心,才会这般亲近,应该高兴才是。」 老太君也知晓媳妇儿说得没错,可是心里总是有个结,怎么也打不开,便不再说话了。 下午,才用过膳,婉瑛又坐在小花厅,因为她一天的苦难又要开始了,偏偏气温要冷不冷的,很适合睡觉,自然把耳边的杂音当作催眠曲。 「孙少奶奶!」 金嬷嬷砰的一声,把眼皮就快要合上的婉瑛给吓醒了。 她从椅上跳起来。「失火了!」 金嬷嬷横眉竖眼地瞪着她。「呸!呸!哪里失火了?」 「呃,原来是梦……」婉瑛又跌坐回去,幸好不是真的发生火灾。「金嬷嬷,今天可以提早歇息吗?」 「难道孙少奶奶想回房小睡?」金嬷嬷冷冷地问。 婉瑛把头摇得像博浪鼓。「当然不是,只是方才砚哥儿要午睡之前,我答应过待会儿要陪他玩,就不能食言,不然以后他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好吧,今天是例外。」听她是为了砚哥儿,金嬷嬷自然就通融了。 她用力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观察这对母子相处的状况,也是金嬷嬷的任务之一,才刚进门,自然会待继子好,但是长久下来,可就难说了。「那么奴婢陪孙少奶奶过去。」 「好。」只要能暂时抛开算盘,婉瑛自然什么都答应。 主仆俩才走了几步,就瞥见好几名工人站在木梯子上,正在修剪屋前的几棵大树,一一把多余和不良的树枝剪掉,让婉瑛不由得驻足观看。 「天气愈来愈冷,是该把树枝修剪一下好过冬了。」金嬷嬷喃道。 不过婉瑛注意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工人把不要的树枝先收集在竹篓内,再把竹篓放在木头做的、后头有两个轮子的板车上,然后握住把手,推去丢弃,令她很自然地想到脚踏车。 「如果有脚踏车就好了,可以不用依靠人工,或是牛马来拉车,也可以做出脚踏车版的消防车,遇到火灾发生更可以早一点抵达。」不过得要先克服铁链、齿轮、轮胎的问题,难度实在太高了,也不是婉瑛的专长,想了又想,还是找不到可以替代的。 见她还站在原地发愣,金嬷嬷出声催促。「孙少奶奶还在看什么?曾孙少爷只怕已经醒了。」 婉瑛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好收回目光,在心里告诉自己,灭火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防火工作要确实做好,要是有想到什么好点子,再跟秦凤戈建议。 接下来,她也遵守承诺,和砚哥儿一起拿着纸风车出去玩,光是看着它转动,就可以玩上好久,接着又在花园里探险,认识花草树木,还蹲在地上研究排成长长一列的蚂蟮。 「蚂、蚁……」砚哥儿比着好小好小的昆虫。 她也来个机会教育。「对!这个就叫蚂蚁,蚂蚁也要吃东西,你看它们搬运食物回家,要准备过冬了。」 砚哥儿睁大眼睛看着它们,直到看腻了才回房,而奶娘已经煮好山药薏仁粥,等着要喂他。 「……不要马上吞下去,多嚼几下。」虽然已经熬得很糊,婉瑛还是要教他吃东西必须细嚼慢咽。 坐在小板凳上的砚哥儿觑着她,又蠕动几下嘴巴,才把粥吞下去。 婉瑛笑着点头,表示嘉许。「这样才对,以后要记得多嚼几下。」 「好。」他大声地回道。 待奶娘又喂了一口,砚哥儿很听话的多嚼了好几下才吞喊下去,然后看着婉瑛,希望得到赞美。 「以后就算娘没在身边,也要这么做。」她叮咛地说。 砚哥儿笑嘻嘻地扑进她怀中,他年纪虽然还小,不过依然能感受到娘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会只是抱他哄他,只要哭一哭,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有时还会板起脸,可他就是喜欢娘。 「砚哥儿要记住知道吗?」婉瑛望进他的眼底。「要是不听话,等砚哥儿再长大些,就罚你做仰卧起坐和伏地挺身,让你大喊下次不敢了。」 奶娘噗哧一笑。「夫人刚刚说……伏地什么?」 「只是打个比方……」婉瑛干笑一声,又不能当场表演给她看。「砚哥儿要是不乖,娘可是真的会处罚你的,知不知道?」 他搂着娘的脖子,可一点都不怕。 「好了,乖乖回去坐好,先把你的粥吃完,否则等一下不许出去玩。」她指着小板凳说道。 砚哥儿也很听话地照做了。 始终在旁边观察的金嬷嬷也看得出这位孙少奶奶不像其他人只会顺着、宠着,有求必应,该严厉的时候,也不怕受到误解,就算有她在一旁盯着,只要曾孙少爷不乖不听话,还是会板起脸,根本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可是一旦做得好,她也不会吝啬夸奖,应该算得上是赏罚分明。 相处了几日,她多少也看得出对方其实是个没太多心眼的女子,平日生活上要求的也不多,又很节俭,连胭脂水粉都不抹的,更别说在身上穿戴着金银首饰,光这一点是很值得夸奖,不过当家主母就要有当家主母的气势和妆扮,还是不能太过朴素。 这一点,金嬷嬷决定找机会提醒孙少奶奶。 而婉瑛陪砚哥儿玩了一个下午,直到戌时,砚哥儿似乎也玩累了,早早睡了,金嬷嬷见她眼皮都快盖下,又哈欠连连,也好心地放她一马,没再唠叨,让她可以回房,不过按照规矩,又不能先跑去睡,只能硬撑。 「到了冬天,万一又下雪,就不能到外面去,应该有什么静态的游戏可以让砚哥儿在屋里玩……有了!积木应该比较简单,也容易做……」她让自己的脑袋想些事情,免得不小心睡着,想着想着,没注意到有人进房了。 秦凤戈见她坐在几旁,两眼直视着前方,不禁好笑地伸出五指,在婉瑛面前晃了几下,总算让她回神。 「我还以为你张着眼睛睡着了。」他微醺地笑说。 「将军回来了……喝酒了?」婉瑛才靠近便闻到了。 他微微一哂。「今天是下属娶妻的好日子,总要喝个两杯。」 「偶尔喝一下无妨,别喝太多就好。」她才要去倒杯水,发现茶水已经凉了。 「我去泡一壶热茶过来……」 「不用了。」秦凤戈张臂抱住她柔软的身子。「婉儿……」 婉瑛看得出他醉了。「什么事,将军?」 「我真高兴娶到你……」他将额头抵在婉瑛肩窝上。 「真的吗?」她轻抚着秦凤戈俊挺的脸庞,直到嫁人之后才发现夫妻有观念上的代沟是在所难免,万一将来遇上彼此都不肯退让的事,希望这个男人不要后悔这么说过。「你真的一辈子都会这么想?」 秦凤戈微抬起头。「那是当然。」 「希望将军永远记得自己说过这句话。」婉瑛搀着他在床沿坐下,然后脱下他的靴子说道。 他摇了摇脑袋,想要保持一丝清醒。「你在担心什么?」 「将军,我是个讲求原则的人……」 「打从你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将军妾开始,我便深刻地体会到了,无论威胁利诱,你都不会轻易屈服。」这也是令秦凤戈折服之处,这个女人的意志可比男人还要强悍。 第二十三章 婉瑛不禁莞尔。「原来将军还记得。」 「只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他拉她在身旁坐下。 她倚在秦凤戈身畔,语带试探地问道:「将军不是也感到奇怪,我这些跟别人与众不同的特别想法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若是我说……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将军相信吗?」 闻言,秦凤戈低笑一声。「你若不是我朝中人,难不成是异族人?岳母不是说过你是在襁褓时就被亲人遗弃的吗?」 「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本来的那个我……」婉瑛试图找出最简单也最易懂的说法。「我是婉儿,但也不是大杂院里的人都认识的那个婉儿,其实那个婉儿已经死了,死而复生的是我……」 秦凤戈亲了下她的额际,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重生之后的婉儿,若没有走一趟鬼门关,咱们也不可能结为夫妻。」 「只能算是说对了一半,将军……」她抬起眼睑,就见搁在肩头上的俊脸双目紧闭,已经睡着了。「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把真相告诉你的,结果……看来我时机挑得不对,应该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说。」 她帮秦凤戈脱去外衫,再让他躺进被窝里,看着眼前的睡脸,以及眉心紧拧的皱折,不禁又迟疑了。 「到底该不该告诉你?还是干脆把它当作秘密,一辈子都不要说出来?」婉瑛真的很困扰,也很为难,可以想见当初区大夫必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的妻子。 婉瑛在床沿坐了好久好久,才吹熄烛火,在他身边躺下,说还是不说,就交给老天爷来决定好了。 天色才蒙蒙亮,婉瑛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从被窝里钻出来,小心地越过睡在身旁的丈夫,然后披上外衣下床。 虽然住在大杂院时就已经习惯早起了,不过为了配合秦凤戈的上班时间,她还是要在听到公鸡啼了几次,也就是差不多清晨五点左右把人叫醒,让他在五点到七点这段卯时能到达熸火军署办公,算起来她每天比过去足足少睡了一个小时。 她有时还真希望能睡到自然醒,不过现在有金嬷嬷在身旁监督,就连中午想补眠都很难。 待婉瑛解决了生理需求,又摸黑回到床边,伸手推了推还睡得很熟的男人。「将军,该起来了。」 「嗯……」秦凤戈翻了个身,继续睡。 婉瑛推得更用力了。「快点起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他才说着,一只铁臂突然伸出来,将婉瑛一揽,瞬间跌回床上。 她笑着挣扎。「你再不起来,等一下有人会来催了……」 「让他们催去!」秦凤戈很自然地伸手往她身上探去,温热有力的掌心渐渐爱抚起她的胸、腰、臀,昨晚喝醉了,不过现在已经睡饱,欲/望也跟着高涨。 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浓重,爱抚的力道也跟着变大,婉瑛很努力地抗拒愈来愈激烈的求欢动作。「将军……时辰会赶不及……」 秦凤戈开始脱去彼此身上的衣物,嘴巴跟双手一样没有闲着,吮咬着婉瑛的每一寸肌肤。「咱们成亲不到一个月,其他人可以体谅的……」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这个男人向来严以律己,真的很辛苦,她就纵容他一次。 他含住婉瑛的唇瓣。「是我说……说的……」 「那么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婉瑛勾住他的脖子笑说。 「妾身?」秦凤戈挑了挑眉头,还是第一次从她的口中听说。 婉瑛轻吮着他的下唇。「金嬷嬷要我这么称呼自己,可我又不是妾,为何要自称妾身?」根本就是男尊女卑的落伍观念在作祟,以前在原创小说中看到女主角这么称呼自己,还没有这般强烈,想不到会如此令人反感。 「呵呵……」他忍俊不禁地笑了。「在自己府里,说不说倒是无妨,只是……面对外人,或是必要场合就在所难免……」 她感激不尽。「多谢将军。」 想到秦凤戈真的非常宠她,试问有多少个男人做得到这一点,恐怕没几个敢站出来,婉瑛也不能要求太多,并不能说是妥协,而是彼此要找出最好的相处之道,取得平衡点,不然根本无法一起生活。 当身上的男人进入她,彼此合而为一,婉瑛还是又拨出一些心思,想着维持一段婚姻,双方都要做些适度的退让,只要原则不变,在自己能容忍的范围内,她也愿意去配合,这才是夫妻…… 「婉儿……」 他时浅时深地展开冲 刺,婉瑛顿时忘记方才在想些什么,只能抱紧他,十指掐住汗湿的男性背部,感觉体内剧烈收缩,每一次进入,都让她忍不住娇喘吟哦。 就在如火如荼之际,房门上传来轻敲声。 「有人……敲门……」她好像有听到声音。 但他毫不理会,尚未获得满足,还想要更多。 过了一会儿,外头的脚步声踱开了。 一直到卯时快过了,夫妻俩才让人进来伺候。 过了片刻,秦凤戈已经匆匆地整装出门,不过婉瑛可没地方逃,还是得面对金嬷嬷的教诲。 「……孙少爷和孙少奶奶才刚成亲不久,这也是难免的,以后千万要提醒孙少爷,时辰不早了,切勿耽搁公务。」 「是,我会记住的。」婉瑛心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在那种时候,应该没几个男人可以踩得了煞车。 「好了,等孙少奶奶用过膳,也该亲自走一趟大厨房,看看若是府里要宴客,厨子会事先准备哪些食材……别以为这是厨子的事,要知道水陆奇珍相当昂贵,自然得要一一认得,更要亲自尝过,才能分辨好坏……万一去参加宴席,一问三不知,可是会让人笑话了……」 听金嬷嬷叨叨絮絮地说着今天要学习的课程,婉瑛又快打起瞌睡了,将军的续弦还真是一份劳心又劳力的差事。 【第十八章】 立冬。 由于朝中官吏都放假一天,又是传统上进补的大日子,老太君早在两日前就派人来说了,要夫妻俩在这天中午回到秦府,一家子团聚吃饭,这也是婉瑛嫁进将军府满一个月之后,第二次踏进秦府。 婉瑛难掩紧张的心情,前一天晚上根本没睡好,想到成亲第二天受到的难堪,还是无法完全释怀。 她不是圣人,就算可以做到原谅,还是会担心再来一次,自己的气量可没那么大,说不定会当场翻脸。 金嬷嬷已经帮她选好了桃粉色的交领半臂、腰间系有绸带,再挂上玉制的圆环饰物,下头则是件六幅裙,布料上还有精美鲜艳的纹饰,让丫鬟换上之后,除了发髻上的簪花,脖子、手腕上更要配戴上金、玉等饰物。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还真的像个名门贵妇,婉瑛拼命地忍住笑意,免得金嬷嬷又要唠叨了。 「……要记得孙媳妇都得在主桌旁边伺候着,不能和长辈、以及自己的夫婿同桌吃饭,等到他们都吃过了,才能轮到你们,这也是秦府的规矩。」怕她没把话听进去,金嬷嬷又叮嘱一次。「另外曾孙子和曾孙女则在另一桌,由奶娘和婢女们服侍他们用膳。」 「就只有孙媳妇儿不能?」婉瑛记得在原创小说中看过满族的媳妇是不可以和长辈同桌吃饭,否则会被视为不孝不敬,倒没想过秦府也有类似的规矩,还是决定把心中疑问说出来。 听她这么问,金嬷嬷也仔细地说明原委。「老太君认为孙媳妇儿的年纪最轻,也刚进门没几年,要学的规矩很多,所以得在一旁谨慎地看着,往后才晓得怎么教自己的媳妇儿。」 「我记住了。」婉瑛也只能照办。「但,不是还有姨娘吗?」 她曾听秦凤戈说过,公公生前纳了两名小妾,一位赵姨娘、一位白姨娘,都各生下一子,二叔和三叔更不用说,尤其是三叔,听说已经有四个妾了,往后不晓得还会不会再增加,膝下自然是儿女成群,最小的儿子据说和砚哥儿差不多大,因此秦家称得上是子孙满堂。 「姨娘不过是婢女,自然没有资格同桌,在她们面前,孙少奶奶是主,她们只是奴。」金嬷嬷特别地声明。 婉瑛点了下头。「我都记住了。」 就在这时,秦凤戈跨进了房门,见她妆扮华丽,更显得娇艳,一时之间也不禁看得痴了。 「将军,这么穿好看吗?」她还是有女人的虚荣心,想得到丈夫赞美。 他轻咳一声。「当然。」 「谢将军。」婉瑛福了个身。 秦凤戈搀起她的手腕。「不只好看,是很美。」 「多谢将军夸奖。」她笑红了脸说。 第二十四章 一旁的金嬷嬷有些杀风景地清了下嗓子。「孙少爷和孙少奶奶也该出发了,可不能太晚到,让长辈们久候。」 听到这番话,婉瑛不禁深吸了口气,抱持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心态,跟随着秦凤戈踏出将军府大门,她先等奶娘抱着砚哥儿坐进软轿内,嘱咐砚哥儿要乖乖地坐好,才走向另一顶。 身为武将的秦凤戈依旧是骑着马在前面领路,护着身后的两顶软轿,两旁还有奴仆伺候,一行人便前往秦府。 婉瑛坐在轿内,心想若是每次出门都要这么大的阵仗,是不是以后连要踏出大门一步,都不能随心所欲了,这倒是之前没想到的事。 因为两座府第距离不算太远,她轿子都还没坐热,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秦府早已敞开正门,等着秦凤戈带着续弦和嫡子来到。 站在正门外头,婉瑛神情透着一丝忐忑,直到耳畔传来男人的低声安抚,才让她露出笑靥。 「有我在。」他小声地说。 「我知道。」她是有靠山的,可不是孤军奋战。 秦凤戈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这才携着妻儿踏上门前的石阶,又在秦府管事和仆佣一路伺候下,走进内厅。 「孙儿给祖母请安……」他率先跟坐在主座上的老太君拱手揖礼,然后是分坐两旁的其他长辈。 而婉瑛也跟着一一见礼,在金嬷嬷的训练之下,动作毫不含糊,令人挑不出毛病来,直到请过安,才回头朝被奶娘牵着的孩子招手。 「砚哥儿,过来给曾奶奶磕头请安。」她说。 就快两岁的砚哥儿照着娘在家里教的,在老太君面前跪下磕头,也是头一次开口唤她。「曾、奶、奶……」虽然还有些生硬,不过咬字清楚。 老太君不禁又惊又喜。「砚哥儿会喊我曾奶奶了。」 「砚哥儿已经会叫人了……」 「确实是长大了……」 身旁的长辈们不禁开心地夸赞。 「快起来!到曾奶奶这儿来!」老太君伸手招他过去。 砚哥儿走到她跟前,马上就被搂进了怀中。 「我的砚哥儿真的长大了,你娘要是能亲眼看到,该有多高兴……」她抱着宝贝曾孙子又笑又叹。 「娘!」他回头指着身后的婉瑛,意思像是在说娘有看到了。 「曾奶奶说的是生你的那个亲娘,」老太君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的,当着婉瑛的面,特地提起过世的孙媳妇儿。「砚哥儿可别忘了她。」 如果她是想给婉瑛难堪的话,那可就用错方法了,因为砚哥儿的亲娘本来就另有其人,并不是自己,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何况婉瑛并没想那么多,反而认为老太君没有说错,继母和继子的感情再好,也不希望砚哥儿忘记自己的生母。 秦凤戈自然猜到祖母这么说的用意,适时解围。「这一点请祖母放心,每天早上,婉儿都会带着砚哥儿去跟他的生母上香,砚哥儿不会忘的。」 「是这样吗?那就好。」老太君终于把正眼调到婉瑛身上。「你才刚嫁进门就当了现成的娘,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可不知当娘的辛苦,砚哥儿还这么小就失去亲娘,我每次想起心就疼得紧,原想把他带在身边照料,他爹又不肯答应,如今就只能寄望你了。」 婉瑛躬身回了一句。「孙媳妇儿一定会尽好自己的本分,好好教养砚哥儿长大成人的。」 「要是不懂得怎么教养孩子,就要多问别人,可不要自作主张了。」老太君这话的警告意味很浓。 老太君担心宝贝曾孙被后母虐待,也是很正常的反应,婉瑛回了一声「是」,心想只要凭良心做事,早晚可以证明给大家看。 这时,府里的管事过来,跟老太君禀明可以入席了。 「好了、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先吃饭吧。」老太君率先起身,在婢女的搀扶下踏出内厅,往另一处厅堂走。 其他晚辈、小辈自然全都跟在她的后头,大家一面走、一面聊,男男女女、大大小小全部加起来,也让婉瑛见识到秦府的主子们究竟有多少位,光要记住他们的脸孔就有些伤脑筋了。 「……老太君方才说的那些,别搁在心上。」金嬷嬷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还有些多事的安慰她。 婉瑛不由得怔愕。「什么别搁在心上?」 「……没什么。」老太君那番话背后的用意,无非就是要她掂掂斤两,别以为真是砚哥儿的娘,自己可还没有承认,不过见孙少奶奶根本就不明白,让金嬷嬷眼底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心想她还真没半点心眼,该说好还是不好呢?既然这样,也不便去点破,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来到另一处面向湖泊的厅堂内,屋里已经摆了三桌大的、一桌小的,秦凤戈和秦凤疆是嫡孙,自然跟长辈们坐在主桌,另一桌是给庶出的儿孙们,第三桌则是给各房的几位小姐,至于最小的那一桌高度又矮上许多,自然是给曾孙辈来坐,嫡庶分得一清二楚,也可以看出各自在家中的地位。 身为孙媳妇的婉瑛和王氏,以及其他没见过的几位全都恭敬的站在主桌旁,先帮忙倒茶水,待奴才捧着食案过来,再由她们把摆在上面的菜肴一一端上桌,而婢女们全去伺候其他主子了。 当老太君挟了菜之后,晚辈们才开始动筷子。 大家都在吃饭,婉瑛觉得无聊,就开始一个一个认人,其中几张脸孔有印象,另外有好几张则是初次见到。 王氏悄悄地凑近。「大嫂,别东张西望的……」 「喔,谢谢。」她赶紧收回视线,却和另一名同样站着伺候的少妇四目相接,对方年纪和王氏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外型看来朴拙老实,已经先主动和婉瑛点头微笑。 婉瑛也马上示意,悄声问了王氏,这才知晓她就是白姨娘所生的庶子的正室,娘家姓郝,和自己是妯娌,而且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大嫂。」郝氏唤了她一声,露出憨直的笑脸。 她瞟了下对方的肚子,心想让怀孕初期的准妈妈站着总是不太好,不是说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因为胎儿还没稳定,可是得有个理由脱身才行。「二弟妹,你现在身子不舒服。」 郝氏不明就里。「大嫂,我没有不舒服。」 「你怀孕了,不要站着,就说你不舒服,想回房歇息。」婉瑛心想这是善意的谎言,总比出了事好。 「可是……」郝氏犹豫地看了下另一位妯娌,向来老实的她从没说过谎,而且也没生过病,实在装不出来。 一个小小身影突然跑向婉瑛。「娘!」 「奶娘不是在喂你吃饭吗?」婉瑛低头看着砚哥儿。「快回去坐好,记得要多嚼几次再吞下去。」 砚哥儿见娘站在那儿,不能一起坐下来,便拉着她的手,要走到自己那一桌。「娘,来……」 「娘不能过去!」婉瑛对他摇头。「砚哥儿先回去把饭吃完……」 他噘起小嘴,索性站在娘身边,也不吃了。 没想到连贤哥儿也鼓起勇气,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来到王氏身边,不想见到自己的娘只能站着看大家吃。 秦凤戈早就希望改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是找不到时机开口,也就顺势提出自己的观点。「祖母,规矩固然重要,但也不差这一、两回,一家子团聚吃饭,就是要开开心心的。」 既然兄长说话了,秦凤恕终于可以发泄积压在心中的不满。 「老太君要她们学习怎么做个媳妇儿,将来才知晓如何当婆婆,这会儿都是自己人,真要那么讲究吗?」想到在这座府里,庶出的孙子连叫一声「祖母」,还得看受不受宠,他一直很努力地在习武念书,希望能博一个功名,好好地扬眉吐气一番,这样还不够吗?秦凤恕也不想这么愤世嫉俗,可是想到连在家里都得不到尊重,说话也没有分量,祖母对他只有责备,从来不曾夸奖过半句,脾气自然不好了。 「一个家没有规矩,岂不大乱?」江氏自然站在婆婆那一边。「我和你二婶,还有凤哥儿过世的娘,也都是这么走过来的,这是为了她们好。」 王氏焦急地看着夫婿。「相公,别再说了……」 只听见「砰!」的一声,秦凤恕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那么二嫂怀了身孕,还要她站着伺候,难道就不怕有个闪失吗?」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郝氏的肚子,让她相当不好意思,接下来又瞪着不发一语的秦凤鸣,像是在指责他。 第二十五章 「凤鸣,怎么不早说呢?」秦守荣语带责备。 秦凤鸣起身回答二叔的话。「也是前天才知道的,还找不到机会开口,何况要孙媳妇站着伺候,既是府里的规矩,自然不便有任何意见。」 原来他就是郝氏的丈夫,这也是婉瑛第一次看清秦凤鸣的长相,五官和秦凤戈真的很像,简直像是同父同母所生的亲兄弟,只是予人一种心事重重的感觉。 老太君开口关心地问:「大夫怎么说?」 「前天下午,孙儿亲自带她到六安堂给纪大夫把过脉,因为若请大夫到府里,万一不是,恐怕会让大家白高兴一场,所以想等确定了再说,而纪大夫说她身子硬朗,只要别拿重物,动了胎气就好。」秦凤鸣说到妻子有喜的事,脸上多了将为人父的喜悦之色。 「娘,今天就别太严苛了,饿着了还没出生的曾孙子可不好,就连砚哥儿、贤哥儿也都不吃饭了。」秦守荣也开口说情。 老太君眼看再坚持己见,活像都是自己的错似的,态度也跟着软化了。「好了、好了,以后一家人吃饭,就不必再这么讲究规矩,都去坐着吧。」 「是。」婉瑛和王氏等人回道。 王氏和郝氏自然是坐到丈夫身边去了。 而砚哥儿最是开心,拉着婉瑛就往自己坐的小桌走。「娘,一起吃……」 「好,娘跟你一起吃。」她反而更乐意跟这些年纪最小的孩子们同桌吃饭,也不在乎坐小板凳。 一名十岁的男孩从另一桌走过来,朝婉瑛拱了拱手。「大堂嫂,我是康进,谢谢你送的纸风车,我很喜欢。」 会叫她一声「大堂嫂」,表示跟秦凤戈是堂兄弟,就不知是哪一房的儿子,婉瑛还弄不清楚,心想回去以后得偷偷列一张家族表,方便记牢。 「你喜欢就好,要是想自己动手做,我可以教你。」婉瑛也不藏私。 康进不禁面露喜色。「多谢大堂嫂,我会另找时间请教的。」 其他几个也拿到纸风车的孩子全围过来,纷纷表示想学,这下可让砚哥儿紧张了,连忙抱住娘,就怕被其他人抢走。 听见笑声,包括主桌,还有其他两桌的人全都往小桌这一头看了过来,不禁心想这位刚进门一个月的续弦还真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而秦凤戈则是低头吃饭,不曾在大家面前为她说过半句好话,也是希望婉儿能靠自己的力量来得到大家的心,这样才有意义。 相信有朝一日,秦家的人都会忘记她的出身不好,真心地接纳。 待用过饭,老太君和几位长辈先行离席,秦凤戈也被叫去了,婉瑛便留在原位和其他平辈聊天,大家总算能自在地交谈。 「大嫂。」直到这一刻,秦凤鸣和秦凤恕这一对庶出的兄弟,才算正式地和婉瑛打照面。 婉瑛记起金嬷嬷的教导,所谓长嫂如母,在气势上可不能矮个一截。「两位小叔不用客气,倒是直到刚刚才知道二弟妹有喜的事,真是恭喜了。」 「多谢大嫂。」秦凤鸣淡淡地说。 「虽然我没生过孩子,但也知道女人怀孕最需要的是相公的关心,小叔应该早点把怀孕的事说出来,不该让二弟妹站着,也好待在房里歇着,万一不小心被跑来跑去的孩子撞倒了,那该怎么办?」她真是觉得大多数的古代男人都只把女人当作生孩子的工具,一点都不在乎她们的死活,反正可以多纳几个小妾进门,不怕没有儿子。 秦凤鸣难得露出惊讶之色。「呃,是,大嫂。」 「大嫂,这不是相公的错……」郝氏为丈夫说情。 她还是很坚持。「怀孕的女人最大,二弟妹也不要太纵容丈夫,要让男人知道孩子得来不易,他才会更加珍惜你。」 「想不到咱们大哥再娶的这位大嫂还会教训人,跟已经过世的大嫂个性完全不一样。」秦凤恕哈哈地笑说。 王氏急着朝丈夫使个眼色。「相公……」没有女人喜欢被拿来比较的。 「是我失言,大嫂不要见怪。」他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连忙赔罪。 「没关系,每个人的个性不同,处理事情的方式自然也不一样。」婉瑛曾听金嬷嬷提起砚哥儿的亲娘是一位柔顺温婉的女子,跟自己确实不同。「所以小叔以后若犯了错,我这个大嫂可是会当面教训的。」 秦凤恕觉得这位新嫂子作风豪爽,说话也直来直往,颇为欣赏。「要是真的做错,大嫂尽管教训。」 「还有二弟妹现在怀了身孕,不要仗着身体好就粗心大意,六安堂的纪大夫虽是女子,可一点都不输给男大夫,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请教她。」何况还有区大夫在,婉瑛自然相信他们夫妻的医术。 郝氏露出憨厚的笑容。「是。」 「多谢大嫂。」秦凤鸣不禁多看婉瑛两眼。 这时,秦凤戈在祖母房里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已经回来了。 「祖母说她要小睡片刻,让咱们先回去。」他弯身抱起砚哥儿说。 婉瑛便开口向其他人告辞,心想今天没受到任何为难,算是平安顺利的度过,总算可以喘一口气。 等到步出秦府大门,才坐进轿内,她身子一歪,全身虚脱地斜倚着,加上前一天晚上又没睡好,很快地打起盹来。 不知过了多久,金嬷嬷在轿帘外头喊了两声,都没听到回应,掀起帘子一看,才发现她睡着了。 金嬷嬷斥喝一声。「孙少奶奶!」 「啊!」婉瑛整个人弹了起来,结果额头撞上轿门,疼到眼角都飙出泪来了。「好痛……」 「怎么了?」听到秦凤戈低沉的嗓音在外头响起,让她一面揉着额头,一面钻出轿门。 她不好意思地说:「不小心在里头睡着了……」 「回房睡。」砚哥儿学着大人说话。 秦凤戈低笑一声。「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居然被个小孩子念了。「好,娘回房再睡。」 砚哥儿牵起她的手。「走!」 站在背后看着母子俩手牵着手,一步步地走进大门,秦凤戈嘴角不禁扬起笑意,更加确信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否则岂不是无缘见到这般幸福的情景。 他绝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它的。 过了一个月的平静生活,已经是十一月了。 婉瑛坐在书案后方拨着算盘珠子,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有一点长进,当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开了一道缝的窗子,似乎看到什么,便伸手推开来。 「下雪了……」 只见白色雪花缓缓地飘下,有种朦胧的美感。 于是,她趁金嬷嬷不在,围上披风,步出小花厅,走到屋外。 这是婉瑛嫁进将军府之后的第一场雪。 她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冬天,尤其是连日下雪带来的不便,可是现在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还有家人,已经不再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个向婉瑛,心境也跟着踏实许多。 看着白色雪花愈下愈多,婉瑛唇畔扬起了笑意,一点都不觉得冷。 「……你一个人站在外头做什么?」才刚回府的秦凤戈,正巧经过廊下,乍见她被一片白色雪花给笼罩住,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不知怎么,心头莫名一慌,连忙出声。 婉瑛回眸一笑。「我在看雪……」 「雪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着凉。」他走过去揽住她,确定心爱的女人就在自己身边。 「我想以后会慢慢喜欢下雪的日子。」婉瑛笑靥如花地说。 秦凤戈不禁失笑。「难道以前都不喜欢?」 「嗯,觉得太冷了,而且出门不方便。」她想到去年冬天吃到的苦头,就算躲在被窝里还是直打哆嗦,格外想念电暖器。 他也想起婉儿以前得要帮人浣衣,确实很辛苦。「往后若是遇上下雪,你就待在屋里不必出门,想要什么,吩咐下去就好。」 这么好的良人居然会是她的,自己真的是个很幸运、也很幸福的女人,婉瑛不禁笑意晏晏地望着身旁的男人,秦凤戈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一点一滴都会牢记在心里,在往后的人生岁月当中,回报他这份感情。 「雪愈来愈大,该进屋了。」秦凤戈拥着她说。 婉瑛随着他走向屋子,不管遇上再寒冷的冬天,只要有这个男人在身旁,就会打从心底感到温暖。 编注: (一)有关六安堂区大夫的神秘来历、曲折情路,请看橘子说1038《怪癖神医》。 (二)好戏连篇,秦凤戈和婉瑛成亲后又有何波折后续?敬请期待橘子说近期新书《良人》终。〈一品诰命妻〉。 后记 【后记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梅贝儿】 大家好,我是梅贝儿。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大家看到这篇后记时,应该已经看完,或者有人习惯先翻阅后记,说不定会摔书,或是骂我,明明广告打出来的是上、下两册,为什么故事还留有伏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剧情的发展超出原本的预期。 当初设定时,心想应该跟写《元配》上、下册的字数差不多,可是一旦下笔,加入很多元素,还有一些伏笔,以及接下来的系列要登场的角色人物,架构也就迅速地扩大,等写完上册,猛然发现男女主角居然还没成亲,马上自我要求在下册前三章就要完婚,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一直等到第五章终于让他们结为夫妻,有了更深入的感情互动,可是案件到最后还没侦破,而我绝对不想虎头蛇尾,随便用几句话就唬哧过去。 虽然一直提醒自己《良人》是在橘子说这个系列出的,不是在文创风,还是要以言情为主,可是有太多灵感和画面想要呈现在里头,才能让故事更加鲜活丰富,只好拜托编辑让我再写一本完结篇,所有未解的谜团将在最终回《一品诰命妻》中做完整交代。 最后还是要说声谢谢大家的支持,也敬请期待《一品诰命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良人 上:续弦也可以》作者:梅贝儿; 02、《良人 下:嫁夫当随夫》作者:梅贝儿; 03、《良人 终:一品诰命妻》作者:梅贝儿。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