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妻招财》 第1章 【序言 一个懂你的人】 不久之前我看了一本小说,男主角在事业前途正好的时候,毅然辞职,自行创业,因为他觉得原本公司组织已经陈旧,不敢挑战新的事物,无形中让人失去热情,也无法开创新的局面,就算他之后能够升官,也无法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然而他做的决定让当时已经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十分不明白,觉得为什么要做这种风险很高的事情,明明在原本的公司做得很好,出去创业万一失败了呢?难道她要养家吗?他这么做对他们的感情不负责任。 最终,两人分手了。 很多时候人跟人之间能不能相处的好,相处得长久,就在于是否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纵使彼此价值观不同,也能够在沟通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这次寄秋的新书《妙妻招财》故事中男女主角能够幸福,就是因为他们是懂得对方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了。 因为男主角皇甫天绝理解女主角单九净的想法,所以他毫不觉得她提出分家还把财产货物粮食都带走,不想留给欺凌他们四房一家的伯父伯母这样的想法离经叛道,也不觉得她大胆利用自己当保镳,护送财物去西北,还怂恿自己反过来抢劫土匪黑吃黑太过奸诈。 他更看出她致力于赚钱,开发西北土地背后的用心,她心怀哥哥麾下的将领,心怀西北的百姓,希望能够让他们有尊严且快乐的度日。 这样的理解,让他成为单九净背后的支柱,是她最大的靠山。 两个互相懂得的人,联手应对生活中的挑战,绝对是幸福而又美好的故事,就让我们一起看下去吧! 【第一章 分家出牢笼】 「分家?」 一名玉冠束发,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蓄须男子两眼圆瞪,面带愤怒。 是的,愤怒,极度的愤怒。不是伤心难过或是不舍,而是像猫儿被踩着尾巴般,弓着身子竖起毛,露出利牙和尖爪想将眼前跪着的少年扑杀。 他是忠勇侯,单家这一任的家主,同时也是他面前双膝落地,身上微带血腥味的银甲少年的大伯父。 单家一共有七房人,老侯爷即便长年驻守边关,也不耽误子嗣的延续,除了长房和四房外,其他五房人皆是庶出。 四房老爷与忠勇侯乃同胞兄弟,而下跪之人便是四房长子,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将军单七鹤。 说起来一母同胞的手足理应比其他庶出兄弟更亲近,可是单四自幼便比长兄出色,不论文才武功,甚至是长相,都远远将其他兄弟抛在身后,为京中四杰之一,深受父亲和当今皇上的信重,这让单大向来有被打压的挫败和嫉妒。 而让两兄弟关系真正破裂的,是忠勇侯这个爵位。 对于承爵人选,老侯爷多有犹豫,连皇上都有意下旨立单四为世子,可单四为了兄弟情谊而和老父聊了一夜,终是长子袭爵。 虽然最终爵位还是落在自己头上,可生性昏庸、私心重的单大依然记恨在心,对单四越发冷淡,还多次陷害,有了极其严重的瑜亮情节,认为有他无我,兄弟间的裂缝竟深刻到无法挽回。 而当单四娶妻之后,两房人之间又添新的矛盾,或许是物以类聚,忠勇侯夫妻似乎性子相同,都是无容人之量的人,打从单四夫人一入门她便心生嫉妒,嫉妒其秀丽温婉的容貌,以及身为盐商之女所带来的惊人嫁妆,尤其她发现丈夫对弟媳有不可言说的企图,她更把单四夫人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第2章 忠勇侯夫妻眼看着四房人越过越火红,单四夫妇鹣鲽情深,两人之间插不进第三人,心里的不甘和怨恨便更深,时时想着如何算计四房,将其打压到底。 经过这些年,单四夫妇身亡,四房只余单七鹤兄妹两人,照理说只能任凭他们拿捏,让忠勇侯夫妇万万没想到这个侄儿甫从边关回来,就敢违抗他们。 「是的,分家。」单七鹤眼神坚定,紧紧抱着怀中一名面色偏黄,身形瘦小的藕色衣裙小姑娘,感受到她的瘦弱,他越发坚决。 「放肆!太无礼了!这种忤逆犯上,不知轻重的话也敢说出口?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教出你这不忠不孝的狗东西,当着祖父的面也敢提分家,简直是胆大妄为……」 忠勇侯怒气冲天不是因为单七鹤提出分家,而是他居然敢目中无人,无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当着众人面前挑战他的威严,丝毫不把他这个大伯父看在眼里。 望着单七鹤和亲弟弟极其相似的容貌,忠勇侯的心中没有一丝心虚或者歉疚,反而想起昔日被四弟压了一头的羞辱和恨意,心中的怒火如野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我爹娘死了。」单七鹤说时语气含着恨。 本来他的爹娘可以不用死的,身为老四的爹上有三名兄长,除非他们都战死了,否则轮不到他爹远赴边关,可是就有人这般无耻! 长年征战的祖父一身病的从战场上退下来,理应由长子接手,大无畏的披甲上阵,接下单家三代血汗拼搏出的血狼军,承继先人们的辉煌。 谁知就这么巧,远赴边关前夕,他这大伯父突然坠马了,把腿摔断,不良于行,又如何掌兵?二伯父倒有心抢将军之位,可是刀里来、火里去,浴血全身的血狼军不服庶出,他们只接受嫡出子嗣,因此他爹代兄去了边关,说了一年后再由兄长接手。 可恶的是大伯父在他爹离府后十天便能走能跑,还偕友到城外的庄子赛马,快活似神仙,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他是贪生怕死,故意装病,压根没打算履约。 如此也就罢了,最可恨的是,他爹会死不是死于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而是粮草不足,饿到宰马了,哪有法子作战?那一战,负责运送粮草到边关的便是他这个好大伯父,他足足迟了一个半月。 这样不孝不悌,不慈不贤之人,有何理由来斥责他? 忠勇侯一滞,侄儿浓浓的恨意让他面色阴沉,「你爹娘死了与我何干,那是他们福浅命薄、时候到了,不是你分家的理由,你祖父尚在,你提出分家将他置于何处!」 老侯爷面无表情的坐在上位,看似老态龙钟,眼中无神,战场上留下的暗伤折磨着他,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见他眼中一丝丝的伤感和痛色,不知是为长子或孙儿而起。 单七鹤冷笑,手一松开,露出他妹妹瘦得颧骨突出,皮包骨的面容,「不说我爹娘、大伯父、大伯母可敢直视小九,你们睁大眼看看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我与爹在外浴血奋战,我娘亲和小九理应被安然照料,事实却是我娘亲死了无人报丧,小九被折磨得有如街边乞丐,你们一点也不心虚吗?」 第3章 单七鹤的句句怒斥都包含对妹妹的心疼,以及气自己的不够用心,将她留给一府的豺狼虎豹,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失去唯一的妹妹。 父亲死后,他代替父亲接管血狼军,谁知在边关待三年,他被御史台参了一本,指他贪权、不孝,母丧而不归,枉为人子。 他才知爹走后一年,娘也过世了,他向上司告假,带着三百亲卫马不停蹄地返京祭拜亡母,同时忧心妹妹这两年来不知是怎么过的。 当时他想,妹妹想来会因为爹娘接连过世而伤心,可至少应该衣食无忧,可谁知他看到的是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几无气息的瘦小人儿,四、五名老妇、丫头围着她谩骂、取笑、用脚踢她,更甚者在她脸上泼水。 妹妹瘦骨嶙峋,穿的是陈旧的藕色衣衫,身上毫无首饰,旁边的丫头却是穿金戴玉,面色红润,两颊丰腴,花枝招展。 见状的他气疯了,感觉眼前景物都带着血色,他拔出亲卫腰上的剑,一人一剑刺穿她们的胸口,没放过一人,而后他几乎是抖着手抱起妹妹,那小小的身子有如大火烧过的柴火,一碰就碎。 那时他不禁哭了,哭得像无助的孩子,泪水如雨直落,要不是妹妹用细瘦的小手轻拉他衣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看见她微微蠕动干裂的唇,无声地说着「大夫」,他才赶忙让人找大夫医治。 在生死关头徘徊了七天七夜,好不容易救回一命的小九只对他说了两个字:分家。 是啊,这如同地狱的地方,哪里还能让小九待下去? 这七日,除了照料妹妹,他也打听出了过去几年,娘亲和妹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哪怕会因此背上忤逆罪名,他都要带妹妹离开。 「那……那是小九太娇气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整天哭着喊要娘,你娘都死了,我上哪儿给她找娘。」瞟了一眼的忠勇侯还真有些心虚,不敢看那双黑又亮,深幽地映出他内心卑劣的眼。 「哼!府里多少孩子,我哪里照应得来,这一府大大小小的事儿忙都忙不过来,你以为我当家不费神吗?整天盯着你使性子的妹妹,看她一天吃几口饭不成。」忠勇侯夫人顾氏理直气壮,把过错推给比她二子一女还小的小侄女。 她甚至觉得人没死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小七再晚回几天,就可以替他妹妹送葬,人死了一了百了,省得再给她找麻烦。 「呵!呵!这么丧尽天良的话也只有你们两个良心泯灭的人才说得出口,才三年,短短的三年,我娘死了,我妹妹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你们当初允诺我只要我接下血狼军,便会善待我娘和妹妹……而今……」单七鹤突地仰天狂笑,眼神却是冷冽如刀。「当年大伯父是不是也用这样的话哄骗我爹,让他代你去送死?」 恼羞成怒的忠勇侯厉声一喝,「荒谬,你竟敢污蔑本侯爷!是你爹看重手足之情才自愿前往边关,本侯爷并未逼他,舞刀弄枪是你爹的爱好,他乐意的很。」 「呵!左一句本侯爷、右一句本侯爷,在自家人面前你摆什么谱,喊你一声大伯父是看在祖父的面子上,你以为你有那么大的脸让我跪你,我跪的是祖父。」他满脸讥诮,用不屑的眼神斜睨忠勇侯夫妇,在他眼里,他们已不是亲人,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4章 他倏然起身,气势威严,「你不过是无实职在身的侯爷,品阶连三品都不到,不受皇上重用,宫宴也未能出席,而我是正三品虎狼将军,依官阶而言你还得向我行礼!」 皇上不重长幼,只看实力和品行,当年的单四才华洋溢,皇上打算培植他作为左臂右膀,执掌一支卫军,可谁知忠勇侯胆小懦弱,为了不戍守边关,耍了阴谋诡计,让单四远赴边关,皇上心中那个恼火呀,快要喷薄而出了,怎么看忠勇侯怎么不顺眼。 这时皇上还没想到忠勇侯为了点嫉妒能置家国于不顾,才在战时派他押运粮草,谁知他当真干出延误军机的大事,于是严惩忠勇侯。 从此忠勇侯身上没了实职,在侯爵之中,品阶也是最低的,在京城混的都是明眼人,看出皇上对忠勇侯的不喜,渐渐地,忠勇侯府沦为不入流的府邸,逐步式微,几个正值议婚年龄的小辈都难找到好人家,连四、五品官员都避之唯恐不及。 本来皇上也打算多看顾单四的妻女,可这毕竟是臣子的后宅之事,他过度关注怕是会引来非议,这才让目光短浅,被嫉妒和怨恨蒙蔽的忠勇侯等人有折磨欺凌单四妻女的机会。 「你……」气得脸涨红的忠勇侯食指一指,几乎要给侄子一脚,踹得他口吐鲜血。打脸,大大的打脸,居然拿他最在意的事来说嘴,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处便是得了爵位却失去里子,硬生生让人笑话了好几年,即使老四去世了还一再被拿出来比较,他永远是被嘲笑的那一个。 「够了,一人少说一句,各自退让一步,自家人有什么好吵的,家和才能万事兴。」老态龙钟的老侯爷终于睁开他混浊的眼,却没了过去杀伐决断的锐利 「爹,不是我想吵,你看看老四养得是什么儿子,对长辈不敬还当堂咆哮,我要是不管教管教他都要爬到我头上撒野了。」忠勇侯宛若孩子,幼稚的告状,心中恨恨地想,最好请出家法,狠狠打上一百军棍,打到皮开肉绽,没力气瞪他。 「哼!人在做、天在看,我爹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若非祖父拿昔日的功绩向皇上求情,你这侯爵之位还坐得了吗?」单七鹤说出大伯父最不堪的事实,存心撕破脸。 延误军机照理是死罪一条,尽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天雨路滑、桥断阻路,可死去了五万将士却是不争的事实,一时的私心造成重大军损,实不可饶恕。 偏偏老侯爷为这仅存的嫡子求情,最终皇上撸了他的官职,降他品阶,不许他上朝议政,罚俸十年。 想到那些拿不到手的银子,忠勇侯怒不可遏,「爹,你听听他说了什么,根本是大逆不道,早就不知孝道为何物,我们单家不能有此不肖子孙,除族。」 「除族?」单七鹤冷冷一笑。「除了族我便不是单家人,那么戍守边关是你去呢,还是你那两个贪生怕死、窝囊废儿子去,不要怕得尿湿了裤子……」 他正要往下说,把无耻至极的大房人削得灰头土脸、体无完肤,却感觉怀中的妹妹忽然捏了他小指,他低头就见妹妹朝他一眨眼,用眼神提醒他正事要紧,别扯出太多旁枝细节。 第5章 看着妹妹灵动的眼眸,单七鹤眼眶红了。 已经十岁的小九从外貌上看来像六、七岁的孩子,全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他一喂她肉粥就吐,大夫说这是长期吃不饱所造成的,得用米油先养胃,半个月后才能吃稀软食物。 他的妹妹呀,从小被他和爹娘宠到大的宝贝儿,没吃过一点苦、受过一点罪,要星星不敢给太阳,捧在手掌心呵护,可如今却险些被饿死,他的心好痛好痛呀。 堂堂一个忠勇侯府连个孩子都养不活,要它何用? 不分家咱俩兄妹都没活路——妹妹这么说,小九自幼聪慧,比他聪明一百倍,娘说过,要他听妹妹的。 毕七鹤不晓得他心中的聪明妹妹早就不在了,在他回来的前两天就已经魂归九天,因为不受重视而没人发现她死了,经过一夜后屍体早就僵直,天外一抹异世魂魄入住,她胸口才有起伏。 如今的单九净,在穿越前是一名护理师,她也姓单,叫做单妙儿,有可能是单家后代,幼时与原主有七分相像。 她是帮急诊室的闺蜜代班,谁知黑道大火拼一路追杀到急诊室,她被流弹误伤丢失了一命,来到这个世界一天,又遭人欺凌,可真是多灾多难。 穿越前,再三个月她就要结婚了,嫁给家中经营药厂的高富帅中医师男友,两人认识六年,交往三年半,是最被羡慕的一对,喜帖都发出去一半了…… 「不除族、不除族,我不去边关……」 他的儿子们也不去,可是……忠勇侯两眼一沉。「不过仍可以族规处置,本朝以孝为大,本侯爷得打你几板子才能以儆效尤!」 一听大伯父要以长辈之势压人,早已怒火滔天的单七鹤将手放在剑柄上,他不介意多杀几个人陪葬,只是,妹妹软软的声音阻住了他的动作。 「哥哥,大伯母腕上的白玉龙凤镯子是不是娘的。」这个便宜大哥真没用,吵架也吵输人,她教了他三天还不能一击必杀,这脑袋真是都长肌肉,还是要她出面。 「娘的龙凤手镯?」单七鹤蓦地睁大眼,死命盯着。 顾氏一听连忙用手一捂、掩耳盗铃,「什么你娘的,那是我在玲珑阁买的,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单九净虚弱地说:「那是我娘的遗物,我记得很清楚,手镯内侧刻了一个『青』字,我娘的闺名,大伯母敢拿下来一看吗?」真的假不了,她脑子里一堆原主的记忆,还得花时间梳理。 顾氏冷瞪着骷髅似的小人儿,不发一语。 「还有,玲珑阁也是我娘的,若是大伯母买的便有付钱,哥哥,你去查一查,那全是我们的银子。」吃下去的都得吐出来,她得替死去的原主讨回公道,不让她死不瞑目。 「你……」她居然想查帐?两个小东西也想从她嘴边夺食,华氏那贱人的嫁妆早就是她的囊中物,里面的掌柜、伙计全换上她的人,他们想拿回去是不可能的事! 顾氏正想厉声驳斥,单九净已经又把矛头指向了忠勇侯。 「哥哥,大伯父腰上系的螭龙玉佩是爹的,他偷了爹的东西。」真不要脸,还敢堂而皇之的配戴,他真当别人都不长眼吗? 第6章 「胡扯,这是我的,你爹哪有螭龙玉……」 忠勇侯话还没说完,一阵风似的身影扯下他的腰饰,又脱下顾氏手腕的白玉镯子,眨眼间,送到小姑娘面前。 「是我爹娘的,大伯父想欺君罔上吗?这玉佩是皇上赏赐,只要去内务府查就一清二楚了,大伯父你敢吗?强夺御赐之物,该是个什么罪名?」 「小九,你这是想陷侯府入罪吗?」忠勇侯气急败坏,「还有你,单七鹤,你也太不像话了,竟敢动手强抢,你眼中还有没有侯府的存在!」 单九净才不理他,一项项的细数,「我爹书房内的摆设物件、字画、古玩,我娘梳妆台上的首饰,库房中的皮料和布料全都不见了。哥哥,我们要不要报官,让京兆尹来查查,家里遭贼了可是大事。」 「不许报官,你……你们……非要把事闹大吗?」想到自己书房内的小金库,忠勇侯面上发急。 「祖父,还不让我们分家吗?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四房,不给我爹我娘留后。」 单九净这话说得极重,令想做和事佬,两方都保全的老侯爷颓然垂下双肩。 老侯爷做着最后的挣扎,「小七、小九,祖父知道你们委屈,可非要闹得这么僵不可吗,终究是一家人……」 「前提是大伯父有把我们当亲人看,孙女不信大伯父和大伯母全然不知孙女所受的凌辱,就连祖父你也睁一眼、闭一眼的由着他们,如此的冷血,孙女心寒,还是不做一家的好。」 老侯爷面子挂不住,咬牙道:「……小九,你姓单。」不分家,她是侯府嫡小姐,一分家,什么也不是。 「是,我姓单,但祖父除了知道我排行为九,还晓得我的全名吗?」 老侯爷有十五位儿孙,平时小一、小二、小三的喊人,大概只有大伯父那一房的嫡出他才记得牢吧!连孙女的名字都不知,哪里像是一家人?她才不相信这样冷酷的家族能给她什么助益。 「这……」老侯爷想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几个身影和名字,长孙女一婵、长孙二轩、次孙三逸……然后呢?没有然后。 「祖父要是舍不得分家,我和哥哥就去敲登闻鼓、告御状,求皇上捋了大伯父的爵位,贬为庶民,强夺御赐之物此乃大罪,大伯父去坐牢吧!祖父还有五名庶子养老送终,你可以放心。」她也想给别人留一条后路,可别人却只想把她推向绝路。 「不许告!」老侯爷喘了几口气,颓然道:「好,我同意……分家。」 逼到喉咙口了,不分成吗? ☆☆☆ 单九净打开手中的册子,「这是我娘的嫁妆单子,希望我一样一样都能瞧见,若是少了一样便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补上,或折抵银两。」 顾氏忍不住尖叫,「什么嫁妆单子,少拿来唬人,我找了好几个月都找不到……呃!本夫人的意思,那是假的,不作数。」 「大伯母可以不承认,不过我娘的嫁妆单子官府那里是有留存一份的。」 原主的娘华点青临终前特意叮嘱原主,并告知她藏私房的地方,大房偷、抢、拐、骗弄去的不过是十分之一。 第7章 这些年,顾氏不时刁难华点青,还仗着当家主母、长嫂之便克扣四房吃食和月银,逼着她拿出私房为侯府添些进项。 华点青想保护原主,所以散点财喂一喂两头不知足的豺狼,有了银子在手他们才不会多想,绝大半的私产她还是留给自己儿女。 「什么?」顾氏脸色大变。 单家的家规是父母在,不分家,但不得不分家的时候,因为嫡长子要奉养双亲、主持祭祠,故而分走二分之一的产业,另一半再分成两份,一份分给嫡出,一份分给庶子,若嫡多于庶,则变成三分之二归嫡出,三分之一为庶出。 也就是说单家四房可分得单家四分之一的产业,至于媳妇的嫁妆,自然都归属于媳妇自己或者其子女。 可是忠勇侯不满意,他认为单家的财产都该长房所有,包括华点青的嫁妆,谁都没资格和他争产。所以四房侄子一提出要分家,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无爹无娘的孩子实在可怜,而是有人来抢他银子,他愤怒异常,直想一口咬死亲侄子,他很后悔没有及时斩草除根,忘了幼犬会长大。 顾氏亦然,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尤其是华点青的嫁妆,那可是一大笔财产,够她一辈子享用不尽了。 可她没想到华点青会这般狡诈,事先将嫁妆单子在官府那儿备了一份! 在单九净的威胁下,尽管忠勇侯夫妇不愿拿出来,却还是得如实交还,要不然上了官府更难看,他们咬牙切齿的想,两只狼崽子是不顾一切豁出去了,他们却还要为了子女着想,还要那层脸皮。 看到一件一件四房私产被搬走,忠勇侯夫妻心都在滴血,他们赤红着双眼,充满仇怨,恨不得要将被分走的财产抢回来。 忠勇侯眼里闪着凶光,「以为刀口沾过血的小七才是最狠的,需要提防,没想到最狠的居然是府中这只,早知道就在她娘入土那天扔进湖里淹死。」养虎为患,反咬他后腿。 「当初我就说弄死她,省得赔上一笔嫁妆,你东怕西怕的,怕人说闲话,迟迟不肯下手,把那小贱人弄死,再等那小子死在战场上,四房的财物不都归我们大房?」想到错失的钱财她就恨,都攒在手掌心里还被它溜掉。 「我哪晓得两个孩子而已,居然有胆子翻天,我这是阴沟里翻船,被阴了一把!」忠勇侯冷声道。来日方长,他还是有机会扳回一城,只要那小子返回边关,被留下来的小九儿还不是任他拿捏,始终逃脱不掉。 「好在我事先取走了地契、房契和一些现银,华氏的嫁妆铺子谁也拿不走……」 顾氏自鸣得意,还向丈夫炫耀一番,两夫妻捧着一叠纸笑呵呵。 殊不知本朝契书分白契和红契,白契是民契,在谁手中便是谁的,红契即官契,在官府里办过登记,有名有姓,原主丢失了旧契便可再办新契,原有的旧契作废,只认新契。 身为盐商之女的华点青熟知契书的重要,因此全到官府办了登记过户,分别过户在两名儿女名下,顾氏没有行商经验,压根没想到这些,她喜孜孜地拍拍怀里的契纸,想着滚滚而来的银子,可单七鹤、单九净早就重新申请新契,她当宝贝看待的契纸实则是一堆废纸。 第8章 不过更狠的还在后头。 ☆☆☆ 另一边,单七鹤带着妹妹搬出忠勇侯府,暂居在母亲留下的一座宅子里,两人才在这儿住了一天,隔天一早就有人上门来拜访。 「啧!啧!啧!这只皮包骨的猴子是你的小九?你是不是从不喂食呀!养得这么瘦。」瘦伶仃的,连二两肉也没有,要不是那双眼睛还会瞪人,说是死人骨架一点也不为过。 你才是猴子,一家都是美猴王的子孙! 单九净睁大眼,狠狠一瞪,面对眼前的「美色」毫不心动,只想咬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访客说话这么难听。 这个锦衣少年看起来和单七鹤一般年岁,约莫十五、六,玉面红唇、星目朗眉,笑起来有如春天百花开,只可惜有点轻佻,吊儿郎当,把他一身的仙气冲散了,如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哼!我家小九就是饿的,忠勇侯府那群杂碎根本不配为人,小九,别怕,以后跟着哥哥,哥哥一定把你喂回以前的模样。」 看到妹妹面黄肌瘦,骨头上包着一层皮,心头发酸的单七鹤十分自责。 如果他再早一点回来,不把血狼军的责任担在肩上,也许他娘就不会死了,妹妹也有他照顾,不用饱一餐、饿一餐的看人脸色,还被恶奴欺负。 但若是血狼军落入别人手中,那他兄妹只怕死得更快,大房一向与四房不和,若是他和妹妹再无依恃,叔叔伯伯们大概会生吃了他们吧! 「你要带他去边关?」锦衣少年眉头一皱。 「有何不可。」如今他只相信自己,不愿妹妹离开眼皮子底下,骨肉嫡亲都有意加害,他还能信谁。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进军营吧!你会害死他。」仗一开打,跑都比别人跑得慢,一刀逼近,脑袋瓜子就没了。 「小九十岁了,我可以安排她在营地里打杂,当个火头兵。」没多想的单七鹤只想把妹妹带在身边,忘了她是小姑娘。 单九净的衣裙都被居心不良的仆妇丫头,或偷或抢的拿走了,只剩下两件发旧泛白的衣物,衣袖、裙摆也过短,看了心疼的单七鹤便将自个儿幼时穿过,还有七成新的衣服给了妹妹,还梳了个男童头。 乍看之下,小小的干瘦人儿像个男孩,贪图便利的单九净也没想过要换回女装,之后还这么一路到了边城,让人误会她是单七鹤的胞弟。 单七鹤脑子太直,也忘了向人介绍小九是妹妹,大家小九、小九的喊着,当弟弟看待。 「什么,他十岁了?」分明看起来才六、七岁大,瘦小的个头刚过他的腰,矮不隆咚的,他一手按住便寸步难行。 「还不是那府里的人害的,不给吃、不给穿,任凭自生自灭,我家小九能撑到现在可说是老天保佑了。」他越说面色越阴沉,两手握成拳,若在边关,忠勇侯两口子不是人头落地,便是少只胳臂缺条腿。 别看单七鹤才十五岁,为了服众,他是杀过人的,十二岁入营,他由一开始的恐惧,见血便吐,到如今已经麻木了,坐在死人头上,也能大啖干粮。 第9章 「你就这么算了?」锦衣少年由鼻孔嗤哼,他最看不惯恃强凌弱,要欺人也是他先上,怎能让人先行一步。 「不然呢!我还在天子脚下杀人吗?」祖父还在,他不能动手。 锦衣少年挤眉弄眼地说:「咱们想个办法讨回公道,我帮你。」有好玩的事不让他掺一脚,他铁定翻脸,不做兄弟。 单七鹤不解,「咱们?」跟他有什么关系。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拍拍胸脯,一脸正气。 「别吧!你要有个好歹,我赔不起你府上那些大人……」他可不自找苦吃,专做得罪人的事。 「我有法子,一点都不危险。」整得人哭爹喊娘,生不如死。 突然冒出的细软声音让两个少年低头一看,就看到一双闪着亮光的杏眼。 单九净不直接说方法,反而看着锦衣少年问:「哥哥贵姓?」看他的穿着定是出身不凡,听其语气,必是家中受宠之人,且家族在京城小有势力。 锦衣少年刚要开口就被一阵抢白。 单七鹤迅速回答,「他叫皇甫天绝,卫国公世子。」要不是两人小时侯不打不相识,他还真不想结交。 「卫国公府,卫……咦!他是皇贵妃的娘家人?」在原主的记忆中,皇贵妃乃四皇子之母。 「单小七,你舌长七寸是吧!小九问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回答个什么劲。」皇甫天绝不满地往好友肩头捶了一拳,看似虚软无力却融入巧劲,打人无伤可痛得龇牙咧嘴。 「轻点,骨头要被你敲碎了。」单七鹤一说完又赶紧叮嘱妹妹。「离他远一点,这厮不是好人。」 「啐!你才不是好人,本世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没有比我更好的人了。」他一把推开「造谣生事」的人,看小九是越看越顺眼。「说,什么好法子,哥哥我帮到底。」 「我要向你借人。」单九净目光澄净。 「借多少?」 「五百人。」 「行。」他不问原由,任性得叫人发指。 「然后你的人手和哥哥的亲卫们同时行动,不能走漏风声,丢人、拿钱、抢货,在两刻钟内完成,然后走人。」 「丢人,拿钱?」皇甫天绝一脸兴致勃勃,发亮的双眼快将人眼闪瞎,十足的唯恐天下不乱。 「抢货?」单七鹤低喃,心想要改行当土匪了。 单九净解释几句,两名少年被她的狠劲惊着,可也乐到嘴都阖不拢,佩服她脑子长得好,这么叫人吃闷亏的事也想得出,换做他们绝对不行,太厉害了。 三日后,华灯初上。 一群青衣人行动快速的冲入华点青生前明面上的嫁妆铺子,二话不说的捉起铺子内的掌柜、伙计往外丢,再将帐簿、银子一把捉,暗柜里的当然不放过,而后再把店里的货物全搬个精光,连个线头也不留下。 青衣人们训练有素,做这些事的时间,前后花不到两刻。 米铺的米、绸缎庄的布料、玲珑阁价值数万两的金银首饰,以及酒楼的干货、食材,茶行、绣坊、当铺、胭脂铺、古玩店、书肆、酿酒坊……全都搬空,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第10章 隔日,在铺子门口张贴「出租」的红纸,一次租六年,六年租金一次拿,愿者到卫国公府门前交钱订契,保证童叟无欺。 气急败坏的忠勇侯夫妇以为歹人入铺行抢,连夜到京兆府衙门报案,捉出万恶的匪徒,追回失银和失物。 可京兆尹气定神闲地请两位喝安神茶,有些看笑话的指出此案并非窃案,而是铺子的主子要收回铺子不做生意,改为出租铺面,主家有事远行不在京中。 「你说你有契纸,这些铺子是你的?请问过户了吗?你手上的契纸全是盖了官印,属于官契,除非本人亲自来换契,否则并无用处,前不久这些契纸的主人才来说丢失了旧契,本官已全部换上新契。」浑不吝的卫国公世子开口速办,他能不照办吗,这人可是连皇子都敢开扁的。 「什么?」闻言的顾氏眼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 一路黑吃黑去边关 「快快快,快把东西搬上车。」 城外的庄子里,众人忙得热火朝天。 一捆捆的稻子放在脚踏的打谷机中,一粒粒黄澄澄的稻粒落入底下的桶子,与枯黄的母株分离,经过三天的曝晒,稻谷干了九成,只要不遇水就不会发芽,吃上一整年绰绰有余。 晒谷其间庄子上养的鸡、鸭、鱼、猪全做成干货,腌鸡、燻鸭、腊肉、鱼干足足两车,连大白菜也不放过的腌制成辣白菜,装满一百坛子,等到了边关就熟成可食。 而满山的果子也变成一袋袋干果、一坛坛果脯,有的还被酿成酒,只留下少许的口粮和银子给庄子上的人,让他们买种子用于明年的耕种。 一共两座庄子,占地千亩,是华点青生前为儿女准备的,可是庄子上的收成全被顾氏派人拉进侯府,供全府食用,两兄妹没得到一文钱好处。 既然要走了,单九净一不做、二不休,把铺子抢回之后,又把卫国公府借用的五百人和单七鹤的三百亲卫全带到庄子,连日抢收,一粒米也不留给忠勇侯府,她要全部带走。 「雁过拔毛呀!」真是收得太干净了,连干草也要运走,这……边关没那么苦寒,还是找得到草料喂马。 看到蚂蚁搬家似的府兵、亲卫,眯起眼的皇甫天绝有几分不是滋味,边城的日子是苦了一些,但也不致于苦得没饭吃,皇上每年派人运送足够的粮食到西北,人人吃得饱。 没去过西北的皇甫天绝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他所谓足够的粮食是他看得见的,刚从城门运出去的。 粮食一路北上经过无数的城池,硕鼠一只只探出头,一只叼走一袋米,等到了边关,所剩无多的新米变成陈米,发黄的米粒中还掺着沙子,不打仗时边城将士一天只吃一顿,还只够八分饱,饿着饿着也就习惯了。 之前的单七鹤也跟皇甫天绝有一样的想法,为了保住血狼军,为了让自己和娘亲妹妹有个依靠,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儿郎义不容辞的挺出胸膛,说了声「我去」。 可是一去就后悔了,几次想逃回来,但是一想到娘亲和妹妹,他又咬牙硬撑,跟着血狼军出操,双手冻到流血也不敢哭,一日日在战场上拼命,才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 第11章 「我这是储粮过冬,皇甫哥哥没挨过饿吧!饿肚子很难过,这里空空的,还会一阵一阵地痛。」她指着胃的位置,说着原主的感受。 他干笑,「可也不必那般尽力吧!连树上还青着的果子也摘下来,不留一些给鸟儿啄食。」 听他说着天真的话,目光一闪的单九净发出银铃般笑声,「皇甫哥哥要不要跟我们去西北玩上几个月,一片的冰雪连天可好玩了,人可以在冰上滑行,还有比雪还白的雪兔,只有在冬天才有的雪兔,雪兔毛做出的衣服又好看又保暖。」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皇甫天绝故意连续堵他的话,小毛头也想唬人,他哪会上当。 「我爹说的呀!他说冬天的雪花像冰,入口即化,而且天气一冷,树上会冻出一片片的冰花,太阳一照发出五彩光芒,十分好看。」单九净仰着头也只看到皇甫天绝的下巴,不禁撇嘴,个高的人就是占便宜,像她这种小身板真是太吃亏了,不知道要补多久才能补回先前的亏虚。 「听起来挺有趣的。」他有一丝丝心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出去走走看看,你怎么知道天下有多大,没杀过一个敌虏,又怎么感受英雄仗剑的豪迈,没经历过北风的凌厉不算来过人世一回。」 想到寒冷的北方,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没到边城她已经感觉到寒意阵阵了,等到了目的地肯定要弄个地龙、火墙什么的,不然她一定受不了。 单九净的前一世出生在南方小镇,虽说不上四季常春,但也没冷到冰雪覆地,温度在可以忍受的程度,不至于像边关泼水成冰,厚厚的一层积雪有半人高,那种冷是会冻死人的,穿再厚的衣物也难敌酷寒,每年的雪害死伤无数。 又听到一句怂恿的话,皇甫天绝挑眉问:「小九儿,你在打什么主意?」小小的人儿一肚子鬼主意,一看就是有阴谋。 她眨着无辜的眼,「哥哥长得好看,想多看几眼,要是你跟我们一起到西北,一路上就有人做伴,我哥哥得管着车队,他陪我的时间变得好少好少,我会怕。」 单九净装出落寞的样子,双手抱膝坐在大树底下,乍看是眼神空洞的眺望远处,实际上却是看着正在装粮食上车的忙碌身影,暗暗想着这批粮食运到北边能卖多少银子。 她可不是圣人,要平白把粮食捐出去,不过她会低价卖给军营,没钱先欠着也无妨,等到开春,她能做的事可就多了,也不知道边关有无实施屯田制,如果一部分士兵可以作为劳动力,对她和军队是件双赢的事。 看到她蜷曲着小身子,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皇甫天绝心口一软,跟着蹲在她身旁,「我考虑考虑。」 「一炷香。」 他失笑,「事关重大……」 「半刻钟。」想得越多越容易察觉问题,要让他当机立断。 闻言,皇甫天绝差点笑出声,「小九,你在逗我玩呀!怎么时间越来越短,此去边关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得从长计议,我还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免得他们以为我被老虎叼走了。」 第12章 「皇甫哥哥这话才是糊弄人吧!你再从长计议我们都走远了,庄子上的粮食一收拾好就要上路,不然我大伯父、大伯母就要来收粮了,把我娘留给我们的庄子当成他们自个儿的。」单九净说得义愤填膺。 忠勇侯夫妇太不要脸,每年派人来庄子,把庄稼拿了就走,真当自己是主子,吆五喝六的,还不给庄头银两,要一庄子的佃农自行凑买种子的银子。 要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也要吃饭,没人肯白干活。 单七鹤已知会两个庄子的庄头,不用理会忠勇侯府那边的索要,他们兄妹才是庄子的主子,以后他们会派人固定在秋季取走三分之二作物,其余归庄子里耕种的人所有,种得越多佃农分得越多,取决于勤劳与用心。 至于多余的畸零空地大伙儿能自行运用,作物成熟后想自用或卖钱都好,他们只要求明年的粮食和今年一样多,除非遇到天灾人祸、收成欠佳。 若是年景好,有多出的粮食,庄子上的人可以自行处置,看是要各家分了,还是卖钱再做分配都可以。 两座庄子的庄头、佃户一听都欢欣鼓舞,看到希望似地拍胸脯保证会努力种好田,不让主家失望。 「我怎么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皇甫哥哥是鸭子吗?」她刻意顺着他话语一说。 皇甫天绝声音一滞,嘀咕道:「兜着圈子挖坑……」人小鬼大。 「你们在说什么,皇甫,我家小九还小,你可不能仗着虚长几岁便欺负她。」护短的单七鹤远远看到这一大一小在说话,一开口就先声夺人,唯恐自己的妹妹口头上吃了亏,被这个天老大,他老二的浑人给欺负了。 「你家小九小归小却一肚子的阴谋狡计,他还拐着我上西北,给你撑腰。」 皇甫天绝并不傻,略想想就知道单九净这样鼓吹他去西北的目的,他的后面是卫国公府,卫国公府又连着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除非不长眼,哪个敢和他撞上。 虽然忠勇侯府式微,能够提供的帮助有限,可以前未分家,毕竟还是有个侯府的招牌在,能够镇一镇小人,现在单七鹤已从忠勇侯府分出来,就等于是单打独斗了,到了边关,恐怕什么牛鬼蛇神都要跳出来。 「她十岁,也不小了。」过个三、四年就要议亲,也不知今日带走她是对、是错,但他没法狠心放下她。 「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老记得他才六、七岁,这个子……唉!还是多喂食吧!瞧他还是干巴巴的样子,真丑。」 皇甫天绝已是成年人的身高,他一站起来有一百七十、一百八十公分,白如玉玦的手一比,小人儿只及他腰高。 太、矮、了——他眼中流露出这意味,把两兄妹气得想联手将他撕了,矮什么矮,是尚未长大。 单九净气呼呼地道:「你才干巴巴,我多养几个月肯定比你好看。」她是缺乏营养,多用些补品就养回来了。 单七鹤抛开良心附和妹妹,「不丑,我家小九是九天玄女下凡来,生就仙肌玉骨、美若天仙。」做哥哥的自然要在旁人面前护着妹妹,哪怕他觉得她瘦得像只小野猴也是世上最美的一个。 第13章 皇甫天绝重重往他肩上一拍,「九天玄女是女的,你家小九这模样,你有脸说得出口。」丑就丑吧!没几人嫌弃,可别睁眼说瞎话。 「小九本来就是——」 单九净拉了哥哥一下,他未竟之语又噎回去。 「我哥的意思是说我没饿瘦之前跟小神仙一样好看,雪白小脸、莲藕般胳臂,小短腿可有劲了,跑得他都追不上。」此时的她还不行,身体像满是洞的漏斗,补得再多也吸收不了,必须徐徐图之,一点一滴地把洞补起来。 单七鹤忍不住心疼,「小九……」他妹妹没有一丝不好,全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人心狠手辣,害得妹妹比同龄人瘦小。 她笑咪咪地握住哥哥的手,摇了摇,「哥哥,小九会长好的,你不用担心,咱们有这么多粮食,小九一定能养成小猪一头。」 她真的得想想哪些药材能补虚壮气、强身健体,替自己配几服方子,要不然在西北那种气候下很难存活。 穿越前,她起初待在急诊室,可是她太高估自己的意志了,她不是不能适应分秒必争的抢救行列,却是无法面对一次次的死亡。 当那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妹妹因酒驾被送进急诊室,急救六个小时无效后宣告死亡,她真的崩溃了,不想再有人死在面前。 明明前一刻小女生还笑着对她说:「姊姊,我不痛,是不是快好了?」 但是一转眼她就大出血陷入重度昏迷,心跳停止,一朵刚成形的小花苞凋落,她好内疚,责怪自己为什么救不了人。 她逃避了,转往各门诊做跟诊护理师,每一科她都待过,最后选定了中医门诊。 没办法,她是外貌协会的,那个年轻的中医师长得太帅了,她一时迷了眼就跟他走,而且为了吸引帅中医的注意,她读遍了从《黄帝内经》开始,到《本草纲目》等等中医相关着作,不敢说背得滚瓜烂熟,最起码被病人提问时她能搭上几句,并能准确地回答出药性和用法,有什么功效,能治癒或舒缓哪些病症。 以前这些知识只在职场还有跟帅中医相处时有用,现在倒是真的要用到自己身上了。 「小猪小九……嗯!很衬你。」他真期待瘦皮猴养成猪,等长上百来斤就能宰来吃了。 「我是小猪,我喊你皇甫哥哥,那你是中猪还是大猪。」 「……我不是猪。」顽皮。 皇甫天绝伸手想弹小九耳朵,可是他手刚一抬起,单七鹤连忙将妹妹拉到身后。 单七鹤怀疑地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去西北?」 手落了空,他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甘,收敛了情绪,他含笑回答,「有这念头。」 「皇甫,看在你我相交多年的分上,我在此规劝你一句,不要有到西北的念头,那里你待不住。」他只差没说皇甫天绝天生娇贵,像雪莲花一样娇嫩,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天绝绝对适应不了风吹日晒,吃不饱穿不暖的西北。 他眉一挑,有点流里流气的似笑非笑,「你去得,我去不得?」看不起谁啊? 第14章 「你没吃过苦……」单七鹤说得委婉,西北白天热,晚上寒冷,剧烈变化的天候没几人受得了,要有强悍的体力和意志才待得住。 「你又吃过多少苦?在你父亲未出事前,你还不是打马游街,把街上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这样的你,却也去了西北。」他们都是京城里的娇贵少爷,他比较幸运的是卫国公府人丁单薄,除了嫁进宫中的姊姊,家中只有祖父母、亲爹、亲娘、父亲的一名姨娘、三个弟弟,并无心思不正的叔伯婶娘,以及各自为政、自私自利的族兄弟姊妹。 单七鹤摇头,坚毅地说:「那是我的责任所在,不得不为。」 血狼军是单家几代人用血汗训练出来的,身为单家的嫡系子孙,他不能让祖先的心血白费,哪怕人数越来越少,也依然要维护血狼军的骁勇,维护每一个士兵,守住国家。 血狼军在曾祖父那一代因年年征战而有折损,只剩十万名;后来祖父接手,人数又少了两万,一年一年的遇缺不补,自是只少不多。 父亲遭到四面围攻那年,其中丧命的就有一万血狼军,他们战到最后一人也不肯投降,光荣殉国,但其实剩下的两万血狼军是对单家有怨的,尤其是对忠勇侯,要不是他延误军机,一万弟兄也不会白白送死,单家人自己的内斗延烧到无辜的将士身上,叫人如何不恨? 他们愿意接纳自己,是因为爹亲用他悍不畏死、勇往向前的身影赢得将士们的尊重,所以相信他的儿子也是一名好儿郎。 只要他不做出危害血狼军之事,他们可以忍受一个少年领军,而他也用这三年时光和将军之职证明了自己,只是其他单家人……哪边凉快哪边待,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不足以信任。 「哈哈哈……你越不让我去我越要去,我就不信西北是什么龙潭虎穴,就算豺狼环伺我也要去见识见识。」皇甫天绝天性反骨,别人越是劝说,他越想要唱反调。 「不行,要是你有个闪失我没法向国公爷交代。」单七鹤脸色不快,边关从来不是玩乐的地方,他凑什么热闹。 皇甫天绝转向单九净,笑着问:「小九,你说呢!」他这年纪也该出去闯荡了,坐井观天始终成不了气候。 球丢到她这边,单九净看了看朝她挑眉的皇甫天绝,又瞧瞧满脸不赞同的兄长,她笑嘻嘻的露出白牙,「你一个人?」 「嫌少?」他笑道。 「是少了些。」人多、胆壮。 「要加多少?」 「你身后的五百人如何?」 闻言,他哈哈大笑,「小滑头,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就是看上国公府的五百府兵,才说了那么一番话。」 「对,沿路北上有不少土匪窝,我们的车队载满了粮食,无疑是肥羊,哥哥的三百亲卫又要顾车,又要搏杀怕应付不了,如果再加上皇甫哥哥你的人,我就能高枕无忧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可不想活不到三个月又早夭。 她当然放不下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可是,她总不能为了穿回去而跑去死吧?万一死了也没回去,不就白死了吗? 第15章 与其白白浪费生命,还不如就这样以小姑娘的身分活下去,虽然没电、没手机、没网路,没有各种各样的食物,还缺医少药,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人有一口气在就有无限的可能。 「啧!听听,小小年纪也敢算计人,单小七,你家小九是怎么养的,一副机伶样,你这愣头小子拍马也追不上。」皇甫天绝没有掉坑的恼怒,只有满满的兴味,平常只有他耍人,没有别人耍他,没想到竟折在小九手上。 单七鹤与有荣焉地说:「我家小九是个小诸葛,我娘说可惜她是女——哎呀!小九,你掐我。」他的女红妆才说一半,腰上一疼,眉头皱得像两条死不瞑目的毛毛虫,打结又抽搐。 「哥哥,粮食装得差不多了,我们该早点启程,否则大伯父他们又要来找麻烦了。」早早避开免得又被冠上「不孝」名头。 北方的冬天来得早,十月中旬到十一月初就会因气候变化而下雪、狂风大作,因此他们还得赶路,赶在雪落前抵达边城——这便是现成的不跟忠勇侯他们碰面的理由。 国事大于家事,忠勇侯想借题发挥也得先掂量掂量,忠孝节义,忠字排在最前头,要尽孝?你老先排着。 「阴魂不散。」单七鹤脸庞多了不屑。 「是附骨之蛆,专啃人血肉,大伯父占了个『孝』,我们惹不起还躲不掉吗?」这一去少说五、六年,够单家大房遗忘他们兄妹俩,等他们回到京城时,局势已然不同。 「唉!小九,哥哥很伤心,有我皇甫天绝在,单昭辉哪敢靠近,我保你万世平安。」 皇甫天绝取笑地想揉乱她枯草般的头发,可是他还没动作呢,宠妹无度的单七鹤就先一步将人拉开。 男女七岁不同席,授受不亲,即便妹妹看起来不到七岁,瘦得没个人样,可在当哥哥的单七鹤眼中,她是人间至宝,他唯一的亲人,他要护好她,绝不允许有人轻慢。 「单小七,你什么意思,我身上带毒不成,碰不得你家小九?」俊俏似女子的世子爷黑眸一眯,不太痛快。 「我家小九白纸一张,你这滴墨就高抬贵手,让她维持她的洁白无垢。」他得预做防备,不让恶狼接近妹妹。 「他白纸?分明是带针的毒蜂,个头虽小却阴险无比,看看他做的那些事是小事吗?你大伯父他们肯定急得跳脚、破口大骂,他……损阴德呀!」皇甫天绝明明说着损人的话,眼神却是兴致盎然。 太合他胃口了,做人不要太委屈,憋着一口气忍气吞声,小九的狠简直太有意思了,他就像是不咬下一口肉不松口的小狼。 ☆☆☆ 正如皇甫天绝所猜测,一夜之间失去铺子的忠勇侯夫妇的确气得火冒三丈,在府邸内指天画地的谩骂,顾氏还气到去四房原有的院子砸屋,连花草树木也难逃毒手。 后来两人想到还有两座庄子,气才平了些,两处合起来近两千亩土地,够一家人吃喝了,还能卖粮攒点余钱。 可是等他们派人去收粮时才发现地里哪里还有粮食,早就光秃秃一片,不仅没有一粒米还翻了土,洒上菜种,庄头们准备种上一荏油菜好榨油,饲养的鸡、鸭、鱼、猪,包括果树都像刚被打劫过一般,空无一物。 第16章 更可恨的是,特意去庄子一看却被拒于门外,守卫说,主家表明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主子们也早已离京。 此刻远在百里外的单七鹤、单九净兄妹根本听不见他俩吼破喉咙的怒骂声,在刻意的保护下,单九净除了吃便是睡,被养得像只小猪似,什么事也不用理会,一黑面、一白面两尊杀神相护左右。 不过,还是有意外。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从此路过,留下买命财,快,把金银财宝送上来!」 哎呀!遇到拦路打劫的。 谁这么不长眼,没瞧见这浩浩荡荡的八百名兵士吗? 除了单七鹤眉头微颦外,其他两位主儿可是喜笑颜开,双瞳发出近乎狼光的油绿色,彷佛遇上大肥羊,不宰可惜,他俩根本是臭味相投,一样的性子,越是危险越兴奋。 「皇甫哥哥,你抢过土匪没?」单九净把车窗帘子先开一条小缝,笑嘻嘻地问,旅途实在太枯燥无味了,有人送上乐子,自当捧场。 「头一回。」皇甫天绝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那美丽的笑容简直让人心底发寒。 没错,是发寒,他的笑带了股嗜杀的邪气,既魅惑又让人心头打颤,好似看见修罗王,一伸手便能捏爆一颗脑袋,但身上不沾一滴血。 「土匪的银子多不多?」她不嫌钱多。 见她一脸财迷样,皇甫天绝笑开怀,「抢了就知道,给你买糖吃。」 「好。」单九净笑眯了眼,点点头,抢来的钱通通都拿去买糖,这糖得吃多久呀?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 这一声「好」才刚落下,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飞向贼首,贼首还没招呼手下攻过去,眉心就多了殷红的血窟窿,人往后仰,由马上跌落,两眼圆睁,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群聚的匪徒数百,个个满脸横肉、膀大腰粗,手上的刀剑、斧头、流星锤是沾过血的,一见大当家骤然失去性命,先是一惊,而后喊打喊杀要为大当家报仇。 不过杀声刚起,一道冷冷的声音由嫣红唇瓣中发出。 「不留活口。」 「是。」 应声的是国公府五百府兵,他们的实力不亚于沙场拼搏过的老兵,受过严厉的训练,刀起刀落切瓜似毫不费劲。 「皇甫哥哥,不能全部杀光。」单九净急了,小脑袋瓜子探出窗外,可是一看到满地的血、断肢残臂,她脸色一白,呕了一声。 皇甫天绝好笑地将她的头推入车内,心想:果然还是无毛小子呀!瞧那窝囊样。 「坐好吧,我会留下一人带路,不会坏了你的发财梦。」 「……嗯!」她捂着嘴,防吐。 一旁的单七鹤就像根木头,根本不晓得这两个黑心人正在打歪主意,他和亲卫们守在车队旁,防范土匪有后手,偷袭。 一会儿,土匪被斩杀得差不多,就留下三个身上有伤的匪徒,玩兴一上的皇甫天绝将三人双手绑住,用身下大马拖着走,要几人指路,他长这么大还没逛过土匪窝。 第17章 单七鹤连忙阻拦,「皇甫,你要干什么?」他们还要赶路,不是陪公子游山玩水,不能让他一人任性拖累行程。 「打劫。」他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打劫?」单七鹤不解,却见他妹妹开心不已。 「皇甫哥哥,什么金的、银的别落下,我很俗气。」金砖、银条是她闺蜜,多多益善。 「得了,都给你,哥哥我看不上这点小钱。」皇上每年的赏赐多到花不完,他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当今皇上还身为皇子的时候,在众皇子当中毫不出色,好似一堆高贵的凤凰里一只乏人问津的小杂毛鸡,谁见了都想踩他一脚,没人想像得到有一天他会登基为帝。 皇上母妃和皇甫夫人是表姊妹,因皇上自幼体弱又常受欺凌,当时还是婕妤的徐氏便求了先帝施恩,将儿子送出宫,由皇甫家代为教养。 皇甫家是武将之家,皇甫老爷是先帝至交,因此考虑了一下便点头。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出宫,一待就是十二年,当今皇上等于是皇甫家养大的,皇甫夫妇是他另一对爹娘。 那时的皇甫夫妇膝下只有一女皇甫清雅,并无皇甫天绝兄弟几人,姊弟相差十五岁。 可想而知一个渐成气候的小皇子,和一名才貌名动京城的窈窕佳人,两人之间岂无缠绵悱恻的小插曲,自然而然的,青梅竹马走在一起,爱意日深。 小皇子想娶小青梅为正妃,可那时候宰相东方承权势滔天,膝下有一女名为东方晴,年方十六,欲许佳婿,挑中的便是他,先帝便为其赐婚。 小皇子被迫娶了东方晴为妻,但一朝登基便迎皇甫清雅入宫,赐妃位,又封皇甫老爷为卫国公,诞下皇儿后又晋位皇贵妃,与皇后平起平坐。 由此可见当今皇上和卫国公府多亲厚了,卫国公是他少数信任的自己人,皇上爱屋及乌,对几个小舅子也十分厚待。 皇上后宫形同虚设,就算规矩是初一、十五须在皇后处过夜,皇上也未曾碰她,甚至说得更直接的是,除了新婚期间那几夜有了三皇子,之后夫妻两人形同陌路,被强迫的婚事始终是皇上心中一根刺,一见皇后便心生不喜,没法视为枕边人。 总之,皇上可谓专宠皇贵妃一人。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由于姊姊受宠,有恃无恐的皇甫天绝更加行事嚣张了,他眼中无善恶,只在意事情有趣与否,祖父母溺爱、父母宠上了天,得天独厚的他肆无忌惮的胡闹。 虽然后头还有几个弟弟陆续出生,嫡出、庶出都有,可他毕竟是皇甫家盼了多年才有的长孙,那份疼爱根深蒂固,相隔十五年才得一子,谁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因此所有人的关爱全集中在皇甫天绝身上。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看着一口一口被搬下山的箱子,单七鹤为之傻眼。 「搬战利品呀!」打劫果然是笔好买卖。 「战……战利品?」单七鹤愕然。 「我的。」单九净得意洋洋的仰起小鼻子。 「你的?」从何说起。 第18章 「嗯!嗯!妹妹吃肉你喝汤。」她很大方的分享。 「小九……」当哥哥的哭笑不得。 「哥哥!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咱们这是为民除害、造福乡里,不算黑吃黑,你不要心生芥蒂,想想这些盗匪不除有多少百姓受害。」 自家妹子这脑子……怎么尽往旁门左道想,这些年受到太多压迫而改变了吗? 单七鹤一时适应不了妹妹的转变,可是又心疼她被单家人合起来欺侮,觉得妹妹是受过太多伤害而不得不改变,自己又怎么能怪她?再说,和皇甫天绝那逆天妖孽一比,自个儿妹妹单纯可爱多了。 「说得好,为民除害!皇甫哥哥我难得做件好事,这些全给你了,你说话哥哥听得顺心。」贪财就贪财嘛!有什么不好说出口,像小九这样的他欣赏,比起那些个遮遮掩掩又处心积虑想谋夺的伪君子,小九可说是光明磊落。 「谢谢皇甫哥哥,你真好。」单九净笑眼眯眯,寻思着到了下个城镇得多买几辆马车备着,后头肯定还能为民除害得到不少好东西。 「嗯!小九一笑,哥哥就舒坦了……」小九的笑像烛光,给人微暖、家的感觉。 「什么哥哥不哥哥的,我才是小九的亲哥。皇甫,你别带坏我家小九。」正牌哥哥吃味了,跳出来扞卫兄权。 皇甫天绝轻哼,觉得他颠倒黑白,「有些人天生就坏,不需要人教就一肚子坏水。」比如他家的小阿九。 单七鹤点头,颇为赞同,「对,就是你,心是黑的,从头到脚坏透了,没一根好骨。」 皇甫天绝横睨一眼。「有人眼睛瞎了就得找大夫医治医治,别做睁眼瞎徒增笑柄。」 单七鹤讽刺回去,「放心,我百步穿杨,绝不会把你当成野鹿给射了。」这小子人品不端是事实,还怕人说? 「单小七,我原谅你的没脑子。」人蠢没药医。 「你说什么……」单七鹤脸一沉。 「我说……」皇甫天绝扯扯嘴角,一脸不屑。 「两位哥哥都别说了,听小九一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不妨为百姓做点事,再往北边走肯定有更多的土匪寨子,与其打嘴仗,你们不如比比看谁杀得土匪最多。」单九净两眼亮晶晶,一派单纯。 又在算计人了,偏偏单小七那个傻哥哥,还认为小阿九是张白纸。 「好呀!正好手痒,切几颗人头瓜试试刀口利不利。」 皇甫天绝说了这么一句,不禁又想,自己就不傻吗?想想又不对,明知是坑也往下跳,他难道比傻哥哥更傻? 「小九,不许胡闹,我们还要赶路。」希望在下雪之前能赶到,不然小九那身子哪受得了。 「哥哥……」她水蒙蒙的眼儿一眨。 看到妹妹的一脸恳求,单七鹤心软成一片,退让了几步,「有遇上就剿,不刻意去寻,还有你得待在马车里,不可下车。」 「嗯!都听哥哥的。」她一副乖巧无比,软糯好妹子的样子。 「那我呢?」皇甫天绝也来争宠。 第19章 「皇甫哥哥也是好人,大大的好人。」她好话不嫌多,一箩筐、一箩筐往外扔,把人哄得开心。 「哼!你更喜欢黄白俗物吧!小财迷。」 面对皇甫天绝的取笑,单九净像只偷吃松果的小仓鼠直点头,让皇甫天绝好笑不已。 第三章 同居生活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赶在十一月中旬,一行人终于进入石头筑墙的边城之一,健康。 这里距离更北边的军营约五十里路,半日光景左右就能到达,来来回回很方便,城里也有酒楼和药铺、成衣铺子……大大小小的铺子,就是人不多,看起来不怎么热闹。 单七鹤在健康城有座三进宅子,在城中央,靠近最热闹的街道,后门一开往东走有个集市,能买到肉食和少许蔬果,以及一些民生用品。 从京城出发是几十辆车,八百多人,一路「打家劫舍」后,车辆总数高达一百五十辆,人数增至近一千五百多名。 为何? 因为有些是身手不错的土匪,杀了可惜,不如拉到边城来杀敌,以补其过;有些是被土匪捉上山,被逼落草为寇的过路人,虽然出于无奈却也有行抢、杀人之实,因此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因此来敲砖搬石,修补城墙。 不过最开心的当数收获满仓的单九净,新增的车辆全是无本生意……呃!是行侠仗义收缴来的金银珠宝、一些古玩和值钱皮毛、药材,甚至还搜出不少粮食和棉花。 只是她很快就欲哭无泪了,哥哥的三进宅子是不小,但是要储存这些东西还真不够用,更别说宅子里人手不足,只有陈叔一家四口人负责看家——陈婶负责厨房,陈叔看门兼赶车,小儿子十来岁,帮忙打打杂,女儿打理房舍、洒扫庭院,哪来的人可以看守这么多的值钱东西?若请了卫国公府府兵加哥哥的亲卫,就变成人住不下了。 「呵呵呵,贪心了吧!」个小胃口大,饕餐般无所不吞,这下子噎住了吧。 听着一旁皇甫天绝幸灾乐祸的声音,单九净秀眉一竖,「哥哥,你把一半的马车拉去军营,当我给守疆将士加菜。」 单七鹤尚未开口,不识相的声音又一阵抢白。 「哟!是不是心如刀割?」 单九净不禁扁嘴,她的心是已经在滴血了。 她以为能狠捞一笔,结果是为人作嫁,哥哥的宅子不中用呀,一百五十辆马车的东西根本放不下,她再不舍也要忍痛割舍,不然没地方搁置。 就当是给哥哥做人情,喂饱他手底下的兵,收买人心,土匪窝里的粮食够吃一个月吧!她算一个月是只供给一个营区四万名,若是三个营区,十天就没了,粮食的短缺一向是边城军士最苦恼的事。 「哥哥,你赶快拉走吧!不要再让我看到,我要哭了。」单九净眼眶湿润,懊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银子从眼前飞走。 「是呀!快走快走,多看一眼多一分伤心,瞧瞧一路上我们小九多尽心尽力的摇旗呐喊,结果喊破喉咙还是白费神,如今只能眼看着他的祖宗们离他远去。」眼界小、见识少,人小心也小,一点点东西就让这小子恋恋不舍了。 第20章 单九净不禁瞪他,「皇甫哥哥,你很不厚道。」一直在落井下石。 终于有机会摸头的皇甫天绝往她头上重重一按,「回京后我库房里的东西随你挑,能搬多少是多少,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了。」 「别按,我会长不高。」这人力气这么大,她的天鹅颈肯定压沉了一寸。 「长不高就长不高,个子小小的也挺逗趣的。」他故意一压,小家伙腰弯了。 「哥哥救命,皇甫哥哥要谋财害命。」她是女的、女的,不是皮实的臭小子,他真当她是小弟呀! 正在整顿军容,准备回营的单七鹤一听见妹妹的呼救,三步并两步的冲了过来,怒目拨开皇甫天绝的手。 「我家小九瘦得像柴火,你就不能好心点放过她吗?去去去,找别的乐子去,她禁不起你如山重的手劲。」这皇甫也真奇怪,那么多人想求他一顾,他偏偏爱跟和他相差五岁的小九闹,两人看似还颇合得来。 「哥哥,这话很伤人。」她是瘦,但好歹也长些肉了,拿她和干枯的木柴比,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看着一马平川的胸口,单九净自我安慰,这具身躯还小,尚未发育,再过两年来了癸水便会抽条,小树苗长成大树,她多用青木瓜炖排骨,几年后也能前凸后翘、细腰丰臀。 单七鹤挠挠脸,「呃!我是说你还会长大,等大了就不怕压……」不对,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似乎不太好。 哥呀!妹妹和你有多大的仇恨,居然让你妹任人压,你真是好哥哥呀! 单九净板着脸说:「哥哥,少话少招祸。」 「我说错了?」他挠头。 「当然是错了,不管我多大都不能让人压头,若是把我的头压扁了,日后变丑了,你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她得找面铜镜瞧瞧自己是否面目全非了,连她亲哥都忘了她是妹妹,而非弟弟,可以粗鲁对待!或者该怪她扮得小少年太出色,无懈可击,没人看出异样? 单七鹤一听,脸色微变,「皇甫,你听见了没,从今尔后不许随意压小九的头,她是我们一家人的心肝宝贝。」 觉得吵的皇甫天绝以小指掏掏耳朵,再轻弹小指。「罗嗦,有军务在身还不赶快回去,延误军机先打二十大板,你出来也够久了,小心你的血狼军有异变。」 皇家那一摊烂事一时半刻也厘不清,皇子们一个个大了,也逐渐露岀野心,开始布局,争权夺利了。 皇后那一派,以东方承为主,支持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出正统,本就有天然优势,又有文官那边的支持,欠缺的只有兵权。 然而皇上更看重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本朝嫡庶长幼与立储无关,皇上也不是嫡出,生母的位阶并不高,加上四皇子背后的卫国公府有兵权,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单七鹤虽然一根筋,但对于旁人的提醒还是听得懂的,只是…… 他忧心地看了眼单九净,「小九……」他放不下的唯有这妹妹。 皇甫天绝一拍他肩膀,「有我看着,不会有事。」他是浑了点,有些恣意妄为,有点眼高于顶,但不至于不知轻重。 第21章 单七鹤犹豫了一下,而后苦笑,「我是怕你欺负她。打从看过单家人怎么折磨她,我是见风就怕,谁也不信任,唯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又蜷着身子,倒在地上任人泼水任人踢……」一想到曾经目睹的一切,他声音哽咽。 「他们还敢泼他水踢他?」皇甫天绝目光森冷,散发出森森寒气。 他才十五岁,却有着叫人畏惧的气势,彷佛他便是擎天巨刀,一劈山河,再劈万里江山,三劈日月星辰,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纨裤。 熟悉他的人都会感慨,皇甫天绝若是加入军中,必然又是一员大将。 可惜皇甫家手握的兵力令人侧目,若是再出一名掌兵的将领,光拥兵自重这一条就足以全族覆灭,虽说如今有皇帝信重,皇甫家仍须谨慎,他也只能被埋没。 「好了,哥哥,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过得更好,气死他们。」单九净不希望加深仇恨,四房已由本家分出,和长房已是两家人,两家过得好与坏并不相干,彻底剥离。 「嗯!气死他们,这次我们把铺子的货全部搬光,铺子又悉数出租,大伯父、大伯母铁定要赔不少……」一想到两人为银子发愁,东借西凑填平损失,他心情好了许多。 忠勇侯岂止是忙得焦头烂额,还被逼债到走投无路。 以前把四房的铺子当成自己的,他们可是进了不少货,大半的货款尚未付清,打算用赚进来的银两付清尾款,但如今银子没了,货也没了,铺子又被转手租出,没收到尾款的商家纷纷上门索讨,一家、两家还得清,一口气二十余家哪吃得消? 他们的现银也不多,接下来还要过日子,所以只能躲在府里足不出户,日日咒骂四房兄妹没良心,卷款潜逃不留人一条生路。 「哥哥,你要想他们先前吃掉我们多少银两,整整三年,你有收到一钱半两的银子吗?他们吃的、用的,花的全是我们的,现在拿回来的,我还嫌不够呢!」 「对,哥哥还是想少了,他们活该被人追讨,我不同情,日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哥哥照顾你,给你找个好人家……」 「找个好人家?」这话听来有点古怪……皇甫天绝面色有异。 「不管嫁娶,当然都要找个好人家,难道相中吃喝嫖赌玩样样精的五毒人家?嫁娶要看对方的爹娘,若有一个染有恶习,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单九净三言两语便将话头转圆了,听不出异样,扭头她又催促哥哥,「好了,哥哥,你真该走了,等你把事情安排好我再过去找你,有皇甫哥哥这尊恶神在,没人敢找我麻烦。」 被称为「恶神」的皇甫天绝冷冷一哼,倒没摆出臭脸说两句戳人心窝的酸言酸语。 「嗯!那我走了,银子在你身上,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省,咱们是大户。」单七鹤指的是剿匪加从京里带来的那些,怕有十几万两吧! 单九净用力点头,「好。」 单七鹤走得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他还真不放心将妹妹交给作风随兴的皇甫天绝,这人最擅长惹祸,没一刻安分,那张脸更是麻烦,哪里都有桃花债,他一出门,女子往往蜂拥而至。 第22章 不过担心归担心,军务为重,他还是得先回营做一番准备,才好接妹妹入营,她的女儿身不能曝露。 眼看着单七鹤和亲卫们的身影消失,皇甫天绝夸张地吁了口气。 「碍眼的家伙终于走了。」再叨念不休他耳朵都要长茧。 「你说的那个碍眼的家伙是我亲哥。」会不会说话呀,在别人面前说人家哥哥坏话,有没有一点礼貌?这人唯一值得夸耀的怕是只有武力值。 皇甫天绝斜眉一挑,「你先想想要怎么把这几十车的东西弄进去,这宅子实在太小了,我家的池塘都比它大。」 「你们是超品国公府,皇上的第二座行宫,我们拿什么跟你比,有个小角落蜗居就已经不错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她语气有点酸的刺上两句。 「牙尖嘴利。」 皇上的确常落脚卫国公府,一年数回,因此外界常戏称卫国公府是皇上的行宫,不过也为了让皇上住得好,里里外外做了一番修整,在不超出规制的范围修到尽善尽美,亭台楼阁、花园水榭、假山水池应有尽有。 「牙尖嘴利也没用,你皮厚,咬不动。」她摇头叹气,故作势弱。 「哼!敢暗暗讽刺我,胆儿肥了。」他是懒得计较,不然先拿这只小猴子开刀。 说起来也是奇怪,从京城到边城,这小子没少吃一顿,而且还顿顿补品伺候,可是不知是长途远行的疲累,还是身子损坏太过,他长肉的速度着实叫人忧心,到如今也只比皮包骨好一点,小脸还是尖尖的,好似风一吹就会倒。 难怪他哥哥要担心了,十岁的弟弟如同七岁小童,个矮皮皱骨伶仃,让人一看就心疼。 单九净不知道皇甫天绝在想什么,一甩头嘻嘻哈哈的跑上台阶,一脚跨在门内,一脚踩在门槛上,大有「我是山大王」的喜感。 「让你的人卸货吧!粮食、干货放一进院,绸缎、药材、皮毛、香料等放二进院,金银财宝当然放三进院,我自个儿看管着。」 「放得下吗?」他嘲讽。 她面上一红,有些不确定,「先放了再说,见有空屋就搬进去,若是放不下了便往廊下堆,再不济搁院子里。」 「好安排。」他取笑。 单九净双手一授腰,十足小管家婆的姿态,「皇甫哥哥别在一旁看热闹,等把东西卸下来后,那些杂草野树清一清,曜干了当柴火用,还有我要挖一个地窖,你得帮我。」 「连我都使唤上了?」这小家伙胆子比天大,不过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和他很合,简直是小时候的他。 她嘴甜的一捧,「那是皇甫哥哥疼我,小九记在心里。」 「呿!就你心眼多,以后敢再算计我,小心我挥下你脑袋瓜子。」他指的是一路剿匪之事,他半点甜头也没捞着,倒是砍了不少人,好处全落在单九净头上。 皇甫天绝口头上数落到不行,好像很嫌弃似,可是一转身便嘴角扬高,吩咐一百五十人卸货、一百五十人除草砍树、两百人挖土造窖。 说实在的,让他们做这些活计真有点大才小用,委屈了这些上得了沙场,下得了杀贼的府兵,他们拿的是刀剑而不是斧头、锄头。 第23章 若是国公爷在此,肯定会大骂几句败家子,拿起红缨长枪追打儿子,父子俩大战三百回合,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精疲力尽,两人都倒下为止。 不过人多就是好,做什么都快,几十辆马车的货物不到一个时辰就卸完了,还整齐排放在屋子里,真有放不下的就堆在院子里,临时搭了棚子遮挡风沙雨雪。 等第一颗星子刚刚升起,地窖已具雏形,他们还多挖了三个密室,只要装上暗门就行,把单九净乐得笑露八颗牙,直呼这些府兵真上道。 人家出力为她干活,她也不好太亏待人,找了间饭馆蒸上两、三千颗大馒头,一人四、五颗巴掌大的馒头总管饱,再切上庄子带来的腊肉和青葱炒一大盆,燻鸭、燻鸡蒸熟了也是一道菜,煮一大锅豆腐蛋花汤。 事急从简,初来乍到她也不晓得上哪买菜,手边亦无得用的人手,先将就吧!等她把边城四周摸熟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番大作为,看似贫瘠的西北其实潜藏着丰富资源,只是这年代的人不知道,把日子越过越穷。 真正的宝在山上、在地下、在无穷无尽的知识里,她比别人占便宜的是多读十多年的书,她由书本中、网路里知晓更多的事,这些都能用在生活上。 单九净忙完了,坐下来吃饭,一边吃一边跟皇甫天绝说话,「哥哥说城东有个军备区,你的人可以暂时借住那边的营区,在内城比较安稳。」城外常会遇上蛮族打游击,二、三十人一波抢了就跑,等巡逻队到了人早就跑远了,根本追不上。 「嗯!留五十人在这边守着,其他人过去。」这间破宅子太逼仄,连个园子也没有,院子小得走两步就碰壁,皇甫天绝是真嫌弃,住惯了宽敞又大气的卫国公府,这个三进院他看不上。 「他们睡哪里呀!」单九净看了看堆满东西的屋子,一瞬间愣住了,她好像,似乎……问错问题了,她连自己要睡哪都不知道。 「你该想想的是我们住哪儿,人太贪心没啥好下场。」他勾唇嘲笑,一副「大爷就是要吃你的、住你的,不把大爷安排妥妥当当,大爷压死你」的张狂样。 「这……」她真的头大了,真请了尊佛来自找苦吃。 目光焦急地来回梭巡,蓦地,她笑了。 「皇甫哥哥,那边刚除好草的空地正好搭帐篷,等地窖里的土夯实了,能搁东西了,我便把些粮食干货移进去,空出来的屋子让几位哥哥们入住。」她说得无比诚恳,几乎带了点谄媚,没办法,求人时腰杆子要放低。 「小九,你脑子倒是转得快,连这点也用上了。」皇甫天绝听得好笑,倒是不反对。 「如果你能在离开前再帮我盖上一间两层楼的屋子,那我真要感激不尽了。」她指指地窖上方空了的一块地。 他嗤笑,「小九呀小九,莫非你是守财奴投胎,非要自己守着金山银山才安心?」 单九净却是一本正经,「这是其一,在我的屋子下方造一楼梯,方便我上下,另外我希望挖一条地道直通城外……」 闻言,皇甫天绝面上的冷笑一凝,多了寒肃。 第24章 「有备无患嘛,但愿我待在健康城的时日不会用上。」没人能料得到万一,她这人比较惜命,未雨绸缪。 皇甫天绝俊美的脸庞微微浮起一抹浅笑,「别人说我像妖孽,如今我把这句话送给你,不过……当地道真有用上的一天,你以为你大哥还有命在吗?」 城破百姓亡,血狼军身先士卒,他们岂会弃城逃生,唯有一死以护身后的百姓。 「凡事没有绝对,也许我哥福大命大,还能等到我去救他……不然你当我贪生怕死吧!」人,不能自绝生路,留一条退路有什么不好。 皇甫天绝目中闪了闪幽光,「贪生怕死是人之常情,没人想要死。我会在边城多待一段时日,看看北方的蛮人有多凶残。」 「你不走了?」她瞬间愁容满面。 「不走了。」才刚到就赶人,真是过河拆桥。 单九净愁眉苦脸的说道:「我可养不起五百人。」 他一听,气笑了,对着单九净额头一弹指,「好呀!把我的人利用完就想一脚踢开,你真对得起我。」 「人太多……」会把她吃穷。 「那些马车起码三成装的是粮食,吃到明年开春还有剩余……」他算过了,绝对够用。 「什么,你要待到明年开春?」呜!她错了,不该贪一时之便引狼入室,她悔之晚矣!请神容易送神难。 「你很不满?」他冷冷扬唇。 「可是开春后我要买人、买地,这些粮食最多撑到秋收,要是京城那边的庄子没送粮来,我就要挨饿了……」她不确定边城的粮食种不种得起来,必须囤粮以防意外。 看她可怜兮兮又一脸惶恐的样子,气到脑门发热的皇甫天绝又瞬间冷静下来,他发现一遇到小九,他就有被吃定的感觉。 「不许哭丧着脸,多大的事儿,值得你这小鬼发愁,我让人从江南米乡运一万石米来,养不肥你我不姓皇甫。」 啊!好像玩大了,她会不会遭雷劈? 如果她是易瘦体质,怎么吃都不胖,他要改姓什么。单九净不厚道的在心底笑开了。 ☆☆☆ 西北的风,真冷。 时节由十一月进入十二月初,绵绵不断的小雪下了十来天,雪不大,太阳一出就化了,还不到两寸高,就是烦人。 皇甫天绝的府兵实在太好用了,简直是全才,不到十天功夫打好地基、砌好墙、上梁、铺瓦、粉刷、上漆,同样的屋子盖了两间,一间在隔壁,嫌地小的世子爷把毗邻五户人家的屋子出三倍价钱给买了,旧屋拆除盖新屋,还弄了个他不甚满意的花园和池塘。 他还是嫌逼仄,小得没法伸腿,可是在单九净看来太宽阔了,几乎有忠勇侯府一半大。 不过她太怕冷了,穿上厚厚的衣物仍冷得发颤,死也不肯踏出烧地龙和火墙的屋子,她担心冻成人形冰柱。 原本单七鹤要接妹妹到军营同住,他准备了一间单人的石头屋给她独住,可是一看她一出屋面色便发青,加上屋内的地龙十分暖和,宠妹如命的他舍不得妹妹受苦,便改了主意趁着皇甫天绝还在边城这段时日,让她住在城里的宅子里,等天气转暖了再搬进营区。 第25章 单九净觉得这个安排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皇甫天绝,如果这个人不住家里就更好了,这样她就能避免每天被他吵…… 「小九,你这只乌龟要龟缩到什么时候?你当你是小姑娘,躲在绣阁里穿针绣花不成……」没有理由的,皇甫天绝特别爱闹单九净,凡事少了他总觉得没什么趣事,非把人拉出来陪自己。 「我冬眠了,明年请早。」没听见外面呼啸而过的北风吗?这些人都疯了,零下的气温还在屋外疯跑。 「雪停了,出来。」他低喊。 「不要。」她有骨气,该反抗的时候定反抗。 「我不接受不要。」单家的孩子不能娇惯,以后还得习武,走上武将之路。相处多时,单九净还是太瘦小了,西北苦寒,怎么也养不胖,且她为求方便,并未换回女童装扮,没想太多的皇甫天绝还是把她当男孩看待,从未发觉自己搞错了。 「皇甫哥哥,我太瘦了,没有肉能御寒,我会冻死。」 「不会,有我在。」跟瘦不瘦有什么关系,街上一群孩子在滑冰,就小九矜贵,人太懒散找借口推拖。 你又不是太阳公公,能给我温暖。 单九净在心里嫌弃,「我睡了,养膘,不想害皇甫哥哥改姓。」 他一窒,面色微沉,「小九,要我亲自去抓你吗?」 小小身子僵了一下,翻过身用棉被盖住头,声音闷闷地说:「慢走,不送,小心路滑。」 皇甫天绝抬头望天,再勉强地压下火气,打他会走路开始,还没人敢对他说「不」! 玉指修长,美若羊脂白玉,他轻轻一扬掌,手心向外一送内劲,一阵无形的冷风悄然而至,砰地一声,一扇门被劈开。 「咦!好大的风……」该叫陈叔修修门,修得牢固些。 「小九,起床。」 一道背光的身影立于门口,冷风一阵一阵的吹入。 「呼!好冷,快关门,我要结冰了……」天呀!这是什么鬼天气,有零下十度吧!叫人怎么活? 其实没她想像中的冷,约零下一、两度而已,下了雪反而不冷,是她在暖和的屋里待久了,两边的温差大,她才觉得屋外超冷,冰雪怪物等着吃掉她。 「等结了冰我把你放在火上烤,哥哥我这辈子还没吃过人肉。」皇甫天绝大步往前走,将卷在被子里的小人儿连人带被的往肩上一扛。 「啊——皇甫哥哥,你要干什么……」哇!一张口就吃到冷风,嘴唇和喉咙都快冻住了。 「上山打猎。」 天气一冷,她脑子也僵硬了,说了一句傻话,「健康城内没有山,放我回去爬枕头山。」 「城外有。」小九变傻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她一顿,把颈子往里缩,「太冷。」 「我打下的猎物皮毛都给你如何,够你做几件御寒的衣物和毡帽。」老躲在屋里像什么样,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只会越来越冷,难道他都要不出门吗? 「真的?」她有些心动,两眼睁得圆溜溜,活似那雪兔的眼,清澄娇憨,带点不解人事的傻气。 第26章 没在这么寒冷的北方待过,单九净在各方面都显得迟缓些,反应慢,动作慢,就像冬眠中刚被找出的小熊,还有点神智不清,不知道春天到底来了没。 可是就这憨头憨脑的样子惹人怜爱,让向来不与人亲近,斜眼睨人的皇甫天绝目光一柔,想养在身边当「宠物」,给她穿上一身毛茸茸的衣物,揉揉她的头。 「当我的眼界和你一样狭隘,几件皮毛就能放在眼里。」敢怀疑他的话,该打。 隔着被子,皇甫天绝不轻不重的往肩上的人拍打一下,年仅十五的他还是好玩的年纪,丝毫不知一掌打在人家小姑娘的臀上,怔了一下的单九净面上潮红,恼怒地猛踢瘦竹般的小脚,可惜那点力气像在搔痒似,习武多年的皇甫天绝根本感受不到,只叫她别乱动,摔了别喊疼。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当她是米袋吗?扛着走毫不费力,她也要面子行不行。 「你确定?」他的话语中带点笑意。 年纪大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年纪小的孩子,连自己弟弟都不太理会的皇甫天绝不知为何特别看单九净顺眼,不逗弄两下就不舒坦,小小欺压一下,看她小嘴微蹶的气恼样就想笑,偏偏她又无力抵抗,任他摆布,看得他打心底开心。 「非常确定。」裹着棉被的她还没察觉哪里不对,就是冷,小脸冻得两腮发红,很有喜感。 「好,站稳了。」皇甫天绝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当然要站稳,不然跌倒了多冷……啊——好冰、好冰,我没穿鞋……」脚一碰地,冷意从脚底直穿脑门,被冻得哇哇大叫的单九净反应可快了,小猫似地往身后的少年身上爬,半挂半抱的缠在他身上。 两人一个只觉好笑,一个惊慌不已,全然没意识到男女之别,皇甫天绝把小九儿当小弟看待,玩得顺手,暂时没打算放过;单九净视皇甫天绝为工具人,好使唤又耐用,还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土豪,跟在他身边能捡漏,喂饱小荷包。 真的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个自以为精明的傻蛋,各取所需又臭味相投。 「小九,难看。」活像猴子攀树,死捉不放。 「抱我,我冷。」这人真坏,明知她光着脚丫子还故意放她下来,她记他小本子。 皇甫天绝笑着将人提高,「还冬不冬眠呀?」 「该冬眠时就冬眠,人不能和天气对抗……」她节操比天高,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嗯!你说什么?」他作势要将她往雪融处一丢。 喝!什么节操、什么骨气,一下全吓走了,单九净忘了自己前世年纪已二十有七「高龄」,连忙抱紧俊少年颈项,「我说人又不是熊,干么冬眠,太颓废了。」 「然后呢?」看着在头边蹭呀蹭的小脑袋,他心情愉悦的改提为抱,若是皇甫家的人看到他此时的神情,肯定吓到跌坐在地,反常、反常、太反常了,天要变了。 单九净挤出皱巴巴的笑脸,小嘴抹了蜜地直捧他,「打猎去,我给皇甫哥哥提箭袋,你左打猛虎右杀狼,一脚踢碎蛟龙头盖骨,再给小九割几只熊掌,咱们去大开杀戒,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一网打尽。」 第27章 嘴角一弯,他装严肃,「还大开杀戒呢!你就两只手,能提多少猎物,一只小羔羊就能压得你爬不起来。」 说到小羔羊,厨房那边传来羊的叫声,单九净有点纳闷,哪来的羊,她不记得家里有养羊。 「你哥让人从军营给你送来的,他们去巡防时在黑水河边捉了十几只,让你炖羊肉汤吃,补补身。」 「嗯!哥哥疼我。」有热汤喝了,还能大口吃肉,老吃腌肉、燻鸡都快吃腻了,越到年节菜蔬少得叫人绝望,她觉得自己都快像块燻肉了,挂在檐下风干。 「我不疼你?」皇甫天绝有较劲意味。 「疼,可是若能让我穿上鞋子那就更好了。」她露出渴望的眼神,眨巴眨巴的卖萌,仗着孩子幼小身躯卖萌太可耻,可她别无他法。 「少装出一副可怜相,好像我虐待你似,哥哥我是正人君子。」一说完,他抱着人往屋里走。 嗟!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是小人得志。 被摆到椅子上,心里刚碎完一口的单九净忽地惊住了,两眼睁得又大又圆,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他……他在做什么? 「脚真小。」还没他手掌心大。 「皇……皇甫哥哥,我自己来,你别费心……」她惊到结巴,差点咬到舌头。 「别动。」他一喝。 「我没动。」她都快哭了,脚在人家手上,她真的一动也不敢乱动,万一他凶性大发,像扭断土匪脖子一样将她脚踝折了,那才叫痛。 可是看他像变态一般地在她玉白小脚上摸来摸去,又轻轻地帮她穿上缝了好几层细布的兔毛边短靴,她心中很惊惶,让皇上的小舅子跪在脚边给她穿鞋会不会被雷劈呀! 哎呀!心慌慌。 第四章 发现神奇山谷 「……羊……羊……那是羊?」经过厨房外头,单九净又惊又喜的睁大眼,指着刚被放血的母羊。 皇甫天绝没好气地将人夹在腋下,因为单九净,他们已耽误了很久,「我知道那是羊,用不着大惊小怪。」 「绵、绵羊……」天呀!老天爷终于听到她的心声了,给她送来保暖之物。 皇甫天绝翻个白眼,夹着人又要走,脏兮兮又臭烘烘,还一股羊臊味,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得病。 「等等、等等,皇甫哥哥你等一下,我和陈婶说句话。」好东西在眼前怎么能错过,暖呼呼的羊毛呀! 「长话短说。」他把人放下,显得不耐烦。 「嗯!很快的,一下下就好。」她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很短的距离,一溜烟掉头往死羊那头跑去,小身影倒是跑得很快。 单九净跑到了陈婶身旁,笑咪咪地问:「陈婶,你羊毛要卖吗?」 陈婶一愣,「卖什么卖,这东西没人要。」 「那你怎么处理?」单九净以为是因为边城养羊的人多,羊毛不值钱,所以没有人卖。陈娇好笑地回答,「丢掉。」 「什么?」单九净瞪大眼睛,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这么好用的羊毛居然丢弃,他们不晓得大有用处吗?制作羊毛线、羊毛毯、羊毛衫……全是商机,都是银子呀! 第28章 「小九,说完了没?」 皇甫天绝不快的一喊,身子往上一跳的单九净连忙回应。 「来了。」她嚷了声,然后又叮瞩陈婶羊毛不要丢弃,洗干净再用水煮过,晾晒在干净的竹竿上,打完猎回来她有大用。 她边走边想着,既然边城还没有人利用羊毛制作衣物,她倒是可以发展这个产业,找个中人大量收购羊毛,再弄个羊毛作坊,大肆推广羊毛制品的好处,百姓们一用就知道好,何愁财源不滚滚而来。 她越想越开心,到了皇甫天绝面前时,她满脸的笑意。 皇甫天绝看她这样就想闹她,「人小话多。」 额头被弹了一下,不敢咬回去的单九净自认倒楣的揉揉痛处,和不讲理的人硬杠吃亏的是自己,她迅速转移他的注意力,「我们要去哪里打猎?」 「城外。」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废话,不在城外难道城内有老虎可打?单九净腹诽了一句。 然而她也没再追问,皇甫天绝拉着她走出后门,将人拎上马,随后跨上马,驱马前行,早已候在门外的随行府兵也迅速跟上。 单九净个头小,坐在前头,被宽大的披风一遮根本瞧不见人,她从快让她窒息的披风中钻出头,但是迎面而来的冷风打得她脸疼,赶紧又拉起一角披风遮脸。 见状的皇甫天绝说了一句,「娇气。」 「我不娇气,是皮没你们厚,我的是水做的,你们是牛皮。」她反驳道。 「敢说我皮厚?看来我刚才那几下打得不够重。」 单九净淘气地把披风拉得死紧,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半张小脸,「要不我们比比谁的皮嫩。」 皇甫天绝养尊处优,吃穿用度处处精致,有人伺候,自是细皮嫩肉,宛如白玉,可是北方的风沙真是一把无情的杀猪刀,不时往外跑的他,光洁面皮多了风霜,和一丝丝暗沉的晒色,与足不出户的小丫头一比,立见高下。 单九净是饿瘦的,并非失生面黄肌瘦,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肉没长出多少,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肌肤白里透红,水豆腐一般吹弹可破。 「小娃儿幼稚。」又不是姑娘,这有什么好比较,他不屑。 单九净不服气地反驳,「你也没多大。」姊姊我二十七了,小屁孩。 「我十五了,比你大。」他眼露「赢一回」的得意。 她一噎,脸上有着不得不同意的委屈,「我十岁了,也不小了。」 唉!吃亏在身体上,豆_豆_网。与实际年纪不符。 「真看不出来。」他取笑她个头小。 「……」生气! 低头看见一双瞪得圆滚滚的明亮大眼,皇甫天绝哈哈大笑,「小九,多吃一点,以后就会和你哥哥一样高了。」 单七鹤个子略矮了皇甫天绝一个手指高,但两个人都年少,会再长高,还无法确定谁高谁矮,不过皇甫天绝自是不肯认为自己有抬头仰望的一日,只有他俯视别人的分儿。 她长那么高干什么,女山赵吗? 第29章 不满他踩她痛脚,换她提他不想说的事,「皇甫哥哥,你什么时候要改姓?」 「坐稳了。」对于令人不快的话,皇甫天绝置若罔闻,马鞭一抽,冲出城门,往城外的雁归山而去。 「皇甫哥哥,你还没回答,姓单也不错,你看我和哥哥多善解人意,得人喜欢。」 皇甫天绝受不了了,换个方式堵她嘴,「……我捉只雪貂给你玩。」 好吧!她被收买了。 单九净向来喜欢雪貂、蜜袋噩等等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她穿越前,许多动物是保育类不可饲养,就算是可以饲养的,她当护理师要排班,也没法照顾,因此从没养过。 毕竟养了宠物就要负责任,那也是一条生命,不能想到时揉揉抱抱,一忙起来又抛诸脑后,动物比人敏感,也会伤心。 「小九,你还要什么,说出来我帮你弄到手。」冬天猎物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就是要眼明手快,往深山走。 她想了一下回答道:「皮厚,毛多的。」 这话一说出口,皇甫天绝意会地笑出声,「有那么冷吗?瞧你得穿一身毛皮才出得了门。」 「是真冷,才刚入冬就冷得我直打寒颤,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活呀!」一想到还会更冷,她不由得想念空调。 看到她一脸愁苦,他忍不住又笑,「今年就活不了,那明年、后年呢!」别忘了他还得跟着他亲哥去军营。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便到了雁归山。 皇甫天绝下了马,顺手将紧贴着他身子取暖的小人儿也拎下马,一路步行往山林深处去,两人身后跟着二十多名背弓带箭的府兵,他们以伞状散开形成半圆,将主子护在中间。 「皇甫哥哥,做人不能太冷心冷肺,我都尽量不去想我悲惨的将来,你还要一再提醒我,这心得有多黑。」如今她还住在城内,不用直接面对北风雪花,到了明年得住在军营里,想想那处处透风的石头碉堡,恐怕是一大悲剧。 冷了大半个月,单九净冻僵的脑子此时才稍微动一下,意识到她得想办法改进兄长为她准备的住处,顺便改善营区内保暖的设备。 苦寒、苦寒,真是又苦又寒,她尚且未踏进军营一步,便能体会到大雪纷飞还要防守的难受,一旦开战了,雪中的作战只怕更艰辛,寸步难行。 突地,她想到自己的护理专业,打仗难免有死伤,她该不该成立个护理站,弄个战地医院,用上西医的包紮治疗方式?士兵们如果可以得到及时的医疗,生命就多了一层保障。 这念头一升起,就像一棵树苗,迅速扎根茁壮,她想她该找个医术不错的大夫正式拜师学艺,学好把脉和针灸,再融她已知的中医知识和西医治疗法,双管齐下。 「要不我回京时你跟我回去,卫国公府还养得起你。」皇甫天绝觉得这主意不错,府里不缺一双筷子。 她一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单九净不停摇头,「皇甫哥哥别害我了,我才从大伯父手中逃出来,你又要把我送进他的魔掌之中,你的心到底有多狠呀!见不得我过一天好日子。」 第30章 看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猛戳世子爷的后腰,憋笑憋得脸扭曲的府兵纷纷转开脸,装作没听见、没看见。 「我说的是住卫国公府,谁提忠勇侯府。」谁才是那个没良心的人,他好心收留反而成了十恶不赦的坏人。 单九净朝他一翻白眼,「皇甫哥哥没忘记我们离京前做了什么吧!」 丢人、拿钱、抢货……这事让人太痛快了,再来一回他会做得更干净,连桌子、椅子,门口的石狮子也一并搬走,务必做到寸草不留,连隔板都拆了当柴烧,一点也不留给别人。 以前他听人说西北苦,百姓穷困,他一直认为是夸大其词,直到他亲自走一遭,又去过几回城外的军营,这才深切的体会西北究竟有多苦,是长居京城的他所想像不到的。 而偏偏这样苦的地方,单七鹤二话不说地来了,还一待就是三年。 若非为了家人,单七鹤又何必扛起重担? 可是单七鹤在边关付出,忠勇侯府却都做些没良心的事,身为单七鹤的兄弟,他怎么能不生气? 当年他跟单七鹤都不到十岁,在太白楼门口大打出手,为了抢靠窗的包厢。单七鹤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仍不肯退让,虽然他脸也带了伤,但却佩服这小子的骨气,因此越走越近,结为莫逆之交。 三年前,他看着单七鹤因家中变故而远赴边关,被迫小小年纪接下重担,自己还在因少了个对手而心生不满,向皇上要十个大内高手和他过招。 如今,他来了西北,才明白单七鹤吃了多少苦头,自己又是怎么没长进。 「咱们挖了那么大的坑,你以为我大伯父、大伯母是善人,能够不计较把这件事吞下去?」那才叫痴人说梦。他们肯定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用她的血肉来偿还所有损失。 「没人敢到卫国公府要人。」来了就打出去。 「那是我大伯父,不是别人,而且祖父尚在,血缘关系斩不断,以我的年纪他们硬要带我回府你无权留人,更何况那笔银子数目可不小,他们用尽各种卑鄙手段也会讨回去!」 虽然有着血缘关系,可他们四房跟长房,与其说是亲人不如说是仇人。 单九净脑海中有不少原主的记忆,父亲的死源自忠勇侯的无容人之心,以权谋私借刀杀人,而母亲的久病不癒恐怕也是单家人所为,就为了她手中的嫁妆。 「你想太多了,有我护着你,他们想动你可不容易。」大不了让父亲收他为义子,改姓皇甫,看姓单的向谁要人。 「皇甫哥哥你真好,我念着你的好,没有你我不能痛痛快快坑长房人一回,可是我们四房就剩我和哥哥两人了,他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们不能分开。」这是原主死前唯一残存的意念,她必须替她完成。 冷就冷吧!千百年来的人们不都这么过来的,她一个现代魂魄还会被寒冷打败不成?尤其她现在又想到可以用羊毛制作御寒衣物,她有信心可以撑下去! 「你……」嘴上说他好,心里向着单七鹤。 皇甫天绝心头发酸,不高兴他在单九净心中的地位并非第一。 第31章 「啊!兔子。」一只肥嘟嘟的兔子从树底下的小洞冒出头,眼尖的单九净刚一出声,兔子脑门上冒出鲜血,死得不能再死了。 「还不去捡,皮厚,有毛的。」傲娇的世子爷冷冷一瞥。 「是,皇甫哥哥真厉害,一出手就命中目标。」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单九净跳到一名壮实的府兵背上,把他当马指挥他上前,让他弯下腰捡起兔子,挂在他腰上。 开什么玩笑,这才刚开始,就她那笑死人的小身板能提多少猎物,聪明人有聪明人的作法,有一群身强体壮的大人在还用得着她一个「孩子」出手吗?当然是能者多劳,她出脑子就好。 看到单小九毫无顾忌的使唤他的人,府兵们也二话不说的听从,皇甫天绝嘴角一抽,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些府兵也随心所欲了,随心所欲到忘了谁才是他们的主子。 「皇甫哥哥,快,我又看到一只兔子了,我要做兔毛披风,你至少要弄死一百只兔子……」毛茸茸、毛茸茸,好多的毛茸茸,如果做成衣裳,感觉就很暖和,像躺在云朵里,单九净想像得太过开心,一时间说出了个夸张数字。 「一百只?」他一听就知道单九净在胡说八道,也不反驳,只轻蔑地一瞄风一吹就飘上天的薄弱身躯。 「给哥哥做坎肩和雪靴不成吗?而且兔毛会脏,总要做两套替换着。」 她也知道一百只太夸张,不过毛皮这种东西多多益善,总会用得上,硝制好的毛皮能放上好几年,兔肉能炖,能炒,能红烧,抹上盐腌制还有兔肉干,一点也不浪费。 「那我呢!」皇甫天绝冷着脸看她。 「两百只兔子。」她欢快的比出两根手指头。 他冷哼一声,「你想赶尽杀绝?」 「那老虎也行,熊皮不行,毛太硬,扎人,灰狼的颜色我不喜欢,若有白色的狼我也能接受,做脖围或狼皮帽,豹皮太鲜艳,我还在守孝……」父丧三年、母丧三年,她要再过两年才出孝。 一说到「守孝」,皇甫天绝才发现单九净一直穿得灰扑扑的,身上从不配戴稍微艳色的佩饰,别人家有喜事也不靠近。 难为小九了。 「走,说好了要送你一只雪貂,咱们去山涧边找。」手一伸,皇甫天绝习惯性拎人,足下一点,迅速掠去。 「嗯嗯!雪貂,我的。」她点头点得欢快。见她喜笑颜开,皇甫天绝也跟着扬唇一笑。 然而两人越走越远,逐渐与其他人走散,雪貂仍不见踪影。就在单九净有点失望的时候,蓦地,一抹白一闪而过。 「皇甫哥哥,那是不是狐狸?」毛色很亮,光洁无杂毛。 「是。」眼力真好。 「我要。」 「好。」 不知不觉中,皇甫天绝的眼中多了宠溺,而他犹不自知,他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对于单九净的要求是有求必应,反正那双灵动的眼儿一眨,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给出一切。 他把单九净当「宠物」看待,可是反被制约,无形中两人的身分颠倒了,看似皇甫天绝占上风,以绝对的强者姿态傲视群雄,实则单九净的一句话便能让他低头跟着走。 第32章 「快,它跑进山壁里了,我们跟进去……」单九净身形小,一钻就钻进容一人通过的山壁裂缝。 「小九,慢点,不要乱钻……」见状,皇甫天绝脸色微变,怕单九净遇到危险也往裂缝处侧身而入。 山壁裂缝很长,很像人家常说的一线天,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快半时辰还不见出口,白狐也一无所获。 「皇甫哥哥,脚酸。」 「我背你。」 「好。」 皇甫天绝背着单九净又往前走了约半时辰,一阵兽吼声从前头传来,听起来像是豹。 都走到这里了,不去看个分晓很不甘心,两人互视一眼,决定走到底,他们都有点小倔气,尤其皇甫天绝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 又走了片刻,单九净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皇甫哥哥,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不冷了,有一阵浓郁的花香味飘来。」 「我也闻到了……这季节哪来的鲜花?」 循着香味走出裂缝,迎面而来的翠绿叫两人一怔。 站在高处的两人往下看,清楚地看见底下是两座相连的山谷,一大一小状似葫芦,大的山谷中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湖的四周是平坦的土地,长着长草和低矮灌木。 湖泊有条小支流流向小的山谷,在低洼处形成一个小水塘,约湖泊的十分之一大,但是巨石林立,崎堰不平,唯有动物能在其间行走,以人来说十分困难。 更难得是谷中毫无冬天的景致,山谷之中像四、五月的天气,不冷也不热,死紫嫣红的野花随处可见,无数的蜂蝶在两个山谷中来回采蜜,数不尽的兽群低头吃草和饮水。 「皇甫哥哥,我可以买下这里吗?」太美了,还有无限的生机,以及她梦寐以求的宽阔土地。 皇甫天绝看着辽阔的谷底,眼神阴暗不明,「这儿隶属雁归山地界,山那边是迦罗国,此山为两国界山。」 「不能要吗?」她小脸皱得好像吃到黄连,恍若别人挖了她的心,叫人一看心生不忍。 「不是不能要,而是我得回京向皇上禀明,过了明路,日后才不会有闲言,将你以奸细论处。」 「哇!太好了,是我的了,我要命名为葫芦谷,大的叫日谷,小的是月谷……」 ☆☆☆ 西北的冬天冷吗? 有了银子可赚的单九净一点也不冷了,每天穿着羊毛制的内衫和及膝羊毛长袜、羊毛围脖、羊毛帽、羊皮靴子,披着兔皮披风,乐呵呵的往外跑。 她在忙什么呢! 第一是买地盖作坊,大量收购别人不要的羊毛,因为时不时的下几场雪,羊毛洗净后无法曝晒,只好堆积在库房里,等开春后再一起处理,省得让人发觉羊毛的用途。 另外,她也制作了绵羊油,只是绵羊油取自羊毛,因此也无法大量制造,更要等到年后了,如今只有少数人手上才有。 第二是葫芦谷的改造,为了避免过度破坏生态,她只在湖边选了一个范围,请皇甫天绝的府兵开荒,并且设置一些防御设施,以免动物闯入。 单九净想得久远,把这里当成粮食基地,凡事有备无患,做好万全准备可免后顾之忧。 第33章 湖里的水是灌溉用水,来自地下涌泉,既然之前能供给谷里动植物用,那么用来浇灌也不致枯竭。在开垦的过程中,府兵也发现不少可用的药草和果树,甚至有十来棵蓦茑的茶树,单九净便将成熟的药草采下请人炮制成药,果树移植到山坡上,另外在半山腰开辟出一块梯田,剪下枝条先做插枝,看能不能存活,母树便种在梯田上,来年便能采摘。 五百府兵二月中旬就要返京了,单九净把握这最后一点时间,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她不知上哪买来大量的种子,让府兵们进行育苗,在种子育苗期间刚好可以在她挑出来较为平坦的区域盖几间屋子,等府兵走了之后她就能买人来顾田,完美衔接上,没有漏缝。 等忙到过年前,看到瘦了一圈的五百府兵,皇甫天绝气得要追打良心被狗啃了的单九净,皇上亲自拨了三千府兵给卫国公府,这些是他特意带出来的精卫,领队的魏教头是四品带刀侍卫,其他人最少也有七品官阶,可是到了单九净手底下却成了无所不做的杂工,叫他如何不气恼? 单九净尴尬道:「皇……皇甫哥哥,你别气了,大过年我们吃点好的,你看我对府兵哥哥们也很不错,有鱼、有肉,还有暖棚蔬果,等高粱收成,我就用高梁酿成酒,一人一大罅酒,包管他们喝了直呼过瘾。」 「鱼是湖里捞的,肉是谷里打的,暖棚蔬菜的棚子是他们搭的,你做了什么,还有你说要送酒,我们国公府少口酒喝吗?」看把他们累的,回京后他都不晓得怎么交代。 听出话中的怨气,单九净更加心虚了,「好嘛!是我错了,要不我在边关一年,年年给你送酒总成了吧!若有好东西也添你一份,皇甫哥哥对我的照顾我谨记在心,逢年过节我给你烧纸钱……」 「烧纸钱?」他脸色一黑。 单九净干笑地一咬唇,「我说太快了,是给你立长生牌,时时三炷香添福添寿,祈求上天让你心想事成。」 「小九儿,你这张嘴还真是伶俐呀!能把黑说成白,能糊弄别人替你卖命,让我好想把它缝起来。」这是个小妖孽,能言善道,不知糊弄过他几回。 「皇甫哥哥,我的嘴巴不能缝,缝了可就不能吃饭了,你瞧瞧我也瘦了。」她也不想当个没良心的人,可是事情一件一件的来,她只好借用现成的劳动力,一口气办好了才能歇口气,她也累瘦了。 「长本事了,还顶嘴。」皇甫天绝冷冷睨了一眼,但瞧着那张没肉的小脸觉得似乎真的又小了一点。 「就是没本事才找尊大佛抱大腿。」她故意低下头,一副老实的样子,再偷偷由眼角瞧人。 「你……」皇甫天绝冷笑,倒是他的错了,不够神通广大,让人委屈上了。 饭桌边,一直安静的单七鹤忍不住开口,「够了,皇甫,你会不会太瞧得起我家小九,说得好像她故意占你们便宜一样。她才十岁,做人做事方面难免有疏漏,以前爹娘还在时她根本不用操这份心……」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无能。 是滴、是滴,我还小,果然是亲哥,一心护着。 单九净配合的直点头,不时露出讨好的笑脸,表示她知道错了,日后一定改,看在她年幼无知的分上消消气,笑口常开寿百岁。 第34章 「我十岁时已赢皇上二十盘棋。」 棋品差的皇上气到掀棋盘,大骂皇甫天绝不知进退,也不知让让一国之君。 当时他回道:「忠君太难,逢迎违心,所以草民不入仕途,皇上多活几年,忠臣肯定比您早死,您得以龙气压住满朝的邪魔妖气。」 皇上被那句「不入仕途」给震住了,久久不能回神,等他想要开口骂人时,人早走远了,唯独他气得脸都绿了,口中不断发着牢骚。 皇甫家也就那几个人,臭小子不入朝为官谁帮他对付东方承那老匹夫?那老匹夫总借着两朝宰相之名逼他善待皇后。 堂堂帝王想睡哪个女人还由着人指手画脚吗? 偏偏东方承掌控一半朝廷势力,他当皇上还不如寻常百姓,身不由己。 单七鹤听出来他的意思是指年纪跟聪明才智没关系,说他妹妹就是那么奸诈,立刻反驳,「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天纵奇才呀!我十岁时还在园子里找岫岫儿,打定主意斗死周太傅次子的铁将军。」 那时他逃课,对家传的武艺毫无兴趣,学武是为了打架不输,并未下苦心去学,可才几年光景,人事已非,现在他想学也没人会用心教他了。 单七鹤想起死去的父亲,手中的茶当酒直入喉头。 「皇甫哥哥,我很笨的。」单九净赶紧装傻,表情天真无邪得近乎蠢。 她现在实在不敢得罪皇甫天绝,绞尽脑汁要安抚住他,那些种苗还没移植呢!她得伏低做小,让人再帮上一帮。 葫芦谷的地势她勘察了好几回,终于有点进展。 她发现谷中有地热,而山顶长年低温,积雪十尺,或许是因为地热之故,才能在冬天还有这般郁郁葱葱的景象。 虽然目前她还不确定是否整年维持一定的温度,但由那旺盛生长的植物还有许多动物群聚的状况来看,气候应该是相当适宜栽种作物的。有这么好的环境,她可以考虑粮食作物一年两种,中间还可以轮作其他作物,维持地力。 前一世她住的小镇一年能种两季水稻,再往南边去还有一年三获,她对农事虽不如老农熟稔,可她男朋友家却是有种药草,药田旁还有一大片稻田,为了表现她的「贤慧」也去帮过几回忙,一忙就要忙上好几天。 他父母都是中医师,但人很好,非常有耐心地教她如何辨识药草,怎么种田,哪个季节做什么都解说到令人一听就明了。 郝爸爸、郝妈妈人如其姓的好,可惜她没有福气当他们的媳妇,两人送她的白玉观音项链还放在电脑桌旁,但她却再也戴不了了。 还有她的未婚夫……背了几十本中医药典才追上的帅中医,不知道要便宜谁了…… 对于前一世,单九净还是有很多留恋、不舍和伤感,不过现在都一副萝莉样了,她也只能顺其自然。 皇甫天绝哼了声,「你要是笨,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有时他也自觉不如她,小小的脑袋瓜子不晓得装了多少古怪的想法。 「那你气消了吗?」她小声的问。 第35章 「你说呢!」皇甫天绝反问。 单九净笑颜一展,露出八颗小白牙,「哥哥特意从军营赶回来陪我们过年,我们就好好庆祝新的一年。过了一年,长了一岁,过去的事要往后抛,不能回头,没有了这些拖累才能继续往前走。」 「哼!巧言令色。」喝了口酒,神色慵懒的皇甫天绝并未如表面表现出来的恼怒,他只是不喜单小九太看重葫芦谷那块地,不把他当回事,离他回京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心中莫名地越来越烦躁,只想发脾气。 「是巧言令色,我也就这根玲珑舌和貌美如花足以夸耀……」 「噗!」一口酒喷出。 「咳!咳!」一口茶梗住。 「你、你们是什么意思,一个喷酒,一个被茶水呛到,我单小九除了瘦了点,哪里不是个美人胚子。」柳眉杏目樊素口,小巧的瑶鼻,搭上巴掌大的小脸,谁敢说她难以入目。 皇甫天绝不给面子的笑了,「哈哈……就你这模样也好意思自称美人胚子,你不难为情吗?」好在还有一双好眼能见人,不然就该扯块布包脸,免得吓坏胆小的路人。 「小九,是哥哥不好,若哥哥早点回府,你也不会被折磨得面目全非。」单七鹤自责不己,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干疡模样?面目全非?你们白长了一双眼,不识美丑,等我长开了定让你们一个个把话吞回去。」不蒸馒头争口气,她一定要将流失的元气补回来,养出如花似玉的美貌。 「别勉强了,小九,看久了也就习惯了,脑中有物比容貌重要。」皇甫天绝不吝惜补刀。 「小九,哥哥不嫌弃,晚一点我还要回军营,你千万别想不开,哥过几天再回来看你。」他还要回营巡视,不能喝酒。 单九净心情坏透了,看着两张好看的俊颜,心里窝着火,先拿皇甫天绝开刀,「皇甫哥哥,过了年你就十六了。」 见她分明还在生气,却露出笑容,他浑身发毛。「什么意思?」 「不知道你这一回去,皇上会不会心血来潮为你指婚,要是被哪个公主看上了,下回碰面小九就要喊你一声驸马爷了。」让你笑我,诅咒你娶个女夜叉、刁蛮公主。闻言,他跳了起来,「单小九,你太恶毒了。」 单九净头一转,看向亲哥哥,「你不嫌弃我,我嫌弃你,带着一身汗的臭男人,你想娶得到老婆,难矣!」 单七鹤瞬间哭丧了脸,「小九……」别这么坏心呀!他还要为单家四房传宗接代呢。 第五章 威风八面惩贪官 「……不差这几日,等运粮官来了再走,你们一起回京安妥些,虽然扫了土匪,可谁晓得有没有漏网之鱼,要是『流寇』为乱就得不偿失了……」 为什么要等运粮官来了再走?皇甫天绝感觉这话听起来暗藏玄机。 十五元宵过后,单九净以一句「帮人帮到底,半途撒手伤感情」为由,冷着脸的世子爷还是让他的五百府兵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种完葫芦谷的土地,做了最后的收尾。 单九净还算有良心的回赠他十瓶绵羊油,十件羊毛毯,十匹棉布,一双她做得用心的羊皮靴子,亲手用棒针钩的围脖,还有一捧日谷湖畔的泥土。 第36章 皇甫天绝原本打算二月二十日启程返京,谁知起了变故。 每年三月春暖花开,边城的第一批粮食会从京城运抵,由两方进行交接,这一年的边防才正式展开,又要迎接另一波草原民族的蠢蠢欲动。 听出单久净话中有话,皇甫天绝决定缓上数日再出发,他还真没见过朝廷运往边城的粮草情况,这些时日他大多住在城内,场外的军营倒是少有走动,吃食方面有人安排,虽然不到琼浆玉液,名家烹食,却也能入口。 其实皇甫天绝也不想太早回京,避着人呢! 正如单九净所言,翻过年已是十六的世子爷到了议亲的年岁,上了年纪的卫国公夫妇排花了眼,琢磨着该给他挑个什么样的媳妇。 而宫中也起了心思,皇后之女妍月公主对皇甫天绝心有所属,多次主动挑明了非他不嫁,还向各家千金、名门闺秀摺下狠话,谁敢对皇甫天绝议亲便是和她作对,她多得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常理来说,皇甫天绝是皇贵妃幼弟,四皇子的舅舅,妍月公主和他差了辈,说亲怎么也不会说到他身上。 可妍月公主根本不当回事,她认为外祖家才是正经亲戚,皇贵妃品阶再高,在皇后之下仍是个妾,妾的娘家人怎么算亲戚,她不认卫国公府是皇亲国戚,只是父皇的臣子,她和皇甫天绝无辈分之差。 她想结亲,可卫国公府始终不肯,敷衍加避不见面,皇上也不愿意下旨赐婚,毕竟卫国公府就是要牵制东方家,哪里能让两家联姻。 相反地,皇后乐见其成,还多次撮合,甚至打算拟懿旨,直接招为驸马,只因皇子们都长大了,该做的布局得一一展开,虽然卫国公府是皇贵妃的娘家,实打实的四皇子派,可若国公府世子尚了妍月公主,那么卫国公府还能倾力相挺四皇子吗? 东方承也有此想法,多次向皇上明示暗示两家百年好合,还暗施压力,一旦武官之首卫国公和东方家结成亲家,卫国公手上的兵马还不是三皇子的,儿子和女儿孰重孰轻,皇甫老儿总分得清。 他们算盘打得精,为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皇甫天绝可不想早早回去面对这让人头疼的事情,更怕一不小心中了计,被迫娶个麻烦。 皇甫天绝于是又一待待到粮草被送来,他跑到城门口去堵人,一看运粮官是个老熟人,心里就有了计较,再打开粮袋一看—— 果然,不负他对这人的认识,胆子大得很。 「这是你们给边城军士的粮草?」看着发霉的陈米,还有虫子钻动和细石,皇甫天绝真的动怒了,头一回想杀了运粮官以谢天下。 这些连乞丐都不吃吧!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以次充好,把严守国门的英勇将士当成牲畜喂养,不但从中换粮还偷斤减两,与户部批示的粮草数目完全不符,整整少了一大半。 「世……世子爷,你……你怎么在这里……」脸色大变的运粮官赵世忠顿时惊慌失措,肥胖的身躯抖若筛糠,差点两腿一软跪下了。 「我不在这里该在哪里,还是你觉得我最好消失了,省得碍你眼。」冷冽的语气显示他的愤怒,讥讽地一挑唇。 第37章 「下……下官不敢,下官以为你在京城……呃!上进……」他没胆说是吃喝玩乐,卫国公府世子正经事不做一件,偏好四下游荡,混迹酒楼茶肆,赌狗赛马,专找麻烦。 皇甫天绝不会对寻常百姓下手,除非不长眼往刀尖上撞,渔肉乡里、横街霸市,否则他的对象向来是劣迹斑斑的皇亲国戚、官宦子弟、世族勳贵之后。 他曾经暴打朝廷官员,皇上不仅不予以斥责更大肆赏赐,夸其德行为国之楷模,当官的不好好当官竟然欺男霸女,朝廷给了俸禄还不知足,右手收贿、左手炭敬;以私谋权,予人方便;不许召妓还夜宿青楼,宠妾灭妻……犯了律例不该打吗? 所以被打的人也无处喊冤,人家有皇上当靠山呀!谁敢说皇上做得不对,没摘了脑袋已是法外开恩了,哪敢揄着棍子上国公府,要国公爷交人赔罪,那不是自个儿找死? 再者,就算想打,也打不过啊,没人知道皇甫天绝武艺有多高强,只知打遍京城无敌手,连一些高官子弟买凶下黑手在他手底下也走不到十招,反过来被人无声无息的剔了顶上发和眉毛,脸上多了水洗不掉的「蠢」字…… 因此皇甫天绝稳坐京城七恶之首,把排行第二的宰相家公子东方墨压得死死的,众人提到他都要抖几下。 皇甫天绝面上带笑的抬脚一踢,把一袋陈米粮袋踢破,流满一地暗黄色的霉米。「不用在我面前自称下官,我可不敢妄自尊大,说起来我还得喊你一声大人呢!」 「世子爷言重了,下官……」 「嗯——」他上扬的尾音透着满满不耐烦。 赵世忠冷汗直流的卑躬屈膝,笑得虚,「不是下官、不是下官,下官……呃!我是太惊喜见到世子爷了,千里之外还能有幸见你贵颜,下官……我三生有幸。」 「是不幸吧!好好的运一次粮也能遇到大老虎,我说你这运气呀!可不是普通的背,要不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不爱管闲事。」他嘴上说着调侃话语,但眼神冷得足以将人冻成冰雕。 「世子爷,下官……不是,是你高抬贵手,睁一眼、闭一眼,我保证绝不再犯。」 三月的边城还寒意阵阵,有些地方尚未化冻,残雪成片,不少人穿着厚棉袄在街上走动,朝手心呵气,两手互搓取暖。 可是赵世忠却频频抹汗,汗水浸湿了背上衣物,脸色越来越苍白,白到几无血色。 「不是我高抬贵手,而是你要怎么向十来万边城将士交代,这样的粮食你敢入口吗?」简直是向天借胆了,把人当傻子耍。 「这……」他看着满地的陈米,不由得胆颤心惊。 「本世子也不是吃公家饭的,对朝廷事一概不管,可偏偏单小七是我兄弟,你说我吃肉能不给他一口汤吗?」皇甫天绝挑明了和单七鹤的交情,表明今天插手只因兄弟情,而非什么家国大义。 「世子爷的意思是……」赵世忠听出他话中有话,似乎有转圜余地:心头稍稍一松,恭恭敬敬地又一鞠躬,讨好的询问。 「我给你两种选择,一是我回京后如实向皇上禀告,你等着抄家灭族,血溅午门。」私盗粮草,死罪一条;偷扣边关将士的粮食等同于通敌,诛九族。 第38章 「别呀!世子爷,你别说出去,我真的不敢了,你放过我这一回吧!下官有一女年方十四,登蔻年华,容貌姣好,愿伺候世子爷左右,红袖添香……」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想送进宫攀高枝的女儿都抛出来。 皇甫天绝直接往他小腿肚一踢,让他跪下,「你几时看本世子眠花宿柳了?我岂会被美色所惑。」 虽说不到不近女色的地步,可皇甫天绝的身边极少出现女子的身影,一是他不喜她们身上的脂粉味,浓得念鼻;二是太黏人了,跟前跟后,一副痴迷的傻样;三是聒噪、话多,自以为姿色无双,端着架子要人哄。 妍月公主三者皆备,而她犹不自知,认为她身为公主,她看上的人就要臣服她脚下,不能有微词,还要感激涕零,视为殊荣,把她当天上的明月捧着。 「是是是,世子爷自然是正人君子,是我家女儿仰慕世子爷,我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从十一岁到十五岁不等,任世子爷品监……」他以为皇甫天绝只是在装模作样,继续增加筹码,他不认为卖女求荣有什么不对,女儿养大了总要嫁人,用她们换取荣华富贵是对父母尽孝。 皇甫天绝笑意不达眼底踩住正要爬起的赵世忠的背,让他趴地吃了一嘴泥,「你可真是为了活着无所不用其极,显然你只会选第二条路了。」 赵世忠嗫嚅道:「世子爷……」明明是一条生路,为什么他背脊发凉,感觉死到临头。 他脚一重踩,冷笑,「叫祖宗也没用,第二条路就是,吃进多少吐出多少,再加上十倍补偿。」 「什么?」他腿一软,真的爬不起来了。 他不是没想过来个杀人灭口,可理智告诉他,被灭口的怕会是他。 皇甫天绝除了个世子头衔外并无其他职务,却是天子近臣,受到皇上的宠爱犹胜于正牌国舅爷,不用宣召可自行进出皇宫,见君不下跪,拥有「如朕亲临」御赐金牌,连东方家的人都不愿与他正面起冲突。 再看人家背后雄壮威武的五百名府兵,他实在没脸看自个儿身后三千名护粮的官兵,瞧那副畏缩样,根本没得比,人家怕是一个能打十个。 他天敢对皇甫天绝动手,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忌日。 可是……可是不只要他把吃的吐出来,还得赔十倍,那也是叫他去死啊,只是多活几天而已! 如果不是这位名动京城的世子爷,他早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但这世上没有如果,为什么他这么倒楣,干了这么多回偷天换日的勾当,居然栽了,还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想想真不甘心。 「赵小贼,少在那儿装可怜,这事你不是第一回干吧!」有胆伸手,就要有胆承担,单小九要他等等运粮官,原来是为了这等糟心事,真是恶心人。 他不是贼,哪个运粮官没从中中饱私囊?而且沿路官员谁没拿一把! 赵世忠心里反驳,豆,豆,网。却压根说不出口,被踩到疼得五官扭曲,「轻点,世子爷,腰杆子要断了……」 「少给本世子喳喳呼呼,招出你的同党。」凭赵小贼还没本事吞下上万石粮食,这不用想也知道。 第39章 皇甫天绝说是不理政事,浑不吝的二世祖,可朝廷的大小事他其实件件知晓。 他是想万事不管,可偏偏有个见不得他好的皇帝姊夫,把专管情报、追踪、暗杀的龙卫交给他,逼他为君分忧。因此他总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得知,连皇上都要慢一步。 「同党?」赵世忠傻眼。不是没有同党,而是过于庞大,真要招出来,起码有一堆人落马,牵连甚广,包括京里的…… 「说,死罪可免,不说,黄泉路上有你家人相陪。」 「世子爷,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如果他还要在官场混,这种事绝对不能做。 「所以你宁可得罪我?」看来是他太心慈手软了,让人瞧不起他…… 皇甫天绝轻轻一踩,一道很清楚的骨碎声响起,伴随着运粮官赵世忠杀猪似的哀号,他带来的那些士兵个个如惊弓之鸟,白着脸不敢上前携扶,面有惊色的往后一退……再退,退得好远。 「腿……腿断了……」他真的哭了,泪两行。 「腿断了才不会四处蹦睫,我的用心良苦你能体会吗?」皇甫天绝冷冷一笑,恍若前来索命的鬼魅。 「世子爷……」你是强人所难。 「想活,还是想死?」 赵世忠蓦地寒栗一起,全身打摆子,「招,我招还不成,反正说不说都是死。」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几个上不了台面的人名,一听便知是扛罪的小虾小鱼,真正的大鱼掩于后头,绝口不提。 能当上运粮官也有几分手段、不是个傻的,他也知道要趋吉避凶,把能抛的一口气抛掉,该守口如瓶的就三缄其口,他还想活命,少说一句多条活路,没人愿意一头撞死。 皇甫天绝笑咪咪地问:「赵世忠,你晓得上一个糊弄本世子的人是何下场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学不会教训? 赵世忠闻言,悄悄地咽了一口唾液。 「这样吧!我也不想多事,回头你告诉那些伸了手的人,一个月内十倍归还,不能是残货次品,否则我向皇上请求代天巡狩,一个县城一个县城慢慢查,州、府、县、道都给本世子等着,我想能抄不少家……」他一脸兴味,抚着光洁下颚。 让一个能把天翻过来的妖孽代天巡狩……一想到人仰马翻、天崩地裂的情景,赵世忠吓到两眼翻白——晕了。 「这么没用?」束着发,做少年打扮的单九净从府兵队伍中冒出一颗头,看着赵世忠老气横秋地摇头又叹气。 「小九,你来送行?」皇甫天绝手一捞,揪出小人儿。 「不是,我是来看热闹的。」她很忙的,忙着赚银子,天气一暖和,她的事儿就多了。 「拿我当枪使?」 她呵呵两声,毫不闪躲,「你高大,能遮风挡雨,我人小,只好躲在你的树荫下乘凉。」 「我风吹日晒无妨?」当大树也很辛苦,风狂易折臂,雨急伤树心,风和日丽鸟来筑巢,没得半点清净。 「那是雨露滋润,让你长成参天大树。」 第40章 「伶牙俐齿。」尽挑好听话来说。 「哪是,是看你大发神威,发自内心的崇拜!哥哥他们怎么做都无法让边关的真实情况上达天听,只能委屈地任人作威作福,有气难抒,唯恐这些朝廷蠹虫一回京添油加醋的编排,让守疆将士受了污织……抛头颅、洒热血却留不住身后名,吃苦受罪没得个好,反而让小人平步青云,踩着屍骨步步高昇。」 「可你一出面全然大逆转,原本耀武扬威的运粮官被你一脚踩扁了!皇甫哥哥,朝廷就没有一个好官吗?捧高踩低、奉承巴结,连当兵打仗的粮草都敢动手脚,死了我爹还不够吗?我们单家没人了,我不想哥哥也没了。」 皇甫天绝本来也只是因为被她利用而有点瞥扭,如今听她说得动容,神情难得地柔和了下来,「小九,会有好官的,我不会让你孤苦无依。」树大有枯枝,东方家那棵大树也该动一动了,把持朝政太久了。 敢朝粮草动手的,大多是宰相的门生和党羽。 「皇甫哥哥,你可以向皇上提一提吗?让边防军自给自足,屯田养兵。」京官太不可靠了,若要仰赖朝廷供粮,恐怕是饥一顿、饱一顿,勉强御敌而无法全面反击。 「屯田养兵?」 「休兵时是农,战鼓起是兵,西北的土地辽阔,并非处处贫瘠荒凉,也有几块水草丰沃的土地,让此地的驻军开荒辟地,种植所需的粮食,朝廷不得征税,用以养劳苦功高的将士。」他们需要看得见的希望,而不是日以继夜的祈求老天开眼,能活着回归故里。 「种得起来吗?」他看到的是黄沙漫漫,和一片冰雪连天,人畜生存困难,粮食如何在这块缺水的硬土上破土萌芽? 单九净眼神清澈明亮,「不试试怎知不成,你求得政令,我们来开垦,再辟个军眷区,让军眷们帮着种田,他们能开辟多少荒田都归他们所有,有人在这片土地上紮根,西北才会越来越生机盎然,人一多就有力量,小村落变乡镇,城池一座座建起,建造攻不破的厚墙……」 西北很大,大到无法想像,这里不仅是只有岩石、黄沙、干燥酷寒的气候,还有草原、牛羊、一望无际的大山,以及大河的源头。 看着一张发亮的小脸,皇甫天绝的心中多了一丝柔软,他承诺般地点头,「好。」 她一怔,继而展颜一笑,「明年你再来,我让你看见稻穗成串、麦浪似海,满满的玉米堆成山,人人脸上带着的是笑意而不是愁苦,家家户户欢欣鼓舞。」 闻言,他也笑了,觉得小九野心很大。 他忍不住逗她,「明年我会来,希望你能长高……一寸。」 「喂!不揭人短,我一定会长高的。」踩人痛脚,不厚道,她也想像稻穗一样抽高,可是事与愿违。 对于自己的五短身材,单九净也心累得很,明明都十一岁了,却还是七岁大的模样,让人好不心酸…… ☆☆☆ 城门外,一列整齐的队伍远去,皇甫天绝踏上了回京的路途,当然,带上了赵世忠,后续揪出朝廷蠹虫,还用得着他。 第41章 「妹妹。」人都走远了,不要看了。 「哥哥……」单九净听到唤声,这才把视线收回来,仰望身旁的哥哥,忍不住扁嘴。 唉!人比人,气死人,这根柱子只比她大五岁,可是人家是一柱擎天,长得快比天高了,而她小豆芽一根,不仅肉没长三两,个头也像被定格似,没半点动静。 把单九净放上马儿,单七鹤翻身上马,兄妹俩往宅子走去。 「你收拾收拾,一会儿跟哥哥到军营住,你住的地方在我营帐附近,走过来不到半刻,暂时充当为我整理营帐的小兵。」挂个名头而已,不在兵册上。 「不是在伙夫那头?」她以为是洗菜、搬菜,切切剁剁,不用跟着出兵操练。 「太辛苦,哥哥不想你累着。」火头兵要做的事很多,时常要搬重物,她那小身板承受不住。 「其实我也可以继续待在城里的宅子,我不怕……」她身体是孩子,但心智已是成年,有能力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不行。」单七鹤面一沉。 「哥哥……」 「你不怕,我怕,同样的情形我不希望再发生,当哥哥看到你倒在地上发抖,全身都是水,又瘦又小,彷佛快要失去气息,那时哥哥真的害怕,怕连唯一的妹妹也护不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如今他说起来,还是余悸犹存。 他不后悔杀了那几个恶意欺主的奴才,她们原本就是府里的下人,签了死契,自然死活不论由主家处置,他没罪及家人已是仁慈了。 但是也让他从此不信任任何人,有血缘的亲人放任妹妹遭受欺凌,一纸卖身契也买不到人的忠心,会变还是会变,约束不了。 所以他还是要把妹妹放在眼皮底下盯着才安心,也才决意将人带到边关,而非选择送到外祖家。妹妹要独居还太小,等大些再说。 「哥哥,我懂事了,不会再让人伤害我,你相信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哥哥在军营是为了保家卫国,要做将士们的楷模,不能因为她一人而拖累他,为人所诟病。 单七鹤会心一笑,抚摩妹妹的头,「哥哥相信你,哥哥不信的是别人,我只有你了,不想整天为你担忧,想着你会不会被人欺负,有没有吃饱,是不是躲起来哭。」 她很忧愁的叹了口气,「好吧!谁叫我有个多愁善感又疑神疑鬼的哥哥,我只好牺牲了……」 「小丫头,说什么胡话,哥哥是不放心,瞧你说的……」他好笑又好气地往她头上轻轻一敲,这妹妹太淘气了,连自个儿哥哥也调侃,完全不能体会他的苦心。 「好啦!好啦!我们是秤和陀,不能分开,我闹你的。」木头哥哥一根筋,性子直得叫人叹息。 「你喔!拿你没辙。」他轻笑地把手放她头上,可是一瞧到瘦弱的双肩,眼中的笑意倏地变淡。 单九净的身子一日不长肉,他生根的自责便一日不散,想着一母同胞的兄妹有着如此大的差距,他有很深的内疚,总觉得是自己的错,没能好好照顾年幼的妹妹,他对不起爹娘的托付,也没法原谅自己的疏忽。 第42章 单九净没看见哥哥的表情,自顾自的交代事情,「哥哥,地窖的门可要锁好,咱们的身家都在里面。」 地窖内存放的是当初从庄子拉来的粮食,以及一些腌制过的肉品和干货,还有空的酒缸和坛子作为掩饰,挡住不为人知的密室。 密室有三处,其中两处的入口在地窖里,用的是隐密的暗门,里面放了少许的金银和大量的古玩、铜器、字画等值钱物;而另一个密室的出入口是在单九净的床板底下。 而每一个密室都有一条密道,除了单九净床下密室的密道能通往城外,另外两条一个直通两条街外的米铺,另一条的出口是城西一间废弃的民宅。 表面上很是气恼的皇甫天绝还是很够意思,里里外外都处理得无懈可击,他的五百府兵更是内外兼修!无论叫他们做什么都能立即上手,毫不犹豫,好像早被训练得无所不能,任何事在他们手中易如反掌。 这才是带得出门的精兵,精干的护卫,让单九净垂涎不已,她还厚着脸皮问能不能送她几个,皇甫天绝当下给她没脸,叫她挖个洞继续冬眠,别出来丢人现脸。 这把单九净气得扬言十天不跟他说话,还要紮小人打他一千下,可是一说到葫芦谷的事,她马上没志气地说:「咱们和好吧!我多打一个洞让你当邻居,春天来了不冬眠,一起看豆子发芽。」 这下皇甫天绝气着了,大骂一声没出息,男子岂可庸碌无为,起码当纨裤也要玩出个名堂,如同他一般人见人怕,见着退避三舍。 若他晓得单九净非男子而是小女子,心底的懊恼肯定把西北的天翻三番,一张脸红如落日,落荒而逃。 单七鹤低头一看,不禁好笑,「知道了,小财迷。」妹妹守财奴的模样真可爱,活似偷吃蜜的仓鼠,满足地要飞起来。 单九净不满地嗔怪,软绵的轻嗓像在撒娇而不是在生气,「哥哥学坏了,人家才不是小财迷,你别学皇甫哥哥一样乱喊人,我是为咱们攒家产,日后哥哥娶了嫂子又多一个人疼我,我要赖着你们养我。」 「什么嫂子,哥哥这辈子大概只能待在西北了,这苦寒之地谁家的姑娘肯来。」面带苦笑的单七鹤遥望天际一点黑影,海东青迎风展翅,在所属的天空中自在翱翔。 从忠勇侯府分家出来后,他们兄妹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以大伯父狭小的气量,单氏宗族也不会给予两人多大的帮助,势单力薄的兄妹俩很难在京城立足,甚至可能被打压。 他只能一路往武将之路走下去,没法受到家族的庇荫,京里的水很深,无根的浮萍是留不住的,迟早随水飘流,淹没在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下。 「才不,我家哥哥生得俊俏又有好体魄,哪个姑娘看了不动心,你别挑花了眼,害得妹妹收得满手糖,簪了红花叫大嫂嫂、二嫂嫂、三嫂嫂、四嫂嫂、五……啊!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还没数完。」三妻四妾,床不够睡。 「我是你哥哥不是君子,而且我也养不起一、二、三、四、五个老婆。」他自嘲地收回敲向妹妹脑袋的手。 坐在马上的单九净咯咯笑地捉了一把风放在哥哥手上,「我帮你养,我是小财迷嘛!肯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银子。」 第43章 「小九……」他动容的红了眼眶。 「哥哥,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建功立业,我帮你养你的血狼军,我们有个葫芦谷,能种出几千、几万石的粮食,你不会像爹一样粮尽而亡,大伯父害不到你,我们要风风光光的回去,气死小看我们的人。」 单七鹤目中闪着泪光,「好,听妹妹的。」 「嘻!嘻!你先借我二十个人。」 他失笑,「又要借人?」 他想到皇甫天绝的五百名府兵,明明是国公府的府兵,可是自从来了西北后就变成妹妹的私兵,被她指使做这,吆喝做那,几乎没得空闲,主子是哪一位怕也分不清。 「这次是找水源。」说是辛苦却也不完全,就是要走很远的路。 「水源?」西北干旱是众所皆知的事,哪里有水源早就被占了,哪还等得到她去找。 「有水才能种植作物,虽然有些作物耐旱,但多少也需要一些水浇淋,我说的屯田养兵不是空话,西北有多大你不是不清楚,若有一成的土地种上作物,你想会有多少粮食……」 单七鹤认真的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会儿,两眼蓦地发亮,看向妹妹的目光充满惊喜,「妹妹,你比哥哥聪明。」 「那当然,我们家的过人才智、聪明绝顶全落在我身上。」她毫不谦逊的自我夸耀。 「瞧你得意的。」他哈哈大笑,以妹为荣。 两人到了军营,单九净成了哥哥旗下一名小兵,大致适应了几天,和周遭的亲卫混个脸熟,年纪小又嘴甜的她很快地成为众人的「弟弟」,人缘颇佳。 ☆☆☆ 到了第七天,单七鹤调了二十名与单九净相处得较好的亲兵,与她出营寻找绿草地和水源地。 亲兵们觉得奇怪,但任务一下只有服从。 单九净漫无目的带众人四下行走,不时停下来看看,紮营烤肉,把这一带摸熟了又往前走,然后再停驻、测量、摸摸地上的泥土,捏碎,放在鼻下一闻。 一去三个月,找到三处水源地、两座绿洲、一座湖,还有流经数百里的黑河。 「啊!好美的湖泊,居然是宝蓝色……」像天使的眼泪,闪闪发光,澄净又带着一丝神秘。 好几天没看见水了,突地眼前出现一片蔚蓝的湖水,觉得全身是灰尘的单九净迫不及待想往里冲,洗净身上的尘埃。 谁知她才刚拔腿一跑,旁边的副官便叫住她。 「小九,这湖是咸的。」 单九净闻言,骤地停下脚步,「咸水湖?」 「是的,我们前几天经过的村庄,里头的居民说过这座湖,咸的,吃在嘴里又苦又涩,不知情的人把它当水喝就中毒了。」湖水咸得要命,一沾口,舌头都麻了。 「我试试。」到底有多咸。 在众人劝阻无效后,她手指沾水伸出舌尖一尝,随即被咸得眼泛泪光,连忙吐掉。 她没有中毒,却是欣喜若狂的让人赶回军营,派两千名士兵将这座湖占据,不许他人靠近。 第44章 「小九,你疯了,单将军不会容你这般糊涂。」谁会想要咸水湖,这是不祥之地,湖的四周寸长不生。 「这是盐。」她掬起一捧水,让透明的水从指缝流下,西北不只缺水,还缺盐,大量的盐,草原民族更是严重缺盐,盐价堪比金子。 「盐?」副官一怔。 「是的,盐,你看看这一大片湖水能制出多少盐,我们边城百姓不用再为买不起盐而苦了。」盐,等同于财富,除了供给军营和边城所需,将它卖出还能换取巨利。 「真的能制盐?」不是开玩笑吧! 单九净自信地一笑,「等弄出盐来你就晓得真不真了……」 第六章 分离五年再相见 五年后。 「小九先生,你回来了呀!」军眷区的一位妇人看见单九净,立刻跟她打招呼。 单九净点了点头,「是呀!」 「又去山上采药了?」 她笑吟吟的回答,「是呀!满山遍野的药草不采实在可惜,采了晒干还能放上一段时日,总是好东西。」 「小九先生辛苦了。」 「不辛苦,也是锻链脚力……那群糊县哪去了。」单九净说着走到了自己的药庐前,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不禁念叨,放着一堆药材不整理,早晚收拾他们。 邻居呵呵笑道:「听说京里来人了,是个美得星星都会掉下来的大美人,大家抢着看美人去……」 星星都会掉下来的大美人……有这么美的人吗? 失笑的单九净放下背上的药筐,把今天摘的药草铺在邕萝上,再放在一层层的架子上日晒,然后抬起头,伸伸懒腰,看看令她满意到不行的药庐,脸上的笑意像冬天山上的雪莲花,美得叫人悸动。 几年前,她成功的研制出雪白如花的「雪花盐」,一时盛况空前的哄抢,供不应求,赚进了大笔的银子,边防军不再缺衣少粮,军备也年年更新,买进更多健壮的战马,狠狠的打了几场史无前例的胜仗。 而虎狼将军单七鹤也因战功连连擢升从二品定国将军,在军中声望逐年升高。当时提的屯田养兵也落实了,单九净打着养兵为名找了几个适合的水源地,圣旨尚未批示她先让人开荒引水,垦地种植,等屯田养兵旨令一发下,小麦已开花结穗,等着收成。 隔年,又有上万顷土地被开垦出来,这时浩浩荡荡的军眷也来了,他们在屯田处不远的贫地上圈地盖屋,渐渐形成军眷区,他们也拿起锄头、鎌刀,在这片土地上扎根。 时至今日,西北地区被开发出的田地高达五万多顷,一半属于军田,收成归军队所有,是为军粮,而另一半则归军眷所有,他们开出的荒地就归各家所得,不过一户最多开垦五十亩,此为上限,以免有人以此获利,雇人开荒。 所以即使朝廷不送粮,西北的军士和百姓也不会再挨饿了。 不过为防黑水河对面的敌国会前来抢粮,因此每个屯田区便在外围十里处筑起两尺厚,高两丈的长墙,墙头满是尖石,墙内每隔三里设了望台,三班轮值监视敌军的动向。 第45章 了望台上有面铜锣,驻军就在不远处,只要一有敌军出现便用力敲锣,驻军立即就到。 拜雪花盐所赐,军队装备精良,自制的和向朝廷购买的都有,箭枝一捆又一捆,想用多少就有多少,床弩、投石机也一一被制出,用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打得北蛮节节败退,已有年余不敢兴战。 「小九先生,你不去看美人吗?听说貌如天仙,堪比嫦娥,不看一眼遗憾终身。」 「我自己就是美人,何必去看别人,干么让人羞得花容失色,玉颜憔悴。」 仍做男装打扮的单九净风姿不凡,眉若勾月,眼似繁星,漂亮的唇瓣不点而朱,两颊丰腴,泛着珍珠白光泽,一口贝齿洁白似玉,略圆的脸蛋肌肤透白,水嫩水嫩地让人想用手指头戳一戳,看能不能戳出水来。 因为她刚来军营时,真的是又干又瘦,小小的一只,两年过去,不见长肉也就罢了,连个头也没长高,军眷区的婶婶大娘们见了都好生不忍,当自己孩子给养着。 那两年皇甫天绝不知是太闲,还是没地方好玩,居然次次跟着粮车一起来,运来的粮食颗粒不缺,且都是好的,见证边城的兴盛。 第三年开始,他才不再过来,因为他见到屯田养兵的成效,知道西北不再缺粮了,自己不必再盯得死紧,就怕边关将士还有单九净吃苦。 不过第二年来健康时,他看到单九净还是不长个,眉头一皱,问她是不是病了,想带她回京看太医,她若一直矮不隆冬可如何是好? 但她拒绝了。 她那时正在跟一名老大夫学医,已学有八、九成,在老大夫的支持下,她提出战地医院的概念,抢救受伤军士。 因为有银子了,当兵的更加惜命,医院很快便建造完成,三名军医各带了两名学徒进驻,加上单九净,她根本走不开,而且也知道自己身体没问题。 只是说也奇怪,就在皇甫天绝不来后,单九净就像破土的笋子,短短几个月就抽条了,一下子长了一个脑袋高,没多久癸水来了,个子就没长那么快了,缓了下来,下半年又高半个头,又过两年,她终于长到了哥哥肩膀高,她还能再长高一、两年,不用再被叫小矮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她也终于被养胖,五官更长开了,只是落在旁人眼里,难免觉得她男生女相,因为她一直都做男装打扮,又在军队之中,大伙儿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也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说得也是,小九先生,你自己就貌美如花,不用再去看什么美人,可是你美成这样娶得到老婆吗?」此人在心里发酸,他中意的女子便是单九净的崇拜者。 单九净把现代急救技术和缝合技术教给了不少人,因此她多了一个「小九先生」的尊称。而她也是教出兴趣了,一有空就教授军眷区的孩子识字,但她教的不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而是中医药草典籍,她教他们认识各种药草,若哪天生活遭遇到困难了,还能上山摘药草卖钱,度过艰难时期。 这些孩子大多数将来没有机会考秀才、中举人、进士及第,他们的路几乎已经决定了,她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教他们识字,然后由知识中找寻未来要走的路。 第46章 「先生、先生,好美的人,跟你一样秀色可餐,我一看头就晕了,现在脚还有点浮……」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晕陶陶地走过来,面上发红,一直傻笑,走着走着还撞上药庐外爬满葡萄藤的竹篱笆。 「柴信,先生不记得教过你『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你上哪学来的。」有那么美吗?瞧这孩子都傻了,比喝了一小绰子高粱酒还醉眼蒙胧。 高粱酒如今是西北的特产,用粮食酿制的酒纯度很高,香醇辣喉,已取代烧刀子,广为人知,尤其单记酿酒坊的酒最受追捧。 单记酿酒坊便挂在单九净名下,但她坚持是两兄妹共有,每年为他们赚进无数的银子。 她还在边境三城开了五间米铺、三间玉石行、两间皮货药材买卖中心,专做大盘收货再转手卖给来自各地的走商赚个差价,一到春天便收购羊毛,上百万只的绵羊被剃毛,绵羊油和羊毛制品能做到入秋。 其实单九净这几年有如边关大户,她所经手的生意都赚得钵满盆满,只是她一向做得隐密,不向外宣扬,没几人知晓她是小东家,只知她是军营里的小军师,为人宽厚又善于谋略,懂的事也多,很多人都喜欢向她学习。 学生多了,基于师道,没人怀疑她是女儿身,而且太多人看过她小时候的干瘦模样,只当她现在长得好是老天的补偿,对其美貌看久了也麻木了。 边民很纯朴,再加上近年来与西域那边的商业往来密切,高鼻子蓝眼睛的西域美女也见得不少,对于她的貌美反而没那么在意,谁说男子不能美若天仙? 「是商勤说的,他说先生秀色可餐,看着先生他能吃下十个玉米窝窝头。」他一下子就把最好的小玩伴给出卖了。 柴信是三年前跟着祖父母、爹娘一起被流放的,不过他们是受到牵连,十年后还有机会返回京城。而他口中的商勤今年九岁,全家被判流放,除非大赦天下,不得回京,商父原本是三品官员,因站错队而被对方阵营捉到把柄给涮了,一个文官入了营成了小兵,目前是小营区的文书,抄写送往京城的文书和急件。 「很好,叫他把《伤寒论》抄十遍,我十五天后要。」小孩的脑子不能太空闲,一空了就长虫。 「什么!」他一怔。 「多练字才不会一手狗爬字,你也把《千金方》抄一遍,字体要端正,敢有一字歪七扭八就重写。」她这先生不是纸糊的,该教训时不手软。 柴信一听,当下苦着脸哇哇大叫。「不要呀!先生,你太残忍了,我还要回去看美人……」 单九净拿起晒干的雷公藤往他脑门一敲。「色字头上一把刀,切记。」 「疼呀!先生,我还不到好色的年纪,而且先生自个儿说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的东西多看两眼是人之常情,我这是赏风、赏月、赏美人,欣赏呀!」他大声叫冤。 报应呀!果然来得很快。 赏风、赏月、赏美人是去年元宵节单九净自己说过的话,当时她看着西域美女跳着胡旋舞,一时看得太入迷了,忘了身边跟着一串小萝卜头,随口一说,没想到一下子就被孩子记下了,身教重于言教,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第47章 「欣赏是好事,手抄的《千金方》明天交。」她气量小、爱记恨,谁落她面子她就让谁日子难过。 「哇!先生,你太狠了,我才七岁,七岁耶,你这是抬苗助长,我会枯萎的。」柴信一脸生不如死。 「放心,先生善农事,会让你这株小秧苗结穗,茁壮长大。」她拍拍他的头,语重心长地说。 善不善农事是一回事,但她葫芦谷里的田地年年丰收,且一年两获,她拿出一半的粮食放在她的米铺上,一半囤积在日谷的山洞中,两年一次新米换陈米,再放进去一些可以存放久一点的干货和腌渍物。 陆陆续续移植的果树有上万棵,除了柿子做成柿饼外,其余果子都醸成酒,一坛子一坛子堆得有半人高,不能久放的果子酒由单记酿酒坊卖出,余下的继续存放,桃花酒、杏花酒窖藏多年,香味宜人,单九净没打算要卖,她想日后进京时可以送人,大送人情。 原本计划买人入谷耕种一事搁置,因为她哥哥说了一句「怀璧其罪」,让她瞬间清醒,积货囤粮犯了朝廷大忌,虽然她的用意是好的,可是那么多粮食谁不忌惮,一旦被御史知晓了,参上一本,她哥多年在军中立下的功绩一夜化为乌有。 所以日谷的作物交由血狼军负责,单七鹤每隔几个月便以演练为名调千名血狼军入谷种田,一方面是真的让他们锻链身体,一方面也是告诉他们粮食是为血狼军所储存,日后若有万一,他们可以退居谷中自食其力,或是取出粮食解一时之困。 因此每个到过葫芦谷的血狼军都守口如瓶,这是将军为他们准备的粮仓,是属于血狼军的,一群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感动于心,誓死守住最后的退路。 「先生,你不想看美人吗?」柴信在做最后的挣扎,看能不能拉先生「同流合污」,他就免去抄书的苦差事。 「先生天天看。」她国色天香,甚为满意。 柴信起先听不懂先生话中之意,而后醍醐灌顶似的恍然大悟,「先生,你说得人不可以骄矜自大,你是美人没错,可也没有自个儿夸自个儿的,那个美人的美和你的美不一样,人家是男人,你像女的……」唉!先生一定会娶不到老婆,肤若凝脂,柔若无骨,顾盼生辉,比女人还美谁敢嫁。 「男的?」单九净捉住一闪而过的重点。 「是呀!我没说吗?」那位公子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美人、美人,每个人都跟她说不可不见的美人,她先入为主认为是女子,原来…… 单九净好奇了,「真有那么美?」 「美。」柴信点头点得很重。 「多美?」 「很美。」他加重语气。 「比先生美?」她故意为难他。 「呃!这个……」他挠着耳朵,没法回答,他还小,分辨不出谁比较美,他觉得两个都很美,可是男人长得比女人还美,这算好事吗? 「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里?」 一道气喘吁吁的嫩黄色身影由远处跑来,她发丝都乱了,汗水湿了头发贴在颊边,形色有些急迫和……兴奋。 第48章 她叫月牙儿,十四岁,单九净三年前买的丫头,因为癸水来很不方便,她便找了月牙儿做掩护。月牙儿的生母是一名舞姬,因此她的五官很突出,长相偏向西域女子,浓眉高鼻,眼睛黑中带金。 她一来,鬼灵精的柴信就趁隙溜走了,至于会不会抄书,那就看他还记不记得。 「我不在这里又在哪里?」 没等月牙儿开口,单九净自我调侃地睨了她一眼,「不会是叫我去看美人吧!」 「公子,你怎么晓得?」月牙儿崇拜不已,两眼都冒出星星了,觉得自家小姐真是厉害。她是少数知道主子身分的人,因为要近身服侍。 抚着额,单九净哭笑不得,「我从山上摘药草下来,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跟我说同样的一句话。」 女人看女人有意思吗?她又不是蕾丝边。 后来晓得是男人了,她更加没兴趣,看个比女人还美的男子,她是多么想不开,男人似花是妖孽……等等,妖孽? 嗯!印象中有这么一个人,许久未见都快忘了,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二世祖傲娇少年,若是没长歪的话,应该风华绝代吧! 「公子,不看可惜,那带笑的眼儿一瞟,我的魂就飞了一半,心花朵朵开。」月牙儿一脸痴迷的样子。 「那就继续开花吧!过两日我把你栽在盆子里,当花赏。」月儿牙一跺脚,无比娇羞,「公子,你取笑人。」 「我不是取笑你,而是提醒你别乱跑,军眷区虽然规矩比军营宽松,可也算军营的一部分,乱闯以奸细论。」她太放纵她了,以至于有些不知轻重,把军事重地当集市逛。 一看主子不像开玩笑,月牙儿赶紧收起嘻笑的表情,「公子,奴婢知错了。」 「要知道你的容貌与我们稍有不同,若非我的缘故,别说待在军营了,方圆十里内都无法靠近。」 日常往来就算了,在军营这样的地方,异族人很容易被以有色眼光看待,甚至在贸易往来之前,寻常百姓对异族人也是排斥的,而像月牙儿这样的混血儿,更是不被接纳,往往只能当黑户,比签了死契的奴婢还没人权。 单九净买下月牙儿是因为西域女子发育早,十岁出头已有少女身形,婀娜多姿、凹凸有致,癸水也来了。 月牙儿羞愧地低下头,「奴婢知晓了,不会再犯。」 「自个儿多留点心眼,不该听、不该看、不该说的事全都不能做,军令如山,你若有一个错处我也保不住你。」她没那么多慈悲心肠,即使相处多年,情谊不浅,如果月牙儿行事举止危害到兄长,她依然会毫不留情。 亲疏远近她还分得清楚,这世上唯有一人会舍去性命只为护住她,那人便是她哥哥。 「是,奴婢记着了,不过……」她有话藏不住,不说出来心里难受着。 「不过什么?」美人让人心痒难耐? 月牙儿轻咬下唇,有些吞吞吐吐,「我看将军的脸色不是很好,还朝美人大声咆哮。」 单九净心中咯噎一下,「你还有听见什么,或看见什么,我允许你说这一回。」 第49章 主子开口了,她也就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看见的都说出来,「将军大喊一声岂有此理,美人哈哈大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有令,岂敢不从?你还当是在忠勇侯府,一句分家便可破门而出……」 ☆☆☆ 说曹操,曹操就到。 单九净才想到了皇甫天绝,他还真的就出现了,惹得大伙儿好奇观看的美人,就是皇甫天绝,只不过,他这回来到边关,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听完皇甫天绝的话,单七鹤忍不住怒吼,「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皇甫天绝却是哈哈嘲笑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有令,岂敢不从?你还当是在忠勇侯府,一句分家便可破门而出?啧啧,有这般天真想法的你怎么能存活至今,朝廷可不是你一人做主,上有皇帝、下有百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 这朝廷已经乱了,各自为政,才五个皇子而已,却各有拥立者,每个人都互不退让,想捞个从龙之功,拼命怂恿所支持的皇子斗争,导致政局大乱,党派林立,官员们为争一席之地而互相倾轧。 如今三皇子派略占上风,东方承掌控大半的文人,以笔为剑,立太子的呼声一天高过一天,每日都有百名读书人在宫门外联名请愿,要求立皇后嫡出为储君,守千秋基业。 这是老奸巨猾的东方承手笔,他擅长利用读死书的书生为他铺路,这些人读书读傻了,偏听偏信,权威说什么就信什么,群起讨伐,自以为才是正理。 但令人心惊的是他们不怕死谏,还以此为荣,为此死了几个颇负盛名的应考学子,说是「以死救苍生」。 不过有皇甫天绝在,书生们闹过几回后,他使出始料未及的手段予以回击。 你不是清高吗?我给你送来千娇百媚的青楼艳妓相陪,左一声「我的好哥哥」,右一声「郎君呀」,这边投怀送抱、那边磨磨蹭蹭,再请人围观一下,原来他们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些人臊都臊死了,哪还有半点水花溅起。 没能如愿的东方承气个半死,差点一病不起,消停了数月又心生一计,逼得皇贵妃都要找她老子出头了。 卫国公一脚踹出坐山观虎斗的不孝子皇甫天绝,好歹四皇子喊他一声舅舅,他真不插手也说不过去,打断骨头连着筋,荣辱相连。 所以皇甫天绝来不了西北,连着三年和老狐狸东方承斗,你来我往的较劲,把朝廷的水搅得更浑了。 「少用幸灾乐祸的口吻嘲讽我,这些年我为守疆护民洒出一身的鲜血,没一刻松懈地尽我的职责,一次又一次的短兵相接,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的打退敌军,有谁说一句「辛苦了,西北军」?现在朝堂上文官一、两句就让我们成了众矢之的,这算什么!」 「利之所趋,人心所向。」无利可图的事谁会做,西北这几年壮大得太快了,一块无主的肥肉谁不垂涎。 「雪花盐?」卖盐的利润惊人。 「不仅是雪花盐,还有西北的粮食,以及你身后已扩张至三万的血狼军。」若想要在皇子中崛起,就要有足够的财力,源源不绝的粮食,以及兵强马壮的后盾。 第50章 皇后的算盘打得精,和其父合谋,想把西北这块大饼吞下肚,作为争储的最大助力。 「连我的血狼军也不放过?」两眼赤红的单七鹤双手握拳,重重地往面前铁木制的桌子一捶,桌面往下一凹。 「谁叫他们战无不克,威名远播。」连他都眼红,何况是其他人。 「这话听来像讽刺。」意思是他们不应该想尽办法弄出精良的装备,不应该严守国门,不叫外敌越雷池一步,如此才能保全自身吗? 或者该说,打从当初他接下血狼军就是个天大的错?单七鹤忍不住冷笑,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像个笑话。 大伯父想要拿血狼军去卖好,为何当初不自己来接这摊子? 当初是大伯父弄了个坠马事件,死也不肯接下祖父传下的棒子,这才由他父亲上阵,与血狼军同吃同住,受同样的战技考验,用了十年时间才完全收服他们。 而后父亲身亡,大伯父还是贪生怕死,可又不肯让野心勃勃的二伯父趁虚而入,从中动了不少手脚让二伯父无法融入血狼军,继而灰头土脸的无功而返,再也不敢提及此事。 怕庶出的夺权,不还有长子单二轩、次子单三逸,长房子孙理应挺身而出,再创血狼军传说? 可是他又怕了,怕无人送终,两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真要往边关一送,大概也是有去无回,所以他来哄骗自己,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激励刚丧父不久,对前程茫然无措的孩子,哄骗他说想要让娘亲和妹妹将来过得好,唯有上战场拼搏才会官升得快,为他娘求取诰命,日后妹妹才能嫁入好人家。 他愚蠢的信了,造成他们四房苦难的开始。 如今,大伯父看西北日子好,看血狼军威名依旧,就耍这些阴招,简直可恨! 「当然是讽刺,你以为我会给予夸奖吗?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客气了,你当我是菩萨化身的好心人不成。」他不信人性本善,人若一出生便本性善良,又何必教化。 单七鹤稳了稳情绪,严肃地说:「皇甫,一句话,谢了。」他日后必会回报,这个人情大过天。 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皇甫天绝轻轻一扬眉,顿时就有连日月星辰都失色的璀璨,「我不是帮你,而是不想你成为我的敌人,和你为敌挺麻烦的,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杵在眼前十分碍眼。」 「不是吧,重点是你怕我家小九伤心。」 看他脸色骤地一沉,露出猫被踩了尾巴的炸毛样,故意打趣他的单七鹤好笑在心。 妖孽也有克星,这个没人敢招惹的恶人头子不就被妹妹吃得死死的?皇甫分明知道小人儿的心眼,却还是乐得陪她玩,让她开心。 「哼!我怕他?」皇甫天绝冷冷一哼,不肯承认。 单七鹤又笑,「不是怕,是让。」 当初皇甫连着两年亲送粮草,就是担心妹妹会挨饿,西北的苦他是亲自体会到了,所以时候尚未到便命人催粮,提前在入冬前将粮送至,顺便把京城外单家两兄妹的两座庄子的粮食也收了,在庄头的一番收拾后送往西北。 第51章 因为有卫国公府世子坐镇押粮,沿途上居然没人敢打这批粮草的主意,还暗暗地多添几千石粮,包括头一年补上的十倍粮食。 有皇甫大力相助,在屯田养兵制尚未落实前,边城将士和百姓终于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冬天不用饿着肚子吃雪。 后来见他们不再缺粮,西北大粮仓也逐渐成形,皇甫才将心思转向宰相一派,全心对付害他心情变坏的臭虫。 不过他还是惦念着小九的不长个,年年让人送来补身的药材,什么人蔘、灵芝、何首乌、雪莲花,乃至于血蛤、金蚕、冬虫夏草……他是不计成本的送,多到令人咋舌,吃到当祖母了也吃不完吧! 当时他很想写封信告诉皇甫不要再送了,他家小九无意间在葫芦谷的背面发现一座长满药草的山谷,里面的药材多不可数,随便一拔就是百年人蔘,千年灵芝、万年何首乌、雪莲花更是开满山顶,各种奇花异草多到叫人眼花撩乱。 可是妹妹说这是人家心意,不收反而结仇,他想想也对,以皇甫那种与人反着来的个性,不顺着他还真是会被记恨,还不如有来有往送几缆酒以及抢破头的绵羊油和羊毛制品。 妹妹脑子好,总能琢磨出他的心思,顺着毛摸让这头大老虎少了张牙舞爪。 「知道就好,那只小猴儿还没我一只大腿重,我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他。」皇甫天绝笑得张扬,眼里全是对单九净的兴味。 那小家伙应该长几斤肉了吧!不然也枉费他送了一车又一车的珍贵药材,那里头可有不少是他被皇上姊夫强逼着办事,才从皇上的私库中换来的补身圣品。 一听到小猴儿,单七鹤忽地连呛了数声,吞吞吐吐道:「呃!小九她……变了个样,相信你见了也会认不出。」 皇甫天绝冷笑地一嗤,「化成灰我也认得出。」 「难说。」连他都难以置信妹妹的女大十八变。 「嗟!一个臭小子能变到哪里去,还不是一样瘦瘦小小,不长肉像个皱皮小老儿。」他还记得那丑样,简直是天下第一丑,要不是他天生胆大,不知怕为何物,准会被吓得恶梦连连。 皇甫天绝一脸嫌弃,始终记恨着单家小九儿居然养不胖,害他差点要改姓。 他用尽了一切手段还是瘦得如枯柴一般,让他想把当时的大夫痛揍一顿,学艺不精还敢出来行医治病,根本是害人的庸医。 回京后,他直接找上太医院,一日三拜访,把那些太医吓得脸都白了,战战兢兢地翻着医书,找出「长不高」的原因对症下药,十几个老太医还因此吓病了,让找不到太医看头疼脑热的嫔妃怨声载道。 容貌更加出色的皇甫天绝根本不信猴子会变成人,听了单七鹤的话只觉得他真是个好哥哥,单九净长成那样还没被吓跑,果真有心。 「谁是皱皮小老儿,若是化成灰也认得出来谁是谁,那不是人,是神仙,伸手一搓骨灰就能掐算出前八代、后七世……」一道声音从营帐外传了进来,清脆悦耳,如泉水泠泠。 皇甫天绝闻言眸子一沉,射出锐利眸光,俊美容颜如同覆上冰霜,再无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第52章 他不喜有人多嘴多舌,对他的话多有评论,人如天庭仙君清清冷冷,可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气势强大地足以令人双膝一弯,匍匐在地。 然而进来的人似乎感受不到他的不悦,还用赏美人的目光多看了他好几眼,然后不问自取地给自己倒一杯白毫银针,一口饮尽,毫无半点风雅。 「啧啧!这茶……」 皇甫天绝冷笑,「怎么了?」这人敢说他的茶不好?这是贡茶,每年送进宫不到十斤。 「少一味。」 「哪一味?」皇甫天绝扫了眼穿着男子长袍的人,他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 「人情味。」单九净笑咪咪地看他,在心底摇头,他那张脸,明明超世绝伦,可每次都摆出「老子不爽」的嘴脸,平白毁了这张好皮相。 皇甫天绝骤地一眯眼,「你是谁?」 「单家小九。」 「小九儿?」他眼眯成线,凌厉地打量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的……男人,他鼻翼张了又张。 「如假包换的单小九,皇甫哥哥呀!你太过分了,长得这么魅惑众生,你叫其他人怎么活。」她没说自己,却看向他身后两名长得还不错,但比起他还差一点的随从。 玄衣、玄风,武功在暗卫中数一数二,此时却是被嫌弃了,只因不够貌美如花。 「你是单小九?」他怎么会长成这样?一口气堵在胸口,皇甫天绝面黑如墨。 「是呀!我终于羽化成蝶了,你看我要破茧而出多辛苦……啊!皇甫哥哥,你别捏碎我家的紫檀雕蚱猛望冬玫瑰椅,那很贵的,值很多很多银子,你得赔我……」 第七章 启程回京面对风雨 听到那小财迷般的熟悉语气,皇甫天绝眼中的杀气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狐疑和一些恼怒,黑眸斜睨着小圆脸,心里的一簇火苗由小指大小窜至腰粗的火龙,熊熊焚烧。 这是小九儿? 天大的骗局吧!干瘦扁平的小身板能吹风似的长大、拉长,曾经看得出的瘦骨被血肉包裹,竟然骨肉匀称,发黄的肌肤如今几无细毛地泛出玉质光泽,他不信一个人的变化有这么大,有如洗髓伐脉,脱胎换骨一般,从头到脚焕然一新。 虽然他不相信眼前俊俏的人是小九儿,可是那双特别明亮的眼儿却是瞒不了人,闪着促狭、揶揄,晶莹透剔、盈盈漾波,好似盛满星星的湖泊。 「单小九,谁允许你擅自长成这样,你问过我了吗?」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小子真对得起他。 皇甫天绝真气着了,他费尽心思想把瘦皮猴养成小猪仔,可猴儿还是猴儿,谁知在他没瞧见的几年间,吃下去的补品都生效了,眼前人不但个头抽高,还一身白嫩细滑肌肤,彷佛初绽的雪莲花,玉洁无垢、冰清透皙。 小九儿,居然比女人还漂亮…… 「皇甫哥哥,你该去问老天爷呀!我就吃呀睡的,然后有一天神蹟发生了,原来我是神仙下凡呢!」她自吹自擂地拍拍吹弹可破的玉颊,十分神气地抬高下颚。 第53章 单七鹤、月牙儿都看惯了她这副模样,她向来不在意脸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到畜生还能啤两声,十足地百无禁忌,嘴皮子俐落得紧,此刻两人只是浅浅一笑,一个宠溺、一个崇拜。 然而有人是第一回看到,压根没有他们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本领。 「噗!」玄风忍不住笑出声,他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好像自个儿真是神仙人儿,旁人见了最好合掌膜拜,神仙一高兴了就给人赐福。 不过一道冷冷的眸光一扫,他面上如同被冷风刮过,有股火辣的疼,不敢再笑。 「你的神蹟出现的还真慢。」皇甫天绝冷嘲。 「来得晚总比不来的好,要是我还是两块豆腐高,我都要入庙烧神明了,骂祂们有眼无神,让我明珠蒙尘。」好在真抽条了,不然真要哭求穿越大神,再让她穿回去,穿上白纱当美美的新娘子。 烧神明……他嘴角一抽,「你还明珠?小九儿,你再多吃一点就真成猪了。」 「皇甫哥哥,你真恶毒,亏你长得美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嫦娥见了都要飞离广寒宫,掩面哭丑,怎么能心如蛇蝇?以前你叫我吃吃吃,不吃还凶人,说我连猪都不如,这会儿又嫌我肉多,猪见了都唾弃……」 听到眼前人滔滔不绝的挖苦世子爷,玄风、玄衣暗暗心惊,这细皮嫩肉的小子死定了,世子爷虽天生容貌过人,却最听不得一句「美」,敢说他容貌妍丽的人,坟头的小树都长得能遮荫了。 可是更让人惊恐的是,眼前人没有躺在地上变屍体,而是听到世子爷毫无保留的放声大笑,这是怎么回事,世子爷疯了吗? 「皇甫哥哥,你不要以为笑就不用赔偿被你弄坏了的椅子,那个黑心商人收了我一百二十两,你们卫国公府很有钱,给我两百两银票,八十两不找零。」 皇甫天绝挑眉,「嗯?你这些年赚的银子还嫌少吗?一张椅子的钱也要坑。」这财迷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 单九净一副守财奴的样子,痛心疾道的沾两滴茶水抹在眼眶下方,「银子跟我又没仇,我干么不开大门迎接,皇甫哥哥千万别惦记我那些零散小钱,给我留点零花成吗?」 皇甫天绝真让她气笑了,「听听,不让你占便宜倒是我的不是了,你还真能颠倒黑白,日渐出息了。」 「不敢,我也就学学皇甫哥哥的伶俐口齿,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样谈生意不吃亏,才能够财源广进。」 「嘻皮笑脸。」皇甫天绝想不到有一天会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这四个字早些年可是某些人老挂在嘴边说他的。 「是想嘻皮笑脸呀!可是笑不出来。」单九净话锋一转,面色转为凝重。「你刚和哥哥说什么,为什么都好似被毒蛇咬了,表情沉痛。」 突地,营帐内一阵静谧,有山雨欲来的压抑窒闷。 半晌,单七鹤严肃地开口,「小九,这事你别管。」他不想将陪他吃苦受罪的妹妹拉进混浊的浑水中。 她正色道:「你是我哥哥,亲哥,你好我才好,你有事我能置身事外吗?我们是绑在一块的两枚铜板,谁也扯不开谁,挂在腰上叮咚响。」 第54章 「小九……」他一脸疼惜。 「木头七,小九说得没错,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瞒着他反而对他不利,你们单家就出小九一个聪明人。」虽然老是被气到,皇甫天绝却不得不承认单九净最对他胃口,这是个洞悉人心,擅长扮猪吃老虎的小狐狸。 「皇甫,你不要在一旁瞎起関,给我添麻烦,朝廷之事和小九扯不上关系,她现在是个大夫,不宜介入那些麻烦事。」单七鹤少有的动怒,不给人好脸色看。 皇甫天绝笑了,眼神却幽深,「这话你该说给小九听,你以为你不说小九就不知情?」 小九满脑子装得全是阴险狡诈,他倒想让小九动脑谋划谋划,以小九那一肚子阴谋诡计,东方承那老匹夫对上他准没好果子吃,小九是个没法预测下一刻会做什么的人,剑走偏锋、胆大妄为,有时连他都招架不住。 「皇甫……」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单七鹤瞪了皇甫天绝一眼。 「小九,你想听吗?」皇甫天绝当作没听见单七鹤的阻止,洁白修长的十指相抵,置于下颚,那使人沉醉其中的深邃双瞳闪着幽光。 单九净不加思索的点头。「想。」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这两个人不会严阵以待,皇甫天绝更不会没事跑来西北。 「其实——」皇甫天绝才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单七鹤猛地一拍桌子,威胁道:「皇甫,别逼我翻脸。」他真的不愿妹妹再受更多的苦,他拖累她甚多,连这苦寒之地也拖着她来。 「你翻个脸给我瞧瞧,我还没见过不要脸的人。」 「哥哥,脸翻了是后脑杓,不能见人。」 两道声音同时扬起,一个嘲讽、一个数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你们……你们不是不和吗?干么联手讽刺我。」单七鹤恼了,却也无奈,一个皇甫天绝他就应付不了,再加上他向来听从小九的,他根本不是对手,被两人直接辗压成肉末。 「谁说不和了,合拍得很,皇甫哥哥是面冷心热、口不对心、表里不一……」他就是做作、矫情,喜欢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反反覆覆让人捉摸不定,但落到她手上,她却是能把他的心思猜得七七八八。 皇甫天绝斜睨单九净一眼,哼了声,「把表里不一去掉,我勉强承认看你还算顺眼。」 对那水煮鸡蛋剥了壳似的光滑脸蛋,皇甫天绝越看眉心皱褶越深,老觉得这是个假货,被偷天换日掉包了,让他不由自主地火冒三丈。 小猴儿一只怎会摇身一变成了面白皮嫩的翩翩美少年?若是有人冒充,那眼神、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嚣张语气,真真叫人怒火中烧,什么人这般无德,模仿得维妙维肖? 偏偏他再怎么怀疑,小九的亲哥都已经亲口说这是小九,他怀疑也无凭无据,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白脸弄虚作假。 其实皇甫天绝也不是真的认为眼前人是假货,但不甘心他才一错眼,昔日喂养的「爱宠」就悄然无声的变了样,他没参与到砾石变美玉的过程,猛地一见冲击太大,让他大受挫折,一时无法接受眼见的事实。 第55章 他的「宠物」长大了,怎么可以不知会他一声?枉他煞费一番苦心四下寻药问医,担心猴子长不高。 单九净赶紧把话题拉回来,「皇甫哥哥,这时候不是闹内斗、窝里反的好时机,我哥哥的为难恐怕也是你的困扰,你专程跑一趟西北只怕不是探望,而是事态严重吧!」 虽然她远在北地,但京城的乱象亦时有耳闻。 皇甫天绝向来讨厌搅和朝廷政事,偏又卷入其中,他的出身是个沉重的枷锁,他挣脱不了,也没法坐视不理,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推着走。 有妖孽般倾城美颜的男人微笑说道:「小九,你有没有听过『慧极必伤』?」 单九鹤沉着脸,「皇甫,收回你的话。」这是他最忧心的事,妹妹的聪慧叫他心惊,他总是夜不成眠,希望她笨一点。 皇甫天绝没看向想和他割袍断义的单七鹤,一双笑意深沉的眼望着肤如凝脂的小脸。 「小九,你哥哥被告通敌叛国。」 「皇甫!」他怎么不讲道义,一口气全说了!单七鹤恨不得扑上去捂住皇甫天绝的嘴巴。 「什么?」单九净的身子晃了一下,眼前出现一闪一闪的小星星,纵使她再聪明冷静,听见这种掉脑袋的大罪,还是心惊胆跳,头晕目眩。 「小九,别听皇甫胡说,没这回事,他说笑的……」单七鹤瞪着皇甫天绝的眼神充满杀气,明白地说着:皇甫天绝,你给我等着瞧,打不赢你也咬死你。 不想妹妹为他操心的单七鹤赶紧上前安抚,可是妹妹一眼也没看他,反手推开他,面色微白的走向皇甫天绝,眼中多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参他的是你们的好伯父单昭辉,他声称手中握有单小七通敌的往来信件,他无意间在你们住过的院子瞧见,通敌是大罪,他不敢有所隐瞒,因此大义灭亲,连忙上禀。」他说时语带讥诮,微勾的唇似笑非笑,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兴味,又有一丝怜悯。 「为什么?」她问。 「因为西北富了,因为西北有了『雪花盐』,因为你们两手捉满银子。」 「他眼红?」单九净咬牙切齿。 皇甫天绝轻笑,「谁不眼红?如果他晓得羊毛作坊是你的,贵如金子的绵羊油由你手出,甚至是葫芦谷一年两获的粮食,相信他会想直接杀了你们,接收那难以计数的庞大财产。」 「他是谁的人?」她面冷如霜。 皇甫天绝露出赞许眼光,「三皇子。」 「皇后的人?」大伯父倒是攀上高枝了。 「没错。」皇甫天绝点头。 「信呢?」 「毁了。」他说得云淡风轻。 「你毁的?」她肯定,这么问不过为了确定。 「你说呢!」他挑眉,谁会做吃力不讨好的活,是他才咸吃萝卜淡操心。 她行了个大礼,「豆_豆_网。大恩不言谢,只要不把我卖了,皇甫哥哥尽可使唤我,挖人墙角,专啃别人大米的事我最拿手。」 皇甫天绝受了她的礼,眼中多了笑意。 第56章 「小九,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皇甫摆平的。」他气得只想冲回京杀人,把大伯父的头顾砍下挂在城门口,压根就没想到这里来。 单九净没好气的看了哥哥一眼,这榆木疙瘩几时才会开窍。 她简单解释,「如果真以通敌叛国罪名论罪,来的就不是皇甫哥哥了,而是御林军,此时你已铁链缠身,等着坐上囚车。」 单七鹤讶然,妹妹真有诸葛之才。 「知我者,小九也。」皇甫天绝嫌弃地斜睨了眼单七鹤,瞧瞧你家小九多聪慧,就你是个傻的,还以为天子圣明,明察秋毫。 皇上被几个皇子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头痛不已,哪有心思查明罪名是否属实,见到奏章就要朱笔一批,判处死刑,是他出言拦下,以已身作为担保,皇上才轻放。 「皇甫哥哥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你处处护着我、宠着我,让我借你的势立足,你是好人,没得说嘴的大好人。」 她当年虽然打着利用皇甫天绝的心思,可这终究是因为他情愿才能成功。 他跟着来到西北是为了当他们兄妹的靠山,没有他的纵容,五百名府兵怎么可能肯听她的,他就是来为他们撑腰的。 因为有皇甫天绝,初来西北的她没人敢对她下黑手,离开后,隔年又来,这是在告诫西北的众人,她是他的人,好生照顾着,若是掉了一根寒毛,他们会知道什么叫血流成河,他从不介意帮老天爷收几个祸害。 「我以为我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对你从没好脸色。」皇甫天绝取笑,笑眼闪着光,显示着好心情。 「大坏蛋又如何,你可没对我做过一件坏事,我在西北所做的每件事若无你在后头相挺,哪能顺顺当当、水到渠成,你可是我得道成仙的天梯。」她的贵人,能逢凶化吉。「哼!良心总算没被狗啃了。」说得他浑身熨贴,光饮水也甜。 「那是当然的,你是我的皇甫哥哥嘛!你杀人、我把风、你挖坑,我递锹,你做坏事我帮着出主意,我们一起使坏,阴尽所有想算计我们的人……」 「咳咳!小九,这不是你该说的话。」单七鹤脸都红了,臊的,他没想到妹妹会这么……口无遮拦。 「别扫兴,小九这话说得让人热血沸腾,甚得我心。」 莫名感觉欢喜的皇甫天绝不晓得心中住着一人,他会牵挂、会思念,会为其做打算,却不知道情意已生。 「皇甫,你别带坏小九,她还小。」在当哥哥的心里,妹妹永远是纯真可人的小姑娘。皇甫天绝本想反驳单七鹤,谁知清脆的声音先响起—— 「我们什么时候回京?」 玉白美颜,黝黑俊面,两个男人同时面露错愕地看向一脸无辜的单九净,暗暗一惊。 单七鹤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回京?」这件事除了他和皇甫,以及当今圣上,无人知晓,她如何得知?难道有人走漏风声? 她的傻哥哥呀!只会打仗,不懂人心险恶。 「若仅仅是盯上我们手上的银子,大伯父何必要铤而走险,举发你有通敌之嫌,他也在九族之内,就不怕受到株连?」顿了顿,单九净又说:「我猜也是为了血狼军,我没猜错吧?」 第57章 单七鹤开口声音有点发抖,「小九,你怎么猜得这么准?」 她一叹,「哥哥,刚才不是说大伯父站队了吗?争夺龙椅不可缺兵,他们想要血狼军,帮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这样的事情一想便知……我想皇上虽然相信哥哥无谋反之心,可利刃般的血狼军太惹人注目了,不论放在哪里都让皇上寝食难安,唯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如此,召哥哥回京是一定的。」 谁都想把刀子握在手中,皇上也不例外,所以派了他最信任的人出面。 皇甫天绝点头,「没错,皇上的意思便是将血狼军充入京畿营,由我为主,你为副共同掌理,保护皇城的安全,震慑某些心怀不轨之徒……」 听着皇甫天绝说出真正的来意,单七鹤黯然,他还想率领血狼军杀更多的敌人,为西北百姓做更多的事,他是遨翔天际的苍鹰,不想失去自己的天空…… ☆☆☆ 「小九先生,你真的要走呀!」 「小九先生,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 「小九先生,我会想你的……」 「小九,记得回西北看看,看你种出的大片玉米田……」 「小九,满溢的美酒等着你……」 「小九,要回来,这里是你的故乡……」 「小九……」 「小九……」 即使有再多的舍不得,单七鹤兄妹还是踏上了归途,得知他们即将离去,与之亲近的人纷纷前来送别。 其中人缘最好的单九净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她的学生、有她的同袍,更多的是西北的百姓以及军眷,个个手拿自家的大肥鸡、鸡蛋、菌子、自家菜园子种的菜…… 来的时候像被放逐,走时满载丰收,全是最诚挚的心意,她这才发现自己收获的是人心,西北土地上可爱的百姓。 「先生,你走了,谁来教我们读书?」泪流满面的柴信依依不舍,抱着先生的大腿不给走。 喰着泪,单九净低下头轻抚他的头,「张先生会继续教你们认字,还有我在药庐收藏了一百多本和医理、药草有关的书籍,你们每人都去抄写一遍,当传家宝留着……」 「什么?」一听到又要抄书,小人儿飞快的放手,连忙退了好几步,心里叨念着:先生好狠心,都要走了还荼毒他们,医书药典那么厚一本,要抄到什么时候。 「柴小信,你躲那么远干什么?」白费她的眼泪了。 柴信干笑着挠挠后脑杓,「先生,你一路好走,别太想我,我会吃得饱饱的,快快长大。」 「你这小浑球……」她满怀的感伤都被气走了。「哼!流放结束后,和你爹娘回京时若遇到什么为难事,来找先生,先生在家门口种两棵白杨树,树上挂着小灯笼,写着『单』字,你们一定能见着的。」 「嗯!」他重重地点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商勤、简一帆。」她又叫着另外两个学生的名字。 「先生。」略高一点的商勤、简一帆走了过来,眼中含着泪,红肿的眼眶显示他们真的很不舍。 第58章 单九净弯下身,在两人耳边轻喃,「在先生的药庐书柜的第七排,第八、九、十本书夹着几张药方,照着上面的药方配药能治病,相关的病征和效用都有详细记载,要是你们生计上有了困难,便制药去卖,或卖药方子,至少可以赚……」 她说了一个数字,两人惊讶地睁大眼,忘了要哭,一个药方居然能卖那么多银子? 现在他们巴不得先生快走,才能赶紧去找书,把价值千金的药方子藏起来。 看到两个小娃儿的急迫样,单九净真是哭笑不得,她原本的用意是想给这些被流放的孩子有实质上的帮助,没想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生都染上她财迷的习性,一听见银子马上两眼发亮,忘了感伤。 摆摆手让小孩们走,单九净回到城中宅子,处理完该处理的事,找来了陈叔。 「陈叔,我把羊毛作坊交给你了,不过不要太惹眼,少收些羊毛,别挡别人的路,接下来到边城接我哥位置的人不知是谁,就怕别有用心。能做你们继续做,反之就收起来,不要想着赚钱,活着比银子更重要。」 此去前途未卜,也不知最后会面对什么,因此单家兄妹决定,不带走陈家四口人,留下羊毛作坊和城外一百亩良田供他们维持生计,以免害了他们。 「是的,东家,老奴记下来了。」陈叔跪谢单九净,东家分了两成利给他们,不管作坊能不能开都感激在心。 「我们在城中的宅子你整理整理,再多盖几间屋子,供血狼军休沐时有个去处,这里也是他们的家……」这么大的宅子真是可惜了,她和皇甫天绝花了心思去弄却住不了几年。 「是,老奴会为他们准备热汤、热食、洗得干净的被褥。」没有这些血狼军的浴血杀敌,百姓怎能安居乐业。 「嗯!不说了,我走了。」 西北,她第三个故乡,再会了。 「一路顺风。」陈叔泪送东家。 单九净带着月牙儿终于迈步往城外走去,除了皇甫绝天和所带来的侍卫,要跟着一起回京的血狼军已经在城外整齐列队。 此次随单七鹤回京的血狼军约有两万左右。 三万血狼军有人不想打仗了,打算回乡奉养爹娘,娶个老婆生几个孩子,过着简单的耕种生活,不愿成为党争之下的牺牲品。 因为有了屯田养兵制,每位将士都领到足额的军饷,加上卖雪花盐的银子都有分成,以及战场上搜刮的战利品,每个想回家的兵士手中至少有数百两到数千两的银子,足够买屋置地了。 单七鹤见他们去意坚决,他也不刁难的登册去籍,放人回乡,一人再送二十两路费。 毕竟卖雪花盐的银子他拿大头,几年下来虽说不上富可敌国,却也是富得流油,交给妹妹打理又翻了一番,给出去的只是九牛一毛的小钱,却赢来血狼军兄弟的尊重。 而一部分身有残疾的血狼军不想回家,怕拖累自家人,单九净便将他们安排进了作坊或铺子,活不重,赚的钱却足以养活自己,他们是为国效力的将士,不需要拖舍,他们要的是尊重,他们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第59章 走和不走的,一共四千人,剩余的六千名血狼军仍留在原营区,作为火种。 因为去了京城的血狼军不一定能活下来,京城风起云涌,皇子们谁也不占上风,你扯我后脚,我断你左臂右膀,互相泼泼脏水,杀几个对方的人,冲突随时有可能爆发,留一部分在边关便是以防万一。 谁知京城的两万血狼军没事,反而边关的火种差点全军覆没,只因后来到边城的监军竟是三皇子的人,他不满京城的血狼军归入皇甫天绝麾下,京城的动不得,便拿边关的来开刀,私下调动军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当单七鹤接到消息时,六千名血狼军只剩一半不到,他们逃向城里,又从宅子的地道逃往城外,去了葫芦谷,看到满谷满仓的存粮,一个个悍不畏死的汉子哭了,明白了这是单家兄妹安排的退路。 他们在谷中待了一年才和单七鹤派出的人接头,而后一行人分批到了京城,纳入京城的血狼军。 从那天起,西北不再是血狼军的天下。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此时的健康城外集结着两万身披黑甲的兵士,个个雄纠纠、气昂昂,精神抖擞,军容整齐整装待发,只待军号一响便会齐步走,走向充满未知的京城。 单七鹤一身战甲骑在马上,目光往城内眺望,他在等人。 在他身后有两辆马车,一辆是朴实无华的平顶油布马车,从外观看再普通不过了,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一辆是碧顶金缨八宝马车,车前挂了两盏六角宫灯,两旁垂着璎珞流苏、金碧辉煌,奢靡无比,亮晃晃地等人来打劫。 金碧辉煌的马车帘子被掀开,皇甫天绝露出脸来,不爽地说:「你家小九跌入粪坑了吗?还让这么多人等他一个,他承受得起吗?」这么留恋西北的风沙,那就不要走了。 「小九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很快就来了。」 「有什么事比本世子更重要?」从不等人的皇甫天绝黑沉着一张绝世美颜,目光不善。 「银子。」 「银子?」 「她说只要提到这两个字,你就能体谅她的身不由己。」妹妹不是看重银子,而是无银万万不行,回京后还有很多事要办,得用到银子。 「小财迷。」他气消了一半,但仍是不痛快。 「我们和本家分家了,回到京城后并无根基,我们需要足够的银子和他们抗衡。」长房是三皇子的人,有所依恃,必定占着长辈名义上门寻衅。 皇甫天绝嗤了声,「有我,你们怕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单七鹤苦笑,「我们不能事事依赖你,得自立自强,我不能让小九挨人白眼。」 妹妹十六了,该说人家,他若处处仰赖别人,自己无法在京城立足,哪能替妹妹说到什么好亲事,他不能一再耽误她。 「谁敢给小九脸色看,我先……」 皇甫天绝还没把「让人趴下」四个字说完,单七鹤就嚷嚷起来。 「啊!来了,小九来了。」看到妹妹慢慢走近的身影,单七鹤咧嘴一笑,上前迎接。 第60章 「终于来了,这只乌龟……」倏地,他眼一眯,觉得不对劲,可是正要瞧仔细,一头大黑熊已经挡在前头。 「妹妹,事儿办完了?」 皇甫天绝皱眉,妹妹?单小七在喊谁? 「嗯!差不多了,我让他们晚两天启程,到时直接入城外的庄子。」轻轻柔柔的娇嗓带了一丝撒娇意味。 这声音、这声音、这声音……明明熟悉却又有着不同寻常的娇柔? 皇甫天绝快步上前,一把拉开碍事的单七鹤,目光看向那个人—— 他瞬间瞪大了眼,「女的?」 一身新绿翠纹羊毛织衣裙,腕上是银叶丝缠绕翠玉镯子,金镶五色宝石蝴蝶簪子斜插发丝,点翠耳饰,娉婷袅娜,玉姿仙颜,未言先带三分笑,美人娇如花。 「皇甫哥哥,你还没走呀!劳你等候,着实对不住。」她微微一福身,千娇百媚,笑靥潋滟。 「你……你是小九儿?」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敢大胆喊他「皇甫哥哥」。 「我姓单,名九净,在本家排行第九,叫我小九儿也没错,皇甫哥哥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九儿。」单九净笑眼盈盈,彷佛盛开的雪莲花,清丽无双。 「你是女的?」他怒极,没想到自己被骗了这么多年。 单九净格格一笑,「好像是。」 「单小九,你敢隐瞒不说——」简直找死。 「是你自个儿眼拙怎么能怪我,我长得不像女人吗?」她抚抚发,转了一圈,再朝他抛去媚眼。 「你……」她确实五官柔美,娇媚可人,展颜一笑有如桃花开,眼波如水,女子姿容展露无遗,皇甫天绝想到这儿,耳根发热,气恼自己居然看走眼了,把牡丹看成野草。 「不许骂人,我也是逼不得己,军营不能有女人,我只好穿上哥哥的衣服扮童子,一扮就脱不下来了,大家不识我是女红妆。」一说完,她得意地笑起来。 「连我也骗,好大的胆子。」他想大声斥责,可是发出的声音却像怕吓到她似的,软绵无力。 「皇甫哥哥不问我去做什么事吗?」她目露狡黠。 他一哼,「准没好事。」 她不满地娇嗔,「谁说的,是天大的好事。」 「是对你而言吧!」 「哈哈……皇甫哥哥真是太了解我,这下真的要赚翻了,赚到钱,我请你吃糖,甜到心坎里……」 第八章 车厢里谈情 「你说什么?」 震耳欲声的吼声从马车中传出,差点要掀了车顶。 皇甫天绝知道单九净很聪明,而且还有点胆肥,仗着有他在背后撑腰,大大小小的事不知做过多少,便宜她占,得罪人的地方由他摆平。 但他真料想不到她胆子那么大,竟然敢打雪花盐的主意,连皇上都知道西北的雪花盐,她二话不说就动了手脚,还弄出这么大的事儿,他怕自己也兜不住啊。 「皇甫哥哥也别一脸惊吓的模样,若我事先跟你提了,恐怕你也会大笑说真是好主意!然后弄更多的人跟我抢银子,让我一夕暴富的美梦瞬间腰斩。」 第61章 「我看起来像这种人?」跟她抢银子?他是得多傻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他真敢挡她的财路,她就敢找三、五千名血狼军乔装土匪,拦路打劫再抢回去,半点不吃亏。 单九净水眸一转,灵气乍现,「俗语有云:「知人知面不知心』、『财帛动人心』,沧海都可能化做桑田,何况是人?若被自己人坑了才更痛彻心腑,失去的不只是信任,还有朋友。」 人的一生不知和多少人错过,唯有那几个停下脚步,欢喜也好、悲伤也罢,曾经共同经历过,她很珍惜这样的情谊。 「我是自己人?」皇甫天绝轻轻挑眉,眼中星光跳跃。 她肯定,「当然是,你可是我的靠山。」 「小人得志。」看她一脸神采飞扬,他忍不住笑出声,这丫头真有趣,一点也不害臊,颇合他心意。 皇甫天绝半垂眸的凝视对面那顾盼生姿的少女,嘴角一点点扬高。小猴子也能长成如此妖烧娇美,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不可能,让他这颗沉寂已久的心蠢蠢欲动。 「我就是小人,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皇甫哥哥要留心点,对我再好一些,不然又是女人,又是小人,怕你吃不消。」 「尽管放马过来。」就她那点招式他还不放在眼里,也就小打小闹。 「哼!瞧不起女子会吃大亏。」她又不傻,干么和靠山杠上,那是她的活祖宗,保她长命百岁。 皇甫天绝先是一笑,继而面色凝重,「你到底弄了多少雪花盐?」 他越想越不安,心中扎了一根刺似。 「目前一百车,后头不知道。」因为还在弄。 单九净被京城那伙子人恶心到了,实在非常不甘心,她和哥哥好不容易在西北站稳脚跟,正打算大展拳脚,除了军田外她还要买下大片的土地,几座山头,彻底地把边城发展为不靠朝廷的商业大城。 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好地戍守边关不插手朝政,居然平白无故被告了,还是会掉脑袋的罪名,叫她这口气哪里咽的下。 因此从得知必将回京的那一刻,她便向哥哥借调留下来的那六千名血狼军,日以继夜的煮盐、晒盐,准备一百车的雪花盐,晚他们两日上京。 但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雪花盐装车之后,煮盐曜盐的人继续,可同一时间,向外发布咸水湖不再有驻军看守,任何人有需要都可自行制盐,湖的四周设立十处教人制盐的图画看板,任谁看了都能一目了然。 相信会有无数的百姓涌向咸水湖,大锅小锅上下齐心,煮盐的煮盐、晒盐的晒盐,烟火缭绕,人满为患,再之后,闻风而至的大户人家、商人也会来,相信他们更直接,不是带了人手便是在当地雇工,忧心咸水湖的水位下降,赶紧抢水制盐。 单九净预估,不用一个月咸水湖的湖水就要干涸了,届时三皇子的人来接手,想要借着雪花盐捞银子,这计划只会失败,看到的恐怕是一个大洞和煮盐燃烧柴火的痕迹。 对方就算再怒再恼,也只能把气吞回去,咸水湖存在西北几百年,是百姓的,朝廷又没下令说不得私自制盐,又如何找众人的砖? 第62章 根据单九净的说法,这叫「焦土政策」,一粒盐也不留下,能带走的全部带走。 同时她也教屯田区的军眷不要轻易交出一捧米,那些粮食是给自个儿的父亲、丈夫、兄弟、儿子们吃的,不是让人借此敛财、中饱私囊,因此除非是熟悉的人来收粮、运粮,否则谁也不给,朝廷管不到屯田区的粮食,也不能强行征收。 其实对方不用通敌叛国这下流招式诬陷她哥哥,她并不会痛下杀手,雪花盐能减少西北百姓长年无盐的痛苦,她又怎么忍心他们无盐可用呢?这也是被逼的,不反抗的话她自己委屈、难受。 「一百车?」这得多少雪花盐。 「预估后面没有一百,最少也有九十车吧!我跟李千户说过,让他们留下一部分藏在我哥宅子的地窖里,哪天盐不够用再取出,目前不宜把雪花盐拿出来。」 如今家家户户都有盐,若拿出去卖根本不划算,一年半载后,情况就不同,初时可能有不少外地人前来收购,西北的百姓不会放过这笔钱。 一段时日后大家的盐都卖了,又因为咸水湖干涸,无法再制新盐,用一匙少一匙,那时候血狼军把地窖里的盐拿出来卖才是一本万利。 「一百车的雪花盐你打算放在京城卖?」她会被人盯上,京里的人没一个傻的,一眼便能看出利润有多高。 「看情况。」她还在考虑。 「什么意思?」这丫头还卖关子。 「我暂时不卖,回京后看看风向,若是情形还好就先买几座近郊的庄子和田地,种上一年的五谷杂粮,再把雪花盐分成小包卖,比较不引人注目。」她也怕死,雪花盐是稀罕货,卖起来当然要小心谨慎,有命在才能痛快花银子。 听着她有条有理的说着,皇甫天绝竟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她的聪慧令人又惊又怜惜。 「不想透过我把雪花盐卖出高价?雪花盐在我手中没人敢生出旁的心思。」 「不要。」她拒绝的很果断。 「怕我监守自盗?」他取笑。 「不是,而是你和哥哥有要事得忙,你的明刀暗箭已经够多了,我不能事事再让你为我出头。」再说了,人言可畏,回到京城后他们便是两家人,已恢复女装的她无法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的和他同进同出。 要不是外面都是他们自己人,不然两人同车而行可是犯了大忌,会被人一人一口涎地唾到名节扫地。 「我是你的靠山。」皇甫天绝此言一出,表明他已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 单九净笑眼弯弯,「皇甫哥哥,我受了委屈你当然要给我撑腰,我还要横着走,仗势欺人呢!」 闻言,他春暖花开般柔了目光,「好孩子,打着我的名号任你横,谁敢给你脸色看叫他来找我。」这才是京城一霸的本色,他的人他护着,谁也不能越雷池一步。 单九净看着他柔和的目光,心头怦跳,赶紧挪了挪身子,避开他眼神的嘟曦道:「我不是孩子,你别揉我的头。」 他们好像靠得太近,让人有点脸红心跳……不行、不行,不能想太多,虽然她是外貌协会的人,可是太过逆天的妖孽是别人的,她一不小心动了心会万劫不复。 第63章 单九净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以皇甫天绝的家世她是高攀不起,即使哥哥年纪轻轻已是从二品,可门户不相当,他是宗子,世家不会要丧母者为宗妇。 世族是很讲究的,没有实力雄厚的家族做依恃,两情缱绻也是枉然,最终劳燕分飞。 「哼!你小我五岁,哪里不是个孩子?而且我初见你的时候你小小一个,是只皮包骨的小猴子,真丑。」丑得只有那双显得特别大又圆的明亮眼儿能见人。 「那是以前,我长大了……啊!」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单九净没坐稳,整个人往前一倒,撞进了皇甫天绝怀中。 噢!痛,这人是怎么驾车的,害她差点摔死。 单九净心里嘀咕着,想要撑坐起身,却忽然听见皇甫天绝喃喃自语。 「……嗯!是长大了。」 单九净终于察觉姿势的不对,她正被他圈在怀中,胸口紧贴着他,霎时玉颊飞红,整张脸烧了起来,「你……你的手……」 「是你自个儿投怀送抱飞过来,我不好折了你的心意,顺势一接。」 一股女子的体香飘入鼻中,皇甫天绝暗想,他以前到底有多瞎,见分不出雌雄?这体态多适合他,贴着他毫无隙缝,暗香轻送,沁人心脾。 「皇甫哥哥,你快让我起来!这种姿势我难受……」 皇甫天绝顿时笑得春光明媚,「哪儿不舒服,我揉揉……」 「不能揉!你……你快放开,抱得太紧了。」她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红,因为底下有个硬物顶着她。 单九净真的欲哭无泪,她好歹当过护理师,上过性教育课程,怎么不知那是什么,可她动也不敢动,怕他兽性大发,当下办了她。 单九净试图求助,偷瞄旁边的月牙儿,然而月牙儿因晕车服了药,睡得不醒人事还兼打呼,浑然不知主子陷入危机。 这时候,她忍不住懊恼为什么没有坚持让皇甫天绝滚回他自己的车上!一开始她是拒绝皇甫天绝无理的要求,说要跟她同一辆车。 男女七岁不同席,以前她装成男孩子,他也不知她性别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了,他怎么还要跟她挤?而且他没事弃他那辆豪华马车而和她挤,莫非是看出其中的玄机。 其实她的马车是改造过的,底下是精铁打出钢圈做成的避震器,避免车子摇晃得太厉害,两排相对的座椅是双层的,在上层的座椅拉直往下压,便是一张床。 坐椅下方有几个分层柜子,有的放药物、有的放茶叶、有的放炭火和小火炉,盅、碗、碟、茶壶,以及一些小零嘴,车子的顶层有夹层,放了枕头、棉被和换洗衣服,往内点还有个不起眼的暗柜,专放银票。 然而皇甫天绝这人霸道起来她实在管不了,只好让他上了车,可她怎么也没想过会发生这种尴尬事啊! 他低笑,刻意往她腰上一掐,「不紧,刚刚好。」 「你放手,不许碰!」她恼羞地用纤纤葱指抓向他的手背,三条血痕立现。 第64章 「不许我碰要让谁碰?」目光一沉,他声音低沉,如磬低鸣,听在耳里带点回音,撩动人心。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他对她有意思?还占有欲十足。 面上一烫的单九净伸手推他,「皇甫哥哥,你先放开让我起来嘛,我俩同车已是逾礼,若再被人瞧见,你一世英名就完了。」 感情问题可以晚点再讨论,两人此时的姿势真是太过暧昧,让人瞧见不好解释。 「我像是守礼的人?」他从不是被世俗约束住的人。 怀里突然多了具软玉温香,若依皇甫天绝昔日的习性,这人的下场十之八九是被他一手甩开,可是当那人是打小就被他护着的小九儿,他那手不仅甩不开,还只想将人留在怀中,当年干瘪的小豆芽都长肉了,还腴嫩滑手,让他有种果子熟了可以摘下的感觉。 这是他的,他喂养许久的小宠,没他的允许岂能容人观觎,这世间能让他看得顺眼的人可不多。 单九净抗议,「你不是,但我是呀!我虽没有爹娘,可也是循规蹈矩的好人家姑娘,我总得留些好名声让哥哥好做人。」 她其实并不想回京城,她还是喜欢纵马而行却不会受人谴责的西北,虽然冬天冷得叫人不愿出门,整日待在炕上。 「你循规蹈矩?」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他冷嗤。 满山遍野疯跑的小猴子真有脸说自己循规蹈矩,她不是上山采药,教人如何识药草、采山货,便是四下寻找肥沃的土地,带了几名身手不凡的血狼军走遍黄沙漫漫,深入黑水河的尽头,和一群野人打交道。 如今西北几处大一点的屯田区就是她寻获的,而她也不怕辛苦的告诉别人什么季节种什么作物,什么土质适合哪种粮种,让贫瘠的土地充满生机,处处绿意盎然。 他很意外天天在外面跑的人居然晒不黑,瞧瞧单七鹤那块大黑炭,往树下阴影处一站根本瞧不见人,可她一身细皮嫩肉的,丝毫不因西北的风沙而粗糙,细白如雪,有如抹上一层月光般,晶莹透亮,让人爱不释手。 她一脸正经,「装也要装得像。」 是呀!装,那个吃人的地方可不管你是贫穷或富有,他们看重的是权势,没有权势的人只能照着他们的规则玩,一旦出了错便会遭受抨击,群起围攻像要咬下人身上一块肉,甚至连立足之地也没有。 想想就心塞,累呀! 「是得装,小九,记住一件事,除非在我和你哥哥面前,否则千万不要让人看出你在想什么,你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我在说什么。」真想把她塞进荷包里,随时带着走。 皇甫天绝的保护欲爆发,他也不晓得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突如其来,总觉得她的好遮掩不住,若是没牢牢守护,她会因此受到伤害,而他绝对不愿见到这种情况。 闻言的单九净也不挣扎了,面色凝重,「如今京里的情况已恶化到真话也说不得了?」 他轻嗤,「真话、假话谁又说得清,虽然你兄长是从二品,但毕竟血狼军不在手上,无家族势力,又被三皇子一系针对,总有些人会不以为意,京城不比西北,到处是目无王法的达官贵人,仗着一点裙带关系便横行霸道的浪荡子更多如狗。」那些家伙的品行也跟畜生一样,一群狗杂碎。 …… 注:免费连载完。 第65章 她一下子就悟了,「你是叫我没事少出门。」 「聪明。」 「可是我要赚银子——」银子是她最好的兄弟姊妹。 「那是男人的事。」他打断她的话。 「我喜欢银子。」指望她哥哥养她,那还不如等着太阳从西边升起,她哥哥最看重的是血狼军,手边有钱会先想到他们,他为了养兵,买武器、战马,安置伤残老兵,已欠她五十多万两了。 哥哥根本没有金钱观念,有多少银子就花多少银子,从没想过银子从哪里来,要不是她生财有道,兄妹俩都要勒紧肚皮喝西北风。 「我给你。」反正他银子多到花不完。 「不要。」无功不受禄。 「你还跟我分你我?」当她把他的五百府兵当私兵指这指那为她干活时,可没见她有丝毫客气。 「不是,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有能力何必用别人的?我娘留下的嫁妆铺子也该用起来了,不能一直租给别人,万一租久了就成别人的呢!」是他说的京城龙蛇混杂,想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背后一定得有靠山,能做生意赚钱的背后定有靠山,搞不好会惦记上她的铺面。 当时一口气全租出去是迫于无奈,一来他们兄妹没有根基,也没有人手管理,二来也不想便宜贪得无厌的长房夫妻,如果两人对侄子、侄女好一点,全送了也不心疼,可偏偏心术不正,财要人不要,把他们当畜生看待。 所以当时她想,与其肥了别人的荷包还不如出租,至少一次拿回六年的租金。 「然后呢?」她精于算计,不会只看眼前。知道瞒不过他,单九净不情不愿的亮出底牌。 「你晓得我在西北还有很多东西没运来,等定下来再做打算,可是凡事得未雨绸缪,我那些可全是好东西,能赚多少银子呀!」 她的绵羊油、羊毛毯、羊毛被、棉布,以及成钟成缭的高粱酒和果子酒,那一片连成一片的粮食,她可是花重金投入许多心力,若是不把这些卖进京城,她可就要血本无归。 另外还有葫芦谷里的茶,头一年只有数十棵母树可采叶,炒制下来不过两、三斤,根本不能卖,第二年、第三年亦如此,只能留下来自用。 第四年扦插的子株长成了,终于有点进项了,制出百来斤左右的茶叶,香醇的气味回甘有韵,硬是让她卖出万两高价,被一名茶商全都包了。 今年是第五年,刚采下一批春茶还没炒制好,皇甫天绝来了,让她顿时手忙脚乱没炒出以往的香味,品质差了点。 她的赚钱大计被迫停摆,叫人哪能不心疼? 还有满山谷的药材……唉!唉!唉!割心呐! 「你呀,真成小财迷了。」开口闭口都是银子。 单九净幽幽一叹,「皇甫哥哥,我累了,你要不要回到你金光闪闪的大马车,这里有点挤……」 「闭嘴,不是累了吗?快睡。」不会哄人的皇甫天绝轻拍她的背,就是不肯走。 这种情况她睡得着吗?那未免也太粗神经了。 可是奇怪得很,在一下一下不轻不重的拍抚下,单九净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中发出细微的鼾声。 睡着的她没瞧见环抱着她的妖孽男子缓缓逸出一抹笑,眼神温柔地足以滴出水来,低头凝视她全然信任的睡容。 ☆☆☆ 「快,快让开,惊马了……小心,小心,马过来了,快点避开,要踩到人了……」 刚一进城门不久,迎接单七鹤等人的是别开生面的一幅景象——一匹红棕烈马,嘶鸣着拔足狂奔,企图将马背上早已面无血色的人甩到地上。 周遭众人的惊呼声回荡在大街上,惊醒了睡梦中的人儿,秀眉一蹙不太耐烦,纤纤素手揉着眼皮。 她迷茫地问:「怎么了?」 「没事,继续睡。」刚睡醒的娇软嗓音充满慵懒,心口一荡的皇甫天绝大掌一伸覆住微睁的星眸。 「很吵。」尖利的叫声很刺耳。 「我让他们别吵你,乖,好好睡,你眼眶下方都出现青影了,丑。」这可怜的小模样让他看得很心疼,这一趟路真委屈她了。 从昨天开始,不晕车的人忽然吐得七荤八素,全身发软躺了一天一夜,快进城时才稍微打个盹,闭目休息。 自个善医却不肯吃药,坚称是药三分毒,宁可死撑等不适过去。 「才不丑,貌美如花,你别酸葡萄嫉妒我,我就是满青也是好看的。」她取一粒自制的雪蔘丸含在口里,浓郁的人蔘精华一下子融化了,人也精神许多,神清气爽。 「啧!还是个爱美的。」嫉妒她?他原谅她刚被吵醒神智不清,正在作梦。 「爱美是人之天性,你就是嫉妒我。」她使起小性子,偏要指鹿为马,仗着他的纵容。 从边关到京城足足用了一个半月时间,皇甫天绝日日坐在平顶油布马车内,却把八宝红缨大马车让给龙卫玄风、玄衣,让人好无言。 可是在朝夕相处中,曾经亲晒的两人更亲近了,虽然马车上多了个月牙儿,但某人可一点也不晓得脸皮规矩为何物,常常伸手一捞就把认命了的单九净捞进怀里,又揉又抱当成宠物。 单九净义正词严地说了几回无效后便不说了,这人根本不跟人讲道理,向来我行我素、无礼至极,敢纠正他只会让他变本加厉,下场无敌惨,他用行动来说话,顺他者昌,若敢反抗,生不如死。 确切体会到无赖作法的单九净只好一翻白眼,由他去吧! 但是如果抛开世俗规矩不说,其实他比避震器好用,每每在他怀里,一点也感受不到上下弹跳,左右摇晃的难受,而且这个大暖炉很舒服,几乎一闭眼就能睡着。 也许是因为安全感吧!只要有他在身边,她总特别好睡,知道不论马车外有多少刀光剑影,她都不会看到一丝一毫。 她明白自己的心已经越来越偏向他,也是因为如此,后来才默许了他的亲匮。 第66章 而且她偶尔会想,这样日日同乘一车的事情虽然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可他们进京后,就要桥归桥、路归路,再怎么亲近也就这一段时间而已,不如好好珍惜相处的时光。 「是,嫉妒你。」皇甫天绝立刻哄起她,「你再睡一点,到了地方我会叫醒你。」 她是小猴儿的时候他没哄过,如今长大了天天都得哄……这是欠了她吗?为何他不气不恼反而心甘情愿,欢喜得很。 她小懒猫似地伸伸手脚,摇摇头坐起身,「不了,不想睡,外头发生什么事,一片闹哄哄的。」不像市集摊贩的吆喝声,倒似聚众闹事,耳边听到的尽是尖叫、大喊,奔跑声,还有小孩子被吓到的哭声。 「马惊了。」 「人没事吧?」 皇甫天绝在有人嚷嚷时就找玄风来问过,此刻回答得言简意赅,「似乎是有人当街纵马,谁知道后来马惊了,一路过来没有损害是不可能的。」 「谁家的马?」出了这种事还没人敢出面指责,可见这人的出身不错,不是大官门户便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 「不清楚。」不过能拥有西域名驹的人家不多,皇甫天绝心中有几个人选,然而他完全没有想插手的欲望,觉得那些人骑术不精还胆敢骑马炫耀,根本是自讨苦吃。 「谁去救了?」大街上纵马太危险了,简直视人命为草芥,是该受点教训,不过放任惊了的马匹乱冲乱撞,也会扩大伤亡,还是早点阻拦好。 「你哥。」 她一怔,「我哥哥?」 「对。他在队伍的最前方,当仁不让。」 浩浩荡荡的血狼军驻紮在城外,只有两百人跟随单七鹤,军容严谨的进城来。这场面是皇甫天绝的主意,得了皇上的准许,此举一是威慑作用,警告三皇子、东方承等人,血狼军在此,有本事来抢,不要再使什么下三滥手段污酸良将;二是嘲笑、讽刺,枉费皇后用尽心机为儿子谋划,反而弄巧成拙送了他一份大礼,他谢谢她的成全。 原本只管打仗的血狼军是两不相帮,忠于皇上、忠于朝廷,可你们非要将人家的头儿逼得无路可走,这下可好了,人家直接来投奔皇上! 这仇结得可深了,日后相见,虽然不致恶言相向,可总没好脸色看,把人得罪惨了就不要指望以德报怨,真遇到事了自求多福。 单七鹤老实,面对陷害,忍一忍就过去,拳头再硬硬得过石头吗?不认了还能怎么样?要累积实力日后堂堂正正打脸回去。 可单九净心眼小,从得知单家长房为了名利权势而想害他们时,一连串的报复行动已开始布局,只等她回京后执行。 「骑马的人是男是女?」因为是自家兄长,单九净的两眼特别亮,潜在的八卦精神无限放大。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不喜她过度关心旁人。 「英雄救美呀!哥哥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个嫂子了,不然日后当了京官谁管家,我可没空管府里那些拉拉杂杂,鸡毛蒜皮的杂事。」 她要挣银子,天天往外跑,坐在府中当贤妹的事她可做不来,而且有些事要夫人出面应酬,她这位大小姐不能越俎代庖。 在西北,大姑娘也能撑起一片天,文能理家,武能上马,生性剽悍又强靭,女儿当家不输谁家儿郎。 可在京城不行,姑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寺庙烧香也要看时辰,一年出门几次屈指可数,跟金丝雀无异。 「想多了。」哪来那么多英雄救美,就算救了也不一定是良缘,京里多的是嚣张跋扈的贵女,碰到一个是家门不幸。 「皇甫哥哥,你眼力好,帮我瞅瞅是男是女,长得好不好看。」她好盘算盘算。 「当我整天没事干,给你跑腿来着。」啥闲事都管,也不怕真管出事来,京里事事事小,也是事事事大。 皇甫天绝说归说,还是挑起车帘子往外瞄了眼,随即又放下,嘴角一勾,笑得带着三分兴味。 「怎么样、怎么样,你快说,别吊我胃口。」一遇到和她哥哥有关的事单九净就来劲,兴奋无比。 「女的。」 「然后呢!」她接着追问。 「美人。」 闻言,她两眼更亮,「有多美?」 「京城第一美人。」他笑中带几分恶意,眼中流露出有好戏可看的谑色。 听着这称号,单九净不自觉的搏眉,「皇甫哥哥,她这是不是在打你脸,给你难看。」 「怎么说?」他背靠后面的软枕,神情愉悦。 「在你这个珠玉面前,她凭什么称京城第一美人,再美能美得过皇甫哥哥吗?肯定是个假货,家里有那么点权势,有个算得上名儿的人物在后头撑腰,人家给他面子才捧出来的美人。」会认为对方有点家世,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时代的不公平,蓬门小户的姑娘不敢传出美名,毕竟这是祸不是福,无权无势的小家碧玉早被豪门大户抢进内宅当小妾了。 「嗯!这话中听。」 小九儿真聪明,一猜即中。 不过虽说是有意吹捧,那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 单九净眼珠子一转,多了淘气,「皇甫哥哥,这人是谁?」 看了她一眼,皇甫天绝眸色一深,「东方艳色。」 「东方艳……东方?」是那个东方吗?她用眼神问。 是那个东方。他眸底生笑。 「坏人,逗着我玩呢!」一说完,她由马车上一跃而下,动作快得连皇甫天绝都反应不过来,没来得及捉住她。 只见单九净两手一投腰,中气十足的大喊道:「放下那姑娘——」 一听到妹妹的声音,向来听妹妹话的愣头青单七鹤手就当真一松,被他从马背上抢救下来的小姐还没回神,根本来不及阻拦或防备,忽地掉落地面,剧痛一下子袭向全身,让她差点昏厥。 第67章 原本是救命之恩,理应重礼回报,可这会儿却成仇,东方艳色恨不得一巴掌赏过去,给予教训。 「你……你放肆,竟敢对我家小姐无礼。」一名穿着桃色比甲的妍丽丫头满脸慌色的跑过来,人还没到先横眉竖目的破口大骂,看得出是个刁钻的、权贵之家地位颇高的丫头。 「这……」单七鹤看东方艳色痛苦的样子也有点心虚,他好像不该放手,至少要让人站稳再说。 单九净大步上前,「放四,还放五呢!要不是我哥哥救了她,你就等着抬她的屍身回去了,没见过忘恩负义忘得这么快的,早知道就别救了,让她去死。」一个下人也敢指着当官的鼻头骂,主子的品行可见一斑。 「你……你太张狂了,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谁?」丫头莲袖气得嘴直抽,意图抬出主家威吓人。 「吱!救人还救错了,得先打听你家小姐是谁才能救呀!好啦!我们知道你的意思,以后你家小姐再遇险我们绝对袖手旁观,不管这闲事,又不是我家的人,谁管她的死活。」单九净语气相当不客气,十足表现出武将家女眷的粗鄙和不识相,毫不通情理。 「你……」莲袖扬起手就想给人一巴掌,受宠的丫头心气高,受不得气,必要讨回面子,不管周遭人的指指点点。 然而这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点虚弱。 「莲袖,住手。」 不甘心的莲袖听到主子发话,却还想冲上前打人,「小姐,她太猖狂了,让奴婢替你教 「我说的话你不听了吗?」东方艳色语气虽轻,但冷意鲜明。 「小姐……」莲袖虽然畏惧,却还气呼呼的,不愿放过单家兄妹。 「还不扶我起来。」东方艳色低斥。 「是。」她弯腰一扶,两眼还狠狠地瞪人。 觉得全身快散架的东方艳色忍着痛,随着连袖的力道站起来,娇娇柔柔地头一抬,露出略带狼狈,却无损美貌,只觉楚楚可怜的脸。 她看向马上男人的模样,心湖微微一荡,颔首致谢,又转头一看言语粗俗的女子,眼角上勾,下方有颗泪痣的凤眸闪了闪。 「多谢相救,小女子是东方艳色,若是在京城有事大可来寻。」 她以为一说出自己的名讳,听到东方两字,眼前数人必会又惊又惧,惶惶不安的上前致歉,不敢再有一丝不敬,但可惜,她眼前的兄妹俩对姓东方的非常有敌意。 第九章 原来有婚约 「多谢东方小姐的美意,文臣、武将一向不相与,东方相爷高高在上,非我等能攀附,凡是正义之人,见到今日之事都会出手相助,就算惊马者是贩夫走卒也是如此,见人有难伸手帮助是人之常情,单某不敢妄求回报……」 单七鹤本就行事坦荡,不会因为一点小恩而索取报酬,如今听见对方姓东方,便明白妹妹为何出面,更不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他立刻换下温和神色,摆上慑人的脸色,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施恩不望报,为人处事堂堂正正,同时表明两人毫无牵连,他不会向东方家靠拢,独善其身,小姐哪来哪去,千万别黏上他,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时一别,各自两忘,来日双方还是陌生人。 可一向受人吹捧,心高气傲的东方艳色一听这话,心里可就不舒服了,一个小小武将也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过不等她开口,她身后目中无人的丫头便气势汹汹地扬声,嘴巴一打开便护骂不断,忘了自己是下人,当众骂朝廷官员。 「我家小姐肯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你还摆起架子臭着脸,真当我们相府是吃素的不成……」他救她家小姐本就应当,哪轮得到他决定要不要谢礼,她家小姐随口一说要致谢他就当真了,真是好大的脸。 东方艳色虽然气恼眼前人的不识抬举,但她要维护名声,哪能当众说这些,丫鬟自然也不行,于是斥道:「莲袖,闭嘴。」 「小姐……」莲袖一脸错愕,她一向是小姐跟前第一人,其他婢仆都得赔笑地喊她一声莲袖姊,怎么今日替小姐教训人,小姐却不高兴? 「退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姐,奴婢只是不忍心你受委屈,连相爷都对你宠爱有加,一个当兵的哪来的脸拒绝你的好意。」她瞪着一身戎装的单七鹤,一副想咬人一口的模样。 在莲袖看来,相府是朝廷第一等的世家,谁也不能无礼,她骂人没骂错,偏偏因为他,她被小姐喝斥了,这份仇结下了。 「够了,别让人看笑话,人家不领情是一回事,我们表明了态度是应当。这位壮士,失礼了。」东方艳色端庄行礼,表示她是知恩之人,不会行无耻之举。 「好了,我知道了,可以让开吗?我们还要面见皇上,说明军情,入城的将士不得在大街停留太久,以免扰民。」单七鹤话语严厉,不卖相府千金面子。 「你……」莲袖又想骂人了,横眉竖目的,活像他罪该万死。 东方艳色这次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莲袖,我说过的话你听不懂吗?」太自以为是了,给府里召祸。 连袖瑟缩了一下,委屈地闭了嘴。 东方艳色又看向单七鹤,觉得他伟岸挺拔,再瞧瞧他后面军容整齐、肃目冷颜的兵士们,起了惜才之心。 不论他是谁,必是个将才,将其收拢不啻是如虎添翼,为东方家添一助力。 「小女子知道壮士为人坦荡,施恩不望报,但小女子若是当真不致谢,便是失礼,不知壮士姓名为何,家住何处,来日定登门道谢。」她言下暗示还有天大好事等着,别轻易错过。 看她一直不走,拦在路中央不给过,单七鹤不耐烦的吐出一个字,「单。」 「单?」她眉头一丰。 「可以让路了吗?」他语气多了冷意。 第68章 东方艳色却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步也没动。 以美色着称的她不相信有人见了她如花美貌能不动心,对她一直冷言冷语,她展颜一笑,美目盼兮,眼眸中流动着勾人波光,把提点的话说得更明白。 「让是让,可你尚未告知名字,天子脚下,人才辈出,有人帮衬着可以少走冤枉路。」 「我……」单七鹤想说能打就好,不需要人帮,大丈夫顶天立地,当靠自身本事挣得功绩,但他尚未说出口,一道清脆的银铃笑声从旁传来。 「哥哥,这位姊姊是不是看上你熊一样的力气,狼似的凶狼,以及鹰般的锐利眼神呀!不然为何一直追问一个外男的姓名,还要主动登门?我以为京城里的女子都是秀外慧外,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没想到比我边城女子还豪放,光天化日之下拦着男人要嫁……」 听到带着讽刺又嘲讽的女声,东方艳色脸色一阵难看,她拦着此人说话确实是以色相诱,但被人一言道破,实在颜面无光。 东方艳色目光扫向站在单七鹤马边的单九净,眼神微冷,哪来的女子敢与她杠上,和她唱反调?还有这张脸……未免长得太好。 「别胡说。」单七鹤脸一红,不是因为东方艳色,而是妹妹的取笑。 对他来说,止住惊马避免伤人是他的目的,救人不过是好意,而等知道对方身分,那些好意就荡然无存了,任凭她再美,他也没半点兴趣。 单九净笑嘻嘻地反驳,「我哪句话说错了,她难道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堵人,无视军威浩荡?她这不是恨嫁是什么,正巧我缺了个嫂子,要是哥哥喜欢,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放肆。」冷着脸的东方艳色沉声一喝。 「不要对着我妹妹大吼,我救你是出自仁义,不是让你大呼小叫欺负我妹妹,你若对我有心,很抱歉,我心仪的不是你这种人,快快离去,勿要纠缠。」在单七鹤心中妹妹是他的唯一,谁都不能欺辱。 「哥哥说得好,真汉子,妹妹崇拜你。」 单九净毫不遮掩地做出捧心的姿态,身后的两百名血狼军会心一笑,羡慕头子有个真心为他设想的妹妹,同时泽被兄弟们。 害臊的单七鹤摸着耳朵憨笑。 单九净又说:「喂!那个东方家的大小姐,你可不可以让开,不要挡路,我们还赶着去兵部挂个名儿呢!」长途跋涉,大伙儿都累了,早些报到也能早点休息。 看着身着黑甲的军士,东方艳色脸上闪过一丝阴晦不明,「你们是哪来的军队,没听过最近有军队调动。」 「嗟!你是谁呀!就算皇后也不得干政,你一个东方家的姑娘也想打探朝廷消息,莫非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管到皇上头上。」 单九净这番话不只表示「你是什么东西,多大的脸呀!军队的调动还要知会一声吗」,也是一种表态,城门口有众百姓围观,她刻意扬高声量让所有人都听得见,也上达天听。 她是在对皇上说明:皇上,我们都是你的兵,绝不会和东方宰相同流合污,通敌叛国绝对是个误会,你叫我打谁就打谁,不会有二话,为吾皇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看见了吧! 所以自视甚高如皇甫天绝都不得不赞单九净绝顶聪明,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什么事发生她都能营造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不管往哪放都能气死敌人,那损人的功力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比他还要剽悍。 「不说清楚不得由此过,我怀疑你们是敌国的奸细。」看到自家来了近百名府卫,东方艳色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 她知道一百人要挡眼前明显训练有素的军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只要对方敢动手,她便能以东方家的名义向五城兵马司求援,佯称敌人入侵,将这些人一举歼灭。 对她而言,别人的命不是命,一百名卫兵就是棋子,为她所用,她只想看那个对她不敬的女子受点教训。 在这京城中没人敢往她头上踩,今天可不能让人破例,若不杀鸡儆猴,日后谁都能踩她一脚! 被称为敌国的奸细,又见东方家一百府卫摆出动手的架式,血狼军们个个面色凝肃,杀气立现,单九净却是格格发笑。 「原来东方家的大小姐是个傻的,怎么傻成这样,你爹娘知道你是傻子吗?」 「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原本心中有怒的血狼军此起彼落的起関,附和他们疼爱的小九,一人一句笑骂着,把向来爱摆架子的东方艳色气到双颊涨红,怒不可遏。 东方艳色怒道:「你……你才是傻子,天子脚下岂容人作乱,你若不老老实实交代,天都不饶你。」这丫头敢骂她!这些人、这些人……定要他们见不到明天的日出。 「唉!你爹娘也真可怜,居然不知道你是傻的,还放你出来丢人现眼,要是我们没有兵部发的通行文件,能一路顺畅无比的进城吗?你不长脑子也别当别人没有脑子呀,你这心态真是要不得。」单九净只差没食指往她脑门戳,叫她回去看看大夫,查一下脑子还在不在。 「不许说我爹娘……」东方艳色忿忿地红了眼眶。 她偏着头,「不然要说你祖父吗?」 「你敢——」东方艳色怒斥。 「养不教、父之过,你爹没教好你是家学渊源,一代传一代,代代相传,追本溯源就是祖宗八代没做好,才会教出不如人意的子孙,只怕越往下越不如意……」 东方艳色忍不住拉高嗓门,「住口,谁允许你编排我们东方家是非,当今皇后可是出自东方家,你是指皇后娘娘品行不端?」堂堂一国之母,母仪天下的皇后也敢侮辱,这丫头是活得不耐烦了! 单九净一顿,提到皇后就得斟酌言行了。 她微微笑道:「所以我说皇后是好的呀!是你们一代不如一代,让皇后丢脸了,那么好的皇后被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小辈拖累,真是不值。」 第69章 「你说什么!」东方艳色又一次尖叫。 「东方小姐,你蠢是你的事,别拖我们下水,要是延误了军机,你和东方家要陪葬吗?」以为还能有个实力相当的对手玩玩,没想到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哪来的军机?别给我打马虎眼,要么掉头离开,要么给我磕头认错,否则叫你来得去不得。」东方艳色一扬手,让府卫上前,包围单七鹤等人,先将大放厥词的单九净捉起来。 一百名府卫「包围」两百军士,这事想来也太可笑了,可是东方家的府卫大概日子太过顺风顺水,或是太笃定没人敢向他们动手,嘻嘻哈哈的叫嚣,以为吹口气便能将人吹倒,叫他们赶紧把人交出来。 单九净挑眉,「你真想玩?」她向来以和为贵,偏偏有些人不想和。 东方艳色冷笑,「怕了吗?」 这天下有一半掌控在东方家手中,她要谁生谁就生,想要谁死谁就得死,无一例外。 「怕?」单九净忽地扬声一喊。「叔叔伯伯、哥哥们,你们怕吗?」 众人齐喊,「不怕。」 宏亮的声音一响起,树上、屋顶上的鸟儿齐飞,吓的。 「哼!就这点奶猫声也好意思说是兵。」东方艳色想在气势上压人,刻意出言嘲弄,其实她心中还有几分惶恐。 单九净微微一笑,「是吗?」无知真可怕,真亏她长得国色天香,艳如桃李,可惜是草包美人。「叔叔伯伯,哥哥们,咱们不能在乡亲故里们面前丢人,告诉这位东方小姐,咱们来自哪里?」 她话语刚落下,包括她亲哥在内都扯着喉咙大吼。 「西北——」响彻云霄。 「西……西北……」一听到「西北」两个字,东方艳色便感觉不好了,胸口倏地发紧。 「我们是谁?」 「血、狼、军。」雄壮威武。 血狼军? 能以一敌十的血狼军? 不只东方艳色,全城百姓都震撼,无人没听见破空的声响,直上天际。 连皇宫中正在批奏摺的皇上都彷佛有所感应,心跳得急促,不禁询问外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眉头一皱坐立难安,以为又是东方承那老贼在给他找事,逼他立储。 一会儿,总管太监回来了,在皇上耳边低喃两句,皇上龙颜一展,手拍桌面,大笑着连说好好好。 「知谨那小子回来了没?」知谨是皇甫天绝的字。 「禀皇上,世子爷的车驾回府了,想来很快就会进宫来。」总管太监了解皇上,打听外头的事情时,就一并打探了皇甫天绝的行踪。 只是他没想到,那辆金顶红缨马车先一步进城,往卫国公府去,与血狼军分道而行,而尊贵无比的世子爷坐的却是朴实无华的马车。 谁又猜测得到他愿意纡尊绦贵,自贬身分,和人共乘一辆马车。 「嗯!血狼军进城了,知谨也应该回来了,你去宣……你自个儿去,领血狼军到兵部报到,先住到五军军备处,稍做休息,朕有赏赐,三日后再移往城外京畿营。」 「是,奴才领旨。」 总管太监一退下,皇上像个孩子笑起来,眉心皱褶平了三条。 有知谨在,他真的轻松不少。 忠臣良将,朕心甚悦。 而另一边的宰相府也有人禀报了消息。 本来正在看卷宗的东方承听到总管的话,猛然把头抬起,「什么,血狼军进城?」 「是的,相爷。」 「什么时候进的城?」不可能,路途遥远,怎么无声无息,如鬼魅般出现。 「半个时辰前。」身形健壮的总管低头一回。 东方承气得砸了杯子,「为什么没人知会我?」他养的都是废物吗?居然无一人察觉有异,任其大摇大摆的入京。 「这……」因为没人知晓一身玄衣的军队就是威震四海,威风凛凛的血狼军,他们并未打着血狼军的旗帜,只觉煞气重了些。 血狼军一向只在西北,二十余年来不曾进京,谁都没真正见过血狼军战时的装备,只知是本朝最强的军队,如尖刃般刺入敌人的心脏。 以一敌十的实力多可怕,区区两万兵士等同拥有二十万大军,这还不叫人眼红吗? 东方承想要,其他皇子也想纳入旗下,可血狼军真的来了却没一人能掌控,因为他们抢先一步当众表明自己效忠皇上,忠贞不二,为君解忧。 谁敢大剌剌跟皇上抢兵,又不是活得不耐烦。 宰相府里,东方承正在想对策,皇后、三皇子、忠勇侯府也各有心思,城门口这边的对峙却尚未结束。 「你……你们居然是血狼军?」她早该料到的、早该料到……那个男子姓单,又是如此训练有素的军队,甚至她毫无听说军队调令,这几点加在一起,除了血狼军还有哪支军队? 偏偏她认为二十年未曾入京的血狼军不可能出现,便没往这儿想。 东方艳色蝶翅般睫羽微微轻颤,不愿接受叫她颜面骤失的事实,她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他们是血狼军,她便不与他们为敌,反而会大加赞扬,示好招待,好酒好菜先上,美女、金银财宝随后奉献,在这样的诱惑下,有几人抵挡得住,早晚投诚。 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她悔之已晚。 东方艳色想到这儿,又恶狠狠瞪向单九净,若非此女出言挑衅,把她当村姑野妇戏弄,自己怎么会被激得失去理智,没拿捏好分寸,生生坏了祖父的计划。 忠勇侯状告侄子一事是她出的主意,她想祖父那么想要血狼军为他所用,那就得釜底抽薪,她听说忠勇侯原本该接掌血狼军,但他畏死,将麻烦推给四房,可见是个卑鄙小人,现在西北越发繁华,血狼军战功无数,一个卑鄙小人怎会不眼红? 第70章 若假称可以帮忠勇侯拿到西北好处,忠勇侯必然会上钩,忠勇侯便是他们得到血狼军一颗好用的棋子。 于是便找他下手,让他呈上仿造的信件大义灭亲,祖父再联合其他朝臣向皇上施压,好灭了血狼军的头儿,群龙无首之际再予以安抚,之后忠勇侯或者自家人上位统领血狼军,自是水到渠成,收服了这支强而有力的军队。 本来便是万无一失的事,为什么会突然出错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诛九族的大罪岂能死里逃生。 「怕了吗?」单九净将这句话还给她。 怕,谁能与传奇作对? 然而,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东方艳色心念电转,瞬间找到了把柄,笑着说:「血狼军骁勇善战,个个是英雄,小女子自是敬佩万分,可你又是谁,竟然与血狼军同行,军营之中不得有女子,你是怎么混迹其中……」 「这……」单九净忽地脑子一阵空白,她忘了自己女扮男装的事,虽然血狼军的叔叔伯伯、哥哥们愿意为她遮掩,可这事不禁查,纸包不住火。 「女子假冒身分混迹军营可是犯了禁忌,这是欺君之罪。」东方艳色乐得差点笑出声。 「妹妹没欺君……」单七鹤急着辩白。 「谁那么不长眼敢找本世子未婚妻的麻烦,是嫌日子过得太平静,想往虎口上撞吗?」 听到这熟悉的张扬嗓音,东方艳色表情一变。 「未婚妻?」东方艳色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紧接着见到从马车上走下来的俊美男子,她目光一缩,面上出现一抹畏色和憎恨。 单九净很配合地喊,「皇甫哥哥,我被欺负了。」撑腰的人来了,她的腰杆子可以挺直了,至于未婚妻这说词,她相信只是权宜之计,总不好这时候拆台。 她喊他……皇甫哥哥? 京城中,压根没有人敢这么喊他! 东方艳色受到的冲击更大了,不敢相信目空一切的皇甫天绝会有心仪之人,但是见他神色自若的伸出手任那名女子拉住,眼神不是冰冷厌恶,而是……宠溺,她不得不相信。 「真没用,被欺负了还敢来告状,别说你认识我,我没脸。」还装委屈了,不知是谁欺负谁,她好意思扮柔弱。 皇甫天绝嘴上嫌弃,单九净却看得出来他的无奈包容,格格笑着摇他的手,自然地撒娇道:「你是我的靠山,不找你出面我找谁。」 「这倒是。」 见皇甫天绝头一点,把话说得理所当然,东方艳色几乎要尖叫了。 这个女人已经非常难应付了,若再加上一个皇甫天绝,东方家承受得住吗?他可是更加难缠的。 「东方家的小艳鸡,听说你对我家小九很有意见。」皇甫天绝美目一睨,若含星光,却令人浑身发凉,寒意从脚底窜起。 「皇……皇甫公子,小女子并不知道她……呃!是府上贵眷……」对上那双夺魂慑魄的眼眸,她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不是惊艳,而是心惊胆颤。 她曾对皇甫天绝迷恋不已,暗托芳心,想着若与之双宿双飞便是世间最美好之事,再无所求,但是有一回看见他将一名扑到他身上诉衷肠的高官之女一掌挥飞,面露嫌弃地说了句「不自量力」,她的爱恋之心立刻为之冻结。 那名女子是真的被打飞,摔在地上口鼻不断冒出血水,浸湿了她的绣花鞋。 打从那一刻起,她就明白皇甫天绝不是人,是妖孽,残酷无情的妖孽。 「你想说不知者无罪吗?」多好的借口,他都替她想到了。 东方艳色口含苦涩应,「是。」 「那么你现在知道了,还要挡在本世子面前碍事吗?」 「她……」她还想找单九净麻烦,不甘心放人一马。 皇甫天绝冷眸一厉,「别用你的手指着我家小九,否则我不介意折了它。」 东方艳色倏地白了脸。 ☆☆☆ 单七鹤带着人去兵部报到,皇甫天绝则送单九净回了提前让人打理过的宅子。 两人落坐喝茶歇息,单九净笑着跟他说话。 「皇甫哥哥,你真厉害,不愧是京城一霸,牛鬼蛇神见了你都要退避三舍……」崇拜到无以复加。 「你说什么?」皇甫天绝墨瞳一睨,寒意森森,还牛鬼蛇神,怎不说他镇压四方小鬼、魁魅腮躯。 单九净没被他一身寒气逼退,反而更为亲近,「皇甫哥哥,多谢你为我解围,不然我真要被难倒了,天子脚下果然危机重重,你吃亏了,还假扮我的未婚夫。」 「谁说是假的?」这只平常聪敏过人的小猴子居然有如此迟钝的时刻。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单九净怔了怔,有些迷惑。 「皇甫哥哥,什么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懂。」 「单小七没告诉你?」他嘴角一扬。 「告诉我什么?」他们瞒了她什么?她忽然很不安。 「从西北出发后的当晚,我便与你大哥提了,我要你,不然你以为他会睁一眼、闭一眼允许我和你同车。」皇甫天绝笑得更加好看了,觉得能看她彻底呆住的样子太值得了,狡猾的小狐狸也有今日。 「什么?」要她是什么意思。 见她迷迷糊糊的神情,皇甫天绝心中大悦,「娶你。」 蓦地,像雷劈中脑门,她惊吓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什么,你……你在开玩笑吧!不要吓我。」 「吓你?」他目光一沉。 「呃!不是吓,是受宠若惊,虽然我垂涎你美色甚久,对于你玉雕似的肉体也有些……念想,但我不敢奢望有一天你从神坛上走下来……」哎呀!她在胡说什么,语无伦次,怎么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第71章 捂住自己嘴巴的单九净面有慌色,更多的是无惜,向来机伶的她也有词穷的时候,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眼前尴尬,她真的没想到只能胆仰的神只会走向她。 「从神坛上走下来?你不是一直认为我是妖孽,是来祸害人世的妖星?」他走近她,俯下身,把脸贴向她。 一股温热气息近在眼前,向来处变不惊的单九净乱了呼吸,「皇……皇甫哥哥,你别靠我太近,我喘不过气……」 「惊艳?」他对自己的绝世美颜向来自信。 「是。」她老实地点头,又吞了几口唾沫,他的容貌是柴信挂在嘴边的秀色可餐。 「需要我渡口气给你吗?」他乐意得很。 轰地,她面红如霞,热得可以煮鸡蛋了。 她晕头转向,压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啊……我说错了,是不用麻烦,我好了……」 「我听见了,那一声『好』……」 笑得令单九净心跳急促、浑身发颤的皇甫天绝俯下身,吻住殷红小口,四唇相贴的瞬间,两人都感到悸动。 他俩是同一类的人,不过一个露于外,众所皆知,一个敛其华,暧暧内含光,他俩心灵互通,是最懂对方的人,这一刻的亲昵,让他们都有找到灵魂伴侣的契合感。 「……皇甫哥哥……」她忍不住呢喃,听见自己的声音,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太没用了,只是一个吻,她居然就娇软无力,她以往如狼似虎的胆子到哪去了,简直太丢脸了。 「我向那根木头提出求娶你,他答应了。」他们是未婚夫妻,如假包换,不掺一丝假。 她一嗔,「那是我哥哥。」什么木头,太失礼了,不过有时候哥哥真的呆若木头人,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拐弯抹角。 皇甫天绝低笑,笑得胸口发出震动,「你哥就是木头,你是木头妹妹。」 「我哥没迟疑,一口应允?」哥哥曾要她离妖孽远一点,说是人妖殊途,千万不要失足,她有点怀疑她哥怎么会同意。 他一顿,目光闪了闪,「你哥打不过我。」 闻言,水眸一亮,「你们打过了?」 咳了两声,他顾左右而言他,「以前打过。」 打过才相识,越打交情越好,是打出来的莫逆之交。 「这一回呢?」她十分好奇。 眼神闪烁的皇甫天绝将她拉坐在腿上,双手环在她腰间,岔开话题,「你是故意和东方艳色起冲突?」 「不先说我,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让我哥哥点头的,他不可能毫无犹豫就卖妹求荣……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能欺负我。」脑门弹多了会变笨,她不想像哥哥一样。 「你别口无遮拦,让你哥听见『卖妹求荣』,他会有多伤心。」不可否认单七鹤是没他们两人聪明,但惜妹的心却是天地可监。 皇甫天绝还记得那天跟单七鹤的一番谈话—— 「我不想把小九交给你,你不适合她。」单七鹤听到他提亲,一口拒绝。 「但我懂她。」 「……妹妹吃过很多苦,我不想她再受苦。」单七鹤是老实人,也看出两人的心有灵犀,做不来睁眼说瞎话的事,只好再找一个理由。 「你眼睛瞎了吗?一向是她使唤我,把我当成任凭驱使的杂工,你几时见她因我而掉过一滴眼泪。」 单七鹤说得理直气壮,「以前没有,难保以后,你天生长得像负心汉。」 然而前面说的那些皇甫天绝还能忍着脾气好好说,但这句长得像负心汉实在是不行,他长得好错了吗?会不会负心,得要看一个人的品行和作为,又不是看脸。 皇甫天绝忍不住给了存心挑毛病的单七鹤一拳。 砰!单七鹤也是一直忍着火气,他一想到皇甫天绝早早盯上他妹,他就火大,立刻还了一拳。 砰!砰!砰! 结果就是拳打脚踢,一边争吵一边大打出手,最后双双趴地不起。 两个达成协议又互看对方不顺眼的男人冷哼一声,望着满天的星星苦笑,仰躺着久久起不了身,为了一个单九净,私交不错的两人狠狠打了一架,一个打在身上,不见青肿淤痕,一个鼻青脸肿,带队继续赶路。 「少给我转移话题,肯定是打过了,你们谁羸了?」哥哥有天赋,又肯勤学苦练,是天生的将才,而皇甫哥哥他…… 「你说呢!」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战果不言自明。 「不说。」欺负人。 他眼神柔如水的望着她,「木头很固执,不打到他服气根本不肯把你给我,不过我手下留情了。」 单九净微微脸红的问:「你几时对我起心思的?」 女人总爱问「你为什么爱我」、「爱我什么」,而她只想知道他何时动心,他藏得太深太深,叫人看不出来。 「第一眼。」一眼误终身。 她噗哧一笑,「少哄我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才十岁,而且瘦得像骷髅,你是得多禽兽才下得了口?而且那时候你以为我是男孩子,难道……」 皇甫天绝忍不住掐了下她的腰,叫她别胡说八道,「我是说第一眼就对你起了兴趣,想着身边正好缺只宠物,养来当玩也好。」 瘦得厉害的小脸上唯有那双明亮的大眼引他侧目,他心想:挺好看的眼儿,若就此失去光芒多可惜。 单九净定定看他,「我是人,不是飞禽走兽,不被圈养。」 他挑眉,「我知道,不然我早带走你了。」 那时他多心痒难耐呀!可惜单小七不给,还骂他有病,叫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人不是宠物。 后来他一路跟去西北,当时想着他对旁人的兴趣不超过三个月,反正总是要替单小七撑腰,而小九明明白白的企图又让他觉得有意思,就到西北玩玩去。 第72章 谁知这小猴子比他想像中来得更有趣,他越观察越着迷,欲罢不能,有点上瘾了。 其实他也就觉得小九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而已,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会不时地想起闪动的眼儿,想着如果这是只仓鼠,他会每天喂食栗子和核桃,看它抱着瓜子啃食。 直到看见她穿着女装,看到她笑颜如花的小圆脸,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得到她。 「以你不跟人讲理的个性一点也不意外,你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人拦得住你。」他没抢了就走她才讶异,我行我素惯了的人不会在意别人愿不愿意,只求自己痛不痛快。 「那你猜我现在想做什么?」 他盯着她的唇,露骨的欲念想都不用想,明白地叫人脸红。 单九净看出来了,心慌意乱,十分想逃,她觉得自己不是妖孽的对手。 她紧张地说:「不许胡来,我还没嫁给你。」 古人重贞节,尚未成亲前都有变数,不能跨过那条线。 「这般恨嫁?」他取笑。 单九净瞪了他一眼,「你才恨嫁,我没同意。」 女子就该矜持点,不能让人以为太好得手,虽然她已意动,可是还有些惶惶不安,她和他合适吗? 「我有婚书。」他做好万全准备,怕她反悔。 「嘎?」她惊讶地睁大眼。 「这是为了你好。」也为了自己。 不懂,感觉像掉坑了。单九净求解。 「正如你当街和东方家的人撕破脸一样,我也要护着你。」他可不会将她拱手让人。 「你是说……怕有人提出赐婚,要娶我?」 这也是她挂怀在心,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为达目的,这些人是不择手段,婚姻之事自然会拿来利用,不过她原本想到的是哥哥,以为他们会选择把女儿嫁给他。 哥哥只擅长带兵打仗、排兵布阵,对所谓的官场文化一窍不通,很容易被算计,走入别人布置好的陷阱。 血狼军有太多人想要了,而想得到它的法子只有两个,一是杀掉他们的头子,换个人;二是拉拢领头羊。 杀!太冒险,有无数的眼睛盯着,一定要谨慎,提防黄雀在后,否则为人作嫁得不偿失;联姻是最妥当的途径,端上美人计令英雄折腰,沉醉在美色当中,自是予取予求,愿望达成。 「没错,不只单小七,你也是个香薛薛。」她看似精明,实则还是不够敏锐,从没想过自己也是筹码。 「为什么?」她讶然。 「单小七最在意的人是谁?」 「我。」 「对,是你,为了你,单小七什么都肯做。」不仅仅是兄妹情深,因为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有时候他都有点嫉妒这两人相互扶持的兄妹情。 蓦地,单九净眼神有着感动,又有点怅然,「嗯!哥哥有点傻气,傻得没想过自己,只在乎我。」 难怪哥哥同意要把铺子全收回来,不再续租,还说给她当嫁妆……原来他想把她嫁了,免得因他的因素波及到她。 「而你也傻,没想过有人会将主意打到你头上,真是一对傻兄妹。」她还是太低估那个位子有多诱人,叫人无所不用其极。 「皇甫哥哥……」她动容地看着他,因为他也为她设想周到,她真的没有想太多,一直以为她只是一旁的点缀,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皇甫天绝把其中弯弯绕绕跟她说清,「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你想和三皇子阵营划清界线,当着百姓的面表态不是一路人,并向皇上示忠,用意是不错,让他们多了顾忌,不敢轻易对你哥下手,若是你哥出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便是东方家。」 「可是你就被推到风口浪尖了,既然大的动不了,那就朝小的下手吧!他们不一定会光明正大迎你入门,但下药迷昏了你使你失身纳为妾,一样达到目的。」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的小九岂能容人惦记。 「所以你直接公开我们的婚约,让那些不怀好意的豺狼打退堂鼓,不敢有非分之想?」他为她做了很多,多到她的心快无法承载。 「当然,你是我的人,谁敢多看一眼就得死。」他目黑如墨,深如幽潭。 第十章 公主上门找碴 「妍月公主到——」 妍月公主? 那是谁呀?听都没听过,怎么莫名其妙跑到她家里,她家是市集吗?谁想来就来,不用知会一声。 百思不得其解的单九净猜测不到,索性不猜了,顺其自然,公主驾到还能不接吗?但她不知道不表示皇甫天绝也一样素不相识,反之他还熟得很,原本还算愉悦的神情骤然一变,有如暴风雨前的天色,阴沉沉的,令人赞叹的美丽容颜也蒙上一层冷冽。 话说妍月公主是何许人也呢? 皇上有八子三女,其中三子未能存活,皆没活过五岁,死因说法不一。 在宫中什么龌龊事没有,有些事情不能査,大家心知肚明,死就死了追查幕后真凶有什么意义吗?全是枉然。 妍月公主命好,投胎在皇后肚皮,只是皇上不甚宠爱她,毕竟她是皇后趁着皇上每月应卯时,用了许多手段怀上的。 妍月公主从小偏好美的事物,譬如美丽的花、美丽的鸟、美丽的云、美丽的狗、美丽的太监、美丽的宫女,以及美丽的……皇甫天绝。 打从她会走、会跑,会说第一句完整的话时,她便嚷着要嫁卫国公世子,非他不可。 当时大家都当是一句童言童语,未放在心上,谁知,她稍微大一点竟催着皇上下旨,兴冲冲地要内务府准备公主府,她要嫁给皇甫天绝,要在公主府布置一间新房好和美人成婚。 皇上不同意,皇后更加不可能点头,她和皇贵妃不和,水火不容,哪会促成这段孽缘? 第73章 但是妍月公主不管,照样吵着、闹着,非要嫁皇甫天绝不可,这样连吵了好些年,吵到十五及笄,她外祖父忽然突发奇想,觉得就把妍月公主嫁给皇甫天绝吧!就算不能拉拢卫国公府也能搅乱四皇子阵营。 东方承支持,皇后也就改了想法,妍月公主更肆无忌惮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以皇甫天绝的未婚妻自居,逼他娶她。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人敢与卫国公府结亲,年已二十一的皇甫天绝迟迟未订下婚约,身边亦无其他女子相伴。 不过也是他自己不愿成亲,若他真有看中的女子,妍月公主又哪里妨碍得了他? 但妍月公主的痴缠实在叫人受不了,因此皇甫天绝总是躲得远远的,能不碰面绝对不碰面,免得被缠上。 然而,前几天妍月公主听说了城门那一出,去卫国公府询问皇甫天绝是不是当真订亲,却总是扑空,而正好单九净的身分居所被査出,她就来找单九净的确,没想到正好堵到了来跟未婚妻甜蜜的他。 「参见公主……」君臣之礼最是麻烦,单九净刚要行礼,一阵香风掠过,飞奔向她身后的另一人。 「知谨哥哥怎么在这里,我到卫国公府找你扑了个空,都说你不在,可是老天注定我们有缘,兜了一圈又碰到。」笑嘻嘻的妍月公主神采飞扬,就要投入皇甫天绝的怀抱。 「公主请自重。」没人瞧见皇甫天绝如何移动,只眨眼一下,人就从原处消失,转而与单九净并立,一手置于她腰际。 「你……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分开、分开,你,谁准你靠知谨哥哥这么近,放肆,给本公主跪下。」两眼瞠大的妍月公主指着单九净,气急败坏地命令两人分开。 「知谨哥哥?」单九净犹豫地看向皇甫天绝。 「是我的字。」皇甫天绝小声的在未婚妻耳边道。 「那我要不要跪下?」她细声问,皇权至上,虽然她不是这朝代的人也会入境随俗。 「别理会她的胡闹,也就张牙舞爪两下,闹过了会有人带回宫。」起不了风浪,小水花而已。 单九净明了地看向公主后头那一串人,七、八个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十来个长相清秀的宫女,和二十名模样俊俏的带刀侍卫,显得人多势众,声势浩大。 但看看他们没听妍月公主的指示上前逼她跪,还不停偷瞄皇甫哥哥,就可知这些人虽然伺候妍月公主,却更怕他。 「叫你跪下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要本公主叫人打断你的双腿你才知道什么叫皇命不可违抗吗?」妍月公主气得小脸扭曲,这个狐狸精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她一定要让母后治她的罪,拔指甲穿舌头烙红铁。 「我……」单九净一句话没说完,皇甫天绝就冷冷开口。 「公主还想怎样丢尽皇家颜面,皇命不可违是这样用的吗?你只是公主,还不是皇上,不能用『皇命』两个字。」她真是不知死活,若非有皇后护着,她只怕因失言而打入天牢。 妍月公主拔高了声音,竟然有点委屈,「你还替她说话,你是我的,她凭什么靠你那么近,本公主是天家娇女,要捏死一只蝮蚁似的庶民谁敢阻拦,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想她过得太舒坦。」这女人是什么玩意儿,也敢让知谨哥哥纡尊降贵,来给她做面子! 「这就是你擅闯民宅的原因?」皇甫天绝冷着脸,薄唇抿成一直线,可见他在生气。 「我……我是……不高兴……」看到他冷肃着一张俊颜,妍月公主心虚,有点惧意。 「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瞧你这嚣张跋扈的样子,你有哪一点配得上我,要不是皇上以婚姻自主与我谈条件,叫我让着你,你以为你有机会好好地站在我面前。」管他公主还是郡主,早被他扔到千里外,哭得喊爹叫娘。 皇甫天绝话语刻薄到极点,彷佛压根没有把公主当一回事。 事实上也是如此,皇甫天绝深受皇上喜爱,甚至有些皇子看见他都要绕道走,何况是一个皇上没多疼爱的公主?对皇上来说,只要不动手伤害了妍月公主,嘴巴上无礼骂几句就随便吧。 皇甫天绝把皇上的心思看得透透的,也才敢这样放肆。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你要是敢娶我以外的女子,我叫御林军砍死她。」妍月公主神色嚣张的抬起头,根本不把他的威胁当回事,她认为自己是公主之身,没人敢动她。 东方承给她画得饼太大了,她又涉世不深,不解世情,从小被皇后惯得有点不知轻重,总觉得天下是父皇的,她是皇上之女,应该得享同样的殊荣,她想要什么张口就有,没人敢违抗。 也是因为这样,一直以来,她认为卫国公世子就是她的,堂堂公主看上他是他前世烧了高香,他只能和她欢欢喜喜的大婚,听她的,宠她入骨,把她捧在手掌心。 「御林军?」他冷笑。 皇甫天绝嘴角一勾,二十名原本站得挺直的侍卫如同见到危险的蜗牛,双肩一垂,低眉顺眼,脸上多了瑟缩,恨不得缩进壳里。 「反正你不可以和她在一起,你在大街上说的话也是骗人的吧!我喜欢你好些年了,你不准移情别恋、始乱终弃,我到死都要缠着你。」今生今世,他只能有她一人。 移情别恋,始乱终弃?听到这些孩子气的话,本来觉得遭罪的单九净差点笑出声,但她极力忍着,怕破坏此时的剑拔弩张。 不过有人挡在前头护着的感觉真不着,心头一阵阵发暖,看着宽得足以挡住她的背,以及黑得发亮的发丝,再想想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的帮助,突地决堤是她泄洪的情潮,一滴滴湿润荒漠一般的心,结出黄澄澄的麦粒。 「不,那是真的,她是我的未婚妻单九净,最迟明年三月便会成亲,我不是你的,不用再自欺欺人。」皇甫天绝面带柔情地将身后的女子带到身侧,与她并肩,两人四目相望。 第74章 一对多么相称的璧人,如玉佳人、翩翩公子,同样出色的容貌,在场的人除了妍月公主之外,无人不羡慕俪影双双,脑海浮现:天作之合、花好月圆。 「不——」妍月公主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皇甫天绝不耐烦的蹙眉。「送公主回宫。」 「是。」 一听到这句解放的话,宫女、太监、侍卫都松了口气,露出笑脸。 因为陪公主出宫,若是公主没事还好,顶多被斥责一番,罚俸半个月;反之,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小事,严重点一家老小都遭殃,连同宫外的家人不是被打杀便是发卖。 「不要,我不走,知谨哥哥在哪我就在哪!」妍月公主对皇甫天绝表明跟定他的决心,又恶狠狠地对侍卫宫人们喝斥,「谁敢碰本公主一下本公主就赐死他。」 「你想跟着我?」皇甫天绝黑眸布满嘲弄。 妍月公主喜出望外。「是。」 「好,想跟就跟,只要你跟得上。」 他眼露冷酷笑意,活似那凝结千年的冰川,可惜妍月公主瞧不出来,她太欣喜若狂了,以为多年痴心终于能如愿以偿,他对她上心了。 「走,跟上。」 「嗯!」她用力一点头,但是…… 皇甫天绝运起轻功,如同鹰隼般掠出屋外,轻松地立在单府的大门上方,似在等人追上来。 见状的妍月公主哪还记得谁是单九净,带着侍卫、宫女、太监一行人赶紧往外追,就怕慢了追不上。 看他们真追出来了,皇甫天绝又两个纵跃,人落在另一头的屋顶上,闲情逸致地看着风景。 妍月公主等人气喘吁吁快追上时,他又飞掠到两条街外,气定神闲地拿起路边贩卖的鬼面具往脸上一戴,信步走入一间高朋满座的酒楼,点了一绰竹叶青带走。 妍月公主赶到酒楼时,他正好从窗户离开,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如一片云般掠过,几个起落斜倚在灯笼下,仰头灌起酒来,风姿翩然。 就像逗猫似,如此来来回回,从白天到日落,夜幕低垂,戴着面具的皇甫天绝从城东到城西,由城南走到城北,整个京城都逛遍了,妍月公主还是只见人影却怎么也追不上。 其实她早就追不动了,累得像一滩泥,可她还是不死心,非要宫女、太监背着她追。只是他们也是人,在宫里向来养尊处优,没干过什么重活,就算轮着来也不行,个个用爬的,脸色白如纸。 不吃不喝一整天实在受不住,口干得快冒烟了,肚子也饿扁,最后公主也体力不支昏倒了,这才抬了人回宫去。 可是他们却不知从酒楼窗户跃出去的人根本不是皇甫天绝,皇甫天绝在二楼包厢内,妍月公主追着替身后他也闪身离去,任由一行人傻傻的追着替身而不自知。 另一边的单府里—— 月牙儿忿忿不平地说:「小姐,公主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随便闯进别人的家还理直气壮的喊打喊杀,我们是官宦之家,又不是平民百姓,她居然不当一回事。」皇上也没这般横行霸道,对忠君臣子痛下杀手。 「皇家耍狠不需要理由,这年头皇权最大。」西北虽然苦寒难耐,但是天高皇帝远,不必弯折自己的膝盖。 挺可笑的,之前她一直想远离风沙大,冷得要命的西北边关,回温暖的南方,可此时她却异常想念那片土地的热情,以及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天很冷,但心暖。 单九净没有比此时更想赚大笔的银子,她要用经济掌控全城,进大量的货让全城百姓依赖她的供销,再用限量方式让人哄抢,抢不到就来求她,借此压下权贵们的气焰。 难道不怕生意做太大,有人威胁、恐吓,以势压人,甚至抢她的铺子,占为己有? 呵!她根本不怕,大不了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引起的民怨看谁去摆平,反正她不缺银子。 妍月公主的登堂入室真的惹恼了她,公主了不起吗?她真要下狠手,公主也玩不过她,那是无脑的废物。 穿过来的单九净一直顺风顺水,没遇到什么挫折,也无解决不了的事,所以她能心平气和,接受人事已非的事实,她已经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 可是不代表她软弱可欺,人家都欺到她头上了,她还要再忍吗? 一个东方艳色,一个妍月公主,她们等着瞧,西北大老虎要下山了,一口一个咬死她们。 「小姐,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西北,要是她再找上门,奴婢这身板挡不住。」月牙儿哭丧着脸,唯恐无理取闹的公主又来闹事,她一个人护不住小姐。 「你担心什么,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明儿个找人来挖地窖、密室什么的,她一来咱们就躲起来,找不到人自然就走了。」她随口一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窖密室是一定要挖的,但她的地窖、暗室不是为了躲人,而是藏金塞银。 月牙儿当真的直拍手,「好呀!好呀!小姐赶紧叫人来挖,多挖几个才安全,以防万一。」 「你喔!还真说风就是雨……」为了一个妍月公主东躲西躲,那日子还过不过,真是个傻的。 「挖什么,池塘吗?我早说那个池子小了点,不够大气,最好挖个湖,才好在湖面上行舟垂钓……」一道低冷的声音扬起。 单九净回头看他,笑眼眯眯,「咦!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以为你打道回府了。」以妍月公主那些人的身手,抽死十匹汗血宝马也赶不上他。 「哼!我是这么狠心的人?单木头不在我哪敢放你一人在家。」尤其妍月公主刚来闹过,不可不防。 「皇甫哥哥,你别担心,我能应付的……」噢!疼,又弹她脑门,为何她说实话没人信。 皇甫天绝眼透寒意地把手往她头上一压,「今日若是我没在这里,她真的会杀了你,这种事她不只做过一次,一个河道总督之女陪父亲上京述职,看了我一眼说想嫁我为妻,隔天,沉屍城外护城河,脸上被划得面目全非。」 第75章 她的奶娘从手腕内侧的红痣认出是自家小姐,总督大人命人追查,一路查到宫里,就此断了线索。 和宫中有关还敢再査吗? 痛失爱女的总督大人只得带女儿的屍体回乡,不久后便上书辞官,当官是为民,而非受皇家折辱。 皇上很是痛心少了一名好官,将妍月公主叫到御书房喝斥一番,又禁足三个月,抄写佛经一百卷,可是事过境迁她依然我行我素,蛮不讲理的脾气并未有所改善,被东方家引导着做些对卫国公府不利的事。 「那你还敢公开说我是你的未婚妻,这不是害我吗?」她鼓起腮帮子向罪魁祸首讨公道。 皇甫天绝睨了一眼,「难道你想以欺君论罪?」 她一窒,有点不甘心地辩驳,「可以说我是军中大夫。」 「女的?」他嘲弄。 「谁说大夫不能是女的,我也救人无数呀!战地医院还是在我的建议下成立,我大功一件。」要不是她不想邀功,西北军中有谁的功勳比她更大? 除了设立战地医院、培养医护兵、制作止血药和消炎粉,她还教授缝合术、术后护理,一些西医基础,以及调配太医院都没有的麻沸散,背出后世才有的中医典籍……士兵的伤亡率降了一大半。 而雪花盐,屯田养兵制,战场上的出谋划策,哪一样没她的手笔,她不提是想将功劳归功于兄长,在这个时代顶门立户的是男子,他好她才好,一荣俱荣。 「你欺君在前,还认为皇上会给你记功?」军令如山,违反军纪之事不可犯。 「这……」她又一窒,无话可说。 「离妍月公主远一点,能避则避,我不是说她得罪不起,而是她背后有皇后。」单单是公主起不了风浪,并无实权在手,顶多狐假虎威扯皮一番,而皇后却是能直接下旨打杀,就连皇上都不一定拦得住。 皇后执掌后宫,她若把单九净召进宫去,单九净不能不从,届时她随口编个冲撞凤驾的罪名就能把人赐死。 月牙儿先忍不住地扯扯小姐的袖子,低声道:「哎呀!小姐,挖吧!一个公主就把奴婢吓个半死,再来个皇后,奴婢直接躺着等死好了。」京城的人真可怕,比山上的老虎还凶猛。 「出息。」单九净没好气地碎了一口。 「奴婢没出息,怕死。」月牙儿老实说。 谁不怕死,她也怕,但是……单九净眉毛搏紧,躲就真的躲得过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把她揪出来,掘地三尺也不是做不出来。 「你们主仆到底在说什么,不是挖池塘吧?」皇甫天绝看看两人,若有所思。 「是池塘。」 「地窖。」 一主一婢没对好话,露馅了。 「地窖?」他一沉吟,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小九儿,一会儿收拾收拾,搬到我之前打算送你的五进宅子。」 「不要。」她不能收。 「乖,听话,不许争辩。」那里有他的人,能护她周全,妍月公主不敢带人上门闹事。 单九净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是我们的家,我要替哥哥守着,守着娘留给我们的宅子。」 「可是我不放心,人太少……」他不能时时刻刻盯着,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皇甫哥哥,我们去买人吧!你帮我挑挑身强体壮的,会武的更好,摆上十个、八个一拳能打倒大猫的护院,看谁还敢入府泡茶……」 ☆☆☆ 两人相约了一个日子出门挑人,最后,单九净是买了人,七男八女。 男的一个看门、一个赶车、一个跑腿,另外四名负责守前院,不经主家允许一律打出去,打不走就放狗咬,咬死算她的。 所以他们又买了十只狗、两只成犬和八只狗崽,一对狗爹娘生了八只狗儿女。 至于女的就分派到厨房,针线房,两名会武的跟着单九净,取名花月、良宵,拳脚功夫不错。 还有一个管家人选皇甫天绝叫她不用找了,他送她一个,卫国公府出来的奴才别人也高看一眼,至少有点眼力,能拦一拦来找砖的妍月公主,趁机向国公府求援。 因为还要去看看准备收回来不再续租的铺子,所以这些买下来的人便由月牙儿带回宅子里,安排他们沐浴、进食、住宿,顺便扯几匹布裁剪做衣服。 单九净走在街上,一边问皇甫天绝问题,「这些官奴都是什么来历,有些看来不像丫头。」 「大多数是犯罪者的家眷,那个叫佳玉的是前太常寺卿陈学的二女儿,嫡出。」一人犯罪,全家人一同获罪,连老嬷嬷一并卖了。 「啊!」她讶然。 「陈学的元配人还不错,可惜去得早,续娶的这一位手伸得长,捞得狠了,陈学见继室生财生得快便也起了贪心,自己走上死路去,先夫人生有二女,长女嫁得远,怕是不知情,二女儿你就看着办吧,若有人来赎就丢出去,别留。」本不是丫头出身,留久了怕会出事,早日脱手免沾一身腥。 陈学判流放十年,继室刑期五年,一旦期满出狱没去处了,还是会回头找上继女,怕又是一桩麻烦事。 「皇甫哥哥,你知道的事真多,简直是万事通。」 「少拍马屁,你又想让我做什么?」她嘴一抹蜜准没好事,她算计他算计得很顺手,而他甘之如饴。 唉! 「别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是你我才信任有加,旁的人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扎眼,一个字也不信。」单九净专挑好听话说,把人捧得晕陶陶。被取悦了的皇甫天绝眼底笑意浓浓,「说,什么事?」 她水眸晶晶亮,一闪一闪的,「我娘有个嫁妆铺子在附近,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二进宅子,我打算改做杂货铺子,可是我看了许久都没看到那个铺子,不知道是不是被人转手卖了。」虽然红契在他们兄妹手里,但万一她那大伯父、大伯母拿白契故意骗人呢? 第76章 「你说得是老记绸缎庄,应该在往前三间铺子……」他忽地止声,抬头一看……香满楼酒馆。 果然被卖了。 单九净哼了声,「我那大伯父手脚还真快呀!这间铺子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他竟提早和人解约,然后卖了。」 「放心,你的还是你的,我会帮你要回来。」连同上一回告自己侄子那件事。他现在空出手了,能好好地玩玩。 「嗯!我没忘了他对我们兄妹的『照顾』。」欠的总要还,她不想生生世世再有纠葛。 一想到本家那摊烂事,单九净就没法开心起来,她拉拉皇甫天绝的衣袖,想到糕饼铺子买几块桂花酥甜甜嘴。 正在东瞧西瞧找糕饼铺子时,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很眼熟,刚要开口喊人,却见那人一脸焦急的冲向一群…… 咦!那是刀吗?她蓦地睁大眼,盯着刚刚带刀之人奔去的方向。 「皇甫哥哥,你快看,是不是出事了?」她忽然很不安,感觉心口一抽一抽地跳得很快。 皇甫天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倏地丢下一句,「在这等着,不许过去。」 「是谁……」她几乎不敢问出口。 「木头。」 木头,喔!没事……呃,不对,木头不是指她哥吗? 混蛋,她哥哥有事居然叫她别过去,他当她没心、没肺、没天良吗?那是她亲哥呀! 单九净根本没听进半句话,拉高裙襦往前冲,英勇无比的推开挡路的路人,奔向倒在酒楼门口身上都是血的男人。 「哥……咦!雷霆,我哥呢?」他受伤了,那她哥…… 雷霆是单七鹤身边的亲卫,一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两眼发亮的咧开一口白牙,「小九,快,将军在里面,他受了很重的伤,那些狗养的,搞偷袭,老子非宰了他们不可……」 单九净很想走,但她不能不管他,「你呢?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先替你瞧瞧……」 他挥着手,故作轻松,但脸色白得像鬼,「没事、没事,你……嘶!先去看……将军……我死不了……」 「我也不会让你死,拿去,洒在伤口上,在我出来前不许死。」她丢了一包药粉给他。习惯有备无患的单九净在她的腰带上缝着一格一格的小袋,上方没有封口,袋内装了一包包的药粉。她在西北时便是这么做,以防有人突然遇袭受伤却没有药物治疗,算是急救药包,她一直使用至今,没想过要取下。 「谢了,小九。」雷霆赶紧上药,小九的药一向最好用,一用见效,伤口好得快。单九净听见酒楼里的打斗声渐消,她加快脚步冲了进去,随口说道:「当然得谢,里面有血辙和灵芝粉,全是珍贵的药材,价值百两。」他赚大发了。 「什么?」雷霆吓得差点洒了药粉,幸好及时捧住。 价值百两的药材啊……他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沾粉往伤处抹,少少的一些而已,血洞立刻止了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收口,虽未完全癒合,但已无生命之虞。 见药粉有如此奇效,惊讶极了的雷霆还想再讨,可是抬头一看哪还有小九,连背影都没瞧见,他重新低下头去继续上药,一边想着晚点见到再跟她讨要,不给,他就抱着她大腿哭,这么好的药居然藏私,他一定要跟杨军医告状,他教出的半个徒弟不老实。 雷霆暗暗嘀咕着,上完药后便用刀撑起身子,一脚高一脚低地走进酒楼。 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他想起那一年春天跟蛮族的血战,叠得小山一样高的屍体底下是厚厚一层血,黏稠得一脚踩下去竟然拔不出来。 他猛然听到哽咽的声音,心顿时一沉,咬着牙忍着痛加快了脚步,担心将军是不是不好了,从边关浴血活了过来,却死在权力斗争之中,岂不是太悲伤? 酒楼大堂之中,雷霆一眼认出几名站着的同袍,还有皇甫天绝,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其中就有单七鹤,而单九净流着眼泪,双手不停压着他的胸口。 单九净一边替兄长做胸外心脏按摩,一边哽咽道:「哥、哥哥,你不能闭眼,跟我说话,我只有你了,你……你不能死,你死了皇甫哥哥以后欺负我谁帮我出气,你回来,给我喘气……呜……呼吸……」 旁边拎着沾血长剑的皇甫天绝闻言不爽了,下意识地驳斥,「我欺负你?」谁欺负谁?这丫头反话说得理直气壮。 「你闭嘴。」没看到她在救人吗?还跟她计较! 皇甫天绝看她持续的压着单七鹤的胸口,神色微暗地说:「你刚刚自己把过脉了,他已经没气了……」 单九净没跟他吵,反而命令道:「捏着他的鼻子,朝他嘴巴吹两口气。」 「我?」皇甫天绝的神情一变。 「不然我来也行。」 闻言,他顿时面色冷冽,「我来。」 依言吹了两口气,皇甫天绝抬起头,脸色铁青。 单九净连按三十下,再由皇甫天绝吹气两口,两人配合无间的按和吹,单九净估计做了两分钟后,再次检査心跳呼吸,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单九净赶紧从腰带内袋掏出用锦锻包着的白色小药丸子,迅速的放入哥哥口中,他不自觉地咽下,虽然她动作很快,但仍有一丝浓郁的药香留下。 「这是……」嗅觉敏锐的雷霆闻到一丝蔘味。 单九净疲惫地说:「雪蔘丸。」 「雪蔘丸?」听起来好像是好东西。 「千年雪蔘。」她花了一个月才挖出来的雪蔘,白胖得像根大萝卜,她舍不得用,只用蔘须做药。 「什么,千……千年……」天呀!扶住他,他要晕了。 不只雷霆震惊了,就连在奇珍异宝堆中长大的皇甫天绝都错愕不已,他见过五百年雪蔘王,在皇宫,皇上宝贝得只许看、不许碰,视若珍宝,救命用的,但她却拿来做成药,随手就拿出来,这小财迷不心疼吗? 第77章 没人有心思看死了一地的刺客,一共三十六名,其中有两名还活着,被卸了下巴,以防咬毒自尽,绑成粽子。 死了一名亲卫,重伤两名,但用了单九净的药后已能自行站立,看来没什么大碍,互相揍扶着还是能走,此刻围在将军身边,听到单九净一番话后,也是震惊。 单九净却没再跟他们讨论雪蔘的话题,她没看到哥哥醒来,就不能安心。 她捉着单七鹤的手,声声呼唤,「哥哥、哥哥,你醒醒,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爹娘死了,你不能再离开我,大伯父又来抢我们的银子,大伯母不给我饭吃,她要饿死我……」 「顾氏那老妖婆苛待你,我也能替你出头……」即使已过了多年,皇甫天绝仍记得她当年瘦巴巴的样子,下意识地说。 「皇甫哥哥,你能不能少说一句,我哥他……咦!他的嘴巴是不是在动?他在说话吗?」眼中泪光闪动的单九净喜极而泣,她看见单七鹤原本毫无动静的眼皮正一颤一颤的。 「……九……九……」 「头儿要喝酒?」都伤得那么重了还想喝酒,头儿没伤到脑子吗?还是脑门有洞。 雷霆话刚说完就被踹了一脚,另一名受伤较轻的亲卫看傻子似的瞪他,又朝单九净一努嘴——不是酒,是九,他喊得是妹妹小九。 雷霆摸摸腿,捂着嘴,不敢再吭声。 「哥、哥……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许再睡,爹娘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她哽咽的将三指搭在兄长脉搏上,可心里很乱把不准,她将手拿开再诊,还是抖个不停。 突地,一只好看的手搭上她小手,轻轻一握,她慌乱的心绪才稍微静下来,重新把脉,感觉脉搏强劲许多,稍稍放下心来。 「要照顾你一辈子的人是我,这根木头有多远滚多远,碍事。」他的女人哪需假手他人照料,是他一个人的。 若非哥哥还在生死关头徘徊,她真要笑出声,哪有人吃这种醋。 她眼眸含着盈盈水光,柔声道:「皇甫哥哥,谢谢你。」 若非他及时赶到,只怕她连哥哥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更遑论救其一命,幸好有他。满地的鲜血红得刺眼,不难看出有很多人是一招毙命,血狼军再厉害也不可能一出手就解决专门训练来杀人的死士,看他们身上的伤便知道是皇甫天绝下了狠手,只为救人,留下的两个活口是为了逼供,问出幕后主使者。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他轻握纤手一下。 「嗯!」她点了点头,回握他一下。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自是心意相通。 两人浓情密意,偏偏醒转的某人一开口就杀风景—— 「谢……谢他做什么,我可是他……他大舅子……没……没我做主他……他休想娶……到你……」 死木头,鬼门关前走一遭还想坑他一把! 目光一闪的皇甫天绝一口气堵在胸口,不着痕迹的拉开未婚妻的手,幼稚的不让她给大舅兄诊脉。 第十一章 动我哥哥的代价 「呜呜,哥哥……哥哥虽然暂时没事了,可一身的伤口还是太深了,得缝起来,否则不易癒合……我的桑皮线、针、刀具……」 用了雪蔘丸后,命悬一线的单七鹤终于有精神些,白如纸的脸上稍有血色,也能开口说一、两句话,让关心他的人放一半的心,至少活下来不成问题。 可是他身上伤势实在太严重了,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处十来个,有的是刀尖轻轻划过,有的是刺伤,其中以后背直到腰际那一刀最严重,几乎要砍断他的脊椎。 冷静下来的单九净稍做一番检视,越看越心疼,眼泪越流越多,根本止不住。 那些人真的是要哥哥死!她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是外科医师,只是个略懂皮毛的护理师,真要动大手术她一个人完成不了。 「不许哭,有我在。」 一听见耳边恶声恶气的话语,单九净慌乱的心安稳了三分,泪汪汪地看他,「皇甫哥哥,哥哥他伤得很重。」 「叫我知谨。」皇甫天绝趁火打劫。 「知谨。」她低唤。 「嗯,别担心,我马上让人进宫请太医……」那一群老废物也该动一动,免得周身骨头生镰。 单九净倏地捉住他手腕,严肃地说:「不、不要太医,请杨军医,他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眼中一片柔光,「哪回你要的我没给你。」 从相识至今,只要她用那双水灵灵大眼看着他,他的心弦就被拨动,没法拒绝她。 「我好像欠你很多……」咬着唇,她眼睛红得像兔儿眼,可是一点也不难看,反而可爱地令人怜爱。 「欠越多越好,这辈子还不完就拿下辈子来偿。」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纠缠不休。 「知谨……」她羞赧地红了脸。 血的腥臭味,蔓延着。 在一堆屍体中,两人还能含情脉脉地互相凝视,让人看不下去了。 单七鹤虚弱地、哀怨地说:「妹妹,你……你哥快死了,能……能不能先抬我……回府再……再谈情说爱……」女大不中留,没瞧见他一身的血快流干了吗? 「哥哥,你在胡说什么……」红着脸,她抬头看了皇甫天绝一眼,让他找人来抬哥哥回府。 柔情縄缮的信任令男人心口一荡,转而气恼某人打搅他们谈情说爱,扭过头恶意满满地说:「木头,死过一回的滋味如何,我以为要把你送去让火烧。」 「你自己死死看就晓得……啊!」单七鹤说不出话了,他……他居然下黑手,太卑鄙了,他的伤口……疼呀! 「哥——」单九净看看伤口没渗血,吁了口气,不快地瞪单七鹤。 第78章 死不死这种事能挂在嘴边吗?哥哥那么希望她守望门寡。 「妹妹……」看到妹妹谴责的眼神,全身无力的单七鹤有点心闷,他宠上天的小人儿已经是别人家的。 皇甫天绝受不了他,大喊道:「柜台后面的两个,把门板拆了,将他抬到柳叶巷,门口有两棵白杨树那户人家……」死不了就少废话。 藏在柜台后面的两名伙计被人一点,满脸慌色的爬出来。 刚刚四周惨叫连连,又看着人一个个倒下,他们怕到两腿打颤,根本不想出去,可是京城众所皆知的煞星喊人了,能装作没听见吗? 他们连忙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拆门,等躺在地上的单七鹤被抬上门板,又不敢不快地朝煞星说的柳叶巷狂跑,那儿可不近。 单七鹤被抬走了,他的妹妹和亲卫们自是跟着一起走,很快地只剩下一个皇甫天绝。皇甫天绝忽然扬声说:「听清楚了,这事还没完,你们等着被剥一层皮。」以为东方承护得住吗?太天真了。 酒楼楼上的包厢里,十数名穿着官服的官员身子一抖,你看我、我看你的差点尿湿了裤子,他们屏着气,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皇甫天绝面带嘲讽的冷笑,往上瞟了一眼,朝门外一名路过的樵夫丢了一锭银子,让他请京兆尹叫人来处理。 外面安静下来,有位大人派长随出去看状况,得知皇甫天绝走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是又苦着脸,局促不安。 「怎么办,为什么那京中首恶会出现?」 「完了、完了、全完了,我一定会被惦记上……」 「你们看要不要赶紧辞官,回老家做舍家翁……」 「没出息,不是还有相爷兜着。」 「……宰相大人他顶着住吗?这几年东方宰相不也在皇甫天绝那吃了亏,那可是没人挡得住的皇甫天绝,向来冷血无情,不看情面,见人不顺眼便一脚踹人心窝的主儿,你有胆跟他讲道理,叫他不要大开杀戒?」 一提到「皇甫天绝」四个字,在场的人都面白如纸,冷汗直冒,后悔今日赴宴,他们根本没料到一名来自边关的将领竟有这么可怕的后台,早知道两人关系匪浅绝不会自愿给人当枪使,自毁前程。 不过有那么一个人却是两眼发亮,见到金山、银山般兴奋到两颊潮红。 「你们看到了没?」 一人冷吟,「看到什么,一地的屍体。」 「不,是那个小娘子,她拿了一粒雪白药丸子塞入单七郎嘴里,快断气的他便缓过来。」好东西,真是好东西,真想要将东西要过来……这位兴奋得呼吸急促的老者是太医院院判,大夫在意的事物与旁人不同。 「你是说她是大夫?」 「跟她是不是大夫无关,重要的是药丸子,能起死回生,你没瞧见就一颗药把快死的人救活吗?」这些蠢蛋,竟然不懂什么叫灵丹妙药。 经院判一提醒,众人才恍悟地喔了一声,但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药,而是小命保不保得住,真被那煞星盯上了,跑得再远也没用,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唯有死到临头的院判还一肚子坏水,想从单九净手中抢走救命药丸,他认为天底下的好药都该归太医院所有。 ☆☆☆ 「杨军医,这边归你,另一边归我,我们一人一半。」蹙着眉的单九净看着狞狞伤口,做着清洗、消毒的动作。 「不厚道呀!小丫头,你那边的伤势范围较大,伤口也较深,处理起来多有成就感。」 都见骨了,得缝三十来针,这多刺激呀!叫人跃跃欲试。 她睨了一眼,不太高兴地说:「这是我哥,不是让你练手的屍体,你好好的缝合,不要漫不经心。」 妹妹呀!哥真的不是屍体吗?听你们一句来、一句去的对谈,我觉得自己像一块上等肥肉,被人分赃。 上了麻药的单七鹤还有点知觉,尚未完全昏迷,只是动不了,宛若被屠宰的猪,他感觉得到自己的肉被挑来扯去,感觉不疼,就是怪,麻麻的,没法说出的感受。 「我哪里不用心了,瞧瞧这伤口缝得多好看,直直的一条线,哪像你歪七扭八,虫似的,你的针线活得再练练,不然以后嫁人了怎么给丈夫缝衣做鞋……」 一晃眼间她也长大了,快要嫁做人妇了。 单四,你口中念着的小净儿没给你丢脸,你在天之灵可要保佑她一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想到死去的老友,杨军医有些感伤。 「你话太多了。」她这边的伤是交叉重叠,当然会缝得不甚平整,这老头眼力不好,该喝些枸杞菊花茶明目。 「哎!人老了,到处被人嫌,小辈们都不懂尊师重道了。」他故意咳声叹气,埋怨年老不受尊敬。 前一世的单九净是护理师,简单的伤口包紮和处理她还行,缝合勉强可以尝试,但开胸、剖腹的手术她根本不敢,万一把人医死了呢? 所以她即使拜了一位老大夫学把脉和针灸,一开始却并未提供什么外科方面的意见,直到后来遇到对医理狂热的杨军医。 一听到她无意间脱口而出「伤口为何不缝合」,他顿时像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顿悟,衣服破了能缝,为何身体有洞不能缝合? 战场上最不缺的是屍体,因此他拉了不少死屍来练习,并且捉来单九净一起穿线缝肉,刀挖腐肉,无形中让单九净增加了点技术。 两人经常探讨外科医学,单九净有现代知识和概念,而杨军医功底扎实,单九净没把握的部分,杨军医能用自己的理解和经验补足,两人于是都成长许多。 他们的关系是半师半徒,相互学习。 「一株千年的血鹤草。」杨军医老眼一亮,「成交。」 「那你可以闭嘴了吗?」吵得人脑子发胀。 第79章 「哎呀!小丫头的脾气真不好,老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可以说话的人聊聊,居然不让我开口,太残忍了,小心嫁不出去。」哼!哼!听他唠叨两句会少块肉吗?小丫头真没耐性。 单九净淡淡回一句,「『嫁不出去」这句话你跟外面那位说去。」相信他很愿意和杨军医聊一聊如何完整的剥人皮法。 一提到皇甫天绝,聒噪的老军医猫烫了舌头般瞬间无语,眼神略带哀怨的看了没良心的丫头一眼。 不过少了他的喋喋不休,两人手里的动作倒是快了些,没一会儿功夫大小伤口缝合完毕,洒上防止发炎的药粉。 一走出屋子,忙碌太久的单九净有些精神不济,眼前一黑,一阵晕眩袭来,她几乎往前扑倒,幸好一只手伸出,将她抱入怀中。 「以后不许逞强。」瞧她脸色都发白了。 「知谨……」她虚弱地一笑,将头偎向他胸口。 「我会心疼。」他难得说出心里的话,一把将人抱起。 单九净一听,抬手往他如玉面庞一抚,「知谨,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是吧,等我们头发都白了,牙齿也掉光了。」 「嗯!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好,我嫁你,你若不负我定不相负。」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他对她更好,他在她的心底。 闻言,皇甫天绝眼中的笑意浓得化不开,「我想早点把你娶回家,年底前入门,我来安排,你什么都不用做。」 「……听你的。」有他在,真好。 「睡一下,你累了。」她眼里满是血丝,眼皮浮肿,眼下泛青,整个人像失水的花儿无精打采。 「不想睡,哥哥的仇不能不报……」她绝不饶恕伤害哥哥的人,他们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乖!听话,闭上眼,一切有我,我给你撑腰。」皇甫天绝低下头,在她眼皮上轻轻一吻。 「知谨,我爱你。」她不再狐独了,因为有他。 狂喜不已的皇甫天绝不禁笑咧开嘴,竟多了几分傻气,他想回她一句「我心悦你」,可是目光一凝,说不想睡的人已沉沉睡去,娇憨的模样让他心里涨满欢喜和怜惜。 次日。 单九净一睁开发酸的眼睛,就见一室的明亮,她想着要起床,忽觉不对劲—— 腰上怎么多了一只手?还是男人的手。 「知谨。」 「嗯——」刚睡醒的男人嗓音低哑慵懒,带了点诱入的气息,让人听了全身发软。 「你怎么在我床上?」面上微红的单九净抬起上身,玉肘放在他胸口上双手托着腮帮子,满脸笑意的看着他。 身边躺了一个男人,她不像一般大家闺秀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反而兴致盎然的欣赏美男晨起图。 「陪你。」看到笑暦如花的娇颜,顿感风光明媚的皇甫天绝也笑起来了,以指抚过她娇嫩唇瓣。 「我不用人陪。」 「你会作恶梦。」他的女人岂能午夜惊魂而无人陪,他自告奋勇陪睡,他的煞气能镇邪。 「不会。」又不是没看过死人,她好歹也当过几年军医。 「我会。」 「咦?」 「我会害怕那个全身是血的人是你,这次是单木头,下一次是谁呢?我怕得无法入睡,只想守着你。」动了她,等于动了他的命,他相信只要他无所作为,这事便会发生。 「知谨……」单九净动容地抱住他,在他下颚处亲吻。 「吻错地方了,小心肝,这里。」皇甫天绝指着唇。 一听到「小心肝」,她肉麻的抖了一下。「不亲,我要报仇,你得帮我。」 「亲了再说。」他修长食指依然停在唇上。 「无赖。」她一碎。 「无赖是你夫婿,快亲。」能得佳人一吻,无赖一回又如何,有花堪折直须折。 什么人嘛!脸皮真厚。 「还没过门,不算。」一说完,她连忙跳下床,就怕被他捉住来个秋后算帐。 可惜她想得很完美,现实却非如此,她身子才刚一动就被压住,彷佛带着火焰的长吻激烈又凶猛,吻得她差点喘不过气来,脑子一片晕眩,不知今夕是何夕,星星闪呀闪。 等单九净回过神时人已在正堂,衣裳穿戴整齐并无一丝凌乱。 她不满地睨了害她失神的男人一眼,再转过头,讶然的发现厅堂内满是熟人——血狼军各小队的头领。 「你……你们怎么都来了?」 带着伤的雷霆咧嘴一笑,「将军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今天有人要杀他,明天是不是有人要杀我们?血狼军不会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做些什么才能让人家知道我们不好惹。」 「你们真的豁出去了?」她感受到在战场上杀敌的战意。 「是。」众人齐声一应。 「既然你们不要命了,我也敢一拼,不过我要先问清楚,哥哥的遇刺是怎么回事,他不可能与人结仇。」她哥就是个呆的,别人对他好他便对别人更好,从不想别人会不会别有用心。 「小九——」雷霆才唤了声,话语就被打断。 「叫九小姐。」喝着茶的皇甫天绝语气冷锐如刀。 「小……呃!九……九小姐……」真瞥扭,小九干么变成女的,以前称兄道弟多好。皇甫天绝猛力把杯子放下,「口吃换人。」拖拖拉拉,浪费时间。 「等等,我说,别换人,前几天就有人邀头儿……不,是将军喝酒,但将军一向严守军纪,言明当值时不饮酒而婉拒,以为这件事就算过了……但是昨天兵部来了人,说是有一批军需品到了,要将军亲自去看一看,若有问题好报请兵部替换新的再发下去。 第80章 「将军不疑有他的出了营区,带了数名亲信准备到兵部,军需品的好坏攸关兵士,不得不谨慎,谁知我们刚进城就被神枢营的某位将领拦下,他说他的上官虎威将军包下酒楼做寿,既然遇上了就去喝两口酒祝寿,别让人说将军不会做人,可是……」雷霆一急就忘了要说什么,更加急得挠耳。 单九净冷冷接话,「可是里面没有虎威将军,而是你们所不认识的朝廷官员,个个官位还不低?」连这么卑劣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太下作了。 「对对对,小九……咳!九小姐猜得真准,将军一见识得的人不多就想离开,这时候一群花枝招展的花娘走了进来,一身的香味呛得叫人受不了,一直往将军身边挤,强灌了将军几杯酒……」 单九净不屑地哼了声,「他们要你们投靠东方宰相,许以金银、名利、美人来说服,让你们力挺三皇子为储君。」 「哎呀!小九,你真是聪明,我没说你怎么知道……」不愧是赛诸葛,提了个头便知下文。 「九、小、姐,要我把这三个字刻在你脸上吗?」 皇甫天绝的话一落,众人哄笑,面色讷讷的雷霆摸摸西北风沙刮出的粗面皮,心里叨念着醋劲真大。 「……呃!将军不答应,他说宰相跟他一样是为人臣子,当尽忠报国,岂可结党营私,为一己之私而有负圣恩,接着就带我们走出酒楼,谁知刚出门口,就有一批杀手朝我们而来……那些人我们根本不看在眼里,血狼军以一敌十可不是虚言,可是……」雷霆咬牙,恨恨地说:「我们突然虚软无力,使不上劲。」 「你们中了绮罗香。」单九净面色难看的说着。 「什么是绮罗香?」女子用的香粉吗? 「一种春药。」 一听是春药,皇甫天绝不厚道的笑了。 「什么?」春……春药?一群砍人头不手软的汉子忽地涨红脸,又恼又怒。 「少许无害,用于助兴,主要是让不肯接客的青楼女子服用,让她们浑身乏力又欲火中烧的任人摆布。」 「小九儿,你怎么晓得什么是绮罗香?」大醋桶冷冷一扬唇,似笑非笑中带着磨牙声。 本来红脸的血狼军们低头闷声一笑,乐看他们的小九出棋,单九净眼神东飘西飘,「啊!呃……嗯!那个……杨军医说的,他提醒我要提防,有些男人很坏,专使下流手段……」 背锅的杨军医快六十了,正在查看单七鹤的复原情况。 而感觉自己属于「有些男人」行列的皇甫天绝半眯着眼,散发出冷冷寒气,他这长相想要女人需要用药吗?手指一勾前仆后继。 「咳!咳!这件事暂且压后不提,我再问你们一遍,真想为哥哥报仇、为血狼军出口气吗?」他们憋闷太久了,在京城还不如西北快活。 「要——」众人目光凌厉。 单九净眼里闪过狡黠光芒,「好,那我们就好好的玩,大干一场,不让人小瞧了血狼军……」 ☆☆☆ 「不好了、不好了,相爷,我们在城外西山庄子里的五千私兵都没了,一个也不剩……」一名衣裳沾满灰土,全身凌乱的侍卫慌不择路的跑进富丽堂皇的大厅,立刻嚷了起来。 宰相府的厅堂有两根三人合抱粗的大柱绘着巨形老虎,形似巡视山林般仰抬巨大脑袋,色彩斑烂,虎目锐利,威风凛凛。 但是此时无人欣赏老虎的英武雄姿,也没人发现老虎的眼睛里一点红,似在哀鸣,流着血泪。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天塌下来有老夫扛着,轮不到你们这些蝮蚁大呼小叫。」太不像样了,一点小事也喳喳呼呼,好像来了洪水猛兽一般,跑得慢点就会没命。 「相……相爷,城外庄子的管事来报,我们藏在西山的兵没了,要相爷你定夺。」侍卫哭丧着脸,哪来的狗贼竟敢动相爷的人,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他听到都要吓死了,跑过来厅堂时还跌了一跤。 闻言的东方承仅一颦眉,以为是谁在和他开玩笑,并未放在心上,「说清楚,是谁又没事乱起関,吓唬得人面无血色,若再胡说八道定不轻饶。」 「不是的,相爷,真的没了,整整五千名,一个不少,摆成一个猛兽图样,搁置在庄子的练武场上,管事说全都一刀毙命,被割了喉,身上完全没有其他伤口。」杀人的人也太可怕了,居然精准到刀过夺魂。 「什么?」他一怔。 「是的,练武场上血气冲天,宛如一片红海,找不到一个活口。」 原本不相信的东方承目光越来越阴沉,「五千名私兵全都死了?」 「是的,一夜之间。」侍卫颤着声答,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一个晚上杀光所有训练有素的士兵。 冷着脸,东方承重重一拍黄翅木几,「去查,给我查谁这般胆大妄为,竟敢与老夫作对。」 「相爷,那个……呃!其实……」侍卫欲言又止,管事说的那件事也许是巧合,也可能真有用意,他真拿不准要不要说,说或不说都为难。 「说,什么事,吞吞吐吐的。」难道还有坏消息。 「兽形像是……狼首。」一说出口,侍卫吐了口气。 「狼……什么人跟狼有关,莫非是北方的狼族……」狼族崇拜狼,以狼为神。 「相爷,你忘了……」侍卫一顿。 「忘了什么?」东方承脸色难看的低吼。不论是谁刚损失一批私兵,心情都不会太好,更别说是东方承。 他身居高位太久了,不容别人挑衅他的权威,连一丝丝的意图都不允许有,掐断在萌芽期,这次事件对他来说是许久未有的挑衅。 「血狼军。」 「血狼军……」他面色一凛,是了,他几乎忘了那支虎狼之军,那两万血狼军编入京畿营中已是京军,而且驻紮地离他的庄子不到二十里,急行军约一个时辰。 第81章 「相爷……」 「你下去。」他挥手示意。 「是。」他脚步不稳地往外奔,活似要逃命去。 「来人,给我传闻子敬、庄宏、张钦等人,有要事商议。」 失去五千名私兵,等于在他手臂上砍了一刀,但真要说起来,被挑衅的恼火远大于损失兵力的心痛。 他不是不在乎损失,而是那一批私兵是为引开别人的视线,让人以为他的确有心拥自个儿外孙上位所备下的兵源,并非主力。 狡兔尚且有三窟,何况他是成精的老狐狸,真要挖他老底未免太自不量力,几十年的筹备岂会被一朝揭破。 约半个时辰后,一群穿着官服的男子匆匆到来,见到宰相大人卑躬屈膝,好不恭敬。 「坐。」 「谢相爷。」 一行人依官位高低坐下,脸上有几分不解。 「你们知道西山庄子的事吗?」东方承面无表情地一一看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审视有无异状。 众人摇头,他们是临时被找来,匆忙的丢下手边公务赴约。 东方承神色凝肃地说:「五千名士兵没了。」 大家都听不懂「五千名士兵没了」是什么意思,相互一望,而后才慢慢明了话中之意,个个露出惊恐神色。 「是皇上……」皇上终于忍不下去了,大刀阔斧斩除宰相的羽翼,削弱三皇子的势力? 「不是皇上。」 听到这句话,这些在朝廷呼风唤雨的官员骤地松口气,但东方承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把放下的心再提起来。 「是血狼军。」东方承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充满狠戾。 吓!血狼军?这没比较好啊?一点也没有安慰到人,谁不知道血狼军是一支尖刀似的悍勇军队,谁惹到它,它便直接插入心窝,不给人留一条活路。 到底是谁不想活了做了蠢事,竟敢招惹血狼军。 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地找凶手,最后落在相爷那张阴沉得快滴出墨水的脸,众人同时一惊——是了,是宰相,除了宰相安排的那件事,谁会得罪血狼军,这不是害死人吗! 「今日老夫让你们来是商讨如何应对,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好捉人,咱们想个办法让血狼军无法蹦睫。」不能为他所用就一举拔除,他不会留下挡路石给自己添堵。 「相爷,你……」有人欲言又止。 他们都很想说:相爷别拖我们下水了,那是你的兵,与我们何关,我们想要的是从龙之功而非送命,跟战无不克的血狼军杠上,傻子才这么做。 相爷的兵死了也是白死,他敢去报官吗? 那支私兵原本就不允许存在,如果挑明了,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也得钢铛入狱,判以谋反大罪。所以这个亏是吃定了,还无处申诉,哑巴吃黄连。 「报——」 这一声,众人听得提心吊胆。 「说。」东方承沉着脸。 「山鹿山庄一千三百二十名死士一夜暴毙,死因皆是眉心插入一枝三寸长弩箭,没有其他伤口。」 「什么!」 弩箭……又是血狼军。 「欺人太甚!」一口腥甜涌上又往回咽下,气得摔破茶盏的东方承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相爷,你到底是怎么招惹血狼军,为什么会招来这样凶狠的报复。」他得赶紧和宰相府破开关系,否则血狼军找上门来,他想哭都哭不出来。 「怕了吗?张尚书。」他做了什么……呵呵!也不过派了几十名死士去刺杀血狼军之首单七鹤,那小子太不识相了,居然拒绝他的招揽,还扬言只做纯臣,不入党派。 「这……」张钦干笑,怕呀!哪能不怕,他虽然一把年纪了,却也还想多活几年,抱抱曾孙,享享儿孙福。 趁着宰相府一团乱,几名官员赶紧拱手走人,深怕再留下会受到牵连。这彷佛是个预兆,张钦等人前脚才走,后脚又有管事脸色发白的冲进厅堂。 「不好了、不好了,我们『东方酒楼』后院被发现有死人,挖出整整十八具屍骸,其中一具被査出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子,生前曾遭过……凌辱……」 「什么?」听到「凌辱」两字,东方承真的不好了,一口心头血吐了出去。 他的儿子……也就是东方艳色的父亲性好渔色,而且男女不拘,他曾放话要将徐彦均弄到手,狠狠的玩死他——徐彦均便是大理寺卿之子,去年的探花郎。 「相爷、相爷,大事不好了,咱们遇到老千了,有个小子在『东方赌坊』赢走五百万两银子,小的拦不住……」简直见鬼了,把把皆赢,没一次失手。 「你……你说多少?」他说错了吧!是五万两,以东方家的家底还输得起。 「五……五百万两,他们还在赌,小的不晓得还会输多少。」赌场伙计低着头,没脸见人。 「五百万两!还真是好胆气……」几乎是他的全部家产了,一个小子……哪来的小子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他不知道,假扮男儿赢得不亦乐乎的单九净舔了舔手指数银票,还不忘给身后的「小弟」雷霆、张阳、陈彬等人分红,一丢就是一千两,把他们乐得直呼老大。 没出老千怎么可能赢钱?她前一世正好被闺蜜拉去上课,课程上的便是赌术,一个礼拜只上一节课,为期一年,上课的老师是香港赌王,他不只教人赌术,还告诉学生如何出老千,后来闺蜜真的去了澳门赌场赢了近千万的港币。 身家没了的打击还没平息,东方承又见有人哭丧着脸进门。 「相爷、相爷,完了,二老爷名下的艳娘坊被官府查封了,听说被搜出大量的阿芙蓉膏,阿芙蓉膏会使人上瘾,朝廷明令禁止,二老爷他……他被捉进大牢了……」 第82章 「谁捉的?」那个孽子,叫他少走旁门左道偏是不听,他们东方家还缺他银子用吗? 「皇甫天绝,皇上封他为大都督。」因为带了兵来,根本没人敢上前拦。 「呵……大都督……」皇上对他到底多宠信,连掌控卫所的大都督这位子也给了他,皇后千方百计想为兄长求取都无功而返,原来是为这妖孽留下。 「祖父,我收到这个……咦!祖父,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发生什么事了。」看到祖父一脸颓色,心惊的东方发色连忙扶他坐下,并让人送上一碗蔘汤。 「不急,先让祖父看看你收到什么?」千万不要再是坏事,他承受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 「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敢动我哥,我动你的根。」她念了出来。 东方承气得手都在哆嗦,说话声音虚软无力,「这……这人是谁,好大的口气。」 动他的根……等等,酒楼、赌坊、青楼,还有他暗藏的兵,接下来……不、不会的,不可能,真要出事,他也完了。 「单九净,单七鹤的妹妹,皇甫天绝的未婚妻。」声音带着嫉妒的东方艳色眼眶泛红。 东方承没当一回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翻云覆雨。 「张狂放肆、目中无人、伶牙俐齿、善于口舌。」她的句句形容都在割着己身,她便败在这样的人之下。 「与你比起来又如何?」能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孙女恨之入骨,只怕也非简单人物。 东方艳色一咬牙,「要不是皇甫天绝出面,我一定能扳倒她……」 东方承嫌恶地看了孙女一眼,「够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东方家用心栽培你十余年,竟不如一个西北来的泼妇……」子孙中竟无一人有出息。 「祖父……」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喝退。 「你下去吧!我不想看到你……」 话语未完,一阵天摇地动,连连的爆炸声震耳欲声,连瓦片都掉下来几片…… 「不、不是的,一定不是,是地牛翻身……」东方承快步地跑到院子,朝皇家猎场的方向看去,皇家猎场的位置有阵阵浓烟冲向天际,让他想瞧不见都不行。 东方艳色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就见东方承颓然坐倒在地,旋即彷佛疯了似的笑了起来,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东方家完了……哈哈……完了……什么都没了,多年算计一场空……哈……」 烟雾弥漫处,正是东方家兵器铸造处,里面有十万件兵器,还有百万斤铁砂,这一声爆炸,什么都埋在地底了,再也取不出来。 第十二章 世子爷大喜 「干得好呀!知谨,朕没看错你,果然是个阴险狡诈的,甚得朕心……」憋屈了二十几年,这口气终于吐了。 年近四十的一国之君此时像个吃到糖的孩子,仰天大笑,两手还投着腰。 而他一点也不为意,还用力往地踩了几下,十足的任性,不像帝王倒似个顽童,被欺压多年的怒气找到了出口,他踩呀踩的要把害他跌跤的土包踩平,看它还怎么绊倒他。 这种孩童似的行径叫某人十分鄙夷。 皇甫天绝冷淡道:「皇上,阴险狡诈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奏章批多了果然会让人脑子批坏,他得多读点圣贤书。 「哎呀!自己人何必计较太多,朕晓得你是聪明人,一出手就为朕解决多年隐患,朕这颗心可以放下了,不用时时担心有人要朕的命。」他说了句大实话,心有感伤。 当然有人要他的命,他不死,新帝如何上位。 这也是皇后所生之子为何是第三子,而非嫡长子,皇上是为防嫡长子一出生,东方承就认为他这皇上没用了,把他弄死,毕竟幼帝上位才好控制,辅政大臣、太后垂帘听政,赵家江山落入他人手。 但上有二子一压,立长、立嫡、立贤可就大有争议了,东方承那老贼难以一手遮天,只好让皇上继续活着,暗中施压,悄悄布局,三皇子还是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加上三皇子之母为一国之后,还能争不过吗?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败在一名十六岁姑娘的雷霆之怒下。 「不是臣聪明,是皇上运气好,谁叫有人不长眼惹错了人。」他家小九就是个悍妇,不折不扣的悍妇,被他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笑着拍桌,「极是、极是,知谨说得都对,朕有你这个小舅子是朕运气好,你说朕赏你什么才好,金银珠宝……嗯!你好像比朕多,要不高官厚禄、美女……呃,似乎也美不过你,朕真是苦恼……」 皇甫天绝忍着不弑君,「荣王府废弃已久,不如赏给臣吧!再把大都督这官位拿回去……」他不想当官。 没当官就已经为脑子有洞的皇上姊夫收拾不少烂摊子,再入朝为官,只怕连奏折都扔给他批,整日带着皇贵妃游山玩水,把他累得未老先衰。 皇上摇着手,表示大都督给了他就是他的,少把事情丢回来,「你有卫国公府,为何还要荣王府,你那两个弟弟朕给他们封侯吧!再赐宅赐土地,美婢娇妾。」 这胡闹的皇上……他姊姊肯定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个无良皇上。 皇甫天绝从齿缝吐出两个字,「聘礼。」 「聘礼?」皇上怔住,一时没能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臣要成亲了。」 「喔!你要成亲,恭喜恭喜……啊!等等,你……你成亲?朕没有听错吗?」他一副看到「锦鲤化身为人来报恩」的惊讶样,一蹦蹦到小舅子面前。 「臣是要成亲,特来求皇上赐婚。」有这道圣旨也省得妍月公主上门来闹,他对她的耐性已然告罄。 「哪家的闺女?」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不知情,国公爷太坏了,竟瞒着他。 第83章 「单家。」 皇上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得起京城名门世家中有姓单的,「你指的是哪个单家?」 「柳叶巷、门口种了白杨树的单家。」一想到他家的小九,面有冷意的皇甫天绝眼神忽地柔和了几分。 「没听过。」难道他孤陋寡闻了?回头叫小文子去查查,天子脚下竟然有他不知道的事,他这皇上不够英明。 「忠勇侯的侄女,你说他尸位素餐的那位,这次查东方家,也查出他的罪行,夺了他终身俸禄,降侯为伯的五良伯。」谐音无良伯,正合无良大伯这身分。 一提到五良伯,皇上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只凸眼蛙呀!原本朕想把他直接贬为庶民,可他家祠堂祭祀着单家列位英豪,朕不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只好让他多蹦睫几年。」 「臣的未婚妻便是单家四房之女,几年前分出来另过,与本家无关。」 「啊!原来是单四的儿女,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出虎女,这对兄妹可真是好,血狼军这回也让朕大开眼界,昔日的传奇果然是实打实的,朕才打了个盹他们连虎牙都拔了。」 「皇上不赏点什么吗?」有过则罚,有功要赏。 「赏、赏,一人赏十两银、两匹缎子、三斤酒、米粮各十斤。」嗯!够慷慨了,皇上很穷的。 听着皇上的赏赐,皇甫天绝薄嫩的面皮抽了两下,「皇上这种赏赐臣都替你难为情。」 皇上脸皮很厚的说:「两万血狼军,不是两千,或是两百,一人十两国库就要支出二十万两,加上布匹和水酒、粮食,少说要朕五十万两,朕没钱呀!」 「皇上在跟臣哭穷?」有这么不要脸的皇上吗? 「是。」他大言不惭。 只有更、没有最,皇上的无赖每每让他震惊。 「那就多赏赐一些宅子、土地,把那些没人敢要的皇亲国戚旧宅给丢出来,臣不嫌弃破旧,闹鬼、恶仆占宅。」 皇上一听抽了口气,「很得罪人的。」 皇甫天绝似笑非笑,「皇上看臣怕得罪人吗?」别人不得罪他已是祖上积德了。 皇上干笑,「呃!听说宰相大人欠很多银子……」 「很快就没有宰相大人了。」东方家,完了。 皇上大喜,「要不你来当宰……」 没等皇上说完,皇甫天绝语气凌厉地道:「皇上还是快点下旨赐婚,别耽误臣的洞房花烛夜。」 「好好好,马上赐婚,朕一会儿就拟旨,你别急呀!又不是只娶一次……」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臣、只、娶、一、次。」他咬牙切齿。 「是是是,家中妻贤夫祸少。」信他是傻子,哪有男子只守一妻,过几年便自打嘴巴了。 「还有妍月公主……」这事不解决不行,拖久了容易酿出祸事。正为皇女头痛不已的皇上踌躇道:「你不会突然看上了吧?东方家一倒,你想娶也不是 不成……」 皇甫天绝目光一冷,「和、亲。」 「……!?」 「臣的未婚妻和臣一样脾气都不太好,若是妍月公主不消停的找她麻烦,臣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做出让人心惊胆颤的事。」宫里什么肮脏事没有,一个公主死于意外也不稀奇。 皇上听得皱起眉头,「不能通融吗?」虽然不喜皇后母女,可女儿终究是亲生的,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至于让她去和亲,和亲可是远离故土,要吃许多苦。 皇上之所以被东方家欺压甚久,起源于性格中的优柔寡断。 「臣的未婚妻精于医理,最擅长用药和下毒,她的毒从不害死人。」 皇甫天绝语气好似在说,今日春暖花开,适合野游,皇上却是听得心肝儿直颤,眉毛抖三下——用毒让人生不如死,那是多可怕的折磨呀!难怪会是一家人,都是狠人呐! 「还有,这次打垮东方家的计划全是她一人所想,杀私兵、灭死士、破兵器库,以及掀出东方家那些见不得人的产业皆是她暗中安排,皇上说若与她为敌会是何下场?」他不过从旁协助,给她撑腰,任她玩得痛快。 「不要说了,朕允了、朕允了,你别再吓朕,朕胆子很小。」皇上装出胆怯的样子想博取同情,实则暗笑在心。 他这小舅子最大的弱点是护短,对自家人容易心软,他只要摆出朕无能,急需臣子救驾的假相,这头猛虎就会跳出来。 说是帝王心术,还不如说是狡猾,自己懒得做坏人便把小舅子往亠刖推,他不花心力,还能得贤名,岂不乐哉? 所以当皇帝的都不是好人,太会算计人了,还有人背锅。 「还有……」 皇上捂着胸,佯装心疾复发,「还有什么赶快说。」 「公主远去外邦无人陪伴定是思乡甚重,不如带个媵妾吧!最好是她熟悉的人,和她说得来的姊妹,两人一起出嫁才有伴。」敢怂恿妍月公主上单家闹事,那就自食恶果吧!没人会同情。 熟悉的姊妹……皇上想起经常进宫陪皇后说话那几位,他若有所思地看向皇甫天绝,从那张妖孽的容颜中,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皇上沉吟着点点头,三两下写好了赐婚圣旨,交给了皇甫天绝。 皇甫天绝一刻也不肯停留,挽拒了皇上下盘棋的要求,出宫准备聘礼。 不过刚一出御书房,花容憔悴的皇后正迎面走来,她一身素净的宫装,并未配戴过多的发饰,与她平日华丽的装扮截然不同,一副前来领罪的模样。 「世子爷,请留步。」 对方是皇后,皇甫天绝纵使不想理会,可她开口了,他还是得行君臣之礼。 「臣参见皇后娘娘。」 「你要怎么才肯放过东方家,放过本宫的父亲。」她开门见山,不拖泥带水,还带着一丝身为皇后的高傲。 第84章 「皇后娘娘此言微臣不懂。」皇甫天绝表面恭敬,内心冷笑,就她对他姊姊所做的事,不打落水狗已是给皇上面子,还妄想他高抬贵手?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东方家此时的情形本宫已然明了,你难道不能看在妍月对你痴心一片的分上,给东方家留一条活路?」 她话中暗示愿把公主许配于他,两家合一家何必撕破脸。 在她眼中,女儿是千好万好,捧在手掌上的珍珠,谁娶了她都是烧了三辈子的高香,这么好的女儿给人自是万般不舍,得之当珍惜。 可惜,她却不知自己的心头宝是别人的眼中钉。 「公主的痴心臣消受不起,臣可没能耐服侍金枝玉叶,皇后娘娘与皇贵妃娘娘向来不和,请别让公主祸害微臣一家。」 皇甫天绝冷笑地挑明,不留半点颜面,让皇后气得脸色铁青。 「你说谁是祸害,本宫的妍月是天之骄女,谁敢说她一句不是!」皇甫小儿太可恨,若非妍月对他情有独钟,她定要将他碎屍万断。 此时的皇后还不知妍月公主将要和亲,计较着皇甫天绝的不敬,以及如何设计他,让他不得不尚公主——这也是为了救东方家,若成了姻亲还会穷追猛打吗? 「皇后娘娘还是先担心东方宰相吧!听说宰相府就要不保了,欠下钜额的债务,皇后娘娘会替宰相大人还一点吧?」 十赌九输,赚钱的是赌场,可这回偏偏踢到铁板。七百六十二万两银子,把宰相卖了都没这个数。 「你……」小人得志。 「别忘了皇后娘娘的皇后之位是宰相大人一手推上去的,若是东方家倒台了,别说皇后娘娘你了,就连三皇子也跟着受到牵连。」皇甫天绝笑得愉悦,威胁人的感觉还挺愉快,下回带着小九儿上街多踩踩场子。 「……说出你的条件。」她咬着牙,一脸怒意。 皇甫天绝剑眉一扬,「将皇后之位还给我姊姊,我可以一笔勾销。」 「作梦。」她怒极,她费了多少心思才爬上这个梦寐以求的位置,怎么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拱手让人? 她宁可死也不会让皇甫清雅那贱人如愿以偿,这是她的后位。 「那么皇后娘娘就好好享受这最后几天的尊荣,等宰相大人倒下后,荒草蔓蔓的冷宫便是你下半辈子的归宿,从此再也见不到最疼爱的一双儿女。」少了东方家的扶持,三皇子也成不了气候。 「皇甫天绝,本宫看你猖狂到何时!」她大怒,吼声如雷,似要咬下他一块肉方才罢休。 「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瞧,别错眼了。」他手拿明黄圣旨,扬长而去,留下恣意笑声。 皇后一双死盯着他的凤眸烧灼着滚滚烈焰,满脸欢喜的皇甫天绝却毫无感觉,心里想着他准备的聘礼小九儿中不中意?他要不要添点什么让她更欢喜,一笑胜过百花。 因为皇后的不肯退让,东方家的败落比想像的快,除了宰相府是御赐府邸不能变卖外,其他庄子、商铺、田地、前朝书画、碧玉碗、琥珀杯、春雷琴、金树银盆……只要是值钱的,几乎卖得差不多了,却还欠一百零七十万三千九百八十三两银子。 血狼军每日派人上门讨债,不论讨到多少都归军队所有,可以用来向兵部购买武器,多得算他们的酬劳,人人都有,谁也不少拿。 其他营区看得眼都红了,非常想加入血狼军,纷纷询问有没有要扩编,他们不怕吃苦不怕累,身强体壮。 就在单九净出阁这一日,众叛亲离的东方承终于倒下了,他得知皇上当朝定下四皇子为本朝太子时,一口血忍不住喷在大牢的稻草上,他便气若游丝了。 大皇子封齐王、二皇子封陈王、三皇子为晋王、五皇子为安王,待太子册封后各自前往封地,无诏不得返京。 其实皇上本未想到将各个儿子封王,将其赶往封地,他那性子原就不够果断,太重感情,认为皇子们还能教导,不算太坏,再管管就好了。 可是东方承还想搏一搏,做垂死挣扎,他居然联合皇后在皇上的汤水中下药,想让他从此瘫痪在床,无法言语,做他们的傀儡皇帝。 正如皇甫天绝所言,皇上运气好,下药的那天他正好偕同单九净刖来谢恩,皇上就口欲饮百合莲子银耳汤,药理比医术强的单九净闻出不对,连忙出言阻止。 找了太医一验,当真有问题。 吓出一身冷汗的皇上也不査是谁下的毒,直接下令立储,在半个月内把除了太子外的皇子全送出京城,各自的生母若想跟着儿子离京,他一律应允。 皇上是真怕死呀!也怕死不瞑目,接着一查,发现跟东方家有关,便勒令皇后幽闭凤仪宫,抄写佛经为死去的太后祈福。 凤仪宫原本是皇后寝宫,如今成了冷宫,至此十余年未再开启宫门,直到皇后自缢。 ☆☆☆ 「小姐,前面有队和亲队伍,我们要不要让?」 「和亲队伍?」 听到单九净的疑问,跟在花轿旁的良宵小声的说:「是妍月公主,皇上下令她和亲南夷,今日启程。」 「啊!是她呀!」少了这刁蛮公主,京城会安宁许多。 「世子爷让奴婢告诉小姐一声,公主的两名媵妾一个叫东方艳色,另一名是你本家姊妹单一蝉。」 单家也差不多没了,几房人已经分了家,单家长房只会花钱,不会赚钱,所以卖了女儿好求温饱。 单一蝉是定过亲的,不日便要过门,但另一个媵妾不愿远嫁外邦,因此那一户人家便要花银子买人代替女儿出嫁,缺钱的单昭辉便不顾女儿的幸福,把嫡长女卖了。 不过卖女的银子也留不住,被两个儿子偷走了,单昭辉花天酒地一番,因付不出酒钱而被毒打一顿,一身伤回到五良伯府。 第85章 「咦!这倒有趣了,居然是她们,我族姊和东方小姐都是心气高的,肯当陪嫁吗?」 她们都曾经高高在上,以睥睨眼神瞧不起她,认为她们日后嫁的夫婿会比她更好。 盛世美颜的皇甫天绝并非每个女子心目中的良人,他的个性喜怒掘心常、反反覆覆、难以捉摸,又因那张脸过于俊美,没人相信他是一心人,肯定是花心多情种,为免日后妻妾相争、以泪洗面、肝肠寸断,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用情,省得心碎收场。 「不肯也得肯,她们没得选择。」良宵是皇甫天绝给单九净的,很明白世子爷的手段,世子爷想做的事谁拦得住,连皇上都得含泪点头。 「是吗?」 单九净这支队伍才刚让一让和亲的队伍,变故忽地发生——身着嫁衣、头戴凤冠的妍月公主突然从对面的花轿跑出来,冲向单九净的花轿,一副要将她从轿中拉出来,两人交换花轿的样子。 可惜尚未靠近,送嫁的轿夫已然拔出掩在红色喜衣下的长剑,剑尖朝前一指,和亲公主顿然止步。 妍月公主声嘶力竭地喊道:「单九净,你下来,知谨哥哥是我的,我才是他的新娘子,你不配,快给本公主滚下花轿,我要嫁给知谨哥哥……」她的知谨哥哥,谁也不能夺走,她的、她的! 人不聪明就容易被当枪使,这位公主真是学不乖。单九净摇摇头,轻声说:「血狼军的哥哥们,麻烦把公主送回她的花轿。」 「好的,小九,你别担心,哥哥们会保护你,不会让人抢了你的花轿……噢呜,季子,你干么打我脑袋。」大喜日子不准动手,头子说的。 我是在保你命呀!兄弟。 季子无奈道:「叫九小姐。」 「明明是小九……」 「九小姐。」季子一使眼色。 雷霆终于看见皇甫天绝,「小……咳!咳!是九小姐,世子爷,血狼军必会护好小姐。」好险、好险,他及时改口。 皇甫天绝一身大红喜袍的骑在毛色乌黑的大马上,看也不看极力挣扎,不愿被人拉走的妍月公主,她一脸的泪痕显得楚楚可怜,想张口喊人却被捂住嘴巴,最后被一掌劈晕。 妍月公主的凤轿后是两顶小一点的轿子,第一顶里面的东方艳色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原本她并未被缚绑,可是她不甘身为媵妾远嫁他乡,故而唆使妍月公主去闹场,最好新娘子互换,她才有机会逃走;第二顶里的单一蝉根本是昏迷的,她被自己的亲爹下了迷药,轻易决定她的未来。 「小九儿,快到了,你再忍忍。」皇甫天绝也不到前头了,骑马跟在轿子边,脸带笑意地和轿中人闲聊。 他的欢喜不是做假,显而易见,发自内心,迎娶的新娘子是他心中所爱,让他有点迫不及待,有十八名抬轿的还嫌他们走得慢,眼中寒光阵阵,似在说:血狼军改吃素吗?怎么一个个腿软,像黄花大闺女。 士可杀、不可辱,十八个健壮汉子被激得小跑步,整齐划一的步伐叫人看傻了眼。 「到府了,新娘子下花轿……」喜娘刚一喊,一道修长身影从眼前掠过,她讶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挤出话,「世……世子爷,于礼不合……」 他怎么可以抱着新娘子往里走,还没跨火盆呢! 急着娶老婆的皇甫天绝听不见旁的声音,眼中只看得见一人,有他代步,两人很快到了正堂,卫国公府一家上下都非常能理解皇甫天绝的急躁,倒也不计较他直接抱着人进屋,听说新娘子比自家妖孽更聪明,要是不赶紧娶进门,很有可能被拐走。 不过理解归理解,该走的步骤还是得走。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送……」 送入洞房尚未念完,一对新人已倏地离开。 呃!很正常,世子爷常做这种事,卫国公府的主子和下人都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哪天世子爷正正经经的行礼,只怕一府的人都要吓到跳湖。 而屋里,皇甫天绝跟单九净十分忙碌。 单九净不禁调侃他,「没人像你急成这样,一入房就脱新娘衣服……」一排的盘扣可不好解。 皇甫天绝双手齐下,「不急不行,得快点。」 「你别乱摸,我自己来,被你一扯又打结了。」他肯定没解过女子的衣裳,越帮越忙。 「船要开了。」他的小九儿,怎么美成这样,叫他心猿意马,热火直烧。 「我们没到谁敢开船。」嫁衣一脱,底下是石青色压金银纹纱罗袍,男装。 「说得也是。」他顺手为她束发,洗了一脸的胭脂水粉,便成了个俊俏少年。 「我们要去哪里?」真不可思议,她居然成亲了,还要跟新婚夫婿偷溜……也算是另类度蜜月。 「先去江南吧!」江南好风光。 「嗯!都听你的。」 他轻笑,「这话听得我好惶恐。」 单九净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还不走,想等着接圣旨啊。」 「好,听你的,再不走真要当相爷了。」 皇甫天绝会这么急躁,成了亲连洞房都没有,就要带着新娘跑,全是皇上闹的,皇上诡异的说会送他新婚贺礼,他从姊姊那一打听,竟然是真的打算让他当宰相。 如此,他不跑怎么行? 「唔!听我的。」往南方出发。夫妻相视一笑,两手相握,悄悄离开了。 而就在两人走后不久,捧着圣旨的总管太监喜孜孜地来贺喜,却遍寻不着此时应该在喜房的新人,只有地上一堆换下来的喜服。 卫国公府的人一见,直呼:正常、正常,妖孽的作法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他们已经被磨得很习惯。 皇上一听两人走了,当下号啕大哭,他和清雅出宫游玩的计划胎死腹中了,他的宰相跑了。 第86章 【尾声:达则兼济天下】 「这是你说的『小』杂货铺子?」皇甫天绝再一次领会到女人的话不可尽信。望着改造过的原荣王府,他几乎想不起它原来的样貌,除了大得能行船的湖泊还在,其余都变了。 斑驳、长满青苔的围墙拆了,种了一排又一排的白杨树,白杨树下搭了遮荫的棚子,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能停放两百辆马车。 若是杂货铺子的客人,停车不收银子,否则停一个时辰收一两银子,一日下来最多十两银,以此类推。 其实在京城里,花得起银子的大户人家比比皆是,根本不把十两银子当一回事,随手打赏人也许就不只是这个数目,此一举动只防君子,不防小人。 「是『晓』杂货铺子呀!你看我只用了一半的荣王府,其他做成观景园和伙计们的住处,以及退下来的血狼军院落,我得替哥哥照顾他们。」那些人都是她喊了很多年叔叔伯伯、哥哥的人,她无法弃之不理。 「你连血狼军旧部也做了安排?」她会不会管得太宽了,那是朝廷的事,她越俎代庖了。 单九净仰起头,清澈的眼眸看着他,「知谨,朝廷的力量太薄弱了,即使倒了一个东方承,还有很多拿了俸禄不办事却搜括百姓油水的官员,西北那个活活被打死的监军便是一例。」那个监军是三皇子的党羽,拿不到好处便针对起留在西北的血狼军,想起留在西北的血狼军火种如今剩下不到一半,她心里那个恨是难以形容。 她有的学生也惨遭不幸,他们还那么年幼,那年她离开时,他们还列队挥手送行……所以不够,永远不够,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那你想做什么?」 看到他眼中的宠溺,水波盈盈的眸子多了眷恋,「我想成立走北闯南的马队,帮我带回各地的货物。」 「用那些老弱残兵?」他取笑。 她两眼闪着光,「就算老弱残兵也能以一敌十……那当然不可能,但是遇到劫货的,缺腿的能赶车,少只胳臂的还能揄起大刀砍人,他们能做的事还是很多的。」 当年返乡的血狼军并不如想像中过得好,有的被人骗光了银子;有的爹娘已死,家里兄弟分家各立门户;有的根本过不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有的更惨,有了银子便自认是大户,盖屋置地大肆挥霍,娶了貌美妻子却有了隔壁老王的种,卷了家产跟男人跑了。 曾经是赫赫有名的马上英雄,令敌人闻风丧胆,可是卸下战甲后却一个个憨直得很,以为亲族故交如战场同袍一般能交付后背,待人以诚却换来别人的漠视和耻笑。 她想让他们还有能够发挥力量的地方,重拾自己的尊严,能够快乐的生活。 皇甫天绝好笑的以指轻点她鼻头,「想做什么就去做,本世子的夫人想飞,做夫君的陪你一起飞。」 「知谨,你真好。」若非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定狠狠抱住他,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 「不对你好对谁好,尽说傻话。」婚后的皇甫天绝多了柔情,好听话多得令人脸红,不像以前老是口是心非。 「嗯!我也对你好,把你当牛马使唤。」她自个儿说完吃吃发笑,眼中闪着幸福小女人光采。 黑眸一深,他嘴唇一勾,「夫人乐意,本世子自当奉陪,要准备小马鞭吗?让夫人驰骋时挥舞助兴。」他不介意被骑,真的。 听出他的话中话,单九净一下子面颊飞红,嗔骂道:「正经点,不许调戏自家娘子,我脸皮薄。」 「是,听夫人的。」床上除外。 两人在铺子外打情骂俏,眼里只有彼此没有别人,浑然不觉一对身分尊贵的夫妻悄然走近。 男子哀怨道:「我也听夫人的,可是夫人说去干活,我连半寸香肌都摸不着,实在好命苦。」看,别人都能一脸惬意的逛铺子,鹈蝶情深叫人好不羡慕,而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还不能亲亲抱抱自己喜欢的人,何苦来哉。 听到熟悉的声音,眼角一抽的皇甫天绝缓缓地回过头,盛世美颜黑了一半。 「皇……黄老爷、黄夫人,你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请速速回府。」他咬字极重,意思再清楚不过,可是对有些听不懂人话的人等同于对牛弹琴。 皇上抱怨,「清雅,你看看你弟弟,这话说得多无情,咱们才一来就要赶人,好像怕穷亲戚打秋风似,穷凶极恶想和咱们撇清关系。」 「知谨没那意思,你多心了。」皇甫清雅柔声道。 东方晴被废,皇甫清雅为后,大赦天下。 掌管后宫事务的她,并未被繁杂的事务拖垮,她依然肤若凝脂,眼若秋水,妖孽的姊姊果然也是绝色,美若牡丹,娇艳贵气,年过三十仍面似少女,不施薄粉也嫩白光泽,一点也不觉年老色衰。 「哼!你为他说话、你为他说话,你们是自己人,我是外人,我很伤心,快来哄我。」他要一网打尽,让他们都围着他,来个众星拱月。 然而两姊弟没人理会这位犯了病的黄老爷,自顾自的聊聊家常,说说杂货铺子里面的稀罕物件。 「啧喷啧!还真小,难怪叫小杂货铺。」不甘寂寞的皇上鸡蛋里挑骨头的挑剔。 「此小非彼小,请皇……黄老爷贵眼一瞧。」单九净指了指门外匾额。众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个字呀!」 晓者,是光明,也是清晨时分,一天的新开始,十分符合单九净想要为退役的血狼军找到新开始的心意。 「看着不大,可里面别有洞天,够你们逛上一整天。」单九净颇为自豪的说着。 「一整天?夸大不实可是欺……欺骗老爷我,老爷可是会记一笔。」知谨的媳妇也太会骗人了,荣王府他幼时来过几回,还没皇宫大呢!荣王是先帝的兄弟,一度问鼎帝位,可是只差临门一脚却被显王拉下来,两人争斗多年,惹得先帝厌烦,反而老实的先帝因未介入党争而被赞许,一匹黑马窜出登上帝位。荣王和显王两败俱伤,后人所剩不多,被先帝逐出京城,定居在云南、辽东一带,封号未除但今不如昔。 第87章 因此荣王府、显王府已废弃二十余年了,传闻鬼影幢幢,无人敢靠近。 也就皇甫天绝和单九净夫妻不畏鬼神,把人人畏惧之地变为宝地。 「真的假不了,黄老爷可别逛了之后不想走,铺子里什么都卖,可是不卖龙榻。」可别想留下来过夜。 皇上手负于后,冷哼了一声,「老爷我瞧你如何把话吞回去。」 谁知道,一逛之下,该把话吞回去的是皇上,晓杂货铺子真的不小,经过令人眼睛一亮的旋转门之后,里面竟然宽阔得像看不到边似的。 单九净不缺银子,她大手笔的将三面墙壁都装上海外才有的玻璃,玻璃反射出铺子里的景致,让人感觉室内无限宽敞,若无指示牌根本像座迷宫,走不出来。 不过如果有其他跟单九净同时代的穿越人士到来,一看便会捧腹大笑,这个杂货铺分明是现代的家乐福,分有蔬菜区、鲜果区、生食区、熟食区、米麦大豆粮食区、种子区、油盐等调料区、鸡鸭鱼肉猪肉摊…… 还有几间屋舍隔成小铺子,作为精品区,专卖首饰、布料、药材、玉石、上等皮毛、海外稀罕物……任人自行选购,有如浓缩的商店街。 更奇特的是,单九净开辟了一处儿童专卖区,专卖区旁是幼童游乐场,里面有大象溜滑梯、藤花瞅辘、摇摇马、翘翘板、过山洞、七巧板、九连环……专卖区买得到孩子的用品,大型物件还能送件到府,只酌收一点点运送费用。 总之,是应有尽有,连家俱、农具、花卉也有一区,让皇上皇后看得眼花撩乱,有如土包子进城。 「不走、不走,谁拉朕……呃!老爷我都不走,为什么宫……府里没有这么好玩的事,你们都欺负我……」 看着无赖至极的任性皇上,倍感头疼的每个人都想冒犯,一掌劈晕他,他比一百个被宠坏的孩子还吵,偏偏又明白他为何如此,只能咬牙忍了。 皇上是高高在上的,日理万机,不知多少国事压在他肩上。 在面对文武百官时,他严谨得不近人情,不容许一丝的贪赃枉法,为私利而不顾苍生生计,可是整日绷着脸也会累,于是在他信任的人面前便原形毕露了,想当一回他从未当过的「孩子」。 大家之所以容忍他并不是因为他是一国之主,而是「家人」。 整日待在御书房批奏章的苦闷非常人所能忍受,那就让他放纵一回吧,皇家人只有血的争斗,从不知快乐是什么。 皇上很可怜,一生绑在不能吃、不能挪动的皇位上,眼看妻子、儿子为他座下的位子想要他死,如此的际遇不能容许他放肆一回吗? 单九净想了想,带着皇上去听说书,皇上被故事吸引住了,总算安静了,然而…… 「三天后,同个时辰,再听分晓……」 「不行、不行,你不能走,我还没听完,再说再说,石头里怎么会蹦出猴子,还会说人话,那是妖怪……」 说书人不认识皇上,他响板一收就走了。 三日一回、一次两个时辰,由单九净提供内容,一本《西游记》便能说上一年,接着还有《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封神榜》、民间传奇故事……随便一套书都能说上一年半载,看说书人的本事。 而这中间还有广告效益,说书人趁说书空档喝口水喘气时,可以插上几句与故事无关的话,譬如某某蔬菜大打折,抢购从速;什么胭脂水粉买一送一,错过可惜;甚至他身上配戴的、喝的茶水、手里拿的扇子、脚下的鞋……铺子里都有,他卖出一件就抽成若干银两,越贵的当然抽越多。 「老爷,再不回去就要闹笑话了。」皇甫清雅一使眼神,隐于周围的暗卫慢慢靠拢。 「清雅……」皇上可怜兮兮的望着皇后。 「过阵子再来瞧瞧吧!不然被人丢出去就太丢脸了。」皇甫清雅一睨脸拉得很长的弟弟,再笑着朝弟媳颔首。 「知谨真小气……」他是皇上,也不知让让他。 「黄老爷公务繁杂,慢走不送。」看着一车又一车皇上指定要的东西被运出来,皇甫天绝真想一脚将他踹出去。 「哼!就知道你嫌弃我……」 不情不愿的皇上被推……呃!簇拥着走出晓杂货铺子,他回头看了一眼,又发脾气连哼三声,以示不快。 当人小舅子兼臣子的皇甫天绝恭送到入口处,希望大老爷摆驾回宫后别再来扫货,而忍笑忍很久的单九净和一脸无奈的皇甫清雅对视一眼,对自家男人的幼稚有志一同地无视。 「先生、先生,学生终于找到你了,呜……呜……京城好远,我的脚好酸……」 忽地传来一声喊,让单九净抬头张望,只见朝她飞奔而来的几个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柴信、商勤、简一帆……你……你们没事?」这几个调皮捣蛋的,也是记挂的孩子,他们还好好的……她双眼起了水雾。 几个长高一点却变得又黑又瘦的孩子齐摇头,又惊奇地打量着她,他们是在单九净走后才知道原来先生是个姑娘,却都未曾看过她的女装模样。 商勤认真地说:「先生,我们来投靠你,一家人都来了,你收不收留。」 她轻拭眼角,豪气万千地说:「先生家大业大,正缺干活的,你们来给我做牛做马,帮先生赚银子。」 「先生,我肚子饿了。」最会撒娇的柴信红着眼。 皇甫天绝走了过来,一把拎起喊饿的臭小子,「老子府里粮食够你吃,吃破了肚子当柴烧,应该能炸出二两油。」 一听到有吃的,孩子们围着两人欢呼,随后到来的一群一脸疲惫的大人,听见孩子的笑声也笑了。 一旁的帝后同样相视一笑,想着岁月静好,若是多几个皇甫天绝和单九净,国家何愁不富强康乐?孩子便是国家的希望!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