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盛兰》 楔子 ……如今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一见钟情吧! 夕阳才在远方沉落,微雨的夜里,月光朦朦胧胧,即使点亮灯火,也不过半臂距离的微明,人的相貌看起来也不甚清晰。 花街里人来人往,每一个擦身而过的寻芳客都不住的眺望楼里的姑娘,还不时记得抬起头看看楼高处,有没有貌美的姑娘正倚栏笑望。 与那含笑的姑娘四目相对,姑娘手里的团扇掩住了微扬的嘴角,信手拿过瓶里养着的花,往楼下一扔,心头小鹿乱拦的汉子手忙脚乱的接住了花枝,脸色通红,同手同脚的踩着不自在的步伐,走进扔花姑娘所属的青楼。 这样一眼的姻缘,一夜的缘分,能够绵延多久呢? 掩上房门的姑娘可不想这么许多,这长不过一张床榻,短不过一瞬高潮,片刻的你情我愿、柔情蜜意,已经很是足够。 寻常人,总有寻常人实际的需索。 三千弱水,宁取一瓢,这样的人着实太稀贵。 然而,总有奇迹。 那么一笑的风情,一眼的终生底定,存在得这么轻轻悄悄,不为人知。 只在一刹那之间,重击心房。 “……所以啊,我不是跟你说吗?上次的剧情大受好评,艳绘师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这一期的文章……” 身边紧抓着他不放的男人嘴巴没有半点停顿,一直念,一直念,一直念。 鸣嗯……已经讲了两刻钟,还没停过片刻啊!也不过拖延半个月而已,又不是半年……拜托,不要连上一期小报里写了什么都拿出来重讲一次…… 辛少淳很忍耐的把所有的反驳都压抑下来,在心里把耳朵两边打通,让身边叨念的男人声音畅行无阻的穿过去。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青年用一种面无表情的冷脸走在花街之中真的很突兀,而更突兀的是,青年身旁的另一个男人紧抓着青年的手臂,嘴里不住的唠唠叨叨,眼睛更是一瞬间也没有从青年身上移开,那紧紧黏着青年的纠缠劲儿,真是令不远处为两个入花街却不看姑娘,反而紧贴在一起逛大街的异样“情谊”,而开始有些不当揣想的旁观者感到一阵脸红心跳。 辛少淳觉得这两刻钟的默不作声,竭力忍让,真是把他往后十年的忍耐力都预支了。 他半闭起一只眼睛。 “我说,庄三爷。”他倏地停下脚步,微偏着头,轻描淡写的开口,“你带我来花街叨念的吗?” “呃……”唠叨不休的男人这才闭上嘴,抓了抓好脸颊。“不是啦,我是想说……你前几期文章卖得不错嘛,所以我跟上面的讲了一下,带你来花街看看,取材一下这样……” 好好的一个理由,他却说得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仿佛极度心虚。 若不是辛少淳知道这庄三爷年届而立了,居然还洁身自爱,同娶妻不说,连女人都没抱过,他还真会以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诸如仙人跳之类的。 不过为了自己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艳艳书作家,向来不涉及烟花之地方的庄三爷居然也大着胆子带自己进到花街……哼哼哼,真是应该感谢一番。 眯着眼睛微笑的辛少淳一身淡青色儒服,腰间佩带翠绿玉饰,不开口的时候,真的是风度翩翩的模样,但是他的嘴唇太薄,抿起来的话就显得无情,所幸他的嘴角上扬,纵使面无表情,也仿佛是在微笑。 “可惜这一双眼睛招桃花……”庄三爷轻轻的补上一句。 辛少淳睨视着他。 微笑上扬的唇型虽然弥补了他薄情的形象,然而一双眼睛很是狐媚,微微上勾的眼睛略显狭长,眼尾总是若有若无的晕着薄红,面无表情时,那双眼睛看起来很是魅惑,招来不少的好女子,但是他一笑,就散发出一种坏心眼的引诱氛围。 女孩子会说,那双眼啊,是邪气的眼睛。 但在庄三爷来看,辛少淳并不是长相很邪美,而是因为他骨子里就不是好人,所以相由心生,以至于…… “嗯?”走在前头的辛少淳忽然回头,看了身体僵硬的庄三爷一眼。 “怎……怎么啦?”庄三爷勉力挤出微笑,把咕噜噜冒出来的坏话都吞回肚子里。 “哼。”辛少淳张开扇子,遮住自己的唇,一双邪气的桃花眼睇着他,目光隐含着深意。 倏地,他掉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前行。 浑身寒毛直竖的庄三爷咽下唾沫,呆立原地。 一旁的勾栏姑娘瞧他那副笨拙的样子,嘻笑的靠过去,要勾他入楼。 庄三爷满面通红,连连摇手,紧揪着衣襟,奔逃而去。 “真可爱。”姑娘愉快的笑着,转身,用眼角余光瞅着街角呆看她许久的男人,摇了下手帕,轻声啐道:“呆子!还不进楼里?” 那男子仿佛大梦初醒,急急忙忙的上前,拉着姑娘的手,进入青楼。 花街里,门前总悬着一串金铃。 有客人入门,铃声就响。 叮当、叮当、叮当。 幽暗的花街路上,只在门前有一盏灯,以及分外明亮的月色。 所有的姑娘都像花一样,掩在夜色之中。 辛少淳悠然停下脚步,聆听此起彼落的金铃声响,有时候会重复交织着铃声,代表来客的数量大增。 叮当、叮当、叮当。 铃声很清脆,一下一下的回响,仿佛在召唤什么。 这样繁华又格外凄清的夜晚,是不是会在幽微处,娉婷伫立着昔日的勾栏芳魂? 绮丽的夜里不想女色,却想起了女鬼,若是后头跟上来的庄三爷知道他的想法,必然会巴不得用扇子敲昏他,然后将他拖进女子的闺阁里,让他好好的体验一下翻云覆雨的风流滋味。 “真慢啊!三爷。” 乌骨的折扇上绘了泥金的云纹,低调的奢华气度,然而辛少淳持扇的手骨分明,稳重而有力,竟是比那只折扇还要好看,在荧荧如烛光的灯笼旁这么一映照,便分外的惹眼。 这个人,真的让他闭紧嘴巴了,还是能勉强算作美男子。 竭力挣脱了一路以来众多女子的媚眼,从她们柔若无骨的指掌中逃出,形貌上显得狼狈而凌乱的庄三爷两颊通红,一副害羞而紧张的模样。 辛少淳看了,几乎要可怜他。 保持了三十年的处男之身哪! 开了几节扇骨的折扇遮住他的唇,然而那饱含怜悯的眼神却毫不遮掩。 察觉到他几近幸灾乐祸的悠然自得,气势完全落在下风处的庄三爷这下更是满脸通红,不住收放的十指已经搞不清楚到底是想掐死这悠哉的青年,还是想要拆破门墙,逃出这条花街。 突然,笑声响起,那么的孩子气,轻盈而悦耳,宛若黄鹂,翩然从天而降。 辛少淳微微一愣,抬起头。 落下的不是桃花,而是色彩斑斓的糖果纸折成的小鹤。 倚栏的那个少女,一身肌肤白皙柔软,宛如桂花酿煮成的糯米汤圆,圆润得分外可爱;她的五官稚气而清秀,笑起来的样子却很甜美,有一种惊人的透明感,轻轻盈盈;她的唇瓣是淡淡的朱梅颜色,弯起来的时候,仿佛梅子糖。 低胸而高腰的绮罗衣裙将她的身子拉长了,格外的勾勒出她形状美好的胸部,那袒露了大半的白皙肌肤柔嫩而诱人。 辛少淳盯着她,将那只落下的糖果纸鹤轻轻的握在手心。 少女微微一笑。 他也不自觉的微微一笑,目不转睛。 好大,好漂亮。 肌肤好白,真好看。 这样瞧起来稚嫩的少女模样,惊人的透明感,丰满的胸型,相形之下而格外纤瘦的腰身…… 会赚!有卖点! 辛少淳专注的盯着她,用眼眶描绘了她的曲线、她的容貌和身段,开始暗暗架构各式的体态,这样细致的肌肤绑上麻绳,应该也很有诱惑力……不,是一定能吸引男人的眼光。 他的大脑疾速动作起来。 从捕获到进行调教的过程细细描写,搭上艳绘师的横幅插图,欲遮还露的薄纱底下光裸的身躯,也会很有卖点…… “辛公子,你不要就这样把人剥光啊……” 站在他身边注意到他的反应的庄三爷冷汗直流,急急拉住他,摇晃着他,试图把他带离现场。 “吵死了!滚开,别碍事。” 辛少淳随手一拨,把人推离三丈远,目光依旧锁住少女那丰盈的胸房,脑子里研究着该怎么在上头作文章呢……用朱砂绘图?麻绳绑缚?还是细细的吮一个吻痕出来,然后袒露着…… “饶了我吧,辛公子。”庄三爷爬回来,几乎要哭出来,拉扯着辛少淳,想将他带离原地,“这里可是三千阁的大门口,那是等着晋升十二金钗的姑娘哪,我们点不起人家的牌……” “什么十二金钗?” 辛少淳终于转头望着他,身体却硬是动也不动,无视庄三爷千辛万苦,更添狼狈。 身为艳情小说的作者,怎么会连十二金钗都不知道啊?虽然晓得他的身世背景的庄三爷感觉很挫败,却也晓得这出身正派的青年若不甚明白花街风流也是很正常的。 他抹了抹脸,开始为他解说。 “每代三千阁的阁主手底下都有十二金钗,选上了就是跟着阁主直到赎身。那一排在头尾间厢房的外头各悬着一副刀剑的厢房,只有被选为十二金钗的姑娘才能入住。” 妓阁外悬刀剑? 辛少淳一愣,抬头看去,还真的在距离那个少女不远处的外墙上看见一别刀剑高悬,与之相反的另一端也悬着一柄剑。 “真奇怪。”他皱起眉头,“为什么悬刀剑?” “这个……”庄三爷茫然的呆了一下,很困扰的抓抓脸,“自从初代阁主创办三千阁开始,就悬着刀剑了,绵延三代也没有拿下来过,说原因,好像没有什么人知道……” 辛少淳睨着他,“三爷,你带我来逛花街,却不是要让我召姑娘?” “召……召是能召啦……”红着脸的庄三爷越来越狼狈无措,紧张得吞咽口水,“可是三千阁是顶级的青楼,你又一直盯着人家十二金钗……你知不知道,那姑娘一晚上能赚进你一年的收入?” “意思是,依我现在的销售量,还不够格点她的牌吗?”辛少淳问得很直白。 庄三爷无言的瞪着他,好半晌才慢慢的点头。 “嗯。”辛少淳也不看他了,又抬起头,望向那个倚栏的少女。 她一手托着香腮,灵动的眼睛亮晶晶,嘴角微微上扬,纤瘦的腰身仿佛不盈一握,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将他的面容尽收眼底,也将他的凝视尽数看清。 她抬起手,扔下一朵色彩斑斓的糖果花。 他伸手接住,收进袖子里,反手拉着庄三爷,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繁华香艳的花街。 庄三爷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的脚步,非常的辛苦。 “……我绝对会去见你。” 辛少淳的低语,只有他自己听见。 那是极为轻柔的、不为人知的誓言。 第一章 才月中而已,离月初的出刊日没有隔多久,私底下流通的盗版书籍就已经满天飞了。 这一次,令盗版商发了一笔横财的抢手货,首推椿之书肆发行的风流书,极乐笔记第九集“痴恋监禁”。 说起椿之书肆,是庄家在后头出资的。这个庄家,原本经营布行,前代主事的庄老爷有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待庄老爷年老退休之后,布行交由长子庄大少主持。庄家二少擅长武术,负责押送布匹,流通买卖,行迹遍布大江南北。庄家小姐的女红本事不甚好,水平平平,然而拿起算盘,却是一等一的流利快速,因此布行里的所有帐目都交给她掌控。 那么,庄家三公子呢? 庄三少从小就迷恋笔墨,一整天坐在书桌前,写着没人知道内容的东西,还跟私塾里的同学合办了一份简单的小报流通,离开私塾之后,他对于自己创办的刊物非常留恋,又瞒着家人到印刷厂学东西,每天都弄得满身墨渍,狼狈不已的回家。 庄老爷还主持布行的时候,对小儿子迷恋笔墨的事情感到非常困扰,却又阻止不了,只好放任他去疯,期盼他总有一天收心了,回来帮忙家业。 但是等到庄老爷退休养身,也没见到这行径脱离家业的小儿子有一点收心的倾向,因此放弃他了。 主事的庄大少却没有放弃弟弟,把庄三少叫到面前,问明了他的志向,并且确定这个弟弟一辈子都不会回头了,于是开口,“我出资,办一间书肆给你玩吧!” 于是,椿之书肆成立了。 年过二十九之后,庄三少就成了庄三爷。 就在年届而立之际,他在一堆杂乱不已的旧书之中,翻出了一本制作拙劣、纸质奇差无比、绘图粗俗不堪的小书,随意瞥过文字后,他再也无法转移目光,茫然的读下去。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通红了,因为这本小书写的是男女之间翻云覆雨的故事。 终日沉迷在书铺之中的庄三爷到了三十岁还是个处男,不过对于男女之间也不是懵懂无知的。 以一个遍览群书、发行无数书籍的书肆老板的经验,他判断这本小书的作者可以栽培,有卖点,决定要找出这个作者,将他的作品重新发行。 在旧书摊中找到宝贝的庄三爷心里很乐,即使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旁人一看就知道他拿着什么低级刊物而睨视着他,模样显得丢脸,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从书后头的叙述,他找上了印制这本小书的印刷厂,再循着找到了发行此书的出版商,然后向他们请教这个作者的身家数据。 然而,连出版商都不知道作者是谁。 庄三爷有点茫然,很少生气的他终于发怒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们不是出了他的书吗?难不成这是偷印的?” 面对这样强烈的质询,出版商也很委屈。 “……这个作者不肯出面啊!我们每个月都是从庙口那群小乞丐手里拿到书稿,然后送印刷厂,卖书的钱也都是交给那群小乞丐,从来没有见过作者出现,我们也很想知道作者是谁,可是不管怎么利诱那群小乞丐,他们都不肯说……” 庄三爷半信半疑。 然后他依照出版商所说的,来到庙口查看。 的确有一群小乞丐在那里。 仔细观察之下,他发现那群小乞丐虽然过着向人乞讨的辛苦日子,但是衣着相当整洁,也不是面黄肌瘦的样子,甚至相当健康。 那群小乞丐的生活也很规律,白天向人乞食,到了黄昏,就全体回到庙口附近一间简陋的低矮茅舍里。 庄三爷在旁边偷看,那群小乞丐居然拿着毛笔在练字,还摇头晃脑的背诵三字经,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在背弟子规了,不禁傻眼。 从窗口偷偷瞧进去,见到月光的照射之下,有一个年轻男子背对着他,正在教一个小乞丐写字,瞧他写对了,就赏他一颗糖。 这年轻男子是怎么回事,居然这么照顾这群小乞丐? 庄三爷怀抱着困惑,一连埋伏了半个月之久。 终于,在一个黄昏的时刻,他远远瞧见那年轻男子从茅舍里走出来,把怀里一个扁平形状的包裹交到一个小乞丐的手上,还在他的腰间绑上一个小钱袋,然后小乞丐一溜烟的跑了。 庄三爷连忙追过去,看着小乞丐一路毫不迟疑的来到出版商门口,递出手里的包裹,从出版商那里接过一个钱袋,接着又来到布行,熟练的付钱,接过布行的人交给他的一包衣服,再去采买了热腾腾的馒头包子,以及一些笔墨用品,还绕到甜品摊子前,买了一大碗的汤圆,揣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护送着走向庙口附近的低矮茅舍。 那个年轻男子迎了出来,接过小乞丐手里的钱袋,摸摸他的头。 小乞丐把甜品、馒头包子、衣服、笔墨用品全都交给其它涌出来的乞丐,分发妥当之后,他们又一起回到茅舍里,继续例行的作息。 年轻男子拎着那只钱袋,也不打开来数数,随手塞进袖子里,悠哉的往大街走去。 庄三爷悄悄的跟在他的身后,自以为掩藏得很好。 年轻男子一路走啊走,走到了幽暗的小巷之中,月光无法穿透高耸的树枝,浓荫加深了巷道的黑暗,只有脚步声隐隐约约的响着。 庄三爷跟到了小巷中央,忽然就听不见前头的脚步声。 咽了口口水,他感到浑身寒毛直竖,仿佛有什么东西贴着他的后背。 僵硬的身体动弹不得,偏偏这个时候他想起了平常观看时面不改色的恐怖小说,那些关于暗夜里沿着后背探出的惨白骷髅,关于突然消失足迹的鬼魂,关于把活人拖进小巷里生吃活剥的食尸鬼…… 有一只手轻柔的滑过他的肩头,冰凉的指头松松的握住他的脖子。 “你紧跟着我,是想让我生撕了你?” 耳畔传来阴幽的嗓音,感受到冷凉的吐息,庄三爷没有惨叫,也没有挣扎,整个人软倒在地上,脸上一片茫然。 “呵……” 自身后响起的轻笑声有几分阴风惨惨的飘忽邪气,让他的脑袋彻底空白,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啊啊啊…… “啧,没半点反应,该不会心脏病发了吧?” 那人不耐烦的弯下腰,检视背对着他软倒的男人是怎么一回事,冰凉的指尖摸到庄三爷的脸庞时,才发现他浑身抖得像是风中落叶般的悲惨。 年轻男子的轻笑声,即使阴冷,也是无可否认的好听。 庄三爷仿佛呆滞了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有短暂的片刻而已。 年轻男子拎起他的领子,一路拖出小巷。 柔和而清冷的月光洒落,庄三爷仰高的脸面对上了俯身看着他的年轻男子,那是一张称得上漂亮,却让人感到一丝妖气的脸庞。 “喂,还活着吧?”年轻男子粗鲁的摇晃他,硬是把他飞逃到不知哪里的魂魄招了回来。 “好……好痛……”庄三爷委屈的哀叫,抚摸着被坚硬的小石头和地面撞疼、磨痛的屁股。 “撒什么娇?”年轻男子冷淡的哼了一声,放开他的领子。 庄三爷重心不稳,倾倒一旁。 年轻男子双手交抱胸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狼狈的他。 “你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我……”庄三爷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好半晌才勉强挤出一句人话,“我……我很中意你。” 年轻男子的样貌本来就邪气,长得覆盖左眼的发丝微微晃了一下,充满魅惑的双眼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瞬间,庄三爷有大难临头的预感,慌乱的举起双手挡在脸前,试图阻挡对方毛骨悚然的气势。 “听我解释!”他惨叫出声,不等对方开口,径自说下去,“我看到你写的艳情小说,觉得写得很好,看起来非常有趣,我很喜欢,所以想来认识你,邀请你为书肆写稿子,请你不要拒绝……” 他怕着紧闭眼睛,没有看到对方的表情,不过短暂的沉默非常鲜明的存在着。 “你还是没说你是谁。” “我姓庄,是……” “椿之书肆的老板。”年轻男子轻声接口。 庄三爷愣愣的张开眼睛,“……你知道啊?” “你不是说你姓庄吗?”年轻男子淡淡的瞥他一眼,“姓庄的,还搞了一个书肆,也就只有庄家三爷了。” “那你要不要……” “准了。”年轻男子流利的回应。 庄三爷有些迷糊。按理说,他是老板,但这年轻男人的气焰比他还高。 年轻男人完全不理会他这些后知后觉的感触,伸手一把拉起他。 “在方记钱庄给我开个户,稿费就存在里头吧!我月初交稿给你,可以吧?” “呃……你的名字?” 年轻男人瞥他一眼,“姓辛。” “辛?” 庄三爷的眼皮跳了一下。 左跳吉,右跳灾,刚才跳的是哪一边啊?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说全名。 “你确定要买下我的稿子?” “当然。”庄三爷毫不犹豫的点头。吃苦受罪被欺负都是为了稿子啊!只有这个目标是最明确的。 “唔……”年轻男人抿了一下嘴唇。 喔,连这个动作都显得莫名的好看……庄三爷暗暗感叹,然后注意到男子前额的刘海似乎长了些,不时会遮住他的左眼,这样走路时不会视线不清吗? 他疑惑的盯着他左半边脸,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年轻男人注意到他研究的目光,冷淡的扬起嘴角,嗓音低沉冷冽的说:“我姓辛,名少淳,笔名就用‘极乐’”。 庄三爷迷迷糊糊的听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少见的姓氏很耳熟,连名字听起来似曾相识。 他的右眼抽筋似的,不停的狂跳。 啊啊啊…… 张大了嘴巴,他却喊不出声音,瞪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差点连气都喘不上来。 姓辛,名少淳。 这个姓、这个名……这是住在长安城里那个退休的京江县县太爷的姓氏,少淳是他的次子的名字。 辛少淳悠哉的瞥了庄三爷一眼,露出冷淡的笑容,将手上一只黑玉宽板环戒摘下来,放到他的手心,当做通关信物。 “明天拟好了合同,来辛府找我签名吧!”他说得轻描淡写,全然不理会他几乎气绝的震惊表情,甚至还诡异的、慢条斯理的吐出对他的称呼,“庄、三、爷。” 这个家伙,居然是他自己揽上来的恶魔啊…… 第一次交手,胜负已经决定了,这也是辛少淳为何入得椿之书肆、并在日后经过庄三爷格外卖力的栽培,成为主力作家的原由。 初期以月刊的方式发行,椿之书肆每月出版一份载满文字的小报,里面集结了各式文类的作品中,然后视读者的反应来调整书写的作家,或者鞭策作家加快速度以响应读者的期待,这么一份小报里有严肃的学者理论,也有市井之间流通的情报讯息,但在庄三爷找到辛少淳之前,小报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般描写男女之事的文字作品。 椿之书肆的这个举动,引发了整个文字界的激烈辩论,而寻常的市井小民也乐得看看热闹,买份小报回家,阅读一下这个充满争议的作品,一时之间小报的销售量大增,简直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第二章 引出话题之后,庄三爷再接再厉,缠了辛少淳三个月,逼出一本足有一个指节厚的艳情小说,并且发出讯息:日后极乐的作品口在单月份小报刊出部分,一年将出四本书,搭配小报刊载时所没有的香艳绘图。 这一举措令民众整理整期待一季,才在月初的出刊日涌进书肆,抢得热腾腾的新书,欢天喜地又遮遮掩掩的带回家中观看。 因这商务之故,庄大少也会往来于各级官员的家中,并有幸得以参观书房,他总会不小心扫到书房主人藏得不够隐密,或者看到一半、忘记收起来的艳情,在书房主人不自在的神色之中,庄大少镇定如常,提也不提一句,待要告辞之时,才悠然的拿出一本还没在市面上流通、直接从印刷厂送来的极乐新书,若无其事的和着礼品一并送出。 藉由不声张的小秘书,庄家的生意越做越好了。 庄三爷的确砸下了大成本,那大手笔的横幅插图上是顶尖的艳绘师细细勾勒出女子妩媚而欢愉的神态。 丰盈的胸部与纤柔的腰身是极乐每一本书必有的特色,肤白肌嫩,天真可人,他的作品仿佛在书写时就有了一个真实的女子在细细描绘,用这样香艳的叙述炫耀女子的美好。 每一个男人都在偷偷揣想,这样一个娇嫩的女子是什么人呢? 后来就有流言传出来了,时常出入三千阁的汉子们指着那插图上妖娆横陈、神态娇憨可爱的赤裸女体,说:“这是十二金钗里的止翠儿啊!” 本来这只是耳语,但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个男人间的小秘密到了后来就变成众所周知的大事。 询问声仿佛潮水,涌进了椿之书肆。 每个人都想知道极乐笔下的女子,这个占据了极乐心房的女神,究竟是不是三千阁的兰止翠? 对此,辛少淳不发一语。 身为椿之书肆的老板,理应出来助长声势以卖得更多的庄三爷,也异常的闭紧嘴巴,闷不吭声。 外界揣想不断,为此,不仅买书的人大增,连三千阁的生意都更加兴隆,点不起十二金钗的牌的汉子甚至集资,企图推派一个人去见见那位于高岭之上的神秘姑娘,是不是真如同书里叙述的那样娇美? 比起市井汉子,那些富商、高官想要进出三千阁是非常容易的事,至于能不能见到重重帘幕之后的兰止翠,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三千阁的规矩很硬,纵使是官位极高、身处权贵的男人,见到了三千阁阁主艳娘,也只能默默的按捺下气焰,乖乖的排队等候。 小官小商还不晓得区区一间青楼的主人有什么好怕的,但是看到官位极高,甚至贵族出身的男人们见到三千阁阁主,那种震惊而屏息的沉默之后,也懂得要乖巧的闭嘴,吞下叫嚣,闪到一田赛去蹲着等。 这样热卖的书籍,既然砸下了大成本去印刷,价格自然也不会太过便宜,因此许多盗版的书商也看中了这股热潮,在月初购得新书之后,就大量的翻印,然后以便宜的价格向买不起书,或者无意以太高的价钱购买新书的民众兜售。 买的既然是盗印的艳书,所费的成本又比椿之书肆低廉,自然显得粗糙,尤其是艳绘插图模糊不清,斑驳脱色,简直令民众暗自扼腕。 由于极乐一年出四本书,平常只能买盗版书籍的民众总会存上许久的钱,然后一年买一本由椿之书肆所出、华美精致的艳书,偶尔还会发现极乐在书后随机签上的名字,那更是如获至宝,连忙珍藏起来。 这股由极乐为中心所形成的旋风,在三千阁也造成了效应。 十二金钗也嚷着要看书,于是三千阁阁主只得让人在每逢新书发行时去购得几本,然后每个人轮着看,由上到下全都看过一遍,这样不管哪个姑娘,都能和来寻芳的恩客们闲聊几句,有兴趣的人甚至能和恩客讨论其中的制作、情节,乃至故事的设定。 身为传闻中被当成作者心中的女神的兰止翠,也对于这名为极乐的作者感到好奇。 三千阁是顶级的青楼,十二金钗是众多勾栏女子的最高目标,是立于高岭之上的花朵,拥有自由与尊严,能够随自主心意选择客人,并且决定是否与其发生关系。 这样尊贵的花朵,容貌自然不为寻常人所知。 于是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极乐笔下所描写的娇美女子,确实像极了兰止翠,却又仿佛不是兰止翠。 她确实有丰盈的胸房,那高耸的弧度与深邃的性感,足以令男人溺死其中;而她有肤色确实白皙,那样柔嫩的颜色娇艳欲滴,每个男人都想在她身下留下自己的痕迹,以彰显雄性的占有欲。 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往上是弧度惊人的胸房,往下是挺俏的臀部,曲线窈窕,雪白的小腹露出来,上衣低胸宽袖,绣着夏季芳艳的花卉,下身是淡白色正圆长裙带,绣着颜色鲜丽的金色流水、殷红鱼尾,白皙的足踝隐隐约约的露出来,无比的吸引人心。 极乐笔下的娇美女体确实有兰止翠的影子,尤其将她的特色点了出来,并且大肆发挥。 然而姿态是一样的,性格却截然不同。 以这一点来看,足以说明极乐并没有真正的与兰止翠相处过,才会写这么不似兰止翠的故事。也因此,三千阁内部很明确的晓得了,这化名极名的作者,并不是兰止翠的恩客,无论这人是男是女。 那么,兰止翠本人是怎么想的呢? 她含着从锦袋里拿出来的糖果,吃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的舔着指尖,而另一手旁边摊着一本书,那横幅的华丽艳绘漂亮得令她目不转睛。 她喜欢这本书吗? 太喜欢了。 那么,感到被冒犯吗? 不不不,顶尖的青楼女子正需要这样的宣传。 事实上,出身正规的闺阁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引领风潮的正是她们这样的青楼姑娘,不论是穿着打扮、珠翠首饰、走路的姿态、说话的方式,哪一个不是当代姑娘们争相模仿的项目? 银楼还要和她们合作,由她们穿戴饰物,展现娇美的姿态,以吸引男人和女人为之疯狂,争相购买同款的饰物。 对于大出风头这件事,兰止翠并没有太多的抵触情绪。 她只是很好奇,极乐到底是什么? 她一手托腮,吮着沾到甜意的指尖,望着艳绘师笔下漂亮成熟得不得了的自己,感到非常的好奇、非常的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见见这个人。 如果说在极乐尚且籍籍无名的时候,那样高不可攀的花朵是他着迷不已、只需一眼便足以定情的女神,那么日后待极乐引发潮流、造成轰动而名气大盛、财源广进的时候,再见到当年仅仅远远看过一眼便足以倾心的女神,那份可望不可攀的恋慕还保留着吗? 辛少淳见到兰止翠的场面,是很普通的。 他踏入三千阁,点了兰止翠的牌,然后按照「初客必须隔帘而见」的规矩,来过两、三次,并且对于自己就是极乐一事绝口不提,等到她点头了,决定接下他这个客人,于是一旁伺候的雏儿扯了帘子,躬身退了出去。 兰止翠的眼睛很大,充满明亮的而欢快的光芒。 这是辛少淳的第一眼。 撤了帘子,视线不再朦胧,兰止翠怀抱着柔软的枕子,高耸的胸房半掩半露的勾出浑圆的双弧,整个人倾身向前,好奇万分的盯着辛少淳前额长垂而下、遮住了左眼的发丝。 身穿淡青色儒服的辛少淳望着眼前神态天真可人的女子,心里涌起一丝不真实的迷惑感,又有啼笑皆非的清醒,却还不自觉其中潜藏的怜惜感。 「姑娘,妳想看看我藏了什么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力,这样的声音总能迷倒众多待嫁姑娘,然而他却看不出兰止翠有任何的分心。 她只是专注的、完全无法克制好奇心的,眼睛闪闪发亮的望着他用长发藏起来的左眼。 辛少淳失笑。 于是辛少淳笑了。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望着这个仿佛少女一样的女子,只是望着,他就感到一股愉适的满足。 那是一种平静的幸福感,但他现在还没有自觉,以为那只是一种见到新奇事物的愉悦,而轻忽的略过了那份满足。 他微微抿了下薄唇,把手放到字垂下的长发上,望了她一眼。 她目不转睛,好奇不已。 这样的女子,会给予他什么样的反应呢? 辛少淳隐隐抱持着不安的心绪,又怀抱着期待。 他撩起额前长发,脸庞清楚的展现,专注的凝视她的反应。 兰止翠微微愣了一下,眨了两次眼睛,然后小小的「哇呜」一声,下一个瞬间,她扑到他的面前,双手迫不及待的抚摸他左眼附近的肌肤,仿佛像找出其中是不是有以笔墨绘上的痕迹。 她的反应非常直率,而且有欢愉的意味,没有丝毫的排斥。 辛少淳垂下眼睫,静静的揽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她雪白的小腹在他温柔的指掌下是相对的微凉,于是他忍不住慢慢的揉搓,想要让她袒露的肌肤变得暖和一点。 兰止翠的小手忙碌的摸索他的脸庞,屏气凝神的赞叹出声,「好漂亮。」 在他的左眼周遭,有一片墨色浓重,纹路清晰而细致的胎记,是从他呱呱坠地之际便已经存在,几乎可算是刀刻墨染的纹路,远远望去仿佛是流云,自九天之端拂旋而下,即将跃出龙腾凤鸣之姿。 那墨黑色的流云胎记,为他原本就偏属邪气的脸庞更添上一份冰冷的阴寒之气。 辛家祖上三代为官,虽都未曾居得上位,但在地方上是有头有脸的书香家族,只有他的容貌不像父也不像母,那奇异的胎记更令他显得突出,所幸他是次子,不是背负家族期待的长子,也不是众人疼惜的幼子,加上他虽然样貌特殊,却相当懂得经营人际关系,在规则的底限之内游走,不分外突出,也不分外堕落,成长的过程算是平安顺利,少有争议。 唯一脱离常轨的,或许只有他化名极乐,写着不受世俗道德所光明正大接受的艳情故事吧! 即使如此,由于他保密周到,并且坚持不曝光的关系,连家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就是这两天大放光芒,每逢出书随即惊动各界的极乐。 这算是他小小的自我娱乐,并且作为零花的工作。 将前额的头发刻意留长,掩盖住墨黑色的胎记,他的样貌可以吸引女子的瞩目,然而太过突出的邪美,若观看久了,心里反而会生出一股冷意。 他以前不懂,没有特别隐藏,知道幼时指腹为婚的少女躲在她的父母身后,委委屈屈,可怜含泪的诉说:「那样子……好可怕,女儿……女儿不要将来的夫婿这样不似人……」 为了天生的相貌,连人都不是。 被彻底否定的辛少淳,感受到被羞辱的愤怒。 那时候他轻蔑的睨视了藏在双亲的身后,用泪汪汪的委屈脸庞指责她的未婚妻子,没有漏看她嘴边的嘲弄笑弧。 为了妳有其它的秘密情人,而要悔婚是吗? 他冷冷的望着她,直到她心底生寒,自动垂下脸,避开了他的注视。 第三章 未婚妻子拒绝他的亲事,并没有打击到他。以他天生的相貌做为攻击手段,也没有让他感到沮丧。但是辛家所受到的羞辱,他记得清清楚楚。 在他的心底,隐隐有一份对于女人的不信任感。 即使他曾经在仰望高岭花朵的同时,感到恋慕的幸福感,也不曾推翻这份不信任。 但是现在这个他放在心底两年的女人,投身在他的怀里,诚恳而欢愉的称赞他的样貌,轻怜的,甚至是爱不释手的抚摸他的流云胎记。 「很漂亮吗?」他的声音隐含着愉快。 兰止翠欢悦的连连点头,「好漂亮,好漂亮。」 「是吗?」 他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真诚的喜悦,没有造假,也没有勉强的感兴趣。 她认真的注视他,兴致勃勃的宣布,「我也要!」 「要什么?」他微微愣住。 「要这个。」她捧住他的脸,专注得仿佛想要把那墨黑色的流云搬移到自己的身上。 辛少淳低声的笑了,心情欢快。 不枉费他对她心心念念,无比执着。 前厅的桌上摆满了菜肴,糖醋蒸鱼、烧烤猪肉、白玉青椒,一大锅晶莹的白饭放在一旁备用,配上一壶烈辣的烧刀子。 酒已经温好了,轻啜一口便滑入喉底,须臾便有一股烈气直冲而上,双颊立时通红。 辛少淳着迷的望着兰止翠豪爽的一口干了小酒杯里的酒,她笑得欢愉而天真,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形状美好的锁骨非常大性感,白皙的半个前胸变成淡粉的颜色,无比诱人。 「辛公子,兰儿喂你喝。」 她瞧见他只动饭菜,不碰那壶烧刀子,还以为他在等她伺候,立刻斟满一旁的小酒杯,端起来,就要喂到他的嘴边。 那拨开前额的头发,将脸庞露出来的邪美青年,却温柔的婉拒,「不了,我不擅长喝酒。」 「唔……」她望着他,有些困惑,「可是你点了一桌的酒菜。」 「那是为妳点的。」他泰然自若的接过她手上的小酒杯,反手喂她喝下,「不过,我还真没有想到,妳会这么喜欢这样烈的酒水。」 「兰儿很能喝。」她高兴的说。 「是真的很能喝。」他语带惊讶,仿佛又发现她与他想象中不甚相似的地方。 「辛公子,兰儿以后卫你准备白毫乌龙吧?」她偏着头问他,记住了他滴酒不沾的习惯。 辛少淳点了点头,又顿了一下,「这里能寄茶叶吗?」 他记得有些茶庄能寄放茶叶,等到客人下次再去时,就能取出寄放的茶叶来冲泡。酒肆也有同样的习惯,会为了常客准备一个专门的柜子寄放,甚至有些常客还能寄放自己专用的酒具或茶器。 「可以的,兰儿会为你收着。」她眼睛一亮,愉快的回答。 「你也喜欢茶吗?」辛少淳轻声询问。 「稍有涉猎。」她脸庞天真,含蓄的说。 他忽然醒悟,眼前这出处透露出童稚天真的女子,其实并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她是青楼里送往迎来的名妓,接受过严格的训练,以及无比严厉的市场考验,她见过世面,晓得应对进退的礼节,却不显刻意。 她笑起来,可以天真,可以温婉,可以含蓄。 她瞧着人,可以欢快,可以妩媚,可以勾诱。 真好,不是吗? 他喜欢她的天真童稚,也喜欢她的沉稳专注。 吃得半饱,他以茶水洗去嘴里的味道,然后望着早已放下筷子的兰止翠,笑得醉态可掬,目光却非常清醒,仿佛只是微醺。 他再一次对于她的好酒量感到惊叹。 想必被她接过的恩客也有同样的不可思议吧? 他脑海里掠过这样的想法,心里立时有了淡淡的不舒服。 沉默片刻,他把这样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抛诸脑后。 兰止翠偷偷瞧着他一下子温存柔和的注视着她的举动,一下子又紧拧起眉头,那流云般墨黑色的胎记将他偏向邪气的脸庞勾划成狰狞的怒意,那样庄严,非常的有气势。 她往常接到的恩客们,都是迷恋着她幼女般的样貌,以及火辣高耸的胸房、雪白的肌肤,他们往往不触碰她,而是喜欢带来各式各样的衣服和首饰,像在打扮娃娃一样,让她换穿各式各样的服饰,或者愉快的观赏她的举止,她的任何反应都能逗乐他们,满足他们的某种幻想。 与其它的金钗不同的是,她毋须大费周章的聊天、品茗、论酒、讲述时事,只需要沉默就好。 来见她的客人们,像在她身上寻找某一种幻想,但是不需要她的性格。 因此,若把自己的脑袋放空了,由着客人摆布的话,她就可以轻松的得到源源不绝的来客,牢靠稳定的把持住她十二金钗的地位,不用害怕会被除名。 但是本身的存在被无视,是一件很难过的事情。 恩客们没有恶意,也不曾伤害她,然而被否定的自主意识却让她感到疲倦。 此刻,来到她面前的这个青年,却完全没有要求她做什么。他专注的凝视她,一点一滴的试探她喜欢什么,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流露出他或许不自知的温柔目光。 兰止翠脸颊晕红,感到很害羞。 被这样热烈的注视着,很难有人能够泰然自若吧? 为了回报他与她分享的秘密,她也要把很宝贝的秘密告诉他。 兰止翠既羞涩又紧张,在酒足饭饱之后,打开腰间的锦袋,注意到他瞬间一亮的眼眸,身体同时绷紧,微微倾向前,实现从她身上溜到了她指尖上的锦绳。 她的手指探了进去。 他靠得更近了,视线仿佛想穿越锦袋,窥视她宝贝不已,甚至随身带着的秘密。 她的手却在此时停住,小声的说:「不可以笑喔!」 「不会笑。」他立刻做出保证。 她依然心生狐疑,偷偷的瞥了他一眼。 他看见了,不禁弯起薄唇。 那是一个很勾引人的笑容,可惜对她而言,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兰止翠嘟起嘴巴,觉得自己的宝贝和他的秘密一做比较,就变得一点都不宝贝了。 辛少淳像是看穿了她的不安,直接伸出手,轻轻松松的抱起她,放到自己的腿上,一首搂住她的腰。 不可否认的,他很喜欢抱着她的感觉。兰止翠的骨架很小,翘起来也秾纤合度,但是摸起来颇有肉感,那种软敦敦的弹性非常的舒服,他简直是摸上了瘾,几乎爱不释手。 「给我看吧!」他低声诱惑她。 听在她的耳里,却像是他在撒娇,她的耳根子都红了。 「你的眼睛要闭起来。」 辛少淳很听话,马上闭上眼睛。 兰止翠瞧着他,然后从锦袋里拿出宝贝,含在嘴里,闭紧眼睛,就贴向他的嘴唇。 他吓了一跳,却立刻顺势张开嘴,欢快的接收了自投罗网的美人。 他的舌尖尝到了疑似糖果的甜意,他的怀里拥着一见钟情的女神,他的鼻子嗅闻到她甜甜软软的体香……那有着糖果的甜软,有着牛奶般的香气,几乎就是童稚少女才有的味道。 他与她唇舌交缠,交换了甜腻的吻。 辛少淳几乎是凶猛的吞噬了她。 他想象过无数次她的味道、她的触感、她的美好,然而一切想象都在真实的她面前溃不成军,粉碎成末。 她那么的天,那么的香,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妖美…… 他简直放不开她。 兰止翠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啃食了。 她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么急,浑身无法自制的颤抖,包裹在罗袜与绣鞋之中的脚趾头不自觉的蜷曲,眼角泌出了一点泪水,呼吸急促,唇舌却无法与他分离。 她被需索着……这个紧紧抱住她的男人强烈的所求她,仿佛要用一个吻将她吞噬下肚。 「妳真美味。」他在她耳边低声赞叹。 她几乎瘫软在他的怀里,气息微弱,委屈的控诉,「人……人家只是给你一颗糖……」 听在辛少淳的耳里,却是憨甜的撒娇。 他心里一紧,更加用力的拥住她,再一次将她吞吃入腹。 兰止翠头晕目眩,身不由己的随他起舞,任由他来来回回、绵密仔细的蚕食她的唇瓣。 那颗喂入他嘴里的糖,早已融化的不剩分毫。 他与她却还未分开,彻底的相濡以沫。 直到三千阁就要关上阁门休息了,辛少淳才从兰止翠的房里出来。 他把她阻挡在房门内,温和却坚定的禁止她踏出房间,也不接受她要送他下楼、在门口恭送他离去的青楼惯例。 怜爱绵密的吻别之后,他悠然自得的离开,不曾回头,脚步也非常稳定,丝毫没有乱了节奏。 兰止翠倚着房门,目光迷蒙的望着他的身影稍失在阁门外,过了许久,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怎么了?兰姑娘。” 前未伺候她的一双雏儿困惑不已,面面相觑。 她慵懒的微微挥手,敷衍过去。 雏儿们乖巧的不再打扰兰止翠,绕过她,在前厅收拾善后,并为她准备梳洗的用品。 “兰兰,你到底要不要卸妆?” 抓住了腰带,直接把人拖到梳妆台前,使力让她坐下,一身小男孩装扮的少女很有气势的瞪着她。 头发削得既薄又短,身上也是轻便利落的劲装,性格干脆明快的疏楼是配给兰止翠的三个雏儿之中的主要伺候人,她大多时候不用做整理打扫之类的工作,而是陪在兰止翠的身边,为她解决大大小小的祸事。 还未及笄的年纪,这小雏儿已经见过无数世面,甚至有大宅院身分背景的恩客曾经试探的询问兰止翠,要买下疏楼的卖身契,将她收为义女,培养成精明干练的女总管。 兰止翠总是这么回答,“这种事情要问疏楼呢,没问过她就作决定的话,她准会生气。” 她的语气又娇又软,模样无辜天真,疏楼神情淡漠的站她的身边,简直是一对太奇异的主仆。 有许多次的机会可以离开青楼,回归一般人口中所谓的清白身分,年纪小小的疏楼却面无表情的断然拒绝,并且睨着一脸想将她送出三千阁,当个恩客口中的富家小姐,过足好日子的兰止翠。 “我呢,是立志要成为花魁的啊!”她的语气又冷又硬,傲慢且笃定,充满了一往无回的霸道气势。 兰止翠娇憨欢欣的为她鼓掌叫好,然后小心翼翼的请她移动尊脚,离开房间,以免待在这里惊吓客人。 疏楼有漂亮的脸蛋,却有尖锐的性格,搭上了兰止翠这样一个软软甜甜的主子,简直就是刀尖陷进了棉花堆里,切不开,又脱不出。 很多时候,疏楼看着娇娇憨憨的兰止翠,非常的想叹气。 例如,现在。 “兰兰,你在发情了吗?” 她手脚利落的为兰止翠卸下满脸的脂粉,拆下珠翠首饰,甚至将她剥得只剩下肚兜和一件长裙,肩上搭着氅衣,以免她受凉。 兰止翠坐在梳妆台前,乖巧得像个瓷娃娃,任凭她摆布,连点声音都没出。 疏楼瞪着兰止翠发愣又满脸通红的模样,粉嫩的唇瓣非常可疑的变得鲜艳欲滴,简直就像是遭到狠狠的蹂躏,不禁感到困惑。 第四章 这现象不是普通的反常哪! 兰止翠最吸引恩客的地方,就是弧度完美的高耸胸房,搭上她与火辣香艳身材截然相反、充满冲突感的幼女脸孔,视觉上所造成的强烈冲击,能使任何男人喷出鼻血,失去理智。 但是这样的兰止翠,性格却娇憨天真,令前来想要一亲芳泽的恩客有罪恶感,而不敢下手。 这种不断徘徊在肉欲的妄想天堂与良心的谴责地狱之中,充满激烈挣扎的快感,大概就是恩客们留恋不已,却又无法断然舍去的原因吧! 能真的对兰止翠下手的人,到底是纯粹的不懂欣赏,所以没有被良心谴责,或是真的喜欢她呢? 疏楼盯着思绪恍惚的兰止翠,不无怀疑的暗忖。 “哪,兰兰。”她出声喊道,连带粗鲁的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兰止翠倏地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啊?” 她的视线没有焦距的望着疏楼好半晌,才差点在疏楼决定用冰毛巾闷住她的口鼻,迫使她“清醒”的举动实践前,伸手阻止了她。 兰止翠满脸红晕未退,却露出委屈的神情。 “疏楼,你好粗鲁,对我一点爱都没有,你要温柔的对待我。”疏楼一向拿她夹杂着撒娇意味的声音很投有办法,但是为了防止兰止翠察觉这个弱点,她总是刻意摆出更坏的态度。 “爱你?爱你有钱拿吗?” 冷冷的哼了一声,疏楼用冰毛巾堵住她的嘴,仔细的擦过她整张脸,经过冰毛巾镇定的肌肤显得特别的紧致。 “人家明明就很爱疏楼。”兰止翠丝毫不扭捏的说着甜蜜的话语。 疏楼那张冷淡的表隋险些维持不住,就要变成大大的笑脸。 “咳,总之,”她狠狠的睨了委屈万分的兰止翠一眼,敷衍似的随便摸摸她的头,像是在奖励小猫小狗,“我说啊,刚才那个辛少淳是干嘛的?他待好久,你和他关在房里搞什么?居然花这么长的时间……” “不可以!”兰止翠迅速的弯曲手指,敲了下疏楼的额头,发出清脆的声响,很努力的摆出严肃的表情,“疏楼想要当花魁的话,就要注意形象。‘搞’啊、‘干嘛’的这些字眼都太粗鲁了。疏楼明明生得很漂亮,却总是故意装出没有气质的态度。” 疏楼因为理亏,很认分的没有反击,伸手摸了摸泛红又隐隐作痛的额头,别扭的说:“我又不是自己想生得这样一张脸。” “生得漂壳,很好啊,疏楼是要当花魁的嘛!”兰止翠欢欣的说,轻轻抚摸她的脸蛋,“为什么你总是不同意到风大姊那里,或是晴予姊姊那里呢?风大姊是牡丹头牌呢,妖娆美艳。晴予姊姊出身书香世家,气质那么好。你去待在她们身边,服侍她们,能学到更多。” “才不要。”疏楼撇了撇嘴。 她的五官生得端庄秀丽,纵使是撇嘴这样的动作,由她做来,也显得优雅几分,丝毫没有轻佻的意味。 “我在这里待得好好的,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换主子?” “唔……”兰止翠努力的思考,想响应她的反驳。 忽然,疏楼惊觉不对劲。 “居然转移话题!”她凶狠的瞪着兰止翠,“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那个辛少淳在干……”她顿住,随即又说下去,“你们在房里……做什么?” “咦?”兰止翠微微愣住,看着疏楼彷佛问不到答案绝不罢休的姿态,好不容易因为转移了注意力而消退的羞涩红晕,再度攀爬上她的脸颊,更进一步攻陷她的双耳。 疏楼打从兰止翠成为十二金钗开始,便跟随在她的左右,伺候她这么长的时间,还从未没看过她这样脸红得几乎到了令人怜惜的地步。 真是太不寻常了啊! “没……没有,也没做什么……”她支支吾吾。 疏楼看着她响应的方式,压根儿就是心虚的表现,不禁挑起眉头,“没做什么,你的嘴唇会这么肿?” “咦?”兰止翠慌张的捣住嘴巴,那欲盖弥彰的动作更加可疑。 “脸色通红,恍惚发呆,浑身上下散发出剌目的粉红色光芒……”疏楼眯起眼睛,数落似的一一道来,“所谓的发情,大概就是像你这样吧!” “发……发……”兰止翠结结巴巴,硬是说不出贴身侍女口中那个令人感到羞涩的字词,“什么嘛!哪有这么的……这么的……” “有性欲了吧?”疏楼凑上前,贴近她的脸,继续逼问,“想要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想要闻他的味道、想要知道他的嘴巴吻起来舒不舒服、想要知道他的拥抱能够多专注、想要把他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里……是不是?兰兰。” 她的声音像是催眠一般在耳边回荡,双手捣着脸,觉得自己再丢脸不过,简直羞愧欲死的兰止翠,却也迷迷糊糊的顺着她的问话,慢慢的点头。 虽然幅度很小,但是她确实点了头。 那样天真烂漫的兰兰,也有了心动的时候啊! 疏楼怔怔的注视着把脸埋在手心的兰止翠,一瞬间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彷佛眼前这个羞涩而动情的小女人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兰兰。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兰止翠的头。 “你居然在发情了,兰兰。” 疏楼神情恍惚,而后喉唬彷佛被从体内某处狂涌而上的什么堵住了,彻底的哑口无言。 兰止翠感到非常的丢脸。 她还懵懵懂懂的暧昧心情,就这样被疏楼直接的揭穿了,还以直白的情欲方式来做比喻,即使再怎么简单明了一听就懂,然而这样令人羞耻的形容方式,还是令情窦初开的她感到羞于见人。 被疏楼拖上床,盖好被子,她乖乖的闭上眼睛,却没有办法睡着,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青年。 她的身体有一点发热,柔软的唇瓣似乎还残留着那个人的热度,她记得他的味道。 那时候,突兀的亲吻,其实太过踰矩了。 她投怀送抱,他却没有推开她,甚至以更猛烈的方式响应了她。 然而这样并不合乎常理……即使已经撤了帘子,但他们两人是初次见面,那个男人却霸道的亲吻她,那样专注的力道与拥抱,几乎让她感觉到自己死过一次似的深沉。 他是认真的。 那初次承受的缠吻,充满了浓烈的侵略感,却没有讨厌的感觉。 明明是初次见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对那个男人有一种“啊,终于见到你了”的喜悦感,那种毫无来由的中意与好感,觉得他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存在,如果是为了那个男人的话,她什么事都能办到。 那个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 薄冷的唇瓣,墨色的胎记,骨感而宽大的手掌,非常温柔却也有着消抹不去的冰冷的眼睛…… 如果说她都很喜欢,有着莫名的好感,似乎太虚伪了,这样不可思议的情愫根本不合常理,明明只是初次见面。 可是,他对她笑了。 他应该是一个不常笑的人,因为笑起来的时候,虽然很自然,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是那个温柔的笑容有些生硬,有些不由自主的别扭,有些压抑…… 他对她笑了。 这是如同珍宝的回应啊! 她那样莫名的着迷上的人,也温柔的、认真的对待自己,这样子的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太低了。 他笑了啊!是为了自己啊! 兰止翠捣住脸,把无法抑止的笑容藏在柔软的双手里,甜甜蜜蜜的滋味像是她那一锦袋的糖球都化了一般,在她的心头泛了开来。 还不到极乐出新刊的日子,椿之书肆却推出了极乐的随笔记事,那薄薄一本像是涂鸦的草稿笔记、随手画就的草图,以及某些疑似是至今身分仍未曝光、神秘万分的极乐平日出没地点的速写,甚至还有极乐预定要书写的故事大概。 轻薄的一本小册子,只有简短的五十几页。 封面烫上了“极乐随笔”四个金色大字,然而翻开未第一页竟然是艳绘师精笔描绘的横幅拉页彩图,两相一对比,便显得格外豪华。 此书一出,书肆便挤满了抢购的疯狂民众。 极乐出道两年,从来没有这样私密的随笔流出,更何况还收录了从未曝光的极乐常去的饭馆啦、茶室啦,甚至还有爱喝的淡酒,在书首卖之后不到七天,随笔记事里纪录的几个地点,门坎都被踩坏了,各馆子的老板和伙计累到瘫掉。 小试身手的极乐,在庄三爷的催促下,再接再厉,在第二个月推出第二本随笔记事。 不同于上一本的优闲,这一回整本都是满满的墨绘草图,以及图边附注的一些模糊字迹,里头甚至收录了极乐亲笔书写的一段叙事,虽然投有像“极乐笔记”里写的那么生动火辣,然而这片段的随笔,却完全将那少女形象勾勒出来,两个人之间仅止于亲吻与小小的拥抱,其中蕴藏的热烈情意却分外的激昂,几乎比直白的叙述更加打动人心,彷佛陷入了热恋。 往常的极乐下笔非常冷静,那带着某种隐晦的冷酷的描述手法,却在这简短的只字词组之中全然改变。 狂热、激烈、甜蜜。 尽管写得不多,却让观看的人感到脸红心跳、兴奋期待。 吵吵嚷嚷的读者投书涌进椿之书肆。 下一本呢? 赶快出新刊吧! 再多写一点啊! 请告诉读者们,那个姑娘的名字啊! 不要再卖关子了,快把新书写出来吧! 诸如此类的抱怨、鼓励、催促,甚至逼迫,多到难以计数,光是处理这些投书就烦死人了。 忙得焦头烂额的庄三爷还在和这些远远超出预期的读者反应奋斗,另一方面,不动声色的极乐又掀起另一波话题。 这次,他居然把三千阁拖下水。 庄三爷连喘气都来不及了,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叹息。 极乐随笔里的少女速写那么鲜明而美丽,顾盼之间的小动作都被记录下来,那是散发出恋情的光芒,无比甜蜜的记事啊! 坊间于是传起了谣言:极乐恋爱了! 那么,他恋爱的对象呢? 综合以往极乐笔下的描述,以及三千阁更加保护被卷进话题之中的十二金钗的种种动作,谣言的矛头指向了传闻中的极乐的女神——兰止翠。 “所以说,那个人近期来过了?” “咦?” 软软的舌尖将糖球包覆起未,自得其乐的玩着抛接游戏的兰止翠因为一旁询问的声音而分心,没接到的糖球就掉进了她胸前的缝隙,她手忙脚乱的试图拿出糖球,却只是把自己的衣服弄得更凌乱。 疏楼面不改色,上前一步,制止兰止翠慌乱的动作,然后从巧妙的解开的衣服底下拿出糖球,再用手帕擦干净她沾到糖粉的肌肤,简单的把她打理整齐。 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也不过几个眨眼之间的事情。 “真是伶俐,疏楼。” 一袭连身的胭腊色长裙,从下摆精绣而起的彼岸花夹着身体的曲线妖娆怒放,竹翡青盘起的长发上斜斜插着一只金步摇,那造形别致而纯色的寒椿在她身上却不显得娇弱,反而因为她本身气势凌厉的关系,而散发出冰冷的艳丽感。 第五章 疏楼端正的俯首还礼。 兰止翠的目光在互动的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心里闪过“啊,这两个人比较像是势均力敌的主仆”的想法,但她很懂得保命,闭紧嘴巴,以免不小心说溜了嘴,竹翡青大抵只会笑一笑而已,很讨厌她这种想法的疏楼却会大大的发脾气。 回完礼,疏楼安静的退到她的身后。 有“外人”在的时候,疏楼对她总是非常的恭谨,绝对不会失态。 竹翡青温柔的摸了摸兰止翠,“怎么啦?呆呆的。” “啊……”兰止翠脸色微红,笑了起来,“呃翡青姊姊,你刚才问什么?” “问我们家的傻瓜翠,是不是和那位极乐见过面了啊?”竹翡青微笑的问。 听到那亲昵的称呼,疏楼的额头隐隐暴出青筋。 兰止翠真正感到困惑的,反而是竹翡青的问话。 “见过极乐?为什么这样问?” “哎,”这下反倒是竹翡青惊讶了,“你没有看到第二期的极乐随笔吗?应该早就传到你这里来了啊!” “咦?”兰止翠好生讶异,轻呼出声,转头望向冷淡的小侍女。“疏楼?” “书送来时,兰姑娘正在接客,不便看书,因此先让当时在场的念涵姑娘拿去看了。”疏楼平静的看着她,彻底的做到面不改色。 她的理由听起来很正常,竹翡青却轻蹙眉头,蠕动嘴巴,想要责备她的越权行为。 “啊!”兰止翠惊叫一声,像是想起什么。“是方公子来的那一次吗?幸好没有拿进来。”她微吐舌尖,拍了拍胸口。 “方公子?啊……那位家里开私塾的大少爷?”竹翡青也像是想起这个人是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嗯,是那位方公子。”兰止翠用力的点头,“幸好疏楼没有拿进来,方公子非常讨厌极乐。” “这样吗?”竹翡青点点头,“疏楼确实懂分寸,小止翠也把她教得很好。” “疏楼是个聪明的孩子。”兰止翠傻笑的说。 竹翡青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这两个月出的那两本极乐随笔,里头有好多随手画下来的图,第一本还只是少许的图,再配上文字,第二本就全是极乐的随手草图了,里面画的人啊,真的好像小止翠。” “真的很像吗?”兰止翠睁大眼睛。 “嗯,连小动作都画出来了。”竹翡青一边说,一边握住兰止翠的手指,“你看,你只用右手玩游戏吧?可是你的右手在丢糖果的时候,左手的手指也会抬起来。” “唔……真的耶!”兰止翠呆呆的望着自己无意中抬起的左手指尖。 “连这种小动作都画出来了,还在旁边附上注记,这样详尽的描述,还是第一次出现。” “第一次……”兰止翠仔细的回想以往看过的极乐笔记。“嗯,如果他真的在写我的话,是第一次写到这种地步。” “是吧?连这种小动作都记录起来的话,一定是经过仔细的观察。” “居然已经来过了吗?”兰止翠微微发愣。 “嗯?小止翠,你不知道吗?”竹翡青的表情像是真正的感到惊讶。 “不知道。”兰止翠露出无辜的表情。 竹翡青不语,望着她。 她也呆呆的看着竹翡青,然后困惑的回想近日出现的客人们的长相。 “因为我不知道极乐长什么样子。” “你这阵子接的客人,没有人跟你谈过极乐吗?是不是有人绝口不提?”兰止翠仔细的想了想,轻轻的点头。 “有呢,每个人都有谈。” “都有谈吗?那么没有人跟你表白过他就是极乐?” “好像也有耶。” “喔?” “可是那人明明就不是啊!他是武馆里的教武师傅,一个大字都不识。” “唉。”竹翡青有些失望,“本来以为都写到这个地步了,应该也见过面才是。” “翡青姊姊,你为什么问‘是不是有人绝口不提’?”兰止翠轻声的问。 盘起的长发落下一绺,在腰间摆荡,身姿优雅而无比诱惑的竹翡青露出神秘的笑容。 “这么一来,那个人要不就是对极乐完全没有兴趣,相反的,就是代表他或许晓得极乐的真实身分,甚至他就是极乐本人啊!” 兰止翠微微愣住。 咦?咦?咦? 极乐本人?! 偌大的檀木方桌上,一个青年趴在上面,双臂伸直了攀住桌缘,一旁还有写到一半的原稿,以及扔在砚台上的毛笔。 一杯热茶还放在整迭写好的原稿边上,像是不怕茶水被打翻,弄湿了原稿。 青年微微的呼吸声很规律,绵绵长长。 此时,天光大亮。 阳光从窗纸透入,洒落模糊的光晕,数层镂雕繁丽窗花的阴影投射在地面,混合了朦胧的光晕,形成奇异的华丽图纹。 由于截稿期已经过了,却依然役有交出写完的原稿,青年被关在书肆里处的厢房中,门窗都落了锁,唯一的钥匙甚至不在庄三爷的身上,而在印刷厂老板手上,这正是为了防止庄三爷被暴力的讨走钥匙而做出的防范措施。 被关了三天,辛少淳依然维持慢吞吞的速度,一天只吐出一张稿纸,每次不超过五百字。 之前写好的原稿还迭在一旁,厚度没增加不说,甚至还被拿来当成垫子,上头摆着为了避免辛少淳被饿死的点心盘子、糕点碟子。 原稿上增加的只有食物而已。 印刷厂老板等得望眼欲穿的原稿,却依然龟速增加,一天一张。 离目标的页数,还足足少了一半。 庄三爷只能在众多工作人员的白眼之中,委屈不已的来到拖稿的辛少淳面前报到。 “我说……辛公子?” 睁开一只眼睛,用奇怪的睡姿在午睡的辛少淳瞄向出现在桌边的庄三爷。 庄三爷露出困扰的表情,“原稿呢?” “不是在旁边吗。” “我是说,接下来的原稿呢?” “接下来的?”睁开的那只眼睛眨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庄三爷的问话到底是哪一国语言,辛少淳陷入深思,“唔……让我想一想。” “辛二少,大伙都等着你的稿子口啊!”被逼急了,庄三爷就会吐出敬畏的称呼。 他优优闲闲,庄三爷却快哭出来了。 辛少淳却用更加无辜的目光看着他。 “我写不出来。” “写不出来?没有点子吗?需要唤人来给你奏乐吗?还是缺少资料?你不喜欢房里的熏香?要不要换一组笔砚?”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丢出去,庄三爷综合以往催稿时,辛少淳用病恹恹的无聊表情说出来的诸多写不出来的原由,试图从中找到能够提振他的精神的突破点。 无奈以奇怪姿势趴在桌上的辛少淳却理也不理他。 “我的少爷,你也发个话嘛!” 庄三爷几乎无计可施,威逼是不成的,利诱却也毫无用处,两个人又算是朋友了,太过分的话也说不出口,但是稿子再这样拖下去的话,不光是印刷厂老板,连等着拿新书送给高官富商,打通某些关节的庄家大爷也要来踹门了。 辛少淳终于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哭音,抬起脸,那初睡醒而红通通的脸颊看起来非常的可爱,但他那双邪美的桃花眼轻轻扫过来,就让人感到心跳加快,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 “要是今天把原稿给你,多久能印出来?” “十天吧!” “会不会太久了?” 从来不曾过问印刷事务的辛少淳,不禁吓了一跳。 “欸?”庄三爷愣了一下。 十天很久吗?但这个天数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可说是动员所有的人的状况下去赶制书呢! “五天成不成?”辛少淳很罕见的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庄三爷觉得他今天很奇怪。 “可是上市的话,至少都要十天以上,总是要铺书之类……” “谁跟你说上市!”辛少淳瞪他一眼,忽然打个呵欠,“我要刚印出来的新书,当然是在你铺书上市之前。” 他又回复一贯从容得令人抓狂的态度,吓得庄三爷一阵茫然。 “你要新书干嘛?你以前没有要求过要先拿到书啊!喔喔,我懂了,你终于想要乖乖的签名,是吗?等书印出未,就会马上拿未给你签了。” “我说过我很讨厌罚写名字。”辛少淳露出厌烦的神情。 “欸?那你是要……” 面对庄三爷困惑的询问,辛少淳眼也不眨一下,直直盯着他,然后平静的开口,“送人。” 庄三爷傻眼。 辛少淳从未不曾要求过要先拿到新书,连书肆按照约定给的五本书,都爱拿不拿,最后全丢回庄三爷的私人书房,还硬是抢走一个书柜用来摆他的书,甚至故意本本都签上名字,让庄三爷困扰不已 这样的辛少淳,现在居然跟他讨新书,还告诉他是要送人的? 极乐的身分保密到了极点,除了彼此,还有谁会知道辛府的二公子就是极乐啊? 骨子里孤僻到极点的他,又是哪里未的对象可以送新书? 不过,是说,送谁哪? “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像是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说书先生。”辛少淳皱起眉头,瞪了庄三爷一眼。 “啊!没有……这……我很好奇。” 彷佛受到恐吓,庄三爷手忙脚乱的掩饰表情。 “好奇我要送书给谁吗?”辛少淳睨着他,似笑非笑的问。 那种彷佛薄冷的刀锋一般的微扬嘴角,在记忆里某个不堪回首的场面里似曾相识。 但是好奇心在瞬间就战胜了微弱的警觉心,庄三爷认真又用力的点头。 辛少淳一手托着下颚,神情邪美而风流,桃花眼勾魂摄魄的轻轻挑动,一字一句清楚的说:“兰、止、翠。” 这名字听起来很熟…… 庄三爷下意识的全身僵直,脑袋用很缓慢、很迟钝的速度开始运转,同时眼皮狂跳。 这种左吉右灾的跳法,在面对辛少淳的时候,从来不曾出现吉兆。 他无比后悔,自己的好奇心何苦如此旺盛,且学不会教训? “辛二少,你说的那个名字……是你家巷子口那摊卖珠翠首饰的小姑娘吧?啊?我说的对吧?是吧?”他的声音很虚弱。 “呵呵呵……” “嘿……嘿嘿……呜呜呜……你就饶了我吧!”庄三爷试图用僵硬的笑声蒙混过去。 坐在檀木桌后面的辛少淳虽然露出风流的笑容,但是眼神相当冷淡。 与他打了两年以上的交道,甚至比辛家的人都还要了解真实的辛少淳,庄三爷干硬的笑声持续不了多久,便变成了哀号。 他伸手掩住脸庞,“那位可是十二金钗之一啊!你把人家写成这个模样不说,还要把书拿到人家面前?是不是还要签名盖章?你的稿费也得分一半给人家吧?你在书里面把人家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的,那位兰姊儿再怎么大肚能容,也不会允许你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 “我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辛少淳拎起一迭原稿,利落的一卷一敲,硬是把陷入崩溃状态的庄三爷叫回神来。 庄三爷双目含泪,恨恨的瞪着他。 第六章 辛少淳挑起眉头。哎,这还是笫一次看见他反抗,难得哪。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润润喉咙。 “我去过三千阁了。” 庄三爷猛地瞪大眼。 “也见过兰姑娘了。” 庄三爷仿佛受到重击,伸手捣住胸口。 “不过她不知道我是谁,我和她也没有聊到极乐的书。” 听起来好像很和平,没出什么大乱子。庄三爷心想。 辛少淳露出迟疑的表隋,“我想……我对她不只是一见钟情,甚至再见就发情了……” 这不只是重击,简直是乱刀分尸啊! “庄三爷?” “我不行了……” 这个话题跳得太快,内容太劲爆,对象太可怕……庄三爷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辛少淳瞪着倒地不起的男人,第一次露出惊慌的表情。 倚着朱红的围栏,坐在窗台上的兰止翠低头望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汗腺,那诸多的寻芳客仿佛采花蜜的群蜂,在入夜时分群聚而来,沾点不见天光的花蜜,等到长夜将尽,又群涌而去。 短如露水的姻缘哪! 她沉默不语,目光迷离…… 疏楼端着花念涵为了答谢兰止翠让她先看极乐的两本随笔记事而特别遣人送来的宫家糕饼,谨慎的推门进房,穿过前头的花厅,入得里间,就见兰止翠连氅衣都没披上,穿着单薄的装束坐在窗台上发呆。 “啧。”她恼怒的咋舌。 兰止翠这样茫然发呆的模样,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以往从来不曾这样失魂落魄的兰止翠,却在那个姓辛名少淳的官家公子来过之后,就开始心思不宁。 那可恨的男人居然来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连个口讯都没有传来。 竟然让兰兰如此苦候,简直不可原谅! 疏楼气得拿着托盘的指尖都发白了,冷着一张脸把托盘放在小桌上,然后抓起架上的氅衣,披在兰止翠的肩膀上。 “啊……”肩上多了些重量,兰止翠回过神来,愣愣的转头,看见贴心的小侍女满脸不悦,“疏楼?” 她理也不理,自顾自的整理琐碎的事物,接着找出蜂蜜罐子,准备冲一壶蜜茶,让兰止翠随时能喝。 晓得疏楼在生气,兰止翠却也没有从窗台上下来,就这么倚着围栏,托着香腮,轻幽的开口,“疏楼,这个月,极乐有出新的随笔记事吗?” “没有。” “极乐笔记是这个月出新刊吧?” “若他确实是一季出一本书的话。” “那么这个月就有新书看了。” 她懒洋洋的声音搭着疏楼冷硬清脆的嗓子,显得冲突,却又有种令旁听者忍不住失笑的和协感。 “兰兰很想看极乐笔记?”疏楼微蹙眉头,低声询问。 虽然她不甚喜欢极乐,不甚喜欢那本简直是出自妄想而成、完成不曾考虑当事者观感和意志的艳书,但是既然兰兰问起了,她也能强忍着不愉快,为了兰兰去向辈分更高的十二金钗,例如牡丹头牌那里抢回书,让兰兰第一个看。 兰止翠抱着膝盖,身子蜷缩成一团,双眼微眯,“很想……但又不是很想。” “兰兰?”疏楼讶异的回头。 这样的回答方式简直是太奇怪了,这样忧伤静谧的兰兰太反常了,她从来不曾这样情绪低落…… 兰止翠没有让她继续问下去,而是突兀的转换另一个话题。 “疏楼,为什么辛公子不来了?”脸颊贴着膝盖,她露出困惑的神情,“已经三个月了,连点音讯都没有。” 因为我夜以继日的诅咒他下面烂掉,让他没脸见你啊! 疏楼很想这样恶毒的回答,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忍心。 “应该是……太忙了吧!他是官家子弟,也许要考科举。” “因为要专心念书,所以没办法传个口讯给我吗?” “出身官家,说不定家人管得很严,没办法偷溜出来,而他的书僮也不敢走进花街。” “可是我好想见辛公子……”她委屈的咕哝,脸埋在双膝之间,柔软的身子蜷缩起来,让人瞧了心生怜惜。 疏楼向来都是以兰止翠的心思喜好行动的依据,看着她这么沮丧的模样,再怎么讨厌辛少淳,也只能按捺下来,暗暗筹划着该怎么溜出三千阁,到辛府去传讯。 “兰兰就这么喜欢那个男人吗?”千忍万忍,这句夹带着醋意的话却压不下来,冲口而出。 “我很想他。”兰止翠老实的说出自己的心思。 疏楼冷眼瞪着她,“他有哪里好?” “他会听我说话。” “啥?”疏楼额头的青筋暴跳。 “他会听我说话,也不会笑我,还会摸摸我的头发……”兰止翠急着想让疏楼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的优点,想要让她也接受他,“他没有把我当成玩具或是随手可以脱掉的衣服,也没有对我胡来,他还会很温柔的和我说话……辛公子,很认真的看着我。” 这个男人眼里看着的人,是“兰止翠”,而不是他自身的妄想。 “兰止翠”的存在本身,被那个男人所承认,并且温柔的、怜爱的、专注的对待着。 他的笑容,非常的好看。 疏楼沉默,低下头,狠狠的瞪着手里以凉水冲泡出来的蜜茶。 她至此确定兰兰喜欢那个男人,而且绝对不会回头了。 那个男人轻而易举的触及兰兰的内心,并且驯服了兰兰的野性直觉……不承认他的话,她可没能自信能面对兰兰的泪水。 “我知道了。”疏楼叹口气。 “你听懂我说的话?”兰止翠睁大眼睛,想要确定疏楼没有哄骗她。 疏楼转身,漂亮的脸蛋紧绷又冷漠,看着兰止翠的眼睛眨也不眨,流露出不愉快的光芒。 “再懂不过了。既然如此,就准许你喜欢他好了。” 批准,盖章,定论。 “疏楼最好了。”兰止翠欢呼出声。 小侍女叹口气,“兰兰,你是青楼女子,明白情爱不长久。男人的恋花,花期短暂,很快就会凋谢。” “辛公子的恋花,会对着我,开得长长久久的。”兰止翠微微一笑。 疏楼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笃定,只能暗暗的咋舌,百般不情愿的忍耐着她对他人的思念,然后将她照顾得妥妥当当。 在逼迫庄三爷答应五日内印出书,并且立刻送来一本给他带走之后,辛少淳把庄三爷赶出书房,从接近中午到黄昏落日的时间,几乎飞速的赶完了剩下的页数,然后在庄三爷惊讶得张大嘴巴之际,将原稿交到他的手上。 “你……你写完了?” “不是把最后一页的结局给你看了吗?”辛少淳瞥他一眼。 “才半天而已耶……” “嗯,因为故事都想好了,连细节都差不多了,只差动手。” “原来你……可以写这么快啊!” “你想要抗议我之前拖稿吗?” “你也知道我要抗议吗?”庄三爷很抓狂的提高音量。 辛少淳根本没将他难得的反抗看在眼里,弯曲手指,用力敲了下他的额头。 “好痛……痛……”庄三爷捣着红肿的额头。 辛少淳看着败在自己的暴力之下的庄三爷,叹了口气。“说好了喔,五天后就要给我书,记住。” “你……你真的要拿去给兰姑娘?”庄三爷看着辛少淳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 “给她看而已,又不是要对她坦承我是极乐。” “但是那本书还未上市,寻常人哪里拿得到?” “你不是老是说我身分背景很不错吗?就说是书肆拿来孝敬我的。” “你哪来的身分让人对你孝敬啊?”这下轮到庄三爷叹气了。 有时候老是欺负着他玩的辛少淳在人情世故上其实很笨拙,他那副好皮相及好家世一向能让他事半功倍,但是相对的,因为太顺利了,以至于他并没有了解到世事并不那么轻松。 “说我身分不错的人是你吧?”辛少淳险恶的眯起眼睛。 庄三爷连忙摇头,“这需要花很长的时间解释……总之,如果你要拿书过去的话,就说你我有交情,所以我拿了一本书给你,这样就好了。” “就这样?”辛少淳不无怀疑。 “这样就够了,话讲越多,疑点越多。反正你只是上青楼风流而已,用不着哄骗女子的心意……”庄三爷顽强的坚持辛少淳只是游戏花丛的心态。 “我是认真的。”辛少淳淡定的一句话就堵死了他。 “你是说……你真的想要娶兰姑娘吗?” “她愿意嫁,我就娶。” “如果她不愿意呢?” “用抢的。”他毫不犹豫,笃定的说出这三个字。 庄三爷觉得天昏地暗,世界要毁灭了。 “我的少爷,她是十二金钗,出阁费很高的……” “依我的人气销售量,应该能抵掉一部分。” “除此之外,你没有其它的资产啊!” “有,你不知道而已。”辛少淳露出笑脸。 “十二金钗的出阁费,是和郡主出嫁不相上下的排场喔。” “那种程度吗?再给我五年,就没问题。” “你到底私底下做什么生意,这么赚钱?” “要是倾我所有还不够的话,哪,我还有你可以伸手吧?”辛少淳看着庄三爷,露出肉食野兽般的血腥笑容。 庄三爷掩住脸,觉得头非常痛。 “辛二少,我以朋友的身分祝福你,但是以你老板的立场来看,我希望你能彻底的在故事里把你的爱意发挥出来,让书的销售量持续冲高。” 听着他的忠告,辛少淳勾起微笑,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让极乐的评价下跌。 男人间的协议,就此达成。 再见面的那天,下着滂沱大雨。 有着朱红围栏的窗台上吊着一串铃,和着轰然的雨声,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风势并不强,因此雨水并没有飘入室内,只让纱帘飘飞,然而开着窗的室内弥漫着充满水气的空气,变得冷凉。 夕阳才刚刚沉到地平线下,准备好的三千阁一如往常的开了大门。 两列雏儿刚在门旁站好,两个汉子威武的往门外走去,随即看见一个青年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候。 青年的刘海垂了下来,隐隐约约的遮住他的左眼,骨感修长的手指稳稳的撑着一把油桐纸伞,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重重包裹起来、保护得极好的扁平物体,一看见门开了,不禁露出微笑。 准备站岗的汉子们瞬间毛骨悚然,直觉的感到如临大敌,伸手握住腰间的长刀,只着铿的一声出鞘。 “是辛公子吗?” 轻轻冷冷的低沉声音响起,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的少女在腰间缠着一把鞘身雕花的银色匕首,这是服侍十二金钗的雏儿必备的标准配备。 汉子们晓得她的身分,以眼神发出质问。 疏楼轻轻点头回礼,然后扶着楼梯的扶手,目光漠然的移向站在门外,撑着油桐纸伞,一身衣袍半湿,形貌却依然风流从容的青年。 她没有上前引领,也没有躬身行礼,只是与辛少淳视线交集,隐隐迸射出火光。 辛少淳垂下眼睫,声音隐含着笑意,“辛少淳求见兰姑娘。” “小姐今日有客人,辛公子不妨改日再来。” “既然如此,在下也可以不久留……只是送件礼物,在下想亲手交给兰姑娘,可以请姑娘引路吗?” 第七章 “小奴是兰姑娘的侍女,公子的礼物,交给小奴即可。” “礼物虽轻,但情意重,在下与兰姑娘有约,想见一面。” “公子真有心。”疏楼的声音轻轻淡淡,冰冰冷冷,目光没有任务动摇,漂亮的脸庞扬起笑意,顷刻便有万种风情。 这样小小年纪的少女,还未及笄,便已有了女人的妖娆眼神。 “这一面,可让小姐苦苦相候、望眼欲穿的盼了三个月。公子风流,却不晓得花儿娇弱,禁不起这么冷落。”她嗓音柔和的说。 这样棉里藏针的话,让辛少淳微眯起眼,脸色沉了下去,隐含着些微焦急。 “兰姑娘的身体不适?” “日夜倚门相候,粒米不进。” “请让在下进去见兰姑娘。” “见这一面,然后再等三个月?”疏楼冷冷一笑,针锋相对,丝毫不让步。 辛少淳沉默半晌,上前一步,在守门的汉子们如临大敌的警戒之中,踩过三千阁的门坎,然后收起油桐纸伞,轻轻的在门外甩了一下。 尖锐的破空声短暂而凝重,伞上甩落的水滴声比起门外滂沱的雨幕轰然,竟一点也不落在下风。 他转身,将伞交给旁边呆立的雏儿。 她如梦初醒,急急忙忙的将伞收起,一边偷偷瞧着那气势不凡的青年。 辛少淳抱着包裹得密密实实的扁平物体,直直的上前几步,睥睨着站在楼梯上,视线与他齐平的疏楼。 “你是兰儿的侍女?”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并没有被第三人听见。 他已经舍弃了伪装的温文儒雅,那低沉的字句充满了冰冷。 “我要上楼见兰儿,你若是再挡在这里,我就撕了你的衣衫,将你丢到粗暴的饥渴酒鬼手中,听明白了?” “卑劣的男人!”疏楼的声音隐隐颤抖,却紧紧握住扶手,没有让自己在这恶劣的男人面前败下阵来。“你也打算这么伤害兰兰吗?” “她是我要追求的女人,和你这种路边一抓一大把的东西可不一样。”他恶毒的攻击话语充满轻蔑。 “现在追求着兰兰,便当她是宝贝,若日后恩爱渐退,那么在你的眼里,兰兰和路边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她冷笑,半步不让。 “那朵花,是要捧在手心里呵宠的,要用郡主出嫁的排场日日夜夜精心裁养,如此怜爱而出的女人,岂能随意轻贱!” 疏楼直勾勾的注视着他,“你已让兰兰等了三个月,见这一面,还要让她再等三个月?” “小别胜新婚。” 辛少淳露出轻佻的笑容,与疏楼错身而过,悠哉的踏上楼梯,一步一步的踱到兰止翠的房前。 他弯曲手指,以指节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然而不等里面的人做出响应,他推门而入,反手把门关上。 “疏楼?”内室传来甜甜软软的呼唤声。 以着无礼的方式擅长十二金钗厢房的辛少淳微挑眉头,心想,这名字该不会是刚才那拦在楼梯上的少女的吧? 他听着内室里传出的声音那么微弱而模糊,又想到疏楼方才讲的这三个月兰止翠倚门相候、粒米不进,整颗心都纠结起来,恨起了自己目前还无法时时来见着有十二金钗身分的兰止翠的微薄财力,他与兰止翠的差距太大了,看来若要时常来见她,自己就必须更加努力。 他一边焦躁的想着,一边快步走进内室。 一拨开垂地的珠帘,他就见到倚着朱红的围栏,无视雨势滂沱,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的兰止翠。 她那副模样,既惹人怜惜,又引人心疼。 只看了一眼,辛少淳便觉得脑中气血上涌,心口一紧,几个大步冲到窗台前,将她柔软的身子紧紧拥进怀里。 他恨不得将她与自己揉成一团,再也不分开。 突然遭到“袭击”的兰止翠静默了一会儿,随即尖叫出声,“啊……” 他瞬间头晕目眩。 她张开嘴巴,含过糖球、还甜甜香香的牙齿就往他的手背咬去。 那薄薄的皮肉被这么狠命的一咬,可真是椎心刺骨的痛,辛少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脸色发白,倒抽着气,抱着她的手臂也松开了。 兰止翠转身,抓起窗台边上一个茶盘子,就要往贸然袭击她的坏人的脑门砸下去。 “兰儿……” 细细的呼唤声,她听不分明,但是这样叫唤她的方式,她却是有印象的。 她困惑的停下动作,偏着头,惊魂未定的瞪着那抱着手背、痛到眉头紧皱成一团的青年。 一点都不风流的狼狈模样,因为痛楚而变调的嗓音,弓起背、抱着手背在忍耐痛苦的姿态……不管怎么样看,都是很惨的倒霉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兰止翠的脑海里却闪过了三个月前那个令她动情起欲的青年。 “辛公子?” 她听见一个轻轻软软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呼唤着,片刻之后才意识到,原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狼狈的转过身子,苦笑的看着她的那个青年,有着长到遮到左眼的刘海,有着薄薄的唇,有着非常好看的手指,还有只望着她的专注、认真目光。 “真的是辛公子啊!”她的嗓音甜甜软软的,露出喜悦而轻盈的笑容。 辛少淳却变了脸色,那样的惊慌而不知所措,以及心疼。 她却不自知,泪流满面。 扯开布巾之后,出现的是一本厚厚的书,以及用斑斓的糖果纸包着,在平放的树上滚动的糖果。 辛少淳亲自剥了一颗糖,喂进兰止翠的嘴里。 “让你久等了。”他低声说道。 兰止翠抽抽噎噎,眼泪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依偎在他的身边。 他一把拉起她,直接放到膝盖上,双手搂着她柔软的腰,那雪白的小肚子冰冰凉凉的,经过他大手的抚摸,慢慢的发热。 “辛公子,不便来三千阁吗?” “这个……”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兰止翠。 这是要实话实说,将自己没钱的事实告诉他,还是要掩饰的编个理由呢? 兰儿会接受哪一个? 他苦恼不已,向来片刻。 身子软软的偎在他的胸前,兰止翠伸手搂住他的双臂饱含水汽的眼睛眨了眨,看似在研究他的迟疑到底隐含什么意思,然后稚嫩的容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辛少淳抿了抿唇,决定要回答了。 “因为我没有钱。” 两个声音迭在一块,音调却是一高一低,他怔怔的望着怀里的小女人,她却直率的微笑。 “因为这样,所以辛公子才没有来吗?” “呃……嗯。”辛少淳简短的回应,正在试着理解她的想法,全然没有理会她刚才直白的陈述有多打击男人的尊严。 就算兰止翠知道自己财力不足,似乎也没有改变的态度……光是真的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放心。 “辛公子,你不能来,也没有办法派人来传个口讯吗?”兰止翠申请委屈的发出质问,双手在他的颈后交握,骨碌碌的眼睛望着他。 “这个嘛……我没有让人知道我上青楼。”辛少淳笑着低声回答。 “为了顾及名声?” “不,只是没有这样的说话对象。” “一起上青楼的玩伴?”她取笑。 “也不是……”他半闭起一只眼睛,似笑非笑的说:“在见到你之前,我还没有来过花街。” 兰止翠一怔,“公子,你第一次入花街,便见到兰儿了吗?” “虽然这条街上百花争艳,不过只有你的回眸一笑,能让我就此死心塌地。” “公子……你是在取笑兰儿吧?” “我对你可是一见钟情,再见便发情……”他贴近她的耳朵,低声说道,暖暖的呼吸喷洒向她,同时乘胜追击,舌尖一卷,含 住她小巧的耳垂。 她的身子禁不住软到,娇声呻 吟,脆弱有如小猫哀叫,轻而易举便能激起男人骨子里潜藏的急切欲 望。 辛少淳的身体在瞬间绷紧,在格外敏感的肢体接触上,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的小女人拥有多么成熟妖美的身体曲线,那能令男人鼻血直流的高耸美乳,那雪白有若凝脂的纤脂小腹,那挺翘浑 圆的臀部,那修长白皙的双腿……这一切,搭上了她那张天真纯稚的幼女脸孔,强烈的冲突性简直是引爆所有能充饥到雄性生物的性感带啊! 但是他并不能就这么草率的腰了这个他打定主意要珍惜宝贝一辈子的女人……忍耐,一定要忍耐。 辛少淳勉力逼自己镇定下来,然后目光漂移,左看右撇,上瞄下扫,就是不望向瘫软在怀里的兰止翠。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他带来的那包东西,一本刚从印刷厂老板手中抢来的热腾腾新书,以及宫家糕饼铺子刚研发出来的新口味糖球,这两样可都是他用尽心思弄俩的礼物啊! 虽然不贵重,但都是她会喜欢的东西。 这一点,辛少淳很有把握。 “我带了礼物来,兰儿。” “喔?” “刚从印花厂送来的极乐新刊,还有宫家新研发出来的糖球,通说是用桂花去熬煮成主料的……”他偏头想了想,用一种不太理解制作方法的口气向她陈述。 兰止翠因为他困惑的表情而失笑。 “为什么辛公子手上会有未上市的极乐新刊呢?” “呃……因为庄三爷与我是旧识,所以送我一本。”他微笑的说出庄三爷教他的说词。 “辛公子也看这样的艳书啊?我好惊讶。” “兰儿不喜欢吗?”他迟疑的问。 “公子是指写的内容,还是画的图?” “这个……”他抿了抿唇。 兰止翠注意到,一旦辛少淳感到犹豫不定,难以启齿的时候,就会习惯性的抿着唇。 她突然很想证实一下自己在胡思乱想了三个月后的猜测;翡青姊姊也说过,性格单纯的人,直接也会很准确。 于是,她再接再厉的问:“或者公子是问,我套不讨厌那位极乐?” “兰儿讨厌他吗?”他的声音紧绷,隐含着惊慌。 兰止翠笑着眯起眼睛,她有一种很兴奋得期待感啊! “好过分呢,那位极乐公子,将我写成那样,又不来健忘,还以本接着一本出……这是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我呢?每次都在股市里面把我这样那样的对待……” “极……极乐应该喜欢兰儿……才这样写的吧?”辛少淳因为紧张,背上浮起汗珠,脸上却硬是假装镇定。 她娇憨的偏首,“是吗?” “是啊!不然……不然他哪来的这么多妄想?” “可是他都不来见我……难道极乐公子不想见到真实的我吗?活生生的,伸手可及的兰儿,不足以吸引他吗?” “这个……可能他有他苦恼的地方……”辛少淳紧抿着唇,背部整个降至了。 兰止翠贴近他的胸膛,气息几乎与他交缠,“我可以直呼‘极乐’二字吗?” 嗅闻着她的甜香味道,他不仅气血上涌,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直觉告诉他,这其中必定有诈! “我想,应该可以……” “极乐……喜欢兰儿吗?”她嗓音软软的问。 “我想,应该喜欢……” “那么,极乐……想要见到兰儿吗?”柔软的胴体贴着他。 “我想,应该是非常想见……” “极乐……是不是辛公子?”她的小手环着他的颈子,之间却探入他的领口,在他上背的肌理处画圈圈。 “我想,应该是的……” 第八章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是,他没有办法思考。 这折磨人的、气煞人的美丽女体! “所以这本书里写的,是辛公子想要对兰儿做的事吗?”兰止翠没有让他有思考的机会,唇瓣贴着他的嘴,极近距离的呢喃。 “我的确是很想……唔咿……”辛少淳迷迷糊糊的回答,却在讲到一般是咬到了舌尖,苛刻维持的立柱也断线了。 他愣愣的低头,与怀里有着稚嫩容貌的妖娆女人四目相对。 辛少淳有如梦出醒的错愕感,瞪大眼睛,双眼僵硬的搂着兰止翠,被套出话来的震惊感已经远远的超出他所受到得女体诱惑。 兰止翠露出天真的微笑,悠然自得的离开他僵直的怀抱,然后若无其事的做到桌子对面,拎气起那本他送来的新书,慢条斯理的翻阅。 对面的辛公子看来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他收到的震惊。 配着疏楼不久前才泡好的新茶,她含着辛少淳送来的新口味糖球,然后翻到目录页,跳出自己有情趣的姿势,找到那一夜,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哪,小止翠。” “是,翡青姊姊。” “这样打得火热的恋爱真是令人向往啊,你说是吗?” “为什么这样说?翡青姊姊。” “能够写出这种花招百出的妄想,还一写就是两年以上,每一次都写得这么香艳诱人,甜蜜得连牙齿都要腐掉了,这样一本接着一本的极乐笔记……你不觉得跟情书没有两样吗?” “欸?情书吗?” “对啊!你看看这里写的告白场面……写这个故事的人啊,大概也很想和我们的傻瓜翠一起吃饭,然后玩那种你喂我一口,我也喂你一口的游戏。真是很幼稚的妄想,哈哈哈……”竹翡青看起来非常愉快。 对于这本书的内容能够娱乐到向来非常崇拜的翡青姊姊,兰止翠也感到很高兴。 于是她把她说的话当成一回事,拜托疏楼将之前出的所有极乐笔记都拿回来,她一本一本的看,把里面的情节、中哟啊时间,乃至于题为姿势,都记下来,甚至整理成一张表,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被窝里分析。 她很认真的将这些书当成白表的情书,然后准备认真的回复。 “所以,你的回答?” 辛少淳正襟危坐,打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她的一句话能让他升上天堂,或是将他打进地狱。 兰止翠把融化的糖球咽进肚子里,合上书,端端正正的做好。 “嗯……可是你还没有跟我告白。” 她本来要给他答复,却变成了抗议,因为之前她虽然引诱他自曝身份,也引诱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但是他一直都没有正面的向她表白。 她非常重视这件事,一定要他坦承自己的意志。 “是男人就要堂堂正正的告白,连这份勇气都没有的话,是不可能承担起另一半的幸福的。” 她都这么说了,于是新捎信格外的慎重。 他看着这个令他一见钟情的女人,她的坦率和直接都让他感到舒适,她毫无掩饰的喜欢让他有被充满的幸福感,她对于他的宽容令他十分感激。 纵使要让他倾尽所有,他也要将她迎娶进门。 “我喜欢你,兰儿,请你和我交往……成为我的吧!”他注视着她,郑重的表白。 兰止翠脸庞通红,惹人怜爱。 “我也喜欢你,辛……辛公子。” “该叫‘少淳’。” “少……少淳。” 她羞涩的呼唤声震动他的心房,着迷的望着她赧红的脸庞,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兰止翠被他这样专注的凝视着,心跳的频率几乎难以负荷,轻轻捣住胸口,努力压抑住想要逃跑的冲动。 这样心动不已,满满的都是对方的影子,时时刻刻都想要腻在一起的甜蜜感,就是恋爱的心情吧! “欸。” “又怎么了?”庄三爷如临大敌。“你又有什么麻烦?” “你真的被我欺负到很敏感。” “我拜托你不要耍我,有话赶快说吧!” “喔!” “所以你要跟我将什么?” “第一,我告白了。” “啥?” “第二,她接受了。” “喔喔?” “第三……”辛少淳摸了摸鼻子,“这个……极乐的身份曝光了……” “啥?!” “唔嗯……总之,虽然我没有招认,但是她猜出来了,所以我被严刑审问,结果她就知道了……我想,三千阁的主事者,称呼为阁主,是吗?我想对方应该也差不多得到消息了……”辛少淳慢吞吞的喝口茶。 庄三爷晕死。 难得老实的坐在书房一角,手里捧着刚才奴役庄三爷去跑来的碧螺春,完成了送交给印刷厂的新一期极乐随笔小册的辛少淳,乖巧的不去打扰呈现濒死状态,灵魂出窍的椿之肆老板、 和美丽纯真的恋人定下一个月见一次面的甜蜜约定,来到书肆力为了他赶稿而预备的书房,辛少淳的爱与妄想火力全开,结合了兴趣与恋情的笔锋将幻想中的妖娆女神书写得贴入骨子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连庄三爷都拍手叫好的作品。 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已经将接下来三个月期的极乐随笔写完,全部送交到艳绘师那里去绘制横彩图,印刷张也愉快的待命,只等艳绘师将插图完成,就可以开始制版。 在幸福收稿,并且在心中感谢上天终于听见自己日夜的祈祷,这是最卖钱也是最难搞的作者惊叹有今日这么配合得态度,才刚坐下来准备夸辛少淳两句的庄三爷,却在下一瞬间听见了丧钟敲响的声音。 把三千阁的名妓拿来当范本书写艳书,还对她告白,甚至得到了响应……损失了重要商品的顶尖青楼,怎么可能放过小小的椿之书肆啊? 庄三爷抱头痛哭。 身为祸首的辛少淳,端着杯子,离他远远的,彻底实行明哲保身的生存之道。 稍微缓过劲之后,庄三爷用一种虚弱得不能再虚弱得声音发出询问“你身为官家之后,要怎么跟家里人解释你要娶青楼名妓入门?你家里不闹翻天了吗?” “唔……说的也是。”辛少淳一手托腮,一手刮着茶碗盖子,认真的思考起来,“虽然有自幼指腹为婚的妻子,但是她已经用我相貌诡异的理由抵死不嫁,等同被退婚了……我又是家中次子,上有长兄,下有幼弟,无论传宗接代,还是败光家产,都轮不到我,这么没有存在感的地位……我想不起来家里人反对的理由。” 这种评定标准是一般人用的吗? 庄三爷满脸茫然,瞪视着他,“一般而言,世人会有所谓的门当户对,身家清白的必要考虑……” “欸?那真是糟了,兰儿的身价那么高,我爹又退休了,大哥也没有考科举,家里现在只是一户平凡死老百姓……”他认真的抱头苦思。 庄三爷饿额头隐隐有青筋跳动、 “辛二爷,我刚才说的是‘一般而言的世俗认定’,也就是约定俗称的规定,你们家祖上三代为官,算是地方望族了,你是男子,没有婚姻上的限制,爱娶几个就娶几个,至于三千阁的兰姑娘,她是名妓,也就是破过身的女人,身子不再清白了,你家里人会反对你娶青楼女子进门的。” “资产又比不过人家,哪来的脸面摆这种派头!”辛少淳撇了撇嘴。 “凭你们家祖上三代为官,是清清白白的书香世家、地方望族。” “比不上我的兰儿名动天下。”他一脸骄傲。 庄三爷瞪着眼前这思考脱离常轨的青年,冷笑的说:“你也不想想三千阁阁主准不准你娶?兰姑娘可是十二金钗之一,是三千阁的摇钱树,就算你家里不反对,也还要三千阁阁主允许才行。” 辛少淳得意愉快的神情像是水淹土崩,立时瓦解。 庄三爷看着他一脸沮丧,感受到说恶毒话的美好滋味。难怪世人都以毒舌风凉为乐,看他人颓丧仆街真是一件神清气爽的事。 那背后鬼火直飘、阴气沉沉的邪美青年,用飘忽的语气幽幽说道:“我已经预定了红花酒肆的包厢,要带兰儿出外游玩一日,顺道让她和大哥见个面,然后就把何亲戚周旋的事情交给大哥……” 庄三爷神情沉痛的看着他,“做为你的朋友,我给予你祝福。做为你的老板,我要告诉你,我那天没有空。” “你明明就不知道约哪个日子。” “不管你约哪个日子,我都没有空。” “刚才不是还说给予我祝福吗?” “那是精神上支持你,至于实质上,怒我力有未逮,爱莫能助,你自力救济吧!” 一大早,天光透过窗纸,明灿灿的照入屋里,兰止翠睁开眼睛,怔怔注视半晌,掀开被子,踩着绣鞋奔往窗边,一把拉开窗扇,看见满地干爽,阳光普照。 是大晴天! 昨夜之前还阴雨绵绵,漫长的下过整整一周的雨势也令她担心了足足一周,日日夜夜都在祈祷,希望今日能够放晴。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是第一次和心上人出游的日子,她想要一个明亮的大晴天。 双手轻轻合十,她很诚恳的感谢上天实现她的愿望。 她笑容满面,心情愉悦无比。 疏楼端着此后的琐碎事物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难得早期的兰止翠精神饱满,喜孜孜的倚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她舒口气,“兰兰,你今天起得真早。” “啊,疏楼,日安。”她活力十足的打招呼,笑眯的眼睛衬着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疏楼略略移开视线,把不甘心的叹息吞进肚子里。她当然清楚兰止翠这么开心的原因。 她将水盆和毛巾放到晒着暖洋洋日光的主子身边,把手上的东西往窗台边上一放,开始伺候兰止翠。 脸才洗干净,她就迫不及待的嚷嚷,“疏楼,我今天想穿得轻便一点。” “不行。”疏楼的威严比天还大,一口便否决,连重新翻案的机会都不给。 “为什么?今天是出去玩呢!” “只是出趟门而已,也没有离城喔!你先试‘想穿的轻便一点’,接下来就是‘可不可以不要戴纱帽’吧?” “城里官兵巡逻,很安全。” “但是登徒子也不会少啊!尤其是兰兰你这样身段的人。” “有……有疏楼在啊!” “一对一是不会输,但要是登徒子很多呢?那些地痞流氓是人多势众才敢闹事,兰兰想让我一个人去打十多个大男人吗?” “呜……”兰止翠委屈的垂下头。 疏楼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却温柔的抬起她的下颚,指腹轻轻的为她抹上唇色,然后要她把嘴唇抿一下,让颜色调匀。 声势落于下风处的兰止翠可怜兮兮的拉住她的袖子,“疏楼,你看外面的天气转、很好,戴着纱帽的话,什么都看不到了,我也想看远一点,让风直接吹在脸上……” “不是预订了红花酒肆的相仿吗?去到那里再摘下纱帽也可以啊!” “那是在屋子里,又不是在外头……”她抿好胭脂的唇瓣委屈的一扁,隐含着哭音的说:“我不要嘛!难得可以出门,我想吹风,想逛铺子,想要去玩啊!” 第九章 她哀求的模样非常的惹人怜惜,那像是稚龄小动物的眼神纯良无辜到了极致,纵使心如铁石的人,也要化为绕指柔。 疏楼直勾勾的注视她半晌,轻轻拨开她拉住自己袖子的手,面不改色,冷血无情的开口,“不行!” “呜咿……”兰止翠发现哀兵策略没有成功,双手捣住脸,便坐在窗台上耍赖。 疏楼毫不心软,自顾自的准备出游的随身物品,还把纱帽的外罩加了两层上去,以免风吹伤了兰止翠细致的脸部肌肤。 昨晚手边的工作,她拿出昨晚准备的一套男生骑装,然后踱到蜷缩在窗台上、沮丧不已的兰止翠身边,慢条斯理的扒光她身上的衣服,再服侍她穿上骑装,还不忘在肚兜里用柔软的绸布将她的胸部密密的捆上一圈。 那宽大的丝质腰带,将她柔软的纤腰鲜明的勾勒出来。 她的身段秾纤合度,胸部和臀部的衣料都穿得稍微松一些,掩住窈窕的线条,却又仔细的束出她的腰身,远远瞧着,那种明知是女子的妩媚感,却又有着英姿利落的轻盈,罩上纱帽之后,更有种欲窥探她的样貌的欲 望。 “好啦!我们可以出门了。”疏楼悠然宣布。 红花酒肆有三层楼,入座的客人也分为三个阶层,一楼是寻常酒客,二楼是文人雅士,三楼非富即贵。往地下室去,还有两层楼之深的酒窖,四面墙都钉牢里板子,酿造好的酒醰按照年份排列,放越高处的酒,相对的,风味也越高级。 楼里有一座位在中央的木梯子,坐在一楼的酒客都能见到往二、三楼前进的客人,这是给不知门道,或者本来就像彰显身分的客人使用的,而在楼后还有一座隐蔽的梯子,分别通往二楼及三楼,许多不欲人知、需要隐藏行迹的熟客或贵客,就会走这个暗道。 庄三爷由于自家兄长常常需要与人谈生意而勤来红花酒肆,因此间接晓得有暗道可以直接通往三楼的隐密包厢。 不过今天与恋人约会的人是辛少淳,而不是他。 虽然他知道辛少淳预订了三楼的包厢,但是并没有意识到必须提醒辛少淳,关于兰止翠就算蒙住脸面,恐怕还是会引来不肖的登徒子,以及自以为风流的无脑书生。 在这一天远远的避开了红花酒肆,甚至逃到城外去游玩的庄三爷,在日后非常懊悔自己的疏忽。然而,事态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辛少淳早到,先行进入包厢。 在疏楼的小心护卫下,三千阁派出的软轿在红花酒肆门口停下,兰止翠掀帘下轿。 突然,一阵风轻刮淡拂而过,衣衫紧贴着那窈窕的身段,而她身上芬芳甜软的香气也随风散开,融入酒肆,竟一点也不输给浓郁的醇酒。 她的指尖轻轻压着帽檐,那探出袖口的指掌白皙滑嫩,纤腰轻轻款摆了一下,以舒展筋骨。 看见她无意间楼露出的妩媚身段,坐在外栏的酒客连杯中美酒都忘了,眯起眼,盯着这以纱帽遮面的女子。 她一身男生骑装,但那腰身,那盈挺的胸,那紧俏的臀,却在刚才的一阵风吹过的瞬间,全部勾勒出来,堪称尤物的身段。 坐在中间和里处的酒客们早被那一阵染着女子体香的风给恍惚了意志,他们左探右看,望着酒肆大门,心想,是哪家姑娘经过?如此香气,必是美人。 妄念不绝的男人们眼巴巴的盯着门口,期望能见到那女子的身影,即使只有一眼,也很值得。 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又令他们惊喜莫名的是,那女子竟然踏上红花酒肆大门钱的阶梯,走了进来。 酒客们精神一振。 那身着男装的丽人款款走来,纱帽遮掩的容貌在男人们的脑中自动幻化出绝世美貌,她那身段,那刻意以宽大腰带勾勒出的腰身,那甜软的体香,简直如同闯入蜂群的鲜花,男人们贪婪的目光不住闪动,直盯着她不放。 女子身后还有一个冷着脸蛋、姿态端肃的男装侍女,她没有掩面,出落得犹如芙蓉的娇美脸庞更令酒客们晕眩。 陪同的小侍女都能有这样的美貌,那么大美人又有多么惊艳四座的容貌啊!难怪要以纱帽掩。 男人们的妄想如同喷泉,狂涌不止。 两个美人没有暂停脚步,被迎面而来的店小二带领着上楼去,这一路上吸引无数酒客文人的注意力,气氛又是压抑又是骚动,所有的人都紧盯着她们,紧闭着嘴巴,脑中却不住的揣想她们的来历。 直到她们上了三楼,身影在楼梯口消失。 瞬间,男人们都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即长且重,几乎像是要把命吐掉一样。 能够提供妄想的绝佳素材既然已经消失了,他们的妄想也可以稍微收敛,重新举杯喝酒,互相攀谈议事,聊聊闲话。 然而也有不乏有以酒气壮胆的男人已经精虫上脑,开始蠢蠢欲动,企图染指美人。 兰止翠进入包厢。 疏楼留在外头,没有跟进去。 她垂手掩睫,用端凝的姿态直立在门口,像个白瓷娃娃,安静的守候。 包厢里,弥漫着酒香。 兰止翠新生困惑,嗅闻这空气中浓烈的香气,这是以五种以上的烈酒混合而出的味道,光是嗅闻,就足以令人有喝醉般的晕眩感。 可是她记得少淳不擅长喝酒,更不可能喝这么烈的酒。 她掀开垂地的厚重帷幔,这是为了隔音而做出的摆置,现在却使得空间变得封闭,聚集了酒香。 先行来到的辛少淳双颊通红,神情迷乱而胡涂,几乎是瘫在柔软的长榻上,呼吸的节奏呈现半昏睡时才有的绵长状态。 她忍不住失笑。 长塌旁的确是一坛酒,但是才刚拍开泥封而已,酒水还是全满的,一口也没喝过的样子。然而因为没有掩蔽的关系,那坛甜香的女儿红酒气四溢,味道全困在帷幔所圈起的空间里,令辛少淳更加意识模糊。 “没有看过光是闻到酒香就会醉的人……”她几乎要叹气了。 坐到他的身边,兰止翠想摸摸他的脸,拍拍他,让他清醒一点。 这时,辛少淳却握住她伸出来的手。 “少淳?” “兰儿吗?” “当然。你还约了哪个女人吗?”她微嘟嘴巴,气鼓鼓的问。 醉得脸红的辛少淳含糊的笑说:“兰儿,你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那是因为你醉了。”她捏了捏他的鼻尖。 微微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 “明明不喝酒,却约在酒肆里碰面。” “我没有喝酒啊!”他看起来很无辜。 “那你干嘛约在这里呢?我一直以为可以出城去玩。” “这个……有很多原因……”他摸了摸鼻子。 把兰止翠拐来了,却还寻不到机会告诉她,黄昏的时候,自家大哥会来这里和她见面。 约在这里,也是因为大哥其实相当擅长饮酒,是个和温和儒雅外表截然不同的嗜酒分子。 兰止翠对他的目的一无所知,还担心的以冰凉的小手为他降温。 “你把酒坛打开,还放得理自己这么近,而且这屋里还不只一种酒气,全都混在一起,你又不胜酒力,光是闻着就会醉了。”她一边向他解释,一边找出茶水,倒一杯给他喝,“你干嘛开那么多坛酒?” “我只有点一坛。”他还是很委屈。 “咦?”兰止翠微感茫然。“可是这种程度的浓郁酒气,至少要有五种以上的烈酒才混得出来。” “我点的那一坛在脚边。” 他的视线迷茫,想要寻找那坛酒,才一起身。整个人就失去平衡,迟钝的神经没有反应过来,摇晃的倒进一团柔软里,呼吸变得有点困难。 他的鼻尖陷在她的胸前,他的眼睛瞪住她身上的衣料。 兰止翠吃力的承接着他的体重,对于两个人在瞬间就零距离接触没有反应,却注意到他僵硬的肢体。 “少淳,你动不了了吗?”她很惊慌。 “唔……”他几乎无法呼吸,一吸气,就闻到她的味道,吐气的时候,会接触到她胸前的柔软。 辛少淳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流直接冲向下身。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有办法冷静下来。 就算是失误,也如同天上掉下来的灾难,逼得他失去理智。 “少淳,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糟?” 对于身体间该有的防卫距离并没有自觉的兰止翠,扳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专注的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小手摸啊摸的,从额头到脸颊到衣领,她甚至帮他解开了外袍,让他不会感到透不过气。 因为意外的亲密接触而不由自主升腾起情欲的辛少淳,虽然很想抑制自己的兽性,但是当令他一见钟情的兰止翠为自己宽衣,还用小手帮自己量额头的温度,甚至坐到他身边喂他喝茶水的时候,脑中的理智线瞬间烧断。 “兰儿。” “嗯?”她困惑的回头,手里还端着茶杯。 辛少淳冲动的抓住她的手腕,这一猛力晃荡,她手里的那杯重新冲泡的热茶倒到他身上。 “唔呃……”他的身体在下一个瞬间蜷缩起来。 “糟了,水……”她小声的尖叫,手忙乱的脱下他的衣服。 两个人在长塌上纠缠,碰撞之中,她身上的骑装也乱了,长发凌乱的披垂下来,但成功的将他扒个精光,并且确定他的身体只是微微被烫到,大腿内侧的皮肤微红,没有太严重的伤。 她终于放心,露出微笑,随即整个人僵住。 眼前的辛少淳,几乎赤裸。 脱下的衣物被他压在身下,外袍甩到长塌底端,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而且还敞开,双腿向两旁张开,因为她跪坐在他的面前,帮他检查有没有被烫伤。 于是,他的私秘处一览无遗。 床榻经验算是丰富的兰止翠甚至只看了他一眼,便判断出那东西的使用频率和大概预测的立体视图。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兰止翠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一寸的红了起来。 辛少淳的脸原本就红了,如今呼吸急促,鼻息加重。 人生中第一次在这么尴尬的情况下与自己的第一个恋人对视,她紧张得失去反应,像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浑身警戒,却没有任何动作。 情欲翻腾的辛少淳看着慌张的她,不禁心生怜惜。 他压制着向扑倒她的的欲 望,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我们不用急。” 她茫然的望着他。 辛少淳微微一笑,申请温柔。 “今天来这里,是想把你介绍给我大哥认识。”他语调柔缓的说,成功的慢慢平复她被惊吓到的情绪。“兰儿,我说过我对你是认真的吧?我要迎娶你为我的妻子。” “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今天要和你的家人碰面……”她紧张起来。 “今天是‘我们’出来玩。”辛少淳强调。 “你刚才明明说……” “黄昏是是‘顺便’和大哥打个照面。”他说得若无其事,“大哥那个人,不要看他好像很有学问,像个书呆子,其实骨子里是只酒虫,我一直觉得你和他一定会很有话可以聊。” “聊……聊天吗?” “嗯,大哥一定会喜欢兰儿。” 第十章 “喜欢?” “对,他会成为支持你嫁进来的后盾。”辛少淳微笑的保证,随后顿了下,神情变得郑重,“虽然大哥会和你会有话聊,你也不可以喜欢上大哥喔!兰儿这辈子的良人只有我一人,绝对不可以变心。” 兰止翠听着他孩子气的发现,既好气又好笑。 “哪有这样先斩后奏的?!” “这是为了确保能够顺利的和兰儿成婚,所做的努力。”他搂住她。 她一脸担心,“少淳,我终究是青楼出身的。这样子,要是你的家人、你的大哥都不支持你……”你会不会,放弃我呢?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能够获得认同是最好的,这代表你可以拥有疼爱你的家人。如果没有办法被认同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受到委屈。一开始会有点辛苦,但是只要给我五年就好了,我绝对会用金山银山打造一个舒适的家给你。” “少淳……”兰止翠又是惊讶,有时感动。 她心里头闷闷的,又酸又甜,那种开心得仿佛将幸福掌握在手里,却又害怕这样的温柔会消失的恐惧感,交织成复杂的心跳。 这个人,总是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动心,不断的重新爱上他,然后越发的迷恋他。 “兰儿,你……嗯?”辛少淳忽然侧耳,仿佛在倾听什么。 她很困惑,也跟着侧耳,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怎么了?少淳……” “嘘。”他站起身,随手胡乱缠绑衣带,勉强遮住身体,看向长塌便挂着的一幅水墨画。 他盯着那幅画,又侧耳听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忽然伸手掀起那幅画,画的后面是一块扁进去的土墙,和旁边墙壁的厚度相比,足足少了约四分之三,甚至透了点光,底部渗进湿润的水气,仔细嗅闻,竟然是浓郁的酒香。 想来是为了遮掩还未修补完全的墙面,所以才悬挂水墨画,但是这么一来,相邻的两间厢房就多多少少会听见彼此的动静。 兰止翠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凑到他的身边,拉了拉他,小声的说:“少淳,我知道你为什么会醉了,味道是从隔壁飘过来的,你又坐在榻上,距离太近了啊!” 他的耳朵靠近土墙,听了一会儿,连耳朵都红了。 她以为他醉得更严重了,连忙要他把画放下来。 辛少淳却面红耳赤的阻止她的动作,然后轻轻的把她推向土墙。 “听听看。” “咦?”她微微愣住,不过还是照做。 耳朵才靠近一点,她就听见了模糊的哀鸣声。 呆了一下,她还没反应过来,隔壁房里的呻 吟婉转如莺啼,楚楚可怜的攀升,仿佛回旋在高空的叹息,久久不落。 那是动情至极的,在高潮中的余韵中晕眩,无可自拔的喘息。 他为什么会面红耳赤?她可以理解了。 默默的放下水墨画,默默的朝反方向移动,兰止翠双眼含着泪水,瞪着早就转移阵地,来到长塌另一端蹲着的辛少淳。 “你好坏。” “是隔壁太激烈了。” “不对,是你很坏。” “欸?”辛少淳无辜极了。“总会好奇嘛。” 兰止翠低垂着头,让他无法看见她的眼眸。 “少淳……” “嗯?怎么啦?你生气了?我……” 她细声细气的问,“少淳,我一直很想问你……要等到新婚之夜,你才要碰我吗?” “啥?”辛少淳的声音僵住,连身体都僵住,只有勃发的欲 望无所遁形,柔软的衣料鲜明的勾勒出鼓起的形状。 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做不出理智的反应,身体倒是诚实无比的表达出渴望。 兰止翠抬起头,泪汪汪的双眼瞅着他,神情惊慌又紧张,但是非常的勇敢,毫不逃避的面对自己的情欲。 他被她的气势压倒,再一次感受到为她而疯狂失控的迷恋心情。 这是他一见即钟情,再见便起情欲,一生唯一的对象。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眼,视线停留了极短的时间,但兰止翠确实是有困惑的。 少淳他……很会保养。 颜色也好,形状也好,味道也好,不管哪一种,都保持着干净的状态。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极乐,写过那么多的艳书,描述那么丰富的情欲场面,手法老练非常,她会以为他不曾碰过女色。 辛少淳扑倒她的时候,她的身体和心灵都做好了准备,相信自己受得住,无论要这样还是那样,或者那样这样,都没有关系,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她都可以接受。 他却眼巴巴的盯着面前任凭摆布的美丽胴体,有一种“何处可下手”的手足无措感。 所幸,她并没有看到。 他的指尖在她的身上游移的时候,力道很轻,仿佛怕碰坏了她。 她熟于情事的身体并没有获得满足,轻轻的嘤咛一声,婉转的表达抗议。 他却没有听懂,反而以为这是她喜欢的反应,于是神情更专注,力道更轻的抚摸她。 兰止翠困惑的观察他的动作,约莫半刻钟的时间,终于眯起眼睛,几乎是肯定了自己荒唐的猜测。 “少淳……”她伸出手,握着他的指尖,温柔而挑逗的引导他的手,滑向自己胸口上娇艳的乳头。 辛少淳动作僵硬的停滞原地,然后试探的、小心翼翼的、有点拿捏不住力道的轻轻抓了下她柔软的浑 圆。 兰止翠轻轻喊了一声。 他受到鼓舞,于是再接再厉,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任意的揉 捏。 她的神情妩媚而放松,嘴巴逸出娇吟,仔细的观察着辛少淳,不时的温柔引导他抚摸自己的身体,用一种探索的姿态来认识她的情欲。 辛少淳着迷不已,仿佛发现了从来不曾见过的新奇事物,顺着她的指引和鼓舞,在她的身上探险,试探她的各种反应,倾听她的呻 吟,以及欣赏她嫣红的双颊。 兰止翠那一对高耸挺拔的胸乳,简直到达一种奢侈豪华的地步。 她的肌肤极白,细如凝脂,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在她身上制造出嫣红,彻底的挑起男人留下战利品的征服欲 望。 她的臀部紧俏结实,触感弹手,堪称人间极品。 这样令人疯狂的尤物,他从来不曾亲眼见过。 第一次体验,就品尝到极品,日后就算要外遇,恐怕都找不到对象。 兰止翠对自己的胴体非常有信心,分开双腿,引领他的指尖学习认识她的身体内部,温柔而轻盈的呻 吟声巧妙的传达出她的意欲,力道轻点,力道重点,哪里是敏感点,哪里会痛,她用声音告诉他。 辛少淳学习得非常快。 她叹息一声,露出微笑,在他做完初步的摸索之后,温柔的按倒了他,然后拿起一旁的衣带,动作轻柔的蒙住他的眼睛。 “兰儿?” 第一次就玩捆缚,会不会太激烈? 骤然陷入黑暗中,他有点不安,有点困惑。 听出他的声音隐含着紧张,像是害怕,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在调教自己的男人,不趁现在教好的话,以后吃苦的就是她自己了。 做为一个对情事犹有余裕的女人,能够调教出契合自己的男人,真是莫大的成就。 当然,这样伤男性尊严的话,她是绝不会对他说的。 她温柔的亲亲他,交换一个浓郁的吻。 “你刚才让我很舒服,为了感谢你,现在换我让你舒服。”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吐气,咬了他的耳垂一口。 他敏感的缩了下身体,并没有意识到换成自己被吃掉了。 兰止翠以温柔的手势,测试着他的身体敏感度。 咬耳垂会让他紧张,抚摸颈后却能让他放松,身体紧贴着他的背部让他升起情欲,摸索胸口的范围会让他感到痒,抚摸肚脐附近却有种近似呻吟的闷喘,大腿内侧的反应非常好,臀部也是性感带…… 总体来说,是非常好挑逗的一具肉身。 兰止翠在心里打了分数,制定攻陷的战略,并且逐步的安排调教的计划表,关于开发他的情欲的工作,绝对不会让给别人。 不过她真是万万没有想过,写得出那样色气满点、情欲横流的艳书的人,居然是处男。 怀抱着惊奇的心情,她亲吻着他,品尝他生涩的响应,感到非常愉快。 一想到与自己许下山盟海誓的恋人是全然的空白,能够任由她随意的涂抹上色,甚至成为第一个为他定下情欲偏好的人,就有种无比的满足感。 这个人是我的。 绝对独占的心情,令她欢欣不已。 “少淳,我把自己给你……那么,你也会给我吗?”她轻声询问。 “我这一生都是你的。若变心的话,随你处置。”他低声起誓。 “我也是。”她回应,并允诺。 辛少淳的指尖摸索向她,轻抚她长长的头发,并循着她的肩膀移往她的背部,在臀后勾回而返。 她轻咛一声,叹口气,忍耐他不知节制的摸索,那如同折磨的爱抚让她浑身发抖。 为了回应他,她俯下身,张嘴吞吐他的昂 扬。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僵硬如石,逸出尖锐的惊喘声,倏地抓紧她一只胸乳的手掌微微浮现青筋,仿佛无比忍耐,忍耐着那几乎令他脑中一片空白的激烈快 感。 兰止翠愉悦的注意到他的反应,并且更愉快的注意到他的指尖僵硬,完全没有余力去探索她的身体内部,他全身的感知能力都倾注到一处,就是她含在口中几乎令他崩溃的欲 望。 他的身体在颤抖,低吟的声音沉闷而压抑,从头发到脚趾都仿佛僵掉了,陷入一种无法使力的窘境,只有他的昂 扬亢奋无比。 她的心情愉悦,唇舌极尽所能的挑逗舔舐,轻吮微咬,每个微小的动作,都能引起他尖锐而短促的抽息。 “兰儿,不……” 他紧抓着她的上臂,下腹抽紧,慌乱的挣扎,想要脱离她。 兰止翠顺从的放过他,然后抽开蒙住他的眼睛的衣带,在他乍见光明并看见她妖娆的躯体时,握住他即将释放的欲 望,手心一紧。 辛少淳猝不及防,却完全阻止不了。 喷出的初精溅到她的脸上,泰半滑下她雄伟的胸部,她稚嫩的脸庞嫣红一片,舌尖轻吐,舔进一点浓液。 这个景象太过冲击了,初次经历情欲的辛少淳浑身僵硬,原本惊慌失措,想要赶紧擦掉她脸上的液 体,却在看见她吞进自己的东西之后,脑袋一阵空白,血液激烈的奔往下身,填补充满,最后勃发。 真不愧是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哪! 他懊恼又羞耻,伸手掩住通红的脸庞。 兰止翠强忍住笑意,缓缓的靠近他,为了他而躺下,张开双腿,允许他的入侵。 “少淳。”她轻声喊道。 他隔着指缝偷偷瞧她,然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压抑,迅速沉沦,埋入她的体内,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倾听彼此交缠的呻 吟,将喘息的节奏调合,并且愉快的发现,他爱恋的这个女人,和他一样疯狂的着迷于彼此的魅力。 辛少淳终于明白,为什么其它的书上总是写着,男人们喜欢对着与自己交缠,并为之疯狂的女人,恨恨的诅咒,你这该死的妖精。 与其说那是对女人的恨,不如说是对男人无法控制的欲 望将理智灭顶之后,所发出的充满无奈的叹息。 第十一章 看着她呻 吟的媚态,那妖娆的胴体紧贴着自己,长腿勾着自己的腰……若没有实际经历,他无法想象她纤瘦的腰竟然这么有力,那雪白的小肚子摇晃得令他头晕目眩,充满劲道,勾引他满脑子只想和她翻云覆雨。 他的叹息,仿佛极乐的呻 吟。 守护在包厢外面的疏楼,端正得像个搪瓷娃娃,从日正当中站到了黄昏时分,走廊点燃烛火照明。 忽然,她动了一下。 她已经注意很久了,困惑的看向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那里仿佛有两个人,一个紧抓着对方不放,另一个拼命的想要摆脱箝制。 疏楼向来只将注意放在兰止翠的身上,很懒得去管他人的闲事,但是那两个争执不休的人之中,有一个很眼熟,似乎是某个同为伺候十二金钗的贴身侍者。 当形势似乎演变成她认识的那个身影被压制住的时候,她终于走过去。 那两个身高相当的少年紧靠着彼此,其中一名衣袍端丽的少年的手被另一个人牢牢的扣住。 “流宿,你干嘛避着我?” “先放手啦!苏鸩,我还要伺候主子,你把我拉来这里,若是有人侵扰主子的话,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衣袍端丽的少年低声回答。 “回答我的问题。流宿。你不能永远都避着我。”苏鸩怒气冲天,拒绝他转移话题。 “哪逃得了那么久……”咕哝一句,流宿抿了抿唇,不甘愿的响应,“我那时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苏鸩挑起修长的眉头。 “刚认识的时候,你穿着女装,我怎么会知道你是……” “因为我穿了女装,你以为我是女娃娃,所以才待我好,是吗?”苏鸩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骂道:“流宿,你没有脑啊?我是镖局的人,还是屠二爷的贴身侍卫,哪个女孩子做得起这种工作?你以为屠二爷会让女子随意近身吗?” “翡青姊是十二金钗,我虽是男儿身,却也随侍左右,本来就是特例了,又怎么会以为镖局里没有女孩子呢?”流宿低声说着,也很索然无辜。 苏鸩恨恨的瞪着他,“因为我不是女娃儿,所以我们歃血为盟,结拜兄弟,那些都不作数了吗?” “当然作数,我没有毁约的意思。”流宿慌急的反驳,视线却避开他的眼睛,“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逃跑的时间吗?”苏鸩故意挖苦他。 “当然不是,我……我需要一点适应的时间嘛!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女孩子,结果上次被镖局的兄弟拖进澡堂,一下子看到你在男子的浴池里面,你不晓得,当时我有多惊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恢复了。”流宿嗫嚅的解释。 苏鸩愤恨难解,同时困惑的瞪着他,然而当察觉到疏楼的视线,抬头望向她时,拧了一下眉。 疏楼面无表情。 苏鸩放开流宿,漠然的与她擦身而过,然后走到辛少淳他们所在厢房的隔壁门口。 疏楼若有所思的看着,然后将视线投向略显狼狈的流宿身上。 “竹姑娘也在红花酒肆里?”她低声询问。 “今天屠二爷与她约在外面。”流宿回答,清秀的脸庞略显疲倦。“苏鸩是屠二爷的贴身侍卫。” “他生得很好看。”疏楼说。 流宿惊讶的望向她,然后默默的点头。 疏楼向来很少在意其它的人事物,现在竟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代表苏鸩确实生得好看,足以引起她的注意。 “看起来很贵气吧!那么精致的容貌,就算是在女子之中,也算是少见了。”流宿的语气欢快,满满的都是称赞。 “你喜欢他?”疏楼问得直接。 流宿狼狈的呛咳着,一口气梗在喉间,微俯下身,缓缓呼吸。 悄悄观察着这边动向的苏鸩似乎被惊动了,正想走过来。 流宿注意到了,抬起手挥了挥,要他别过来。 疏楼不动声色。 “你这么问,我要怎么回答呢?疏楼。”流宿苦笑。 “你要是回答不了我,流宿,又要怎么面对他?”她平静的反问。 流宿沉默不语,直瞅着她。 “终此一生以兄弟相称,肝胆相照,欢庆彼此娶妻生子?你会甘愿?真的吗?”她挑衅的一笑。 流宿气得双眼通红,“你家主子真能忍受你这样的气焰?” “你是在拿你自己跟我家兰兰比较吗?你凭什么比啊?我对我家兰兰可是非常温柔的。” “真是败给你们主仆了……”流宿长叹一口气,掩住脸,没有注意到有人上了三楼。 苏鸩目不斜视,漠然的任由来人越过他,走向辛少淳他们那间厢房。 疏楼背对着那个人,也没有看到。 那人伸出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兰止翠昏昏欲睡,听到敲门声,撑起身子,茫然的想着,是疏楼敲门吗?可是她没有听见疏楼的禀告声。 她倦极了,力气几乎用尽。 整整一个下午,她这个床事经验丰富的前辈,却被初尝情欲的辛少淳折磨得要死要活,最后还是她娇声讨饶许久,正在兴头上难以忍耐的辛少淳才勉强抽身而出,用房里角落备着的一盆清水擦拭身子,然后两个人相拥着小睡片刻。 兰止翠觉得自己全身筋骨都在抽疼,身体微微打颤。 她越过辛少淳,双脚踩踏地面。 他睁开眼睛,轻轻抓住她的发尾,缠绵的留住她。 “兰儿?” “疏楼在敲门,我去看看。”她轻声回答。 辛少淳模糊的哼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兰止翠笑看着他爱困的样子,因为微微出汗,刘海贴着额头,遮掩他整个左眼。 看他似乎没有因为这样而觉得不舒服,她也就没有为他拨开发丝,晓得他总是介意着自己脸上墨黑色的流云胎记。 她穿上里衣,绑上衣带,再披上一件外袍,用一只翠玉簪绾起长发,神情显得疲倦,身子慵懒。 拉开房门的时候,她原以为会见到疏楼,于是露出娇甜的笑容,俏皮的闭上一眼,撒娇似的问:“要用晚膳了吗?疏楼,我饿了。” 却在下一瞬间察觉不对劲,她双眼圆睁,整个人愣住。 男人? 他是谁? 疏……疏楼呢? 她眨了两下眼睛。 男人注视着她的反应,不动声色。 兰止翠很快便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的垂眸微笑。 “这个时辰……是黄昏了吧?”她兀自喃喃,不看男人的表情,弯腰敛袖,行了个礼,“初次见面,三千阁兰止翠,给大公子请安。少淳在内室,请容止翠带你入厅稍坐。” “那就麻烦你了。”辛家大哥声音平静,态度沉稳,随她入内。 兰止翠安静的倒了一碗酒,放到他身边的桌上,随后奉上一盘小菜,接着从容的退进内室。 辛少淳犹在将醒未醒之间挣扎,她倒了一杯浓茶,喂着他慢慢喝完,然后帮着他打理衣着,梳开他的发尾,最后平静的告诉他,辛家大哥来了。 他微微愣住,然后呆呆的咽了口唾沫。 “对不起。”他郑重的对她道歉,“我睡过头了,让你没有准备充足,就去见大哥。” “大公子没说什么,很沉稳。”兰止翠不以为意,态度落落大方。 “是吗?”他想了想,点个头。“兰儿,你打扮一下,待会儿再出来。” “嗯。”她笑咪咪的回应他。 目送辛少淳从容的离开内室,她仔细的打理自己的外表,长发梳理整齐,翠玉簪斜斜的插着,衬出她娇嫩的容貌,又不失妩媚,穿上明快利落的男生骑装,眼眸清亮有神,唇瓣涂抹淡色胭脂。 她对着镜子一笑,镜中映出她天真无辜的脸庞。 “要给个好印象呢!”兰止翠喃喃,做出胜利的手势,给自己打气。“好!” 三千阁兰止翠出战! 辛家大哥豪迈的以大碗喝光半坛女儿红,再追加一坛绍兴酒,佐以糖醋排骨及鱼干,文静的擦拭嘴边的酒渍,声音平板的开口,“那姑娘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小姐。” “她是三千阁的名妓,一般都称为十二金钗。”辛少淳愉快的回答。 辛家大哥瞧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上青楼了?” “从对她一见钟情之后开始。”辛少淳有问必答。 “那姑娘也对你一见钟情?” “已经誓言终生了,大哥。”辛少淳笑说,露出锐利的白牙。 辛家大哥默默的点头,表达理解他炫耀的意志。 “所以你今天约我出来,是想让我见她吗?” “如果大哥愿意支持的话,我会很感激。”他闭上一只眼睛装可爱的回答。 辛家大哥听进耳里,却觉得是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能得到认同是最好的,我想要让兰儿有个亲切的家可以回去。如果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的话……”辛少淳神情轻松,眼神却很认真,他从来不曾对什么留心,更别提正视,此刻却展露出男子汉的气势,告诉大哥,他具备承担的能力与意志。“我自愿脱离辛家。” “听起来像逃避。”辛家大哥用平板的语气说出毫不留情的批判,“因为不允许你娶青楼女子,而以断绝关系做为威胁,你是这样回报父母对你的养育之恩?” “孝道自然要尽,供奉、祭祀、养家费,一样都不会少。”辛少淳笑了笑,“我是为了避免给人说闲话,才要离家的。至于将来父亲百年,要分家产的时候,不必算我一分就是了。” “原来如此。”辛家大哥点点头,“有祸共承,有福则拒,是吗?” “若大哥是这么形容的话。”辛少淳婉转的承认。 辛家大哥想了想,又喝了一碗酒才开口,“方才她来开门的时候,已经介绍过她的身分了。” “大哥原本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吗?”辛少淳笑问。 “笑起来很天真,样子很像,气质却不像。”辛家大哥思考了一下,“她有种软绵绵的感觉,性子很坦率吧!” “她比千金小姐真诚太多了。”辛少淳淡淡的说,语气里有一点难以磨灭的偏激,“她的喜欢和讨厌都很真实,没有谎言粉饰的味道。” 当年辛少淳那指腹为婚的未过门妻子所打的心眼,辛家大哥也心里有数,他没有正面响应辛少淳的话,却从侧面肯定兰止翠的存在。 “那姑娘确实很不错。” “大哥投赞成票吗?” “她对你的脸没有任何意见?”辛家大哥提出他认为真正重要的问题。 辛少淳一愣,然后温和的笑了。他感受到兄长对自己的关心,也愉快的再一次回味初见时,兰止翠对自己介意不已的流云胎记居然是那么热烈的喜欢。 “她很喜欢。”他轻声回答,指尖下意识的撩开覆住左眼的头发。 辛家大哥却在目光扫过他脸庞的瞬间愣住了,失手打翻酒碗,酒水溅了一地,碎片满布。 “大哥?”辛少淳被他难得的失态吓到了,惊讶的询问。 辛家大哥瞪着他清楚露出来的左半边脸庞,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的脸?” 辛少淳微皱眉头,“怎么了?大哥,你怎么吓成这样?” “胎记不见了。”辛家大哥的语气呆滞。 这下子,轮到辛少淳惊异莫名。 “你说什么?” 第十二章 辛少淳略显狭长的眼睛流露出诱人的光芒,薄冷的嘴唇微微抿起,显得凌厉而傲慢,与双亲完全不像的样貌非常俊美,那种俊逸的美丽因他的眉眼而显得邪气,因为他的嘴唇而增添冷淡。 左眼附近与生俱来的墨黑色流云胎记让他邪气的脸庞更添加张狂的气息,吸引了女子惊艳的目光,然而瞧久了,那种惊艳便慢慢变成惊惧。 超脱于常轨之外的狰狞与美丽,常人消受不起。 为了这墨黑色的流云胎记,辛少淳没有少吃过苦头,然而也因为它,让他在与兰止翠相见时,仍然是个未娶妻的成熟男子。 如今一觉醒来,与自家大哥见面,他却指着他的脸,呆板的说:“胎记不见了。” 纵使是离经叛道的辛少淳,也不禁感到惊愕与茫然。 “不见了?”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却什么也摸不出来。那胎记是一种颜色,不是浮于肌肤之上的纹路,怎么摸索也没有结果。 他猛然起身,快步走进内室。 兰止翠刚好要走出去,与他四目相对。 “少淳?” “兰儿……”他停下脚步,思绪很乱,讷讷的说:“我的脸……” “脸?”她困惑的偏着头。 他伸手拨开刘海,露出的左边脸庞一片干净,墨黑色的胎记消失不见。 “哎呀……”她掩住口,双眼瞪大,无限惋惜的说:“不见了呢!明明那么好看……” 辛少淳既好笑又感动,忽然不那么急着照镜子了。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的说:“你喜欢的胎记不见了,心里有那么一点不喜欢我了吗?” “胡说什么!”她瞪他一眼,“喜欢的话,就是喜欢全部的你。有胎记的少淳很好看,没有胎记的少淳还是很好看,只是这样好看的少淳就容易亲近了,我还要担心有没有其它女子来跟我抢丈夫呢!” 辛少淳大笑,“我的兰儿名动天下,要担心抢人的问题,我还比较烦恼你。” “我才不会被抢走!将来要相夫教子,哪有机会被抢走啊!”她娇嗔的说。 他拥着她,低声笑说:“兰儿出嫁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会伤多少男人的心啊!” “天下美人这么多,就算伤心,也伤不了多久时日。”她淡淡的笑道。 辛少淳抚着她的长发,知道这么一句话里有多少辜负与泪水。 “我一定不负你。”他神情坚定,仿佛要为她撑起一片天。 兰止翠轻啄他一下,绕过他,走向前厅。 辛家大哥看见她出来,端起桌上的另一只酒碗,斟满酒,递到她的面前。 他的表情平板僵硬,只有嘴角有些许弧度,看起来像是皮笑肉不笑,一副敷衍的样子。 她望着他的眼睛,孩子似的天真脸孔露出真诚的笑容,大方的接过酒碗,然后豪迈的与他手中的碗碰了一下,仰头一口饮尽,再为他斟一碗酒。 辛家大哥默默的看着她柔软的笑脸,喝光她倒的那碗酒。 “少淳脸上的胎记从出生就有,现在居然消失了……” 她偏着头,认真的想了一下,毫不掩饰的开口,“似乎是在睡醒之后就没看见了。” “睡醒?”辛家大哥的声音难得的有些起伏,迟疑了一下,然后用更加僵硬的语气问道:“刚才开门前,你们……在睡觉?” “嗯。”她迎向他的视线,“因为情事太累了,所以忍不住睡了一下,听到敲门声才醒来。” “情……”辛家大哥顿了一下,平板的说:“少淳没有跟其它女孩子交往过,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你们顺利吗?” “很愉快。”她笑吟吟的回答。 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但是问话的人态度很平常,回话的兰止翠也表现得很镇定,乍听之下,仿佛只是寻常的聊天内容。 辛家大哥很认真的点点头,“少淳给你添麻烦了。” “大公子这么说太客气了,少淳待我很好。” “少淳今后也拜托你了。” “哪里,还要请大公子多照顾。” “兰姑娘。” “是。” “要改口称‘大哥’。” “我晓得了,谢谢大哥。”她俯首为礼。 辛家大哥泰然自若的接受她的敬礼,露出有些僵硬的奇怪笑容。 “还有,你刚才说睡醒之后就没见到那胎记,是吗?” “我没有特地查看,但是在睡前,确实还有见到。” “有否发生情事的差别啊……那胎记该不会是像守宫砂一样的东西吧?”辛家大哥困惑的喃喃。 女子在手臂上点上守宫砂,代表还未破身,一旦与男子发生过关系,守宫砂就会消失,也就是说,守宫砂的存在与否,代表了这个女子是不是处子。 三千阁没有让女子点上守宫砂,兰止翠也在及笄之后就不再是处子,然而有点洁癖的辛少淳却是货真价实的处男。 在将第一次的精血献给兰止翠之后,那令辛少淳介怀不已的流云胎记就消失不见,这个发展方式,不管怎么想,都很容易与守宫砂这类的印象联想在一起。 兰止翠听见辛家大哥的喃喃自语,也露出茫然的表情。 这时,照过镜子,稍稍平复内心的震惊与困惑的辛少淳,走了出来。 他看见大哥和兰儿愣愣的对看着,气氛有点诡异,但不是看对眼后发生感情的那种暧昧景象,反而像是在用目光较量谁要先喝完桌上的酒。 注意到辛少淳的出现,桌边的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看着他。 “怎么了?”他头皮发麻,心生警戒。 “少淳……”兰止翠出声。 “少淳……”辛家大哥也出声。 “是。” 兰止翠和辛家大哥都沉默不语。 “欸?”辛少淳更觉得恐怖了,“你们说句话吧!叫了我的名字之后就不开口,让我浑身发毛。” 直觉认为守宫砂这类的话题有可能令辛少淳不舒服,有损男子尊严,在这一刻,兰止翠和辛家大哥莫名的有默契,决定喝酒、吃小菜,然后闲话家常,并且连手用烈酒摆平问个不停的辛少淳。 从这一点看来,兰止翠与未来的夫家之间,互动非常良好。 拥抱美人,又得到家人的认同,辛少淳的日子过得快乐又美好。 然而在他将兰止翠拐出三千阁,甚至让她和家人见面,几乎谈定婚事之际,三千阁阁主的一封书信由一名威猛大汉送至椿之书肆,指名交给庄三爷。 由于辛少淳情场得意,生活幸福又香艳满点,他的交稿速度和之前那种一拖半个月,需要苦苦伺候、百般安抚,才慢吞吞生出一排字的情况已经不同了,他能量充足、色气爆发的早早交出一年份原稿,艳绘师连夜赶工,印刷厂老板乐呵呵的准备上工。 属于极乐的工作范围提早结束,他也没有出现在椿之书肆的书房,现在的辛少淳和兰止翠出双入对,镇日一同出城游玩。 因此,当庄三爷拿到三千阁阁主的亲笔书信时,他是孤单一人,满脸惊恐。 他硬着头皮,来到三千阁。 这样直奔花街,踏入青楼,是他活了三十年以来的第一次。 他在门口奉上三千阁阁主在信中附上的一只薄薄银片,上面刻划一双刀剑。 守在门口的两名汉子看见那只薄薄银片,面不改色,动作利落的将庄三爷引领到直达楼顶的暗道前,将他交到等在楼梯边的一个少女。 “辛苦两位大哥。”身穿简洁男装的少女俯身为礼。 两名大汉摆摆手,又回到门口。 庄三爷一脸警戒,看着神情淡漠的少女。 她有一张美丽的脸庞,年纪虽轻,却流露出凛然的气质,那淡漠的眉眼将她举手投足间轻盈的跃动都是沉着的抑制到一个流畅的低度起伏之中,像是清澈的水流,轻透,沉静,而折射天光。 有那么一瞬间,他失神了。 这个少女的顾盼之间,有一种莫名的什么,令他几乎沉醉的着迷。 即将面见三千阁阁主的紧张和惊慌都消失不见,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个少女,只映着她淡漠如清溪的眉眼。 少女引领着他上楼,来到三千阁阁主的房门口。为他打开门。 一路走来,庄三爷的目光没有一刻从她身上移开。 “公子,请入内。”她微微俯身。 他没有走进房里,反而上前一步,面向少女,挺直背脊,鼓起勇气,郑重的开口,“我……在下是庄家三子,椿子书肆的主事者,对姑娘有所倾慕……虽然突兀,但是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少女惊诧不已,怔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出乎意料的非常稚气,和她原本凛然的气质截然不同,充满柔软的轻盈。 “承蒙三爷错爱,小婢的名字,等到三爷与阁主议事结束,再行告知,好吗?”她的声音隐含着笑意,有了温度,也不再疏离。 他着迷的倾听她说话,然后点了下头,“好。” 少女浅浅一笑,福身,目送他进入房里。 等到庄三爷谈完事,走出来时,少女已不在门口。 他茫然的伫立良久,身后是已经关上门的阁主房间,面前空无一人,他一见倾心的少女,没有再出现。 他失魂落魄。 黄昏时分,辛少淳带着兰止翠,兴高采烈的从城外回来,才来到兰止翠的房门口,就看见一个身穿男装的侍女从转角处走过来,神情漠然,目光冰冷的瞪着他。 “疏楼!”兰止翠欢欣的喊道,毫不犹豫的舍弃他,投向那男装侍女的怀抱。 疏楼像抚摸猫狗一样的安抚着兰止翠,然后询问她一些琐事,一边推开门,将兰止翠带进厢房,迅速关上门,只留一道缝隙,从里面盯着他。 “我们家兰兰在外头奔走了一天,想必累了,请辛公子先回去吧!” “她今日跟我出门,舒适愉快,怎么会累?” “辛公子现在就不懂得体贴我们家兰兰需要休息,日后真的嫁入辛家,还不欺负兰兰吗?” “小丫头,你再不开门,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辛少淳顿时无言以对。 “请恕小婢不送了。”她冷淡地说,奉上高傲的笑脸,随后关上门。 辛少淳咬牙切齿,瞪视着门板。 拜疏楼的人际关系打得极好的缘故,很快就有多名大汉出现,沉默而威吓的将辛少淳赶下楼,踹到大门外。 这时疏楼对于辛少淳刻意摆脱她,将兰止翠拐带出去玩耍的恶质行为,所做的报复。 如此围绕着不知情的兰止翠所展开的恶斗,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收敛。 兰止翠换下外出服,以湿巾擦拭沾染尘土的脸庞,拆下发饰,打散一头长发,从镜中望向立在身后为她梳开发尾的疏楼,对她的表情有一点困惑。 “我不在阁里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 “疏楼今天没有骂我,明明我偷跑出去了。” “兰兰也知道偷跑是不对的吗?” “疏楼心不在焉。”兰止翠没有被她的气势震慑,清晰的指出她今天反常的没有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自己身上。 遭到反驳的疏楼,一言不发。 兰止翠好奇不已,转身面对她,“疏楼……” “做什么?” “你的脸红红的,为什么?” 疏楼一脸倔强,别扭的说:“我才不要告诉兰兰,谁教兰兰今天不要我。” 第十三章 兰止翠笑了,“下个月十五,我们去辛家一趟。” “为什么?” “因为我要去见少淳的父母。”她露出甜蜜的笑容,轻声哄着不情愿的疏楼。“你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嗯?疏楼?” “我当然要陪你去啊!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疏楼恨恨的瞪着她,“兰兰学坏了,为了那个人来哄骗我。” “我不想跟疏楼分开嘛!”兰止翠笑说,伸手搂住她。“我若嫁出三千阁,疏楼也要跟着我吗?” “我要当花魁呢!兰兰太过分了。” “可是我舍不得疏楼。”她软绵绵的偎着疏楼,“上次见过你的辛家大公子很中意你,还特地来问我,可不可以收你做辛家的养女?他要让你读书习字,好好的栽培你,日后掌管辛家。” “他们不是有三个兄弟?哪里论得到一个养女来掌管辛家?” “辛家三代为官,养出来的却都是书呆子,性格上唯一例外的少淳也不懂得人情世故,这样容易惹祸。你上次教训地痞流氓的手段和胆识,让大公子很是惊艳,执意要收你做辛家的养女。” “做养女?不是做妾?”疏楼很怀疑。 她身为兰止翠的贴身侍女,若兰止翠真要嫁人,夫家是有权利连同她一并收为小妾。 “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兰止翠态度郑重,严肃地说。 她摸了摸疏楼的脸,露出甜软的笑容。 “疏楼这么好的女孩子,又聪明又漂亮,将来不是当花魁,就是成为千金小姐,很有威严的过完这辈子,最后风光大葬,举国同哀……这么前程远大的疏楼,怎么可以当小妾?” “我以为你是反对辛公子娶小妾。”疏楼怔怔的说。 “他可以娶啊!他要娶,我就用眼泪淹没他。”兰止翠笑吟吟,“阁主已经允许我出嫁了,她说辛家必须以迎娶正妻的排场让我入门,将来三千阁就是我的娘家,我和风大姊约好了,年初二还要带礼物回去见阁里的姊妹。” “阁主已经允许了吗?”疏楼大感惊愕。“辛家也同意这个条件?” “嗯,大公子私下见过阁主,表明希望我进辛家门的事情。听说阁主前些日子还发信到椿之书肆,请庄三爷到阁里一叙,说要商讨极乐笔记的事。听少淳说,那位庄三爷从未涉足花街,不晓得有没有顺利找到三千阁。” “他是来了啊,阁主也接见他了……啊,我忘了……”疏楼愣了一下,露出惊慌焦急的神情,然后又勉强自己镇定下来,“现在出去来不及了,早离开了……吧?” “疏楼见过庄三爷?” “见是见到面了……”疏楼难得的迟疑一下,“只不过帮他带个路而已……因为接到兰兰回来的消息,就匆忙赶来迎接你。” “喔?”兰止翠困惑的看着她,发现她脸上不自觉的浮起可疑的红晕。“疏楼恍神了。” “才没有。”疏楼狼狈的别开脸,“我让人搬浴桶进来给你梳洗,你可别睡着了。” 兰止翠望着她匆忙逃跑的身影,心里起了怀疑。 “唔……疏楼今天好奇怪。” 兰止翠坐着软轿,带着疏楼,来到辛家拜见未来公婆的那一天,恰恰是极乐一季发一次新刊的日子,椿之书肆挤满了人潮,内部人员忙翻了天,身为作者的极乐和身为老板的庄三爷却都不在书肆里坐镇,双双失踪了。 当软轿抬到辛家大门前,步行的疏楼掀开轿帘,伺候兰止翠下轿落地,为她整理妆容和衣饰。 兰止翠随着她的手势团团转,然后拿出手帕,为疏楼擦拭额头的汗水。 她挽着疏楼的手,像是姊妹一样,踏进辛家大门。 大厅里,辛少淳的爹娘坐在主位上,望着笑吟吟的来到面前的兰止翠。 她柔嫩的脸庞天真可人,一身衣裳从头到脚包覆得密密实实,只露出白细的指尖,脸上扑着淡淡的香粉,唇上一点粉嫩的胭脂,长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只插上一只翠玉簪,簪上一颗晶莹的红玉琉璃,内敛的妖丽。 疏楼将她包裹得不露身上一点肌肤,绸缎衣裳却紧贴着她的身体,清晰的勾勒出美好的身段,华美的腰带束出她的腰线,身后打上夸张的蝴蝶结,其下垂着长长的锦织料子,尽显勾人之色。 视觉上抢眼至极,却又仿佛挑不出什么毛病。 辛少淳的大哥和弟弟坐在一旁,和父亲很相似,都有着如出一辙的呆板表情,若不注意,会以为他们的脑袋放空,纯粹在发呆。 辛少淳的娘看上去就是一般的官家女子,知书达理,端正内敛,不熟家务,也不善人事,却也没有骄纵之气,她的目光澄明温和,没有因为兰止翠这样超出常规的打扮而不悦,反而感到有趣似的微笑。 能够养出辛少淳这样的异类,或许辛家里外,也都是程度不一的异类也说不定。 兰止翠微微垂下眼睫,款款行礼。 疏楼站在她身后半步,也一并行礼。她今日陪同兰止翠前来,也已得知辛家有意收她为养女,栽培她日后掌管辛家,不过依然一身利落的男装,淡漠的漂亮脸蛋从容自若,有一种凛然的气质。 辛母望了兰止翠一眼,点了下头,下一瞬间,她望向疏楼,聚精会神,开始观察她。 兰止翠虽然是低眉敛目,却也留意着大厅上众人的反应,辛母的心情愉快,她能体察得出来,而辛家三位男丁的反应不已,她从辛家大哥的目光中发现了难以察觉的欢欣鼓舞。 “疏楼果然很适合辛家。”开口说话的认识辛家老三,他的表情不太愉悦,声音低沉沙哑,却说出出乎意料的话。 那种仿佛明明是三千阁里专门负责守门打架的凶猛汉子,却作出捻着绣花针刺绣行为的诡异感觉,令疏楼愕然。 “疏楼会和兰姑娘一起进门吧?辛家大多是男丁,连女仆都没几个,真的很伤眼睛。疏楼长得这么好看,又会打扮,娘一定很喜欢你。”辛家老三继续用那种威吓似的低沉声音,讲着非常温和而友善的话。 疏楼茫然的听着,看了看大厅上的辛家人,发现辛家父子三人都是一脸呆板,辛母虽然眉眼里有着很柔和的放松感,但是整体来说,她也是面无表情。 下意识的皱起眉头,疏楼转头望向兰止翠,想要寻求她的意见,却看到兰止翠娇俏的朝她眨眼睛,顿时气结。 此时,大厅外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还有低沉的抱怨声,听起来像是并行的两个人在吵嘴,朝着这边来。 “少淳回来了。”辛家大哥开口。 “居然有人能和少淳同行,这孩子也交到朋友了。”微感惊讶的平板声音出自辛父的口中,他慢吞吞的端起茶杯,以碗盖拨开浮沫,然后喝了一口,感叹地说:“连茶水都不热啊……以后等到疏楼持家,我一定要喝会烫口的热茶。” 听到辛父那么容易满足的希望,疏楼露出惊异的神情。她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兰兰说辛家人很希望她持家了?不管是兰兰也好,辛家人也好,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他们也许在其他领域上悠游自若,成就卓越,但永远都是生活上的白痴。寻常人类难以达成的成就,对他们而言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但是反过来,就是灾难。这样想想,上天还是很公平。 要让兰兰嫁进这样的辛家,她怎么可能放心? 辛少淳从容自在,走进大厅。 他在印刷厂随便签了几十本新书,便抛开一切,连一旁应该要留下来主事的庄三爷都不放过,强硬的抓着他的领子,一路拖回家。 他第一时间就站到兰止翠的身边,还非常刺激其他的单身汉,紧紧握住她柔软的小手,不自觉的露出幸福的微笑。 被拖来当陪客的庄三爷瞪大眼睛,恨不得用一只布袋盖住辛少淳的脑袋,然后乱棒打他一顿。 但是当他缓过气来,看见大厅上有两个光芒四射的女子时,无视兰止翠高耸的胸型、纤细的腰身和挺翘的臀部,紧盯着一旁那位脸蛋漂亮,身材扁平,神态冷淡的少女。 那是令他一见倾心的少女。 疏楼也用惊讶的目光望着他,两人四目交接的时候,她淡漠的表情瓦解了,双颊浮现羞涩的红晕,那一瞬间,少女在心态上化身为妩媚的女人。 识得了恋爱的,顷刻间脱胎换骨般的美丽。 辛家大哥猛然站起身,快步来到疏楼的身边,身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后。 辛家老三沉着的走过来,紧跟在大哥之后,把庄三爷逼退两步,将原本含情脉脉相望的两个人隔开。 “疏楼,你认识庄三爷?”兰止翠嗓音娇软的问,饶富兴味的看着一向从容,如今狼狈失措的疏楼。 “这女娃要和兰姑娘一起进辛家门,是辛家的女眷。”辛父语气低沉的开口,摆明了把庄三爷当成企图染指纯洁少女的恶狼。 庄三爷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一起进辛家门?但她是三千阁的……”隔着人墙,他看见少女紧偎在兰止翠身边的模样,忽然明白了她与她的关系。“原来你是兰姑娘的侍女?” 所以晓得极乐身份必须保密的三千阁阁主才会派她来给自己引路,因为她是兰止翠的侍女,兰止翠与辛少淳之间的关系,她必然是知道的。 “兰姑娘嫁给少淳,疏楼也是辛家的一分子,外人不可以随便接近。”辛家大哥的语气依然平板无波,却听得出其中杀气腾腾,保护自家女眷的意味。 庄三爷瞪着表情茫然的少女,感到愤怒。 “辛少淳,你不只迎娶兰姑娘入门,还要连她的侍女也一并纳为小妾吗?” 受到严厉的指责,辛少淳露出没有进入状况的困惑表情,他从来没有看过脾气和善、老是被他欺负的庄三爷有过这样跋扈逼人的气势,不禁新奇的瞪大眼。 庄三爷因为他不合宜的反应,更加震怒,有了杀人的冲动。 “疏楼,麻烦你重新泡茶,好不好?”兰止翠笑吟吟的开口。 “兰兰?” 疏楼困惑的望着她柔软而温暖的脸庞,随即垂下眼,再抬起眼时,恢复成那个淡漠从容、骄傲利落的疏楼。 “请诸位回座。”她的眼神淡漠,分毫不起波澜。“……三爷也请入座。” 与兰止翠安抚众人的气度截然不同,疏楼低温而冷淡的声音一向都具有一种镇定的魄力,那样小小的少女却有着凛然的存在感。 几个对峙的大男人乖顺的照着做,各自回到座位上。 庄三爷是客人,又是辛少淳的朋友,按理应该与辛家人坐在同一边,疏楼却把他安排在兰止翠的身旁。 她拿出临出门前,兰止翠特地交代要带来的糕点和茶叶,先将糕点装盘,一一分给众人,然后动作流畅利落的重新泡茶,流露出淡定的从容气度,再一一奉茶。 辛父捧着茶杯,喝一口热茶,露出幸福而感动的表情。 疏楼将茶杯端到庄三爷的面前时,他唐突却极其郑重的握住她的手。 他握得不牢,疏楼随时可以缩回手,不过她没有闪躲,沉着的立在这个年长她一倍有余的男人面前。 “疏楼,你要成为辛家的人吗?”兰止翠轻声询问。 疏楼没有转头,没有缩回手,望着这个年长的男人用对待珍宝般怜惜而慎重的姿态,双手捧着她的指尖,甚至不敢握紧,怕握疼了她,怔怔的想着,这样一个好脾气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拥有与人拼搏的气势? 为了她吗? “疏楼?”兰止翠轻轻的呼唤,轻轻的催促。 尾声 庄三爷握着她的指尖的双手开始颤抖,脸色涨红。他很紧张、很痛苦、很愤怒……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的回答将他打入地狱。 疏楼没有移开视线,“兰兰在哪里,疏楼就在哪里。” 她要入辛家。 男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他那样绝望的哀恸紧紧揪住疏楼的心,仿佛要撕扯成粉末般的剧烈疼痛。 辛家的男人们露出愉快的眼神,唯有辛少淳皱起眉头。 庄三爷的掌心感受到疏楼低凉的体温。都说孩子的体温高,手心里那个小小的少女却是指尖冰凉,她的手那么小,和成年的自己差距好大,宛如易碎的瓷器一样脆弱的指尖,他不想放开。 “三爷,请把疏楼还给我,好吗?”兰止翠的声音很轻、很柔软。 才不要! 庄三爷伸出双手,将疏楼搂进怀里。这样失态的举动有多狼狈,他都不管了!这个少女……只有这个少女,他绝对不让出去。 “我喜欢疏楼,要迎娶她为妻……疏楼不嫁二少当小妾!她是我的!” 那是直白到了一种幼稚地步的发言,却因为男人坚定的表情和语气,而形成铜墙铁壁般的硬度,仿佛有着震撼人心的力道。 疏楼似乎傻住了,迟疑了一会儿,慢慢的伸出手,抱住男人的背。 她的手那么小,看上去非常脆弱,但是那种奇异的连接感,却让观看到这一幕的人感到被说服似的沉默了。 辛少淳很不情愿,对于一直和自己是死对头,百般阻挠他和兰止翠相处的小小少女,现在居然和自己难得的友人站在同一阵线,甚至有可能结为夫妻……这简直是在公事和私事上都要和她继续斗下去的不快感,让他很像举反对牌。 “疏楼不可以嫁你!”辛家大哥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紧接着,辛家老三也恐吓似的皱起眉头。 喝到好茶,感到幸福的辛父,更是站了起来,大声宣告,“疏楼日后要掌管辛家,你要疏楼的话,便要入赘!” 已经有了誓死抢亲的念头的庄三爷,顿时胡涂了。 疏楼日后要掌管辛家? 不是辛二少的小妾吗? 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疏楼?”他小小声的喊着怀里的少女。 疏楼满面通红,嗓音细微的说:“兰兰嫁入辛家,我要跟随兰兰。辛大公子说,要栽培我成为辛家未来的当家主,掌持家务……所谓的辛家人,是指将我收为养女的意思。” “……那这样就好啦!我入赘也没有关系,我是三子,家族生意用不着我,传宗接代也轮不到我,我可以入赘,为了你……”庄三爷喜形于色,竟然搬出辛少淳那套脱离常规的歪理,像个小孩似的大喊大叫。 疏楼偎在他的怀里,羞涩得不肯抬头。 眼见自家的闺女被男人搂在怀里,辛家大哥终于理智断线,扑上去,要抢回宝贝妹妹。 跟大哥同心的辛家老三,也加入战局。 听到庄三爷幼稚的宣言,辛父发现对方愿意入赘,自家能干的养女不会被娶走,就放心的坐下来要喝茶,却看到茶没有了,于是认真的站起身,走入战局,要哄得疏楼帮他再泡一杯。 一团混乱中,兰止翠慢慢的喝着茶水,然后从藏在袖子里的锦袋中拿出糖球,剥开色彩斑斓的糖果纸,递给悠然自得的坐在椅子上的辛母,两个人相视一笑,辛母愉快的品尝糖球的滋味。 兰止翠又拿出一颗糖球,剥开糖果纸,将糖球放进嘴里,偎近辛少淳,用一个轻巧的吻,送进他的口里。 辛少淳叹了口气,紧握住她柔软的手。 “少淳,下一次的极乐笔记,你想写什么?” “来写新角色好了。” “喔?” “写一个有恋童癖好的书呆子被耍的团团转,还被绑起来,用鞭子调教的故事……” “这么激烈?” “书呆子心甘情愿,甜蜜幸福啊!”他又叹口气。 兰止翠晓得妩媚,仿佛白糯米一样清甜。 “是一见钟情的故事吗?” “是啊!虽然过程非常愚蠢,但这样的恋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少淳。” “嗯?” “我喜欢你。” “下一世,再相遇一次吧!” “嗯。”她微微一笑。 辛少淳凝望着她,也还予她一个微笑。 这是最初情钟的奇迹啊! 后记 练霓彩 在写小止翠这篇后记的时候,第一本《浪荡风蕊》已经出版了。 天气正要进入夏天,每天都艳阳高照,阿练出门时都要穿上薄的长袖外套、戴上帽子,半是为了防晒,但更重要的是不想撑伞挡太阳光——好热好热好热,幸好阿练已经快手快脚把奥斯卡剃好毛,让祂不至于热晕。 不过由于阿练性子大而化之,手势又粗鲁,老是把又帅又可爱又迷人无比的奥斯卡剃得极丑(拭泪),损友乔与大神零每次出外回家,一看到奥斯卡忧郁的窝在窗台上搞自闭时,她们就知道俺又把爱猫的尊严给剃光了(喂xd) 总是无法顺利地把爱猫四肢的毛都剃掉的阿练,只能撑着肉感的下巴看着奥斯卡,那小小的身子摇摇摆摆的在家里走踏,像是穿了毛毛的雪鞋,真是太可爱了!(捧颊)心里有爱的话,不管怎么瞧都是又顺眼又窝心的。 一如吾家奥斯卡。 一如辛少淳对兰止翠。 这次的故事主题是一见钟情、童颜惹火美少女,以及艳情作家。 写起来非常的愉快,即使在写完之后隔了老长一段时间,再拿出打印稿随手翻阅,都会看得很开心。 因为自己很喜欢,也会希望读者们看得欢喜。 另外,虽说稿子是设定在古代,不过并没有依照着任何史实去写就,阿练只是因为个人偏好古代时空,又喜欢描写女孩子穿着华美衣物,再者对现代时空感到非常棘手,所以一开始就将稿子设定在古代。 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虚拟的,书写者的天马行空,请不要深究。这是欢乐愉快的小小故事。至于故事里关于书册的流程,是参考友朋玩自费出版的方式去写的,同样的,也请不要尽信,更别深究。 再者,前头提过,因为写这篇后记的时候,第一本书才出版不到一个月,阿练的心想里空荡荡的没有读者信(泪倒),感到非常寂寞的阿练祈祷大家看到这篇后记的时候,阿练的信箱里已经有读者们寄来的信件了(滚来滚去) 接下来,正经八百的前言讲完,后面就是欢乐的河童里。 哒嗒啦嘀哒—— 河童里报告、河童里报告—— 班马超市正在进行一年两次的降价大促销,凡冬季用品皆以六折出售,夏季必备的凉扇草席电风扇,还有枝仔冰以及饮料都八折破盘价啦——河童里民特别优待,凡购物再送400ml牛奶一瓶! 把双手以快干胶黏在键盘上的阿练耳朵动了一下。 牛奶?! 送牛奶?! 现在提起牛奶二字,所有的联想都往“可以用来泡茶”的指标连结过去——班马超市有送牛奶!俺可以泡茶了耶呼! 美好的茶香与奶香就在前方不远处同我招手啊! 想到就做的良好行动力让阿练从计算机桌前跳起来,十指上的快干胶还不知死活想扯住阿练,胆识听到哦食物就双目放光的阿练浑身杀气腾腾,为免被扔上瓦斯炉一把火烧光的快干胶忽然知道要识时务的把阿练放开(哼哼!饶你一命) (荷包里仅存的一枚红色钞票宝贝也松了口气) 口袋里还有零钱数枚的阿练开了房门就往大门口冲过去。 一个转角过后,损友乔的手臂迎面而来! “……会死……”虚音。 电视上摔角选手用的锁喉功忠实呈现(打特写光) “去哪里呀?”大神零优雅的喝着下午茶,美目瞥来,“房门前那个‘赶稿中’的牌子不是没拿下来吗?” 损友乔表情狰狞,“八成是听到有送牛奶吧?” 枯萎在地的阿练闻言又跳起来!“我去前面买牛奶很快就回来了腕上就可以把稿子寄出去啦啦啦啦——”最后的啦音全部降成哀号。 大神零优雅的喂来一块小点心在阿练张大的嘴巴里。“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在等你赶稿结束,然后才可以一起出门约会共进晚餐呀。”声音甜美爱娇的大神零非常懂得阿练吃软不吃硬的无用性子,损友乔老是扮黑脸,痛揍阿练之后就由大神零来安抚,“阿练不想跟我们约会吗?” “……想……”莫名心中升起愧疚感的阿练头低低。 “那还不快滚回房去写稿!”损友乔咬牙切齿。 阿练第一千八百次大败而归。 关房门的声音真是太落寞了!(抱枕痛哭) 于是让我们按惯例: 伊妹儿请寄:[emailprotected] 手写信请投:11083台北市忠孝东路五段五〇八号号四楼之一禾马文化练霓彩收 最后,请让我们下一个故事再见。 后场 损友乔:“为什么我们要像虐待小媳妇一样的出场?!” 大神零:“你也打得很痛快不是吗?” 阿练:“……我的牛奶……”(念念不忘) 损友乔:“昨天不是已经帮你买了凤梨酥!”(抓狂) 阿练:“……我、我昨天赶稿……吃、吃完了……” 大神零:“小练,那一袋凤梨酥有十个,热量非常高喔……” 阿练:“可是人家就喜欢凤梨酥和牛奶嘛——”(大哭) 损友乔恨铁不成钢的恶瞪良久,从她帅气又时髦的真皮大提包里抓出两包凤梨酥,唬地一下顿在桌上! “吃死你!” 一旁的大神零叹气:“……你的你在冰箱下层柜里。为什么每次只要把东西冰进柜子里,你就会完全找不到呢?……这么好骗真的没关系吗……” 左拥凤梨酥右手开始泡茶找牛奶来倒的阿练,已经喜孜孜的抱着食物进房开稿了,哪里有听见二位大人的长吁短叹呐。(喂xd)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db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