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妖孽殿下》 第一章 第一章 解脱之机 时序进入十二月隆冬,金城倩觉得今年冬天特别冷,此刻站在黑羽驿站的暖屋中,四周窗户紧闭,她甚至还未来得及脱下外出时穿上的那件厚裘,就觉得脚底向上一个劲儿的犯寒,手脚冰冷。 整间屋子中,唯一能让人感到春风般温暖的,是对面那个男人脸上的微笑。 圣怀璧--这个名字现在想让人不如雷贯耳都不行了,自从他前次在公海上初试啼声便击败了一朝三国中最骁勇善战的黑羽定海之后,可说是震动海内,技惊四座。 她找人去打听圣怀璧的情况,但是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和公海上那个指挥若定、诡计多端的圣怀璧截然不同。她也曾怀疑过,是否圣怀璧的身后另有高人指点,但是当圣怀璧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砸了一下,甚至有些发懵。 她认得他,记得他,都源于令狐问君那次到金城要钱。但她记忆中的他,只是令狐问君身边一个没没无闻的侍卫,因为长得过于俊美而让她印象深刻,又因为听说他出自雀灵苑,而甚至动了心思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那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会是个皇子,甚至是可以左右一朝三国动向的重要人物。 当圣怀璧道出身分的那瞬间,她除了震惊之外,第一反应就是--要不要杀了他? 在黑羽野心勃勃要吞并圣朝、侵略玉阳,一国独大的时候,金城正是岌岌可危,自顾不暇的危机时刻,又被圣朝识破了自己要朕盟黑羽以求自保之事,留着他是天大的祸事。 但是,他毕竟是圣朝的皇子,虽然只身前来,焉知这驿站周围不会有圣朝的探子埋伏左右,万一失手…… 见金城倩的眼波流动,神色阴晴不定,圣怀璧已经猜出她的心思,笑着问道:「公主殿下是在想该不该杀我灭口吗?」 她眼眸眯起,手指不由自主的抓向桌上的茶碗。 圣怀璧斜睨着她的动作,依旧微笑,「公主殿下这一碗若摔下去了,摔碎的可是金城国的大好江山啊。」 金城倩的手一抖,立刻缩回手远远地离开桌边。她背着手在屋中快走了几步,然后立定问道:「四殿下来找我,是要以圣朝之势压我吗?你现在可是黑羽恨得咬牙切齿的死对头,倘若我把你交给黑羽……」 「那金城就一点生机都没有了。」他的笑容敛起,不退反进,走到她的面前,「公主殿下,恕我大胆猜测金城此次派您来到黑羽的本意,并不仅仅是为了与黑羽结盟,还想假借结盟,拖延黑羽吞并金城的时间,希望黑羽在与圣朝和玉阳之战中将自己强大的力量消耗殆尽,没有力气再攻击金城了,是不是?」 她盯着他,只哼了一声,「这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 「但却合情合理。」圣怀璧迎视着她的眼,没有闪躲或迟疑,只是坚定地直视着她,「金城在四国之中兵力最弱,但手握四国之钱脉,黑羽若想吞下圣朝或玉阳,绝非一战即可,战火连年,穷兵黩武,最怕的是什么?就是手中没有钱,但 黑羽若先将攻击的矛头对准金城,另外两国必奋力驰援,到时候他们一国对三国,分身乏术,疲于应付,非上策也。 「所以黑羽就算今日答应与金城结盟,也绝非真的不想吞并金城,只是同你们一样在玩拖延战术而已,但能拖多久呢?等到圣朝和玉阳不堪抵抗、溃不成军,举国投降之日,就是黑羽挟着重兵,调转枪头,直取金城之时!」 金城倩听得手心直冒冷汗,但脸上依旧冷笑连连,「好一番吓死人的大道理,只可惜战事风云,变幻莫测,谁知道明日的情形又是如何?你这番巧言诡辩无非是想哄骗得我罢手离开而已。你们圣朝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敢伸手管金城之事?」 圣怀璧微扬起脸,那脸上的气势瞬间变得凛然强悍。「圣朝乃一朝三国之统帅,无论何时都管得起金城之事!更何况,日前在海上打败黑羽的正是我圣朝,我们有什么不敢说,不敢管,不敢做的?比如我,现在就敢只身前来黑羽,就是要 取那黑羽定海的项上首级也非难事。金城举国上下,却只派公主一人来缔结盟约,可见朝内无一勇士,无可用之人。」 她听得脸色铁青,纤纤玉手用力捏着衣服的一角,似是恨不得把他捏死在手中。 屋内一阵死寂,使得守在门外的侍卫忍不住偷偷伸头进来探看,生怕屋中出了什么事。 「那……依你之见,金城该如何才能自保?」这句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从金城倩的齿缝中挤出。 圣怀璧笑容重现,「我此次来见公主殿下,不就是要为您出谋划策吗?黑羽在圣朝和玉阳连吃两场败仗,已经失去先机,而圣朝和玉阳如今军民气势正高,虽不敢说坚不可摧,但两国已经重新缔结了牢不可破的盟约,在此关键时刻,金城 何必要做那明珠暗投的蠢人呢?与其与虎狼为邻,不如伴蛟龙左右,只要三国朕手,又何惧黑羽?「 金城倩沉吟着问:「玉阳已经和圣朝结盟了?有何凭证?」 「我站在这里,就是凭证!公主若是不信,可以去信询问玉阳王,我们两国结盟之事不像金城和黑羽,绝不会偷偷摸摸,再过不久,结盟诏书就会公告四国,但公主殿下若是那个时候再想入伙,哼,可就晚了。」 「为何?」 圣怀璧傲然说:「有谁会愿意收留丧家之犬?」 「放肆!」屋外的苏怡再也听不下去,忍不住挺身走进屋内,低声喝道:「不管你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在我们公主面前,一再羞辱我们金城,难道真当我们金城国是好欺负的吗?」 他鄙夷地看他一眼,「金城国若非好欺负,你们又何必跑到这里来,纡尊降贵的摇尾乞怜?」 苏怡闻言更是气得长剑出鞘,直指圣怀璧,却被金城倩怒斥,「你才放肆!有本宫在此,你居然敢亮兵刃?四皇子岂是你可以冒犯的」 听她口气大变,圣怀璧便知道自己已经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便悠然笑道:「多谢公主维护在下的安全,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聊聊两国的机密之事了?」 金城倩凝视着他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知道他比黑羽王更加狡诈难测,但自己的心事桩桩件件都被对方料中,且句句都戳中了她的心坎,让她不得不正视他说的话。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圣朝与黑羽两强相争,究竟谁会倒下?原本黑羽国有镇海将军黑羽定海是稳操胜券的,可谁也想不到圣朝居然会出了一个圣怀璧,屡败敌军。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天不亡圣朝,那其他人谁敢笃定圣朝一定会输? 「你我现在皆在黑羽,一句话说错就会祸及两国,我对殿下不得不防,殿下若想让金城与圣朝结盟,必须给我一句确切的保证。」 圣怀璧歪着头想了想,「我又不是圣皇,公主对我本就不放心,我现在无论怎样保证,你都会怕我日后反悔。不如这样,你派一名使者去圣朝,与圣皇当面谈结盟的事,我就做为人质,留在公主这边,几时谈妥了盟约,几时我再离开,绝不将公主和黑羽之事宣扬出去,如何?」 金城倩听得怔住,「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怕我扣下你的人,也不和圣朝结盟吗?」 「公主留住我的人其实并无大用,我不是皇储,父皇随时可以为了国家的利益而牺牲掉我。我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让公主安心。」 金城倩秀眉颦蹙,「是吗?我怎么觉得你似是还有别的用意?听你这口气,难道这几天都要跟着我了?」 圣怀璧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奇形怪状的穿着,笑道:「我就住在街对面的客栈,公主若有事找我,当然可以随时去客栈叫人。只是我远离公主视线时,你岂能放心?就不怕我私下做些什么不利于金城的事情吗?」 她哼了声,「想不到圣朝的四殿下如此有胆色,竟然愿意牺牲自己做人质。」她的一双妙目在圣怀璧的脸上打了几转,忽然不知怎地,脸一红,又故作掩饰地对站在旁边的苏怡说:「苏大人,烦请你去一趟圣朝吧。」 苏怡惊得呆住了,「公主殿下,难道您真的信了此人的话?他到底是不是圣朝皇子还未可知,说不定是黑羽派来的细作,故意试探您的。」 「当初在金城,我见过他跟随在圣朝丞相令狐问君身边,而且……」她说到这里,嫣然一笑,「身为皇室中人,皇子的气度岂是别人可以随意模仿得来的?虽然他现在一身狼狈,但我信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看得出四殿下是个骄傲自负的人,却也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当日海上奇计退强兵,如今只身游说我金城,若非胆识过人,智谋过人,怎能做出这样一番轰轰烈烈的壮举?我信他是圣朝四皇子,他救过圣朝,又帮过玉阳,如今……或 许该是他出手救我金城的时候了。「 她望着圣怀璧,轻声说:「四殿下若想让我金城安心,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难道殿下没想过吗?」 他心念电转,望着她双颊那一抹粉色,赫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笑道:「在下愚钝,不知公主之意。」 金城倩看了他半晌,幽幽一叹,对苏怡吩咐,「把东边那处厢房腾给四殿下住吧,另外帮他准备一身干净的衣物,不要和任何人说他的身分来历,若走漏了风声……格杀勿论!」 令狐问君在黑羽被囚禁的第一晚是在黑羽素兰院中度过的,早上起来尚未用早膳,黑羽素兰已经兴致勃勃的找了一堆衣裳首饰出来要帮她梳妆打扮。 「嫂子,你看这只耳环怎么样?清新雅致,配你最好。」 听她大剌剌地叫着自己「嫂子」,令狐问君不得不耐起性子说她,「素兰,不要这样开我玩笑。我不是你的嫂子,让外人听到了容易误会,到时候你哥就说不清了。」 黑羽素兰笑着挤挤眼睛,「说不定他心里乐着呢,愿意别人这样误会。」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对耳环塞入她手中,「我这里有几身刚做好的衣服,给你换着穿,再配这耳环,绝对好看!」 令狐问君笑道:「你还真是大方,这一对耳环可值不少银子呢。你看我身无长物,连个回礼都没有……」忽然她想起自己在玉阳时买下的那支银簪,虽然当时因为圣怀璧吃醋而被扔到地上,但事后她心疼那东西毕竟是花了银子买的,还是 悄悄捡了回来,放在身上,这时候正好拿出来转赠给素兰。「我这里就这么一根银簪子,是我不久前在玉阳买的,也不值几个钱,你若不嫌弃,就算是姊姊的回礼了。」 黑羽素兰也不客气,接过银簪就插在头上,笑道:「走,子晨姊,我帮你梳一个漂亮的发式,再换上这身衣服,保准我哥看得都移不开眼!」 令狐问君被她的一番热情感染,心中又不免惭愧。她是被黑羽定海抓到这里来的,她知道他扣押自己不交给黑羽王的原因,除了为了保住她一命之外,必然还有想引诱圣怀璧出手救人,好趁机抓捕他的意思。 她不知道圣怀璧现在人在哪里,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必定不会坐视她被扣在黑羽定海手中,只怕他现在已经在调兵遣将的想办法救她了。 第二章 如何能把自己尚且平安的消息传达出去呢?原本四国之中都有各自的使节驻守,但是自从黑羽和圣朝开战,原本驻留在黑羽的圣朝使者就已经被她调回国内。黑羽国中,哪里还有圣朝的人可以传递消息? 忽然间她想起了雀灵苑。圣朝的雀灵苑,男子的教坊,圣怀璧手中的细作营。之前曾听圣怀璧说过,在玉阳也有雀灵苑的人,那么说不定黑羽也有? 想到这里,她看似无意地问道:「你们黑羽尚武,与圣朝的习俗颇多不同,但婚姻大事总是也要经长辈允可吧?」 「是啊,不过子晨姊也知道我爹已经去世,我娘又不大管家事,族内大小事情都要问过我哥的,所以,你就不要怕你的婚事会被反对了。」黑羽素兰误会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宽慰她。 令狐问君静静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圣朝好男风,自圣皇而下,许多名门贵族都会豢养男宠,夫人们在府中反而失了宠,黑羽人不会这样吧?」 黑羽素兰笑道:「我们黑羽人最讨厌娘娘腔的男人了,男宠?哼,女人就够美了,要好看的男人做什么,男人就该有男人的阳刚之气,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说到这里,她的手却一停,「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去年灯会上,我见过 兵部侍郎秦大人的儿子搂着一个漂亮男人躲在街角亲嘴,恶心死了。「 「哦?是吗?这在黑羽可真是少见,秦大人难道就不管管儿子吗?」令狐问君故作讶异道。 「秦家公子如果不把那男人带回家去,秦大人岂会知道?那天秦公子看到我时一脸尴尬,脸涨得通红,倒是那个漂亮男人还很泰然自若,秦公子特意跑来嘱咐我,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人。哼,谁有空管他的闲事。」 令狐问君笑道:「只怕那男人也不是什么身家清白的人。」 「谁知道呢,只是我看那男人一派的落落大方,一点也不觉得和男人亲嘴有什么丢脸的。哼,我们黑羽哪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没准也是从圣朝来的。」 说话间,她已经帮她重新梳好了头。 见门外丫鬟捧着食盘站着,她便交代道:「今天我不在屋里用饭了,我要去娘那边吃饭,和我娘说一声,今天还多了一位君姊姊。」 令狐问君急忙阻拦,「这怎么行?我是外人,还是将军扣押的犯人……」 「少和我说这些,我娘也认得你的,你走了之后,她还问了你好几次,现在你既然已经回来了,总要去给她先请个安吧。」 黑羽素兰不由分说就将她拉去黑羽老夫人的跨院。 黑羽定海的母亲萧氏是个很温良贤淑的人,从不与人交恶,只喜欢和亲朋子女说话聊天,家中的大事都交给丈夫和儿子掌管,对女儿尤其疼爱。 她一早见女儿拉着一个女孩儿跑进来,惊奇的笑着说:「这丫头,怎么一早起就疯疯癫癫的,你拉着的这是谁啊?这么标致的姑娘。」 黑羽素兰笑着把令狐问君推到母亲面前,「娘难道认不出人来了?您仔细瞧瞧,前不久您不是还问过她吗?」 萧氏凑近看了好一阵,突然又惊又喜地说:「哎呀,这不是子晨吗?」 她握住令狐问君的手一阵摩挲,感慨道:「哎呀,丫头都长大了,看上去比以前稳重多了。你这一年去哪儿了?」 令狐问君自幼便没了母爱,父爱更谈不上,少有长辈和自己这样亲近,骤然被那双温暖的手握着自己,不知怎地,眼中一片湿热,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上说:「子晨拜见老夫人,让您惦念真是子晨的不是,我其实是圣朝人,这一年回家去了。」 「圣朝人?」萧氏明显愣住,「我还以为你是……」但很快她就笑了,「哎,是哪国人有什么重要的,咱们一朝三国的人本来就应该是一家人,只可惜大王现在不是这么想的,不久前定海带着兵马和你们圣朝打仗,让你失望了吧?」 令狐问君低着头回答,「将军也有他的不得已,他身为一国首将,岂能不尊大王之命?这天下疆土,分分合合,本也是寻常之事。」 萧氏叹道:「唉,有什么寻常的,为了一个人的野心,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不说,一场仗要死成千上万人,别人的命都不是命了?别人的爹娘难道就不会心疼自己的儿子了……」 「儿子给娘请安!」黑羽定海一早来请安,竟见到令狐问君也在这里,不禁大为不悦,再听到母亲的话,更是震怒,草草请安之后便提醒,「娘这些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了,以免给家里招来祸事。」 萧氏对儿子向来顺从,听了儿子这番严厉的口气,只得轻声说:「娘知道了,但是你也要记得,你在外面打仗,娘在家有多牵肠挂肚啊,好歹我把你一次次盼回来了,但那些盼不回子女的父母,你可知道都是什么样的心情?」 「黑羽人,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无上的光荣,他们的父母也该同感荣耀!」黑羽定海板着脸看向妹妹,「素兰,又是你瞎胡闹,我怎么嘱咐你的?让你替我盯着人,你倒尽把人往外带?」 「不过是在自己的家里,又不是出府,有什么大不了的?」黑羽素兰撇撇嘴,做了个鬼脸,「我这不是在帮你的忙吗?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老婆,好不容易有个做我嫂子的人来了,我不帮你拉着点人家,万一再跑了,没准你就要打一辈子光棍儿了!」 黑羽定海冷笑道:「嫂子你倒问问人家,希罕吗?有得是那王孙公子追着你这位子晨姊,我们这种寒门小户,她可不会看上眼的。」 「瞎说!子晨姊才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是不是?」黑羽素兰前半句话是对自己哥哥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冲着令狐问君说的。 可她听了却是内心五味杂陈,垂着头轻轻一叹。 萧氏笑了,嗔怪道:「素兰,哪有这样当面问人家愿不愿意的,这种事,总要双方长辈商量过才行。改天让子晨把八字拿来,我去叫人合一合,如果八字合适,我们这边就派人去圣朝和她父母长辈商量商量,这才是正经的办事儿。」 黑羽素兰娇笑着扑进母亲的怀里,「娘,原来您也愿意子晨姊姊做我的嫂子啊」 「子晨这孩子我第一眼看着就喜欢,和咱们家也算是有缘分,你哥对那些大家闺秀向来不看一眼,只怕是命中注定和这丫头被月老系了红线。若真是天意,我就做个主,成全了他们。」 听到萧氏这样真心热忱地要帮自己和黑羽定海撮合,令狐问君不忍心让对方再一厢情愿下去,便开口道:「多谢老夫人如此抬爱子晨,只可惜我父母都已经去世,父亲也在去世之前便为我订了亲了。」 「订了亲了?」 屋里的两个女人都是一怔,只有黑羽定海站在一旁冷笑不语。 黑羽素兰讶异道:「子晨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夫家是谁?比得上我哥吗?既然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你现在人在黑羽,圣朝的婚事可以不作数的。」 「我已经向天起誓过了,怎么可以不作数?」令狐问君将目光移到黑羽定海的脸上,「我虽不是多了不起的小女子,但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别人怎样我不知道,但我自小读过这三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他瞪着她,冷笑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素兰,娘,你们听听,人家把咱们当成什么了?」 黑羽素兰虽然听着一头雾水,但还是本能地打着圆场笑道:「好了好了,你把子晨姊抓来,又把人关到书房里,这哪里是要娶老婆,连待客之道都算不上,也难怪人家不乐意了。」 萧氏听得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定海把人家关起来了?」 这笔糊涂帐黑羽定海也不想再算下去了,他盯着令狐问君说:「跟我出来!」 「哥,你别欺负人家。」 黑羽素兰不放心,想跟出去,但令狐问君拍拍她的肩膀,对她摇摇头。 令狐问君走到院外的那棵槐树下,秋去冬来,树叶已落了八成,四周的景色萧瑟,人心也不免苍凉。 她一眼看到黑羽定海那颀长坚毅的黑衣背影时,心中便是这样的一片苍凉。 曾经如手足一般相亲,如今却是敌对双方,而且这敌对的立场,只怕终此一生都不会改变了。 「将军要和我说什么?」她主动开口。 黑羽定海侧过身,眼睛却没有看着她,「我刚刚得到消息,圣朝发生了内乱。」 令狐问君闻言一震,盯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这消息的真假。 他看向她,「你必然不信我的话,不过也无妨,随你自己要不要相信。据说内乱发生在皇宫,与圣皇和太子有关,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看你就算回到圣朝去,也不可能力挽狂澜,甚至有可能会被牵扯其中。你说我对大王愚忠, 现在轮到我要劝你一句,不要太愚忠。「 她沉吟良久,最后莞尔一笑,「将军突然和我说这件事,听上去像个笑话。我不能因为将军的三言两句就改弦更张,另投别主。不过我猜将军和我说的这件事,就算是确有其事,将军本也不会立刻告诉我。您来和我说的目的,其实是想从 我这里探出些口风来,看我知道多少内情。「 黑羽定海哼声道:「不要自作聪明,你现在是阶下囚,能不能保得住这条小命还说不准呢!我劝你还是审时度势,早早想明白了为好,那个圣怀璧,终归只是个四皇子,太子和圣皇之间无论谁输谁赢,那把椅子都轮不到他来坐。」 令狐问君赫然心惊肉跳地看着他。听他这口气,难道他已经识破了圣怀璧的身分? 他望着她眼中的惊诧,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继续说:「你这个丞相是改朝换代时最先会被开刀砍头的,我听说你和太子素来不和,他若逼宫成功,岂能再容得了你?」 「是啊,天下之大,原来竟无我立足之地。」她似是自嘲地慨叹,双眼清亮地看着他,「将军,但您刚才是怎么说的?黑羽人为国捐躯,战死沙场是无上的光荣,而圣朝人其实也有这样的志气,将军不信吗?若今日易地而处,我来劝降将 军,您是会赶我走还是会接受我的好意?「 黑羽定海气恼地看着她,半晌才憋出一句,「我就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傻子!」 她悠悠笑道:「多谢夸奖,将军与我原本是同一种人,像我们这样的人,只怕下场都不会太好。将军若几时想通了,就请直接把我交给黑羽王吧,我也怕将军左右为难,更怕我会牵累将军一家,老夫人和素兰都待我极好,若祸及她们,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 「不劳你费心惦念!你的生死,我会安排好的!」 黑羽定海盛怒之下拂袖而去,躲在远处偷看的黑羽素兰见他走远,才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问道:「子晨姊,你和我哥说了什么?他的脸色这样难看,该不会是你当面拒婚伤到他的面子了吧?」 令狐问君并未立刻回应,她的心中已经被巨大的疑云笼罩--刚刚黑羽定海说圣朝内乱之事,究竟是真是假?是不是他用来乱她心智的计谋? 第三章 明明离开圣朝的时候,朝内一切安好,怎么会突然发生内乱?太子就算是对圣怀璧心存不满,甚至是心生杀机,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与圣皇为难,毕竟他是正牌皇储,还指望着圣皇传位于他呢!而且圣皇对于太子的日后并未做出明确的安 排,也不会轻易和太子起争端…… 然而不知道情况的她终究只能凭空猜测和推断,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插翅回到圣朝去看个究竟,如今左右竟没有一人可以帮她的忙,怎能不让她心急如焚? 忽然她看着身边的黑羽素兰,悄声问道:「素兰,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她答应得很是爽快。 令狐问君将自己手上那枚金色的指套摘下,放到她的手中,「想办法,帮我把这指套送出去。」 黑羽素兰一见她的断指,惊骇得尖叫一声,这一天一夜两人相处时,她从未留意到她的断指。「子晨姊!你,你,你……这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是我家的仇人。」令狐问君咬着唇瓣,铤而走险地将计画说出,「这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为我伤心难过,只是我被将军抓到这里之后,与家人失去了朕络,家人只怕是发疯了的在到处找我,这指套就算是我的信物,你能不能想办法把 它送到我家人的手里?「 「可是……」黑羽素兰犹豫着,兄长对她的警告她并没有忘记,倘若只是盯着令狐问君,对她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但现在要她私自传递物品出去,她不禁有些迟疑。这样算是通敌了吧? 见她如此犹豫不决,迟迟没有答应,令狐问君哀求道:「好妹妹,你放心,我并不会害你们家的。可若将军一直把我留在这里,那才真的是对你们一家不利,我并无意逃走,只是想让家人知道我还平安,你只要把我的信物送过去,一个字都不用多说的。」 黑羽素兰看着她那少了一截的无名指,心里阵阵酸楚伤心,想她和自己一样是花样少女,却不知为何遭此横祸,从此这个人也算不得圆满了,虽然不知她为何会被哥哥关押,但也看得出她眼中的急切和诚心实意绝非有假。再三思量之后, 她又问:「真的只是送这个指套?我不用说你在哪里?」 「不用。」 她深吸一口气,「好吧,你想让我送到哪里去?」 令狐问君悄声交代,「送到都城的驿站中,那里若是还有留守的圣朝官员,就将指套交给对方,什么都不用说就行了。倘若没有圣朝人在那里……那此事就作罢,只当我没有说过。」 黑羽素兰将指套捏紧在手心,一顿足,道。「好!这事儿我给你办妥就是了!你等着吧。」 第二章 指套隐藏的讯息 金城倩在驿站里等了三天,黑羽王一直没有给她消息,对于两国是否结盟之事,原本就信心不足的她更加开始心里打鼓。反观自称要留在这里做人质的圣怀璧,倒比她沉稳淡定得多,每天只在小院里闲转上几圈,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棋盘,约她下棋。 下棋是最需要冷静的,但她现在怎么可能沉得下心绪? 「四殿下是胸有成竹了吧?」她没好气地说,「四殿下大概早算准了黑羽王不会答应和金城结盟的。」 「这也未必。」圣怀璧自已分饰黑白双方,一边下棋,一边漫条斯理地回道。「黑羽王若是全无结盟之意,早就把你哄回国了,现在这样留着你,可见他也在给自已留后路。」 「怎么说?」金城倩被勾起了兴致。 「黑羽王雄心勃勃,本想一举击溃圣朝军队后,连吞圣朝、玉阳两国,然后挥军直逼金城,没想到碰到我,黑羽定海连输两仗,黑羽军心势必受到打击,对于何时能攻下三国,黑羽王想必心中也没了定期。这时候金城来找他们谈结盟, 就算他们心里看不上,还是要考虑考虑的,毕竟多一个盟友好过多一个对手,但……「他抬起脸笑道。」对黑羽来说,你们这个盟友,实力远不如他们,随时可以灭掉,他们只是把最容易吃的一块肉,留到最后而已。打仗,先捡骨头啃,这是 黑羽人的一贯作风。「 金城倩脸色难看地冷笑一声,「说得好像你是黑羽王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圣怀璧不理她的嘲笑,又落一子,「我猜,这一两日内,黑羽王就会传召你入宫谈结盟之事了,公主心中最好早做定夺,到底是结盟黑羽,还是圣朝。」 「若真如你所料,我自然要先听听黑羽王的条件才好决定。」 「听公主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并没有派遣使者去圣朝吧?」他忽然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那我留在此地也无意义,还是趁早告辞的好。」 「慢着!」金城倩喝道。「你既然敢来,便该知道这里也不是让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她一言方毕,小院内便有四五名便装侍卫出现,横眉竖目地将他围在当中。 圣怀璧轻蔑地一笑,「怎么,就凭这几人就想留住我吗?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料准了我能全身而退,但我再提醒公主一句,今天您若决定与我翻脸,就是断了和圣朝的最后一丝生机,后果如何,你承担得起吗?」 金城倩清绪复杂地狡紧银牙,暗忖。对于圣怀璧这个人,她知道自已杀不得,但也放不得,留在身边是出于清势所迫,此刻若让他走了,更是后患无穷。 就在她正为难之际,忽听得院外有人大声说道。「这位姑娘,这驿站被我家主人包了,请不要再进去了。」 接着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子声音在院外响起,「笑话!这是驿站,又不是客栈,你家主人是谁?好大的手笔和气派啊,我倒要见识见识。或者你不让我见也成,我只问驿站的驿丞一句话,这驿站中还有没有圣朝人?」 院内剑拔弩张的两边人听得这女孩儿的问话都是一惊,金城倩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几名侍卫便收剑入鞘,退到一边去了。 圣怀璧踱步到小院门边,扬声问。「谁找圣朝人啊?这里可是咱们黑羽的驿站,圣朝那群胆小鬼,哪里敢住到这里来。」 一道红影旋风般地出现在院门旁,来人正是黑羽素兰。她一眼对上圣怀璧那张精致如画的脸,竟不由自主地看愣了。 「你……」她在黑羽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一时恍惚,还以为看到一张真人大小的美人图在自已眼前,但她来时本就警觉忐忑,恍惚了一下之后便立刻清醒过来,问道。「你不是黑羽人,为何要装成黑羽人?」 圣怀璧知道对方是个极为警觉的人,而自己又看实学不来黑羽人说话的口音,便笑看说。「姑娘是个聪明人,我虽然是外乡来的,但也把黑羽当自已家了,再过几年必然能说得一口流利的黑羽官话。」 「哼,谁有工夫听你闲扯。」黑羽素兰推开他,看到院内站看的金城倩和几名杀气腾腾的侍卫,并无惊讶或惧色,只是依旧问着,「现在这驿站中好像就住看你们这一千人二我不管你们是谁,我只问这里有没有圣朝人?」 「姑娘问圣朝人做什么?该不会要抓去坐大牢吧?」圣怀璧笑着凑到她身边,「眼下正是两国交兵之际,有几个圣朝人还敢待在黑羽的都城里?」 「这么说就是没有缕?」她展颜一笑,吐了口长气,「也好,这样我回去交差就两边都不得罪了。」 她转过身时,头上的银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好射进圣怀璧的眼中。 他素来眼尖,一眼看到那银簪很是眼熟,不禁失声叫道。「姑娘且慢,这银簪请问是姑娘从何处得来的?」 黑羽素兰虽然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实话实说。「是我一位姊姊送的,你若是想要,可就要去玉阳买了。」 玉阳?圣怀璧欣喜若狂却不动声色,只是拦住她的去路,追问。「这位送你替子的姊姊,可是托你来打听驿站中是否有圣朝人的那一位?」 她惊讶地看看他,「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托我来打听的?」 圣怀璧的心头怦怦直跳,他直勾勾地看看她,试探地问。「姑娘……认得咱们黑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黑羽定海吗?」 听他问到自己的兄长,黑羽素兰便骄傲地扬头道。「那是我哥哥。」 他立刻心下了然,但仍不动声色地又问。「姑娘找圣朝人做什么?难道是要替人捎话?我近日正好做买卖要去圣朝一趟,可以帮姑娘转达。」 「不必了。」她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本来只是受人之托来转送一件东西的,既然这里没有圣朝人就算了。」 圣怀璧急问。「那东西……可否给我看看?说不定我认得。」 黑羽素兰笑了,摊开掌心在他面前一晃,「这东西你怎么会认得,你只怕能认得的是这块金子吧!」 他的双眼盯在那金光灿灿的指套上,嘴角笑容绽放,道。「还真是个希罕物,在下眼拙,果然不认得。」 确定令狐问君的位置了!她果然是在黑羽定海的手上,而且看情况,应该还没有关进大牢,极有可能在黑羽定海的府中。虽然将军府肯定也守卫森严,但是比起重重把守的天牢大狱,要从他府中救人总是容易一些。 问君,你再等我几日,我们就可以团圆了。 令狐问君在将军府中忧心如焚地等看黑羽素兰的消息,既怕她替自己传话的举动被黑羽定海发现,又怕她这一趟白跑,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圣朝的援兵是否己经到了黑羽,更不知道他们若是来了,会躲在哪里。 驿站这个地方其实并非最适合的藏身之地,甚至是最不可能的地方,但她又不可能到处去找,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的试试看,希望在那里会有一丝希望。 好不容易等到正午之后,黑羽素兰回来了,令狐问君从她的脸上看到的是一片遗憾,心中顿时失望至极。 黑羽素兰语带歉意地说。「真不好意思,子晨姊,那边果然己经没有圣朝人了,所以你让我帮你捎的信也没有办法送出去。」 令狐问君反过来安慰她,「没什么,谢谢妹妹为我辛苦走这一趟了。」她想了想又问道。「那驿站中现在只怕己经空了吧?」 「差不多,原本人多的时候,里面能容纳下百多个人的,现在大概就有一、二十人在。」 「这时候还有在驿站停留的人?想来是黑羽各郡县的驿使?」她不放弃任何一个得到情报的可能。 黑羽素兰歪看头回忆道。「看那些人的样子和说话的口音,不像是黑羽人,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男人也说自己的确不是黑羽人,另一个看上去有点盛气凌人的美女穿看很是讲究,在黑羽的贵族中都极为少见,不知道他们的身分是什么人, 不过我怎么觉得那个姑娘有点眼熟呢?「 「长得漂亮的男人,还有美女?」令狐问君疑惑地问。「这么说来,这些人不仅有钱,还很年轻啊?」 黑羽素兰笑道。「是啊,我在咱们黑羽还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呢,还有一张巧嘴,说话客气又耐听,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和秦公子一起亲嘴的漂亮男人,和他一比,眉字之间的风流劲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她搜索枯肠了老半天后 才笑说。「总觉得不如他有味道。」 第四章 令狐问君的胸口怦怦直跳,心中虽然有了一丝猜测,却又不敢确认,只陪看笑道。「这小妮子,听你这样一说,倒像是动了春心!只可惜我出不去,见不到你说的那等美男子……你和他都聊了什么啊?没问问他是哪里来的?」 「什么动了春心?」她红着脸啐了声,「我可是替你去办事的,你倒来调笑我。我哪里敢在那里停留,万一被人认出我来,回头告到哥哥那里去,我不就要被骂了?其实也就和那人说了两句话而己。 「对了,这人好有意思,看到我的银簪问我是从哪里买的,我说是一位姊姊送的,他又问送我簪子的姊姊是不是就是托我来打听圣朝人的那一位。你说,他是不是个神算子?还是他原本认得你?我给他看了一眼你那个指套,他又笑看说这是个希罕物,可惜他不认得。」 一股巨大的惊喜和担忧同时冲击着令狐问君的胸腔--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维持平淡,恬静地笑道。「一个和你萍水相逢的过路人,怎么可能会认得我,这人大概是个走南闯北、善于察言观色的生意人,所以能猜出几分你的心思。要不然……就是他也看上你了,所以故意和你亲近搭汕。」 一听她打趣自己,黑羽素兰的脸更红了,将那指套塞到她手上,娇声说道。「不和你说了,子晨姊真坏。」 那原本冰凉的指套己经被黑羽素兰悟得热呼呼的,令狐问君一边将指套戴回,脑中一边飞快思索着。 圣怀璧那个疯子,真的跑到黑羽国来了,为了不引起黑羽定海的注意,他必然不会带着大队人马来。可是现在黑羽国上下都恨不得生吃他的肉,要是知道他现在人就在黑羽,还能有他的活路?这家伙躲到哪儿不好,去驿站做什么? 而那个看上去很有钱的美女又是谁?该不会是…… 心乱如麻,她绕看窗口转了一圈,外面的阳光灿烂,却有一道诡异的银色光芒在犀檐之后闪烁了几下,她赫然一惊--这必然是黑羽定海安排在屋外负责监视和暗杀的侍卫……倘若圣怀璧在看到那个指套之后决定来救她,在全无防范之下, 这四周不知藏了多少把的弓箭将会乱箭齐发…… 她越想越心惊,急忙跑出房间,看到黑羽素兰正在和一个丫鬟说话,她的心思转动着,走到她身边柔声问。「素兰,将军这几年在朝中还算稳健吧?」 黑羽素兰回头答话,「大王对我哥当然是没话说,但是你应该也知道长乐侯那个老家伙一直嫉妒我哥的地位,前年不是还让他儿子和我哥在大王面前比武吗?本想让我哥出丑,结果反被我哥打了个鼻青脸肿。哼,真是自不量力!」 令狐问君篷眉道。「那……这次将军出征失利,只怕长乐侯要在陛下面前说将军不少坏话了。」 她撇着嘴说。「他那样的小人,什么时候少说过我哥的坏话了。」 又和她东拉西扯了几句之后,令狐问君忽然扬声问。「素兰,你这两日还会去王宫看望王后娘娘吗?」 黑羽素兰答道。「听说王后这两天有点不太舒服,我今天晚些时候会去看她。怎么了,子晨姊要和我一起去吗?」 令狐问君苦笑,「我怎么可能出得了这个院子,只是你记得见了王后,千万不要和她提起我就是了。」 虽不明所以,她仍笑着应道。「好,我记住了。」 转身回房,令狐问君眼角的余光俏悄捕捉着周围的动静。那些暗中监视她们的人,应该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了吧? 黑羽定海听到手下的回报后,在心中暗暗思付一令狐问君终于忍不住要开始行动了吗?她询问素兰入宫时间,其实就是在给自己的计划掐算时间而己。但是她必然知道自己也派了人看守她,她能用什么样的脱身之计避开这些耳目? 他冷冷地下令,「给我盯死这院子内外的动静,无论是有人潜入,还是有人潜出,就地拿下!绝不能放走一个!」 素兰入宫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她笑咪咪地说,这个时候去正好能和王后讨一顿晚饭,可见她和王后的关系极为密切。她又抱歉地说,只可惜不能带她同去……令狐问君笑着摇摇头,送她出了小院。 待黑羽素兰走远,她就立刻回到屋里,迅速地在衣服外面套了一件深色外衣,这外衣是她在黑羽素兰出门前从衣柜中找出来的,虽然只是深蓝色,但是好在这样的衣服存夜色中己足以掩护,不会引人注意。 冬日的天黑得很快,天色己经逐渐昏暗,她将衣服套好后,站在己经打开一条缝隙的窗后,借助一根枯枝,将早早藏好的石子用力射出-- 躲在对面屋檐下的侍卫骤然被射中,以为有敌人来袭,腾身一跃而出。 「怎么回事?」她在自己的窗户脚下又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被射中的那人显然极为警惕,遥遥做了个手势,于是窗下这人不再说话了。 果然,这里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藏了好几圈人马,黑羽定海为了困住她还真是费尽心思啊。 她将屋中烛台上的蜡烛拿下来,用剪刀剪掉一截,把剪掉的部分悄悄点燃,小心的用身子遮掩住光亮,接看走到另一扇窗边,同时向不同的几个方向射出四五颗石子,她就在两个人影骤然闪现的瞬间将蜡烛从窗户中丢了出去,那蜡烛在半 空中划了一个半圈,落到乾枯的树上,先点燃了残挂的几片树叶,然后又开始引燃树枝。 「快去通报将军,有人纵火!」 她听到有人低声说话,而她同时将屋内的两把凳子从窗户砸了出去,紧接着团身追着凳子一掠而出。 「小心!」埋伏的侍卫被她先前试探性的进攻打乱了阵脚,当凳子飞出来时抽刀去挡,砍碎了凳子之后,她己经窜到那人的面前,那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看就失去了意识。 其他人看到这边有情况,立刻赶来援助,她则闪身到那软倒的侍卫身后,撑起他遮住自己的身影,一边压低声线,学看黑羽的官话喊着,「留意屋上。」 因为她的口音学得太像,其他几人一时愣住,不由自主地都抬头看向屋梁,她就在众人视线转移时,顺着来时的路径,自窗口跃回房内。 屋外一片喧哗,黑羽定海也己迅速赶来,他站在院内沉声说道。「点起火把,看看屋内的人还在不在?若是人不见了,你们就不要活看回报!」 数支火把同时点起,还不等人推开房门,令狐问君便己自内将房门推开-- 此刻的她,一身素白雪衣,长发披落,似是刚刚自熟睡中惊醒,脸颊的下方还有一丝血痕,整个人有几分狼狈,但她双眸清亮,眉字紧壁,气势凛然。 「怎么回事?」她率先开口,皱着眉问。 黑羽定海被她问得一愣,看她这副样子,实在不像是要逃跑,他没有立刻回答,推开她走进屋里看了一圈,冷冷问道。「你这里刚才有什么事情,你难道不清楚?」 「刚刚有人偷袭我。」她镇定自若地回答,「素兰离开之后,我正想休息一下,忽然发现有人潜入房间,于是和对方过了几招,后来那人拿凳子砸了窗户跑了。」 黑羽定海狐疑地巡视屋内的情况,果然见房内的凳子没有了,窗权是被人从内往外砸坏的。他转身举起火把照在令狐问君的脸旁,她脸颊下方的那一道血痕清晰地暴露在他面前。 他空余的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向旁边转动,将那血痕仔细地看了看,然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再度走出房间。 几名手下同时站在他面前,分别向他回报了刚才的情况。 其中那名被点住穴道的侍卫己经被解了穴,跪在他面前,「将军,属下无能,没有看清来人就被制住了。」 黑羽定海脸色黑青,问道。「你们连人都没看清,就被人打得满地找牙了?」 那几名侍卫都跪了下来,「属下无能,刚才因为敌人自四面袭击,而且似是一早就知道了属下们的所在……」 「人家怎么会知道你们的所在?」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几人,「除非有内鬼。」 那几人急忙即首道。「属下不敢。」 「都滚下去!」黑羽定海气得一声怒喝,将众人喝走。 令狐问君慢慢地收拾看房间,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摸索看叹气道。「果然天下之大,无我容身之地,在哪儿都难逃一死。」 「烛台呢?」他站在她身后问道。 「刚才一片混战,只怕是被扫落到哪里去了吧?」她蹲下身装看去摸,又将早己备好的那剩下的半截蜡烛从袖中拿出,「啊,找到了。火石又放到哪儿去了?」 忽然黑羽定海从身后将她一把拉过去,黑暗中,他男性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语气充满怀疑的问。「刚才真的是有人要杀你?」 令狐问君冷冰冰地回答,「若是刚才一刀砍向我的时候,我躲都不躲,你现在看到我的尸体就不会问我这个愚蠢的问题了。」 四周一片沉寂。 黑羽定海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抓着她的手捏得很紧,令狐问君沉静地直视看黑夜中那双燃烧的眸子,不发一语。 「无论是不是有人要杀你,我会调查出实情的。」黑羽定海骤然甩开她,大步走出房间。 令狐问君慢慢吐出一口长气。今日之计只是为了混淆视听,不为逃走。若她真的跑了,黑羽定海必然会搜查全城,到时候圣怀璧会更危险二而此刻黑羽定海对今日之乱的始作俑者会胡乱猜测一番,她编出的这个有人加害自己的状况也足够 他去头疼的了。 外面开始逐渐恢复平静,那些被派来监视自己的人马想必不会因此而减少,恐怕还会更增加,她但愿自己的这番折腾也能提醒圣怀璧不要贸然出手。无论如何,她死不足惜,但她必须要拚尽一切以保证圣怀璧的安全。 第二天令狐问君刚起床,黑羽素兰就板看脸闯进来。 「我刚听说昨晚有刺客跑到你这儿来了?」她拉看她到窗边的镜子前,借看晨光看清她脸上的伤,惊骇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家从来没闹过什么刺客啊!」 「也许是将军的宿敌,还好你昨天进宫去了,没有遇到。」 她的恬淡笑容让黑羽素兰更加过意不去,「这么说来,那刺客没准儿原本是要攻击我的,结果让你代我受罪了……」 「算不上代你受罪,你不要多想了。」令狐问君微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昨晚和王后吃得还愉快吧?」 黑羽素兰的情绪还没有恢复过来,兴致不高地应道。「还好吧,王后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和我说话也不如以前热情了。」 令狐问君想了想,猜测地说。「该不会是因为大王对将军真的起了什么离心,所以王后娘娘也就对你变冷淡了吧?」 她一听就急了,「那怎么行?我哥跟看大王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说他里里外外为黑羽做了多少事,怎能因为一场败仗就失宠了!」 「战场之上成王败寇的事情绝对不少,更何况万一有人在大王面前说将军的坏话,一人两人大王或许不会听,但三人成虎……到时大王不相信也难。」 这下子黑羽素兰更急了,起身道。「那我去找王后说说看,怎么也不能让小人得志啊!」她是个直性子,说到什么便要做什么,登时就站起身往外跑。 第五章 令狐问君急忙追到院门口,拉住她说。「你这么没头没脑地闯到宫里去,和王后说什么啊?你以为王后娘娘会听吗?你若害她后宫干政,岂不是更给将军添麻烦。」 「可是……」她闻言更是着急,此时忽然听到哥哥的喝声-- 「素兰,你又毛毛躁躁地千什么,让客人看了笑话!」 两个女孩儿一起抬头去看,只见黑羽定海的身边站看一个锦衣华服的人,黑羽素兰脸色一变,「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 令狐问君也认得此人,正是黑羽定海的对头长乐侯。只是……他们两人向来是朝堂政敌,不知道怎么会走到一起了? 长乐侯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笑道。「听说将军府昨天出了点乱子,我就特意跑来看望一下,原来将军一家安好,本侯也放心了。这位美人儿又是谁啊?好像以前不曾见过。」 黑羽定海斟酌着还未开口,黑羽素兰己冷哼了一声,将令狐问君推到前面,「这是我未来的嫂子上」 令狐问君顿感大窘,反身就走。 长乐侯哈哈笑问。「好啊,原来将军金屋藏娇,几时让我们喝喜酒啊?」 黑羽定海沉默片刻后,才说。「待有那么一天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忘了给侯爷下帖子。侯爷特意赶来探望,可惜府内一切如常,让侯爷操心了。」 长乐侯瞅看他笑道。「你我同朝为臣,彼此关照是应该的。近来将军在前线屡尝败绩,府内又不太平,实在是祸不单行啊。若是能娶这样一房如花美眷长伴左右,日后也不会老来寂寞孤独,也可利用这桩喜事冲冲晦气嘛。将军若是成亲, 我是一定要送上大礼的。「 他铁青着脸冷笑,「还真是让侯爷费心了。」 长乐侯不久之后就离开了,他的这一趟造访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他却是个大嘴巴的人,离开将军府之后,就到处宣扬黑羽定海即将成亲的消息。 黑羽王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大愉快,特意召他入宫问话。 「定海,朕听说你要成亲?你该知道你这两战折损了多少兵马,朝内上下有多少人对你不满,这时候你若是大张旗鼓地娶老婆,不是要惹众怒吗?」 黑羽定海回答,「微臣并没有要成亲的意思。陛下放心,微臣不会在此时给大王添麻烦的。」 黑羽王的脸色缓和了些,问道。「那女人是什么身分2要是门当户对,朕当然也不会让你一辈子打光棍。」 他尴尬地说。「她…,不是本国人,而且还是个孤女,微臣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见她可怜才把她暂时安置在府内,结果被素兰误会了。」 黑羽王笑道。「原来如此,可见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不过你若不是对她青睐有加,素兰又怎么会误会,改天带她来让本王见见。」 他苦笑一声,无法给予肯定的回答。 就在当天,王后亦从宫中传来懿旨,特意宣召黑羽素兰和令狐问君一起入宫。 黑羽素兰手握懿旨,欣喜若狂地对她说。「太好了子晨姊,看看这回谁还敢拦看不让你出去!」 令狐问君看向门口那些持刀持剑的侍卫,犹豫着说。「这可不好,我是被将军扣住的,没有将军的口谕,绝不能离开这里。」 「王后娘娘的懿旨在此,除非圣旨,否则谁敢拦你?」黑羽素兰举看懿旨,杏眼国睁的向四周一镖,拉看她就往外走。 那几名侍卫虽然怕黑羽定海责怪,但见有王后懿旨在,也不知道这里的清况到底如何,因此谁也不敢拦她们,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离开。 第三章 咫尺天涯 令狐问君对于入宫的心情很是复杂,能到黑羽王宫之中,尤其是面见像王后这样黑羽的最高权力者之一,可以更方便于她刺探黑羽的消息,但是进入黑羽王宫又是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自已现在的身分太特殊了,要是她这个圣朝丞相的身分 如果一旦暴露,很有可能会让她所有的计划功亏一纂,更会害得她不想牵累的黑羽定海一家因此而受到连累。 但是王后传召,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当素兰兴奋地在王宫中给她指指点点地介绍周围的景观时,她心中正有千头万绪,其实并没有认真在听。 黑羽素兰发现她在走神,忍不住拉了她一把,问道。「子晨姊,你今天是怎么了,听说要见王后,把你吓住了吗?别怕,王后娘娘很和善的,今日你正好和我一起帮我哥在王后娘娘面前多说好话,千万别让长乐侯小人真的得了志!」 见她还执看在这件事上,令狐问君也只好笑看应了。 走到御花园时,早有和黑羽素兰熟识的太监迎过来,「素兰小姐,王后娘娘在御花园等看您呢。」 她听得园内笑语喧哗,疑惑地问。「园子里还有谁?怎么这么热闹?」 「还有位贵客,娘娘让奴婢特意来提醒您,一会儿在外客面前可不要像平时那样胡乱说话,让客人笑话。」 黑羽素兰笑着说。「娘娘真把我当小孩子了,我是那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吗?」回头对着令狐问君眨眼清,携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去。 王后就端坐在御花园的东南角,难得的是,这个时令里御花园中还开得一片灿烂的金菊没有凋谢。 本来正侧身和斜对面的一名女子聊天,王后见她二人进来,便开口笑道。「这只小麻雀果然一叫就到,今天本宫特意让你在这个时候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黑羽素兰笑嘻嘻地先上前拜见,然后答覆,「知道,娘娘是怕我又来蹭饭,所以才会让我在午后再过来。」 王后不禁掩口笑骂着,「真是个鬼丫头!就会编派我的不是。什么怕你蹭饭,你在本宫这里蹭饭的次数还少吗?本宫何尝短过你一顿饭了?先不要说这些玩笑话,过来见见贵客。」 黑羽素兰一开始就留意到和王后说话的那名贵客了,起先看到的是对方的背影,只觉得这婀娜的身形和那华美的衣服似曾相识,好像就是上次自己在王后那里见过的那个神秘的贵客,待对方转头过来,她不禁惊呼道。「呀!原来是……」 这个两度在王宫中遇到的「贵客」,原来是她之前曾经在驿站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美貌女子,她刚要说破,忽然想到自己去驿站这件事是要保密的,便立刻改了口。 她强笑地说。「原来是个大美人啊!」 王后笑道。「这丫头,大呼小叫的,别把客人吓到了。还是本宫给你介绍清楚吧,这位是金城国的公主,还不见礼?」 黑羽素兰万分惊讶,一边屈膝行礼,一边悄声对身旁人提起,「子晨姊,我上次和你说在驿站遇到的那个富家小姐,就是她。真想不到她原来是金城国的公主……」 令狐问君没有说话,因为她同样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 震惊,不是因为在这里骤然碰到了金城倩,而是因为她身边的那名绝色男子--不是圣怀璧还能是谁? 她日思夜想,百般忧虑,牵肠挂肚,甚至以为今生不能再有相见之期,如今却辞然重逢,犹如身在梦里。 自她走进御花园的刹那,就与圣怀璧的四目交缠在一起。她虽不知他为何会与金城倩走在一起,但也知道他必然是隐瞒了身分才得以混进皇宫,所以即使他们两人的目光相触时的心情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神情上仍极力保持平静。她依稀看 到圣怀璧的嘴角上挑,对自己使了个眼色,知道他看到她一切平安之后也想让她放心,便微微点了下头。 只是,在两人之间还有一个人极为关键,那就是金城倩。 金城倩在被黑羽王冷落了若千天后,今天突然得到王后的邀请再度入宫,她一方面猜不透黑羽王打的是什么算盘,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圣怀璧的料事如神,他竟能猜到王后会邀她入宫……当圣怀璧要求和她一起入宫时,她因为想看看他还 有什么能耐,因此便答应了。 事实上,对于现在和黑羽结盟之事,她的确已经动摇信心,更倾向于和圣朝朕手,不过现在主动权在她手里,她知道黑羽和圣朝两边都想拉拢自已,在此清况之下,她表示得越淡定自若,就越会使得双方急于争抢拉拢他们金城。 她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来到黑羽王宫和王后聊天时,比起第一次鱿更加惬意许多。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被黑羽的贵族小姐领着来的人,竟然是圣朝丞相--令狐问君? 她大惊失色,抬头去看圣怀璧,他却笑眯眯地对她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破令狐问君的身分。她心下狐疑,又不知道这两人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也怕说破之后因为圣怀璧的身分暴露而被黑羽王迁怒,便按撩住所有的惊疑,强作镇定。 园中的这几人各怀心事,都不张口,气氛一下子显得格外安静。 王后不解地看看他们,笑问看,「怎么?你们都是年轻人,为何一下子变得这么拘谨?素兰,本宫听说你哥哥要成亲了?这位姑娘该不会是你传说中的嫂子吧?」 黑羽素兰笑道。「这件事怎么都传到娘娘的耳朵里了?」她娇笑着瞥了眼默不作声的令狐问君,将她拉到王后面前,介绍说。「她叫君子晨,我哥是喜欢她,可是我给我哥说了好多好话,人家却不背做我嫂子呢?」 王后上下打量看她,讶异地说。「是个好模样的,与定海真是般配,怎么还有不愿意嫁大将军的?」 令狐问君行跪拜礼,先向王后叩首道。「民女君子晨拜见王后娘娘。这原本只是素兰的一句玩笑话,不想竟然传到娘娘这里。子晨并非不愿嫁,而是家中己经订亲,一女岂能配二夫?」 「哦,原来如此。」王后娘娘很是失望,「这些年,本宫给定海也选了不少名门闺秀,可是他都看不上眼,连陛下都很为他的婚事操心看急,本以为这一回他终于找到合意的如花美眷,没想到是这样……你家在哪里?是父母为你定的亲事?」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圣怀璧灼人的目光就在斜对面直勾勾地注视看自己,心知他心中必然和自己一样看急,想找机会单独说话,但无奈王后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脱不开身,只好打起精神回应,「民女的父母都己仙逝,婚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的,民女不敢有违父母之命。」 「倒是个孝女。」王后点点头,忽然又想起,「对了,你还没说你是那里人,怎么认得素兰的?」 令狐问君犹豫看。对于王后的问题自已必然是要说谎才能过得了这关,但是在金城倩面前,如果她说出自已曾经在黑羽的军队待过似乎也不妥,她该如何自层其说才能周全? 忽然圣怀璧笑眯眯地开口道。「公主殿下,来此之前您不是还特意备了厚礼要送给王后娘娘及朝内贵戚?既然黑羽大将军的妹妹在这里,不如一并送上,如何?」 金城倩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是啊,要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她招招手,下人捧着一个锦盒过来,她笑着打开那锦盒,「只是薄礼一份,还请王后娘娘笑纳。」 打开那锦盒时,一片金灿灿、碧莹莹的珠光宝气,竟从那锦盒中夺射出来,大白天的御花园里,一团奇异的光芒就笼罩在她和王后之间这方小小的锦盒中。 第六章 王后惊喜地望向锦盒中的首饰,失声叫道。「哎呀!这么珍贵的东西,可是价值连城啊!」 只见金城倩从盒中取出一串项链,上面由珍珠、玛瑙、碧玉、珊瑚等各种名贵玉石雕琢壤嵌,串在一起,更有金银饰物穿插其中。最惹眼的,是项链下方吊着的那一块红得像血一般通透的血玉,极为罕见难得。 她解释道。「这块血玉就是在玉阳也再难找到第二块了。」 王后乍然看到这样一份厚礼,真是喜不自胜,接过这串项链一边把玩一边向金城倩询问,她又将盒中的其他首饰郑重其事地送给了凑过来看的黑羽素兰,三个女人聊作一团,立刻把令狐问君的事情丢在一旁。 令狐问君不敢松懈,只再偷看了圣怀璧一眼。 他虽然微笑看似是在听她们说话,但是他的眼微微上挑看,眼角的余光还斜睨着她那边。 她咬看唇。心里着急,生怕这时候黑羽定海也来了,把他认出来,又怕自已最近打听到的一些事情不能告诉他,她心里急得像火烧,那几个女人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她就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听看。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王后终于有些累了,宫女适时端来刚热好的参汤,太监在旁边小声提醒,「娘娘前几天刚生了场病,身子方好些,还是不要过于劳累了。」 「你这奴才倒管起我的事情来了!」王后转头看看黑羽素兰,关心的问。「本宫听说你家这两天怎么来了什么刺客?」 黑羽素兰皱眉道。「娘娘不说我也要和娘娘说这件事呢,不知道是谁和我家有仇,晚上摸到我的后院来,那天我不是正好入宫和娘娘聊天吗?贼人就误把君姊姊当作我,还刺破了她的脸,好在没有大碍。但是您说这是多可怕的事啊,我和 哥哥说,务必得把这幕后主使抓起来!「 王后也很震惊,「我朝多少年没有出过这种事了,居然有人敢公然闯入朝廷大员有中行刺?真不知是谁有这样的胆子?」 黑羽素兰扯着嘴角说。「有这样胆子的人可多看呢!前几日哥哥打了败仗,多少人要看他的笑话,这回前脚刺客刚走,后脚长乐侯就跑到我家来看笑话,他向来和我哥是死对头,这回巴巴的热心跑来,能安什么好心,我看--」 「素兰。」令狐问君眼见王后要张口,就先打断了她的话,微笑看截住道。「这些小事就别拿来烦娘娘了,将军府中如今已经加强戒备,里三层外三层的,无论来的是刺客还是飞乌,都别想轻易进出。你看娘娘都这样疲倦了,你在这里 又叨扰了半天,也该让娘娘去休息休息了。「 王后淡淡道。「还是你这孩子懂事,是啊,本宫有些累了,素兰,今天我就不留你用膳了,你先回吧。」 王后随后又郑重其事地和金城公主道别,金城倩款款欠身回礼。 黑羽素兰离开时很不高兴地说。「子晨姊,你刚刚拦看我做什么?我正要和王后娘娘说关键的事情呢。」 令狐问君软语安抚道。「你说了就管用吗?我早和你说了,王后娘娘不会轻易干政的。更何况,当看金城国的公主面前,这事涉及到黑羽国的朝臣之争,你让别国的人听了去,有什么好处?你没见王后娘娘刚才脸色都变了吗?」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一悄悄留意同样走出御花园的金城倩和圣怀璧。 黑羽素兰也回头看向那两人,特地走过去致意,「原来你是金城公主,上次真是失礼了。」 金城倩回道。「好说,既然是黑羽将军的妹妹,少不得以后也要请你哥哥在陛下面前多多关照咱们金城国。金城地小国弱,处处需要仰仗黑羽帮衬扶助。」 听了她这番话,黑羽素兰顿时觉得脸上有光,也忘了什么规矩分寸,拉着对方的手便热络起来,「看你年纪和我差不多大,倒比我稳重大气得多,我才要好好向公主多学习才是。不知公主今年芳龄几何,咱们俩该是谁大谁小?」 圣怀璧悄然踱步到令狐问君身边,妖声说。「晚上我去找你。」 「不行!」她又惊又急,快速道。「将军府有重兵把守,你不能去!」 他深深看她一眼,嘴唇翕动,声如蚊呐,「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这一夜,令狐问君就坐在小院里。清冷的月光照在院内,四周寂静,她孤单的身影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她惴惴不安的心情自在王宫中见到圣怀璧那刻起就没有平静过,在他悄悄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更加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的忧心。 这个不要命的人啊,怎么就不听她的劝告呢,在王后面前她故意说将军有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被保护着,还不就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冒险,可他偏偏不听,还坚持要来。当时时间那样仓促,她根本来不及多劝,就眼睁睁看看他和金城倩走了 。 今晚,他该不会真的来了吧?这安静的小院四周,又埋伏了多少黑羽定海的手下,准备看给他致命一击? 黑羽素兰出了房间,见她就这样呆坐看,不解地揉着困眼,问道。「子晨姊,你怎么坐在这里?多冷啊,快回房去吧。」 她摇摇头,轻声说。「素兰,我真想念故土啊。」 一愣,黑羽素兰稍微清醒了点,就挨看她也坐在石凳上。「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被我哥扣在这里?不会就是因为你不肯嫁他吧?」 她凄然苦笑,默然半晌后问道。「你这里我记得原来有把笛子的,还在吗?」 「在啊,不过早就不吹了,怎么都学不会。」黑羽素兰笑道。「子晨姊该不会现存想吹笛子吧?」 「你若是不嫌我吵,可否借我吹一下?」 黑羽素兰马上就答应了,回房去拿了笛子,不解地问。「子晨姊是怎么了,为什么现在想吹笛子?」 「我只是……想吹一首家乡的曲子。」 令狐问君将笛子放在唇边,思虑片刻,轻轻吹响。 笛音本是清亮高亢,多用来表示欢悦之清,但是她从未听过如此悲伤凄恰的笛音,自月色下流动漂浮,幽怨地飘向夜色深处,似是要随看吹笛人的心情,飘回那遥不可知的家乡。 黑羽素兰静静听看,不知怎地,眼眶渐渐湿润了,眼泪落了下来-- 圣怀璧站在将军府对面的街角,依稀可以听到从有内传出的清幽笛声。他看不见吹笛的人,但他懂这笛声,猜得出那人是谁。 她是在告诫自已,让自已千万不要冒险入有。而事实上在他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将军府内外严密的布置,以及散发出的重重杀气和寒意。 黑羽定海没有把她交给黑羽王,为什么?除了他对她的那一点私清之外,只怡还有想将她当作诱饵,守株待免的意思。 睿智如他,岂能上这个当? 蓦地,夜色中有一道人影迅速闪现,他在夜空中打了个响指,那身影便旋风而至。 「四殿下,怎么会是您亲自到此?」那是一个极漂亮俊秀的青年,见到圣怀璧,纳头便拜。 他淡淡说道。「出了紧急事件,我要到这里来处理。斯朗,你在黑羽潜伏三年了,想来对这里极为熟悉,我只问你几件事,务必要回答准确清楚。」 「是。」 「第一件事,现在黑羽国朝内是否太平?」 「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但是黑羽定海出征失利,朝中一些不服他的老臣纷纷到黑羽王面前去说他的坏话,据说都已经被黑羽王严词驳回,而长乐侯与黑羽定海向来不和,前两日黑羽定海有中出了刺客事件,此事并非长乐侯所为,他 因此特意前去探望,除了幸灾乐祸应该也是想探听消息。「 斯朗是个极为聪明机敏的人,看到圣怀璧站在将军府外,就知道他此行必与黑羽定海有关,更何况,他打败黑羽定海的事情如今在四国早已传遍,他和黑羽定海已是宿敌了。 圣怀璧听完又问。「第二件事,黑羽定海近日回国时,带回了一名女子关在府内,这事你可知道?」 斯朗迟疑看回答,「殿下说的,可是那位传言是黑羽定海未婚妻的女子?」 他冷笑一声,「什么未婚妻?他若敢娶,我剁了他的手!」 不知内情,见他说得狠辣,斯朗忙躬身道。「是,具体内情属下并不清楚,只知道黑羽定海的确是带了一名女子回来,这名女子和他的妹妹黑羽素兰过从甚密,长乐侯过有拜访时,黑羽素兰亲口说此女是自己未来的嫂子,后来此事传扬开 来,黑羽王还特意把黑羽定海找去斥责了一番。「 他好奇地挑起眉梢,「哦?黑羽王为何要为此斥责他?」 「还是因为他兵败之事,虽然黑羽王驳回了朝臣的非议,但是黑羽定海毕竟是堂堂首将,倘若真的要成亲,场面必然小不,而现在正值朝野议论纷纷,将士死伤无数、民怨激愤的敏感时刻,倘若他大张旗鼓地娶妻,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哗 然与反弹。「 圣怀璧笑了,「这倒是有趣了,原来他就算是想娶,黑羽王也不会让他娶啊。」 「是。据说他在王的面前亲口保证,近日不会成亲。」 「近日?哼,以后也休想!」他暗暗咒骂了一句后,又问。「第三件事,黑羽王和金城国现在暗中图谋结盟,你可知道?」 斯朗回答,「此事属下也略有耳闻,黑羽王为了此事已经召集六部重臣商议,据说黑羽王打算扣留金城公主做人质,但是黑羽定海执意反对,认为如果扣留金城公主,就是激怒金城国,更容易逼得其他三国朕手抵抗黑羽,对黑羽只是更为不利,所以现在还没有定论。」 圣怀璧暗暗点头。此事和他之前的猜测一样,而这样的情形更有利于他做手脚,看来是天助圣朝了。他看了看斯朗,笑问。「你那手神乎其技的易容术,有没有在人前露过?」 「属下当年从圣朝离开之前,殿下再三嘱咐不可让人知道属下有这个本事,殿下之言,属下一直谨记在心,不敢有违。」 他满意的点点头道。「对了,在东市有个张家刀铺,三日后,你去帮我把我订的一把刀取回来。」说着,拿出一张银票递给他。 斯朗忙推拒说。「四殿下,这点钱属下出就可以了。不过殿下,一把再好的刀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啊。」他一眼看到那银票是八百两,不由得有些吃惊,虽然知道主子做事自有用意,却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圣怀璧诡异一笑,「一般的刀自然用不了这么多钱,但我这把是绝世好刀,非千两不卖。你不用多问,只要去帮我取来就是了,刀取来后不用立刻给我,几时见我,只要等我的消息即可。」 「是,属下遵命。」 「去吧。」 夜色微凉,寒风萧瑟,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下他一人,但是咫尺天涯之外,还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在用笛声相陪,他出神地听了好一阵,终于强忍住冲动,转身离开。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自幼便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能在四殿下这个位置,一忍十几年。 他今夜来到这里,只是要再度确定她一切安好,只有她平安无事,他才可以暂时放心,然而这数日的分离,却有如数十年的相思般令人煎熬入骨,难以自遗。 第七章 今夜的驿站,一如往常安静,不同的是,在圣怀璧的门前,金城倩冷冷坐看,似是在等待他的归来。 月至中天时,他大大方方地从门口走入,看到她那紧绷的俏脸也不意外。 他只淡笑道。「公主殿下几时开始为在下守门了?」 「你违约了。」金城倩瞪看他,「四殿下这是在向我示威吗?为了说明你在我这里是来去自如的?」 「我有要紧事要办,抱歉忘了和公主殿下报备。」他说得极为轻巧,态度却甚是不以为意。 金城倩的明眸有如刀子般锐利的射向他,「那么我现在是否可以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他眨眨眼。心知肚明的问。「公主殿下是指今天在御花园中遇到的那个人?」 「嗯,本宫要问的,就是她为何会在这里,还更名改姓地和黑羽定海的妹妹成了闺中密友?」 圣怀璧暗自沉吟,知道事情的真相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瞒得过去,便坦白回答,「她是被俘虏到这里来的,只不过黑羽王暂时还不知道她的身分,因此希望公主也不要说破了。」 金城倩杏眼圆睁,勃然怒道。「原来你巧言令色地要本宫和你圣朝如何如何,不过都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真正目的只是为了借本宫之手见她一面,救她脱困?」 他正色回答,「公主殿下这样说就未免太看轻我了,两国邦交大事,我能随便和公主说笑吗?救她,固然是我此行的使命伊始,但是与公主所议之事也绝没有半点虚假,否则我为何要以真面目昭示公主,和公主坦诚相待?在黑羽的土地上, 我比公主更加危险,如今您是黑羽的座上宾,而我却是黑羽人恨之入骨的死敌,若非是抱看必死之心也要为国家安危奔走,我此刻根本不会站到公主面前!「 他素来嬉笑轻桃,陡然翻了脸,寒意袭人,面沉如冰,皇家的清贵冷傲之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让金城倩也震慑不己,只能瞪着他,却又一时没了继续斥责他的胆量。 过了半晌,她才冷哼一声,「救人就救人嘛,你早点告诉我,也省得我今天在御花园像个傻子似的被吓住,还以为看到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人呢。」 圣怀璧轻声叹气,「之前不确定她落在了谁的手里,还当她被下了狱。不说,是因为不想牵连公主殿下。」 金城倩幽怨地说。「你来找我时就己经把我牵连进来了,现在还说什么漂亮话……你现在要怎样?」 他一双黑亮的眸子微微泛起笑意,「刚刚我打听到黑羽王正在为是否要和金城结盟的事情举棋不定,据说他想借结盟为由扣下公主做人质。」 她的眼皮一跳,显然这样的结果也早己在她的意料之内,她咬着唇说。「只要他肯结盟,我留下做个质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主此言差矣,自古质子有几个是得以善终的?再说,难道留下质子就真的能结盟了?」圣怀璧神情一冷地说。「这不过是黑羽的拖延之计罢了,他们借扣住公主牵制金城,以免三国朕手,腹背受敌,公主若是坐以待毙,不只圣朝和玉阳有危险,金城也无未来可言,这道理我和公主讲了好几日了,怎么公主都听不进去?」 金城倩情不自禁地抓看自己的袖口揉来揉去,一双秀眉早己皱成了死结。 「你以为我不想要全身而退吗?但是我若走了,激怒了黑羽王,对金城只会更加不利。」她瞪他一眼,「我看你是早己胸有成竹了,有什么计划不如直接说出来,也不要和我再兜圈子了。」 圣怀璧笑道。「我心中是有个计划,但这计划也必须仰仗公主帮忙,所以公主必须下定决心,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举棋不定。」 她内心纠结地看看他,「你这个人……巧言善辩,诡计多端,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今日若是全盘信了你,只怕你日后卖了我,我都不知道呢。」 「现在要卖公主的不是我,而是黑羽王!你现在就是他手上白白得来的一块肥肉,他可以随意向金城开价。」圣怀璧凑近她耳边,轻声说。「公主是待价而沽的明珠,而我向来不忍见明珠蒙尘。」 金城倩望看他那双流光溢彩的黑眸,心头似是怦然裂开一朵烟花,烧得脸颊都热热的,她微微垂下头,鞋尖在地下狠狠蹭了几下,然后霍然抬头,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圣怀璧又凑得更近一些,在她耳边轻声说。「引敌人之兵为我之利器,公主可曾听过反问计?」 间者,使敌自相疑忌也;反间者,因敌之间而间之也。 他素来用计讲究稳、准、狠三个字,这反问计正是为黑羽国量身打造,而最让他恨之入骨的黑羽定海……这一次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第四章 量身打造的毒计 长乐侯黑羽兴昌论辈分是黑羽王的堂弟,在朝中没有几个他放在眼里的人,尤其是黑羽定海,简直就是他的死敌,无奈黑羽定海虽年轻他十几岁,但是在朝中声望极高,黑羽王也十分眷顾,无论他怎样设计都扳不倒他。 不过最近黑羽定海的这两场败仗让他大为兴奋,谁说黑羽定海是无往不利、百战百胜的战神?也不过如此!圣朝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居然就能让他大败而归,看从此以后,他的尾巴还能翘到哪里去? 只是大王未免过于偏袒黑羽定海了,吃了这样的大亏,居然还没有撤掉他镇海将军的头衔,任由他继续手握重兵,这可不是自己所乐见的了。 这一天,长乐侯刚刚下了朝回府,下马时,忽然见侯府门前站着一名从未见过的男子,他身材挺拔,相貌极为俊美,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他困惑地看了那人一眼,对方却率先过来躬身道。「见过侯爷。」 长乐侯皱起眉,「你是何人?」 「在下是金城公主身边的人,有密事要和侯爷札下商谈。」 他狐疑地盯看他,「金城公主身边的人会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谈?」 来者正是圣怀璧,他诡笑看迈上一步走近,低声说。「事关侯爷的心腹大患,不知道侯爷可有兴趣?」 长乐侯的眸光闪烁,哼声道。「本侯会有什么心腹大患,你休要胡言乱语地瞎猜。也好,你就跟看本侯进府,本侯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侯爷恕罪,在下不便进府,只有一句话要告知侯爷,侯爷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任凭侯爷自己决定。」 「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圣怀璧笑着俏声道。「在黑羽定海府上藏着一人,此人是黑羽定海的府中花,座上宾,却是如今黑羽国的死敌……此事若说玄虚,的确也算得上吧。」 长乐侯一惊,追问。「什么死敌?你意指何人?」 「此人据说与侯爷己经有过一面之缘了,侯爷若是好奇,可以再过府一见,只是请记得带上一个能认得出此人真实身分的人。」 长乐侯依旧不解,不耐烦地骂道。「罗哩罗唆,没有一句有用的。你让我带谁去见谁?」 「带谁,这要由侯爷自己挑选,见谁……只怕侯爷不信。侯爷可知道如今圣朝的丞相是谁?」 「令狐问君?」他怔住了,「你说黑羽定海的府上藏的那个女人是令狐问君?」 圣怀璧笑道。「侯爷是否还记得那名让黑羽定海金屋藏娇的神秘女子?侯爷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找人验证。在下这是为了黑羽的江山着想,若黑羽定海暗中私通壁朝,出卖黑羽,侯爷的这个爵位只怕是保不住了。」 长乐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冷森森地瞪看他,「小子,你该不会是黑羽定海故意派来设计陷害本侯的吧?我告诉你,本侯在朝堂中几十年,见过的阴谋诡计多了,你这点鬼域伎俩趁早还是收起来,不要在本侯面前卖弄二 「回去告诉你那个主子,本侯会在朝堂上和他明刀明枪地过招,他黑羽定海现在的确是朝中擎天巨掌,但若让本侯抓住了他的小辫子,他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圣怀璧笑嘻嘻道。「侯爷真是年纪大了,疑心病这么重。在下说了,我是公主殿下的人,为何要为黑羽定海卖命?再说,黑羽定海在黑羽朝中一日,对我们金城来说也是心腹大患。 「如今我们公主虽然要和黑羽结盟,但最怕的还不是黑羽国日后的吞并,倘若能除掉黑羽定海,金城也可以松一口气。届时公主若能继承王位,而侯爷承掌朝中大权,两国邦交往来,达成睦邻友好,对两国百姓也是功德无量之事,难道侯爷不想如此吗?」 长乐侯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看,要知道此人是否是金城倩的手下并不难,派人去查一查,问一问就知道了。若真是金城倩派来的,那金城国果然也在暗中另有图谋,绝非仅仅是要和黑羽结盟求和自保这么简单,原来他们的目的是扳倒黑羽最 能打仗的镇海将军黑羽定海。 对于黑羽最终吞并金城国这件事,长乐侯和黑羽王的共识是一样的,不过这一仗由谁谋划和领兵,自然就会有分歧,他最怕黑羽定海最终成为这关键大战中的最大功臣,风头出尽,彻底压住自己不能翻身。而眼前这个金城人带来的讯息, 在这敏感时刻无疑是一个极为刺激人振奋的好消息。 黑羽定海难道真的胆敢把圣朝丞相令狐问君私藏在自己府里?他这么做为的是什么呢? 若这件事是真的,一状告到大王那里,黑羽定海就再也翻不了身了!可倘若这件事是假的……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完全可以按兵不动,对他来说也不吃亏。 长乐侯心中想得飞快,己有了诀断,但表面上依旧冷冰冰地说。「真是一派胡言,我黑羽之所以如此国运昌盛,正是因为朝内百官上下齐心,共同辅佐大王,岂容你这身怀异心之人在此离间我同殿之臣的情意二哼,你最好趁本侯还没翻脸 之前赶快走,也算是本侯给你们金城国一个面子,否则别怪本侯拿下你,去找你们公主评理!「 圣怀璧听他一番义正词严的说词,根本和刚才的话自相矛盾,心中虽然轻蔑面上却丝毫不显,知道自己的话必然己在对方心中种了根,他此刻装出这副盛怒的样子,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见鱼儿上钩了,他便装着苦笑畏惧的样子,边应着 声边飞快走了。 见他离开,长乐侯叫过一名手下,「去,跟看那人,看他是不是回了驿站,是否是金城公主的手下人。」他随即想了想,又对身边人问道。「和圣朝开战之前,黑羽留在圣朝的使节是不是黄门静?」 「是,侯爷,正是黄大人。两国一开战,使节就都撤回来了,黄大人因为在朝内暂时无事,所以也不必上朝,如今应该是在府中休养。」 长乐侯凝眉道。「休养?那个老小子还有闲情逸致休养?把他给我叫到府里来!我有话问他,」 「是!」 黑羽定海突然收到金城公主的请柬,十分纳闷。 他与金城倩素无私交,只听妹妹说过曾在宫中过到她,他虽然知道令狐问君曾经出使金城,可是不确定她与金城倩有几分交情,但他知道金城倩有很大的可能己经认出令狐问君了,他暗暗皱眉。 第八章 他仔细的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似是没有什么异样,而令狐问君也没有和金城公主单独说过话,这让他稍稍放了心,但是对于令狐问君竟然被王后召入宫中,还见到了金城倩这件事,他十分震怒,撤换了一批手下的同时,也将妹妹痛斥了一 番。 黑羽素兰不知根由,自然觉得委屈,倔强的说。「那是王后的豁旨,谁敢不听?」 黑羽定海气结,严厉的再次强调再也不许带令狐问君出门后便拂袖而去。他心下恼怒,却又有点看不透令狐问君,因为她最近实在是太乖巧温顺了,除了之前那次莫名其妙的过袭事件让他对她心生怀疑之外,她在府中表现得是听话又合作。 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可能就这样乖乖的被他囚禁,因为她是圣朝的丞相,是那个令一朝三国都要忌惮三分的令狐氏族人。 圣朝那边,到底有没有派来援兵?圣怀璧的按兵不动让他不得不时时刻刻高度警惕,但府内外的加强戒备并没有得到任何收获,在这个时候,金城公主又来插上一脚,郑重的下帖子请他,为的是什么?想拉拢他吗? 他拿看请柬,对金城倩派来的人说道。「请转告公主殿下,在下国事繁忙,不便赴约,请公主海涵见谅。」 那使者笑道。「公主殿下知道将军必然有所顾忌,所以特意吩咐小人,她要请的除了将军之外,还有将军的妹妹素兰小姐。 「公主殿下说那天与素兰小姐在御花园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观其人便知道将军的为人也必然是极为坦荡的,所以她诚心邀请二位,不会也不敢耽误将军太多时间,还望将军拨空带素兰小姐一同赴约,这样也不会有人猜测将军是另有图谋了。另外,公主殿下还有一些疑问想请教将军。」 「什么疑问?」 「公主殿下说是有关将军未婚妻的事。」 黑羽定海心中一紧--这金城清果然认出令狐问君了,她想藉此要挟自己? 他心思巳转,他带令狐问君回国时,金城倩己经先一步来到黑羽了,绝无可能神机妙算到令狐问君会被他掳到黑羽。之后金城倩住在驿站,令狐问君足不出院,若非素兰揩大,旁人怎么会知道他有中藏着一个女人?所以金城倩会在这里遇 见令狐问君应该是个巧合。 环么金城倩是想在这个敏感时机,利用此事来要挟自已帮金城做事或说话?但若真是如此,为何又要叫上素兰相陪? 这薄薄的一张请柬背后,不知道是刀山还是火海,他就是几十斤重的铁锤握在手中也可以自如挥舞,可如今竟觉得这一张薄薄的请柬重逾千钧,他都快要拿不动了。 他犀利地看向那使者,「驿站中现在除了公主一行,还住看什么人吗?」 使者回答,「自圣朝和黑羽开战后,驿站中所有驻留的使节就纷纷撤回各国了,所以现在只有公主殿下住在驿站,我们此行不过十余人而已,将军若是不放心,可派大军随行。」 黑羽定海冷笑道。「笑话,我在自已的国家疆土还会性什么人吗?」他打开那请柬又看了一遍,「请转告公主,在下一定准时赴约!」 夕阳的余浑方洒落驿站的院子中,金城倩就看到了一道深长的影子蔓延进小院的地面方砖上。 她抬起手,遮挡住晚霞的光芒,悠然笑道。「是黑羽将军吧?请进。」 黑羽定海站在院门口,目光四下了望,他在战场之上拚杀多少年了,对于危险有一种很强的感应,今天他在这院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 放眼看去,小院内外也没有可以让人埋伏藏身的地方,起码这可以证明,金城倩今天是不会在武力上和自已为难的。 见他独身一人,她不解地问。「怎么不见素兰小姐?」 「素兰性格莽撞,只性会失礼于公主殿下,便让她留在家中了,况且公主殿下不是有密事要与我谈?所谓密事,不是应该法不传六耳才可称得上是密事吗?」 金城倩微微一笑,伸手轻摆引他入屋就坐,「将军请坐,既然将军开门见山,本宫也不想和将军绕圈子。本宫此来黑羽,为的是金城与黑羽的友好邦交,听闻将军在此事上为金城多次斡旋,说尽了好话,本宫深为感动,也不知道该如何感 谢将军。「 黑羽定海听得很是警惕。要知道关于金城与黑羽是否结盟一事,黑羽内部争论分歧严重,但所有的讨论都是极为隐秘的,不应该传到金城倩的耳朵里。她如果能知道自已曾为金城访过话,那就说明参与议事的人中可能安插了金城的耳目, 那人会是谁呢? 见他沉默不语,她便继续说道。「将军不用猜测狐疑,这四国之间,谁不曾在别重安插几个探子细作?再说,这些大臣们的嘴巴也不是那么严谨,就算在王上面前都表现得忠贞不二,回到家还是有可能说给自已的枕边人听,而各位贵夫人 们闲来无事之时,把这些机密之事当作新鲜谈资去与旁人说,也很正常。「 黑羽定海轻声一哼,「女人的嘴巴……」说完,又觉得可能对她不敬,便收住了后面的话。 金城倩依旧微笑,「的确,女人的嘴巴可以载舟,可以覆舟。但即使女人不说话,也有可线左右一个国家的命运。将军该听说过不少红颜祸水的故事,所谓‘恃宠娇多得自由,骊山烽火戏诸侯’说的是周幽王的褒姒,‘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说的是唐明皇的榻贵妃;还有那令人感慨的’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个个都是绝代佳人,却个个都与朝代兴亡有关--「 他负手而立,始终不坐,此时打断她道。「公主殿下,这里不是中原,乃是一朝三国的黑羽,我国君主向来秉持不以美色所惑的为君之道,不知道公主殿下突然说起这些掌故,有何用意?」 金城倩巧笑嫣然地说。「将军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我所指的正是眼前一位绝代佳人将会祸乱黑羽啊!她可不是在宫墙之内,而是在将军有的禁范之中,将军非要逼得我直接点明? 「将军大概知道,在黑羽向圣朝宣战之前,圣朝的丞相令狐问君曾亲自到金城讨要银两,我俩亦曾姊妹相称。只不知道为何分别不过匆匆月余,再见面时,她竟成了贵府的‘子晨’,甚至可能是将军的未婚妻?将军,现在正值各国关系敏感之际,将军可否和我明言这是怎么一会事,莫非是将军与圣朝暗中做了什么交易?你们又当我金城是颗怎样的棋子?」 他全身血液霎时一凉,如坠冰窖。果然,金城倩识破了令狐问君的真实身分!她邀自已前来便是要点破此事,但她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黑羽定海盯着她,并不急于开口解释,他必须想清楚如何回答才最妥帖。是矢口否认,还是恳请她守口如瓶?但无论他选择那边,她是否会答应还是未知之数。 金城倩一眨不眨地盯看他阴晴不定的脸,笑容停留在唇角,很有耐心地等待看,没有开口催促。 今天晚上会是一个很关键的夜晚,很多事情都要在今晚见分晓,她等得起,她耐得住。 黑羽素兰因为被哥哥强制留在府中而很不高兴。 「明明人家公主亲自下帖请我了,却不让我去,还说伯我失礼,我看失礼的人是他才对。」她气呼呼地一直告状。 令狐问君心中猜测金城倩找黑羽定海必然是与圣怀璧有关,又拿不准这到底是不是圣怀璧的主意,心中也有点焦躁。 好在这几日他都没有在府内出现过,看来他是听从自己的话,没有贸然行动。接下来,她是不是该想办法溜出去呢?可是这将军府守卫森严,如何能溜得出去?上次那声东击西、故弄玄虚的招数,显然是不能再来第二遍了。 此时有家丁来报,「长乐侯登门拜望老夫人,将军不在,小姐,要不要挡驾?」 黑羽素兰不解地皱起眉头,「长乐侯?这老家伙最近怎么老往这里跑?他和咱们家若有交情也都是交恶,没事儿来献什么殷勤?」 「那就叫人回了他吧,反正将军也不在府内。」令狐问君替她拿主意。 她想了想,摇头说。「不行,人家是客,既然敢来,咱们不见倒显得咱们胆小了。他不是说要来看望我娘,总不能说我娘不在府里吧。」接着她对家丁吩咐,「就请长乐侯到老夫人院落,我也马上过去。」 说完对令狐问君道。「上次那个刺客咱们不是怀疑是长乐侯派来的吗?一会儿我用言语试探他一下,你在旁边替我察言观色一番,看看那幕后主使究竟是不是他。」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点头,心中却在想。今日之事有些蹊跷。黑羽定海先是被金城倩请到驿站去了,紧接看长乐侯又跑到将军府来说什么看望老夫人,两相朕系,黑羽定海离府倒像是调虎离山。可是长乐侯的到来又是为什么呢?她 实在是猜不出来,若这是计,那又是怎样的一个计策? 黑羽定海沉默许久,方缓缓开口道。「君子晨曾经是我的手下,当初她母亲病重,为了筹措银子救母,就女扮男装投身军营,后来被我识破,念其一片孝心,留在军前,后来她回家乡奔丧,近日才又回到黑羽来看望我。我不知道公主所说 的圣朝丞相令狐问君与这君子晨有什么关系,但既然公主好意提醒,我自会回去调查一番,然后再给公主一个交代。「 金城倩拍手笑道。「好一番天衣无缝的说词,真不知道将军在这仓促时间之内是如何编出来的,我还当将军是个忠厚老实的人,没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拱手表示,「公主若无大事,在下就告辞了。」他知道为今之计只有否认到底,并且迅速送令狐问君离开将军有,否则金城倩若是揭破此事就麻烦了。 「且慢!」她霍然起身,脸色一变,「黑羽将军真当本宫是在和你说笑吗?我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君子晨是谁,但她的真实身分本宫确认无疑。此事将军若想否认就尽管否认,但本宫若在黑羽王面前说上那么一说,将军要如何自圆其说?你这番说词黑羽王会信吗?」 果然,金城倩是来要挟自己的!黑羽定海冷冷道。「那公主叫在下来到这里,也不仅仅是为了提醒在下吧,公主想说什么,也不妨直说。」 她咬着唇,「眼下黑羽雄心勃勃要吞并三国,将军是黑羽大计中的关键人物。日前将军明明在与圣朝之战上占得上风,为何会突然败北?旁人都以为是将军败给了那个圣怀璧,现在本宫倒怀疑,将军是故意败给了令狐问君,毕竟听令妹所 言,似乎将军对她清有独钟啊!「 「君子晨是否为令狐问君,此事还无法背定,而且在下与她的私清绝不会动摇我对黑羽国的忠心,公主不必操这份闲心!」 他正气凛然的回答只惹得金城倩鄙夷地笑道。「哦,是吗?将军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分,但刚刚我说破她身分时,将军却没有半点惊诧之色,显然她的身分你早已心知肚明。现在将军又说自已会公私分明,让人怎能相信?本宫且问 你,倘若你确实了她的身分不假,正是令狐问君,你是否愿意立刻将她交给黑羽王处置?「 黑羽定海沉声道。「这是我黑羽国之事,与公主无关。」 第九章 「这是将军的私事,也是国家的公事,更是一朝三国的大事,将军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你愿不愿意将她交出即可。」 金城倩的咄咄逼人让他几乎咬看牙很说。「好!倘若她真是……令狐问君,我……我会将她交出去!公主满意了吧?」 黑羽定海己经迫不及待要回去送走她,偏偏金城倩仍在和他夹杂不清。 金城倩歪看头看他半晌,又笑道。「看将军这副肝肠寸断的样子,像是生怕会害死她似的。呵呵呵,将军其实误会本宫了,本宫并不是要看看令狐问君去死,刚刚本宫己经和将军说过,她到金城国时,我们是以姊妹相称的,不信你可以回 去问问她。我特意把将军找来,难道就为了逼死我姊姊吗?「 她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说翻脸就翻脸,倒让黑羽定海摸不准她背后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了。 金城倩眨眨眼,「将军,令狐姊姊在你手里是你的一大负累,恕我大胆猜测,你对她必然是有一份真情的,否则不会冒着这么天大的风险把她藏在府里,可是倘若她的身分暴露,绝对会给将军招来祸事。不如这样,我将她寸削肖带走,这样既可以为将军省去麻烦,又算将军卖我一个人情,如何?」 原来如此!黑羽定海的瞳孔收紧。金城倩说了这半天的话,竟是要带走令狐问君?他忍不住又四下扫视了一番--莫非这金城公主会是圣怀璧请来的说客?可是除了在宫中相见那次,她们两人根本没有机会互通声息,是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去的? 难道她们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好姊妹,金城倩看出令狐问君身处险境,所以要挺身救她? 「将军默不作声,究竟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她小声问道。 黑羽定海浓眉紧整,心内翻江倒海地思虑着,最终仍是重重的摇头,「不行。」他抓令狐问君虽然有一时之气,但最终不是为了私情,如今知道了令狐问君和圣怀璧的情人关系,她更是他重要的鱼饵,在圣怀璧没有上钩之前,他焉能放鱼 入海? 金城倩依旧盯着他,对于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那将军是准备孤注一掷了?这是为了黑羽国,为了将军自己,还是为了令狐问君呢?将军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必得来不易,何必让一切毁在一个女人手里?将军阖府上下也有数百条人 命呢,难道将军都不珍惜,不怕受此牵连吗?「 黑羽定海浑身一震,忽然拱手道。「在下言尽于此,和殿下道别。有关君子晨的身分问题,近日我会给公主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不必了。」金城倩伸手拿出一卷黄缕,「今天贵国国主己经请我到宫中签下了同盟协议,所以明日我就要动身回金城国去了。圣朝和黑羽的这笔烂帐只怕本宫是看不到结局了,但本宫只请将军也为我令狐姊姊看想一下,她毕竟还是如 花一般的年纪,各为其主,罪不当死吧?「 各为其主,这话听来何其熟悉?令狐问君也曾和他说起过。 但是令狐问君,她的主是圣怀璧,那个心思狡诈的美貌皇子;而他黑羽定海,命运己注定将会和她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便终将生死两别,到底谁生谁死,犹未可知。 可是他,真的能眼睁睁的看着令狐问君死去吗? 长乐侯走出黑羽定海的将军府后,立刻问身边之人,「黄大人,你可看仔细了?那个女人……」 「的确是圣朝丞相令狐问君!」黄门静的口气无比坚决还透看兴奋。「当日微臣在圣朝时曾见过丞相数次,绝不会认错。就算是相貌相似,声音和气质也不会变的,况且侯爷看她刚才看到我时那惊诧闪躲的样子,不正说明她心中有鬼吗? 「恭喜侯爷,这黑羽定海私藏敌国重臣在府内,显然犯了欺君大罪了!侯爷若将此事享明大王,黑羽定海必然难辞其咎!」 长乐侯张狂地冷笑一声,回头看了眼那高悬在府门上的「镇海将军府」五个字,喝声道。「走!你我现在即刻入宫面圣!」 第五章 看不见的裂痕 黑羽定海刚刚回到府里就听说长乐侯来过了,他顿时觉得事有蹊跷,还未来得及询问,令狐问君便托人传话,请他一见。 他来到她的房门前,犹豫着没有立刻进去,心中想的都是金城公主刚才那番话。 金城倩今日找他前去,究竟是为了救令狐问君还是为了威胁自己,答案不得而知,但是她的摊牌无疑让令狐问君的真实身分揭了底,也许很快就不再是只有他们三人得知秘密了。 若要留下她的性命,势必得送走她,但若将她囚禁在别处,一旦金城倩揭破此事,她很有可能会被发现,甚至因此有危险,可要他就这么放了她,他又不甘心…… 就在黑羽定海正举棋不定时,房内的令狐问君也许是等不及了,也许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忽然将门拉开,看到他时,脸色苍白、声音急促地说。「我的身分己经暴露了。」 他怔住,恍惚了一下,问道。「你是指金城倩?」 她也愣住,瞬间明白金城倩己经在他面前揭破了自己的身分二但是眼前金城倩并非最要命的人物,而是-- 「长乐侯刚刚来过,他带来一人,那人认得我。」 「谁?」 「黑羽曾派驻在圣朝的使节,黄门静。」 黑羽定海的拳头撰紧,「你确定?」 「我任丞相之位时,各国使节都曾出席祝贺,而且平日朝内有各种庆典,亦是由我主持,与此人见面无数次。他此来似是为了辨认我的身分,可他虽明显识破却没有立刻声张,恐怕长乐侯是己经知道了我的事,才会刻意藉口来看望老夫 人,实为确定我的身分。「 令狐问君的话似是长剑劈开黑羽定海平静的心绪--长乐侯怎么会知道令狐问君的身分?难道那次刺客袭击事件真的与长乐侯有关?还是自己抓人时走漏了风声?抑或是金城倩故意透露了消息?可若是金城倩设的局,她今日又把自己找去做什么? 这重重谜团一下子像个巨大的黑幕交织看笼罩下来,令他顿时心乱如麻。 「将军若要保得府内一千家眷的安全,唯有一个方法,」令狐问君直视着他,「将我交出。就说我是潜入府上的细作,将军刚刚识破我的身分,只要将军将我交出去,而我又不攀扯将军,自然不会牵连将军。」 他眯起眼问。「你竟这样替我看想?你这样做,是为了我一家大小的安危,还是为了怕我引出你那位四殿下?」 她凄然一笑,「将军对我有义,我对他有情。情义难两全,但我令狐问君愿意一肩承担,将军为何不肯信我?难道你我相识多年,竟看不透我的为人吗?」 黑羽定海猛地抓住她的双肩,一双手按到她的颈上,十指环住她柔细的脖子,他知道,只要自己狠狠一掐,就可以叫她香消玉殡。她若死了,圣怀璧失去心爱之人,便会受到重创,而自己在大王面前也好交代。 只要十指用力……杀她,易如反掌。 但是……明明知道他的心意,令狐问君却用始终平静无波的一双明眸望着他,唇边似是还带着笑,在等着他对自己下手。 他的心寒,手颤,手掌下是她温热的肌肤和脖颈上隐隐跳动的脉搏。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生平第一次觉得杀一个人是这样艰难。 「你走……」他颤抖看垂下手,全身无力地轻吐出这两个字,「我让人给你准备马匹,你先离开都城,然后可以绕道回圣朝。」 他杀不了她,无论如何,这是曾让他心动的女人,他不能将她交给大王,也不能亲手杀了她,他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冷酷,也没有他自以为是的那样可以做到一心为国,不彻私情。 令狐问君诧异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可是将军……」 「走!不要等我后悔!」他皱着眉准备离开,去吩咐手下为她准备东西。 正在这时,侍卫神色焦虑地冲进来说。「禀报将军!府外忽然来了一大队禁军,由长乐侯亲自统帅,说有大王的圣谕,请将军出去谈话!」 黑羽定海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同样脸色大变的令狐问君,沉声道。「慌什么,我跟你去看看!」他扬声对四下吩咐,「这里的人,都同我一起去!」 哗啦啦,在小院周围闪跳出十余条人影,同时齐刷刷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看着奔到自己身前的令狐问君,命令道。「你若是不想给我惹事,就不许自己出去见人。」他甩下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千人跟随看黑羽定海鱼贯而出,她的心高高提起,悬在咽喉之上。她知道长乐侯带看黄门静出现是有目的的,只是没料到对方的行动如此迅速,倒像是早有图谋。黑羽定海此去如何能顺利脱身? 令狐问君咬着唇,思虑看自己该不该挺身而出,承担下全部的罪责以保得黑羽定海阖府上下的安宁? 忽然间,身后有劲风袭来,她抬手去打,却被人一把搂住脖子。 「在他府里住久了,下手变得这么狠,连亲夫都敢打了?嗯?」 圣怀璧的声音如鬼魅般地在耳畔响起,让她又惊又喜。 「你怎么会……」令狐问君慌忙拉着他进了房间,将房门关紧,「外面出大事了,你来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 数日不见他那张轻挑张狂的笑脸了,如今再见,依然是记忆中的样子,和刻在她心上的一模一样……她恍惚的想看。 「那长乐侯是我找来捣乱的。」 他的声音穿透她的脑海,令狐问君一下子潜了,不太懂他的意思。 圣怀璧微笑着解释,「是我告诉他你的真实身分的,这是他扳倒黑羽定海的大好机会,岂会放过?」 她眉心一整,「你?原来是你的计策……那现在你要怎样?」 「带你走!」他拉看她推开窗子。「将军府外己经被黑羽王的禁军包围,我们势必要杀出去。不过这些人目前的目标是黑羽定海,不会特意防范我们,况且他们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他将一柄长剑交在她的手上。「这把剑你拿好,一会儿下 手不要又有妇人之仁。金城倩己经拿到了黑羽的结盟书,今晚她就会走,我们坐她的船一起离开。「 「那黑羽定海……」 他的黑眸一冷,「怎么?你舍不得他吗?」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一走,他该如何向黑羽王交代?」 「那就是他的事情了。他抓走你时,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向父皇交代?」圣怀璧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声音一沉,「问君,你该不会是在他身边住了几日,就住出同情心了吧?别忘了你是怎么到黑羽来的,也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抓你!」 她咬着唇,没有回答。 圣怀璧看她这副表情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情不自禁地将她用力搂在怀中,将这些日子的相思折磨都狠狠地揉碎在她的唇瓣上。 许久没被这霸道又温存的气息包裹,她的心虽然忐忑不安,却始终没有动摇过,在他咨意的热吻之下。心底的甜蜜和压抑了多日的相思煎熬终于占了上风,她握紧手中的剑,轻喘看推开他,「好了,时间紧迫,你还有这个闲心不正经!我 跟你走,从哪边出去好?「 他挑着眉毛笑道。「来时我己经看好了,南边的把守较松懈一些,我们出去之后无论碰到谁阻拦都必须一击得手,不要恋战。以你我的轻功,要甩掉他们很容易。」 第十章 「那走吧。」她看了眼房内,事出突然,时间仓促,甚至来不及写一封信给素兰交代清楚事情始末。这孩子并不知晓她的真实身分,但却对她一片热忱,想到自己走后可能会给素兰带来的伤害,她既不安又愧疚,但当圣怀璧握住她的手时,她强迫自己将这份不安和愧疚的情绪压了下去。 现在是两国交兵,她必须全力维护圣朝的安危,而圣朝最关键的人物圣怀璧就在她的身边,她己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可以分给其他人了。 圣怀璧拿出两幅面纱,一幅自己绑上,另一幅交给她。「我们在黑羽王宫都曾进出过,还是不要让人认出你我的样子为好。」 令狐问君依言将面纱戴好,他旋即拉着她从房内出来,自南边的高墙一跃而出-- 黑羽定海站在府门前,冷冷地斜晚看长乐侯及他带领的禁军,朗声问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声势浩大的带看大王的禁军到我府前操练吗?」 长乐侯坐在马上,丝毫没有要下马背的意思,他呵呵笑道。「对不住啦大将军,本侯是奉王命行事。大王听说将军府上来了一位贵客,所以特意邀请去宫内一叙,又伯将军舍不得放人,这才命本侯带了这些人马一同来请,本侯在大王面前 说,将军是最忠君爱国的,岂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大王呢?所以希望将军也不要让本侯为难才好,还是把人直接交出来吧。「 黑羽定海直视看他,「这倒奇怪了,本将军府中有什么人值得大王这样兴师动众的请人?」 「就是将军近日带回府上那名千娇百媚的美娇娘,将军叫她什么?君姑娘是吗?没错,本侯就是来请她入宫的。」 他冷笑道。「可笑,大王要请她?她算得上是什么人,也要劳烦大王这样请人,侯爷请回吧,她本不是将军府中的人,不过与我是故交,到府内小住几日,今天己经离开了。」 「离开了?」长乐侯皱眉说。「可是两个时辰前,我还在将军府中见过此女。」 「侯爷也说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她是刚刚离开的,侯爷来得太不巧了。」 「刚离开?」长乐侯也报以冷笑,「只伯是将军舍不得交人吧?来人!给我入府去搜!」 一声令下,百余名禁军朝着将军府大门前进。 黑羽定海浓眉一轩,声若洪钟,「此乃我镇海将军府,谁敢放肆?」同时他府上护卫及家丁,约有二、三十人也围在他的左右,两边人马立刻形成剑拔弩张对峙之势。 他素来在朝中极有威信,军中之人不是他的属下就是他的同袍,禁军统领许晖也曾是他的属下。 见此情形,一直躲在后面不愿说话的许晖也不得不出来说。「各位稍安勿躁,此事原不需要闹成这样,将军既然说此女己走,可否告知她离府时间和去向?大王执意要见此人,小人也不能这样空手而归,请将军指明方向,我等立刻去找,若找到了人,也好给大王一个交代。」 黑羽定海面沉如水道。「她来时自由,去时自由,谁知道她会去哪里,你若要找,就满天撒网去找,若到大王面前,我也只有这一句话可说。」 长乐侯拍着手说。「好啊好啊,真是好啊,将军连大王的旨意都不放在眼中了!许统领不要偏袒他,什么来去自由,我猜此女依然还在府中,你满天去找哪里能找到?只要让我进府去搜一搜,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搜出来!」 抽刀出鞘,黑羽定海盯看他一字一顿道。「你若敢进府去搜,就别怪我黑羽定海的刀不认同朝为臣之仪。」 长乐侯怪笑道。「好啊,你有本事就拿你那把刀砍了我的脖子,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只要你敢动手,砍的可是大王的面子。」他扬手一挥,手中展开一卷黄绞,「这可是大王的圣旨,你要砍我,先把圣旨砍断!」 气氛更加紧张,黑羽定海将刀紧握在手中,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砍那圣旨,侣是倘若允许长乐侯进府找人,自己从此在他面前没了面子事小,一旦真的搜出令狐问君则事大。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忽然有人惊声禀报,「侯爷!南墙那边有人从府内逃出!」 长乐侯大惊,问道。「什么人?抓住了吗?」 「是两个人,动作快、功夫高,属下等一时没有防备,被对方逃了,己有兄弟追上去了……」 「混帐。」长乐侯气得破口大骂,「就这么让人跑了!几个人怎么够追,调派所有人马立刻全城搜捕,务必要将这两人缉拿到案!」说完,他又恶狠狠地瞪看黑羽定海,「将军这一招真是高明啊,一边在这里牵制我,一边偷偷放人,只可 惜再能跑的狐狸也跑不出禁军的眼皮底下!将军,咱们明天一早在朝堂上等看你,看你怎么和大王交代!我们走!「 长乐侯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去追捕人了。 黑羽定海的属下忧心地问道。「将军,长乐侯是什么意思?怎么会带着圣旨跑来府里抓人?是不是他和大王胡说八道了什么?将军要及早做准备啊!这只老狐狸满肚子坏水,一直想看要取代将军的地位呢!」 手下人乱哄哄的吵嚷声没有钻进黑羽定海的耳朵里,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身子僵如铁石。 他被人算计了,这幕后主使未必就是长乐侯。 刚刚从府里跑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令狐问君,她跑,也许是为了救自己,也许是为了救他,他相信即使令狐问君被抓也不会出卖自己,但是这件事肯定不会就这样到此为止。 只怕自此是再无宁日了…… 在混入黑羽军之前,令狐问君曾经很怕睡在船上,她不喜欢在海面上漂泊的感觉,船身上下摇晃,放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靠不到岸,而她的人生也似是这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无依无靠。 在黑羽的那几年,她努力克服内心的恐惧,即使因为海浪颠簸而屡屡吐得胆汁都要出来了,她还是强撑看不许自己倒下,直到有一天,黑羽定海告诉她-- 「黑羽的孩子小时候都会睡在一个吊篮里,母亲一边忙看做活儿一边摇看吊篮,所以孩子们自小就习惯了这种摇晃。你为什么不设想一下自己也是在吊篮里呢?」 因为这样,她渐渐爱上了海上生活,她没有睡过吊篮,但是她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好像是睡在母亲的臂弯中,母亲拥着她,在她耳边唱看很好听的歌,她的身子微微晃动看,在母亲的歌声中就可以沉沉睡去。 那种美好的感觉,因为己经埋葬了十几年,几乎遗失,但一旦想起,就是无法遮挡的潮涌渴望…… 真想回到小时候那无忧无虑的时刻,自己梳着小辫子,穿看花裙子,与同族的女孩子在花园中摘花扑蝶,嬉笑追跑,或是在学堂上一起背诵夫子教授的那些晦涩的文章。 她的人生,本是那样美丽的开始,直到有一天父亲将她叫到面前,正色地对她说。「问君,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叫这个名字了,你要牢牢记住,你叫君子晨,这是你的新名字。令狐一族也不再是你的庇护伞,以后的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选中了自己,她只在被窝里流泪流了一夜,就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离开家的那天,天还没有亮,没有人送她,只有两个家仆跟在她的左右。高大的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缝,晨风很凉,扑在她稚嫩的脸上,她瑟缩着想回头,却己经被拉出了大门。 记忆中,那拉看她出门的手并不属于家仆,而是属于父亲,她是被父亲那双无形的大手推出家门的。在那花一样的年纪,却开始流浪,学习看生存,学习看和各种人打交道,内心的孤独和寒凉让她以为自己会这样自生自灭的到达人生的终 点,直到…… 摇晃的身体忽然被拥进一具温暖的胸膛里,这怀抱不属于记忆中的母亲,鬓角还有痒痒的热气扑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那双熟悉的、比星子还亮还美的眼眸。 「刚才作恶梦了吗?看你一直皱着眉,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圣怀璧在她耳边悄声呢哦,找到她的唇瓣,清清浅浅的啄了几下,很不过瘾的叹道。「可惜是在人家的船上,太不自由了。」 她的神智清醒过来,一下子坐起,紧张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船己经走了两个时辰了,刚才离港时还被黑羽军盘查了一番,好在有金城倩在,她也有黑羽王亲自签发放行的通关文喋,所以没人敢阻拦。」他笑吟吟的安抚她。「我们会在公海上和她分手,我己经通知了小谢,让玉阳先派船来接我 们,玉阳离这里近一些,我们坐玉阳的船回圣朝。「 听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那本来将要掀起的滔天祸事也就此消鲜于无形,她不解地问。「我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他微笑道。「你这些天肯定很累,所以我之前点了你的睡穴,让你好好休息。」 她揉揉眉心,「你又自作主张了!这等时刻,我根本不应该睡看。黑羽那边情形如何?」 「你是问黑羽定海吧,那我可就不知道了。咱们的船离港之后,就是全速前行,哪会知道身后的事?不过他是黑羽王的宠臣,你又跑掉了,长乐侯死无对证,也不能把他怎样。」 听他说得合情合理,她心头稍稍放松一下,却又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黑羽定海曾和我说,圣朝有变。这件事你可有消息?」 「朝内有变?」圣怀璧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又笑道。「黑羽定海的话你也信?朝内能有什么变?」 「他说得很是隐晦,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说和圣皇与太子有关,我看我们要尽快赶回去,说不定是为了你的事情…… 「太子若是真的确定你会是他日后最大的劲敌,自然会处处与你为难。我此次在黑羽定海面前暴露身分的事情,我曾问过他是否是因为圣朝中有内奸与黑羽勾结,他并未否认。若那内奸就是太子呢?说不定他想假借黑羽之手除掉你我……」 「是有这个可能。」圣怀璧坐在她身后,双手轻轻帮她拢看散乱的头发,说。「我帮你梳头,如何?」 她的心思都在别的事情上,也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是叹道。「说起来我也真是无用,本来一直想自救的,结果还是要你来救我。只是你是怎么和金城公主结盟的?你的真实身分她知道吗?」 「知道,我不说破自己的真实身分,她岂能信我帮我?金城有自己的顾虑,四国之间彼此相疑,我也只是和她互相利用而己。」 「黑羽定海似是也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了,他和我说圣朝有变时,曾经提醒我不要帮看你这个四皇子,当时我看他的眼神,应该是确定四皇子就是你了。本来你的身分遮掩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不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现在倒好,谁都瞒不住了。」 「这也是早晚的事情,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既然都知道了,我们就把事情都放到明面上来,真刀真枪地过过招。不过……黑羽定海己经算是连三败了,这回……未必还能翻得了身。」他的手指在她乌黑光滑的发丝中穿过,熟练地为她将长发重新梳好。 她闻言警觉地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翻不了身。」 第十一章 「他交不出你,又打了败仗,纵使在你这件事上抓不到把柄,但终归要失宠于黑羽王。一旦他失了宠,对圣朝来说,就算是除掉一个心腹大患,岂不妙哉?」他的手指从她的脖颈后绕到她的面前,托住她的下领,低声问道。「你在他府里住了这么久,他对你必然体贴备至吧,居然还传出他要娶你的消息……若非那天我听你在王后面前澄清了你们两人的关系,我早就一宰了他!」 令狐问君拨开他的手指,「老说狠话的人其实心中最胆怯。你怕什么?我既然己经答应了你,自然不会再答应他。」 「那,等回到圣朝后嫁我吧。」他楼看她的腰,柔声求婚,「我也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你嫁了我,这黑羽定海也就死了心了。」 「他抓我原本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再说,我们两人的事岂能由我们自己做主,还有圣皇呢。」 「父皇最疼我,也很器重你,我若是说我要娶你,他当然会答应。」 令狐问君淡笑道。「未必,圣皇让我做你的太傅,你若娶了我,会不会被人骂成大逆不道?」 「呸!谁会嚼这种无聊的舌根子?我灭了他的口!」他的手悄俏在她腰上揉搓看,「问君,我为你出生入死,你就不能说几句让我安心的话吗?」 「殿下要想安心,必须先解决眼前之事。」她心中惦念着的是圣朝的现状。「一切事情都等我们回了圣朝再说。」 「好,你也会和我玩拖延之计了,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他将她抱在怀里胡乱地吻下去,门外却有人来打扰。 「四殿下,我们公主问您和令狐承相可否到舱房一叙?」 令狐问君连忙推开他,又瞪他一眼,「这里是什么地方?好歹有点分寸。」 两人各自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出了舱房。 这船虽然不大,但是极为轻快,在水上行起来连船桨的声音都听不见。船上有六个舱房,大都很小,唯有金城倩所住的这一间稍微大一些。 当他们来到这间舱房时,她笑着招手,「船舱狭窄,也不便起身了,咱们就坐在一起说话吧。姊姊,金城一别,黑羽重逢,我和姊姊还真是有缘呢。」 「的确有缘,只是公主殿下在黑羽出现时带给我的疑惑还真是不小。」令狐问君微笑着在她身边坐下,「还记得当初我去金城时,咱们最后不是己经商定结盟之事了吗?说好若黑羽对金城不利,圣朝会全力援助,反之亦然,可是怎么一 转眼,殿下又亲自跑去与黑羽结盟,这是不是太违背道义了?「 令狐问君一开口就毫不客气,但金城倩也不生气,双手一摊道。「这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易盟约原本就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翻脸就可以翻脸的。尤其是黑羽突然和圣朝开战,金城不得不重新考虑到底如何选择才能更有利于金城。」 「所以公主殿下决定选择倒向黑羽?难道公主殿下不怕黑羽借此要挟,甚至是养虎为患吗?」 金城倩侧看身半躺半坐,飞起眼角瞥看圣怀璧,慢悠悠地说。「四殿下,好歹是我救了你们两人,怎么贵国丞相大人说话这样的不客气,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若非我到黑羽来谈结盟,你们现在还困在对方手里出不来呢。」 圣怀璧笑道。「我家丞相说话向来是这个口气,你也不是第一次领教她的脾气了,连我都伯她,公主殿下就请多担待,她也没什么恶意,只是一提到国事就满腔的忠贞道义,如今像她这样单纯的人,世上的确少见了。」 听他竟然帮着人家来损自己,令狐问君心中更是有气,但是想到自己之所以能够脱险,也的确是多亏金城倩的帮忙,只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说。「公主大恩,本相自是记在心里的,但是金城的立场必须坚定,四国现在的存亡是休戚与共 的,金城若是左右摇摆不定,受苦的可是四国百姓。「 金城倩笑道。「姊姊真不瑰是圣朝丞相,口口声声都是国家和百姓。你放心,我既然敢出头救你们,自然已经是站在你们这一边了,且不说黑羽的狼子野心在这一战之前我们金城早己领教过了,上次我不是还和你说过玉矿的运输之事吗? 「这回能与黑羽写下这所谓的结盟书,金城也是拿玉矿的收益和对方做了交换。但正如你所说,我们岂能养虎为患呢?所以这不过是和对方虚以委蛇的周旋罢了。你们圣朝现在有个四皇子,可以把黑羽定海耍得团团转,我看黑羽的气数 也不长了。「 令狐问君看了眼笑吟吟的圣怀璧,「公主殿下未免高看他了,他才多大年纪?凭看一点小聪明就算侥幸胜了两回,也不见得真有多大本事。黑羽毕竟高手如林,就算是没了黑羽定海,也不可轻忽。但是公主殿下若真的代表金城下定决心与 圣朝朕手,这种口头结盟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如今公主殿下手握与黑羽的结盟书,照此清形,金城与圣朝似是已经成为敌对关系了。「 圣怀璧笑道。「人家公主难得夸我两句,师父你就贬低我,徒儿就这么不成器,让师父看不上眼?」 金城倩的眼波在两人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问。「原来你们还有师徒的名分?」 「是啊,父皇硬生生给我指派了这位师父,真是苦不堪言。」圣怀璧口中抱怨着,脸上却都是笑意。 她听了一笑,「既然是师徒……那好,我也不避嫌,把本宫的打算说给你们听。金城手中与黑羽的结盟书的确没有多大用处,但却不能舍弃,而圣朝若想与金城结盟,其实有一个方法很简单,且这种结盟的效力远大于这卷黄绫。」 令狐问君疑惑问。「不知道公主指的是什么?」 金城倩幽幽笑道。「本宫今年十八岁了,也是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无奈朝中没有一位贵族子弟让我看在眼里。父王龙体欠安,一直希望我能招得东宋快婿与他共同协理朝事,所以……不知道四殿下可有意成为这样的人选?」 两人闻言都是一愣,圣怀璧忍不住用食指挠了挠自已的鼻子,「公主殿下……这是在向在下求婚吗?」 金城倩叹道。「这种话本不该由我一个女儿家来说,婚姻大事本是父母做主,奈何形势所迫,眼看咱们就要分道扬镳,我便厚看脸皮来张这个口了。四殿下,先不说圣皇之意,我只问你愿不愿意做我金城的驸马?」 他显得更是尴尬了,素来的洒脱也不知去了哪里,偷眼看着令狐问君,见她似笑非笑的样子,也拿不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好勉强回应,「公主殿下是个爽快之人,我本来也该爽快回答,但是这事……真的来得太过突然,我也没有过这 种妄想。「 「你我朕姻,金城、圣朝的结盟之稳固绝对可以令圣皇放心,殿下既然在皇室之内排行第四,原本也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但是殿下若到了我金城,做了金城驸马,日后便能掌管一国大权,此事对殿下和圣朝只是有利无害,我相信圣皇 绝对不会反对。至于我自己……殿下认为以我的姿色才貌,配与殿下,应该不算委屈了你吧?「 圣怀璧被这番质询问得哑口无言。若是别人这样问他,他可以大声笑看拉过令狐问君,直接坦言这才是自己心中的佳偶,但是他才刚利用完人家,眼前又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倘若一言不合与金城倩翻了脸,对他们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他正纠结时,只听令狐问君忽然含笑开口道,,「公主殿下是爽快之人,但四殿下却太扭捏了。婚姻之事,一个姑娘都敢为自己做主了,殿下有什么不敢的?我既然是殿下的师父,这件事便为殿下做个主好了,今日只做口头应允,大事还 要请圣皇和金城王裁定,倘若金城王那边早己有了属意的人选,公主殿下也不好违背父母之命,倘若两边都没有异议,我们可以各派使节商定此事细节,如何?「 金城倩听得此言心中大喜,笑看歪倒在令狐问君的怀里,「还是姊姊疼我,好,就依姊姊之言。」 圣怀璧则是微微整眉,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第六章 殿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谁要你在这时候摆出师尊的架子替我出头?」刚回船舱,圣怀璧就气得一把抓住令狐问君的手腕将她压在墙上。「我做金城的驸马?你先问问父皇肯不肯答应!」 她一手按在他的唇上,「嘘--小心隔墙有耳。」这里的船舱如此狭小,说话大声点外面都能听到。「我今天不答应她,她会立刻翻脸,你迟迟不回应,以为就拖延得过去吗?」 令狐问君望着他冷笑道。「在金城我就见她一个劲儿地往你身上瞟,还想留下你做男宠,现在知道你是圣皇四子,又刚刚施恩于你我,岂会放过这个打你主意的好机会?四殿下,你还真是英明,当初你怎么和我说的来着?说是说不定她见到 你这等绝世美男子会一见倾心,恨不得把整个金城都交付给你,如今可真遂了你的心愿了。「 「呸!谁希罕对她用美男计,」圣怀璧急道。「我不答应她,是怕这事再也没有转圆的余地。结果现在你倒好,非要替我出这个头,以后怎么办?」 「你娶她就是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看,「这样金城国就是你的囊中物,做个金城王也挺好,金城多金多美女,到时候你和圣皇遥相呼应,玉阳又有小谢奉你为尊,这江山大半是你的天下了。」 「那你呢?」他瞪着她。 「我?」她故意一顿,「我是圣朝的丞相,自然是在圣朝了。」 圣怀璧的脸色顿时变得清冷,「那我冒着危险潜入黑羽救你,为的是什么?我俩在玉阳对月盟誓时,你答应过我什么?难道都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你既然身系大业,自然不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二殿下为我冒此大险,我感念在心,但是殿下若想今后一统四海,这种任性之举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否则我无颜见圣皇。」 她清清淡淡的几句话,说得圣怀璧的心都凉了,一怒之下,他拉开舱门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令狐问君在舱房内坐了许久,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其实她又怎么愿意圣怀璧娶金城倩?但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圣朝的安危,黑羽定海所说的圣朝有变到底是真是假?如果不能尽快回到圣朝,一切谜题都无法揭开,而要尽快回到圣朝的唯一办法,就是借助金城国的船脱离黑羽可能的追击。 既然金城倩对圣怀璧动了心,她只能先顺水推舟承应下来,或许这样有些不道德,可在国家大业面前,她的儿女私情真的不值一提。 她并非不会因为失去圣怀璧而伤心,而是现在还不敢深想,况且……圣怀璧那个家伙向来心思诡诈,焉能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坐以待毙、任人摆布?她倒想看看,在战场之上运筹帷惺的他,在美人关前是否也能游刀有余的做到穿花而过,却又能片叶不沾身。 玉颂明果然派了船来接他们。 两人离开金城的船时,金城倩说。「我在金城等四殿下的好消息,可千万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第十二章 令狐问君站在船头笑着回道。「公主殿下放心,无论结果如何,圣朝与金城的情谊不变。两国相交数百年,若能修得秦晋之好那是最好,若是……有不便之处,也不会误了两国的百年大计。公主殿下以为如何呢?」 金城倩征了征后,笑答,「那是当然,一切自当以国家大事为优先。」 看着金城国的船远去,令狐问君感慨地说。「自古和亲多是牺牲公主,没有人问过公主们的心里是否愿意被人当作棋子,她此次竟然亲自开口以千金之躯求婚于你,这份勇气和魄力真的令人赞叹,倘若他日为后,必然也可母仪天下。」她 回首笑问。「殿下觉得呢?」 圣怀璧自昨日起就冷着一张脸不理她,此时换了船依旧板看面孔,在她问话时根本不理,转身便走了。 令狐问君知道他骨子里有看皇子与生俱来的傲气和几分孩子才有的任性,她在金城倩面前自作主张替他答应下婚事的行为触犯了他的底线,和自己生气是自然的,所以她索性由着他生气去,反正明日就能返回圣朝了,看他能气多久。 玉颂明为他们准备的这条船也不是很大,但是圣怀璧留在玉阳的那二十多名随从都一同上了这条船。 如今两人的衣食起居都有人照料,也各住一间舱房,关起门来倒也清静, 令狐问君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孤独惯了,有时候十数日不和人说话也没什么,所以她在舱房内看看书,写写字,很耐得住寂寞。 然而舱房外却偶尔有侍女的声音会打扰到她的思绪-- 「四殿下上了船怎么也不吃饭?送去的两顿饭都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是不是船上食材太少,所以做的不合四殿下的口味?」 「不知道啊,我问了四殿下,四殿下也不回应我,他那脸色好难看,我就不敢说话了,只好退出来。」 令狐问君无奈的拉开舱门,走到对面的船舱门前,看了眼站在过道中正感到为难的两名侍女,将她们手中的食盘接过,说。「我送进去看看,你们先退下吧。」 拉开舱门,只见圣怀璧坐在船舱靠舷窗的一面,透过那方窄小的窗户正静静看着窗外的大海,见她进来也不作声,只冷冷瞥了一眼又将目光收回。 令狐问君笑道。「听说四殿下两顿饭没有吃了,微臣过来问候一声。四殿下是千岁之躯,更应万分保重,否则微臣没办法和圣皇交代。」 他依旧不回应。 她只好把食盘放到他眼前,柔声说。「若是饭菜不合胃口,可以让他们重做,只是咱们带来的食材有限,比不了皇宫御厨,殿下还请将就一下,等回到圣都,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还不是由殿下做主?」 可圣怀璧就像是根本没听见,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似的。 她端起饭碗,用筷子夹起一娩肉,递到他唇边,「殿下难道还要我喂你吃饭吗?」 他这才懒懒地转过头,却嫌恶地说道。「拿开,我看了恶心。」 令狐问君一愣,因为他从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心中忽然很难受,便将饭碗放下,轻叹一声转身打算离开。 圣怀璧忽然从身后将她的胳膊抓住,低声说。「我不喜欢这船,晃得太厉害,我的头很晕。」 她回头看他皱看眉的样子,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皱看眉不高兴,原来是他身体不舒服。他很少坐船,就算坐也都是大船,无论在江河湖海之上行走,绝不像这种小船这样颠簸,难怪不习惯。 她在海上练兵数年,己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怎样,可对他来说,这种颠簸摇晃却会让五脏六腑都翻江倒海般地难受。 她伸出双臂,将他的头抱在怀中,一双手在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按揉着,一边说道。「坐船也是要有天赋的,有些人生来就不大晕船,黑羽人自小在海上讨生活,所以招来的兵卒都很能耐得住风浪。咱们圣朝人在平地走路,你又总是坐车,这点小风小浪自然就受不了了。」 他不耐烦地反驳,「别说什么都夸到黑羽人身上去。」 令狐问君笑道。「我也不是夸他们,只是告诉你,以后若是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否则别人怎么知道你心里不高兴是为什么?倒让一群人陪着你战战兢兢。」 「我说出来就舒服了?」圣怀璧冷笑了声,「我说出来谁真的在乎过?」 「这外面那么多奴才谁敢不在乎?」 「那你呢?」他瞪她一眼,「我心里不舒服时,你在乎过我吗?」 她的指尖在他脸颊上划过,无奈地苦笑,「我都己许给殿下了,圣皇要我辅佐您,您的喜怒哀乐微臣怎么敢不在乎?」 「可你总是惹我生气!你以为我真的就没脾气了,还是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了?」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直勾勾地看看她「问君,你把我许给谁时,要先想想你今天说的话,你是己经许给我了,所以你是我的人,我的人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不在乎我的喜怒哀乐呢?「 「殿下还要我怎么在乎?殿下不思饮食,微臣这不是立刻赶来侍奉殿下了吗?」她有时候面对他,真要拿出潜藏的母性才有耐心去哄他。她知道他是吃这一套的,尤其是她肯哄他的时候,他会立刻喜上眉梢。 但是她今天的这番柔声细语,并未让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听她这番话后,他的眼中闪动看奇异的光彩,似笑非笑道。「侍奉?你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侍奉?」他本来躺在她的膝上,不知何时己经俏悄解了她的腰带,此时手掌探入她的腰间,肌肤相触的刹那,猛地将她压倒,且不容她呼喊反抗,便 将她所有的呼吸都吞噬进自己的唇里。 他心中有气,再加上头晕,比起平日的温柔缠绵,今日只剩下急怒和霸道,三两下便将她的外衫扯落,将她的唇瓣也吻得几乎红肿起来。 她急了,用力咬了他一下,将他的唇咬得出血,他才负痛暂时停了手。 「你怎么总是这样孩子脾气?」她红看脸斥责,因为怕外面的人听见,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然而这样子的她看在他眼里更是别有一番风韵,才不理她的拒绝,将唇瓣上渗出的血丝一舔,说了句,「你敢伤我,今日就拿身体赔我,」接着便一口咬在她的锁骨处。 她急得伸手去推,他却俐落地扯过她的腰带,将她的双手捆在一起。 他笑嘻嘻地说。「师父,今日还是让徒弟好好侍奉侍奉你吧。」 令狐问君急得张大眼睛,见他双眼里都是烈火,知道他动了真格的欲念,只好柔声恳求,「怀璧,咱们不是说好,等成了亲才做这事吗?」 他望着她哼笑,「你都把我许给金城公主了,咱俩还能成亲吗?既然我们可以对月盟誓,今日这大海之上,斗室之中,就算是我们的洞房了。问君,你若乖一点,我便不会让你太疼。」说看他就细碎地吻着她的锁骨凹处,同时将她身上的 其他衣物也一并扯了去。 她从未和人如此裸程相对,脸上羞噪得恨不得立刻跳到海里去,一双脚刚要端他又被他用膝盖强行分开了双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托起她的下额,笑吟吟地看着她红彤彤的脸,满眼都是魅惑人心的星光闪烁。 「你不用怕,我在雀灵苑调教了那么多手下,知道如何才能让女人舒服。」 令狐问君若非双手被他绑住,真要捂住双耳了,但她此时只能让脸上的火焰烧得更旺,闭紧双眼不去看他。 他一声轻笑,唇瓣自锁骨处下移到她的胸前,张口一含,就觉得她全身绷紧,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在她的身上旖旎吻看,让她一点一点适应自己的体温,而最灼热的那一处最终顶在了她最敏感的地方,轻轻揉蹭 看,像是等待奖赏的一只小豹子,但并不急于攻城掠地。 令狐问君的整个身体都成了淡红色,呼吸早己紊乱,刚才还紧绷得像铁一样的身体此时绵软得瘫在那里像烧化的春水。 圣怀璧压着她的身体,将她的腰轻轻上提紧贴着自己的小腹,然后在她耳畔呢喊低语,「问君,你的今生许给谁了?」 她本来久己不晕船了,被他这样一番轻薄后,头也开始晕了,眼前都是雾蒙蒙的水气,他飘摇不定的声音响起时,她只得凭看本能的回答,「许给你了……」 「你若是敢变心,或是再随口将我让给别人,就要记得今日之痛--」 他猛地挤进她己经湿润的身体里,让她疼得身子一抖,他以为她会叫出来,所以好整以暇地等看看她不再端庄矜持的一面,不想她只是皱着眉咬紧嘴唇忍着疼,将所有的痛楚都抑制在口中。 他心中疼惜,低头去吻她的唇,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两人的唇瓣上都沾了血,分不清是谁的便融在了一起。 他轻轻动了一下,感觉到她整个身子都疼得轻颤,只好忍耐看自己的欲火蒸腾,小心翼翼地按揉看她每一处纠结紧绷的筋骨,又在她耳边魅惑看劝诱,「你不叫出声,这疼一直憋在心里会憋出内伤的。」 「你到底……想怎样……」她疼得根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恨自己刚刚为什么心疼他没有吃饭就来劝他,否则也不用受现在之苦。 「我想怎样,一会儿你便知道。」圣怀璧勾着唇笑,唇上的血腥味似是也有了几分甜美,身下那花朵般娇软的身子己经滚烫,他的手指每抚过她最敏感的地方,就会让她难受得挣扎几下,于是两个人的身子便结合得更紧密起来。他寸削 肖解开绑在她手腕上的腰带,她乌黑的长发也己被他扯下发答而披落在床板上,映衬看她雪白的肌肤黑白分明,美得煞是惊人。 他身下的灼烫己经越来越等不及要冲进阵地,而她还在艰难地忍耐看他这个侵略者带来的疼痛。 他该再有耐心一点的,但是他不想再等了,既然这一夜疼痛在所难免,便让她清晰地记住这份疼痛,也算是他对她擅自做主的警告好了。 当他开始真正律动起来的时候,她被这突然而至的癫狂举动惊得不敢睁开眼,一双被释放的双手本能地环在他的颈上,在疼痛中迎接一个女人最奇妙的第一次高潮。 当他轻咬着她的肩头,让魂魄飞旋出窍时,似是听到耳畔一声猫儿般的低声嘿呼,他雀跃不己地衔着她火烫的耳垂,舔过耳廓的软骨处,一字一字渗入她的耳膜--「问君,你是我的……」 她的魂魄似是都被他占据了,也不知自唇齿间飞出的那一声缨泞是对他的回应,还是对自己成为一个女人之后的叹息。 小小的舱房盈满春色,虽然不过方寸天地,却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江山。 昨日那样的癫狂真不似平日里冷静的她。 对着镜子梳妆时的令狐问君脸还是滚烫的。也不知被圣怀璧怎么欺负的,自己竟然会睡倒在他怀里,到第二日侍女来敲门询问是否需要送早饭时她才惊醒,却尴尬地看看自己衣衫不整地被他抱在怀中的样子,不敢应声。 真不知他们那样不知羞耻的一夜是否己经被下人们都听到了,原本还想将两人的关系隐瞒下去的,倘若被这些人知道,那这秘密还能藏得住多久? 第十三章 俏悄回到自己的舱房,庆幸那家伙还不算太粗鲁,衣服没有被撕扯坏,还可以将就看穿,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到处是皱摺痕迹,她心中有鬼,更觉得穿着这样的衣服便是自曝奸情了,于是看着衣服犯难,只好先将头发梳起来。 身后舱门一响,她慌了手脚,不知道是先拉扯衣服还是先梳头,但是紧接着就被人从后面抱住,肩膀上沉沉地压了一个人的下巴。 「以后早上为妻子梳妆这件事,还是为夫我来做吧。」 小小的铜镜里倒映出两个人的脸,她咬看唇说。「快出去,你竟敢这副样子到我这里来,让人家看了像什么样子?」 圣怀璧的头发也是散落在肩后的,他的头发原来是如此长,铜镜中的那两个模糊人影看看更像是一对妖艳的双生花,分不出雄雌。 「你还当昨晚上你睡在我那边的事情别人会不知道吗?」他一开口就说破她最伯的事,气得她回手就是一掌打在他的肩上-- 「你还好意思说!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男女之事乃是天经地义、人之常情,有什么不能做人的,我都说了要娶你,夫妻之间这种事更是寻常。」他贪恋地从后面吻看她的脖颈,忍不住又将她的衣服往下扯,露出她雪白的肩膀,上面除了吻痕之外,还有他昨晚的点点齿痕。 「看来我昨晚对你还真是不够温柔。」他看看那齿痕笑道,「其实这不是我的真性情。问君,我本来是最温柔的,你要是昨晚乖一些,不要让我那么费事,我也不会这样为难你。」 他的嗓音似是浸了冰酒的玉杯撞击在琉璃之上,可以听得心醉,却又听得脸红。令狐问君恨恨道。「好!让你得手了,你却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四殿下的手段微臣领教过了,微臣怕了殿下了,日后对殿下再不敢件逆,殿下是不是可以放过我了?」 「真就变得这么乖了?倒不像是我认识的问君了。」他笑看拥紧她,她的手更使劲儿的瓣看他不安分的手指,他便假作呼痛说道。「哎哟,我的手指都快让你瓣断了,你放心,昨天让你又是伤又是累,我再怎样欲火难耐,也不会在今天再拿你怎样,等回了圣朝,我再补给你一个比昨晚温柔缠绵的良宵了,乖,眼下我是来找你说正经事的。」 「你还有正经事说?」她被他越来越轻桃的言语气得七窍生烟,坐都坐不住了。 他抱着她不让她乱动,「当然有正经事了。你不是听黑羽定海说圣朝朝中有变吗?所以我想了,咱们回京的时候,你先不要急着回丞相府,我也不要回雀灵苑,咱们先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朝内的动向,若是有变,也好另想对策。」 她这才信了他的确是在说正经事,也正色回应,「不回丞相府和雀灵苑,那要去哪里?兵部?」 「若真的朝内有变,兵部岂能躲得过?那里不论在谁的手里都是扎眼的地方,咱们换个环境,这个地方旁人不会注意,还能探知朝内的一举一动。」 她望着铜镜中又露出狡黯笑容的他,问道。「你说的是哪里?」 「二哥的翰林院。」 今日的圣都,天色有些阴沉,但是大有小巷的熙来攘往与平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圣怀璧和令狐问君从圣都东边的一个小镇港口上岸,一路上留意四方动静,也不见异常。 城门口亦不见多余的盘查,圣怀璧不禁慎怪道。「我看就是你都个黑羽将军编出谎话来骗你的,也就你这么信他。」 令狐问君心中也是疑云丛生,但还不敢就此下结论。 两人将所有随从都安置在宫外,独自去了翰林院。翰林院的门前素来安宁,今日也不过只有两名侍卫把守。 她看了看四周,正要上前说话,被圣怀璧一把拉住。「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和二哥单独见面就好,若真有事他应该不会瞒我。」 令狐问君斜睨着他笑,「不会瞒你?莫非他心中暗恋你这个弟弟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瞒过你吗?」 「那件事……他自然没有说过。不过这样也好,他在我这里心虚理亏,更不会和我说假话了。」提起二哥上次在寝宫中对自已有不轨之举,他倒是极为坦然。 她想了想,毕竟他们兄弟是亲手足,自己是个外人,便接受了他的意见,就在翰林院对面的茶楼中一边喝茶一边观望。 圣怀璧和翰林院的人不是很熟,侍卫也不认得他,他大刺刺地来到门口就要见圣怀玥,那侍卫犹豫着问。「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找我们二殿下有何贵千?」 他想了想说。「我是雀灵苑的,奉四殿下之命要传话给二殿下。」 那侍卫听他是雀灵范来的,立刻露出了然的表清,又上下打量他,笑道。「二殿下刚刚从宫内回来,吩咐了不见外客,既然是给四殿下传话的,我就为你通报一声吧。」片刻之后,那人神清古怪地跑回来说。「二殿下让你进去回话。」 圣怀璧笑着点头道。「多谢大哥了。」 他被领进翰林院的后堂,圣怀玥正在原地踱步转圈,看上去有些焦躁的样子,一见他进来,先是一惊,接着张口叫唤,「四弟,怎么会是你亲自来了?」 那引他进来的侍卫顿时愣住,圣怀玥见状脸色一沉,「连四殿下都不认得,还大曹周折地通禀什么,下去!」 圣怀璧笑道。「二哥别怪他我不过是和你手下开个玩笑罢了。」 圣怀玥拉看他低声说。「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你露个面,我叫人去雀灵苑找你也找不到,说你在宫里,可宫里上上下下也看不见你的影子。」 「出什么大事啊?」他歪看头笑,环顾了下四周,悄声道。「我只告诉二哥你啊,父皇怪我不该杀黑羽那三千多人,非要我去庙里修身养性,说我好好一个皇子,杀气太重有碍国运什么什么的,反正你知道父皇生起气来有多吓人,结果 就把我打发到西郊的静心寺去了。我在那里相当于被半软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天到晚听的都是佛经,烦都烦死了,好不容易挨到日子满了,这不就赶快回来,先找二哥玩了。「 「还说什么玩?这等大事当前,就你还这样优哉游哉地置身事外!」圣怀玥顿足薄斥,拉看他沉声正色问。「父皇要废太子了,你难道不知道?」 他吓得几乎跳起,「什么?这怎么可能?」 圣怀玥脸色阴沉道。「据说是因为户部亏空帐目太多,父皇秘密找人去查帐,发现户部内部贪赃敛财已经到了糜烂不堪的地步,于是一怒之下把太子叫去问话,太子自然不服,和父皇顶了几句,竟被父皇当殿杖责了十一棍。你想咱们那位 太子哥哥自小到大都是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丢过这样的脸?最后是被人抬回太子府的。「 圣怀璧硬证地说。「那也不见得父皇要废太子啊。」 「父皇震怒,叫人把太子抬走之后,立刻就召见了礼部尚书密谈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尚书严大人脸色灰败地出了宫,问他和父皇说了什么?他都只是摇头不语,我看着不对劲儿,上前去问他是不是和太子有关,他只看看我叹了口气,虽 然什么话也没说,但是你想想,能让严大人这等朝堂老臣如此反应的还能是什么?如今朝中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在等看看父皇最终是不是真的要下废太子的诏书。」 他想了一会儿,笑道。「二哥你真是太大惊小怪了。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圣恩,可能太子哥哥这回是做得过分点儿,父皇要杀鸡给猴看,吓唬吓唬户部那群贪官,不好好惩治一番,户部也实在是不像话了。 「不过说到废太子……不可能,本朝从来没有这个先例,父皇做事又向来谨慎,这种事情他肯定是不会做的,朝中那么多太子身边的老臣也不会同意啊!你就别祀人忧天了。」 圣怀玥看着他问。「你就当真一点都不在意吗?你就不想想,倘若父皇真的废了太子,新太子会是谁?」 「谁?自然是二哥你了,自古太子不是立长就是立贤,太子之后,二哥你年纪最大又早有贤名,倘若父皇真的要废太子。我举双手支持二哥做太子。」 听他说得这样轻桃,圣怀玥却反被吓到,连忙摆手,「我怎么可能做太子,在朝中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有尺寸之功。你知不知道朝中大臣们都猜测,这一回父皇是要改立你做太子?」 圣怀璧哈哈笑出声来,「你们一干人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做,在这里编派故事呢。我做太子?二哥看我这副德性,像那行止有度、谈吐威仪的太子模样吗?父皇除非是疯了不想要这圣朝了,才会立我为太子!二哥就别跟着那群脑子进水的糊涂 臣子一块儿东猜西猜的,万一让父皇知道了,反而会怪罪到你头上。算了,看你这样忙,我也不找你玩了,我这就回宫和父皇覆命去,让父皇知道我回来了却不先进宫,肯定要骂我一顿。「 「四弟,等等。」圣怀玥忽然拉住他的手,脸色微红,「那个……二哥还有句话想和你说。」 他看了眼两个人暖昧交握的双手,微笑道。「二哥要说什么我知道,那天二哥喝醉了,和弟弟闹得过了些,弟弟不生气,这件事也没和别人说过,二哥可以放心,不会有损你清誉的。」 圣怀玥怅然地望着他,吞吞吐吐地问。「四弟当真……不生哥哥的气?」 「当然,自家兄弟,同胞手足,二哥向来很爱护我的,我千么要和二哥生气?」 咬了咬牙,圣怀玥又说。「四弟,你说的对,二哥向来是最疼爱你的,日后无论你要做什么,二哥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这一点你要记住。」 圣怀璧眨眨眼,抽出被他握住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二哥说得好郑重其事,好像弟弟要去千什么大事似的。二哥放心,弟弟不会做违背天理道义的事情让二哥犯难,你我兄弟无论到何时都是一条心!」 圣怀玥低垂着眼,似是悄然一叹。 第七章 受困太子府 圣朝的皇宫中似乎并没有圣怀玥口中所说的那样气氛紧张,当圣怀璧站在父皇的寝宫门前时,这里只有一名宫女值守,对于他的突然出现,那宫女也不觉得讶异,只是躬身道。「四殿下来了。」 他心中有众多疑窦,但他表面不动声色,只轻声问。「父皇是在休息,还是在批阅公文?」 「陛下病了数日了,一直在静养。」 圣怀璧一惊,「父皇病了字几时的事情?」 「就是从那天太子被打之后,陛下就病了……还不让人请太医入宫,以至于病势拖延……」那小宫女虽然口齿伶俐,但此时己可以看出她在微微发抖。原来她并非没有恐俱,只是一开始反应太过木钠了,大概是这些日子过得太提心吊胆,让她连最起码的惊恐都忘了如何表现。 他听得心里着急,急忙迈步入殿,这才发现,大殿的门窗紧闭,偌大的殿内拢着几个火盆,因而殿内的味道很不好,他这样一个健康的人走进来,闻到那熏烤的煤灰味道都会忍不住咳嗽两声,更何况是病人。 那咳嗽声惊动了躺在床上的圣皇,他在床慢后缓缓开口,「是怀璧回来了?」 「是儿臣,父皇,您这是怎么了?」圣怀璧疾步走到床前,拨开床慢,一把抓住父皇的双手,细细打量着父皇的面容。 第十四章 这才几日不见,父皇竟像是老了二十岁似的,整个人形容憔悴,双眸黯淡无光,往日的帝王霸气都荡然无存,看得他又是惊心又是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父皇,儿臣不孝,不知父皇竟然龙体不适……」他的喉中硬咽,有些说不下去。 圣皇的眼神有些混沌,模模糊糊地看看他,问道。「此次跟看丞相去玉阳,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忙打起精神,将自己和令狐问君这些日子的遭遇从头至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逼,除了两人在船上的一度春宵之外,几乎没有一点隐瞒。 圣皇始终闭看眼听,圣怀璧在讲道之中,几度以为他是不是睡看了,直到全部讲完后,他才长出一口气,「好啊……你们两人也算是好好历练了一番。如此九死一生,难为你能全身而退,还让金城、玉阳签定了盟约,日后就算父皇有什么事情,这圣朝……朕也可以放心交予你了。」 圣怀璧连忙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父皇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万万不可说这种不祥之语,儿臣也实在是受不起父皇的重托。儿臣年幼,阅历尚浅,江山大事非儿臣所能……」 圣皇乾哑着嗓子呵呵笑了几声,「怀璧,你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说话的口气都变了?以前你在朕面前向来是敢说敢做的,现在倒变得如此谨小慎微起来,难道是问君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他轻声道。「儿臣在外的这些日子,所见所感与在宫内时截然不同,顿觉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再不是少时的意气冲动,知道很多事也不是夸下海口就能做到,四国现在暗潮汹涌,大家各怀鬼胎,儿臣若想一统四海,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 成。这个时候,儿臣更需要父皇的鼎力支持,聆听父皇的教诲。「 「你自小就是有大胸襟的人,朕能给你的教诲,这十九年都己经给了,也没有再多可以教你的了。你先回吧,这几日也许朕会再给你旨意,你留在雀灵苑就好,不要再频紧出入皇宫,惹人注意了。」 圣怀璧心头一震,聪明如他,岂不明白父皇这番苦心安排的用意,不让他入宫,不让他过分暴露于人前,正是为了日后那惊人的决定而作准备,但是眼下父皇病重,太子被辱,朝中局势忽然变得如此不明朗,他的这个继任太子身分能否坐 得牢靠尚未可知,他很想再多问父皇一些问题,但是父皇闭看眼,沉重而绵长地呼吸着,眉心堆整,似是疲倦到了极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了。 于是他低声告退,俏俏的出殿,偌大的皇宫中依然是那么静寂。自小他不怕喧闹,最怕的就是这种静寂,静寂的背后是无限的可能,对他来说,这片他自小长大的层层禁苑,从未有现在这样让他感觉寒气逼人,杀机四伏。 不由自主的,他打了一个寒颤。 深夜的雀灵苑也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到风声簌簌。 圣怀璧从皇宫回来,心事重重的,苑内众人对他的请安问好他也置若阁闻,不予理睬,直到走进内院,忽然见西院的窗纸上映出一灯如豆,摇摇曳曳,顿时心头一暖,放松了下来。 他无声的推门而入,见令狐问君就坐在窗前,应是刚刚沐浴过一身的风尘,长发湿润柔顺地披散下来,垂在身后,白色的丝绸长衣松松垮垮地罩着她过于纤细的身子,他凝眸细看,原来那白衣竟是他的。 圣怀璧忍不住从后面将她一下环抱进怀里,开心的说。「原来问君穿我的衣服是这样妩媚,以后我的衣服都做两套,一套专门送给你穿。」 她回头看他一眼,问道。「见过陛下了?有什么情况吗?」 本来两人一起回到圣都,却担心同时现身恐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圣怀璧让她先藏身在他的雀灵苑内。 听她如此开门见山的询问,他面上轻桃的神色一敛,低声地说。「父皇病了,他这病来势汹汹,我真怕他熬不过这个冬天。」 令狐问君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眉心深深凝堕,半晌后才又问。「皇储之事呢?陛下做好安排了?」 「父皇己经许了皇位给我,但废黔太子之事绝非那么简单。」圣怀璧认真地思考后才回答,「明日我想约二哥一起去太子府探病,起码不能让太子那边的人在我身上抓住什么不敬或轻慢的把柄。」 「去太子府探病?」她却有异议,「这个时候你去太子府不怕被人视作示威吗?尤其太子曾对你不利,当初那刺客之事,难道你就忘了?我心中实在是不放心,你还是不要去了。」 圣怀璧笑着说。「我带着二哥大张旗鼓地去采病,他的肚子里就算有什么鬼祟烟陋也不会公开使出来,否则他还要不要做人了?你放心吧,凭我这七窍玲珑心,还对付不了他吗?」 令狐问君见他如此自信,不禁叹道。「未战之前先轻视敌人,这是你最大的缺点。就算你侥幸在黑羽定海手里占了些便宜,也不代表你可以百战百胜,但你总不肯听我的劝告,只怕早晚要吃大亏。」 他用下巴轻轻蹭看她的肩膀,柔声说。「我知道问君处处为我看想,我也怕你为我忧心过度,所以才说点大话,不过是想让你宽心罢了。现在既然适得其反,那好,我们两人就来商量些大事。」他将她抱起,放在膝头上,正色道。「明日我去太子有,你去找令狐卫,先调兵三千待命。」他的语气神色骤变,竟满是肃杀冷凝。 令狐问君一惊,「原来事态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你刚才居然还和我说得轻描淡写的!」 圣怀璧嘿嘿一笑,「这不是怕一下子说出来就吓到你了吗?父皇生病这几日,太子有那边一直人来人往,兵部虽然号称由我执掌,但调兵的兵符还未正式交予我手,父皇原本是怕突然给我太大的权力会引人非议,但现在看来,太子意识到大位不保,已经暗中调动了门下的门客及势力在皇宫四周暗暗集结。 「我猜他是在等父皇宾天之后,便要立刻登大宝,倘若父皇关命久长,他也等不了多少日子了。近日我不在宫中,他不知根底,不敢擅自动手,明日我去看他,他见到了我,必然就不会再错过这个时机,一定会动手!」 令狐问君心惊胆战地问。「怎么?你要以身作饵?」 他握紧她的双手,坚定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对我来说,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太子有已经闭门谢客十几日了,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各部官员,无论是以任何名义要求见太子,一概都被挡驾。太子圣怀璟一直不见客,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谁也不清楚。 今天二皇子和四皇子朕袂而至,两人自马车下来,门口的侍卫赶忙跑过来迎接,语带歉意地说。「两位殿下,不是小人不给二位通报,实在是太子殿下旱有命令,无论是谁都一概不见,两位殿下前来探望的盛清美意,小人会转告给太子殿下的,还请两位先回吧……」 圣怀璧负手立在门前,冷笑一声,「太子府就是太子府,我和二殿下一起过府来探病,连个管家都不派来招待,让个门口小兵就这么 把我们打发了?「 他沉下脸的样子一下子吓住了那侍卫,但紧接看他就粟然一笑,翻手拿出一个金锭子,塞到那侍卫的手里。 「行啦,好歹你替我们通传通传,我就不信太子哥哥这么不近人情,连亲弟弟都不见了。」 那侍卫怎敢接他这么重的赏金,但是这位四殿下在朝中素来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再加上最近一直有谣言传说他会成为继任太子,更不敢招惹,便将金锭子放到脚边,躬看身跑回府内。 不一会儿的工夫,太子府的管家孙成责一溜子小跑的跑出来,一边擦着汗一边赔笑道。「两位殿下,府内奴才不懂事,竟让两位殿下站在风口这么久,太子听说了非常震怒,让小的来接二位进府。太子他行动不便,无法亲自来迎接二位。」 圣怀璧甩看袖子,高兴地表示,「我就说嘛,太子哥哥怎么会让我们在这里挨饿又受冻?二哥,走,我们一起看太子哥哥去。」 圣怀玥似是犹豫了一下,有点被动地被他拉进了府中。 太子自从十年前获封府邸而单独搬出皇宫之后,这太子府就一直不停在扩建,虽然圣皇说了他好几次不要过度奢华,但他依然故我,想将这太子府打造成圣都第二个皇宫的司马昭之心,己是朝内人人皆知的秘密。 圣怀璧己经很久没进过太子府,往常兄弟们见面都是在皇宫之内,他踏入府中,不由得啧啧赞叹,「二哥,你看看这廊下的柱子,怎么好像是金丝楠木做的,还有虎皮纹呢。咱们的皇宫之中还没有哪处殿字敢用金丝楠木做柱子吧? 「我记得去年地方上一个小官儿给父皇进献了一把金丝楠木做的龙椅,还被父皇申斥了一番,说是奢靡之物,此官居心巨测,想陷父皇于不义,将那官员革职查办了。父皇若是知道太子哥哥的府里竟然这么阔绰,只怕……」 「你少说几句。」圣怀玥侧目瞪他一眼,小声提醒,「咱们是来探病的,又不是来查大哥家底的,你还嫌自己不够招摇吗?」 他吐了吐舌头,「我有什么可招摇的?我只是替自己难过。二哥应该还记得咱们每次要和户部支银子的时候有多费劲,太子哥哥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拖看不办,说户部的开销大,用度多,咱们的手上得缝个口袋,不能没节制地花。唉……可怜我那雀灵苑的南院房梁前年塌了两根,到现在还不敢要钱修缮呢。」 圣怀玥安抚地笑道。「你别在我面前哭穷了,我们翰林院没钱是真的,你那个雀灵苑,随便一个男宠到各府转转,得到的打赏就足够普通百姓过上大半年的,哪会连修房梁的钱都没有?咱们今日是客,你这样咋咋呼呼,口出不敬之言,传到太子耳朵里,又该惹他生气了,何必呢。」 圣怀璧笑笑,抬头一眼看到几名娇滴滴的美女正从卧香阁里走出来,不禁曼声说。「哟,太子哥哥静养时还真是艳福不浅呢!对了,听说太子哥哥没名分的宠妾都有好几十个了,这几位看起来都像是比我的年纪还小,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一声嫂子?」 管家孙成责回头笑道。「四殿下真会开玩笑,这些人什么身分,岂敢在殿下面前尊大?」说完他瞪看那几名美人,低喝看,「还不给二殿下、四殿下见礼!」 因为两人平时很少来太子府,那几人自然也不认得他们,但是听管家呵斥之后,几人才知道这两名年轻俊美、风流调悦的银袍男子,原来是赫赫有名的二皇子和四皇子,急忙娇笑着拜倒问安。 圣怀玥还罢了,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圣怀璧却笑咪咪地挽起一名美女的手,说道。「就算没有嫂子之名,却有嫂子之实啊,我看叫声嫂子也不为过。」 那美女望着他,眼猜都笑成了月牙形,「四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妹不过是给太子殿下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罢了。」 孙成责忙在旁边说。「二位殿下,里面请吧,太子还在里面等二位呢。」 圣怀璧有点依依不舍地放开那美女的手,叹道。「可惜太子哥哥先遇到姊姊,否则像姊姊这样温柔妖媚的绝色佳贾,我是一定要请到雀灵苑去喝茶的。」 第十五章 圣怀玥在他耳畔悄声提醒,「四弟,你这是怎么了,别失了自已的身分。」说着将他一把拉入卧香阁之中。 这卧香阁是太子圣怀璟的寝房,不同于一般大富人家或者皇宫内院的殿堂,竟做成了三层楼阁。 两位皇子被管家引领看上到二楼之后,孙成责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前,躬身道。「太子殿下,两位殿下到了。」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内传出,「自家兄弟,就不要这样麻烦了,请他们进来吧。」 圣怀璧不等孙成责说话,便笑着一手推开房门,大刺刺地走了进去,说。「太子哥哥,弟弟要见你一面还真是难。这太子府深不见底啊,从大门到卧香阁的距离,似是比我从皇宫大门走到父皇的寝宫还要远一些,你每日上下朝时走上这么一大段,不觉得累吗?」 圣怀璟侧躺在一张铺着豹皮的长榻上,腰背以下用一块锦被盖着,旁边还有一名娇滴滴的美女捧着一杯茶等着侍奉他。 他的眼皮微微挑起了一条缝,仍是懒懒地说着,「老四,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父皇向来最疼你,哥哥遭了这么大的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见你出来替大哥说说话。」 圣怀璧顺势坐在他的榻边,伸手拉着他的袖子笑道。「我这不是被父皇罚去庙里清修了吗?昨天才刚回来,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刻来看太子哥哥了,但是事情的原委我也不清楚,昨天我入宫去面见父皇,父皇也没有和我提一个字,我怎么敢胡乱说话?」 「去庙里清修?」圣怀璟斜晚看他冷笑,「亏你竟编得出这样的理由。」再瞪向二弟问。「老二,你信吗?」 圣怀玥笑道。「有什么不信的?他去清修之事的确没有事先告诉咱们,大概是怕咱们烦他去吧。」 圣怀璟又是一声冷笑,从身下摸出了一本摺子,丢到他的面前,讽刺说。「就你这个老好人信他编的鬼话,你且看看这摺子上写的是什么?这是兵部尚书给父皇的密函,说的是咱们这位四殿下近来在玉阳和黑羽的丰功伟绩,哪座庙里现在放得下四殿下这尊大佛了?」 他震惊地捡起那摺子,却没有翻开,「大哥,这摺子……不会是父皇准你看的吧?你私自截留密摺,可是大罪啊。」 一手支看头,圣怀璟侧看脸笑道。「我若不截留,这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我若不截留,怎知道父皇如此大胆,竟将咱们这位四殿下当密使派了出去,与玉阳私下接触不说,还潜入黑羽去救咱们那位丞相大人。 「我说弟弟啊,做大哥的以前真是看错你了,竟不知道你是这么个厉害的角色。你在宫中鳌伏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我这个太子取而代之吗?好啊,今天既然你来了,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想做太子,大哥就在这里 ,任你杀,任你刚,可是你真敢动手吗?「 圣怀璧慢悠悠地从榻边站了起来,踱步到二哥面前,将他手中那份密摺接了过来,又看了眼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他,笑咪咪地回头说。「太子哥哥今天若不是这样坦白,我还真有好多疑虑不知道该去找谁解呢二太子哥哥有问题问我,我也有问题问你,你若是肯回答我的问题,我才会答覆你的问题。」 圣怀璟扯了扯嘴角,「自小你就喜欢要无赖,好,我让你先问,看你能问出什么我答不了的问题。」 「我要问的都很简单,大哥三两句话就可以回答我。第一件事,当初在丞相府,刺伤了令狐问君的那两名刺客是不是大哥派去的?」 他眉一挑,没有正面回答,「我虽然看那女人不顺眼,却也不见得要杀她。」 圣怀璧笑道。「大哥还是这么不痛快,我只是问大哥,那两人是不是你派去的,又没有问他们是不是要杀令狐问君。」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两人是不是大哥派去杀我的?」他乌黑的眸子倏然变得冰冷。 圣怀玥惊得叫了一声,「四弟,你怎么能这样怀疑大哥?」 圣怀璟却冷冷道。「就算是我派去的,我的理由又是什么?」 「大哥眼中容不下任何一个威胁你太子之位的人,既然大哥认定是我要夺你之位,先下手为强也不失为上策。」 他却蔑视地冷笑问。「你敢说你没有要取代我的意思?」 「第二件事,」圣怀璧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兵部是不是有你的内奸?否则兵部呈交父皇的密函怎么会落到你手里,圣朝的一举一动,黑羽定海都可以知晓,是你告诉他的?」 「我有必要和黑羽定海朕手吗?」圣怀璟鄙夷之色更深,「那种狼子野心的异邦袅将,是愚忠到底的蠢人,更是一辈子都喂不饱的饿狼,你觉得大哥我也是蠢人?」 圣怀璧微微一笑,「大哥当然不是蠢人。好了,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大哥有什么要问我的可以问了,」 圣怀璟盯看他的眼,「你知道我的问题是什么,其实我刚才己经问过了。」 「大哥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想过取代你?」他盘笑着,澄澈爽利得犹如高山飞瀑,他只回答了一个字,「有。」 圣怀璟陡然从枕头下方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抵在他面前,「好一只小狐狸,总算逼你说出了心里话!我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会看中你来取代我,你不过凭藉看一点好运气,在海上赢了黑羽定海一役,竟然就妄想要取代我?你可知我这 太子之位坐三十年了,是凭什么能坐这么久,又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你?「 圣怀玥扑过来拦在两人中间,急急地缓颊,「怎么说着说着大哥就翻脸了?他说有这个心,可没说真要这么做啊。」 「有这份心就该死!」圣怀璟杀气腾腾地瞪看二弟,「你要对我说,你也有这份心吗?」 圣怀璧朗声笑道。「二哥别怕,刚才太子哥哥还问我有没有胆子杀他,现在这话也该问问他自己,好歹我是他的亲兄弟,也是正牌皇子,他岂会无缘无故地来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还是想故意激我?」 圣怀璟将盖在身上的锦被一掀,整个人己翻身站起,他的剑尖就在圣怀璧的面前不过几寸的地方,没有一丝晃动。 他咬着牙一边冷笑一边说。「你这张脸自小就讨人喜欢,我以为父皇让你去掌管雀灵苑,不过是因为看你贪玩,又生有美色,与那里相得益彰,没想到父皇那么早就决守要把这朝内大权交与你掌管。 「前年,我身边之人发现了户部的内部总有消息走漏,原本还以为是父皇安插了什么人,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户部的给事中吴良庭收进府里的那个娈童有问题,这时我才开始留意到你二能将一个十二岁的娈童都调教得如此听话,如此机敏 ,如此心机深沉,他们的主子想来不就更加可怕,只可惜那娈童发现事情败露竟然自杀了,让我断了追查的线索。「 圣怀璧轻声叹道。「我说捧玉怎么会突然暴病身亡,原来是为了护主而自绝。早知道我该给他的家人多送点银两才是,只可惜他年纪太小,经验不足,行事过于急躁,不够谨慎,才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听听你这口气,一点冷悯都没有。四弟啊,你手下的人为你而死,你不觉得自己所做之事有欠妥当吗?」 面对他的指责,圣怀璧不怒反笑,「大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在你手中的每一个人,包括父皇,难道不都是你的棋子?你真的在乎过别人的死活吗?」 圣怀璟看看他也笑了,这一刻两人的笑容映在彼此眼中,竟有几分相似。 「不错,我们其实是同一种人,都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可以牺牲一切,不择手段二所以,你是我此生的劲敌,我也绝不能留下你!」他突然高喊一声,「来人!」 就在这楼阁之上,忽然有疾步奔跑下来的声音,霎时之间,十余名手持刀剑的黑衣侍卫将二皇子和四皇子围了起来。 圣怀玥急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兄弟听说你受伤了,特意来看你,你就是如此招待兄弟的瞧?」 「还想我怎样招待你?摆上十几盘的精致小点,再配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还是女儿红?」圣怀璟冷笑看吩咐手下,「先请两位殿下在这里休息,他们若离开这房间半步,你们就不用活看见我了。」说罢,提剑出了房间。 圣怀璧拉住还要追喊的圣怀玥,笑劝看,「二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太子哥哥是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这一切,不过是等我们上钩罢了。你看,这房内有吃有喝的,我们就留在这里,安心等太子哥哥回来就好了。」说看,他竟躺到了太子刚 才躺过的长榻上,还一手揽过那名在一旁侍奉的美女,笑道。「这位姊姊,我口渴得很,能帮我倒杯茶来吗?」 那美女垂看头,不敢正视他,只回答,「可太子殿下……」 「你别看太子哥哥刚才很凶的样子,他若是真想我死,早就一剑捅进我胸口了。他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兄弟之间拌拌嘴罢了。」他笑看从旁边的银盘里拈起一颗葡萄丢入口中,「还是太子哥哥会享受,这个时令居然能找到这么新 鲜的葡萄,嗯,还挺甜的呢。这些看守我们的朋友,就准备一直这么瞪看我们俩吗?你们这一双双铜铃似的牛眼,是想吓唬谁呢?「嬉笑之间,他竟如玩笑般的将所有侍卫打趣了一番。 圣怀玥压低声音问。「看你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莫非你知道他去哪见了?为何会丢下我们两人在这里?」 圣怀璧又拈起了一颗葡萄,在指间把玩看,声音幽凉地说。「若我没有猜错,他只怕是……」 他目光如剑,停留在圣怀玥的身上,竟让他打了个寒颤,但是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只怕是入宫面见父皇了,他的那些心结,今天必然要做个了断!」 第八章 宫变 令狐问君来到九门总督府前,却见令狐卫站在大门口,带着二十名护卫,人人牵马列队门前,似是在等什么人。 见她现身,令狐卫竟回头挥手道。「上马!」 她一征,疾步上前,问。「令狐卫,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笑看答覆,「陛下有旨,说丞相今日必然会来找下官,要下官带齐人马在此恭候。既然丞相来了,咱们就可以出发了,下官己经点兵五千,两千人封住了圣都九门,三千人听候丞相差遣。」 令狐问君浑身一震,「这是陛下的旨意?」 「是啊,难道丞相不知?」令狐卫见她如此茫然震惊,反而好奇。 「陛下几时给你的旨意?」她又急问道。 「昨夜子时,陛下急召下官入宫,亲口下的旨。」 听得此言,她心中明白圣皇早己知晓朝内局势动荡,更知道自己和圣怀璧的暗中打算,但究竟是怎样被圣皇猜到的她却不知道,此外她也感到疑惑,陛下就算是猜到了她会来找令狐卫帮忙,又怎会任由自己和圣怀璧处理朝中如此滔天大事呢? 但见所有侍卫都己经整装待发,今日之事就如箭在弦上,弓如满月,她岂能不发? 清晨圣怀璧离开雀灵苑时,她心头就有强烈的不安,倘若他真的被扣在太子府,她真的要发兵围府救人吗? 第十六章 太子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龙子皇嗣,即使圣皇己经决定传位给圣怀璧,但只要一日没废太子,现在的太子就还是圣怀璟,她即使是一朝之相,终究也只是圣家的臣子,岂能以下犯上!若是此战败了,太子得势,她这谋反之罪必定被 坐实不说,圣怀璧也将命危矣。 但如今圣皇竟然如此暗中安排,显然不仅将大权交给他们,而且还己经下定决心将太子之事做个了断了。 霎时之间,这圣都上下的气氛竟变得如此紧张,朝堂动荡,皇嗣更迭,外有强敌环伺,今朝此时,真的都能一笔了断吗? 她想得深入,忽然有人来向令狐卫享报,「太子己经入宫!」 令狐问君陡然警醒,看看他问。「皇宫内外可有人守护?」 令狐卫笑道。「丞相放心,既然外面陛下都己安排妥当,宫内岂会没有部署引大人应该还记得,陛下手中有一支亲卫军,作战能力极强。」 她岂能不知,圣怀璧当初就是靠这支奇兵击溃了黑羽来势汹汹的进犯。 于是她晃晃悠悠的心稍微安定了些,随即说道。「我们现在就去太子府!」 「遵命!」 太子府,圣怀璧被困之地,如果圣皇选择在皇宫之中与太子对决,那太子府的那场恶战就将交给她和圣怀璧了。 她骑上马。心中还有一个疑惑。为何圣皇不提前动手?既然他有决断一切的判断力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在圣怀璧回来之前荡平朝内的不安定,为何他要称病拖到现在,只是为了等圣怀璧回来吗? 圣怀璟走入东暖阁的时候,值守的太监一如既往地笑面迎人,「殿下您……」 没等他说完,圣怀璟身边己经有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拉到一边去,手起刀落,了结了他的性命二紧接看,四名打扮成太监的侍卫迅速将宫门口的四名太监全都一刀格毙,代替他们站在了原地。 瞬间,守卫易人。 圣怀璟沉声问。「宫外的人手都己经到齐了吗?」 「都己到齐。」他的贴身侍卫躬身回道,「皇宫十二扇可以进出的大门都己有人把守,没有殿下的亲笔手谕,不会放走任何一人。」 「好,嘱咐他们手脚一定要俐落,做事更要安静,不要惊动令狐卫那一千人。」他深吸一口气,「今天我要靠这七百三十匹人,开创圣朝的新世!」 东暖阁内,药香弥漫,有两名宫女跪在圣皇的床榻前,一人捧看药盏,一人端看玉盂,正在伺候圣皇喝药。 圣怀璟俏无声息地走进殿内,就站在床榻前三步开外的地方,其中一名宫女看到一脸阴森的他,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盏差点打翻,低声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怀璟来了?为何你们没人告诉朕一声?」圣皇的声音因连日的咳嗽而嘶哑许多,他一摆手,「去,给太子搬张椅子过来,朕有话要和他聊。」 圣怀璟面色僵硬地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那椅子是黄花梨木做的,没有放任何的棉垫子,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格外冰凉。他直挺挺地坐看,总觉得自已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圣皇微微起身,看了他的坐姿一眼,叹气道。「朕那天打了你,一直惦记你的伤,叫太医院给你送了药膏过去,也不知道你抹了没有。你这孩子向来脾气倔强,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好,不过朕看你现在能在这椅子上坐得住,大概伤势是好多了吧。」 他艰涩地开口,「多谢父皇惦念,儿臣的伤的确好了大半了。」 「好了就好,到底是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啊。」圣皇扶着宫女的手,缓缓坐起,将药盏里的药一点一点喝进,然后又问。「你今天跑来朕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和眺说吗?」 「是。」 「那就说吧。」 圣怀璟咬紧牙关,下定决心,开口道。「儿臣希望父皇宣布即日起禅位给儿臣。」 屋里的一切声音似是被一只手生生掐断,圣皇抬起眼,那张近日来被病痛折磨的枯黄面庞上,一双眸子依然炯炯有神,威严不可逼视。 「怀璟,你可知道这样的话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你的父皇尚在人世,你就要逼着父皇退位吗?」 他冷冷回道。「因为儿臣怕若等到父皇宾天那日,这江山也不是儿臣的了。」 圣皇望着他,「说下去,你伯这江山会归谁?」 他咬咬唇,「这个人在父皇的心里,也在儿臣的心里,父皇比儿臣还心知肚明。儿臣只想知道,从何时起,父皇决定让他取代儿臣?」 圣皇慢慢吐气,「从他能识字写文章,能上马拉弓箭,从他能将兵书倒背如流,所写的兵策让兵部老臣都惊叹不己,从他和朕说要让圣朝成为前所未有的强大国家之日起,朕便决定,要改立他为太子。可那一年,他才不过七岁。」 圣怀璟的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他恨声说道。「父皇果然早己属意于他,既然如此,为何要儿臣一直做这个太子,任由儿臣傻傻的作着皇帝美梦?父皇直接裁撤了儿臣的太子头衔,立他做太子不就好了?」 「当年他才只有七岁,又是四子,骤然改立,师出无名,朝中群臣不会应允。而且,朕也不想过早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圣怀璟听得更是勃然大怒,「父皇心疼他,怕他受伤,就将儿臣推出去为他挡那些风浪,最终却让儿臣落得一个被天下人笑话的下场?父皇,都是您的骨肉,您为何厚此薄彼,冷酷如斯?」 「朕对你难道还不够纵容吗?你知不知道,当你手揽户部大权,侵吞国库钱粮的时候,朕虽然清如明镜,但就因为心中有愧于你,所以对你一再地忍让,否则你以为户部贪续之事岂能到今朝才被揭发?」 圣怀璟面目狰狞,赫然起身,「这么说来,儿臣现在是该跪下来给父皇即首,感谢父皇的宽宏大量,手下留情了?」 说罢,他竟真的跪了下来,对看圣皇在冰冷的石砖上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儿臣今日在此即首拜谢父皇之恩,一谢父皇的养育之恩,二谢父皇的厚德之情,三……是从今日起,儿臣与父皇之间的父子之情,就算是两清了!」 旁边的那两名小宫女听得这王朝之中最至高无上的两父子对话,早己吓得花容变色,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其中一人刚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就被一柄长剑骤然封了咽喉,血花飞溅,溅到另一名宫女的衣裙上,那宫女吓得当场晕倒在地。 圣皇却是不动如山,平静地看看跪在面前的长子,仿佛并没有看见刚才所发生的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怅然地望看圣怀璟,哑声道。「你我父子几十年,今日为何一定要落到这步田地?你以为磕几个头,我们的血缘亲情就真的能两清了吗?你是我的儿子,怀璧是你的弟弟,朕一直希望你们可以和平相处,无论这江山日后由谁来坐,都是我们圣家的江山。圣家人,若自己都不能维护江山的稳固,我们还能指望谁呢?」 「儿臣的江山儿臣自会维护,其他闲杂人等是死是活,儿巨并不关心。」圣怀璟站起身,俯身望着坐在床上的圣皇,高高在上的目光越过父皇的头顶,用冰冷没有感情的声音说。「父皇,请现在下旨禅位,否则就不要怪儿臣自己动手去找玉玺了。」 圣皇神情忧郁,「怀璟,今日若朕不肯写这份诏书,你要怎样?杀了朕?」 他扯动一下嘴角,「父皇言重了,儿臣毕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再有千般不是,儿臣还是会为父皇留一份体面的,只是从今日起,父皇只能做颐养天年的太上皇了。」 圣皇仰看脸,凝视看这张飞扬跋雇的面庞,久久久久,终于长长一叹,「好,看在你还为父皇安排好一个体面的去处,承认你是朕的儿子的分上,朕也不会亏待你……你纵有千般不对,终究还是朕的儿子啊。」他的手轻轻一甩,将手中的 药盏摔到了地上,那只本是价值连城的青花盖碗倏然间在石砖地上摔了个粉碎。 随着这清脆的撞击之声响起,殿外忽然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地飞快逼近,如战鼓阵阵,踏地而来,瞬间,几声闷哼之后,无数的银甲侍卫团团包围住大殿,所有的窗纸之上都映出那一个个镬甲侍卫的身影,如青松挺立,一动 不动地凝固在窗影上。 圣皇没有再看一眼那己经震惊得面色如土的圣怀璟,而是扬声道。「来人!太子谋逆犯上,就地拿下,押入天牢候审!」 令狐问君下了马,踱步到太子府门前,微笑道。「请问府中现在由谁主事?」 她用词客气,又衣着普通,守门的侍卫一时间没有认出她来,但是眼见她身后跟随的令狐卫,对这位名冠圣都的九门总督却不可能不认识。更何况,跟随他们而来的这浩浩荡荡的人马,一眼望去,竟不知有多少。 那侍卫惊惶地张了半天口,才说。「孙管家在。」 「那就请孙管家出来说话。」 孙成责自然认得令狐问君,但骤然看到她带着这么多人来到太子府,也知道事情不妙,然而能胜任太子府管家毕竟是有过人之处,只见他处变不惊,沉稳地微笑上前,躬身说道。「不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可是太子此刻不在府内,劳烦丞相大人白走这一趟了。」 令狐问君也笑看回应巨,「无妨,本相只是听说四殿下一早来了太子府探病,怎么太子反而不在?那就烦请孙管家把四殿下请出来吧,本相有急事要与他谈。」 孙成责一脸为难,「四殿下?四殿下刚刚己经回去了,丞相不知道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总督大人。」 令狐卫冷笑一声,「回去了?我的人从一早就盯着太子府的大小门,据报四殿下和二殿下自两个时辰前进去后,到现在仍未走出一步!」 孙成责假装回头去问。「哦?两位殿下还没有走?」 他身边的一个下人很是机灵,连忙说。「两位殿下刚才喝了点小酒,醉了,己经在卧香阁睡下了,说要等太子回来再聊。」 他又对令狐问君笑道。「丞相大人听到了,两位殿下既然己经醉卧在府中,大人今天无论找谁,他们都没办法和您办事儿了。等二位殿下睡醒了,小人自然会告诉他们丞相大人找四殿下的事。」 「醉了?清早来探病的人竟然把自己灌醉了?」令狐问君笑道。「四殿下还真是不懂事的人,我这个做老师的岂能不说说他?我还是自己进去找他吧。」说看就迈步往府里闯。 孙成责立刻横臂挡在她面前,低声下气的恳求,「丞相大人,不是小人不懂事,而是太子府不比别的地方,未得太子殿下的允许,小人是不能私自放人进府的。若太子回来怪罪下来,这满府的人没有一个承担得起。」 「有本相在这里,你还怕没人承担得起?本相就坐在府中等看太子回来,他若要问罪,就先来问本相。」令狐问君盯看他的眼,一字一顿道。「孙管家,请你让路。」 他执拗地站在原地,左右使了个眼色,府中护卫十余人顿时挡成了一道人墙。 她冷然望看这些人,好笑地问。「怎么?凭这十几个人,孙管家以为就可以挡住本相吗?」 第十七章 孙成责神情郑重道。「丞相大人,小人自知身分不配拦您,但这是太子殿下交代下来的差事,小人在太子身边侍奉二十年了,从不敢违逆太子之命,就是豁出性命,小人也要达成太子的命令。」 令狐问君点点头,「你是忠仆,只可惜……各为其主。」她说到这里,左手突如闪电一般抓向他的胸口。 他虽然态度强硬,但并不会武功,骤然间被她一把抓住胸口的穴道,挣扎不得,大声说。「丞相大人,您要以武力胁迫小人,小人自然没有本事拦住您,但这太子府绝非您可以擅闯之她,您也要好好想想,得罪了太子,您会有什么下场?」 她笑望着他的眼,曼声道。「什么下场?要不就是挂冠归隐,要不就是人头落地,你以为我会怕哪一个?」 「丞相真是太好脾气了,还与他罗唆这些做什么?」令狐卫在旁边听得心烦了,挥手下令,「弓箭手准备里给我包围太子府,若有一只鸟儿从这里飞走,小心你们的脑袋!」 令狐问君将孙成责向旁一拉一甩,袖子一振飞身而起,两只长袖如宽大的翅膀,掀起一阵旋风,她旋即掠向人墙之后的内院。 太子府的大门之内,有一堵硕大的影壁,就在令狐问君飞身而起的时候,那影壁后又闪身出来十余人,横刀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身在半空,将腰一拧,顺势下坠,一脚踩在地上时,己经拔出了腰间长剑,架住了同时砍向自己的三把寒刀。 刀光剑影之中,只见她身形如蝶,穿越寒刃之中亦如钻花之戏,轻灵迅捷。 令狐卫的人马己经控制了太子府门前的第一道关卡,那十几名做为人墙的侍卫,岂是他手下精兵的对手,更何况万箭齐发之下,又有几人可以抵挡得住? 见她这边有了麻烦,令狐卫便纵身跃至她身边说道。「丞相大人,这边交由下官来应付即可,您先去找两位殿下,下官随后就到。这里所有出口都被我们的人控制了,只要找到殿下就立刻撤出,听说太子在府中豢养了一批死士,远比这些人更 加难缠,您千万要小心!「 「交给你了,」令狐问君身形一闪,身后己经有四五十名令狐卫的手下将这批人包围其中,她足尖轻点,速度极快地扑向了后院。 圣怀璧悠哉的跷看腿躺在铺了兽皮的长榻上,圣怀玥神情紧张地看看周围那群盯看自己的黑衣侍卫,又看向他,不知道他心中在打看什么主意。 他笑吟吟地和伺候自己的那名美女闲聊,「这位姊姊,你是几时到太子府的啊?」 「奴婢是去年从内务府选进来的。」 「内务府真偏心,把最美的女人都挑到太子府来了,难怪我那里都没有人可用。」圣怀璧笑看撩起她鬓边的一络垂发,在她耳畔吹气道。「在太子这里有什么好的?他早就有太子妃了,无名无分的宠妾也有好几十人了吧,我那里可连个 正妃都没有呢。姊姊若是有意,我和太子哥哥把你要走,你就跟着我了,如何?「 那美女羞红了脸,低头说。「四殿下真会拿奴婢开玩笑,奴婢这样粗手笨脚的,怎么能伺候四殿下?」 「粗手笨脚?我看未必,瞧你这双纤纤玉手,想来是抚琴高手吧?指腹上都有茧子了。」圣怀璧将她的手掌一翻,摸看她手指上那薄薄的一层细茧,啧啧叹着,「内务府还负责调教你们弹琴呢,还是你原来在家就学过了?」 「奴婢是在家的时候学过一点琴。」 「《夕阳萧鼓》、《阳春白雪》、《汉宫秋月》、《十面埋伏》……你最喜欢哪一首?」 「……奴婢喜欢《汉宫秋月》。」 圣怀玥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但尚未开口,圣怀璧己村掌笑道。「真好!我也喜欢这一首。」他抬手将挂在墙上的一张古琴拿过来,递到她面前,「姊姊就在这里为我弹奏一曲吧。太子这张琴真是好琴,还有蛇腹纹呢,少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他翻过琴身看向琴底,见背面刻看「随过」两个字,便笑对圣怀玥道。「原来这琴是七弦子的大作。二哥,你最熟谙此道,七弦子的生平你肯定知道吧?」 即使他没心思理睬这些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说。「他是本朝开国时的一位制琴大师,一生制琴才不过十三张,张张都是国宝,其中七张被海外重金购走,三张存于皇宫之中,一张做为国礼送给了玉阳,还有两张不知下落……! 圣怀璧笑看问。「这张‘随遇’就是那不知下落的其中一张吧?」 圣怀玥皱看眉,并不能立刻做出肯定的答覆。 「太子哥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银子把这张琴买到手,可是他又不善此技,想来就是给姊姊这样的高手准备的。」圣怀璧将这张琴塞到那美女怀中,笑吟吟道。「姊姊就不要推辞了,快给我弹弹吧。」 那美女尴尬地推看,「奴婢可不敢随便弹琴,万一太子……」 她伸手推挡时,他的双手正压在琴弦之上,突然间,他将琴弦一拉,缠在那女子的手上,顺势一转,那美女惨叫一声,纤纤十指就卷在了琴弦之内。 圣怀璧冷冷地看看周围那些正准备一跃而上的侍卫,厉声道。「都别动,否则我先要了她的命!」 「四弟,你这是……」圣怀玥惊呆住,竟不知这变生肘腋的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他冷冷地哼道。「二哥看来不知道,太子身边所豢养最厉害的死士,并非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蠢材,而是这一个个姿容绝丽,身形婀娜的美人儿。」 「怎么……怎么会?」圣怀玥陷入震惊之中。 圣怀璧微微抬起琴,那美女就惨呼得更厉害,他面无表情说。「二哥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问她喜欢哪首曲子,说的全是琵琶名曲,她却没有发觉,分明就是根本不懂琴道。指腹上的细茧,应是练习兵刀时留下来的痕迹,像她这样的细茧 ,不像是练刀剑,而像是练习暗器……「 他腾出一手在那美女的腰上一摸,果然摸出一个镖囊,晃给圣怀玥看。「刚刚楼下咱们遇到的那几名美人儿,其中一名的手上也有练武留下的痕迹,只怕她们就埋伏在这楼里楼外,专门负责监视看守咱们。」 圣怀玥恍然大悟,「难怪你刚才拉着她们的手看。」 圣怀璧挑着唇角,对那美女道。「我没说错吧,美女姊姊?」 「放人!」 一声娇叱突地响起,三名彩衣美女从那群黑衣侍卫身后分众而出,三人手中拿着刀剑,逼向圣怀璧。 他啧啧几声,「还挺齐心的,大概是一个师父调教出来的?可怜佳人甘做贼,你们要救她也容易,让开路,容我和二哥下了楼,自会放人。」 当中那看起来年纪大一些的美女面如冰霜,「抱歉,四殿下,我等奉太子之命,就是死了也不能放您下楼。」 「那她这双手,只怕是要废了。」 圣怀璧笑得一脸单纯无害,但是他手中用力一绞,那美女十指便被琴弦勒得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昏厥过去。 那三名女子看得不忍,咬牙切齿对左右侍卫道。「还看什么?四殿下是成心要和太子作对了!今日拿下四殿下,便是大功一件,再不动手只怕就晚了!」 四名黑衣侍卫同时上前伸手拿人,圣怀璧己经丢开琴,从那镖囊中摸出几把飞刀,不待他们逼近就扬手射出,分中几人的面门和胸口,就在血花飞舞时,更多的刀光剑影一齐闪现。 圣怀璧将二哥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他面前,又是一串飞刀射出,然后扯看他顺看洞开的窗口纵身跃下-- 圣怀玥一声惊呼,几乎不敢看,这两层楼虽然不是很高,但若不会武艺,跌下去也非死即伤,他只觉得心一下子悬跳到嗓子眼儿上,以为自己就是不死也伤,谁知腰上却被人一抱,双脚便轻巧地落了地。 他张开眼时,只见四弟一脸凝重地紧盯看他们身后扑击而来的多名死士,他一急便叫道。「四弟,别管我了,你自己先走!」 「是我拉着二哥来的,岂能不管二哥的死活,独自逃命?」圣怀璧向他眨了眨眼,「二哥放心,咱们两人福大命大,一定会平安出去的。」 说到这里,身后另有一道人影如惊鸿乳燕,掠过两人,高喝道。「我是圣朝丞相令狐问君,你们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追杀皇子,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圣怀璧笑看对圣怀玥道。「看!咱们的救星来了。」 令狐问君的话让众人稍稍停了一下,但其中一名女子苦笑地说。「就算是株连九族也没办法,我们今日若是放走了四皇子,太子一样会让我们株连九族。」 她怒斥,「愚蠢!这圣朝还不是他圣怀璟的天下一太子再大,也大不过圣皇,你们以为他真能翻了天吗?你们以为这满朝文武难道都是圣怀璟的心腹走狗?你们以为六部都会唯他马首是瞻? 「他若是今天谋朝篡位,杀父拭弟,就是圣朝遗臭万年的罪人!金城、玉阳、黑羽这三国,又有谁会肯臣服于这样一个新皇?到时候天下动荡,兵戈四起,你们以为圣怀璟有那本事荡平四海,一统江山吗?」 她的语速快如珠落玉盘,清脆响亮,掷地有声,这连珠炮的质问,砸得那些人根本无法回应,然而即便如此,依然有忠心死士挥剑而上。 令狐问君气得顿足道。「非要血流成河,身首异处才肯甘心?」 她持剑格挡,圣怀璧竟比她身形还快,一剑横抹,挡住对方攻势之后,几剑快如闪电,剑花翻飞,又有三四人倒在地上。 「不死几个人他们是不会死心的。」他冷笑一声,对她说。「怎么就你一人?令狐卫呢?」 「微臣来迟,殿下受惊了。」 令狐卫的声音响起的同时,数百名的士兵己经如潮水般涌入,将这里所有的叛逆团团围住 见局面得以控制,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对四皇子躬身道。「太子府内外己被控制住,请殿下放心。」 「太子入宫,有人跟着他吗?」圣怀璧对太子那边还有些不放心。 令狐卫咧嘴一笑,「微臣刚刚得到消息,太子殿下己在宫中被陛下以谋逆之罪拿下了。」 他轻吐一口气,回头对圣怀玥笑道。「二哥,这回可以放心了吧?」 圣怀玥长眉深整,悠然叹息,「骨肉相残,我怎么可能放心……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置大哥?」 「无论如何处置,都是他罪有应得。」圣怀璧一挑眉,拉住令狈问君的手,对令狐卫吩咐着,「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这些人都是太子的亲信,一个都不能放走,说不定从他们口中还能听到不少秘密。恭喜令狐总督啊,你这可是立下大功 一件,父皇必然会重赏你的。「 令狐问君不想在人前这样招摇,便急急地甩脱他的手,可圣怀璧偏死拉着她不放,更对圣怀玥说。「二哥,一会儿叫令狐卫派人护送你回府吧,我先送丞相回去。说不定父皇一会儿就会派人传召咱们了,今日之事,咱们也不用给太子遮掩 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就好。他做大哥的不仁,咱们兄弟又何必对他讲什么情义?「 圣怀玥看着两人,微微点头。 圣怀璧不顾令狐问君的挣扎,握紧她的手,与她朕袂走出太子府。 第十八章 圣弘二十一二年元月初七,太子圣怀璟因犯谋逆之罪被革去太子封号,关进天牢待审。 这是圣朝自开国以来前所未有的一起惊天大案,其中更牵涉了多名在朝官员。 一时之阅朝野上下风声鹤峡,草木皆兵,圣朝之前遭逢黑羽大举进犯,虽然最终退敌,但终究折损了三皇子圣怀璋,伤了元气,如今又逢太子出事,真是流年不利,时局动荡,日后走向谁也未可预料。 其他三国当中,暗自谋划者有之,旁观好戏者有之,虎视眺眺者更有之,圣朝的废太子事件,无疑是宣告了这乱世烽火的来临,人人置身其中,谁也逃不开。 第九章 你比皇位更重要! 丞相府中,圣怀璧和令狐问君正在默默等待圣皇的宣召。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圣皇必然会下旨意,也必然会派人传他们去问话,而他们自己心中也有诸多的疑问鱼待厘清。 「我不明白,为什么圣皇明明已经洞悉了所有事,安排布置了一切,却要等到我们回来再动手?」她想看今日之事,越发觉得圣皇的心思深不可测。 令狐卫是圣皇提前安排好给自己的帮手,皇宫之内他也安排了自己的亲卫队,等着太子上门。 「圣皇若真的决定拿下大皇子,又何必要把我们和他都逼到这悬崖绝境才出手,万一这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岂不危险?」 「父皇之心我向来看不透,所以也就干脆不去揣摩了。」圣怀璧皱眉说。「让我想不通的是今天大哥在我面前的表现。我问他是否是当初安排刺客的幕后主使,他否认;问他是否暗中勾结了黑羽,他又否认了。」 令狐问君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难道你还指望他承认?」 圣怀璧摇摇头,「大哥向来狂妄骄横,加上他己认定自己必胜无疑,我当时又是他的阶下囚了,依他的性子,根本不会对我说谎,也没必要说谎,所以,只怕他真的不是那个幕后主使。」 「还能是谁?」令狐问君惊疑不己,「莫非是……」 她心中蓦地一片寒凉,圣皇的样子一下子浮现在眼前。想着圣皇的运筹帷握,心思深沉,她甚至不敢去想若这一切真的是圣皇安排,那背后用意究竟是行么…… 圣怀璧看出她心中所想,笑道。「别在这里胡思乱想了,父皇是不会害我的,也许真的是大哥故意否认,待晚间见过父皇我们就知道了。」 但是今天圣皇并没有传召他们入宫问话。不仅今天没有传召,连看三天,圣皇那边都全无动静,一时之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人人都不知道圣皇在打什么主意。 连向来坐得住的圣怀璧也有些焦躁不安了。难道是父皇又心软了,想放大哥一马? 但他心中虽然焦躁,面上却不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已现在入宫只会落人口实,说自已急于逼死大哥,父皇心中之意还不明朗时,他贸然入宫也说不定会碰钉子,因此只是继续在雀灵范静静等候。 令狐问君也在等,她和圣怀璧相比是另外一种特殊身分。圣怀璧虽然是圣皇心中明确的即位人选,但到底不是公开宣布的事实,对于太子之事他还不能过多插手,而她是圣朝丞相,皇储谋逆她必须过问,甚至应该连同六部一起商谈这等国 家头号大事。 可是圣皇沉默的态度不仅硬生生挡住六部之人的脚步,也挡住了她的脚步,她等了两日,都不见圣皇开口谈论此事,迫不得已入宫求见,结果太监只传出圣皇口谕-- 「若为太子之事,此乃朕之家事,爱卿就不用费心了。」 这话是何意?圣皇不准备让刑部审讯大皇子,准备走家法,私下决断他的生死了?但即使如此,也不能绕过她这个承相,将她排除在外啊。 令狐问君等了一日,圣皇依旧没有第二句话,她心中不知哪来的一股气,忍不住对圣怀璧说。「你们父子兄弟都是喜欢神神秘秘的玩些阴谋诡计,为什么有话不肯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若是陛下有意保大皇子,就不要非得把大皇子逼得造反,如今他造反之事确凿,圣皇又把他藏起来,不许任何人过问此事,别人不许问也就罢了,连我这个丞相都不能知道内情,到底要我做什么用?我就是你们父子之争中的一枚棋子,还是一个布偶?」 圣怀璧见她真的动怒了,忙软语安慰,「问君别生气,你看我,不也是一头雾水。我早说父皇的心思难测,我们猜也猜不出来,他现在这样避着不见人,说不定是还没想好怎么和你还有天下人交代这件事。」 「他不可能还没想好。圣皇这一步步,明显是早己算计清楚了。」令狐问君总觉得心惊胆战,「这件事若是不能了结,我们和金城、玉阳也没法交代,一个时局不稳的国家,谁敢与之建交?」 「黑羽那边暂时不是威胁了,和金城、玉阳建交的事也不用急,拖一拖也好,不要显得像是我们赶看拉拢他们似的。」 圣怀璧此言一出,令狐问君惊然惊问。「黑羽又出什么事了?」她一眼看到他桌上放着一封用火漆封口、刚刚被拆开的信封,显然是极度机密的信函。 她也不多问,上前就将那封信抓在手里,拆开一看,登时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她直勾勾地看向圣怀璧,举看信纸,嘴唇慑懦了半天都不知道从何问起。 他微微一笑,「你想问我,为何黑羽定海会被黑羽王以叛国罪捉拿起来?这件事,是我幕后操纵的。」 「你……」她只觉得手心冰凉,纸上的字早己模糊不清,心中的震惊只可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黑羽定海是何等人物?可以说是黑羽王驾前的第一宠臣,四海之内的第一武将,如今竟然会被黑羽王关押,成了阶下囚? 她回想两人离开黑羽国时,走得那样仓促,但黑羽王毕竟没有具体证据可以证明她的身分,难道是因为没有捉到她就雷霆大怒,降罪于黑羽定海吗? 她瞪看圣怀璧,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小小的反间计罢了。」他的眉扬起一道好看的弧度,「我请给黑羽定海打过刀的刀铺,按照他的那把刀又打了一把,虽然不至于一模一样,但总能唬唬人。」 「然后呢?」她追问。 「带你离开的那天,黑羽王派人带兵去将军有要人,可是却要不到人,黑羽王没面子,自然对黑羽定海不满,当夜,黑羽王的王宫中有刺客出现,那刺客来去无踪,但却携带看那把人人都认得的大将军之刀,盗走了黑羽王的调兵金箭,逃走时还伤了几名侍卫。」 令狐问君狡着下唇,「这样的狠计,必须步步精确,实行时极易迁逢变故,岂能那么如意达成?」 「黑羽国中,我当然早已安插了密探将黑羽王宫的地形都打探清楚了,可以进退自如,倘若不能顺利盗走金箭,也要让人知道他的目的是金箭,最重要的是,要让人看到那把刀。」 她恨声道。「四殿下真是好计谋!黑羽王就这么容易被你骗倒,把黑羽定海下狱,可这事也并非不能查清的,你以为你能冤枉得了他多久?」 「我原本的意思是要先拖延黑羽的追击,如果能够把黑羽定海多关起来几日那是最好。只要他们君臣之间一旦生了嫌隙,关系就会渐渐破裂,如若除掉黑羽定海,四国便能太平一段日子,到时候我也可以腾出手来帮父皇整顿朝政。」 令狐问君盯着他问。「这样的大事,为何不事先与我商议,事后也不告诉我?你知道我与他家有旧谊,所以便故意隐瞒不说?黑羽定海的母亲和妹妹都待我不薄,若是她们因此有了闪失,你让我如何安心?」 「她们是敌国之人,她们的儿子兄长更是带兵侵略我圣朝、重伤我三哥、强掳你囚禁的罪魁祸首,你让我谢她们对你有恩?对不起,我只记得黑羽与圣朝有仇,黑羽定海更是我的头号敌人!」 她紧咬唇瓣转身欲走,却被圣怀璧一把拉入怀里。 他嘴唇摩辈着她的额角,「不许走!你一发脾气就不肯见我,今天你若走了,只怕又要好几天不理我,咱们把话说明白了,明天就不许再记仇。」 「说明白?这事是能说得明白的吗?」令狐问君凄然一笑,「我不知道父亲当初为何要让我去其他三国偷师学艺,他难道不知道,我在三国之中生活的日子比在圣朝的日子还要长。 「有时候我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个圣朝人,一觉睡醒,我会想不起自己住在哪里,会以为自己是个金城人、玉阳人,在海上追随黑羽定海练兵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日子,我甚至以为自己会终老黑羽。 「两国交兵,孰是孰非难以说清,这本就是帝王之间的权力之争,是帝王之戏,无论我说什么替他开脱的话,你都会笑我单纯幼稚。可我身为圣朝臣子,身为你的女人,总不该一天到晚都被你们父子蒙在鼓里吧?你要毁了黑羽定海,身 为圣朝臣子,我无话可说,但是身为一个有感情的人,我心中之痛,你岂能了解?「 她沉声喝道。「放手,我现在心情很乱,不想和你为这件事争吵,你让我先静下心想清楚了,改天再说。」 圣怀璧见她气得脸色都变了,也不敢再触怒她,悄悄放了手,又赔笑道。「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今天就在雀灵苑留宿一夜吧,若是明天父皇传召,我们正好一起入宫。」 但令狐问君只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令狐问君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她在玉阳的麦田中曾经遭遇过一只野狼,当时那个季节、那个地方,本不该出现狼的,但偏偏就让落单的她碰到了。 当时她年纪尚小,功夫不精,左右又没有可以帮助她的人,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麦田中,直勾勾地盯着那匹狼。她听人说,如果过到狼,不要转身逃跑,否则会一下子被狼扑倒,咬断喉咙,唯有和狼对视,把狼吓跑。 她盯看那狼,手脚都似被人点了穴,身子僵如木石,手心后背都是渗渗冷汗,但眼珠都不敢眨一下,和那只狼笔直对视了也不知多久,直到那狼转过身,漫悠悠地走了,她才发现自已全身大汗,竟连迈步的力气都没了,而那一年,她十一岁。 她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一岁的时候,在金城的矿山中,亲眼见一名工头因为冷酷地催赶工期而残暴地活活打死了两名平时老实巴交的工人。她心中气愤至极,傍晚溜入那工头的房间,手起刀落,将那工头的脑袋砍了下来。 当时,鲜血四溅,她被自己和那工头一样的冷酷残忍所震惊,也为这可怖的一幕而吓住,几乎是落荒而逃,当晚就离开矿山,离开了金城,逃向了黑羽。到了黑羽,她又报名参军,成为一名女扮男装的黑羽士兵。 无论在动手之后有多后侮,她却是有足够的胆量去面对人与命运的一切渗澹过程,但现在的她,明明应该更成熟镇定,却似是变得胆怯犹疑了。 她看不清现在的局势,猜不透圣皇的心,甚至是圣怀璧的心。 她今晚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在圣皇那里吃了闭门羹,或是被圣怀璧隐瞒而气愤,更多的是对自已的气愤、对自已的怀疑。 她从不认为自己有可以做一国丞相的能力,父亲临终前交托给她的这份艰巨责任,她只是像平时一样的答应下来,但是她对自己依然不够自信。 第十九章 在和圣怀璧定清之后,她曾扣心自问,父亲为她取了‘问君’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意味看要将她的一生献给君主? 圣怀璧曾说,父亲与圣皇之间有看难以言说的私情,而父亲是否就为了这段隐秘的清事,甘愿把亲生女儿像祭品一样双手送到圣氏一族的盘中,任人鱼肉? 如果圣怀璟之事只是这个皇朝变革的开始,那么后面所蕴藏的腥风血雨还不知有多少,她这个丞相能应付得来吗?或者说,能让她应付的事请有多少?做为令狐和圣氏之间牢固不可分的君臣朕盟,她是不是就如一个象征的傀儡,被架空在丞 相之位上,其实并没有人真的需要过她。 圣皇也好,圣怀璧也好,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强势王者,圣怀璧这样年轻,却早己在这盘根错节的皇朝当中游刃有余地处理各种帝王政务,连金城、玉阳、黑羽这三国都在他所布置的眼线掌控之下。 一个太过于高明厉害的君主,需要的也许只是一群唯唯诺诺、歌功颂德的懦臣,可她既不强势,也不喜欢装糊涂,更是感情用事,连敌军之将被抓,她都区不满圣怀璧暗中使了阴谋诡计而生气。 黑羽定海与她,毕竟相处了数年,即使没有男女之清,也有同袍之义。 素兰那张热清洋滋的笑脸,更是不时会浮现在她眼前,素兰一直是个以兄长为荣的单纯小妹妹,她简直无法想像,倘若黑羽定海入狱,将军有盛名落入尘土,对素兰会是伺等致命的打击。 还有那向来待她温柔可亲的伯母,更是如亲娘一般疼惜她。万一黑羽王盛怒之下将将军有满门抄斩,那她百年之后也无颜面对将军府上下百余口的哀声哭号。 太过天真的她如此心慈手软,根本不该是这混浊朝堂中的一员,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如何能与那些精明圆滑的男性朝臣相处得宜? 也许她的确应该挂冠归隐……父亲,真的错看她了。 圣怀璟下狱后第七天,圣皇终于重新上朝,他在朝堂之上神清从容淡定,大病一场后虽然瘦了一圈,但精神矍砾。 众人屏息聆听,都在等圣皇说出那惊人的结果,但他只是平静地一件件处理六部堆积的大小事宜,从始至终没有提圣怀璟一个字。 等到散朝时,兵部尚书肖怡然忍不住出列上奏,「陛下,兵部近日因为海防之事需要调动钱粮,但是户部管事之人几乎都己下狱,微臣不知道如今户部的事务该去问谁决断。」 圣皇看向令狐问君,「丞相是六部之主,现在户部之事就都去问丞相好了。问君,近日你就常驻户部吧,太子留下的人,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 这一句,「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听来真古怪。谁是能用之人,留下又该怎么用?谁是不能用之人,不能用的又该如何安排?圣皇竟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指示。 令狐问君妖垂着眉眼,走出群臣行列,忽然双膝跪倒,说。「陛下,微臣自觉才疏力浅,不堪丞相大任,恳请陛下准我辞官。」 霎时之间,朝堂上下一片哗然,连圣怀璧都万分惊愕,他忍不住迈步上前想开口,却被圣怀玥拉了一把,对他微微摇头阻止。他意识到这朝堂之上此时最有分量的人毕竟是圣皇,故按撩下心底的冲动,又退了回去。 圣皇也有些吃惊,他看看她的头顶黑发,沉默半晌,才道。「好吧,问君,朕知道你有不少话想问朕,一会儿你到东暖阁来,朕私下和你谈,现在就先散朝吧。」 东暖阁内,因为天气阴寒而拢起了火盆,令狐问君站在火光之后,白哲的面颊也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霞,但她的眉宇之间依然是平静如水。 圣皇一边喝着茶,一边观望着这个不过二十一出头的女孩子,君臣两人良久都没有说话。 「为何忽然想要辞官?」他漫悠悠地开口,「你该知道,怀璟出事之后,怀璧很快就要立为皇储。他手下人虽多,但是身边可信赖的重臣却没有几个,现在他极为仰仗你的帮助,你却要弃他而去吗?」 「微臣真心觉得自已能力有限,而且,甚至会拖累四殿下。」她淡淡说道,「无论是金城、玉阳,还是黑羽,四殿下都与我同行去过,这一路上,微臣亲眼见到四殿下的能力,的确不负陛下厚望,在微臣看来,四殿下一个人便可以扛起 重任,但是微臣却有可能是殿下的包袱。「 圣皇斜睨着她笑了,「你对自己没有自信,是因为你觉得你不及他,还是怕他太过强大而盖过你?」 「一朝君主若不够强大,如问能镇服一朝三国蠢蠢欲动之心?微臣不是性他强大,微臣真心希望四殿下能够比今日更加强大……」 「但他的强大却吓到了你,」圣皇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黑羽王己经把黑羽定海抓了起来,镇海将军有上下百余口都被软禁,等待定罪。你既然在黑羽生活过那么多年,又在黑羽定海手下做过事,想来会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而迁怒怀璧吧?」 「微臣不敢迁怒四殿下,他有他的立场,微臣能够明白。」 「明白,却不赞同。」圣皇笑了笑,「就像当初他杀了那三千多名的黑羽士兵,你明白他的立场,却依然不赞同他的做法。你怕自己驾驭不住他,性自己终有一天会因为和他的观点不同而翻脸。」 圣皇几句话便犀利地戮破她的心事。是的,她怕--每每见到圣怀璧,她都难以将他和那个谈笑之间便能将别人生死玩弄于股掌间的冷血君主朕系在一起。 她喜欢他纯洁的笑,喜欢被他宠溺的拥抱,但她知道他笑容的背后其实并不纯洽,被他拥抱的同时,亦有不少人因为他们的幸福而身首异处。每每思及此,她就会忽然从背脊窜起一道寒流,整个人都不寒而栗。 她怕,怕他变得越来越陌生,怕自已越来越难以接受真实的他。 「问君,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辞官之举,有多伤人?不仅伤了怀璧的心,也伤朕的心,更伤了你父亲的心。」 圣皇的话却让令狐问君昂起头来,直视着他说。「陛下,微臣的父亲毕竟己经去世了,微臣有些问题不能当面问他,但也许可以从陛下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为何当年父亲要派微臣出去游历三国?我不是男子,也不是女孩子中最优秀的,为何是我?」 他望着她质疑的目光,轻叹道。「这个问题……怀当年并没有告诉朕答案。」 「所以,微臣想,也许父亲是选错了人。好在这个错误并没有再铸成大错。四殿下还年轻,陛下也春秋鼎盛,圣朝如今外忧内患尽除,陛下正好可以另择贤臣,替换微臣的职位,扛鼎朝纲。」 圣皇直视着她的眼--这双眼明如秋水,如令狐怀的眼一样明亮美丽,但是却又如此坚定而决绝,似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让此刻的她妥协。 他沉吟良久,终于说。「好吧,既然你心意己决,朕再强留你也没意义。只是这辞官之事非同小可,也不能说走就走,你总要先把手头的事情都办好了才能真的离开。更何况朕想怀璧那里,你应该也没有交代好吧?总要去和他商量一下,怀璧那里……可不如朕这样好说话。」 圣皇的最后一句话,忽然让她的心弦剧烈震荡了起来。她自从下定决心辞官,就一直没有去想圣怀璧会对她的决定有怎样的回应,不是没想到,是不敢想。他素来是个手段激烈、性格诡诈的人,若惹恼了他……唉! 只是听圣皇此言,似是己经猜到她和圣怀璧之间那段隐秘的恋情,他不置可否的态度或许说明了在他心中,她并非被属意的皇后人选。趁看圣皇反对之前,她提早退出,也许正合圣心。 她与圣怀璧,有缘,但,未必有分。 皇宫门前,圣怀璧静静地等候在她的马车前,脸色铁青。那精致如画的面容冷得像是刚从雪山上采下的雪莲,是一种极度美艳的冰冷,但她稍稍走近时,便能看清他眼中那烧灼得几乎可以蔓延出眼眶的烈焰。 她知道他动怒了,但她只是微笑看走到他面前,轻声叫道。「四殿下是在等着质询我吗?」 「上车。」他吐出两个字,先行转身上了她的车。 她提起朝服的衣角,也款款跟了上去。 车内,两人相对而坐,他似是在努力平复情绪,克制地低声问。「你这是为了报复我设计黑羽定海,还是在和父皇搞什么我不知道的把戏?」 「都不是。」她摇摇头,「我只是累了。」 他定定地看看她,过了片刻,忽然一笑道。「也好,女人混朝堂本来也不是我赞成的,过些天我去找父皇说咱们两人的事情,让他看人去令狐宗族提亲,你不是丞相了,嫁给我的话别人的非议会少很多。」 她望着他,眼中忽然有水雾蒸腾,想笑,却觉得笑得艰难。「怀璧……你真的,想我嫁给你?」 「是啊,否则我这么大费周章地到处追着你、救你,难道只因为你是丞相吗?」他握紧她的手,用力地握着,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安。 他向来敏感,知道她突然未和自己商量就提出辞官这件事,背后必然另有打算,她越不说,他就越是担忧。她素来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以前无论他怎么气她、逼她,都不会触碰到她的底线,但若她一旦决定放弃了,就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拉 她回头。 但他必须拉住她,不是为了自己的皇位,而是为了他不能没有她。马车停下,她挑帘看了一眼,是雀灵苑门口,想来是先送他回来,便推开车门等他下去。 圣怀璧看她一眼,见她四平八稳地坐着,心里忽然有气,扯着她的胳膊就往马车下走。 令狐问君叫了一声,「我还有事,今天不能去你那儿坐。」 他闷闷地说。「你的事情能有我的事情大?」然后强行将她拉下来,连拖带拉地硬是扯了她进雀灵苑。 雀灵苑中他的私人厢房令狐问君来过两次,每次都没久坐就走了,因为不想两个人过分亲密被人察觉。今天圣怀璧无视他人的目光,直接将她拉到厢房的内室中。 她柔声说着,「怀璧,我还得去户部呢,今天陛下在朝上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万一一会儿肖尚书派人去户部支取钱粮,那边连个坐镇的人都没有……」 圣怀璧反手将门关上,似是还不放心,千脆又插上门栓,这才回身盯看她,脸色一沉道。「你和我说实话,你突然辞官,到底和黑羽定海有没有关系?」 她的喉头一梗,想说没有,又实在违心,可若说有,知道他必然生气,两相权衡,似乎承认与否都很难办。 但就是她这一犹豫,便让他看出端倪,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的心怎么老是向看外人?在黑羽住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黑羽人了?我知道你心疼他,伯他死了,可你难道不想想,我们和他是敌人,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若是 依旧在朝得势,日后势必继续为黑羽王卖命领兵,我们两人早晚还要对决,到时候我能不能活看还不一定呢!你心疼他,把我置于何地?「 令狐问君幽幽一叹,「我若不是在乎你,又为何要跟你回来,留在黑羽做个将军夫人不是也很好?」 第二十章 「既然在乎我,为何都不与我商量一下就要辞官?」 「你还不是没与我商量就……」她忽然止住了后面的话,因为她觉得自己这样和他争执下去,简直像两个小孩子吵架。要辩论什么呢?他做哪件事的时候提前和她说了,事情都做完了,难道她还需要他的道歉? 但圣怀璧只当她是单纯的负气,想着自己也不该这么大火气的和她吵架,心里也软了下来,柔声说。「你和他是那么多年的交情,你的一举一动若有微妙的变化,他可能一眼就能看穿。再说那时候你被关在将军府,都不许我去看你,我就 算是有什么计划想和你商量,又哪有时间和机会。「 令狐问君自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于是也顺着他的话笑道。「我知道你有很多为难之处,而且你只身来救我,就是将我捧得如珠如宝,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里?」 圣怀璧见她笑了,忙也陪笑地说看,「所以你今天辞官,不是要离开我的意思,是吧?既然父皇没有另外给你安排差事,等我们两人成了亲,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帮我了。」 「我能帮你什么呢?」她苦涩地笑看问,「殿下不觉得我有时候很没用吗?」 「怎么会!」他露出赖皮的本性,吻看她的鬓角,又游移到她的颈上,「我是自从有了你,才觉得自己活得很踏实。以前心心念念都是想着父皇什么时候肯传位予我,但心里有了你之后,皇位都不那么重要了,你信不信?倘若你现在说要我放弃皇位跟着你走,我都会一口答应的。」 「是吗?」她轻抚他的发,低声道。「怀璧,你这句话说得太感人,这世上有哪个女子能不为你这句话心动……」 他仰起脸,真是眉若春山秀,眼似春水横,「天下的女子动不动心我不管,只要问君动了心,我就可以去死了。」 她仓皇地掩住他的口,「说什么死?这么不吉利。」 他一下子将她抱住,张口咬住她的唇瓣,趁她呼痛之际,将她一把抱起,身子腾空的瞬间,她的心似是骤然被他从胸膛里拉出,高高地悬着,生怕他将那心摔在地上,摔个粉碎。 今天她心里很疼,不是为了辞宫辜负了父亲和圣皇,而是因为她早己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决定必然会伤害到圣怀璧,可是她除了这条路,似乎是无路可走了。 她以前只知道自己逆来顺受,从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残忍无情的人,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气圣怀璧心狠手辣? 直到他喘息看和她交缠看倒在床上,直到彼此的肌肤都被汗水和温度烧灼,直到他激烈地向她索爱,让她难以招架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如此自私。她如此深爱这个男人,也知道对方深爱自己,可是她居然依然选择了那条路--与他分离。 她的心碎了,碎在身体里;她的身子化了,化在他的怀抱中。 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这样被专宠看,被溺爱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她和他,爱情,可以如此单纯,执看,清澈见底。 一如大海上的初夜,当时除了天地,除了星月,除了海浪海风,再没有人会打搅到他们,他们就是海上的一叶孤舟,随波逐流,无须去理会人世间的任何烦忧。 若能这般,该是怎样的美好?原来海上那一夜,竟是人间仙境-- 关于圣皇那句诡异的「能用的就留,不能用就算了」,圣怀璧倒是有自己的想法。 「朝堂百官,各有各的关系网,父皇知道不可能一下子做到连根拔除,大哥被废下狱,己经是给所有人最大的警告了,户部其他自尚书以下的官员,带头的那几个也己经被父皇拿下,留下的也折腾不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此时一个个襟若寒蝉,胆小如鼠,你若能给他们机会,暗示他们可以戴罪布功,他们必然肝脑涂地的为你做事,不敢有丝毫的违逆。更何况抓起来的那些人,原本只是负责在户部做些大事决断的,真的在下面算帐核对,忙前忙后 的,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吏,也正是你可以倚仗的帮手。 「此时若要把户部上下全部裁撤千净,一时间要去哪里找适合替代他们的人选能最熟知户部上下大小事宜?不说别的,就是那些经年累月揽下的公文和帐本,新来的人都未必能找得到,更何况要看得懂。」 听他这样一说,果然和她的猜想相同,但大皇子之事圣皇究竟要如何决断,到底还没有个定论,在此之前,朝中人心依然无法安定啊。圣皇到底在想什么? 两人在床上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各自想看自己的心事。 忽然圣怀璧开口问道。「问君,你说父皇是不是故意逼大哥造反的?」 「什么?」她吃惊不小,「他为何要这样做?」 他双眉深篷,「因为父皇没有一个名正言顺更换皇储的理由,而大哥那里,如果只靠户部之事严惩他,似乎力道不够。父皇等着咱们回来才终于下决心动手,事先又早己安排妥当,这说明他对大哥打算逼宫篡位之心早己洞察明悉,他若想 保大哥,完全可以暗中警告,让他死了这条心。但父皇却只字不提,只是按兵不动地任由他公然造反,明摆着就是做姜太公,等他上钩。「 令狐问君的心霎时像是沉到了谷底寒潭。 原来父子之间可以对彼此运用谋略到这么冷酷的地步?父亲眼睁睁看看儿子毁灭,都不伸手拉他一把;儿子又泯灭人性地要逼父皇退位,几乎置父亲于死地…… 皇室中,哪里谈得上血浓于水、骨肉亲情? 天快黑的时候,令狐问君才得以摆脱圣怀璧。 尽管筋疲力尽,浑身都是他弄出的吻痕让她羞窘得不知怎么见人,但她还是说服了圣怀璧,让她先回丞相府。 户部那边今天是没工夫去了,只能明天再去处理。 她回到丞相有时,有中己经堆积了不少公文,除了平日里必须处理的那些,还有因为圣皇今天向众臣明示户部暂时交由她管理之后,从户部转过来的公文。 然而这些堆积如山的文件放在一起,她却没有心思去看一眼,她走到书案一旁的墙壁前,按动藏在书架一侧的机关,环堵墙开始无声无息地裂开,从中露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她将那盒子拿出来,放在桌上,缓缓打开。 这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金银财宝,只有一方小小的金印,也就是丞相的官印。 这方金印,是她拜相时圣皇亲自交到她手上的,但是这个藏印的暗格,却是她父亲令狐怀生前留下的,这个地方,是圣皇在将金印交给她时悄悄告诉她的。 父亲与圣皇有看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之间似乎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她无意探究,因为随看这方金印的归还,父亲和圣皇的故事也就算是在她的生命中结束了。 而属于她和圣怀璧的故事呢,也能随之落幕吗? 她将金印轻轻擦了一遍。心头怅然,想想自己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工作没有完成,要交还金印应该还需要几天,现在拿出来是早了点,还是先放回去吧。 捧着匣子转身,她蓦地愣住了,因为在她刚刚拿取金印的暗格中,突地出现了她从没见过的一封信。 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她全身毛骨惊然,迅速向周围看了一圈,然而门窗紧闭,自然不会有人进来。 她用手摸了摸暗格的四皇,才发现在暗格的下方也有一圈不容易被察觉的裂痕,显然在这暗格之中还有一层暗格。有可能是她刚才拿起匣子的同时,这道机关被触动,而这封信是早就被藏在下面那层暗格中的,因此就暴露出来了。 她低垂看眼,看向这封平空出现的信。 信封上面竟是她父亲令狐怀的笔迹,而且赫然清晰地写看-- 吾儿问君亲启 第十章 毒杀 吾儿问君如晤。 此信乃为父亲手隐匿暗格之中,料你若非大事决断,不会二度开放暗格,此乃机关之关键所在。丞相大任,世袭令狐一天,皆因我族智计多变,忠君之心不移。父委你以重任,乃承天意,一如四殿下终将即位,皆为天意不可逆转。 你与圣天之缘,甚于与令狐之清,亦为天意,勿要自疑自怯。 一朝三国,大变在即,四国子民将陷于水火之中。问君问君,四海之内,孰能独善其身? 送儿远赴异国,知儿遍尝人阅苦楚,此磨练心性之所为。试问敌犊清深,天伦之乐,孰不愿儿承欢膝下?然成大事者,切莫忘《孟子》所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今父断情绝爱。亦为「大任」之道。 丞相之任,非你莫属,伴君左右,用诚用心。吾儿聪慧,必能体察为父苦心,不负父之深望。 父手书 一封父亲生前留下的亲笔信平铺在她面前,近日来所遭遇的种种似乎都不如这一封信更来得震撼。 父亲在信中说得明白,她的入朝,圣怀璧的即位,都是天意,让她不得违背。甚至一朝三国即将遭逢的变数,也在父亲的算计之内。 她忽然想起那个关于圣朝传奇丞相令狐笑的传闻--说他能够预知未来。可是她一直以为这门绝技早己失传,难道父亲也可以做到吗? 父亲借看这封信,说出了他生前从没有过的坦诚心声,父亲信中的歉意让她动容,父亲的谆谆教导更让她本己坚定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起来。 父亲早己算准她会因为不堪重任而请辞,这封信所藏匿的机关,也是在她第二次搬动丞相金印的时候才会被触动。 而这个暗格原本是圣皇告诉她的,那么圣皇是否知道有这样一封信的存在呢?若圣皇知道,又岂会在今天这么容易的就答应她辞官2除非圣皇原本也不赞成她做丞相,就像流言蜚语所猜测的那样,圣皇是因为心中最爱她父亲令狐怀,才会答 允这个荒唐的临终请求。 她的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过。令狐一族和圣族的渊源交情,一朝三国即将到来的动荡风波,还有她和圣怀璧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缠,随看她将金印交还,是会变得更加混乱,还是真的能如她所愿的就此与她了无牵扯? 她的头很疼,眼角却很酸,不知几时起,早有泪珠挂在腮边,她捧着父亲的这封绝笔信靠在墙上,将那信紧贴在胸扣,仿佛父亲有力的拥抱,仿佛父亲的双臂还有余温。 父亲,父亲,你为何要为我出一个这样天大的难题,让我无从选择?你既然知道我会选择放弃,又为何要逼看我继续坚持下去?你知道女人半生苦楚,又为何一定要让女儿的后半生也为这圣朝将一颗心都操碎?难道你这为相的一生,还不觉 辛苦吗?她无声泣问看。 最终,她将这封信连同金印一起放回了暗格。墙壁阖拢,暗格消失,父亲的信和她的眼泪一起消失在眼前。 回过身,她疲惫地随手翻动着桌上的公文,一卷卷,一份份,有急有缓,都待她解决。 不管怎样,现在的她还是圣朝承相,这些都是她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不容推卸。 她打起精神开始阅览公文,然后将其按事态轻重缓急分出次序,做好签子,分门别类地整理之后再做批示。 忽然间,在众多公文中她发现奇怪的一份。 第二十一章 这份公文是从兵部送过来的,是一份请调书。上面提到因为员外郎邱朕东前些日子遇害,他的职务因而空缺,请调一位可以接替其工作的人尽快到任。 关于邱朕东之死,本是一个悬案,他是指使杀手砍伤了她,更有杀害圣怀璧嫌疑的人,但绝非真正的幕后主使者,这条线索随着邱朕东的死而暂时中断,后来她和圣怀璧又因为去了玉阳和黑羽,因此将此事暂时搁置一旁。 原本递补邱朕东空缺这种事不见得非要来找丞相批覆,可由兵部自行提拔一名官员即可。但是肖怡然却选择从翰林院调派一名翰林张诺接替其空职,涉及横跨一部一院,就必须由她点头了。 她手中握看笔,在张诺的名字上停留,并未画下。心中忽然一阵奇怪。 张诺此人在翰林院是个极为不起眼的修撰,她因为曾在二皇子的身边见过几次才留有印象,记得此人不仅其貌不扬,而且不擅言谈,向来不问不答,像块木头,怎么就被肖怡然选中了?这个人能不能胜任兵部员外郎的职位?邱朕东的位置也 不算很低,一个翰林院的修撰若是调动过去,便是升了职,由从六品一下子跳到了从五品,这升迁是不是也过快过易了? 她将这份摺子放到一旁,没有立刻批覆。 此时窗权忽然被人敲响,长短各三下,是约定好的暗号。 她扬声道。「徐捕头,请进吧。」 徐谦,圣都第一名捕,专门侦缉各种悬疑案件,之前邱朕东与刺客有关之事,便是他查出之后告诉她的。因为她离开圣都太久,一直没有机会和他讨论案情,追查后续进展。 他今日秘密求见,一定是有了重大进展。 她起身迎接这位三十岁出头的得力干将,低声问。「徐捕头是有什么新消息要告知本相吗?」 徐谦点点头,拱手道。「回禀丞相,属下一路追查邱朕东之死,发现其死因蹊跷,乃是中了一种奇毒之后被人砍死。那毒药名为‘樱桃醉’,无色无味,所以一开始旁人只会以为他死于刀伤,其实在他被人用刀砍死之前便己经中毒,那刀 伤不过是凶手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假象罢了。「 令狐问君吃惊地问。「死前便己中毒?那他死之前去了哪里?」 「他的家人说他曾外出访友,至于去了谁家却不知道,而且他似是有意隐藏行踪,自己步行,并没有乘坐马车。属下暗中查访,问了沿途的路人和摆摊商贩,推断出他的路线,最后确定他是去了翰林院修撰张诺家里。」 「张诺?」令狐问君的太阳穴像被火烧灼起来似的,突突跳看,隐隐发疼。事情怎么会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张诺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被屡次牵扯其中? 突然之间,一个大胆的猜测落到她的胸口。难道……那幕后黑手真的另有其人? 她紧咬下唇,思付着没有继续追问,烛台上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着她的眼波一闪一跳,她的沉默让徐谦也静默下来。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令狐问君才缓缓地询问。「徐捕头,这张诺你还未曾惊扰吧?」 「没有丞相大人的命令,属下不会打草惊蛇。」 「好,那先别动他。这个人,由我亲自来办!」她握紧双拳,声音清冷而坚决。 因为一年一度的科举又要开始了,翰林院做为主考机关,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就极为忙碌,圣怀玥一早就被各种问题包围。 先是翰林院的司工局来报说大考的考场房梁不大结实,需要大修,然后是司药局的又来说药材储备不够,怕不能给举子们准备足够的药材,因为每年都会有紧张的举子晕倒在考场上,所以必须去太医院提前支取药材。 再后来,又是司库局的说库中所藏的典籍有五分之一因为年深日久,有不同程度的破损,必须尽快重新抄录修复,需要拨派人手,而眼下因为翰林院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应付这场大考,能抽调的抄录员实在有限,让司库局甚是看急。 圣怀玥听着这些问题也很头疼,不禁苦笑,「父皇每日在朝堂之上处理一国大事,千头万绪,也没见他像我这样焦头烂额。」 「二殿下有难,本相来帮忙好吗?」随着嘿哩笑声,令狐问君走进正堂。 他凉讶地起身相迎,「丞相怎么来了?」 「大考将至,知道殿下这里必然有很多事情要忙,伯下面的人说不清楚,所以本相亲自过来看看。」令狐问君笑看环顾四周,「看来殿下这里的确需要帮忙,殿下想要什么?无论是人手还是钱粮,本相一定鼎力相助。」 圣怀玥眉目舒展开来,笑道。「听丞相这样一说,我就放心不少了。不瞒丞相,要请你帮忙的事情还真不少。」 「那,咱们到后堂去谈如何?其实本相今日来这里,还有一事要和殿下私下谈谈,或者该说本相也有事要请殿下帮忙。」 他笑指着令狐问君对左右的人说。「看咱们丞相这份精明,我刚有事要求她,她就来和我讲条件了。也罢,想来你求我之事总不如我求你的事情繁杂,咱们就去后院谈。叫他们备一壶好茶送过来。」他这最后一句话是对自己手下人说的, 然后便与她一起去了后堂。 「二殿下这里是否有个叫张诺的修撰?」令狐问君与他同进房内,屏退左右之后才小声开口。 圣怀玥笑道。「老张?当然有,上次他和我去工部时不是还碰到你了?当时我给你引荐过此人的,怎么你的忘性竟这么大,现在又来问我?」 「我依稀是记得当时殿下身边的那人是叫张诺,只是不敢肯定。」她皱眉问。「殿下肯将此人带在左右,是否了解此人?」 「怎么?」圣怀玥听她这样一说便觉得不对,也警觉地问。「难道老张出事了?」 令狐问君答道。「此事事关机密,我只和殿下说,请殿下切勿外传。不久之前,兵部员外郎邱朕东突然被杀,这件事二殿下是否听说过?」 「是略有耳闻,但是听说凶手还不知下落。」 「是,但如今有线索说,这凶手可能和张诺有关。」 他吓了一大跳,「老张杀人2这怎么可能?他向来忠厚老实,胆小如鼠的,再说,我也没听说他和邱朕东有什么交情啊。」 她正色道。「但是邱朕东去世之前最后去见的人就是这张诺。而且据查,邱朕东死于中毒,所以这毒药很可能是在他见张诺时被暗中所下的。」 圣怀玥紧皱双眉,半晌无语,「丞相,抓人要凭证据,老张这个人在翰林院兢兢业业十几年,骤然说他与凶案有关,我实在不敢相信,你若没有铁证,千万不要冤枉了好人。」 令狐问君点头,「我知道殿下心胸坦荡,也不敢相信手下会有那心怀巨测的歹徒,我正因心中没底,所以才先来问殿下的意见。我想先单独与张诺见一面,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最好此事就别惊动到刑部和令狐卫,以免在科举大比时 影响了翰林院上下的心情,甚至让殿下为难。「 他尴尬地向她拱拱手,「多谢丞相这样体谅我的难处,顾及我的面子。太子之事迟迟没有定论,户部上下己经是一盘散沙,父皇为这事大病一惕,心力交瘁。若是我这里再出了这等歹毒凶徒,我真不知该如何向父皇交代此事。」 「陛下那边我暂时也不会告知他,就是为了让陛下好好养病,而且这件事也许只是私人仇怨,无碍国家大事,也不必去烦扰陛下了。哦,对了,还有四殿下那里,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他,二殿下也请同样对他守口如瓶。」 圣怀玥有些讶异,「怎么?此事还与他有牵扯吗?」 令狐问君苦笑道。「有没有牵扯倒不重要,只是你知道四殿下那个脾气,我这边的事情他老是要插上一手。因为之前他曾怀疑是邱朕东指使刺客去刺杀我,并砍断了我一指,所以他一直为此耿耿于怀,说是一定要严惩凶手,若是让他知道 又有了新的线索,只伯……又要闹个鸡犬不宁。「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和四弟……是不是……」 她忽然双颊纬红,仓皇似的起身说。「那这件事就照我和殿下商议的先按兵不动,若有新消息,我再来通报殿下,请殿下万万严守此秘,勿使他人知道。」 他郑重承诺,「丞相放心,你如此挚诚待我,我又岂能不承君之意?倘若张诺真的违法杀人,那便听凭丞相发落,我绝不会护短遮掩。」 令狐问君长出一口气,笑着拱手回礼道。「多谢二殿下,如此我就可以放心去办此案了。对了,六部之中,殿下无论要钱要粮还是要人,差人去丞相府说一声即可。」 圣怀玥一笑,「那我也先多谢丞相了!」 徐谦从来没有到过雀灵苑,一来他所负责侦办的案子没有一桩与此地有关,二来他对男宠向来没兴趣,所以也没有必要和这里有任何交集。但是今天突然被四皇子传召到雀灵苑来,令他看实困惑。 圣怀璧这位皇子,以前和他从没正式见过面,连点头的交情都没有。虽然听说四皇子现在是协理兵部事宜,但他隶属圣都九门总督衙门管辖,所听命的上级应是令狐卫,与四皇子依旧没有关系,他实在想不透四皇子能有什么事要特意把他 找来? 徐谦见到圣怀璧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位极为精明不好惹的主子。他阅人无数,平日问案查案往往要在第一眼就做出判断,因此看人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当圣怀璧一脸笑吟吟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却心底一寒,有种不妙的感觉,他立刻就 意识到今天可能要惹麻烦了。 「徐捕头,久闻大名了。听说您是圣都的第一名捕,多少大案都是由您侦办破案,实在是我们圣朝不可缺少的栋梁之才啊。」 圣怀璧一开口就是不着边际地一番赞扬,他越是笑得灿烂,夸得美妙,徐谦就越是觉得心中忐忑,尤其是对上对方那双美得有几分妖艳的桃花眼时,他心底的寒意更从背脊直往上窗。 「四殿下特意传唤属下,不知道是有何差遣?」他素来小心,但知道在这四殿下面前绕圈子也没用,还是开门见山说话为好。 圣怀璧斜晚看他,笑咪咪道。「徐捕头,听说你最近和丞相走得很近啊,不知道在忙什么案子,可不可以也和我聊聊?」 徐谦一听他问的是这件事,当然记得令狐问君的叮嘱,岂敢和他说实话,只好回答说。「禀告四殿下,不是属下目中无人,故意隐瞒,实在是承相早己交代过,此案未能侦破之前,不得告知第三人,属下职责所在,请恕……」 蓦然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他的下巴上,刚才那双还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忽然逼近眼前,宛若春水凝结似冰,犀利如刀,「别和我打官腔,我要听实话。」 徐谦也是见过风浪的人,可却怎么也没想到圣怀璧竟说翻脸就翻脸,他征了一下,又郑重其事地说。「四殿下,属下既然己经向丞相许诺保密,便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圣怀璧冷笑一声,「你倒是个硬骨头,可你以为我只有以死相胁这一招来逼你说出实话吗?」他出手如电的点了徐谦身上的穴道,然后朗声说道。「来人!伺候徐捕头宽衣。」 徐谦这辈子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被几个美男子按看脱了衣服,捆绑在床上。 第二十二章 圣怀璧的手中握看那柄匕首,就站在他的床头前,慢悠悠地问。「徐捕头,你现在若是和我说实话呢,还来得及保住您这一世英名。 「我听说您最看不起朝中群臣喜好男色的风气,若要追根溯源,这事儿与我雀灵苑有莫大千系,可徐捕头您没有尝过个中滋味,当然不会理解那些大人为何会对我这里趋之若鹜了,只要让我高兴,我自然也可以让他们得到他们想要的二 徐捕头,您可要想清楚,是要独善其身呢,还是从今日起与他们成为同道中人?「 他伸手指向床边站着的那几名美男子,笑道。「我这几人是雀灵苑的精英了,换了旁人若要点选他们其中任一人,可都要重金相送,好言相求,今日我一口气就送给您三个,您该怎么谢我呢?」 徐谦方正的国字脸此刻紧绷得像是扯平的牛皮纸一样,整张脸都通红得好像随时都可以烧出火来。 他咬紧牙关,心底挣扎好一阵,才从齿间逼出话来,「殿下若要听真话,属下……只能单独和殿下一人讲,此事涉及机密,如果走漏……恐有……大祸。」 圣怀璧向左右使了个眼色,那三名美男子立刻识趣地退出房间。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现在你说吧,几次半夜鬼鬼祟祟地去丞相的闺阁,到底有什么机密之事?」 「丞相当日被刺伤之后,指派属下调查此事,属下己查到邱朕东可疑,结果他又莫名其妙地被杀,然而属下再查到线索,发现他真正的死因为中毒,而他生前最后所见之人,是翰林院的修撰张诺,故将此事告知了丞相。」 圣怀璧眸中精光一闪,追问。「那丞相怎么说?没有要你立刻抓人?」 「没有,丞相要属下按兵不动,说她要亲自处置此人,然后她通知属下今晚去张府门外等候命令。」 眉心夔起,圣怀璧默然地站看,思绪却飞转不停,无数的猜测,无数的可能都在一瞬间闪过心底。 突然间他疾步转身走出房间,连高呼恳请他松绑的徐谦都丢在身后不理睬。 他今日找徐谦来,本想知道令狐问君背看他在搞什么小动作,是否和她辞官有关,他甚至担心她会在辞官之后将自己丢下,逃离圣都。 昨晚他在床上紧拥着她的时候,两人那样深切地彼此交融,却好似融不进她的心。 她在想什么?那一刻他异常渴望自己能潜进她的心里,一采究竟。倘若她有一丝一毫要抛下他独自离开的念头,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留下,哪怕是把她关起来-- 但现在看来他的猜测错了,可是徐谦所带来的消息却比他之前的忧虑更加危急。 张诺与邱朕东案有关?张诺与刺客之事有关? 这样的大事,令狐问君竟然不和他提一个字,要独自处置!这女人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她不该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有多危险,又有多可怕。 但她竟然不说,她是在自寻死路吗?可恶!可恨! 令狐问君坐在张府的大堂上,微笑着一边喝茶,一边和张诺聊天,「张先生不必紧张,今日我便衣而来,只是想和你聊几句家常话。」 张诺不敢坐,就站在一旁,依旧是唯唯诺诺的样子,「下官是何许人也,岂敢与丞相大人话家常。」 令狐问君一笑,「你常和二殿下在一起,要说也是见过不少场面了,怎么还显得如此畏缩?」她环顾了一下房子,「你入朝将近二十年,家中依旧如此清贫,可见是个十足的清官,也不屑于官场那些雄凝的人事争斗。其实我也是这样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丞相之位并不适合我,也许终有一天,我会辞官归隐。「 他低看头,也不敢和她直视,只淡淡地说。「丞相大人谬赞了,下官只是尽力尽职而己,其余贪念皆是虚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争它无意义。」 她用手指即了叩桌面,将茶盏放在桌上,笑道。「你说的对,若是人人都能修炼到这种境界,这一朝三国便可天下和睦,四海同心,那该有多好。」 她挑眼望看张诺,又说。「张先生,我今日黄夜而来,是为了一个人,一桩案子,请你看在我不带护卫的诚意上,和我说句实话。邱朕东之死,是否与你有关?」 方才还正天南地北的闲聊,在瞬间却变成了石破天惊的一间。 张诺浑身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一步,但头却并未抬起。 令狐问君看他这副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并非真正的幕后主使,你身受皇恩,在朝为官多年,向来清廉,遵守法纪,若真的是你毒害了邱朕东,必然事出有因。你今天若能私下和我说出实情,我保你全家性命无虞,否则我若 把你交给刑部,你的父母将无人奉养,妻子儿女又有谁来照料?「 他身子发抖,终于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似是叹了口气,嘴唇翕动看说出一个名字,「樱桃醉。」 令狐问君盯看他,追问。!你是说那毒药是樱桃醉?「 「是。」 「是你将毒下在邱朕东的茶水中的?」 「是。」 「你为何要这样做?」 张诺面带浓浓苦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你可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谁让你承担这样的重罪?你就甘愿被那人如此利用出卖?」 他忽然变得默然无语,良久,才再度缓缓开口,「丞相大人,这世上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下官知道今日罪行败露,是罪有应得,甘愿伏法,只是……请丞相大人在九泉之下不要怪罪下官,因为下官还有一家大小的性命要保全」 令狐问君猛地明眸圆睁,看了眼手边己经喝了一半的茶盏,一字一顿地问。「这茶水中,你也下了毒?」 「依旧是那樱桃醉二此毒无色无味,所以丞相大人不会察觉。」他赫然双膝跪倒,对看她磕了三个头,「下官今日毒杀丞相,自甘伏法。」说罢,竟抽出一把匕首扎向自己。 她闪电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喝道。「我不会死,你也不能去死。」 「说的对!你不会死!谁敢让你死,我便将他碎尸万段,夷灭十族!」 夜空中,圣怀璧的声音挟着震怒而来,如惊雷一般乍响,他声音方落,身形己至,一脚踢飞了张诺手中的匕首,将她环抱怀中,急问。「你这个蠢女人!做这样危险的事也不事先告诉我?」 令狐问君听到他的声音出现时,己经忍不住叹了口气,被他禁锢住身形时,不禁又是一叹,「冤孽,怎么到了哪里都躲不开你?」 「他给你吃了什么?」圣怀璧急怒地追问。 「樱桃醉。」她慢悠悠地说道。「这名字你该熟悉吧?我记得你曾经让我喝过一杯樱桃酒,结果害我醉得不省人事,差点误了次日公事。」 「樱桃醉?」他大吃一惊,脸上的所有血色都似被人抽乾一样,心从半空落下,跌入寒潭深处。 这是极难解的一种剧毒,他以前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 圣怀璧恨不得将张诺撕成碎片,忍不住将他一把揪起,厉声喝道。「把毒药的配方和解药给我交出来!否则我杀你九族!」 「你逼他也没用,此毒是宫中禁药,他怎会有配方和解药?」令狐问君望着张诺一张惨澹的苦脸,似笑非笑道。「真正有这些东西的,是他的主子,他的主子博学多闻,擅书画,精岐黄,才能调配出如此人间奇毒。若非是对你施以重恩 之人,你怎肯舍弃性命为他效力?这个人,若我没有猜错……张诺,他就是你的顶头上司--二皇子圣怀玥吧?「 张诺神色灰败,似是被人狠狠践踏过他的五官一般。 而圣怀璧挺立看身子,将令狐问君环抱得更紧,他的手与她紧握,却比她的温度还要冰凉,仿佛此时身中剧毒、无药可解的人其实是他。 令狐问君的胸口忽然一痛,像是被人狠狠抓住了心脏,疼得窒息,眼前霎时漆黑一片,天旋地转的向下栽倒。 圣怀璧的双臂如铁般将她牢牢抱住,从他胸膛内透出的急速心跳是她听到的最后声音。 好暖和的怀抱,像是在超抿中被母亲抱在怀里时的温暖,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回到了初生之时,可以恬静安详地睡去,哪怕不会再醒来,因为身边有他,让她知道了什么叫无所畏惧。 死亡,其实是另外一种归宿。 她累了,想回家了…… 第十一章 分别的序曲 蒙胧之中,浓浓的药香将令狐问君带回了两年前的黑羽-- 因为在女孩子最不方便的时候下海训练,结果她的肚子疼了整整三天,起初还不敢和旁人说,后来她疼得几乎昏厥,终于被黑羽定海发现,强拉着她去看了军医。 一下子,女儿身暴露,她以为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结果他只是瞪着她看了半晌,叹了口气,「你们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军营是可以随便来玩的吗?」 黑羽定海没有揭破她的身分,将她接到自己舱房内,亲自帮她煎药,当时舱房内药香弥漫,便如此时的味道二她遥遥望看黑羽定海宽厚的背影,心底涌起一层层如潮水般的感动,只觉得就算是天场地陷,也有他帮她顶看,然而就算是天塌 地陷,她也会抢先挡在他的身前。 曾经,她与他也是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欣赏她的慧黯机智,她敬仰他的果敢英勇,若非阴差阳错,他们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要以诡计暗算彼此,敌对生死两岸…… 「将军……」她轻叹,咽喉乾疼,只嘶哑着喊了一声。 她在半空中抬起的手蓦然被一双冰凉潮湿的大手紧紧握住,一个焦急的声音说道。「问君,醒过来了吗?」 即使眼皮是如此沉重,但在这急切的呼唤声中,她还是勉力张开了一条缝,蒙蒙胧胧的,看到一张如画般精致美丽的容颜,她征怔地望看他,仿佛忘了他是谁。 圣怀璧怒了,回头喝问。「太医院的人都是饭桶吗?她现在到底清醒了没?身上的毒到底解了没有?」 一千太医怕了他,官职低一些的早己趴在地上,官职高的几人围在床边,对着令狐问君又是一通望闻问切,终于,太医院首座宋太医长出一口气,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一边说。「四殿下放心,承相大人性命无虞,只是这毒药虽然缓发, 却很是霸道,只伯伤了丞相大人的脾胃,还要静养一阵子才能完全恢复。「 听宋太医这样说,圣怀璧依旧不放心,盯看她问。「问君,你看清楚我是谁,告诉我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胸口……有些闷……」她秀眉壁起,轻声道。「殿下,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听她似是真的恢复神智了,他挥挥手,赶走那群碍眼的人,然后将她的手抓到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口,「明知是毒药,还非要吃!宋太医说,幸亏你之前找他配了解药,否则你这条命还能留到现在吗?」 令狐问君呻吟一声,「你能以身作饵,我为何不能?张诺那人守口如瓶,宁死不肯承认罪行,我若不将计就计,让他给我下毒,焉能逼问出他的背后主使?」 「现在知道这毒药不是好吃的吧?」圣怀璧还在盛怒之中,「还好太医院离张家比较近,还来得及将你送过来救治,否则我先杀了那张诺,再杀他全家替你陪葬!」 第二十三章 「不要又杀气这么重。」她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之前因为听徐谦说邱朕东是死于樱桃醉时,她便到太医院去询问关于此毒之事,因而得知据说当年某位皇妃吞服樱桃醉致死,因此由当时的承相令狐笑下令将此毒药的配方全部毁了。 可是这毒药终究还是被一位酷爱研究毒药的老太医偷偷保留了下来,因为素来没有用,太医院也没几个人知道此方。宋太医受她之命,对看那配方研究了一番,才勉强配出一份解药,并言明此解药未必真的能尽解其毒。 但时间紧迫,她也来不及去试验解药的药效,便动身前往张府刺探内情了。 当张诺端上那杯茶时,她在茶水中看出幽幽微蓝之色,照书上记载,这便是樱桃醉与茶水混合之后的唯一破绽所在。 为了套出张诺的真心话,明知此茶有毒,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喝下去了。 「蠢材。就是要以身作饵,也不必非要拿自己作饵吧2难道叫徐谦去不行吗?叫令狐卫去不行吗?非要你自己亲自去?」圣怀璧一边痛斥她,一边亲自去屋角的火炉上帮她倒药。 令狐问君听看他的斥责和他忙碌的声音。心中不知是感动多些,还是怅然的伤感多一些。她怎能告诉他,她原本是抱看必死之心去的,因为不愿意再做圣朝的承相了,希望临走前能为他做成一件大事。只要能将那幕后黑手揪出来,纵然让 她为他去死,她亦无悔。 这一晚,她是枕着圣怀璧的手臂睡的。 因为不敢将令狐问君带回府,怕她的身子会又有什么状况,他决定让她暂住在太医院两天,就近观察诊治。 这位四殿下自然也不会回雀灵苑或玉甯宫的,宋太医只好准备了一间最千净舒服的厢房,把令狐问君移过去,圣怀璧又指挥下人替他去雀灵苑取了一大堆的用品过来,甚至是他平日常用的枕头被褥也都一并搬了过来。 令狐问君斜靠在床头,看着那进进出出的人影,那些平日也算趾高气扬的太医们,现在被他像个小奴才般呼来喝去地指挥着,真觉得可笑。 「四殿下是要把整个雀灵苑都搬过来吗?你还让不让我休息?」她听看他又在吩咐要用他指定的厨子做晚饭,才终于忍不住撑看一口力气抱怨。 圣怀璧连忙遗退了所有人,爬上床来,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下,柔声道。「你现在身子这么虚弱,我怕你饿着肚子睡,一会儿就算心不疼了,胃又该疼了。」 「你不来烦我,我就哪里都不会疼了。」她刚才看着太医们那面带苦色的样子,就知道这小祖宗把人家烦得够呛,只得出手救那些老人家一命,将他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也免得他又想出什么新花样来去麻烦别人。 「刚才梦到谁了?」他的唇贴看她的耳边,那声音细细地钻入她的耳朵里。 她挥手隔开他呼出的热气,「什么梦到谁?我不记得了,梦完就完了。」 「别和我打马虎眼。」他哼了声,「我听得清清楚楚的,你叫的都不是我的名字!你心里想看那个鲁夫就罢了,居然作梦都能喊看他……」他越说越生气,忽然将她的脸瓣过来,重重地吻上去,也不管她的身体虚弱,将她的唇密不透风 地紧紧封住,吻得天昏地暗。 她没力气推开他,只得让他先为所欲为一番,等他松了手,她便皱着眉说。「你陷害他,就不许我梦到他?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认识你要久得多,我们俩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朋友之谊,梦到了又如何?」 「就不许你梦到他!」圣怀璧霸道地俯视着她,冷冷道。「你再敢让我听到你在梦里叫他,我就立刻写信给黑羽的密探,让他想尽办法杀了黑羽定海。」 「你还有完没完?」她抬手打了他的脸颊一掌,虽然用力不大,但是也清脆地响了一声,她打下去之后自己先吓了一跳,马上就后悔了,但还是强撑看板看脸说。「我为了你出生入死,你没好好安慰我不说,不是指责就是命令,还敢说 让我嫁你,你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人敢嫁?「 圣怀璧怔了征,脸颊被她打得微微发热看,他自小到大没被人打过,但下手的人是她,又见自己是真把她惹急了,便见风转舵的赔笑道。「我这不是因为心疼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又差点送了命,才会训你几句吗?至于黑羽定海,我若非在 乎你,又何至于吃他的醋?哼,他也配?我陷害他,一是因为他害得我三哥那么惨,二是因为他把你从玉阳抢走,若非我及时去救你,只怕他就要霸着你和你成亲……「 「胡扯,他要娶我就嫁吗?我若有心嫁他,你以为你有机会?」 令狐问君的一句话,一下子让圣怀璧兴奋了起来,他在她耳垂上蹭了几下,笑道。「且不说家世外貌、武功智谋,就单说性格,他哪里比得上我这样温存体贴?问君选我绝对是英明至极。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了。」 他说了不吵她,但她的心又岂能定得下来?「张诺被你怎么处置了?你可不要随便杀人,他是最重要的证人。」 「我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我再想把他千刀万刚,也知道他的价值。你放心吧,我来之前没有通知任何人,只带了几名雀灵苑的心腹,好在张府也没什么人,除了他,就只有他的老母和妻儿,一共四个人,连个下人都没有。现在这四个 人都被我秘密关在雀灵苑,连刑部和令狐卫那里我都没有通知,回头我私下告诉父皇一声就好了。「 「不能告诉陛下,你要怎么和陛下说?说张诺要杀我,所以一家老小都被你抓了?那陛下若是问张诺为什么要杀我,难道要说是因为邱朕东之案,还是说因为--」 她骤然住了口,圣怀璧冷冷一笑,「怎么,你倒先怕了?怕什么?怕把二哥牵扯进来?」 她本来是背对他的,此时侧过脸来看看他,「你心里不难过吗?大皇子谋逆,三皇子重伤,现在你二哥也有可能成为你的敌人,外有强敌黑羽,金城和玉阳也非可信……怀璧,你还没有做太子、做圣皇,己经是这样强敌环伺、四面楚歌的 处境,你还有信心坚持得下去?「 「二哥之事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他心中的波澜己经平复,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在他听说翰林院张诺与邱朕东之死有关的那刻。 「我知道张诺是二哥的亲信,一直对二哥唯命是从。他那个小官,没有油水可捞,做官做得很是清廉,难得他看起来还这么本分,显然是个真正爱做学问的人,否则谁愿意在翰林院守着?能指使他去杀人的人,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二 哥了,虽然二哥平日和我关系很好,实在不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他眨眨眼,」你说二哥是不是当日向我示好,被我拒绝后就因爱生恨……「 令狐问君提醒道。「你别忘了,那刺客出现的时候远在你那次醉酒之前,若真的是他派人要杀你,那就是他早有杀你之心,和你拒绝他无关。」 圣怀璧岂会忽略这样的大事,他也不过就是说笑罢了。「刺客之事……我现在想起来,或许咱们之前都猜错了。」 「嗯?」她不解地看着他。 「咱们之前都以为那两名刺客是太子派来的,以为是太子要杀我,或者是你。但如果这刺客是二哥派来的,那这两名刺客也许根本不是要杀我们,只是装作要杀人的样子罢了。」 令狐问君想了一会,「你的意思是--他的本意是要混淆视听,嫁祸太子吗?」 「否则大哥为何在与我对质时否认?」 「那……与黑羽勾结的人也是他?」 圣怀璧咬了咬牙,「我一直想不通,大哥为何会与黑羽勾结,陷害自己兄弟,若让黑羽得了势,灭了圣朝,他这个太子的皇帝梦不就真的成了一场梦?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二哥与黑羽背后牵扯,不仅在海战中泄露了军机内情给黑羽,让三 哥吃了败仗,还在我们去玉阳之后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让黑羽定海把你抓走。这一石数鸟之计,大哥那种蠢人才想不出来。「 她长吐了一口气,「但张诺宁死都不会把他招出来的,再加上现在太子之事余波未平,陛下心中一定十分难受,倘若我们再告诉他二皇子背后做了什么,陛下的身体……只怕难以支持。」 「张诺那个人我自有办法让他开口,他一家老小都在我手里,不伯他不招。不过他就算是招了,二哥也肯定会矢口否认,还是得抓住实证才好。好在我们现在识破了他,以后就不会被他左右了。你信不信,当日他跟着我去太子府,其实 就是想亲眼确认我和大哥之斗是个什么结果。我刚刚甚至在想,他在父皇那边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后知后觉的乖巧儿子,还是父皇身边的耳报神?大哥被废之事,他就没有从中出力过吗?「 她阖看眼听他一点一点分析,始终没有开口。说到底,这件事更像是他的家务事,三个皇子之间的内斗,这在大户人家里最是常见,若真的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也就罢了,当家做主的老爷子出来发句话,也就平息下去了,偏偏他们是皇子, 每个人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人物。 现在二皇子又突然暴露出来,好在翰林院并未涉及朝内核心,但他毕竟是圣怀璧的二哥,皇帝的儿子,是最靠近皇权的人之一,要对付他,绝没有对付普通的官吏邵么容易。 她已经这么累了,这些事可不可以不要管了? 她阖看眼,放任自已通去,真希望睡看了之后,就不用再去理睬这些烦心事了。她挪了挪身子,让自已的头可以更舒服地枕在圣怀璧的手臂上,将脸深埋进他的怀中,吸气,吐气,吐气,吸气,睡去…… 令狐问君在太医院住了三天才回有,因为她素来可以不用按时去上朝,所以起初并未引人注目,后来圣皇当朝问起来,圣怀璧才轻描淡写般地上奏道。「丞相那晚回家的路上突然晕倒,正好我在附近,送她去太医院休养了几日,这几天大 概都不能上朝了。「 于是满朝都知道令狐问君病了,上丞相府慰问的人登时变得络绎不绝起来。令狐问君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应酬,只得让府上管家一律挡驾,所有礼物都拒之门外。但她心中还有个疑惑一人人都知道她要辞官了,怎么还变得这样殷勤? 而她挡得住所有人,却挡不住圣怀璧。 他每天都要到丞相有一趟,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除了和她闲聊之外,也把各部的大小事说给她听,她案头上堆积了不少的工作,他见她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整个人都病歪歪的,就帮她批改公文。 她靠看床架,看他那副认真的样子,恍惚中觉得这一幕,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夫妻相处,丈夫外出做事,妻子在家操持家务。 可惜,她不是他的妻,家务……她也做不好。 圣怀璧蓦然回头,发现令狐问君呆呆地靠着床头看着他,长发松松给了个青云髻,也没插首饰,依旧是淡青色的长袍,也穿得松垮垮的,因为生病,整个人像是又瘦了一圈,下巴尖尖的,眼睛大大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他怦然心动,放了笔,侧身挨着她坐过来,问道。「怎么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关于张诺全家失踪的事,二殿下没有问过你吗?」她歪着身子,将头靠在他肩膀上。 第二十四章 她难得这样主动向他示好,圣怀璧忙将她的腰搂住,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人是他的手下,丢了去报官,报不到我这里。二哥就算心里猜到人是在我手里,也不会真的来问我,否则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他与张诺之事有关?」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这么天大的事情,他们父子三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粉饰太平,她总觉得不安。 「过两天我给陛下上一份奏摺,请陛下把户部的事情也转给你吧。我看你身兼数职也可以应付得游刃有余,日后这六部总揽非你莫属。」她似笑非笑地开了句玩笑。 圣怀璧掐了她腰眼儿一下,「少给我要这种小伎俩,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无非是想把事情都推给我,好让自己脱身,你休想!」 「你啊……」她叹口气,怎么自已的心思老是瞒不了他? 忽然丞相府的管家跑来敲门,「大人,有贵客来访!」 「贵客?」令狐问君瞥了圣怀璧一眼。举朝最贵的就在这里了,谁还能贵得过他? 管家紧接看说。「来人没有下帖子,身边只跟了一个下人,不过看看……老奴怀疑可能是……陛下……」 屋内两人一惊,同时起身,圣怀璧看看她笑道。「你的面子真大,能让父皇亲自登门探病的人,就我所知只有两个,一个是你父亲,一个就是你了。」 令狐问君很是手忙脚乱,急问。「陛下人在哪里?天啊,你在我房里,让陛下看见可怎么办?」 「我是悄悄来的,他不会知道,我先躲起来好了,等他走了我再出来。」圣怀璧一转身,推开内室之门,闪身进去了。 她也没别的办法,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开房门走到院子中,此时圣皇也已走到院子里了。 他抢步迎上来,笑着扶住要下跪的她道。「问君不必和朕客气了,朕听说你病了好多天,也不知道恢复得如何?现下正好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便过来看看你。」 她躬身说。「微臣身为人臣,未能为陛下分忧,还要劳动陛下亲自苍临寒舍看望,实在是傀不敢当。」 圣皇笑笑,看着屋内,问。「房里没有其他人吧?朕要和你在这院子里说话?」 令狐问君的脸有点热,只好欺君,「没有,只是屋子数日没有打扫了,性委屈了陛下。」 「这屋子以前朕也来过,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他比她还轻松自在,先迈步进了屋子。 看了眼桌上摊开的那些公文,圣皇笑道。「让你在病中还这样辛苦,朕是不是太不近人清了?」 「怎么会……」她一眼扫到那些被圣怀璧批过的公文,急忙收拾整理到一旁,生怕圣皇认出他的笔迹。 「朕今关来见你,也是有些话想私下和你谈。皇宫之中虽然是朕的地盘,但却不如你这里自由,而且朕要防范那里会不会有各方的密探,朕自以为极机密的事情,也许一转身就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了。上次朕和你私聊的时候,有些话没 有和你说明白,一是因为朕对自己宫里的人不放心,二是因为朕当时的心情不好,不知从何说起。「 令狐问君心情一震,明白圣皇今日单独来看望自已是真的要和她坦诚相对了。想想上一次她要辞官时,圣皇也曾和她私聊,但谈的只涉及她辞官之事,她最想知道的并未得到答案,而今-- 「你一定想知道朕把怀璟怎么了,」圣皇坐在圣怀璧刚刚坐过的椅子上,眉峰上的细痕像是被刀深深刻下,「现在怀璟应该已经到达洪明岛了。」 她听到这个结果不禁脸色大变,「陛下把大皇子……送到了洪明岛?」 洪明岛,是圣朝最远的一个偏僻小岛,岛上驻军不到五十一人,终年寒冷,就是乘坐快船也要一天的时阅才能抵达岛上。这么多年来,洪明岛只在地图上做为几国海域线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让一个出身皇室,素来锦衣玉食的皇子千岁到 那种地方去,简直是生不如死。 「怎么?你觉得以怀璟之罪除了死,朕还能怎样呢?这洪明岛的条件再恶劣,也总算是保住了他的命,日后朕对其他臣子,和后世子孙都可以有个交代。朕是个皇帝,要对国家负责,但也不能彻底斩断父子亲情,对不对?」 令狐问君望看圣皇那满是怅然忧伤的脸,试探看问。「陛下,微臣有个问题一直如鳗在喉,想和陛下求问一个真相。」 他看她一眼,「你问吧,朕今日来,必当知无不言。」 「陛下……为何要把大皇子逼得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圣皇的眉一挑,她的问题像是突然插进他胸口一把尖刀,那瞬间的神色狰狞,让她几乎后悔自己的这一问,但是圣皇居然还是回答了一 「怀璧小的时候,朕便觉得他未来会是优秀的王者,你父亲也曾为他占卜过,确认他有帝王之命,但是怀又说,倘若怀璧要承继朕的大位,将会步步惊心,杀机四伏,兄弟之间亦再难有手足之情,同胞之义。 「王室中为了皇位之争,素来腥风血雨,残酷无情,朕的几位叔伯在朕的父皇那一辈,为了争夺皇帝大位,两个死,三个被流放,这是朕亲眼所见,这样血腥的结果,朕不希望在儿子这一辈再经历一回,更不希望怀璧的宝座是靠染了兄 弟的血才坐上去的。所以,既然这一步在所难免,这个恶人,就让朕来做,祖宗若是怪罪,百年之后,九泉之下,朕自会向祖宗请罪。「 令狐问君的眼眶一热,鼻子发酸。她今日才明白圣皇对圣怀璧的爱护之情竟是这样深刻,为了保护爱子不在千秋万代背上拭兄的恶名,情愿自己在史书上留下废太子的败笔。 「怀璧是个聪明的孩子,朕不和他说这些话,他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想出来。他和怀璟虽然素来也不是感情很好,但到底是兄弟,你要教导他,不要太记恨兄弟,无论是谁坐在太子之位上,都会惶惶终日,担忧其他兄弟怀有异心,将自己 取而代之。怀璟没有大才,为人极不自信又嫉妒贤能,倘若他能有怀玥的那份平和,也许不会就这么中了朕的算计。「 圣皇的这段话让令狐问君的心弦又是一沉。看来英明如圣皇,也不知道圣怀玥背后搞的那些阴谋诡计,而她更无法开口和圣皇挑明,以免伤了这位垂垂老人的心。 「还有……关于你和怀璧……」圣皇忽然口风一转,语气中带了一份难得的柔和,「我知道你有很多顾虑,怀璧若是日后称帝,身边必然难免莺莺燕燕,他是男人,又是皇帝,这是难免的,你这孩子外柔内刚,可能会受不了他另择新宠 。是为臣还是为妃,这选择在他,更在于你。「 他看看她那明显变了脸色的苍白娇颜,继续说道。「朕以前不和你明说,就是怕你心中有了负担,左右为难,但看你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八成也是因为心病所致。其实这事若想开了本也没什么,圣朝的江山向来与令狐一族牵扯不清,你父 亲一生为相,朕也未能与他终生相守,白头到老,但有情无情皆在心底,人纵不在,情仍长留。 「朕相信怀璧心中必然有你的位置,旁人是无可替代的,你若一定要为此纠结,连臣都不做了,朕也没什么可劝你的,但人生在世,总要知道何为大义,何为大局吧?」 圣皇的一番话,说得令狐问君的心热一阵,凉一阵。她本来很感动圣皇对圣怀璧的爱护,但是当他突然一语道破她和圣怀璧的私情时,她从圣皇口中听到的,却是一个父亲为儿子日后的多情提前辩护。 面对圣皇的谆谆教导,她无言以对。何为大义,何为大局?圣皇是希望她做一个识大体的女臣,或是儿媳,并不赞同她和圣怀璧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小情小爱。 这是她的心结,骤然被圣皇点醒,她手足无措,无法应对,直到圣皇离开,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坐在略显杂乱的桌子前,望着那依旧堆积如山的公文,她的思绪一片空白,直到圣怀璧悄然走出,将下巴枕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搂看她的纤腰,柔声问。「父皇的话伤到你了吧?他的话你听听就行了,喜欢你的人是我,又不是他。他因为 这一生没和你父亲厮守到老,就嫉妒咱们两个人,可他们是两个男人啊,他再喜欢你父亲,也不能娶他做老婆,我与你不同,我们两个人……「 「怀璧,我累了,你先走吧,让我好好休息一下。」她轻轻拉开他的手,躺回床上去了。 圣怀璧站在她床边,看看她背对看自己的背影,轻叹道。「问君,父皇今天的话是让我们俩都有些措手不及,大哥的事我虽然早己料到,但听他亲口说出还是难过。我知道他是好心,可是他也该问问我,愿不愿意眼看着大哥落得这样自生 自灭的惨澹下场?愿不愿意让他替我背这个黑锅?你与我的事情,更是我们两人自己的事,无论父皇怎么想,我的心是不会变,你的心,也不能变。「 他的话,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等了一会儿,低下身去看她的脸,只见她紧篷看眉头,眼角竟挂看两颗泪珠。 圣怀璧顿时慌了神,翻身上床将她抱在怀中,柔声问。「父皇又没有说你什么,你哭什么?他也没说不让我娶你,只是吓唬你说我可能会让三宫六院分了心,这就伤了你了?你好歹也是做大事的人,怎么忽然变得这般孩子气,我都不知道该 怎么哄你了,我这心也被你哭乱了……「 令狐问君忽然璞吩一笑,睁开水雾氰氯的明眸,娇嗔道。「别瞎说了,我就是有点伤感而己,你父皇和我父亲既然是有情人,现在却阴阳两隔,人世间有多少人能真的能到白头偕老?我们两人……」 「我们两人当然能白头偕老了。」他伸出舌尖勾去她眼角那颗泪珠,手掌探入她的衣服之内,轻笑说。「你这身体也该养得差不多了,怎么老是病快快的?我听说女妖可以采阳补阴,今晚我就把自己交给你了,我这身体好得很,你想怎 么吸取我身上的阳气都行。「 「又在胡说八道……」她的衣服在他拉扯下松散了,两个人的喘息也乱了方寸,他的身体比她还要火烫,几番撩拨之下她便没了抵抗的力气,听他在耳畔喝隅私语看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心里柔软得像是春泥一般,陷下去就拔不出 来了。 意识飞旋迷蒙之时,圣怀璧似是听到了她嘿嘿的抽泣声,以为自己弄疼了她,忙停下动作为她轻揉看紧绷的身体,但她却破天荒地揽住他的脖子,嗓音也带着几分娇媚,「怀璧,今晚我是你的。」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满心的狂喜,再无顾己心地向她索爱,几度缠绵,依然贪恋着她妓美香软的身子,不舍得放手。他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原来自己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竟愿意死在她的手上。 问君,他心爱的人儿啊! 第十二章 捉奸在床 令狐问君关于为何百官对她如此献殷勤的疑虑,在她正式养好身体,第一次上朝时就得到了答案。 兵部尚书肖怡然因为和她熟识,便主动来和她打招呼,「丞相到底是个女孩子,说病就病了,还病了这么多天,我差人上门去问候,结果被挡了驾,现在可是全好了?」 第二十五章 她抱歉地说。「真对不住老尚书了,每日来的人络绎不绝,我实在是不胜其烦,只好无论亲疏一律挡驾。再说,各位大人一来就都带着礼物,我不敢自谢清廉,但身居相位,总要避避嫌才好。」 肖怡然笑道。「说的对,给你这个丞相送礼,是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日后你辞了官,嫁了四殿下做太子妃,再给你送礼,就不会拒绝了吧?」 她惊呆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肖大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谁说我要做……做太子妃?」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他便安抚道。「你也不必害羞,你和四殿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身分又堪匹配,绝对是一对佳偶。等你们大婚时,我必然会送上厚礼,只是不知道是四殿下的太子册封大典在前,还是你们的婚事先举行。」 令狐问君急了,追问。「肖大人,您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话的?」 肖怡然反被她说得愣了,「怎么?这事现在人人都知道啊。四殿下前几天还说希望今年春天就能把你娶过门,但是因为还没有和陛下商量这件事,所以……」 又是圣怀璧这个家伙!他居然这么大张旗鼓地背看她搞小动作上 她勃然大怒,散朝后到雀灵苑去找到他,厉声质问。「你到底在干什么?咱们两人的事情,谁允许你到外面到处传扬的?现在人人都以为我春天要嫁给你,可是……」 「可是什么?」他挑着眉,「难道你要拖到夏天去?」 令狐问君咬着牙,好半天才说。「这么大的事情,陛下那里还没有点头,我家族中的人也没有去问过意见,就凭你一个人岂能决定?」 「这是怎么天大的事了?我今年二十,你比我还大两岁,男未婚女未嫁,我想娶你就娶你,看谁拦得住我!」他满不在乎地张扬告白,却没能逗乐她。 她看着他好半晌,低头一叹,「你忘了咱们在离开黑羽后,答应过金城倩什么?」 他倏然变了脸色,「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金城当驸马吧?」 「现在这个情势,就算你想去当附马,圣皇怎么可能会答应,眼见这片江山就要交到你手上了,虽然黑羽定海暂时入了狱,但是你那个小阴谋又能迷惑得了黑羽王多久?我只是在想,或许你可以娶金城倩,然后……」 「住口!」圣怀璧脸色一沉,「原来你还在打这个主意?我都说了我不会娶她,她爱嫁谁就嫁谁去。真真好笑,你连我们俩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竟然还想做主我和金城倩的婚事?」 令狐问君与他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瞪着对方,过了好半天后,她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要做皇储,就该有所牺牲。皇位、美女,都是你的了,这己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你还想怎样?」 圣怀璧盯着她的眼,「你倒和我说清楚,你先辞官,现在又和我提这桩亲事,你把自己置于何地?」 「未辞官前,我是圣朝的臣子,为君谋事,心中绝不能有半点私情;辞官之后,我是令狐问君,普通百姓,但我也有我的原则和坚持。」 「什么原则?什么坚持?」圣怀璧似是被她逼到绝境了,眼角充血,那温柔的笑容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仿佛她无论说出什么都会激怒他。 她看了他半晌,内心的话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叹道。「算了,你还是先想想二皇子的事情吧,既然你也不愿意和陛下说二殿下的阴谋,总不能就这样装聋作哑,还要防看他再有其他动作。张诺在你手里,他这些日子肯定寝食难安,必定会 有所准备,你想不动声色的让他束手就擒,谈何容易。「 他还是铁青看脸,「你都要甩手不千了,还管这闲事做什么?二哥想杀我就让他来啊,明刀也好,暗箭也罢,难道我怕他?」 令狐问君却说。「我想了一夜,二殿下应该不是想要你的命,一直以来,他出手对付的对象都是你身边的人。对付大皇子、三皇子,倒像是帮你扫清障碍,至于向黑羽泄露我的行踪,其实只单纯地为了对付我一个人。所以,也许他不是想 要杀你,只是要杀了身边对你不利的人,或者是对他来说,感觉不利的人。「 圣怀璧皱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想说二哥一直是我的护身使者吗?哼!」 「二殿下如果真的是对你有……难言之情,焉知他做这一切不是以维护你的利益为目的?他扳倒大皇子,害了三皇子,好让你能顺利登基;对付我,是因为他己察觉你我私情,这让他岂能容忍?不信你去问他,他虽然心思诡诈,但是你若 当面对质,以情逼供,他未必不肯说。「 他撇撇嘴,「你要我怎么问?就问他。二哥,你是不是因为爱慕我才会去害大哥,害三哥,害令狐问君?你要怎么才肯收手?让弟弟做你的情人?」 她淡淡道。「你要是能这样问出他的真心话,又有何不可?」 瞪看她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忽然嘴角一挑,「行啊,我可以去问他,但是你也别想置身事外,这出戏没你还唱不成呢!」 圣怀玥在离开翰林院的时候,忽然接到圣怀璧差人送来的一张洒金香帖,他拿着这张帖子,心头疑云丛生,问那使者,「你们四殿下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那送帖子的使者也是个长得极为清俊的少年,伶俐地回答,「殿下说,雀灵苑最近新调教了几个唱戏唱得好的伶人,但是又苦于没有新唱词,想请二殿下帮忙写几首来。 可是知道二殿下身分尊贵,必然不屑于给这些人写那些风月之词,所以四殿下特意摆下盛宴,请二殿下过去坐坐,先听听他们的嗓子如何。「 他犹豫着说。「我这里事情繁忙,今天就不便过去了,改日再说……」 「四殿下说,二殿下千万不要推辞,他那里不仅有上好的美酒佳肴,还有二殿下乐意一见的座上嘉宾,殿下错过就可惜了。」 圣怀玥一颤,「什么嘉宾?」 那使者笑道。「四殿下没有和小的说这个,小的只是照着四殿下的话转违罢了。」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迟迟下不了决心。 张诺失踪之事,他去问过令狐卫,也去问过刑部,但是没有一人知道他的下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故意隐瞒,心里更加不踏实。虽然他相信以张诺对自己的忠诚,绝不会将自己招供出来,但是令狐问君这骤然的病倒,却又很快地康复 入朝,让他着实心惊胆战。 他一直暗中观望,不见令狐问君找自己的麻烦,连圣怀璧也依旧和他有说有笑。莫非张诺那家伙其实是携家逃跑,而并非事发被人抓住?可令狐问君找他询问张诺的事之后,他曾警告过张诺,一是尽快远走高飞,二是…,同邱朕东一般处 置。 如今情况不明,局势奇诡,四弟骤然来找他,只怕背后没好事。 他内心纠结翻腾,回头又看向那还站在廊下的少年,忽然想起今早父皇和他在御书房见面,还谆谆教导他多帮着四弟处理朝政,许诺今后要把礼部交到他手上。以父皇的脾气,若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绝不可能再做这种姿态给自己看,必 然会如对待大哥那样雷厉风行地将他也关押起来了。 倘若这惊天之案还没有惊动父皇,四弟又怎么有胆子公然对付自己?他就算是再得宠,也是要顾及父皇的,毕竟他圣怀玥也是皇子啊。 思及此,圣怀玥终于点头笑道。「好吧,既然你们家殿下这样诚意相邀,我就过去看看好了,只是没法待太久,只能辜负那些美酒佳肴了。」 接看他随看那少年到了雀灵苑,被领进后院的潇湘馆,果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男声晰叩呀呀地在唱曲。 圣朝这里,这几年很时兴由男扮女装唱些风月之曲,后来圣怀璧又从中原找了两名教习,从苑内挑了几名身材相貌声音都好的少年,开始抖目寅剧目,每年宫内有庆典时,偶尔圣皇也会让他们摆上戏台听上几段。 圣朝向来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从男宠到戏子,那些王公亲贵向来是紧跟圣皇之后,因此,雀灵苑里会唱几出戏的美貌伶人个个更是声名在外,极为得势。 圣怀玥以前也曾经帮圣怀璧写过几首词给这些伶人唱,但他自己并不愿意借看这些戏子出名,所以从不许圣怀璧对外声张那些戏词出自他的手笔。 今天他驻足在潇湘馆门前,听到里面传出的正是自己以前写的一段唱词-- 「凝眸望,愁白三千烦恼丝儿长,梦正香,醒时如幻泡影贪梦凉。悬灯空阶上,花影足前芳。莫忘莫忘,昨宵情浓红罗帐,今朝何处傍鸳鸯?恨断肠,千丝万缕皆荒凉。举目是残阳。」 他听得心里一沉,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时那屋内丝竹之声却停了,只听圣怀璧的声音传出,「怎么唱得这么矫情?有哪个达官贵人真喜欢听你们把闺怨之词唱得这么哀怨的,他们不过是和你们玩玩而己,你们要记得这词中幽恨是假,勾情才是真,重来重来。」 圣怀玥听得苦笑道。「四弟,你别歪曲了我这段词儿,什么幽恨是假,勾情是真?你把这唱词的人说得这么轻桃,把写词的人又当成什么了?」 有人帮他掀开挂在门上的厚厚棉布帘,只见这馆内到处生看火盆,屋内暖融融的,将早春的冷峭催暖了,竟还有几盆鲜花盛放,也不知道是圣怀璧从哪里找来的。 圣怀璧自己则只穿了件月牙白的中衣斜躺在一张宽大的软榻上,身边就是一个燃烧正旺的火盆,火焰的温度使得他的脸红彤彤的。映着他的黑眸乌发,整个人更是说不出的风流旖旎,俊美佣懒。 他看见他进来,也不下榻迎接,只笑着在榻上招招手,「二哥来得正好,你若不喜欢我这么说,便亲自来教教他们。」 圣怀玥靠看他坐在榻边,侧目看他,问。「怎么今天心情这么好?」 「刚听说了咱们那位大哥的下落,心情当然好。」圣怀璧竟歪过身子靠看他,在他耳畔俏声道。「你想不想知道他被父皇怎么处置了?」 大概是被这屋内的热气弄得也有些心浮气躁,他忍不住拉住四弟的衣袖,急问看,「他去哪儿了?」 「洪明岛。」圣怀璧歪着头,笑得天真,「我看他这回是翻不了身了。」 圣怀玥听到这消息心头也是一惊,但表面更是装得大吃一惊的样子,「怎么会去了洪明岛?那种地方岂是大哥可以住的?」 「他有什么不能住的,佛家说众生平等,民间俗语还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他犯了这么大逆不道的重罪,父皇遗留他一条性命己经是极度宽容了,若是依看我的脾气啊……」 他没有说完,只用手指点选了一名站在面前的伶人,又转头对二哥说。「所以我刚让他们排了一首新曲,词儿写得可妙了,二哥要不要听听?」 「……嗯,好啊……」好久没有离他这么近了,兄弟两人紧靠地坐着,他的衣服又穿得松垮,从自己这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细窄的锁骨露在领口之外,那白哲的皮肤倒比女孩儿还咬娇嫩许多似的……圣怀玥忍不住喉结颤抖了一下 ,咽了口口水。 第二十六章 「哭也哭得,笑也笑得。且看这众生芸芸,茫茫世界,却有几个不疯不傻,不痴不孽?辛苦几十年,不过为了那有眼的铜圈圈,岂不知黄土之下,还不是一缕轻烟?再美的明眸烂成一个个黑洞,柔嫩的肌肤也难羽化登仙。 「锦缎续罗腐成残丝碎片,成堆的珠宝供养了土地爷二最可笑是那生前的冤家,原来一样头枕棺木,哑口无言。精美的画梁结了蛛网,墙上的琵琶也断了弦。一本本诗书枉自霉烂,可怜那睡里梦里不忘的紫金冠。说什么莺飞草长,谈什 么花明柳暗,到头来霏霏淫雨,不知嫁衣为谁穿。情义变作流水,痴心妄成笑谈。若将愁情与天知,终不如笛箫一曲,清风明月共纠缠。「 这段唱词,唱得抑扬顿挫又千回百转,那唱曲的伶人声音极好,如丝绸般的声线,仿佛唱出金子般的光彩,可听在圣怀玥的耳朵里,却从背脊一阵阵往上泛看凉气。 他不禁挤出一丝笑意对圣怀璧问道。「四弟从哪里找来这么诡异的词儿?听看让人心里都发寒。你这是要唱给谁听啊?父皇可不喜欢这种靡靡之音,回头还得说你动摇人心。那些想升官发财的臣子们更不会喜欢,你把他们的后事都唱完了, 让他们这辈子连个奔头都没有了。「 圣怀璧呵呵笑道。「人生在世太多想望可不好,偶尔也该给他们敲敲警钟,你看大哥,若是早听了这一首,何至于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圣怀玥低看头想了想,「可父皇怎么能忍心…」就算是父皇决定这样处置大哥,又为什么到现在也不对外有个交代,任由满朝臣子们这样东猜西猜的,也不利于安定民心啊。「 「父皇英明睿智,圣心难测,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侧身拿了个酒杯塞给他,圣怀璧亲自为他斟了酒,「不过日后这朝中只有我们兄弟二人可以为父皇分忧了,我年纪小不懂事,二哥可要多帮看弟弟。」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圣怀玥喝了口酒,斜睨着他,「我听说……你要大婚了?」 「市井流言都传到二哥耳朵里去了,」圣怀璧眉眼弯着,笑得风流。「你说我娶令狐问君好不好啊?」 「你心里真喜欢她?」他试探着说。「这女人可不简单,自小在外浪迹江湖,现在又做一朝丞相,你压得住她吗?」 「就因为她是丞相,不能让她日后真的爬到我头上去,所以才想看娶她回家做娘子最好。她背后是整个令狐家族,你知道咱们朝内多少重要的宫位都是令狐家的人坐看,都说擒贼先擒王,我擒住了令狐问君,不伯制不住令狐一族。」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圣怀玥挥挥手,让那些唱曲的伶人都退下,接看道。「你可要想清楚了,我看令狐问君不是个容易听人摆布的女人,你还年轻,择妻务必慎重。眼看你就是要被立为太子的人了,你若娶了她,以她的身分家世, 肯定是要做正妻,日后便是要做皇后的。一国之后啊,你问过父皇的意见吗?「 圣怀璧歪着头想了想,「你觉得她这么不合适吗?我看她倒是挺好的,我和她…也算是有些接触,她为人处事很有分寸的。」 「那是因为她现在说到底还是个臣子,等她若做了你的妻,可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好脾气了,我记得你大败黑羽那一战之后,为你设宴庆功,她就气势汹汹地来找你,不就因为父皇随口说了句让她做你的老师,她就连君臣之礼都忘了。四 弟啊,这女人真的与你不般配,二哥是为你好,她还大你两岁吧,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哪里还嫁得出去?你若想娶,天下那么多年轻美艳的女子都眼巴巴地等着嫁你呢。「 圣怀璧被他说得又笑了,「二哥说的有道理,天下绝色何其多,她令狐问君的确算不得什么。不过我若不娶她,再换一个女人,倘若仍不是我喜欢的,那又何必委屈自己呢?这普天下能入我眼的女人实在没有一个,现在连娶个门当户对的 都不对了,那我真不知道该娶谁了……「 他喝得醉醒醒地就斜躺在了榻上,口齿不清,越说越含糊,快要睡看似的,还伸手将衣襟又向外扯了扯,将锁骨之下的胸膛又露了大片肌肤出来。 他胡乱挥看手,拉住了兄长的袖子,「二哥,你家中那一正二侧三个老婆,你最喜欢哪一个?」 圣怀玥低头看着他的胸口,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吞咽困难,艰涩地说。「我娶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父皇的安排,都是为了江山稳固才塞给我的,不过是几个蠢女人罢了,其实二哥一个都不喜欢,否则我为何要这样苦口婆心地 劝你?「 「女人都是那么蠢的?像令狐问君也算是读过书的,难道也一样蠢?」圣怀璧皱看眉,半张看眼看看他,「二哥,难怪你要喜欢男人了,现在连我都觉得还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更能心意相通,比如我心中想什么,你二哥就知道。」 屋内这么燥热,四弟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看他,红扑扑的脸像颗熟透的桃子一样,泛红的胸膛更是如玉的光滑,让他哪里还把持得住? 圣怀璧这最后的一句撩拨,终于让圣怀玥绷断了心里的那根防线,压住他的双手就吻了下去。 这回他也没有挣扎,还扭动看身子与自己裹缠在一起,圣怀玥心里大喜,一边吻看他的脖颈,一边急急地扯开他的上衣,迫不及待地将他裸露的胸膛占为己有。 他哼哼两声,依然没有反抗的意思,口中的酒香也被自己的火舌勾走了大半。 大片肌肤出来。 他胡乱挥着手,拉住了兄长的袖子,「二哥,你家中那一正二侧三个老婆,你最喜欢哪一个?」 圣怀玥低头看着他的胸口,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梗住,吞咽困难,艰涩地说。「我娶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是父皇的安排,都是 「二哥又和弟弟闹。」圣怀璧半推半就地埋怨看,两条腿蹬了几下,与其说是要把他蹬开,倒不如说像是在故意勾看他的腰。 圣怀玥见他今天居然这样顺从,心中简直大喜过望,忙看将自己的衣裤都褪去了,将他翻过身来去拉他的裤子。 忽然门口一阵冷风灌进,清冷的女声不合时宜地乍然响起,「两位殿下,胡闹是不是也该有个分寸?」 圣怀玥大惊,侧头就看见令狐问君一袭白衣冷冷地站在门口,门外雪花飞舞,原来不知何时己悄俏的下起了鹅毛大雪。 圣怀璧大半个身子都是赤裸的,倒比圣怀玥从容很多,他懒懒地伸手拉起自己的衣服,对她说。「丞相怎么老是来搅人雅兴?」 令狐问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本相本来是有急事要找二殿下,听说他到了雀灵苑,便过来看看。没想到两位殿下竟乐于这种……押戏,此事若传扬出去,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两位殿下可想过后果吗?」 「你若不说出去,谁会知道。」圣怀璧看看脸色赤红,正慌忙看衣的兄长,笑道。「二哥,别怕她,大不了就让父皇知道去吧,反正你也不怕。」 「胡说什么?」圣怀玥溉声警告,「若父皇知道了,我们比大哥的下场好不到哪儿去!」他尴尬地对着令狐问君解释,「怀璧叫我过来改改戏词,偏生我们俩喝了酒,一时意乱神迷,做了错事,丞相就当没看见吧。」 她却义正词严地说。「殿下知道令狐一家向来忠君,父亲临终前将圣朝交付到本相手里,是父亲的器重,更是陛下的器重,本相无论大小事,从来不会向陛下隐瞒的!两位殿下身为皇子千岁,也要敢作敢当才是。」 见她竟要转身走,圣怀玥给圣怀璧使了个眼色,他便先跳起身将她拦住,笑看拉她的手道。「师父先别走,有话好商量。」 令狐问君甩开他的手,「殿下不要随便动手动脚的,本相今日来还有句话要提醒殿下,现在朝内沸沸扬扬传说本相与殿下有婚约,真不知这流言是从何处传出,本相正在倾力查证,一定要把那造谣之人抓住严惩!」 「好,我帮你去抓造谣的人,可是今天我和二哥这件事真的只是个意外而已。」圣怀璧回头对兄长眨着眼求救。 圣怀玥已经将衣服穿好,也忙凑过来说。「丞相大人刚正不阿固然是对的,但此事涉及皇室私隐,就是父皇也背定不愿意让人知道,更何况现在朝内本就局势不稳,太子之事刚过,父皇身体初愈,你若还拿这件事去和他说,岂不是雪上加 霜?好了好了,咱们不提今天这事,你今日不是有事要找我吗?「 「是关于张诺的事。」令狐问君依然板着脸,「二殿下应该记得本相之前和你提起过此人吧?此人与邱朕东一案有莫大干系,但是现在突然失踪,殿下,本相当初只和你透露过此事,之后他人就不见了,请问殿下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放走他的?」他现在的心本就乱了,被她这清冷的眸子盯着,背脊又是一阵紧。 令狐问君说道。「并非是本相不相信殿下,而是因为此事实在是巧合得太蹊跷。请问殿下,他失踪之前是否曾和殿下说过什么,或者殿下对他说过什么吗?」 「我怎么可能对他说过什么?他不过是翰林院的小小修撰,平日里我们都不太会交谈的。」圣怀玥心慌意乱,勉强编着谎话,「你若不信,我回翰林院去可以帮你询问其他人,若有他的下落或消息,必定立刻告知丞相。」 「二殿下的为人本相原是不会质疑的,但因为他是二殿下的手下,而最近朝内朝外又有各种奇怪的事情,明显指向朝内有叛徒与外敌勾结。无论是三殿下兵败,还是日前本相去玉阳所见所闻,无不昭示了朝内的叛徒绝非是个小人物的事 实,二殿下可有线索告知本相吗?「 「叛徒?圣朝之内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圣怀玥皱看眉又看着圣怀璧,「四弟,你想得到吗?」 他耸耸肩,「我哪里知道,难道会是大哥?可是他己经被抓起来啦,他被抓之后,这个叫张诺的才失踪的吧?张诺一直在翰林院做事,说来也是无权无势的,怎么能和敌人勾结?丞相大人别错怪了好人吧?」 「是啊。」圣怀玥点头说道。「我这几日也想不通,老张这个人向来谨慎小心,这十几年大概连圣都都没出过,怎么可能和黑羽勾结到一起?说不定真的是丞相搞错了。给丞相这消息的人丞相也该严查,是不是居心巨测之人故意制造假 线索,想误导丞相判断错误?「 令狐问君站在原地证了半晌,才说。「二殿下的话固然有理,但这张诺携家潜逃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如问嫌疑重大……好吧,本相会让人再去调查,若果然冤枉了他,本相定会还他一个清白。」 他擦了把额上的汗,对两人笑道。「既然你们两人找我的事情都说完了,那我就先走了。丞相改日可要到摘星殿来坐坐,让我亲手为丞相泡一壶好茶。」 圣怀璧说。「二哥泡的茶连父皇都赞不绝口呢,丞相的面子好大,能让二哥为你泡茶,我求了好几次二哥都没有答应。」 她有点不耐烦地应付道。「好,改日本相会登门叨扰的。」 圣怀玥又趁势说。「那今日之事……」 第二十七章 令狐问君看了看两人,长长一叹,「本相又岂是不近人情的傻子,二殿下说的对,这是宫中秘闻,不能声张传扬,陛下又龙体欠安,更不宜拿这种事情去烦扰他,本相会守口如瓶的。」 他松了口气,又和圣怀璧使了个眼色,旋即便向两人道别后匆匆离开了。 看着屋外的雪花卷走了圣怀玥的背影,令狐问君缓缓转过身来,望看他悠然说道。「你这美色果然是男女通吃,我应该晚一点再进来,看看你还能怎样应付他。」 圣怀璧把嘴一撇,伸手勾住她的腰,「不安好心!就知道你是来看戏的,看你半天没动静,我还以为你真要打算看着他把我奸污了呢。」 她哼笑了声,「堂堂皇子,用词也成不精准了,你们两人分明是你情我愿,怎么算奸污,最多只能说是苟合。」 他眉梢高扬,「好啊,我与他是苟合不成,但是今日你也休想全身而退!」他伸手将她压倒在榻上。 令狐问君皱眉抗议,「这榻太脏,我可不要躺。」 圣怀璧知道她嫌弃这里是刚才圣怀玥躺过的,便笑看松手说。「好啊,里屋还有一张更好的,咱们去里屋说话。」 「今天就算了。」她按住他不规矩的手,正色地问道。「他刚才的话,你听出破绽来没有?」 「怎么可能没听出来,」他冷笑一声,「你明明没有说叛徒勾结的是黑羽,他却一语点出,而且说得那么背定,明显不是矢口瞎猜的。」令狐问君道。「以他的聪明,若非今天我们这一出搅乱了他的心神,他本不会露出破绽,等出了这门, 他冷静下来后就该想明白了。「 「可惜你今日捉奸在床,手里握着他的把柄,他畏俱你揭露这件丑事,绝不敢再回头窟谎,日后定会加倍防着你了。」 她壁眉说。「今日这招实在是步险棋,若他不上当,我们就要和他撕破脸面了,可现在就算暂时吓退了他,日后呢?」 「日后当然还得再找他的把柄,若实在找不出,就等看我登基那一天再办他!现在有父皇在,我还不想借着父皇之势处置他。」 令狐问君看向他,「你是怕你父皇寒了心吧?」 圣怀璧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说话,只是向来带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虑,眉心渐渐拧出一个结。 第十三章 被辜负的深清 春寒料峭之际,圣朝终于迎来了一轮喜事。 先是安妃为圣皇又生了一位小皇子,这对膝下子嗣不旺的圣皇来说是极为安慰的一件事,紧接着,圣皇正式下旨册封圣怀璧为太子,然后圣朝和玉阳互相交换了国书,昭告天下两国再结「共生共荣」同盟。换句话说,这次的结盟力度之强,胜 过以往,无论两国哪方有难,另一国必须无条件的全力相救。 而之前大张旗鼓开战的黑羽却显得异常安静,安静得让人猜不透它下一步的计昼又是什么。 圣怀璧自从被册封太子之后,除了雀灵苑和兵部之外,圣皇还将吏部一并交给他,明显是在一力培养他日后继承大统的能力。 礼部则被转给了二皇子圣怀玥,不过和册封太子相比,他接掌礼部的事并不是非常受人关注,关注他的只有两个人--圣怀璧和令狐问君。 此外,令狐问君辞官之事忽然变得无声无息,不但她自己没有再提,圣皇也没有提起。原本以为她辞官是为了和圣怀璧的婚事,然而太子大婚的事迟迟没有下文,朝臣们都是一头雾水。 其实不只是朝臣们,就是圣怀璧都觉得狐疑。 有一次他很认真地问她,「怎么没听你说辞官了?是不是想通了,不辞了?」 令狐问君淡淡回答,「眼下局势不明,二皇子还是你的肘腋之患,我辞了官对你没有半点好处,我不想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失望。」 圣怀璧笑道。「你心中还是担心我的。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让我的女人一天到晚活在担惊受怕中,这江山有我在,谁都休想抢走。」 「你有自信是好的,但是--」 「不要骄傲过了头,是吧?我知道你又要说这个。」他打断地说,「我现在是孤军作战,自然要步步小心。」 不只是步步小心,他现在明显要比以前忙很多,原来他只要在雀灵苑东游西荡,管管事情邹可,现在六部中最忙的两大部都交到他手上,即使他再天纵英才,职明绝顶,依然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处理大小事宜,因此和令狐问君见面 的机会也比以前少很多了。 他习惯了一天到晚赖在令狐问君身边,几次忍不住和她抱怨自己现在的忙碌,她也只是柔声安慰。 而他同时发现,她好像背着自已不知在忙什么,似乎不只是忙着处理朝政,她面对他时总有些闪躲,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就像猜不出黑羽在打什么算盘,他发现自己也猜不出令狐问君在想什么了。 于是,他想起一个人--徐谦。 徐谦自从上次被圣怀璧‘逼供’之后,对他就是敬而远之,平时办案都恨不得绕开雀灵苑走,得知圣怀璧又有事召见他时,徐谦心惊胆战,未敢立刻去见他,反而先跑去见了令狐问君。 「丞相,太子殿下突然传召属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属下?」 「太子殿下找你?」她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八成是吏部或兵部有什么案子要你帮忙协办吧。」 他担心地说。「属下实在是怕了太子殿下,丞相大人能不能帮属下先去问问,属下心中也好有个底?」 令狐问君笑道。「上次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逼问你我去张家的事了?你也不和我明说,他为人虽然有些顽劣,对敌人下手也有些极端,但对自已人总是客气的。更何况你为我办事,他就算是和你揭乱,也不会让你太难堪吧?」 徐谦涨红了脸,圣怀璧那荒唐的手段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见他居然这样惶恐,她只好答应先帮他询问一下圣怀璧,给他一个结果让他安心。最后徐谦千恩万谢,又惴惴不安地离开了。令狐问君将手边的公事做完,看了看天色不算太晚,便乘车去了皇宫。 因为圣怀璧现在要处理三个部门的事情,所以不便再像以前那样长驻雀灵范,他现在除了上午要游走于兵部和吏部之外,下午通常是在自己的玉甯宫处理事务。 本来封了太子之后应该是要住到太子府去,但医圣皇近来身体越来越差,他希望能在父皇身边侍奉,圣皇欣慰他的孝心,也就随他的意让他继续住在玉甯宫了。 令狐问君来到玉甯宫的时候,见几个绝色男子正从正殿出来,她认得这几人都是雀灵苑的人,便打了个招呼,问道。「太子殿下在宫内吧?」 「在,正在和二殿下说话。」 圣怀玥也在这里?自从上次设计了他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有鬼,像是故意避开她似的,她也有些日子没看见他了,因此她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进去。 殿内的太监见到她,殷勤地笑脸迎人说。「丞相大人来了,怎么站在这里?太子殿下吩咐,无论何时丞相大人来了,都请您直接入殿。」 「听说太子殿下在见客,我还是先不打扰他了。」 「太子殿下见的是二殿下,两位殿下谈笑风生的,说的应该不是公事。」 「是私事就更不方便打扰了,我还是在这里等吧。」 那太监见状正准备引她到偏殿等候,这时圣怀璧和圣怀玥恰好边聊看天边并肩从正殿走出来。 圣怀玥见到她时,神色一变,依然显得尴尬,「丞相来了?怎么不进殿?」 「听说二殿下在和太子聊天,问君是个有分寸的人,己经无礼一回了,岂能再无礼一次,否则不就让人笑话不懂规矩了吗?」令狐问君语带挪榆的说。 他闻言窘迫,急忙和两人告辞离开。 圣怀璧笑着揽住她的肩膀,「你现在只要一现身,他就怕得不行,你再说几句话来吓唬他,他就落荒而逃了。」 「他可不是胆小伯事的人,你以为他是真的伯我吗?只不过是装出样子让我们松懈而己。」令狐问君跟看他往里面走,边说道。「今天倒有个怕你的人特意来找我,我真不知道你对人家做了什么,竟把一个人人敬畏的总捕头吓成那样。」 圣怀璧眼珠一转,「你是说徐谦,怎么?我不过叫他过来问几句话,他就跑去找你求救了。」 「你上次到底是怎么逼供人家的?不会是用了刑吧?」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私自用刑逼供,再怎么说他也是为你做事的,也算是自己人。」他诡笑着,趴在她耳边将自己当初整徐谦的招数告诉了她。 令狐问君听得杏眼圆睁,「这么缺德的招数亏你想得出来!人家好歹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又无断袖之癖,你这样整他,就不怕他记恨你?」 「不怕,这件事我又没有外传,他最多只是怕我而己,不会恨我。你和他说,我找他是有正事,不会再用上次那一招了,要他趁早乖乖来找我回话,否则,我有得是法子整他。」 「知道了。」她又问。「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他?是有什么难办的案子吗?」 圣怀璧怎么可能跟她说实话,便笑道。「这事儿现在只是有个影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说了你又要瞎担心。我找他也不过是不想惊动太多人,悄无声息地把事情办完就好了。」 令狐问君狐疑地看看他,「我怎么觉得你背看我又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了?」 「我背着你?你可真会恶人先告状。」他哼哼一笑,「也好,我没审你,你倒先来审我了。最近我才觉得你鬼鬼祟祟的,应该是有事情瞒我。不如咱们俩互换一个秘密,你告诉我你最近到底背着我在千什么,我再告诉你我为什么事找徐 谦。「 她直视看他的眼,默然片刻,转头道。「你想太多了,我没有背看你做什么。」 圣怀璧将她箍在怀中,嘴唇贴看她的额头,「问君,是不是咱们的婚事迟迟没有下文,你心里不高兴了?」 「没有,你知道这件事我是不急的。」令狐问君低声说。「你也不要时时把这事拿出来说,让陛下不开心。上次陛下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在他心中我不是你正妃的人选,你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若是拿我的事情来烦他,和大皇子逼宫有 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他是逼父皇退位,我是谈我们的终身大事。」见每次提及这件事,她言词之间都有躲闪之意,他反而不满,「你这样向着父皇说话,该不会是你根本就不想嫁我吧?」 她摸摸他纠结在一起的眉心,安抚他,「你知道我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 他的手臂紧了紧,将她更用力地抱看,声音沉郁,「问君,别忘了在玉阳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过今生今世永不负我。」 「我不会负你,这句话到死我都记得。」 她柔柔的低声细语,让圣怀璧忍不住细细吻着她的唇舌,将她吻得脸红心跳,喘息不己。 见他又要拉着自己去内室,令狐问君忙阻止他,「这两天我不舒服,你也这么累,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去东暖阁和陛下议事,去晚了就不好了。」 圣怀璧汕汕地松了手,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父皇谈的?有事明天早上再说不行吗?」 第二十八章 「今日事,今日毕,你都是太子了,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知道。」她笑看拉开他的手,翩然转身离开玉甯宫。 东暖阁里,圣皇抬眼看着刚刚走进来的令狐问君,问道。「今天见过怀璧了吗?」 「微臣刚刚就是从玉甯宫来的。」她垂手肃立,恭恭敬敬地答覆。 「怀璧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吗?」 「他心中有所怀疑,但是微臣没有告诉他。」 「嗯,他聪明绝顶,早晚会知道的。其实这件事本来也不会瞒他太久,朕让你不要说,是不想横生枝节,怕他生事,你应该明白朕的苦心。」 「微臣明白。」 圣皇看看她,叹了口气,「问君,你是好孩子,以朕和怀的私交,娶你做儿媳难淆不是朕所乐见的?只是现在国家情势如此,朕必须为大局考虑,希望你能体谅。」 「陛下不用和微臣解释,微臣是圣朝之臣,一举一动皆为圣朝。」 他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朕对你放心得很。日后若怀璧知道了这件事,未必能体谅朕的苦心,只l」。还要策腾,到时又要麻烦你去安抚。「 令狐问君沉静地微笑,「陛下放心,微臣一定会把太子殿下安抚好的。」 「这就最好了。其实就算是不能为后,以怀璧对你的宠爱,日后你若能诞下皇子,你的尊贵绝对不会亚于皇后这个虚名,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今日的小小牺牲实在算不得什么。」 她再一笑,「陛下说的对,微臣还要多谢陛下对微臣这么久以来的照顾,处处为微臣看想。微臣心中没有任何的怨慰,只愿四海升平,圣朝永固。」 「微臣今日来见陛下,是想告诉陛下,金城环边已经传回消息,说愿意送公主殿下赴圣朝,亲自商议与太子殿下的大婚之事。所以微臣想,在公主殿下抵达之前,此事是不是要先告知太子?到时候太子也好去迎接,以免失仪。」 圣皇点头同意,「怀璧是应该亲自去迎一迎人家,毕竟是他的婚事。这件事还要和怀玥打好招呼,让礼部处理好这件事,丝毫不能马虎。只要婚事定了,我们也就算是和金城结盟了,所以你若要和怀璧谈,一定要和他说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关系,让他不要一时任性坏了大事。「 「是,微臣明白。」 「那就辛苦你了。」 令狐问君走出东覆阁时,发现自已今天出门忘了穿件大衣,夜风冷厉,满地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走起路来要特别小心。 寒风卷着雪花打在脸上,像刀割般的疼痛,她瑟缩了一下,将双手缩进柏子中才能勉强御寒。 站在中庭的空地上,她仰望着头上稀疏的几颗星子,恍惚中想着,自已这些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忙些什么? 半个月前,圣皇将她找去,说是金城送来一份国书,因为涉及机密,所以其他人都没有看过,他开口就问。「当初你们是否答应了金城公主什么事?」 面对看圣皇那清砾的双眼,她才意识到那随口答应的亲事如今己经郑重其事地摆存了自己面前,原来金城倩己经等不及他们的答覆,竟然亲自写密信来问圣皇。 她能怎样回答?只能据实享报,承认自已曾经替圣怀璧答应过这柱亲事。 圣皇想了半晌,问道。「你觉得若怀璧娶了金城倩,对圣朝是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这句话圣皇看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其实己经在心中做出了决断。 站在丞相的立场上,她坦白承认,圣怀璧与金城倩若能朕姻,两国的邦交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紧密。在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下,借此拉拢金城,也是圣朝迫不及待要做的一件大事,与其一次次和对方进行拉锯的谈判,在尔寞我诈中摸索彼 此的底线,不如朕姻更来得快速直接而有利。 圣皇将这件事全权交给她去办,因为怕走漏风声让黑羽知道,所以她只是秘密准备筹划,再直接上报给圣皇,这便是圣怀璧觉得她近来似是在忙碌些什么事情,却又不得而知的缘故。 该怎样和圣怀璧说呢?以他的性子,岂能平静接受? 她缓步走在皇宫的青砖石板之上,那薄薄的雪花每踩一下,就好像碾过她的心。这世上岂有完美的事情?再千净纯洁的感情最终都是要被世俗庸扰践踏,谁能独善其身?只不过是在这诸多的不如意中,努力找寻一个可以让自己心安的理由罢了。 只是这样活着,真的和死了差不多,一天天地熬着日子,数着日子,计算着金城倩哪天会来,就像是计算着自己哪天将死。而她所有的烦恼和痛苦,不能和任何一个人分享倾吐,她内心的孤独郁结在那里,化不开,吐不出,就像是胸口的 一块淤血,只有烂在五脏六腑之中,陪着自己的心一起慢慢腐化。 蓦然间,她撞上一个人,一抬头,只见圣怀璧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怀中还抱着一件雪貂锦袍。 「想起你刚才来玉甯宫的时候好像连件大衣都没穿,这么冷的天,你这大病一场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住!还好你和父皇没有聊太久,否则我在这冰天雪地里就要站得脚都冻僵了。」他温暖的话语穿过冰凉的雪花射入她的心,让她的心钝钝 的痛,带着他体温的锦袍被他亲手裹上她的身子,帮她系好了领口的丝带。 她的心又热又疼,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将脸贴着他的胸口,硬咽着轻叹,「怀璧,你不要对我太好……我怕……承受不起。」 「怎么会呢?」他的指划过她的脸,「我还觉得自己对你不够好呢!你知道我自小是被宠大的,也没有照顾过别人,难免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如果我有做错时,你不要憋在心里生闷气,直接和我说就好了,我一定会改的。」 她眼眶含泪,「我何德何能,能得你深情如斯?」 「也许命中注定我前世欠你一段情,所以今生要来还。」他拥着她,呢浓细语,情意绵绵如深海万丈,无边无际。 她真希望自己能就此溺毙在这片情海之中,也好过像现在这样,连看他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 礼部。 侍郎榻尚清前来请示圣怀玥,「殿下,丞相那边让咱们出具一份圣朝历代最高规格迎接异国贵宾的仪式纪录,可是各国风俗不同,仪式要求也略有不同,微臣不知道丞相要的是哪一国的,总不会全都要找出来吧?」 「最高规格?」他听得奇怪,问道。「丞相没有说要哪个国家的,你们为何不去问问?」 「问了,但是丞相那边没有答覆,只说先找来再说。」 圣怀玥心中暗想,令狐问君绝不会无缘无故就要什么仅式纪录,必然是有用的。可是又语焉不详,这么古怪神秘,看来是有隐情。 他越想越好奇,非要弄个清楚不可,于是提问。「最近四国中,哪国和丞相来往的信函较多?」 因为外国送入圣都的各种公务信函一般都要从礼部转出,所以榻尚清想了想便立刻答道。「应该是金城的信函近日来往得格外频繁。」 金城?圣怀玥立刻在心中思忖,近日圣朝己经和玉阳结盟,金城看来是坐不住了,也忙看要和圣朝结盟。令狐问君这么隐晦行事,看来金城这回派来的使者绝非小人物,能以最高规格迎接的一般都是一国之首,现在金城当家做主的是金城 公主,所以令狐问君要迎接的人是金城倩的可能极大。之所以要做得这么隐蔽,大概是怕黑羽那边得到消息。 他不知道四弟是否清楚这件事,于是在下朝的时候,偷偷问了一句,「金城的公主是不是近日要过来?」 圣怀璧一征,站住,反问。「从哪里听说的?」 圣怀玥笑道。「你别忘了我是管礼部的,怎么?你都不知道?」 想了想,他笑看答覆,「这事应该是很机密的,倒是没听父皇提起过,你也当不知道好了。」 他的话虽然说得轻巧,但是心中己经疑窦丛生。白天上朝没有看到令狐问君,知道她一定又在丞相府或者户部处理公务了,于是他去了丞相府。 他早己是丞相府的熟客,关于他和令狐问君可能要大婚的事,满朝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丞相府的人当然也都听说了。如今他又升为太子,到丞相府自然得就像是回自己家一样,不但不用等待通享,而且逢屋就进,都不会有人拦他。 今天他到丞相府的时候,管家说令狐问君去了户部还没有回来,他就笑看说自己在屋内等她,但是他没有去他惯常休息的房间,而是去了令狐问君的书房,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只有在书房中才能找到。 书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放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刻板得就像她这个主人一样。 他没有一册册翻找,因为每种公文的外封颜色是不一样的,他一眼看过去,就看到几本宝蓝色的公文叠在众多公文的最下方。 宝蓝色,是外函,且加密。 他抽出一本,快速地扫了几行,清俊的长眉就深深凝篷起来,手指微微有些发抖,他紧咬着下唇,怒火在胸膛中一簇簇地跳动,几乎要将他的心脏烧熔了,烧透了。 他平生最恨有人在背后算计自己,但是他所有冷酷阴狠的招数在至亲至爱的人面前却全然使不出来,所以他可以在一夜之间下令杀了三千黑羽士兵为三哥报仇,却不能下定决心将二哥的所作所为告诉父皇。 毕竟从小到大,二哥真的对他照顾良多,他隐隐总觉得二哥依然有一丝善念,不应将他赶尽杀绝。可现在,最让他不能容忍的是连令狐问君都在背后算计自己。 他己和她一再表明过自己不可能接受金城倩,她也承诺过要和他不离不弃的,那她现在所做的种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僵硬地坐在桌后,直勾勾地看看那一抹扎眼的蓝色,恨不得将它看出个洞似的,直到令狐问君回来。 她在回府的时候便听说圣怀璧来了,因为他素来就是这样不打招呼的大刺刺上门,她早己习惯,只是当她走进他往常休息的房间却不见他人影时,她的心像是被人向下椅了一把,沉重得让她几乎要无法喘息,她有预感,不好的事情似乎就 要发生了。 果然,书房的门是开的,光线早己昏暗,他却笔挺的坐在屋内,面前摆放看的是散乱的几份公文,清一色都是蓝封。 她的心突然尖锐的刺痛起来,她最不想这样和他摊牌,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圣怀璧直视看这个女人,这个他用尽生命去疼爱的女人,可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他一点也不认识她,他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间,他们在对方的眼中都知道彼此己经明了了什么,无须虚情假意地周旋,他开门见山的问。「你想怎样和我解释?」 每次他的嘴角上扬,都是要和她开玩笑的徽兆,但是这一次,他的嘴角虽然上扬,却连一点笑意都没有,那是冰冷的怒火--令狐问君第一次知道,原来愤怒也可以如冰水一般,静静沸腾。 「怀璧,这件事你早该有心理准备。」她只能勉强解释,却觉得自己的口中说出的话和心背道而驰,脑子木木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金城倩亲自致信给陛下询问婚事,陛下找我去问,所以我……」 第二十九章 「所以你就把我卖了?」他冷笑一声,「就算你身为人臣,有许多身不由己,可这么大的事你一点风声都不让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想一声不吭的给我个」惊喜「?然后你自己悄然退到后面去当个侧妃,还是当一个名垂青史、彪炳千 古的忠臣良相?「 令狐问君勉强挤看一丝苦笑道。「你知道这绝非我的本意,但是你更应该知道现在圣朝面对的局势……」 「无论是什么局势,我都不是任何人用来和亲的工具上」圣怀璧愤而起身,抬手将一本公文扫落到地上,他穿过她的身旁,如疾风烈焰般的席卷而过,没有停留。 她心中剧痛,忍不住转身拉他衣袖,「怀璧,你若知我,当知我心中的痛……」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吧?」他侧过脸,那优美的面容上,一双深遭的黑眸幽凉的闪看光,他的嘴角依旧上扬,依旧没有笑意,只是嘲讽,最深刻的嘲讽。「我为了你不惜出生入死,为了你连我自己日后要继承的大业都可以不顾,我为了 你可以拉下脸来,求你与我对月盟誓,我为了你……连自己是圣怀璧这件事几乎都忘个千净。 「我平生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人,更没有像喜欢你这样谦卑小心又谨慎地喜欢过一个人,你扪心自问,我圣怀璧哪里对不起你吗?结果换得你这样的回报,你还好意思和我说你心中多痛?你己经拿刀先扎死我的心了,我哪里知道你还 痛不痛?「 他如此严厉冷酷的指责,让令狐问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圣怀璧必然会为朕姻的事情伤心生气,但绝没想到他会愤怒至此。 这还是那个喜欢将她抱在怀中逗弄,腻在她身边和她说看绵绵情话,总是将她如珠如宝地捧在掌心,拉看她在异国他乡对月盟誓的男人吗?为何此刻他的表情如此疏离冷漠?仿佛他眼中的她根本是个陌生人。 她眼中仿佛见到在玉阳的那个月夜,他拉看她的手跪在床前,用魅惑的声音对她说看一一咱们对月盟誓,今生今世绝不负对方。天地为证,我圣怀壁只愿娶令狐问君一人为妻,今后无论生死荣辱,休戚与共,绝不变心。 仿佛回到海上孤舟,他紧紧地拥着她,在她的耳畔逼问--问君,你的今生许给谁了? 还有那句截语一般的预言--你若是敢变心,或是再随口将我让给别人,就要记得今日之痛…… 她原本以为那一天的肉体之痛己经到了极点,原来她错得如此离谱…… 她呆呆地看看他,张开了双唇,却似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圣怀璧盯看她,心里的怒火没有平息,他骂她骂得越狠,就越发觉得是在自己的心上狠狠地抽看鞭子。 这就是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啊,那个躺在他怀中时像月光一样安静美丽,平日又似青竹般柔韧坚强的女子,让他爱逾生命,不惜将自己的皮肉筋骨都像祭品一样一并奉上的女子-- 而今,却是她伤他最深。 一甩袖子,甩脱她的手,他再没有多说一个字,迈步就走。 令狐问君靠着长长的桌案,僵硬得似是泥塑木雕一般,忽然间,她的胃部一阵痛苦的翻搅,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咽喉涌上难闻的热液,滚烫厌迫使她大口大口的呕吐,全身虚弱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抽走了筋骨,抽千了血液一般,她抓紧桌角 不让自己昏倒,但是却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结局吗?原来,失去挚爱的感觉不是痛,而是生不如死-- 第十四章 相思磨人 次日,令狐问君去上朝,因为时辰还没有到,大殿外有不少文武群臣正三三两两地站看闲聊,见到她时,人人都笑看和她问好,她一眼看到被众星拱月的圣怀璧,他的目光却只是在她身上淡淡扫过去,没有停驻,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给她。 她一低头,率先走进殿去,因为一夜没有睡好,身子虚弱,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在高高的门槛上绊倒。 工部侍郎方宏正好在旁边,忙将她一把扶住,关心地问道。「丞相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她笑看摇摇头,「只是昨夜没有睡好而己。」 其实何只是一夜没有睡好,她的胃难受了一夜,在吐光了胃里所有的东西之后,她躺在床上连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瞪着眼睛熬到天亮。 与圣怀璧的往事一点一点在眼前回旋移动,连屋顶仿佛都跟着旋转。她曾以为他会回来,但是她空等了。 他从未这样和她生气过,以前就算是吵架,过不了多久两人就会和好如初,而且总是他来赔罪哄她,于是她开始反省自己,一直以来,她总是劝圣怀璧做人不要太自信过头,但其实那个过分自信的人是她自己。她内心依仗看圣怀璧平日对 她的那份疼宠,自以为能处理好这次事件,却没想到触到了他的底线,让他伤心失望了,甚至连道歉解释的机会都吝于给她了……是她自掘坟墓才落得如此下场。 站在朝堂上,她一阵阵的恍惚,心神不宁的偶尔看一眼站在对面的圣怀璧,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真的成了陌生人。 忽然她听到圣皇叫她的名字,「问君,沿河县的贩灾钱粮是否都己下拨了?」 她回过神来,振作精神答道。「灾钱粮都己备齐,但是因为前不久的那场水患,使得当地匪徒出没严重,臣担心贩银和粮食会被劫走,所以想请兵部派一支人马帮忙护送。」 「那你和太子商议就好了,这件事尽快办成,绝不能再拖延。」 圣皇的命令,将她又推向圣怀璧面前,本想两人先冷静几日,但为了公事她还是要硬看头皮去和圣怀璧说话。 散了朝,她主动去找他,客气的说。「殿下一会儿要先回哪里?关于护送账灾粮款之事,还要请殿下帮忙……」 圣怀璧冷冷道。「这件事承相大人和肖尚书谈就行了。我诸事繁忙,这种小事便不过问了。」 他竟然公然给了她一个硬钉子碰。周围那么多人看看,人人都好奇又不解地看看他们两人这奇怪的态度和对话,令狐问君在心中苦笑,知道他余怒未消,只得说。「好,那我一会儿去找肖尚书,就不劳烦殿下了。」 令狐问君接看和肖怡然一起回了兵部,商议了半天,终于定出章程。 肖怡然好奇地问。「今天太子殿下怎么怪怪的?刚才看他和丞相说话都和以往不同了,板看一张脸,该不会是吏部出了什么差错,害殿下被陛下责斥了吧?」 她遮掩地说。「应该不会吧,您知道他还年轻,说到底就是个孩子脾气,一阵风一阵雨的,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从兵部离开时,她也没有见到圣怀璧,想来他也许是在故意躲看自己,她就直接回了丞相府二下午接到礼部送过来的信函,知道了金城倩将于十天后动身,于是她立刻去和礼部核实迎接金城倩的各项仪式等细节,最后才进了宫,和圣皇将 事情交代了一遍。 他问她,「怀璧知道这件事了吗?」 「他……己经知道了。」 圣皇看她一眼,「哦?那怀璧说什么了?他没有大闹吧?! 令狐问君咬咬唇,「若是他还没有到陛下面前吵闹,应该就是没事了。太子殿下是个有分寸的人,当然知道要以国家利益为重,更何况金城公主貌美贤淑,与殿下实为良配,我想殿下也不会太不满意,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他,他多少有 些生气……「 「他这个孩子脾气啊,都是被朕宠坏的。」圣皇听了不禁笑笑,将这事一句带过。「行了,那后面的事情就辛苦你们两人了。」 从皇宫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己经很暗了,她浑身疲惫地坐在马车上,千头万绪都堆积在胸口,一件件去想,一件件去理,可是哪一件都离不开圣怀璧,因此当马车停下时她没有下车,敲了敲车厢上的门板,对车夫说。「再去一趟雀灵苑。」 这么晚了,再入宫己经不便,她知道圣怀璧不会在雀灵苑,他现在夜夜都留宿在玉甯宫,但雀灵苑毕竟是两人经常说悄悄话的地方,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待在雀灵苑感觉就好像离他近了一些似的。 一直以来,都是他哄她,他付出,她为他做的事情的确少之又少,她想了一夜,都觉得自己的确配不起圣怀璧的深情,也难怪他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如果她给他写一封信解释一下,不知道他肯不肯听? 坐看车来到雀灵苑,雀灵苑的大门己经关了,敲开门后,守门人对于她的突然造访也万分惊诧,「丞相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太子殿下现在不在这里。」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办,你们不必管我,我去一趟他的书房就好。」她来到雀灵苑,就像圣怀璧去丞相府一样,可以随时进出,四处走动,没有人会阻拦或询问,都早己习以为常了。 令狐问君迁自走进他书房,这里似是久己没人来过,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从书架上找到一叠雪浪涛,这是最好的纸,然后又自己亲自弄了点水来磨墨。 笔、纸、墨,都己准备妥当,她提起笔--却落不下一个字。 要从何说起呢?她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若只是道歉其实原本无须这样大费周折,但是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该怎样告诉他,说她不愿意看看他另娶他人,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他的侧妃……她以为自己是个可以为了国家大义舍弃小我的人,可 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个小女人罢了,其实她也很自私。 她不是忍辱负重的人,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知道自己如果好好的去低头道歉,圣怀璧不会那么生气,不会真的和她翻脸,但她不想凭着这个理由就纵容这次的矛盾成为积郁在彼此心中的结。 也许,她该做的,是和他道别…… 圣怀璧深夜接到一个紧急密报,让他不得不立刻从玉甯宫赶到雀灵苑。 「确定斯朗己经死了吗?」他刚从雀灵苑的大门走进,迎上来的属下还没有开口,他便率先发问。 这是他安插在黑羽国的另一名密探,此人答道。「是,属下没有在平日预定的接头时间看到斯朗,便察觉不对,后来去斯朗安置的那间画院打探,才得知他在几天前遭到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围攻,斯朗可能自知无法力敌,便当场自杀。因为 那是白天发生的事情,所以街坊四邻看到的人不少,可以确定他是死了。「 圣怀璧壁眉道。「是黑羽王派的人?」 「这一点还不清楚。那伙人的穿看让人猜不出他们的来历,但是据说这些人不但武功高强,行动进退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 「那黑羽定海呢?」 「依然没有消息,自从被黑羽王关入大牢之后,此人就全然没了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决步向内院走看,一名雀灵苑的奴仆迎上来悄声道。「启享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丞相大人来了。」 他一愣,「她不知道我不在这里?」 「知道,但压相大人说是有事要办,并不是要见殿下。」 圣怀璧皱皱眉,「人呢?走了没有?」 「丞相大人一直待在殿下的书房里,还没离开。」 第三十章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对那密探交代,「你留在这里等我几天,我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和你一起回黑羽接替斯朗空下的位子。」 「是。」 圣怀璧举步向书房走去。 他不知道令狐问君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来雀灵苑,如果知道……如果他知道,他还会来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昨晚盛怒之下从丞相府离开后,他也在静下心后细细地想了一夜。 其实他明白以令狐问君的性格,若是父皇指派给她什么任务,并且明令要求不许她告诉自己,以她的责任心与忠诚,的确是会遵从旨意的,所以她隐瞒了自己的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她。 他气的是她在自已可能要另娶他人的这件事上,可以显得如此平静,好像将他拱手相让是如此简单的事!那他的一番情意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一个将他看得如此轻贱的女人,他为什么还要掏心掏肺地待她?他圣怀璧是何许人也,又不是没人喜欢,难道还要死缠着她求着她?一份情意罢了,他付得出,自然也收得回,从此以后他娶谁爱谁,都与她无关,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 她、讨好她,两人就此互不相千,老死不相往来! 他想了一夜,一会儿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会儿又气得不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她从此一刀两断,可在朝堂外的台阶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坚定的信心竟瞬间就崩塌了。 一夜不见,她怎么显得这样憔悴2脸色煞白得没有血色,一双明眸也黯淡无光……他努力不让自己关注她,却在看到她几乎被门槛绊倒时差点冲过去扶她,而当方宏扶住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恨不得剁了方宏的手! 原来,情这个字竟如此重,不是想提就提得起,想放就放得下的。 今晚,骤然听到令狐问君的名字,知道她就近在咫尺,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还是来到了书房门前。 可是站在房门外,他又迟疑了。进去之后要和她说什么呢?说他还在生气,还是听她向自己道歉?她是会向他道歉的人吗?若她没有半点歉意,只是公事公办的和他说着公事,他该怎样对她?该不该对她笑?该怎样对她笑2又要笑成什么样子? 不由自主地,他脑中冒出了一大堆问题,这些问题压住了他的脚,让他的手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 就这样笔直地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然意识到令狐问君也己在房内坐了更久的时间,她明知道自己不在这里,还跑到这里来千什么?难道也像他去丞相府找她一样,是要探查什么秘密吗? 他猛地下定决心,伸手推动了门-- 房内的烛火因为门外突然打进来的这阵冷风而忽明忽暗地摇闪了几下,他一眼看到趴在桌上好似己经睡熟的令狐问君--难怪一直没有听到房内的动静,难怪她一直没有离开。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边压着一张纸,笔墨就摆在旁边,纸上却没有一个字。她是有话要和他说,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吗? 望看她那在睡梦中依然纠结的双层,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紧了,忍不住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这女人出门怎么总是忘了穿大衣,总是让人为她操心牵挂……他今天忙了一天的公务,她的事情必然也不会比他少,一日三餐都按时吃 了吗?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让他心疼得恨不得将她叫起,将山珍海味都堆到她面前,逼看她吃下去。 叹了口气,他弯下腰,将她轻轻抱起,放到旁边的那张长榻上。天这样冷,屋内也没有被子,他只得从旁边的卧室内将被子抱来,为她盖好。向来并不是睡得很沉的她被他这样折腾,却没有立刻醒过来,可见她有多疲惫。 圣怀璧帮她掖好被角之后坐在她身边,俯视着她的睡容,轻叹了口气。「问君,我们两人何必要让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你说过你是我的人,而我也愿意只做你的人,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心吗?」 他的喃喃自语没有换来她的回应,她太疲倦了,睡得很沉。 圣怀璧刚才抱被子回来时没有将房门拴好,一阵夜风吹来,冷风侵入房中,他忙又起身去关门,回身时发现她刚才用过的那张纸落在自己的脚边,他眯眼去看,原来那纸上是有字的,只是刚才被她的手臂压住了而己。 他弯腰捡起纸,只见那稀稀疏疏的一行小字是一走难走,留难留,汝之奈何? 他赫然举目看向依旧在沉睡之中的令狐问君,不由自主的将手中的纸缓缓团起,捏紧,揉皱。 令狐问君一觉醒来,诧异于自己竟然是在雀灵苑的书房里睡看了,更不解自己怎么会躺在书房的榻上,身上还盖了被子。 一名侍女正巧进来送热水,看到她茫然地坐起身,急忙迎上来说道。「丞相大人醒了?奴婢为您准备了热水,您可以先梳洗一下。」 她将双手放进热水盆中,一股热气从双手窜入体内,让她舒服的呼了口气,她一边用热水洗脸,一边问。「昨晚是谁给我盖的被子?」 「……是奴婢。是不是奴婢多事了?」 令狐问君笑看摇头,「怎么会呢,还要多谢你了,否则我大概是要冻病了。」她一边道看谢,一边又难以抑制心底的失望。 她在渴盼什么呢?明知道圣怀璧昨夜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忽然间,胃里那种难以压抑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她忍不住巴住水盆就开始干呕起来。 侍女吓坏了,急忙说道。「丞相大人,您哪里不舒服?奴婢去找人来!奴婢这就让他们去太医院…」奴婢去叫太子殿下吧!「 「不用……」她摆摆手,擦着嘴角的污渍,「我只是一整天没有好好吃饭而己,不用惊动别人了。」 她在原地喘息了半晌,终于勉强把头发梳好,好在衣服没有染上污垢。她准备离开书房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昨晚随手涂写的那张纸,但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昨晚有人进书房了吗?」她诧异地问。 那侍女摇摇头,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像是生怕会被她责骂。 她轻声叹气,「算了,大概是被风吹到哪里去了。一会儿我走了你帮我找找看,如果找到了……就帮我丢掉吧。」 「是,奴婢一定会仔细找。」 令狐问君随后离开了雀灵苑。 那侍女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才悄悄来到另一间厢房门前,躬身说道。「太子殿下,丞相大人己经走了。」 「嗯。」那低低的一声回应模糊得几不可闻。 侍女等了一会儿,不见里面回应,便镊手躁脚地准备离开,心中还在奇怪,丞相和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太子殿下为丞相盖的被子,却不许她告诉丞相。而丞相好似是写了张给太子殿下的纸条,却又吩咐她去找来丢掉,这两人的心 思还真是难懂呢。 就在她转身要走的时候,她斟酌了一下还是享告,「太子殿下,刚刚奴婢看承相大人好像是病了,趴在水盆边吐了好一会儿,可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奴婢看她吐得脸色都发青了,真不知道是不是--」 房门骤然被圣怀璧从内拉开,他的脸色比起令狐问君可说是不违多让,一样难看,「当时你为什么不立刻去太医院请宋太医来?」 「奴婢说了要去请太医,可是丞相坚决不让,说是自己一整天没有好好吃东西,所以……」 「该死!」他皱紧双眉,低声咒骂。 婢女吓得缩紧脖子,再不敢吭声了。 圣怀璧迈步要走,忽然又停在原地,他看着对面那间己经空荡荡的书房,被宽大的袖子遮住的右手中还紧握着那张小小的纸团。 「传我的话,叫令狐卫现在立刻来雀灵苑见我。」他看了看天色,又说道。「再叫人去宫内和父皇说一声,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上朝了。」 令狐卫是令狐一族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三十出头就做了九门总督。他和圣怀璧素来私交甚好,听到太子召见也不足为奇,散了朝很快就来了。 一进雀灵苑,他便笑道。「太子殿下不去上朝,又躲到雀灵苑享清福来了?殿下上次还说要送我一坛好酒的,今天叫我来是要还债了吗?」 「债当然要还,我是那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圣怀璧将脚边一坛美酒放到桌上。 他笑看伸手过来抓那坛酒,却被圣怀璧一手按住。 令狐卫诧异地看看他的神情冷凝,顿时明白他叫自己过来绝非是为了还一坛酒这么简单,于是正色问。「太子殿下是有什么事要微臣去办?」 「是有一件事又要烦扰你,这件事比较麻烦,你可能会很为难。」 他爽快地笑道。「能有多麻烦,天塌下来自有我帮殿下挡着。」 「天不会塌下来。」圣怀璧唇角一挑,「我只是要你派一支兵马替我去围个府。 「行啊,是哪位大人贪赃枉法了吗?可这事本应该是刑部去办吧?」 圣怀璧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盯看他的眼,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你围的,是丞相府。」 令狐卫一惊,手从酒坛上收回,「殿下,微臣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听错。我要你派人从今天起将丞相府密不透风的围起来,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 他挠了挠头,问。「是有什么人偷偷潜入丞相府了?所以殿下要瓮中捉鳖?这件事丞相大人是否知道?」 圣怀璧却只淡淡地提醒,「你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这任何人中……就包括令狐问君! 令狐卫彻底糊涂了。 令狐问君回到丞相府之后,又睡了大半天才勉强缓过身子,她一觉睡醒时己经是下午了,她吩咐侍女去厨房给她做了一碗小米粥喝,再一抬头,只见几个下人站在不远处正窃窃私语看。 「怎么了?」丞相府素来治家严谨,这是从令狐笑那一代就传下来的规矩。家中下人无论男女绝不多说多问,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闲聊的状况更是不许。 管家分众而出,快步走到她面前,神情紧张地说。「大人,外面来了一队人马,把咱们丞相府围了,所有要出去办事的人一律被挡了回来,连厨房的采买都不许出去。」 令狐问君怔住,「是谁的人马?兵部还是刑部?」 「是九门总督府。」 「令狐卫的人?」她更觉得奇怪了。令狐卫是她令狐家的人,虽然官衔很高,但也算是她的属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派人围了丞相府?她想了想,自己近日所为也没有触怒圣皇的地方啊?于是她吩咐,「叫令狐卫来见我。」 传话下去之后不久,对方又回话回来,「令狐大人不在府外,一时间找不到人。」 这真的是藉口托词了。令狐问君温怒之下亲自走到正门口,果然看到十几名卫兵把守在承相府前。 一见她出来了,那些卫兵倒也机灵,个个单膝跪地道。「拜见丞相!」 令狐问君扫了众人一眼,「你们都是令狐卫的手下?」 「是。」 「令狐大人有没有说为何要你们守在这里?」 「大人没有交代。」 她举步向前,「那本相亲自去问他。! 一名士兵迅速起身挡住她,诚恳地说。「请丞相恕罪!总督大人有命,任何人不得离开丞相府。」 第三十一章 令狐问君怒道。「胡说!难道本相也不能走吗?他令狐卫还没本事管我!」 她推开那人要走,那人却蓦然跪倒,抽出了腰间佩剑搭在颈上,大声道。「丞相大人,卑职奉命行事,自知身分低微不能阻拦丞相大人,又无法向总督大人交差,卑职只有以死谢罪!」 他这样一说,其他几名士兵也纷纷抽出佩剑搭在颈上,一副要以死殉职的样子。 令狐问君吓了一大跳,立刻向后退了几步,连忙说。「好,我不去,但你们得把令狐卫给我找来。」 但令狐卫一直没有来,来的是圣怀璧。 当圣怀璧倚看门框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令狐问君赫然明白了,「是你让令狐卫围了我的丞相府?」 他挑挑眉,坦然承认,「是。」 令狐问君骤然发怒,跳起身来质问。「太子殿下凭什么擅自派兵围我丞相府?若是陛下有意拿我,我自会上堂受审。现在不让我阖府上下的人出门是何道理?」 圣怀璧的右手平伸,手中是一个揉皱的纸团。 她一时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他一边缓步走进屋内,一边慢条斯理地展开那纸团给她看,当那揉皱的纸团上的一行小字映入她眼帘时,令狐问君的脸色霎时变了,嘴唇翁动了一下,看看圣怀璧说不出话来,接看伸手夺过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就凭这张纸,你就要围我的府?」她咬着唇瞪他。 圣怀璧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视着她的眼,「你敢说你写的这句话没有坦露了你的心声?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这么热衷地撮合我和金城倩,这么听父皇的话,甚至不向我吐露一个字,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想在我成亲之后功成身退,远远离开 我,是不是?「 她的嘴唇又蠕动了几下,艰涩地说了个「我」字之后,泪水蓦地冲入眼眶。 那一片迷蒙的雾气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却浇灭了他的怒火,浸透了他心里的忧伤,他骤然将她攫入怀中,不顾一切地狠狠吻她。 令狐问君的眼泪己经顺着眼角流出,湿凉了两个人的脸颊,他们激烈缠吻,不知谁咬破了谁的唇舌,血腥的味道混杂着咸涩的泪水交融在一起。 突然间,令狐问君在他的怀中一软,昏了过去。 圣怀璧惊惶地抱着她,向门外大声喊道。「快去太医院请宋太医过来!」 第十五章 意外的故人 宋太医火速赶来,但是在给令狐问君把脉之后却皱看眉头,久久无语。 圣怀璧紧张地站在一旁,一个劲儿地问。「到底怎样?她这两日身体状况都不好,是累的还是因为心情不好?」 摇摇头,宋太医终于松开搭在令狐问君腕上的三指,寸肖然起身向外走。 他追出来,喝令道。「宋太医,她的病情到底如何?」 宋太医看着他神情尴尬,「这个…丞相大人这病……微臣实在不便和殿下说,还是等丞相大人醒过来,微臣单独和她谈吧。」 「混帐。」圣怀璧情急之下痛骂出声,他一把揪住宋太医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你今日要是不告诉我实情,明天我就禀报父皇,把你这太医院首座的乌纱帽摘了!」 宋太医惹不起他,只好躬看身小声道。「太子殿下,不是微臣不告诉您,实在是因为这其中涉及了丞相大人的私事。」 「私事?」圣怀璧狐疑地看他,「丞相大人是国家栋梁,她的身体就无公私之分,你要是再罗唆,真惹得我翻了脸,你可不要后悔!」 实在没办法,宋太医身子又弯了些,用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丞相大人是……有孕了。」 圣怀璧如被点中穴道般僵在那里,半晌又含含糊糊地问了一句,「那个……你是说她有身孕了?」 「是。」 「有多久了?」 「应该只有一个月。看丞相大人现在的身子这么虚弱,只怕妊娠期间不会很舒服,会很伤丞相大人的元气,这个孩子,如果丞相大人不想要了,宜早不宜迟……」 「谁敢拿了这孩子,我砍了他脑袋」 圣怀璧杀气腾腾的一句话吓得宋太医直哆嗦,悄悄从眼皮下方打量着他,却见这位太子殿下明明是说着吓人的狠话,眼角眉梢竟然都是春意盎然。 宋太医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在这皇宫之内打滚了四十年,一眼便看出端倪了,但他既是精明人,便知道不该问的绝不能问的道理。 他连忙改口道。「若太子殿下想帮丞相大人保胎,微臣可以去开一些安胎补身子的药……」 「废话真多,你快去开方子,让他们尽快做好了端过来!」圣怀璧想了一下,又小声叮吟,「这件事除了你之外,绝不许再向第二个人透露一个字,否则……你该知道我的手段!」 宋太医苦笑道。「是,微臣知道!这件事微臣会亲力亲为,从药方到抓药煎药,绝不假他人之手。」说着,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匆匆去开药方抓药。 圣怀璧回到屋内,看看床上正缓缓睁开眼的令狐问君,他笑咪咪地坐在床边,俯下身子趴在枕边问她,「才不过这两天没亲你,亲一下你就昏过去了,以后还怎么和你亲热?」 令狐问君茫然地看看他这一脸盛放的笑容,脑子还在混沌当中。明明记得他和自己闲得天翻地覆,决裂离开,后来又为了怕自己逃跑而擅自派兵包围丞相府,刚刚还满脸的冷酷,谁知转眼间,过去那个轻浮飞扬、笑意盈盈的圣怀璧又回来 了,这转变未免跳得太快太大,她根本没有缓过神来。 「我让宋太医给你把了脉,他说你最近精气损耗过多,气血两亏,所以给你开了药安神养气,一会儿给你送过来,你可要乖乖喝了。」他谆谆叮嘱,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征征地看看他,半晌说道。「怀璧,金城公主的事……」 他一手点在她的唇上,笑得魅惑,「这件事先不谈,既然你病了,也就别再想这件事,免得又伤了自己的身子。还有,户部上的事情能放的就放一放,反正最近也没有太重要的紧急公文,若不能放的就交给我处理。总之,你将养身子才是 最重要的。「 令狐问君越听越狐疑。他以前这样周到温存她是早己习惯了,但是现在的他绝不应该还是这样的温柔体贴,他不生她的气了吗? 她不禁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哪有什么事,你别再气我就好。」圣怀璧撇着嘴,「害我这两天茶饭不思,辗转反侧,你没见我都瘦了一圈了?」 令狐问君闻言心中一软,虽然不知为何他又恢复了过往的态度,但这事却让她满心喜悦,她摸着他的脸,不禁一笑,「才不过两日,哪至于就瘦了,看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那天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第二天在朝堂之上还给我脸色看,现 在又围了我的府,真不知道咱们俩谁受的气比较多。「 「我心中在乎你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啊,这不是到最后还是我给你请罪赔礼。」他轻抚看她略显苍白的脸颊。心中一阵阵的心疼懊悔。 这几日看她气色这么不好,以为她是累到了,没想到是有了身孕,看来她自己也未必知道,否则不会这样平静。但他决定坏心一次,先不告诉她,以报复她隐瞒金城倩的事情。 而且,这孩子来得如此之巧,说不定是上天故意安排给他们的一个转机,如果告诉了她,以这丫头别扭的脾气,说不定宁可舍弃都不会留下孩子,他岂能给她这个犯糊涂的机会。 令狐问君见他心情好转,忙趁机劝道。「门口的那些人都撤了吧,别胡闹了,若是让人传到陛下耳朵里,你要怎么和陛下解释?说堂堂太子和丞相斗气,结果让九门总督围了丞相府?」 圣怀璧笑道。「这不都是你把我气疯了的,否则我也不至于做这么出格的事情啊。要我撤兵可以,但是你得向我保证不会背看我私自逃跑!」 他见令狐问君的眼珠转了一下,没有立刻说话,便哼了一声,「别乱打主意,以为现在应了我日后可以随便反悔,你别忘了令狐氏一家大小都在我手里,你若是跑了,我先拿令狐卫开刀!」 令狐问君好气又好笑的填道。「你怎么越说越没分寸,你是想当个昏君吗?」 「是谁没有分寸?堂堂一国丞相,为了自己那点儿女私情,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天天想看怎么推脱责任,你现在还好意思说我?」他真不知该说她是有责任心还是没有,她可以为了国家利益把他推给别的女人,又无法忍受这件事而想逃走 ,他真是对她又爱又恨啊。 他盛气凌人的几句话,说得令狐问君竟一时无语。 圣怀璧见似是说动了她,怜惜她上次毒伤初愈,如今又有身孕,几次折腾累她如此消瘦,便又柔声道。「问君,答应我你不会丢下我一个人跑掉。」 「怎么是一个人……」她嘟嚷看,「三宫六院还少得了……」一语未完,唇瓣又被堵住。 脸红心跳的热吻之后,圣怀璧叹了口气,「你真是我的命中克星!罢了,我也不吓唬你了,你要跑就跑,大不了这皇位我也不要了,跟看你一起三山五岳地去过逍遥日子吧。」 「那怎么行?」令狐问君也急了,坐趋身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成了圣朝的千古罪人了!」 「哼,说到底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 「那你的帝王大业也要前功尽弃了!」 「你都不在了,我最多就是个孤家寡人,叨俘儿还有什么大业。」 「你要让圣皇十几年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吗?」 「大不了日后九泉之下我去向父皇请罪!」 「你,你怎么能如此自私自利?」 「只许你自私,就不许我自私吗?」 一番口舌之争后,令狐问君被他咽得气喘吁吁,恨不得吐了血。她重重地抓住他的手臂,狠狠地捏了几下,又捶了几下他的胸口,最终还是乏力地松了手,捂看自己的脸叹道。「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什么,让你这辈子这样折磨我?」 他拉下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印上暖暖一吻,星眸闪烁,「你错了,问君,是上辈子我欠你的,所以才要你这样折磨我。我连欺负你都不敢,谈何折磨?! 令狐问君望看他的眼,久久才长叹一声,「怀璧,你让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圣怀璧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柔声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不就是有个女人要和你争我吗?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任谁也抢不走!四国之内,还有多少事有亚待解决,我还等看和你一起并肩打江山呢,若没了你,这江山我坐看也没意思,你若没 了我,又真能开开心心地去过后半生吗?「 她紧紧抱看他的腰,不忍松手,就像她对这段感情--欲断难断,欲舍难舍。归根结抵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若真的失去他,此生便了无生趣了。 其实她不想放手,真的不想…… 金城倩要来圣朝的事情在两日之后由圣皇亲口昭告群臣,不过关于她和太子即将订亲的事情却没有说,他只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圣怀璧意味深长地嘱咐,「金城公主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怀璧,你要照顾好人家,以尽地主之谊。」 蓦然间,仿沸大家都明白了什么,彼此对视一眼,朝堂之上自然不敢乱说话,但是众人的目光都投同了圣怀璧和令狐问君的身上。 第三十二章 令狐问君今日来上朝了,她静静伫立在那里,略显清瘦的身形站在群臣的最前面,如万绿丛中的一抹幽蓝,格外显眼。 圣怀璧昂头笑道。「父皇,金城公主是个女孩子,女孩子的心思儿臣又不是太催,只性会出错,能不能烦请丞相大人陪儿臣一起去迎接公主啊?」 圣皇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也好,你这位太傅是最知道分寸轻重的,相信你跟看她不会出错二问君,到时候就辛苦你这一趟吧。」 令狐问君领了旨,侧身退回班列时,正好看到圣怀璧笑吟吟的眸子。心中不由得一叹。唉,这人又来给她添烦恼。 刚散了朝,圣阿璧就凑过来问她,「宋太医给你配的药你都按时喝了吗?」 她皱皱眉,「那么苦的药,谁要老喝它。」 圣怀璧有点着急,「看你最近瘦成这样,不喝药调理怎么行?宋太医说了,那药军少要喝十一天的,你若不按时喝,伤了身子,可就不是只喝十天那么简单了,也许得喝个一年半载哦!」 「危言耸听。」令狐问君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你要是不听话乖乖喝药,我从今晚起就搬到丞相府去住!」 圣怀璧的话让她不得不认真起来,这位新任太子爷什么出格的事不敢做?之前派令狐卫包围丞相府的事在圣都又掀起一阵喧哗,虽然后来很快撤了兵,但是圣皇待意召她入宫过问此事,她只得含糊地说是因为有中有身分不明的人潜入,所 以紧急调派令狐卫的手下到有外站岗了一日而己。 因为她府中来过刺客,所以圣皇也就信了,叮嘱她万事小心之外,还特意把令狐卫又叫来训斥一番,要求他必须加强圣都内外的防卫,令狐卫就算心里委屈哪里敢说,只得满口应承着说「臣有罪」。 离开东缓阁的时候,令狐卫慨叹地对她说。「丞相大人,太子殿下若是再这样任件地玩下去,早晚我这官位是要丢了。」 她苦笑看向他道歉,但为什么圣怀璧要调兵围府,她没有说,令狐卫也猜不出,这就成了一个谜,答案只有她和圣怀璧清楚。 金城倩的船抵达圣都外的港口时,圣怀璧和令狐问君一起去了港口迎候,而除了他们,圣陌玥做为礼部首长也去了。 站在两人旁边的他显得有些忐忑不安,悄悄对身边的圣怀璧低声说。「四弟,这金城公主不知道是不是个难缠的角色,你行事说话可要小心。」 「多谢二哥提醒,不过……我见过她的,公主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他似是证了征,「你见过她?几时?」 圣怀璧眨了眨眼,却没有回答。 金城倩一行人乘坐了三条大船而来,最前面那一条气势恢宏,金碧辉煌,一看就是王家气派。 当船在岸边停靠稳妥,圣怀璧率先登船上去,对方的司礼官得知他的身分之后,必恭必敬地将他引领到船头,金城倩就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看他。 今日的金城倩,也许是刻意为之,穿了一袭玫块红色锦缎,白狐毛滚边的斗篷,映衬着笑容如花,格外明艳。 「听说你己经做了圣朝的太子,我该和你说句恭喜。」金城倩娇笑看从旁边下人手中拿过一个木盒,亲自递到他手上,「这是本宫送的贺礼,太子殿下可要收好哦。」 圣怀璧低头要打开,她却按住他的手,在他耳畔小声说道。「回去再看,这里这么多人看看呢。 一句话,显得无限亲昵。 他微微一笑,转过身看向和自己同时登船却一直站在身后的令狐问君,对金城倩说道。「丞相大人和我一起来迎公主大驾,这圣都之内公主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可以直接和丞相说,你们都是女孩子,说话更方便。」 令狐问君的脸上挂看温婉的笑,对于金城倩刚才对圣怀璧所表现的那番亲密恍若未见。她先按国礼向金城公主行了礼,然后才悠然问候。 「公主殿下,咱们真是有缘,从金城到黑羽,如今又到圣朝,在两国邦交史上,两位殿下的缘分也算是一段传奇吧?」 金城倩眨眨眼,伸手来拉她的手,笑道。「是啊,姊姊,不过今天先不叙咱俩的缘分,我这船上还有你的一位故人,你绝对猜不出此人是谁。」 见她一脸的神秘兮兮,令狐问君疑惑地看了眼圣怀璧,又对她笑道。「公主既然说得这么神秘,那我是真的猜不到了。」 她抬手一指,「你看,他算不算是你的故人啊?」 令狐问君和圣怀璧同时转身,两人俱是大惊,震惊得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只见那从容拾阶而上的黑衣武将,气若沉渊,仿佛纵然千军万马向他奔袭而来,他也可只凭腰间配刀便化解危机。 四国之中,有哪位武将能有如此气势? 令狐问君和圣怀璧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再见此人-- 黑羽定海! 他就这样平静地站在两人面前,没有笑,也没有怒,似乎不认得他们似的,只对余城倩行礼道。「公主殿下,三条船均己停泊靠岸,公主殿下可以下船登岸了。」 她微笑回应,「有劳将军了。」她再回头看了眼呆愣在一旁的两人,笑道。「黑羽将军现在是我金城国的护国大将军了,这一路多亏他相陪左右,水上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但我最伯晕船。他帮看我们造船司改进了船体的设计,果然再大 的风浪都不怕了,黑羽将军可真是我金城之宝啊!「 令狐问君忍不住俏悄靠向圣怀璧,他的眉头本己皱紧,此时看到她那震惊紧张的神情,忽然间舒展开所有的皱纹,笑咪咪道。「黑羽将军弃暗投明,真是可喜可贺」金城公主大仁大义,胸襟坦荡才得此大贤之士,我圣朝只恨慢人一步,未 能将黑羽将军揽为左右。可惜啊,可惜。「 他演起戏来当真说得上是唱作俱佳,一副痛心不己的样子,看得令狐问君简直哭笑不得。 然而此时令狐问君的心中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一连串的疑问。不是说黑羽定海被关进大牢中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他是如何逃离大牢的?他是和黑羽翻脸了才向金城投诚的吗?他到了金城,金城倩怎么敢收留他?如今金城倩公然带 着这位和圣朝有大仇的将军来到圣朝,是示威还是示好? 但她也知道现在无法探究这件事,她看了眼黑羽定海,见他目不斜视地站在那里,眼睛只看着金城倩。 令狐问君心头酸楚。这船上的四个人,来自三个国家,恩怨情仇纠缠不清,再相逢时,圣怀璧准备和金城倩议亲,而她和黑羽定海己形同陌路,本来他们身分相近,理想抱负都差不多,应该成为朋友,但是命中注定他们却是一辈子的敌人 。这次他跟随金城倩而来,是会报复前尘旧恨,还是…… 她忽然心头一惊,想起在黑羽定海面前,圣怀璧还从没有公开暴露过自己的身分,现在是两人第一次以真实身分相见,黑羽定海却表现得如此平静,显然是早己知道一切且有所准备了。 在黑羽的时候,黑羽定海己经将圣怀璧视为自己的平生第一劲敌,恨不得亲手杀了他,现在两人乍然重逢,相距如此之近,会不会……她突地一阵激灵,情不自禁地迈步挡在两人中间。 圣怀璧发现她的动作异常,心思一转便猜到了她的想法,于是笑看伸手去拉她的胳膊,「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就算见到黑羽将军心中高兴,也不必这时候就急看叙旧。眼下你我公务在身,岸上又有大批的人马迎驾,还是先请公主和咱们 一起回宫,父皇那里还摆看宴席等看为公主接风呢。「 他三言两语几句话不仅提醒了令狐问君先将国事摆在面前,又提醒了黑羽定海,这里是圣朝的地盘,到处都是圣朝的兵马,让他不可轻举妄动。 而他这看似不经心的轻轻一拉也看在了金城倩的眼里,她眉眼一沉,嘴角似无意的紧紧抿起,但很快地便主动伸手挽起令狐问君的手臂,甜腻地叫道。「姊姊,一会儿见了圣皇,我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失了礼数,你可要多提醒我一句啊 令狐问君微微一笑,「好。」 当晚,圣都的皇宫迎来几十年中最盛大的一场夜宴,整个皇宫彻夜灯火通明,文武百官中凡三品以上者全都出席了这场宴席,后宫的诸位娘娘们则在正殿后院另辟场所饮宴,以屏风隔开,载歌载舞,金城倩中途转到后院,女人们说话更容 易亲近,前殿后院一片谈笑风生,气氛热烈祥和。 圣皇的心情大好,频频举杯向金城倩及座下臣子们敬酒。 圣怀璧从头至尾一直陪在金城倩的左右,为她引荐朝内举足轻重的朝臣们,而令狐问君则在两人三步开外的地方相陪,她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站在金城倩身后的黑羽定海。 黑羽定海的现身并未在宴席上引起哗然,因为金城倩从头至尾都没有将他正式介绍给圣皇。圣皇心中高兴,眼中只有金城倩这个未来的儿媳,也没有留意到她身后的随从是谁,但是令狐问君的眼中一直盯看黑羽定海,甚至几乎是只有黑羽 定海。 每当他稍稍靠近圣怀璧一步,她就心惊胆改地也逼近一步,几次差点失态撞到靠过来和自已说话的其他朝臣,然而盯使如此,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直到圣怀璧领看金城倩去了后院和各位娘娘们见面,按礼黑羽定海这个外臣是不能进后宫的,他才停在了后院的月亮门前,没有再跟进。 令狐问君也站在了月亮门前,看着圣怀璧和金城倩并肩而行的背影,眼角的余光还在留意着身旁的黑羽定海。 「丞相大人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左右,不怕引人怀疑吗?」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侧过身,重逢后第一次真正将目光投在令狐问君身上,却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看她,「您似乎应该进去陪在太子殿下身旁更为妥帖。」 前殿和后院都是一片热闹,唯有这月亮门却是闹中取静,四下无人。 令狐问君直视着他,悄声说。「将军此番亲赴圣朝,可是为了杀他?」 黑羽定海骄傲地负手而立,没有反问那个「他」是谁,因为答案彼此心知肚明,他只是淡淡回答,「我来这里是为了保护公主殿下。」 她捏紧拳头,「那将军是否能保证绝不会对圣怀璧不利?」 他瞥她一眼,「我只能保证,若有人先对公主不利,我便不会饶他!」 忽地沉默了下来,令狐问君看着他这张陌生得令人心疼的脸,干涩地开口,「将军在恨我?」 黑羽定海的撞眸缩紧,略显压抑的声音响起,「我不该恨你吗?」 令狐问君垂下眼,了氏声幽叹,「倘若将军当初杀了我,也许……」 他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更是沙哑,一你知道我做事从不后悔。「 即使走错一步,步步皆输,他也不许自已后悔,因为后悔无助于挽回错误,因为后悔会蒙蔽自已的双眼,看不清未来的道路。 这是黑羽定海曾亲口对令狐问君讲述的道理,她当然记得。可她相信黑羽定海一定后悔过,后海过当初与她相逢,后悔在她危难时出手相救,后悔将她留在他军前效力,后悔让她离开了黑羽,后悔没有在知道她真实身分后立刻将她杀掉, 后悔没有把她交给黑羽王…… 第三十三章 他为行么不后悔?在她和圣怀璧毁了他一生之后,他应该后悔。 这世间‘悔恨’二字向来是血脉相亲的手足,他若后悔了,就会真的恨她。若他恨她,她的心中或许还能好受一些。 她再抬起眼时,眼中已被厚厚的忧伤遮蔽了所有的光芒,但她依旧逼自已挤出一丝微笑,因为她看到圣怀璧和金城倩已经转身回来,在他们的笑容面前,在圣皇和群臣的面前,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反常。 金城倩今晚赚足了面子,正是酒酣耳热,春风得意的时候,她拉着令狐问君的手,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今晚我还没和姊姊喝一杯呢!咱们姊妹这样有缘,姊姊看在我从黑羽把你救出来的分上,今天也该和我先喝三杯吧。」 公主殿下拉着令狐问君到自己的席位前,先斟满了一杯酒递给她,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好,当然要千了这杯的。」令狐问君笑道。 「一杯哪成,至少三杯!」金城倩不依不饶地说。 令狐问君又悄俏看了一眼黑羽定海。刚刚金城倩提到的那件事,黑羽定海早就知道了吧?倘若他知道是金城倩帮看圣怀璧救走了自己,又怎么能安心待在金城倩身边,甘心为她驱使? 「姊姊还愣什么?快喝啊!」金城倩在一旁催促道。 她刚端起酒杯要饮,圣怀璧忽然伸出手来接过她的酒杯,「丞相前几日病了,身体不适,太医说过她不便饮酒,这杯酒还是我代丞相饮了吧。」接看,他举杯示意,自己一饮而尽。 在场几人都愣住了。 令狐问君没想到圣怀璧竟然在金城倩面前公然为自己出头,顿时觉得大窘,但是当看外人的面也不好说他什么,只得苦笑道。「太子真是太客气了,我那点小病早就痊愈了,这一杯酒难道还喝不得?公主亲自为我斟酒,你却抢去喝了,就 算是你急着在公主面前逞英雄,也不用显得这样毛躁吧?「 圣怀璧瞪她一眼,「师父真是冤枉了徒弟了。俗话说。‘有事弟子服其劳。’做徒弟的爱惜师父身体,师父怎能这样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金城倩侧目看着两人,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容,「你们这师徒二人谁照顾谁我可不管,既然太子殿下抢了我姊姊的酒喝,那好,我就再加罚你三杯,合计一共六杯,你都饮了,我就不灌她酒了,如何?」 「这有何难?」圣怀璧笑看,命人又取了五个杯子,将六个杯子排成一排,分别斟满,然后一一举起,「这第一杯酒,是我为公主接风,怀璧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公主海涵。」说罢,又一次一饮而尽。 喝完这一杯,他举起第二杯酒,说道。「这第二杯酒,是代丞相大人感谢公主殿下当日在黑羽施以援手,仗义相救,我二人才得以全身而退,返回圣朝,大恩不忘,以酒谢之。」第二杯酒也随之饮下。 「第三杯酒,代我父皇及圣朝百姓感谢公主大义,值此四国动荡之时,公主以千金之躯前来,足见诚意,相信两国定能缔结盟约,世代交好,从此四海升平,再无兵戈之患。」他饮下第三杯酒。 「第四杯酒,遥祝金城国主龙体康健,金城物庶民丰,国运昌盛。」他饮下第四杯酒。 当圣怀璧端起第五杯酒的时候,他转向黑羽定海,微微一笑,「这第五杯酒,是我要敬黑羽将军的。」他用目光示意桌上的最后一杯酒,「不知将军可敢与我共饮?」 黑羽定海默默看看他,连手指都没有动。 金城倩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圣怀璧竟然面不改色地一口气连喝了四杯酒,加上之前先喝下的那一杯,己经是连饮五杯了。 她忽而有点尴尬,对黑羽定海说道。「今日是喜庆日子,将军不必太过拘礼,本宫知道你们两人有些嫌隙,不如就借看这一杯酒,一笑泯恩仇了,如何?本宫和令狐承相算是你们的见证,传出去也是四国的佳话啊。」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端起了那杯酒。 圣怀璧看看他笑道。「这一杯酒我敬将军,感谢将军在黑羽国时对丞相悉心照顾,否则她也无法全身而退,与我同返圣朝。将军其实是个有情人,何必故作无情?平白惹得佳人伤心。这一杯我先乾为敬,将军可随意。」 他平静喝干了最后一杯酒,黑羽定海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那杯中酒己经涓滴不剩,才缓缓将酒杯放在自己唇边,将酒水慢慢喝千。 令狐问君看看这两人。心中自然是五味杂陈。 金城倩在一旁拍看手笑道。「你们两人可都是当世的绝代英雄,今天这杯酒喝下之后,不妨就做个朋友吧。」说完,她扶看额头问圣怀璧,「我大概是一时高兴,也喝得有点多了,你一连喝了六杯都不头晕吗?」 圣怀璧笑着回应,「公主在侧,国礼当前,怀璧岂敢醉2」 她明眸流转,小声说。「既然如此,你送我回驿馆好不好?」 他和令狐问君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 他随即优雅地回道。「公主是客,怀璧今日奉皇命要尽地主之谊,又岂能让公主失望呢?」 金城倩微红的笑魔如花般盛放,「那等我向圣皇告辞后咱们就走吧,也免得我一会儿真的醉态毕露,可就要出糗了。」 趁她转身去和圣皇辞行时,圣怀璧快速地对令狐问君交代,「晚上在府内等我,不要和黑羽定海单独见面。」 令狐问君睫羽轻闪着,点了点头。她知道一切当以国事为重,儿女私情必须埋在心底,即使心中有千万不甘,此刻也只能放下。 第十六章 只爱笨女人 皇宫门口,金城倩和圣怀璧的马车都己经分别停在门前,他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她扶看车厢,醉眼迷离地看看他「我都醉成这样了,太子殿下不扶我一下吗?」 他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公主殿下不怕遭人非议?」 「我看你拉着令狐丞相的时候。心中可没有这四个字啊,怎么现在倒和我客气起来了?殿下不是这么在意世俗眼光的人吧?」 圣怀璧听出她的意思,知道推拒不过去,便伸手将她搀扶上了马车。 金城倩身子刚进入车内,忽地回手一拉,他一愣,只见她明眸灿亮地看看他,俏声道。「进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只好跟她坐进车厢之内,结果她身子一歪,靠看他的肩膀,对外吩咐-- 「走吧。」 圣怀璧微转过脸看着金城倩,「公主殿下的胆子真大,众目睽睽之下与我公然同乘一车,若是让父皇知道了,该斥责我不懂礼数了。」 她枕靠看他肩头,娇声反驳,「你父皇怎么会斥责你?他心中说不定乐见咱们亲近呢。」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看,然后问。「公主殿下叫我上车,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问我,关于黑羽定海的。」 圣怀璧听她这么说便也不客气了,直接问。「他是如何从黑羽国跑去金城的?」 「他说因黑羽王冤枉了他,他被诬陷下狱,后来得到旧部的协助才得以逃出大牢,但在黑羽国是待不下去了,他和圣朝、玉阳都有过节,自然也不能投奔你们,于是就到金城来了。」 他淡漠地再问。「公主为何愿意收留他?」 「他是奇才,百年难得一遇的良将,这样的人才难道你不想要?」 圣怀璧声音冰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金城倩笑了,伸了伸懒腰,「但我的为人处事之道是海纳百川,四国之中,人人都知道我金城最弱,可以任人鱼肉,我不得不及早做准备。有黑羽定海这人的帮忙,就如握雄兵数万。」 「公主这是引狼入室。」 「是狼是虎我不在乎,能为我打赢胜仗就行。」她伸出一指点着圣怀璧那比女子还要精致俊秀的面容,吐气如兰,「太子殿下似乎很关心我啊!那我倒要问问,殿下对我们的事是否己做好计划?能不能让我满意而归呢?」 圣怀璧悠然说道。「公主殿下以纤纤弱质之身独撑金城大局,才智堪比男子,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如今真的甘心嫁到圣朝来做闺中相夫教子的平庸女子吗?你走后,金城还能交予谁手?」 金城倩却显得很不在意,「自有贤者能居高位,殿下不要以问移问,你这样闪躲我的问题,是不是因为一个人?」 他瞥她一眼,「谁?」 她贴着他的脸,四目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眼中的自己,哪怕一丝神情的变化。「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圣怀璧缓缓笑开,「公主蕙质兰心,我不瞒你。是,我喜欢她,」 金城倩眸光一凝,「她呢?」 他笑得张扬而得意,反手一点自己的鼻尖,「我这样的人,会有谁不喜欢?」 她倏然坐正,冷冷地正视看他,一腔怒火喷薄而出,「那你们还答应和我的亲事?原来都是在耍我!圣怀璧,你以为我金城倩就这么愚笨可欺吗?」 眼见她翻了脸,他依旧从容平静,「她应你,是因为我和国家之间她选了国家。公主要嫁我,不也是为了国家吗?你们俩目的相同,不过手段各异而己,算不上耍你。」 金城倩瞪看他,紧皱秀眉,「你是想说她是一个牺牲小我成全大义的奇女子吗?」 圣怀璧轻轻摇头,哼了一声。「我是想说--她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笨女人。」 她一把抓住他,盯看他问。「我不管她是什么女人,我只问你,这桩亲事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他望着她,笑了,「公主殿下,这桩亲事我从来就没有亲口答应过,不是吗?」 金城倩勃然大怒,「圣怀璧,你不要仗着自己现在做了太子,我又是在你们圣朝的地盘上,就这样不把我放在眼中!我并不是嫁不出去,只是为了金城安定才会舍身下嫁的,你以为我就没人要吗?」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柔声说。「公主殿下不要发脾气,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她气呼呼地问,手却没有抽回来。 圣怀璧拉起她的那只手,她的手白嫩细致,十指修长纤细,「公主有一双何等美丽的手。」 他啧啧赞叹,让金城倩一时间没弄明白他要说什么,但是骤然被他握看手,她的脸又热了,娇嗔道。「原来你也是个轻浮的人!」 圣怀璧没有回应她的话,却语调一沉,问。「如果我请公主为我剁掉一根手指,公主肯吗?」 她睁大眼睛,猛地把手抽回,怒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神情很是温柔,「因为问君可以。」 金城倩猛然想起,自己似乎的确看过令狐问君的右手无名指是断指,只是看到时一眼扫过,又在想别的事情,便忘了追问。但怎么也没想到,令狐问君的那节手指竟是为他断的? 她又是震惊又是疑惑,更多的还有些气馁。自己乘兴而来,是为了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如今人家的意思明明白白,早己心有所属,再回想令狐问君在黑羽国的事情,难怪是圣怀璧亲自去救她,原来这两人己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了?那自 己插在其中,又算什么?她越想越生气,怒道。「我明天就回金城去!」 第三十四章 圣怀璧笑着安抚她说。「公主殿下,我将你视作红颜知己才和你如此交心,今日我喝下那六杯酒时所说的话,句句都是我的心声,并无半点虚伪, 「公主此行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的终身大事,更是为了两国的利益大计,如今婚事且先不提,难道没有这桩亲事,我们就不能缔结盟约了吗?我们又该如何向各自的父皇交代?我得罪了公主,还可以做我的太子,公主也可以回去做你 的公主,那从此我们两人就算是结了仇怨了?日后若打了仗,我们就要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公主是识大体明大义的人,千万不要一时意气用事,铸成大错。「 金城倩气鼓鼓地瞪着他,「好话漂亮话都让你说了!什么红颜知己?我才不希罕!停车!」 她大喊一声,马车很快停下。 不待她开口,圣怀璧便主动推开车门走了下去,他扶看车窗对金城倩说道。「待公主平息怒气之后,我们三人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过今日我与公主所说的这些话,都是我自己的心意,与问君无关,请公主不要为难她。」 「哼!要你护看她?走!」金城倩盛怒之下一声高喝,车轮滚滚而去。 圣怀璧负手而立,站在路旁,微笑地看着马车远去,同时看到紧跟在马车后面,骑在骏马之上的黑羽定海,扬声询问。「黑羽将军,改日请到我玉甯宫叙叙旧如何?」 黑羽定海目不斜视,伴车而行,并未回应他。 此时夜色己深,车队消失在夜幕之下,道路两旁还很喧闹,圣怀璧踱步到一家卖糕点的铺子前面,问那门口的伙计,「你们店里最好吃的是什么?」 他衣着华丽,姿容俊美,站在门前就如一幅画般,伙计还未开口,店内的掌柜的便眼睛一亮,笑着迎出来说。「这位贵客,小店最好吃的是莲心饼和长生糕,每一种又有七八种馅儿,贵客要不要进来尝一尝?」 「听着名字不错,不过我就不进去吃了,你拣那最好吃的给我包几样,我要带回去给我娘子尝一尝。记得我要最好吃的啊,倘若我娘子说不好吃,小心我回头拆了你招牌哦。」 圣怀璧说得笑吟吟地,似真似假,掌柜的虽不知他身分,但听他的语气岂敢怠慢,忙亲自挑选了八种店内最得意的精致细点,包好后送到他的面前。 摸了摸身上,也不见一个钱囊,这才想起自己出门没有带钱。他随兴地摘下腰间的一块玉佩扔给那掌柜的。 「我今日没有闲钱,这块玉佩给你了,应该够付这点心钱了吧?」 那是一块上好的青山老玉,且不说雕工精细堪称鬼斧神工,就是这一块通体没有杂质的玲珑剔透,又岂是寻常人家能有的? 掌柜的识货,认得这是个好东西,却不敢要了,捧着那玉佩点头说。「这位贵客,这玉佩实在贵重,小店收不起,这些点心您可以先拿走,改日再来结帐便是了。」 圣怀璧笑道。「我说给你就是给你了,你不用怕有人找你麻烦。掌柜的会做生意,这点心我若吃着好吃,改日再来你店里光顾。」说罢,便潇洒地转身走了。 伙计好奇地凑上来问那掌柜的,「东家,您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一大包点心,不怕他是个吃白食的?这玉佩真的值钱吗?」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块玉佩,借着店铺门檐上的灯笼指给伙计看,「无知的东西,你看看这玉佩上刻的是什么?」 「是……龙?」 掌柜的摸看胡须笑道。「寻常人家谁敢在玉佩上刻这个?你再看看他刚才的身段气度,若我这双老眼没有看错,只怕这是个龙子龙孙也未可知呢。」 圣怀璧对圣都的大街小巷还算是熟悉,此地距离令狐问君的承相府不算太远,他独自走过四条街,来到承相府门前,正好看到令狐问君的马车也停在那里,她正从车内款款走出。 丞相府的人眼尖,先看到了街对面的圣怀璧,忙对她禀告,「丞相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令狐问君回头去看,夜幕之下,家家户户灯笼高挂,街对面那家是翰林院中一位老翰林的府邸,因为主人风雅,门前就种看几十竿青竹。几盏八角纸灯用红纸糊成,烛光透过红色的绵纸映出,正好照在圣怀璧的身上。 他正微微笑着,似是己站在那里等了她许久似的,那笑意和他身上银白色的长袍被月光照得雪亮,更像是丹青妙手绘成的水墨画。 她忽然想起那句词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她问自己,如此一个绝色的男子,地位尊贵不说,更难得的是还惊才绝艳,在四国之中无人能出其右,试问哪个女子舍得放手?她固然不肯,金城倩自然也是不肯。 在她心中正想叹气时,圣怀璧己经踱步至她面前,将那还泛看热气的点心放到她手中,笑道。「宫里的宴席看着气派,其实根本吃不饱,我给你买了些点心,咱们一起进去尝尝。」说罢,一揽她的肩膀,将她拉进了大门。 「金城倩那边怎么说?黑羽定海为什么会跑到金城去?」刚刚进了书房,令狐问君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圣怀璧不疾不徐地拉看她坐下,打开点心包上的细绳,介绍看,「这店铺就在柳树巷那边,门脸儿不大,圣都里有名的铺子我都去过了,这一家真是没听说过,但是看看样子不错,闻看也香,我和掌柜的说了,倘若做的不合我娘子的心意 ,我就派人拆了他的招牌。「 她耐看性子听了半天,见他没有一句说到重点,只得按住他的手道。「我问你金城倩的事情,你说什么点心点心的。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吃点心?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看到黑羽定海时的感觉……」 他瞥了她一眼,「什么感觉?该不会是心疼了吧?」 令狐问君瞪他,「有没有句正经的?我当时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也就你还能在一边和金城倩谈笑风生的。黑羽定海可是你的死敌,他当时若是一刀劈下来,我想拦都不见得拦得住。」 「他不敢。」圣怀璧笃定道。「不管他为什么能逃出黑羽,又为什么投奔金城,但若只是为了到圣朝一刀劈死我,不用跟看金城倩他也可以做到。以他那身武功,想潜入皇宫行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就算他不是要行刺,但跟看金城倩也必定是别有居心,他是个有鸿鹄之志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只做一个公主身边的保镖?」令狐问君焦虑地想看,又问。「你在黑羽不是有密探吗?难道之前就一点风声都没有?」 圣怀璧此时不再瞒她了,「那密探不知为何被人察觉,已经自杀死了。这几日黑羽那边的消息都不甚明朗,我一时大意,想着只要黑羽定海关在里面就好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跑到金城去。」 她听得更加心惊,「那这其中的变故只怕比我们料想的还要大。金城倩刚才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他看看她笑道。「你猜她会说什么?她也是个精明的丫头,七窍玲珑的,能和我说多少真话?不过说了几句她很爱慕我之类的表白而己。」 令狐问君神清一僵,嘴里却说看,「哦,那她……她还真是敢做敢说。」 圣怀璧斜眠她那副表清,笑问。「心里不是滋味吧?你都没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她强笑道。「殿下需要人这样赞美你吗?你听到的赞美还少吗?」 「没听你说过啊。」他起身问她,「我让你府里的厨房每天给你煎两次药,晚上这顿还没喝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出去打发门口的侍女去煎药。 令狐问君皱眉,「这时候又说什么喝药,我今天感觉挺好的,不像前几天那么难受想吐了。」 「所以更应该喝药了,我不是说了,这药得按时喝,否则若是病根儿没除,再来新病可就难以治愈了。」他反身将房门关上,挨着她又重新坐下,一手拿起她的右手,摘掉她的那个金指套。 她不解地将手往回抽,「千么又想起看它来?」 「我每看一次,就是提醒一次自己,你为我受过多重的伤,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辜负了你。」 令狐问君满心的焦虑,都因为他的这句话稍稍缓和了一些。心中本就不舍得他,他又这样深情款款的说话,害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只能强忍看故意装作严肃的样子说。「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提它了。你说了不让我私下接触黑羽定海的,可是若不单独和他见个面,我怎么能探听出一些蛛丝马迹来?明日我们一起去见金城倩,到时候我想办法和黑羽定海再……」 「我去见金城倩可以,你去见他我总有些不放心啊。」圣怀璧哼笑看,「这家伙今天故意不搭理你、不看你,明显是对你余情未了。被我那样设计了之后,他心中必然恨我入骨,可是未必对你也恨得起来,而你又觉得心中亏欠了他了, 万一他说点什么煽情的话,你现在本就军心动摇想逃跑,到时你们两人一拍即合,丢下我私奔去了,我岂不是要疯了。「 令狐问君似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思……这样说似乎也未尝不可,毕竟你要和金城倩成亲了,而我又欠黑羽定海一份情……」 圣怀璧的眉心逐渐揪起,待听到后面。他再也听不进去了,拉看她就出了书房转身进了隔壁的卧室。 她何等了解他,知道这人又动了什么心思,忙道。「你不是说让我吃点心吗?」 「吃到你肚子里只怕都变成鬼心思了,不吃就不吃,有我在,吃我就行了。」他一边说看,吻看她的唇就不松口了。前两日,他问过宋太医令狐问君的身体状况,宋太医含含糊糊地说她现在孕期太短,身子虚弱,房事什么的最好就免了 。 所以他今日也不敢太造次,只是用舌尖勾挑着她的小舌,在她的舌上点起了火,伸手摸进她的衣内,看似浮浪地四处摸着,其实最流连的是她的小腹四周。 不知道这里藏看的是一个怎样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 若是女儿,必然是千娇百媚!他会用尽心力去疼惜这个女孩儿,绝不让她再像令狐问君这样,自小就被亲人流放海外,饱尝孤独寂寞。 有时候他会想,她为什么在大事面前总显得有点患得患失,甚至是优柔寡断?是不是因为她自小就没有亲人的保护,所以总是对别人付出的情意充满怀疑?她的父亲都不爱她,她凭什么相信别人会爱她?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也不想再和她计 较了,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这世上有一个人对她的喜欢是超过天下所有人的,那个人就是他。 若生了个男孩儿当然更好,他就后继有人了,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那种坐吃山空的纯挎子弟,他会教儿子治国之道,更要教会儿子为人之道,识人用人之道。他希望儿子是个志在四方的霸气王者,而不是偏安一隅的懦弱君主。他要将 一个强盛的帝国交到儿子手里,他要让儿子为自己有一个他这样的父亲而自豪。 说来也怪,年方二十的他,在不久之前还是孩子一般的心性,自从知道令狐问君有了身孕之后,忽然之间心底就生出一股豪气来,恨不得立刻就向世人昭告自己将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了。 第三十五章 但,现在还不便将此事公开说出来,不仅是金城倩的造访与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关,还因为黑羽定海的突然出现。 金城倩今日听到他的话之后,虽然盛怒离去,但是两人的婚事毕竟牵连太大,背后之意远胜过实际之情,他不知道她最终将做出何种选择?但若让金城倩知道令狐问君怀了自己的孩子,无疑又要平地起风波了。 而黑羽定海更是他最己1惮的劲敌,虽然一时还不清楚他是怎么能从黑羽逃出,又跑到金城去效命的,但今天只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黑羽定海对令狐问君还没有断情。真正断了情的人,不会躲避对方的目光。 如果黑羽定海知道令狐问君怀了自己的孩子,会嫉妒死了吧?他能容许这个孩子的存在吗?他不会利用这个孩子大做文章吗? 哼,身边处处有强敌环伺,他连一分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细细地想看,手掌己经游移到她的胸前,忽然门外侍女的声音响起。 「丞相大人,药己经煎好了。」 令狐问君忙推开他,脸红气喘地拉着衣服,娇嗔道。「色鬼,我看以后没有三宫六院伺候你真是不行了。」 圣怀璧笑着在她耳边又吻了一下,说。「三宫六院有没有我不管,但是你要多想想怎样才能喂饱我才是真的。」 他下了床去开门,将药端到她床前,「要不要我亲自喂你喝?」 闻到那药碗中的苦味,她就不禁皱眉,「你老逼着我喝药,该不会是你在这药中下了什么东西了吧?」 「怎么会,难道你还伯我毒死你不成?」他坏笑地冲着她眨眼,「若我说这碗药中有毒,你敢不敢喝?」 令狐问君看了眼那浓浓的药汁,无奈伸手接过,叹道。「你若毒死了我,倒真是一了百了了。」然后她咕噜咕噜几大口,将一碗苦涩浓稠的药汁都喝了下去。 圣怀璧揽着她的肩膀,帮她舔去嘴角的那一丝药溃,柔声呢浓,「我若是真的下了毒,就让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然后他侵入她的口中,那本来苦涩得难以下咽的药汁,却仿佛成了可以催情的迷魂药,让两人又一次陷落在那犹如贯穿灵魂的情海之中。 圣怀璧的手掌来到她的后颈,托起她的头,让自己可以吻得更深,然后倏然点中了她的玉枕穴,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就掉入黑沉沉的睡眠中。 他知道她需要好好休息,今夜他会守在她身边,不让外敌有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他万分期待从某一天开始,他能每夜都与她同床共枕,不再分居两地,这样他每夜都可以看到她的痊颜,闻到她淡淡的体香,可以日日看着她小腹的变化,期待着孩子的降世。 多神奇玄妙的生命啊,就这样悄然降临。他将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现在要竭尽全力保家卫国的理由不再冠冕堂皇,只是为了他们母子这一个理由就足够了,任何想将他这份幸福抢走的人,他都会以命相搏! 第十七章 天赐的礼物 圣怀玥走进东缓阁的时候,正看到宋太医在给圣皇把脉,他立刻关切地上前询问。「父皇最近身体又不好了吗?」 圣皇笑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昨夜大概是在窗边批摺子的时候吹了风,有点头疼。」 他必恭必敬地说。「父皇深夜还要操劳国事,都是儿臣无能,深感愧疚。」 圣皇再笑道。「你和怀璧都是孝顺儿子,朕知道你心疼父皇,但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个小病?比起两个月前的那场大病,朕现在身体是好多了。」说着又问末太医,「听说丞相前几日也身体不适,是你去诊脉的,她没事吧?」 宋太医抬头回答,「丞相大人没什么大碍,只要喝几服汤药调养一下就好了。」 圣皇慨叹,「你们这些孩子啊,现在身子倒比朕还差。问君是个女孩子,那么辛苦的确容易生病,不过她一病,怀璧是不是就去吵你了?朕听说现在连问君的药都是怀璧亲自去你那里拿的?这孩子真是没轻没重,这种事情要下面人去做就是了,改天朕再说说他。宋太医,你是看看怀璧长大的,他梢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你也不必惯着他,直接劝谏就好了。」宋太医尴尬地笑道。「太子殿下是很明事理的,陛下不用担心,他也没有为难微臣什么。」 圣怀玥在一旁听着,却留了心。令狐问君生了行么病?竟能让四弟亲自去太医院拿药? 待他简单向圣皇回禀完礼部的一些事情后,正巧宋太医也从后宫诊完平安脉出来,两人又在宫门口遇到,他站定地问。「宋太医上个月不是还说要送我一盒上好的铁观音吗?怎么我等了这么久都不见茶叶的影子?莫非大国手看我不是太子, 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宋太医平时和他也相处得不错,此时陪看笑走过来说道。「殿下这是说哪的话,微臣的意思是等今年家乡采了新茶之后,一定给您送一盒到府上去,否则手边就算有茶,也是陈茶了,哪里敢给殿下送?」 圣怀玥哈哈笑道。「你这老头,原来是拿话哄我,这新茶我起码还要再等些时候才能喝到,可我府里连点好茶都没有,怎么招呼客人?不行,你这太医院一定藏看好茶,我今天就跟你回去看看,能搜罗到什么我就拿什么,你可不许藏私!」 宋太医哪敢得罪他,只好答应着和他一起回了太医院。 太医院里,宋太医从自己书房内找出几个茶叶盒子,送到圣怀玥的面前,「殿下,这几盒茶叶都是微臣自已揽下的,茶叶的品质算不上顶好,一会儿微臣伺候殿下泡上一壶,殿下尝尝看,若觉得哪一种口感还过得去,殿下尽管拿走就是了」 「这话听来还算顺耳。」圣怀玥一边闻着茶叶的味道,观察茶叶的色泽,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宋太医聊看天,「怀璧自从当了太子之后也忙了很多,其实他也喜欢喝茶的,老缠看我给他泡茶。他不知道你这里有好茶吗?」 「太子殿下除了问医之外,可不会上微臣这里来闲聊,微臣好茶之事太子殿下并不知道。」 圣怀玥笑道。「不知道最好,以怀璧那个脾气,若是知道你这里有好茶,不等我登门他可就要先抢去了。对了,他今日不会来拿药吧?」 宋太医掐指一算,「太子殿下每隔三天会来一次……哟,正好是今天,只怕他一会儿就要来了。那这茶叶微臣是不是要藏起来?」 他笑道。「没事,他若来了,咱们不见他不就行了,他要的药,你叫别人拿给他也是一样的。」 宋太医摆手地说看,「太子殿下的药一定得微臣亲自抓给他才行,别人抓的他不放心。」 他好奇地问。「你给承相调了什么秘药啊,怀璧这样慎重?若是对身子有益的,回头给我也配一副,就算我不能吃,我府中那几个女人也可以吃吃看。」 宋太医笑道。「二殿下真会说笑,药哪有乱吃的,就算都是女人,每个人的身子状况不同也是不能吃的……」 说得越是隐晦,他就越是急于想知道真相,但是不论他怎么问,宋太医却嘴巴紧得很,丝毫不吐露不该说的话。 圣怀玥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就这样两个人继续泡茶,一边喝看,一边闲聊。 这时下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宋太医忙起身说。「二殿下稍等片刻,微臣去抓了药就来。」 圣怀玥却道。「正好我还有事,也要走了,和你一起出去吧。」 他与宋太医朕袂走出来时,圣怀璧就站在那巨大的药柜前,一手撑在柜子上问一个小药童,「这些药都是最好的药吗?不会有以次等充好的吧?」 宋太医走近前说。「太子殿下,这可是御药房,谁敢拿次等的药给皇上吃,这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圣怀璧侧着身看看圣怀玥,「哟,二哥也在这里?也是来拿药的?二哥哪里不舒服了吗?」 「我不过是来找宋太医喝茶聊天的,你不知道吧,宋太医可是品茶的高手。」他对看宋太医眨了眨眼。 他咳声叹气道。「二殿下,微臣哪里算是什么高手?微臣和您比起来,最多是个爱喝茶的茶客罢了。」说着,他走进柜台后面,一边指挥着小药童铺纸,一边拿起药秤亲自开始为令狐问君抓药。 圣怀玥问道。「四弟,你这是要抓什么药啊,还要亲自跑到这里来拿?吩咐下面的人来一趟不就得了。」 圣怀璧答得简单,「我也不过是顺路而己,一会儿还要去丞相府,顺便给丞相带过去罢了。」 听怀璧的口气,明显是不愿意告诉自己这药背后的秘密,但他是有心人,一边和怀璧闲聊着天,一边暗暗留意宋太医都抓了哪些药。 他与怀璧不同,怀璧自小便以做个英明君主为目的,所读的书虽然浩如烟海,但大部分不是治国就是治兵的,他读的书则更为庞杂,他主持翰林院这么多年,什么书没看过?光是医药方面的书就看了不下十几部,笙贝帝内经》、《本草纲目》几乎是倒背如流了,所以只要知道宋太医抓了什么药,就知道令狐问君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他一一在心中念看。党参、当归、白术、黄曹……越看他越觉得心跳加剧,直到宋太医从药匣子又拿出桑寄生来时,他的心底就有如明镜了,这明显是个补血补气的安胎药方! 他的心简直有如骤然被人投进一块千斤重石般,波澜四溅,轰然巨响--难怪宋太医一直含含糊糊,难怪四弟要亲自来为令狐问君抓药,原来竟然是因为令狐问君有了身孕了? 圣怀玥偷偷观察圣怀璧,见他笑容满面,春意盈然,显然是对这药的作用是很清楚。那这令狐问君腹中的孩子竟然是……怀璧的? 一直以来,他虽然知道四弟和令狐问君走得近,但却总以为两人之间只是君臣及师徒之情,即使听说怀璧要向她提亲,但听四弟上次的口气,似是对她也不很放在心上,就没有多想。 上次他从雀灵苑离开的时候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己经无法挽回,他不确定是不是令狐问君故意来套自己的话,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四弟朕合了她设计他,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原来己经暗渡陈仓到珠胎暗结的地步了? 他的心思飞快地转着。这件事父皇也一定不知道,若是父皇知道了,也不会让金城倩知道的,否则在两国将要议婚结盟的当口,焉能让这样一个孩子破坏了? 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现令狐问君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再对应着怀璧现在的笑容,让他不由得恨得牙根儿痒痒,那女人凭什么…… 等宋太医抓完药包好,圣怀璧转身要走,圣怀玥笑看追上来和他同行看说道。「四弟啊,你这个做弟子的对师父也未免太孝敬了。她病了要吃药,自有她家的下人忙活这些事,你这一个堂堂太子,做这等事情不怕自贬身价吗?还有你现在 日理万机的,也不要忘了多补养一下自己的身子,二哥那里前几日得了一根上好的人参,回头给你送过去吧。「 圣怀璧不想和他纠缠太久,便客气地婉拒,「多谢二哥好意,我现在身子挺好,那么贵重的人参不如二哥送给父皇吧,我今天去看他时,看父皇的气色又不大好。二哥,我要去赶看见我师父,先走了,改日再去你府上喝茶。」 第三十六章 「好,你也不必这么看急,去晚了难道令狐问君会罚你吗?」圣怀玥笑容可掬地在太医院门口送走四弟之后,那笑容瞬间僵在嘴角,他走上自己的马车,冷冷下令,「去驿站。」 就在圣怀璧赶往丞相府时,金城倩正在那里发火。这不是两个女人第一次面对面地深入谈话,却是第一次直接面对那个略显尴尬的问题-- 「圣怀璧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城倩突然登门造访,气势汹汹的第一句话就让令狐问君无言以对。 「公主殿下要不要先进屋喝杯茶?」她无奈地只得微笑着先转移话题,天空正下着雪,雪花落在地上很快就化了,地面略显泥泞。 「天气这么冷,我屋中有壶上好的热茶,殿下要不要喝一口暖暖身子?」 金城倩盯着她,脚下却一步都没有挪动,出口的话比刀子还利,「亏我一口一个姊姊的叫着你,原来我被你们俩朕手卖了都还不知道呢。若非他坦白,我还在这里糊里糊涂地作着美梦……令狐问君,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让你要这样骗我?」 令狐问君心里一沉,圣怀璧没有告诉她之前他曾和金城倩说过什么,但金城倩这句话无疑己经说明答案了。 她向看金城倩深深地弯下腰去,「抱歉,公主殿下,若问君有什么处事不妥之处,都是问君一人愚蠢,请殿下不要因此迁怒到两国邦交,更不要迁怒太子殿下。他为人率性,所说所做从不顾虑大局……」 「你所谓的顾虑大局,就是他心中明明喜欢你,却要让他来娶我是吗?」金城倩哼声冷笑,「是,我是金城公主,身分比你更尊贵,他父皇若强命他娶我,我肯定是要做他的正妻的。但他心中若没有我,只有你,我这日子会过得多无趣? 让旁人看看,我堂堂公主千岁,倒像是一个笑话了!令狐问君,你若想压我一头,也没必要在我和圣朝签定盟约之前让他来气我吧?「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盯着令狐问君看了半晌,「我真不懂,我哪里不如你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去金城他跟着你,去黑羽他也跟着你,不是为了什么国事,也不是什么师徒之情,你们俩……你们俩……压根儿就是……就是……」 金城倩涨红了脸,她向来不是会骂人的人,只是因为受了圣怀璧的气,一夜都没睡好,所以今天才来找令狐问君说个清楚,然而她虽然是盛怒而来,却根本做不到拨妇骂街,因此急怒之下竟不知道该怎么骂了。 令狐问君尴尬地站在原地,无法解释也不能躲避,只得任她痛斥。金城倩的话虽然无礼,但绝非无理,回想起来,自己当初贸然答应她和圣怀璧的亲事,的确是一件愚蠢至极的行为,既伤了圣怀璧的心,又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如今更得 罪了金城倩。 见她迟迟不回应,金城倩的拳头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气得顿足道。「难怪他说你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笨女人!这圣朝让你来做丞相早晚会亡国!」 令狐问君苦笑看开口,「是,公主殿下教训的是。其实我己经和圣皇辞官了,只是诸事繁杂还无法立刻卸任,公主可以放心,这圣朝不会亡在我手上的。」 此时圣怀璧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对,当然不会亡在你手上,要亡也是亡在我手上。」他提看那包药晃晃悠悠地走进小院,看了眼金城倩,绕过她走到令狐问君的身旁,笑道。「问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公主殿下来访,你怎么 也要请公主到屋内去坐啊。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公主殿下咱们可没办法向金城王交代,若冻坏了你,你怎么向我交代?嗯?「 他这最后的一声轻哼,说不出的旖旎暖昧,金城倩顿时变了脸色,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人也不用在这里扮恩爱给我看。圣怀璧,我金城倩没了你不是不能活,只是你们两个人这样朕手欺负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她转身疾走,令狐问君急忙叫道。「公主殿下请留步!我还有话说!」 圣怀璧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张地瞪着她,「你敢乱说一句话试试?」 金城倩转身看着他们两人,下巴高昂,「还要说什么?你刚才既然说你要辞官,那辞了官之后,你是不是也不在圣都住了?若是如此,我或许还可以原谅你。」 令狐问君望看她那趾高气扬的美颜,又看了眼一脸紧张的圣怀璧,倏然跪了下去。 两人都是一惊,金城倩没有想到她会行此大礼,一下子愣住了。 圣怀璧则又气又急地强行将她抱起,喝道。「你跪她做什么?你又没犯大罪?就算是犯了重罪,也是我圣朝审判你,和金城有什么关系?! 「我的确有对不住公主殿下的地方,应该罚我这一跪。」令狐问君虽然被他拉起,但总算是跪过了,心里的话也就倾泄而出-- 「我身为圣朝丞相,未能顾忌两位殿下的心情,擅自做主答应了太子殿下的婚事,害得公主误解,亲自赴圣朝议亲,更惊动两国国主,朝野皆知,如今己是骑虎难下,而公主却伤神失望,这一切都是问君的错,与殿下和圣皇皆无关,请公主 殿下怪我一人就好。 「我当日的确私心太重,一心只想看平安返回圣朝,更想看在四国政局不稳时,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的亲事是两国得以结盟的最大动力,因此擅作主张,然而为了国家安稳,我令狐问君愿意退让。」 金城倩嘴角一挑,「好啊,那你几时离开圣都?」 她轻柔地笑了,「我辞官,是因为我不配做丞相,但离开圣都这件事……现在我不敢也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圣怀璧哼道。「因为她若是敢走,那我也会跟看走。」 金城倩倒吸一口冷气,「好啊,我明白了,原来你们两个还是合着伙地气我!」 「不!公主殿下,我这一跪,是以丞相的身分向两国谢罪,但是摘下丞相这顶乌纱帽,或者卸掉公主殿下这尊贵的称号,我们两人其实都一样,不过是一个爱他的女人罢了。 「若你真的爱一个人,会希望他一切都好,哪怕牺牲自己都无所谓。如果公主殿下让我离开他的视线就可以和圣朝签定盟约,我可以立刻就走,但是……公主殿下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吗?」 金城倩咬牙说。「你还是那么伶牙俐齿。他现在宠看你,自然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但你也别动不动就拿两国说事,既然你说我们不过是两个普通女人,好啊,圣怀璧,你倒说说,你喜欢她什么?你也说她是个笨女人,你这么聪明,为什么 要找个笨女人来配你?「 圣怀璧一直紧紧牵看令狐问君的手,生怕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来,但是听完她的一番话,他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不只是安定,还有难得的欣慰和温暖,知道她没有在金城倩面前放弃他,起码她就己跨过了一个心结。 听金城倩的问话,他也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笑道。「我其实可以给公主一百一千个理由说明我为什么喜欢她,但是仔细想想,这些理由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说穿了,无非就是缘分而己。我命中注定就是要被她克制住的,我就算有再多 的智谋心计,在她面前都像是全无用处,不是她比我更老谋深算,而是我舍不得让她吃苦受累,更舍不得她伤心。 「公主殿下,这世上倘若有个人会让你‘舍不得’,你当然就不会放手,一定要牢牢地抓住,就像现在这样……」他举起两人交握的手。 令狐问君红着脸拚命往回抽着自己的手,小声说。「怎么又这样没轻没重?」 「拉拉你的手怎么了?我抱都抱过了。」 圣怀璧吹出的热气混杂看雪花的清凉,吹到她的脸颊上,让令狐问君的双腮一阵搔痒,待她抬头时,只见金城倩己经阴沉看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她还想开口叫唤,却被他死死按住,小声道。「你该说的都说了,还要说什么?和我回屋去,我有件大事和你说呢。」 还有什么大事?眼下最大的大事不就是金城倩了?令狐问君被他拉回房内,心思还在盛怒离去的金城倩身上,忽然间又后悔自己刚才过于冲动,说话太直白,惹怒了金城倩,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圣怀璧将她按在椅子上,神情郑重,「我今天在太医院见到二哥了。」 「哦。」她还没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只觉得他天天都能见到圣怀玥,有什么稀奇的,这回怎么说得这么严肃? 「当时宋太医在为你抓药,二哥一直站在旁边和我聊天,我只想赶快拿药走,就没有避讳,直到出了门才忽然想到这事有蹊跷,二哥倒像是故意要看看我去抓药似的。」 令狐问君不以为意地问。「那又怎样?你这药里难道还有禁药不成?都说了这种事情不用你亲自去做,结果现在遇到他,你又觉得别扭。」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自然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他的凝重语气终于惊醒了她,瞪看他问。「你到底在给我吃什么药?」 圣怀璧蹲下身,握看她的手,仰视看她的眼,柔柔道。「问君,最近这两日你觉得身体如何?」 「还好啊……」 「还吐不吐了?」 「偶尔会有点思心,但没有前两日那么难受了。」 「你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身子不适吗?」 「也许是前几日累到了,或者是--」 圣怀璧望看她苦笑,「你自幼身边也没个女人照料,女人的事情倒不如我清楚。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你那天晕倒时我请宋太因为你诊治,他告诉我说你己有身孕了。」 令狐问君的腹部突然一阵紧缩感,仿佛被人从里面踢了一脚似的,心跳在这一刻停止,她甚至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圣怀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征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这……这不可能,宋太医没有和我说过,一定是你编造出来的……」 「是我让宋太医不要告诉你的。」 「为什么?」 「因为我怕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令狐问君紧皱双眉,一双手紧紧交握看,半晌没有说话。 他试探地问。「你现在心中是不是很气我?」 她倏然瞪着他「是。」 圣怀璧一惊,「你若是生气就对我发出来,不要忍在心里,会伤到孩子。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孩子我绝不许你不要--」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不想要这个孩子?」她狠狠打断他的话,「就算我不嫁给你,这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我也不会拿掉他。」 他简直是大喜过望,眉梢眼角全都绽开了,赫然起身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兴奋地叫道。「问君,你真不愧是我爱的女人。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放心,今生今世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受一点委屈的!」 令狐问君轻呼,「放我下来!你想转得我头晕啊?」 圣怀璧忙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回到椅子上,笑咪咪地说。「你不知道我担心了多久,所以我只能盯着宋太医,让他多给你开补身子的药方,生怕你这身子有一点闪失。你说的对,这孩子是天赐给我们的,你不觉得上天安排孩子现在出现,是 要为我们解决眼前麻烦的吗? 第三十七章 她却叹气道。「我倒觉得这小东西是来添乱的。金城倩己经那么生气了,若让她知道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还不闲得天翻地覆?这件事的确不能说出来,先瞒过这一阵再说吧。」 「只怕是瞒不住了。」圣怀璧的声音一沉,「二哥刚才既然看到宋太医抓药,以他对医理药理的掌握,很容易就能猜出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令狐问君坐直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将手盖在小腹上。她现在知道圣怀璧为什么如此郑重其事地提到圣怀玥了,值此敏感时期,让他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很多事情都会生出新的变故来。原本明明他们掌握了主动,仿佛一下子又被人抓住了咽 喉,更何沉现在还有金城倩和黑羽定海这两人在圣都之中,情势不明,就算是被圣皇知道了这事,只怕他也未必会乐见其成。 她不由得感慨,「这孩子的脾气真像你,做事不管不顾,想来就来了,真不知道这第一关能不能顺利闯过去呢。」 圣怀璧轻拍着她的肩膀,用极温柔的语气说着带着杀气的话,「我不是说了,让你放心吗?有我在,谁敢动我的孩子和孩子他娘一下,我会让他全家上下不得安宁,死无全尸!」 令狐问君笑不出来,她知道,这一次他们所面临的困难是平生所过到最难的一关,横亘在眼前的高山险峰一座又一座……以前她最后的对策就是丢开一切单独逃跑,可现在乍然得知自己要做母亲了,她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来,涌现了要拚尽生命的每一分力气去保护孩子安全的想法。 事到如今,不仅是要听天由命,更要奋力一搏了! 黑羽定海没有跟随金城倩去丞相府,当圣怀玥的马车停在驿站门前时,他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出来迎接了圣,吓明的造访。 「二殿下,我们公主现在有事外出,不在驿站。」他不卑不亢地开口,更有几分逐客的味道。 圣怀玥微笑说。「此番公主率队出访我圣朝,身为礼部之主,本殿下于情于礼都应亲自来询问公主的衣食起居是否合意,以免下人做事粗率,惹恼了公主,可就不好挽回了。不知道本殿下可否入内等候公主回来?」 黑羽定海点点头,转身带路,「殿下这边请。」 小小的一间茶室,两个人在桌子的两边站定,看看门外雪花飞舞、院内空旷无人的景象,圣怀玥缓缓开口,「你不该来圣都。」 他平静地看看他,淡淡道。「殿下和我曾经约法三章,今生今世永不见面,如今殿下违约了。」 圣怀玥似笑非笑地斜晚着他,「我违约,是因为你的事情都办砸了,我不得不特意来提醒你一下,你己经连输几阵了?不要再妄想能斗得过怀璧,还是趁早离开吧。金城倩只怕是当不了圣朝的太子妃了,因为令狐问君己经有制胜的法宝, 她无论如何都赢不了她的。「 本来沉静无波的黑眸陡然精光四射,他咬看牙问。「什么法宝?」 一撩长衫,圣怀玥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不急看说出答案,反而是一口又一口慢悠悠地喝起茶来。 黑羽定海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看他,屋内安静得恍若一片雪花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气氛却万分的沉重凝滞。 第十八章 我爱你 金城倩气呼呼地回到驿站的时候,看着门口一辆马车刚刚离开,她问迎候在门口的黑羽定海,「刚走的人是谁?」 「圣朝的二皇子圣怀玥.」他躬身回答。 「他来做什么?」她挑看眉尾问,「哼,他们圣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皇子来看看公主这边是否还有什么不尽完善之处,不过微臣己经答覆了他,说这里一切安好,所以他就回去了。」 她笔直地往里走,一边说。「你和圣朝有深仇大恨,他们的三皇子栽在你手里,听说现在还昏迷不醒,你没见那天晚上兵部的人看到你时,眼睛都快瞪出血来了吗?我真不懂你为什么敢跟着我来?」 「我既己身许金城,自然就是要为金城效力,公主此行虽不至凶险,但眼下局势不稳,难免有变……」 「少和我讲大道理了。」金城倩倏然变了脸色,冷冷看着他,「黑羽定海,你虽然说服了我父王将你留在金城,但是我对你可没有我父王那么信任。我知道你和令狐问君有交情,也知道你是因为她才落了个叛国的罪名,离乡背井转投他 国,现在你一家老小都困在黑羽王的手里,你跟看我来圣朝,若说没有半点目的,我才不信!「 黑羽定海看看她,平静地答道。「微臣向来是个做事知道分寸的人,身在黑羽时,心中只有黑羽,身在金城,便只想做好金城人。公主若不信我,又何必带我同行?」 金城倩的眼珠一转,「好,既然你说你现在甘心做个金城人,那我吩咐你去做的事情你真的会做吗?」 「公主有命,岂敢不从。」 「那你……替我去杀了令狐问君!」 黑羽定海没有动,他看看金城倩,笑了。 她怒道。「你笑什么?」 「公主殿下想杀她,是因为她抢走了公主的如意郎君吗?」 金城倩昂起下巴,「是又怎样?」 「那公主不该这样莽撞。自古情之一字最害人,多少孽缘错误都是因它而起。」 「少和我讲大道理,你若去了,说明你忠心可信,你若不去,就是有二心!」她咄咄逼人地喝令,逼看他做决定。 黑羽定海问道。「若我失手了,殿下不怕给自己惹麻烦吗?」 这回换金城倩笑了,「你可是堂堂黑羽的首将,千军万马中取敌人上将首级也易如反掌的大人物,杀个女人就会那么不小心让人发现吗?再说,就算是你暴露了身分,以你和圣怀璧、令狐问君的冤仇,我只要推说你这是私仇也就罢了,令 狐问君毕竟还没做太子妃呢,更不是皇后,圣怀璧再生气也不能拿我怎样,我相信圣皇不会给她撑腰的。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就好了,今晚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凯旋庆功。「 眼见她逼得自己没有一点退路,黑羽定海犹豫了一下,最后躬身道。「那……微臣领命。」 这渐渐沥沥的小雪下了整整一天,到了夜里方停。令狐问君半夜醒来,觉得有点口千舌燥,想是因为屋中的火盆多放了两个的缘故。 她起身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忽然浑身一震--只见窗外的廊檐下站看一个人,笔直挺拔,犹如在狂风之中都不会吹弯的青松一般。 这身影她太过熟悉,没有半点迟疑地就叫出口,「将军?你怎么会在这儿?」 月光下,黑羽定海缓缓走出阴暗的角落,两人隔看窗户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令狐问君看到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于是微微一笑,「原来将军是来杀我的。」她又低声说。「你等等我,我加件衣服就出来见你。」 黑羽定海一下子愣住了。她知道他来的目的,却为何如此平静? 窗户关上,他听见她寒寒翠翠穿衣的声音,知道她没有骗自己。可是,她又骗了他多少次啊。 从两人初过,她就在骗他,第二次重逢,她又骗了他,最后在黑羽,她甚至伙同别人陷害他……那天她问他是不是恨她,他脱口回答。我不该恨你吗? 是的,他有千万个理由恨她,更有千万个理由该杀了她,不仅仅是因为金城倩的命令,还因为今天圣怀玥来找他时所告诉他的那个惊天的秘密-- 「令狐问君应该是己经怀了怀璧的骨肉,若无意外,小世子年底就要出世了。虽然大哥和我都曾经为父皇生下孙子,但是父皇最钟爱的是怀璧,这是怀璧的第一个孩子,若为男,必定可以让怀璧的太子之位坐得更为稳固,而令狐问君母 凭子贵,己经先胜了金城倩一局,金城倩要想扳回来可是难如登天了。「 原来,他们两人己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 黑羽定海看看那从门内款款走出的倩影,胸口闷得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紧握看刀柄的手指冰凉,也许是天太冷,也许是因为在廊下久立,一双腿都僵硬得几乎要抬不起来。 令狐问君穿了一件很厚的棉衣,外面还套了一件斗篷,站在他面前,她的嘴角竟然还挂看笑,看看外面的一地雪光,问道。「将军要不要陪我走走?好多话想问将军,那天在宫里我们都有点激动,今天既然将军来了,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开 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了吧?「 他看了眼那空旷的小院,虽然雪光莹白,但墙外树影森郁,黑暗中看不清那里是否埋伏了人马,他己经被她和圣怀璧连骗了几次,更是格外谨慎,因此只冷冷道。「你要问什么就站在这里问吧。」 她叹口气,轻声开口,「府中……都好吗?老夫人和素兰……我一直很惦念她们,听说将军入狱之后,一直没有你那里的消息……」 黑羽定海咬咬牙,「托丞相大人的福,她们都还活着。」 令狐问君忙问。「那她们现在人在哪里?还在黑羽,还是跟随将军去了金城?」 他冷笑道。「你以为她们能有逃出来的本事吗?」 「那她们现在是在狱中还是在家里?」她顾不得为他嘲讽的语气难受,而是急看追问她们的情况。 别过脸去,黑羽定海半晌才说。「王后为她们求了情,所以她们现在都在府里被软禁着。」 令狐问君微微舒了口气,「总算……」 「总算什么?」他忽然忍不住,大手掐住她的肩头问。「你是想说,总算她们没有太受罪是吗?可是你知道我母亲为了这件事有多伤心?素兰又蒙受了多大的羞辱?她那么全心全意地维护你,结果却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大王派人上门抄家的时候,素兰恨不得拿刀和长乐侯的手下拚命!幸好府中还有忠心的护卫扩住了她,否则你现在再问我她好吗,我只能到黄泉底下去问她了!」 她脸色一变,垂下头去,「对不起,那天事发突然……我,实在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你好意思说这句话?我给了你多少次选择的机会?」他怒斥道。「你来黑羽的时候,我留你在身边,难道不是给你机会?在玉阳我们重逢,我表示了对你的心意,难道不是给你机会?我把你抓回黑羽,没有把你打入大牢,而是 留你在府中养尊处优地供养看你,难道不是给你机会?现在你说你别无选择?并不是因为你真的别无选择,而是你心中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圣怀璧!「 令狐问君撰着袖口,紧咬着唇瓣苦笑,「对,将军说的对,是我一次次不识好歹,辜负了将军的一片真心。当年在黑羽,将军对我关怀备至,多有照顾,我欠将军一份人情,终我此生可能是还不了了。」 「你现在可以还,拿命还!」黑羽定海倏然抽刀出鞘,刀锋冰凉地架在她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你的秘密己经保不住了,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一,你甘愿死在我的刀下。二,我留你一命,但是你要拿另一个人的命来替你死。」 她平视着他,「你是想要我帮你杀怀璧吗?」 黑羽定海哼了一声,「杀那家伙并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不会对他动手,但是要另一个人死却很容易。」 他一手用刀继续抵着她的脖子,另一手从腰后解下一个酒壶,丢给她。 第三十八章 「喝了这壶酒,我们俩的宿怨就此一并了结。」 令狐问君握看酒壶,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不会是毒药,」她笃定地说。若他要她死,一刀下去就可以砍断她的脖子,甚至不用和她说这么半天的话。她悄悄抚看自己的小腹,那答案就在这里,呼之欲出。「这里面是堕胎药?」 她张大眼睛看看他,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隐隐泛起的波澜让黑羽定海不敢直视了。 「将军不要我死,却要我的孩子死?」令狐问君一字一顿地说。「将军可以问问老夫人,若是将军死了,老夫人还能活吗?她终此一生的荣耀和幸福,都与将军有关,她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愿意将军受到一点伤害!现在将军要我放弃自己的 孩子,便如同黑羽王要拿刀杀将军一样,老夫人会如何保护将军,我就会如何保护这个孩子。「 她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那酒壶咕噜噜地从台阶上滚下,跌落在积雪之上,壶盖摔开,酒液从中泊泪而出,浸透了雪白的地面。 她纤细的肩膀看起来屏弱得什么都承担不了,可是此刻的她,却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这份勇气和力量,让人不得不为之动容,但是,黑羽定海恨她的这份坚强勇敢,恨她的不顾一切。 「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要你死了。」黑羽定海几乎将牙根跤碎,将那刀柄又握得更紧了一丝,「你去选一把兵器。」 「为何?」她好笑地看看他。「将军既然要我死,难道还要我和将军先比武之后再死吗?将军明明知道,我这武功有五成是你教的,在你手下我根本走不出十招,既然反正是要死,还那么麻烦做什么。」 「我不杀手无寸铁的女人。」黑羽定海执拗地收回刀,骄傲地抬起头,「刀也好,剑也罢,你任选一样,只要你能在我手下拚过十招,我就放了你这条命。」 令狐问君没有动,她苦笑道。「将军来杀我,只怕是奉了谁的命令,否则以你现在的身分不应做这种事,挑起两国争端。而普天之下知道我有孕的人本不应超过三个,现在被将军知道了,显然是有人将此事告诉了你,唯一能告诉你这件事 的人只有一个--圣怀玥. 「将军,一直以来你不肯告诉我圣朝内是谁与黑羽勾结,我也一直误以为那人是前太子圣怀璟,现在真相大白了,可将军己经被黑羽逐出国,为何还要蹬这淌浑水呢?」 黑羽定海淡淡回答,「你有你的别无选择,我亦有我的。你早说过我们各为其主,现在就不必再和我徒费唇舌了。有我在,会让你死得更无痛苦一些,否则你若落到别人手中,便不会死得如此体面了。」 「原来这种死法可以称作体面。」令狐问君再度苦笑。「也好,死在将军手里是我心甘情愿的。」 两人身后厢房的窗户忽然被人推开,那阴魂不散的声音幽幽地擒看冷笑,「谁准许你把命许给别人了?」 令狐问君蓦然回首,只见窗内竟站看圣怀璧,他似是刚刚睡醒,长发垂肩,一只手臂却放在窗框上。遥遥望去,他的面目不甚清晰,然而嘴角的笑意似是可以借看月光看得分明。 她诧异地问。「你怎么睡在那里?」 「我想了想,二哥知道你的事情之后,不可能全无反应,你这里这么不安全,我怎么能安心回宫,所以就返回来了。又怕惊扰了你,便睡在这书房里,好在书房中被褥齐全,还不至于把我冻死。」他说得从容,仿佛此时黑羽定海的杀气 腾腾全然没有放在他眼里。 黑羽定海骤然看到他时也吃了一惊。他子时来到这里,因为一直拿不定主意下手,所以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令狐问君的半夜醒来只是巧合,若她没有主动见他,也许他站了一夜都不知该不该行动,但他没有想到圣怀璧竟然就在隔壁厢房睡看,倘若他知道了,也许他的决心可以下得更快一些。 圣怀璧站在那边,依旧笑得张扬,「将军一定很后悔没有先到书房来,若是将军刚才知道我在这里睡着,大概就会先动手杀我吧?」 黑羽定海冷哼一声,「大局当前,我会留你一条命的。但你我之间的恩怨总有了断之日,太子殿下请耐心等待,我黑羽定海是有仇必报的人。」 「哟,这话莫非是在恐吓我吗?」圣怀璧嘻嘻笑道。「以将军现在的身分这样恐吓我,不怕我一状告到公主殿下那里?」 他鄙夷地说。「你以为这些话出了这个门我会承认?」 「这些话将军当然可以不认,但是将军现在站在丞相府中,以利刃威胁圣朝丞相可是不争的事实。将军想杀我妻儿,这可是轰动四海的大事,传扬出去,金城与圣朝就要决裂了,将军难道不在意?」 未等他回答,圣怀璧的黑眸一眯,声音倏地冷凝,「或者,将军根本就是乐见此事发生。因为将军杀人之后即可隐遁,而此事的黑锅却要金城来背,金城与圣朝决裂,三国结盟便成泡影,黑羽暂无大患,可以腾出手来个个击破,所以将军投奔金城是假,为黑羽做内应奸细是真,黑羽定海大将军,不知我猜的可对?」 一瞬间,黑羽定海的身上杀气大盛,眉心微凝即展,难得一见的笑容也浮现在他眼底,但不是讽刺,更多的似是敬佩。 「圣怀璧,我平生不服什么人,但是你这个小孩儿却让我不得不服。论年纪,你小我十几岁,但是你的心机之深,却胜过垂暮老人。我本来就己认定你是我毕生劲敌,但是听了你刚才这番话之后,我更觉得不能再让你活过明天!」 圣怀璧哈哈笑道。「多谢将军这样看得起我,但将军大概忘了你前前后后败给我多少次了,今天你想带我的首级走,别忘了眼下我们是两个人,以一敌一将军稳操胜算,但以一敌二你未必能赢。而且,将军大概不知道我手中握看什么……」 黑羽定海眯起眼看向他一直古怪地摆在窗框上的手臂,那手探在外面,似是握看一物,因为距离稍远并不能看清。 知道他看不见,圣怀璧索性慢条斯理地讲给他听,「我手中握看的是圣朝第一暗器‘天罗地网针’,这针用机关发射,一次可发二十针,上下左右皆在飞针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冷笑道。「没听说过世上有这么厉害的暗器,只伯是你杜撰的。况且你这针若有这么厉害,令狐问君也在它的攻击范围之内,现在她站在你我之间,你该知道这二十针发出去,最先被射中的人是她。」 「所以,敌不动,我不动,这是我做人的原则,战场上亦是如此。」 黑羽定海收回目光看看一直一语不发的令狐问君,「嫁给这样一个人,你如何能放心?他处处算计,样样用尽心机。」 她一笑地回答,「他处处算计,算的是圣朝江山,样样用尽心机,是为了护我周全。我为何不能嫁他?」 他默然片刻后,曼声道。「看来今日你我三人是要同归于尽了。」他重新握紧了刀把,缓缓抬手抽刀。 圣怀璧在那边急声说。「且慢」你难道就真的不顾还在黑羽的家人生死了吗?你铤而走险,背负叛国骂名去金城,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你的家人安全。如今你若是死存圣朝,消息传回黑羽,她们也依然难逃一死,既然如此,你这番牺牲又有何意义?」 黑羽定海看看令狐问君,「这问题的答案你该知道。」 她一震,幽幽叹道。「一日生为黑羽人,终生便为黑羽人。」 「所以,就算是我们全家殉国,又有何惧?」 咧着嘴角,圣怀璧另一只空余的手拍了拍窗框,「好啊,这世上真有你这等忠君爱国的蠢人,难怪你看上我们家问君,在死心眼儿这件事上,你们俩是惊人的相似,简直是同道中人。就在咱们三个人要一起共赴黄泉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件事--斯朗是怎么死的?「 黑羽定海鄙夷地冷笑,「他身为圣朝的细作,难道不该杀?」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是细作的?」 他瞥了他一眼,「你花钱仿造我的那柄刀,不就是他替你去取的吗?你自以为用假刀作案陷害我天衣无缝,可是当我被关入天牢之后,你可知这对黑羽都城来说是多大的震动?那铸刀之人回头一想就知其中大有问题,哪里敢隐匿不报。」 圣怀璧微微点头,「我想这最大的漏洞也就是那刀铺了,可那铺主真是胆大,就不怕祸连自己家人?」 黑羽定海扯动嘴角,「因为他与我家是二十年的老交情了,他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坑害我。」 「好吧,那黑羽王又怎么会把你放出来,甘愿让你这么一个大将军去做奸细的?」圣怀璧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哈欠。 倔傲地闭看嘴,黑羽定海似是不准备答这个问题了。 他歪着头,「你不肯说,那我就猜猜看。想来应该是黑羽王在盛怒之下将你关入了大牢,但事后细细一想就知道事有蹊跷,以你素来对黑羽的忠心,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甘做叛国之人,但是他大动千戈地将你下狱,这帝王的面子可是伤不 起的。所以,他应该是秘密将你放出,和你口头约定,只有你为黑羽除掉心腹大患,才能免除你私藏敌国丞相、放跑重犯之罪,我猜的可对?「 黑羽定海眼中的赞赏之色更深,他望看令狐问君,「他这个人多智近乎妖,只是这样一来,我就更不能留他了。」 「将军若今日杀了我,两国就非开战不可了,又有成千上万的将士要死在海上。」令狐问君说到这里,又不禁自嘲地笑了,「这些话似乎我以前就和将军说过,女人总是要罗唆些。」 「你记得就好,因为我不想重复说过的话。」 「那将军的刀为什么还没落下?将军难道不知道,你要杀我的机会,转瞬即逝。」她伸开双臂,犹如一只即将乘风而去的白蝶。 「将军杀了我一人,若可解天下之危难,我甘愿献出自己的性命。」 黑羽定海的太阳穴突突跳看。心跳跟看加快,他握看刀的手微微颤抖,但他紧紧咬看牙,低声说。「子晨,不要怪我,你死后,我会给你陪葬!」 这一句「子晨」唤回了两人曾相濡以沫的那段记忆,而他最后的话却斩断了所有的犹疑不定,令狐问君只觉那雪亮的刀光一闪,自己的眼前就像是划过一道闪电般被撕开了视线-- 她以为那刀必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但是倏然间黑羽定海却翻身跃出数丈开外,那刀自然也被生生收了回去。 她讶异地看看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何时,圣怀璧己自窗内纵身而出,现在换他站在黑羽定海和自己的中间,他手中依然握看一件东西,因为现在站得近了,她才得以看清那不过是一个黑漆漆的圆筒,手掌大小,却透着一股让人心寒的杀气。 圣怀璧的那只手依然平伸,嘴角含着一丝冷笑,「我当你有多不伯死,关键时刻还不是逃了。」 黑羽定海却是一脸的惊愕和愤怒,斥责道。「你竟然真的敢射这针筒?你就不伯伤了她吗?」 他似笑非笑道。「伤了她,有我给她赔命,可是你没这个资格。你自诏忠君爱国,如今又要冒充情圣了?你用刀拨落这些飞针不就是暴露了你自己的心?黑羽定海,你可以是海上的悍将,但你不适合做杀手刺客」 终章 「你比得了那为救七国而图穷匕见的荆柯吗?你比得了那为报智伯大恩,不惜毁容残身,隐姓埋名的豫让吗?就算你把自己当作重诺轻死的专诸,你那个黑羽王也不是吴国的公子光!你家老母又是不是要效仿专诸之母,悬梁自尽于后堂之上以成全你的大义之名,好让千秋后世传诵?」 「够了!」黑羽定海气得脸色铁青,刀光如电,刀花飞舞,裹挟看地上的雪花冲看圣怀璧扑面而来-- 他手无寸铁,那小小的暗器针筒并不能连续发射数次,一次射光之后就再无后续之力,他举在那里本来是为了吓唬敌人,但见黑羽定海不要命似的向自己发起进攻,他只得将针筒丢弃在地上,但仅凭身法轻灵与黑羽定海周旋显然是不够的 ,他一边闪躲,一边四下寻找看逆转的时机。 倏然间一团白影冲入战圈,疾风骤雨般的剑光纠缠进刀光之内,这不要命的打法让黑羽定海也不得不提起精神应付,错身之间,令狐问君急急地说。「你还不快走?他在外面必然埋伏了人马!」 黑羽定海怔仲了一瞬,看看她那双清澈坦诚的眼,刀势一换,借看横抹之招逼退她到两步之外,他随即旋身跃起,竟直接纵身掠出两丈高的围墙。 令狐问君还没有稳住身形,就被圣怀璧从身后一把抱住,「若为他动了胎气,我就和你拚命。」 他狠狠的低吼却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他今天应该不是真的要杀我,否则早就动手了。」 圣怀璧冷笑道。「那又如何,他到底还是动手了,这是事实。」 她斜晚看他,「若说到动手,似乎是你先动的手。你那个什么天罗地网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而且刚刚你发针射我来看?」 他嘻嘻一笑,「这不过是我儿时研究出来用于捉蝴蝶蜻蜒的。其实这针细如牛毛,发射出去时会有很明显的破空之声,但杀敌威力极低,就算他不帮你挡住飞针,飞针射到你身上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令狐问君瞪着他,「就你鬼主意多!今晚要留宿在我这里也不事先说一声,突然之间就冒出来吓人。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他在我这里,我有一半的信心他不会杀我,但是你突然出现,我只怕他会不顾一切的除你而后快!」 「我这不是没事了!」圣怀璧接过她手中的长剑。刚刚他和黑羽定海缠斗时,瞥到她跑回屋里去拿兵器。其实他自己腰上素来有一柄护身软剑,只是今晚因为困了,就脱了衣服,卸了装备,看来以后这兵器是要昼夜不离身了。 看看手中的剑,他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挥起长剑在自己的手臂上快速地划了一剑--刹那间鲜血横溢,滴落在雪地之上,血花漾开,美艳绝伦。 令狐问君惊叫一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完全惜了,她一边将他拉进屋中找药箱帮他包扎,一边痛骂他,「你这是千什么?明明他都己经走了,你为何要自残身体?难道你疯了?」 圣怀璧笑看任她边骂边为自己包扎,手臂上的伤口和嘴角的笑意是那样的不和谐,他轻声说。「黑羽定海今晚这番大动千戈的表现,我不能让他徒劳无功地回去覆命。这伤口,我会记在他的帐上。」 令狐问君的手一颤,看着他那诡橘的笑,便知道他又要开始算计人了。 她垂着眼轻叹道。「你无论要做什么事,一定要记住把握分寸。现在四国关系正敏感,圣皇和金城倩都是不能随便惊扰的,你这一招苦肉计,若不能掀起轩然大波就算失败,但若掀起轩然大波……这后果,你收拾得了吗?」 圣怀璧托起她的脸,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笑吟吟地柔声问。「问君,我今日又救了你一命,你总该给我点奖赏吧?」语毕,一个带着今晚的惊心动魄和雪夜寒冷的吻己印在她微颤的朱唇上。 他拚尽全力保护她,这是他应得的奖赏,而且他想要的还更多。他己经在那间冰凉凄冷的书房里蜷缩了大半夜了,他极度渴望她温暖的身子和温暖的床…… 「问君,后半夜我为你守夜。」他用受伤的手臂抱住她,全然忘记刚刚还经历过那惊险一幕,缠绵的热吻在下一刻席卷了他们。 他的挚爱此刻还在他怀中,他要用一切方法来证明彼此相属,证明两人之间不会有任何缝隙容纳第三人。 令狐问君高悬的心被他的狂热烧灼得像是绽开了一朵盛大的烟花,滑入他的手臂圈中,她小心地不让自己碰到他的伤口,但是他激烈的动作却似是根本不懂得顾及自己的伤势。 若刚刚黑羽定海的刀真的砍到了两人的脖子上,那此时此刻他们拥抱着的该是谁的冰冷尸体?想到这里,她浑身打颤,心惊胆寒。 圣怀璧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惊俱,在她的叹息出口之际,一串火烫的热吻重新覆住了她的红唇。 十几年的只身漂泊,也曾茫然无措,但如今她的身边有他,她渐渐习惯了信任与依赖他,也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只要他快乐。因为她所做的,远远比不上他为她做的。 心中有愧,所以更加深爱-- 「怀璧。」 「……我更爱你。」 孩子气的对话,在彼此的笑容与深情的眼波当中流过。 两人深深相融,性命相系。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奸皇女相之一《扑倒丞相大人》; 02、奸皇女相之二《喂食妖孽殿下》; 03、奸皇女相之三《圣朝第一后》。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