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靠山》 第1章 【楔子】 一股子的香气弥漫在窄小的木屋里,尽管小厅摆设简陋,不过是一张染着岁月痕迹、斑驳的圆桌,可当一道又一道的菜往上头一摆,整个屋子便漫起暖人心扉的温度。 双手叉着腰,颜平丝望着那些色香味十足、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忙碌了一下午,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水漾的眸子还隐隐泛着一股子的期待。 这一年来,她们三姊妹聚少离多,这回可是好不容易才能排除万难,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吃一顿团圆餐。 就算她很清楚待她回府,要再面对府中众人的刁难,她也不觉得有丝毫的苦楚,心中的暖意更是不断地窜起。 当吱呀的推门声响起,她那丰润饱满的菱唇儿瞬间弯起一道极美的弧度,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便见期待中的那两人亦挂着兴奋的浅笑,连袂而来。 「啊,都还没进屋呢,大老远的就闻到香喷喷的味道,让我的肚子都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一进门便吱吱喳喳嚷个不停的是曲醉瑶,只见她明明就一身妩媚而优雅的打扮,可言行举止却仍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的,见不着半丝符合那身妆扮的优雅。 倒是跟在后头进门的尚初儿,慢条斯理的收着遮雪的油纸伞,有条不紊的将其摆置在墙角后,才漾着轻浅的笑容,对着颜平丝说:「丝儿姊姊,辛苦你打理这一桌子的菜肴,其实姊姊可以不用这样费心的,我早说了让一品居做一桌席面过来便行了。」 颜平丝又怎会不知尚初儿这样说,是心疼她太辛苦,但依然井然有序的将碗筷摆上,直到做完手边的事情,才轻言含笑说道:「那些厨子做的东西虽然道地,可他们又怎及得上我了解你们的口味呢?」 幼时父母去世,亲戚皆不愿收留她,加上那一年位处东南的家乡闹起了饥荒,孤苦无依的她,只能跟着逃难的村人往京城里头逃。 可是侥幸逃出的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她,她屡屡濒死,可每每只要一想到娘要她好好活下去的遗言,又会再强撑起意志力,努力活着。 所以她咬着牙,便是刨些树根、偷些瓜果,万分艰辛地活下去。 还好,在逃难的途中,她先是遇到了也是父母双亡曲醉瑶,又遇着了记忆全失犹如稚儿的尚初儿,三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便辗转流离来到繁华的京城。 她们三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后来在京里行乞时,她还因为着实饿极,异想天开的学其他乞儿当起了扒手,结果却失了风,还遇着了一个怪老头,虽然看似疯疯颠颠的,可到底总是在她们快要活不下去时出手相助,甚至还将一身的本事教给她们,也给了她们这间破屋子遮风蔽雨。 今日会选在这儿相聚,也是因为怀念和感恩。 后来她拜那怪老头为师,学了点医术,至于曲醉瑶与尚初儿也跟着学了点或防身、或精算的本事,这才在那极度困顿之时,保下了三人的性命。 一年前,她又遇着了她家少爷,托少爷的福,她才能让两个好姊妹脱去乞儿的身分,进了大户人家当奴婢,三人也才有了如今这种安定的日子可过。 为此,她便是为了她的主子也万死不辞,更何况,她的心还勾勾挂挂地牵在了尔雅的身影之上。 第2章 如今一切困顿过去,颜平丝却始终没忘记那时想要活下去的艰辛,更记得曲醉瑶和尚初儿的饮食喜好。 她知道曲醉瑶不爱吃酸,一吃酸就皱眉倒牙,还会哇啦哇啦的鬼叫;她也知道尚初儿嗜辣,即使只是单单咬着大椒,也能扒上好几碗白饭。 所以她今儿个便烧了一些辣菜,那红亮亮的颜色,她瞧了都忍不住要倒抽一口凉气,可她知道待尚初儿瞧见,必定会笑眯了眼儿。 果不其然,当尚初儿的眸光扫向那布满红油的辣子鸡丁时,唇角便忍不住勾了勾,原本平静无波的水眸,还隐隐透着一股子迫不及待。 「这话倒也说得是,那些大厨们虽好,可又怎么及得上咱们平丝姊姊煮饭烧菜的好功力呢?」 不由得应和了尚初儿的话,曲醉瑶原也就是舍不得颜平丝太过劳累,毕竟为了她们,平丝姊姊吃了许多苦。 听到这一来一往的夸赞,颜平丝温婉坚毅的脸庞也跟着勾起一抹笑意。 她招呼着两个妹妹说道:「快坐吧,咱们三姊妹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可以聚上一聚、聊到天明,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嗯!」 闻言,两人连忙点了点头,优雅落坐,开心地用膳。 直到差不多八、九分饱,颜平丝这才起身拿了壶早已温热的暖酒,为大家都添了一杯酒。 她朝着两位妹妹举起了盛满的酒杯,言笑晏晏地说道:「咱们姊妹不知何时才能如这般再次开心聚首,姊姊敬两位妹妹一杯。」语落,便将酒一饮而尽。 如此豪迈的作风,倒引来了曲醉瑶和尚初儿的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平丝姊,你这是……」终于,向来心镜清明的尚初儿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她皱着眉头,几番细想,愈想她的眉心便攒得愈紧。 是的,这一切的不对劲并不是此时才开始,而是从向来为人拘谨低调的颜平丝,竟然想方设法托人给她们两人送信开始。 这究竟是为什么? 疑惑的眼神望向颜平丝,只见她微微掀唇而笑,又替自己再斟了一杯酒,然后说道:「有什么话,等喝了这杯酒再说吧!」 刚干完杯的曲醉瑶似乎也感受到气氛有点诡异,亮晶晶的眸子透着浓浓的疑惑望着她们,不过三人多年来的好默契,让她没唐突地将疑问问出口。 尚初儿和颜平丝同时举杯,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才刚放下空酒杯,颜平丝便毫无隐瞒地说道:「今天找你们来,便是要与你们辞行。」 「平丝姊,你要离开京城吗?」 「嗯。」颜平丝心里知道,或许这回不只是暂时离开这么简单,却无意让妹妹们多所担忧,于是点了点头后,便言简意赅的说:「少爷让我陪着他去云南办事。」 云南位处边陲,就算快去快回,怎地也要六、七个月,若是再遇事拖延,搞不好一年也回不来。 「这样啊——」尚初儿长长的尾音带着浓浓的不舍,原本因难得的团圆饭而开怀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就连向来喜怒从不掩饰的曲醉瑶,也不自觉垮下了脸庞。 第3章 见好友们这般,颜平丝脸上的笑意更灿,却不再多语,有些事不知道比较省心,悄然掩去了眉心那抹子不安,她并不希望她们为她担心,只希望气氛能回到方才那种笑语不断的热闹。 如果此去吉凶真的难料,那么她宁愿将所有的忧惧都埋在心间,这样至少以后这两个曾经与她相依为命的好友,记得的会是她的笑容。 三人之中,颜平丝的年纪稍长,一向以姊姊自居,所以想到自己要离开,仍不忘殷殷劝上几句。 「咱们几个是人人嫌弃的乞儿出身,可是几经波折才能得到如今这样安稳的生活,往后的日子我若不在京城,你们两个更要互相扶持,免得我记挂忧心,知道吗?」 听闻,尚初儿和曲醉瑶已感受到离别的忧伤,水眸更是浮现了点点的泪光。 两人再无二话的颔首应允,甚至心有灵犀地同时伸出手,握住了颜平丝的柔荑。 素手交叠,三人哪里还有什么吃喝的心情,不想太过沉浸于离别的愁绪,颜平丝索性不理会那一桌子的杯盘狼籍,拉着她们便往桌旁的坑上窝去,相依相偎,暖暖的坑烧着,可三人却是半点睡意也无,直到夜色逐渐褪去,尚初儿和曲醉瑶这才受不了疲惫的沉沉睡去。 瞧她们睡了,颜平丝的眸光在她们的身上兜了几圈,这才满心不舍的下了榻,她轻巧地推开门,当外头的晨光洒入,便见光亮中那抹颀长的人影。 望着他,她在心中暗自叹息,他这是担心她逃走吗? 一种不被了解的苦涩在心底漫开,幽幽长叹一声,颜平丝抬眼望着斜倚着树干的皇甫少天,以清淡的口吻说道:「走吧,我已无牵挂。」 不戳破他的不信任是在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见她迎面走来,皇甫少天浅浅地勾起一抹笑,朝着身后的小厮长手一伸,小厮很快地便递上一盅汤药。 「昨日你与妹妹们相聚,必是难以安眠,还是先将这汤药喝下吧。」 闻言,颜平丝的心思又是一阵激动。 明明有情,又为何时时冷淡? 她不发一语地凝望着他,接过了药盅,小心翼翼的捧着,随着他上了马车。 在马蹄声响之时,颜平丝揭开了药盅盖,慢慢地将汤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个精光。 这男人,有情、有心的吧! 否则为何总是这样惦着她的身子,强身补药便是连一日也不肯让她惰下。 【第一章】 望着手上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书册,眼儿发酸的颜平丝只觉此生只怕不曾这般了解一个人,尤其是男人。 这份资料用钜细靡遗来形容也不为过,小自这个男人爱吃什么、爱做什么,大至这个男人的家世背景、事业版图,无一错漏。 可愈了解这个男人,她的心情便愈沉重。 也让她更加不懂,为何皇甫少天会如此憎恨这个男人,恨到宁愿在几年前一瞧见她的脸庞时,便愿意花费钜资,甚至以替曲醉瑶和尚初儿摆脱乞儿身分为饵,诱她卖身给他。 第4章 他让她从贫困的乞儿生活中脱身,给了她如千金小姐一般的生活,尊贵得宛如皇甫家的半个主子。 明明是个乞儿,可是身旁却是丫鬟如云,除了贴身大丫鬟之外,照顾她的嬷嬷也有两个。 最重要的是,补汤补药,日日不少。 因着和师父学过几年的医,虽然不精,可多少也分得出药材是否金贵,别瞧那些丫鬟每日端进来的汤药看起来总是乌漆抹黑的,可那一碗便能抵得了寻常人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 曾经,她天真的以为他对自己一见钟情,知她早年困顿,伤了身底,所以才会这般注意她的身子。 也因他这样的举动和关怀,渐渐对他倾了心,至于那些苦口的汤药,即使从日日饮、到几天饮一次,她也从不抱怨的一饮而尽。 她以为只要自己够温柔、够听话、够爱他,那么他终有一日也会回报她的感情。 可随着时日过去,虽然她隐隐察觉出皇甫少天对她其实并无情爱之意,可是她却宁愿做个睁眼瞎子,直到那一日,他亲口告诉她要将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替他办事,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些下人们不经意的窃窃私语竟是真的。 他对任何人都是没有心,因为他的心早已死了,所以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她竟然傻傻地爱上了一个无心的人。 痛吗? 其实真的是痛到无以复加的程度,可她又能如何? 望着他那冷漠且心意已决的眼神,她摇不了头,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因为服从他的希望,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见她万分艰涩的点头与隐忍,他也只是欣慰的颔首,并且爽快答应她的请求,让她有时间与妹妹们一叙。 与曲醉瑶和尚初儿一别之后,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明儿个他们的马车便要进入西南城,所以他不如以往的让她随意在落脚的客栈附近逛逛。她才下了马车,他便沉着声让她进屋休息,好养足精神应付明儿个的事情。 听到他的命令,颜平丝并没有马上照做,抬头望着他那宛若冰霜的冷漠与执着,她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那股打从出了京城便一直悄悄埋在心里头的希望,也在转瞬之间破灭。 她其实一直希望他能打消将她送到旁的男人身边的念头,可惜的是,老天爷似乎总不让人如愿! 带着沉重的心情,她默默地跟着丫头们转身步入他为她备置的房间。 她还来不及打量房里的布置,更来不及抚平受伤的心情,便听到咿呀一声,水漾的眸心蓦地浮现出他的面容。 皇甫少天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直至她的面前,眼神冷淡地看着她。 望着他那冷然的模样,颜平丝连忙收起心里的忧伤,屈膝向他行礼,但是却被他狠狠的拒绝了。 「我说过你不需对我行礼,因为她向来不会对我行礼。」 闻言,她的腿旋即发软,虽然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太习惯听他提到另外一个女人,可每回听到,她还是难受得像是有人拿着针,毫不留情地朝着她的心坎里头扎去。 第5章 一种极端的疼在她的全身快速蔓延,可怜的她却连喊痛的权利都没有,只能任由心头的伤口淌着血。 在他冷冽的目光中,她颓然无力地坐下,勉强漾出了一抹艰涩的笑容。 「对不住,奴婢忘了。」 「她也不会自称奴婢。」皇甫少天再次不耐烦的纠正,这回声音更冷,还透着浓浓的失望。 如果可以,她希望心里的那股疼,能让她立时昏去,可偏偏早已习惯了坚强的她,却做不出这种折辱自尊的事儿来,她的腰脊挺得更直,眼神透着倔强,深吸了一口气,傲然说道:「我知道了。」 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责难的神情褪去,眼神中多了一丝赞赏。 「很好,这样才像她。」 简单的一句话,便将她推入了无底的深渊,心儿透着冷凉,可她仍是勉力自持,水亮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瞧。 「明儿个,你就跟我一同出门,记得……」向来省话的他,难得破天荒的想要交代些什么。 颜平丝却似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容嬷嬷已经为我打点好一切了。」 不想再承受更多的痛,她索性主动提起,不是常有人说,痛到了极点,就不会再痛了吗? 那么就痛吧! 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麻痹,不再因他的一言一行而难堪、心痛。 「是吗?」 他相信容嬷嬷的能力,也知道应该要转身离去,毕竟他向来不会对自己的棋子多说什么。 可瞧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皇甫少天却反常地伫立在原地,紧瞅着她。 望着他那晦涩难辨的神情,颜平丝迎着他的目光,却不懂他为何没有如以往一般转身离去。 「少……天……」不能再喊他主子,因为那会让他觉得她不像那个女人。 那一声呼唤,让皇甫少天的冷漠有了一丝裂缝,幽深的眸中渗入了难解的激动,甚至还夹杂着一抹渴望。 他几个大步便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向来希冀能够亲近他的颜平丝,头一回有一种想要自他身边逃开的冲动。 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可偏偏她退一步,他又前进一步。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他眸中流窜的那抹激狂却让她心惊。 「再唤一声。」皇甫少天沉着嗓音命令道。 「我……」猛然之间,她惊觉自己似乎认得这样的眼神,在她还在街上行乞时,她便见过不少,那通常是对她起了色心的人才会有的激狂眼神。 凝着他的眸,颜平丝吓坏了,双眸死命地瞪着他,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接着感受到一阵刺骨的疼,她低头一瞧,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箝住了她的手腕。 难不成他真将自己当成了那个洛小芽? 纤细的身躯泛起一阵激灵,颜平丝顾不得手腕撕扯的疼,猛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少爷,请您自重……」 话都还来不及说完,便惊觉到独属于他的气息更近了,彷佛就像要将她吞噬了一般。 第6章 「小芽……我好想你……你终于回来了……」 细细的呢喃在颜平丝的耳际不断响起,原本慌乱不已的心也跟着慢慢冷静下来。 望着早已失了理智的皇甫少天,倍觉屈辱的颜平丝银牙一咬,素手一挥,一个结结实实的巴掌便落在他的俊颜上。 那一掌虽然打回了皇甫少天的理智,却也让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一片阴沉。 「你似乎忘了自己的身分!」 冷冷地凝着她,皇甫少天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因为知道眼前的女人并非深爱的洛小芽,所以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量,才能阻止自己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主子苦心布了那么久的局,难道会想要在这时候功败垂成?平丝并非有意冒犯,只不过是在提醒主子罢了。」没有太多的激动,颜平丝只是淡淡的提醒,尽管恐惧,却仍努力维持表面上的骄傲和自持。 若是两情相悦,或许钟情于他许久的她,会愿意将自己给他,可她明知在他的眼里她并非颜平丝,而是已逝多年的洛小芽,那种屈辱感让她完全无法释怀。 「好一个提醒!」咬着牙,皇甫少天瞪着她那张酷似洛小芽的脸庞,就算有满腹的怒气,也无法拿她如何,但让一个乞儿这样羞辱却什么都做不得,却也让他愤恨难平,于是他出手攫住她的下颔,瞪着她说道:「就冲着你明天便要与他见面的分上,我可以暂时原谅你,如若明天你不能让他留下你,那么咱们这笔帐便一并算。」 这是威胁吗? 望着像是变了个人的皇甫少天,颜平丝只觉得好陌生,她以为她已经够了解他了,可是如今却发现她根本错得离谱。 在她的面前,他向来彬彬有礼,从不曾表现过这样阴暗晦涩的一面,如今瞧着这样的他,她除了感到震撼之外,也添了几分不解。 愈接近平阳城,他便愈显烦躁不安,完全不似以往那样风度翩翩、能容大度。 这一切,都是因为危冬槐吗? 可是从皇甫少天所给的资料瞧来,危冬槐明明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磊落昂然的男子,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为何会有这样的仇怨? 她愈想愈是好奇,然而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她,完全没有发现皇甫少天眸中怒火愈炽,最后被彻底忽略的他,终于拂袖走人。 冬藏寒梅,点点在枝头绽放着,那一簇簇的红,美丽而耀眼。 危冬梅支手撑着下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美景,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笑意,反而浮现一抹孤寂。 「傻丫头!」 一声含着笑意的低唤,将兀自怔忡的她给拉回了现实。 当她瞧见正带着温暖笑容瞧着她的兄长危冬槐时,她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那勉强的笑意,可以明显瞧出她此时正陷入极度的低潮之中。 见状,危冬槐的眉心忍不住皱了起来,他这人什么都不怕,唯一害怕的便是自家小妹不开心。 「怎么了,有心事?」 「没事。」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可那紧绞的柔荑却在在显示她压根就是心事重重。 第7章 「真的没事的话,那大哥要去议事厅和众管事们议事了。」 几年来兄妹俩相依为命,危冬槐对于妹妹的性子知之甚详,有些事她若不想说,嘴巴便会像蚌壳似的,闭得紧紧的,愈逼愈不肯说,反正这丫头没多大的耐性,迟早耐不住性子,自个儿向他诉苦。 便是吃定了她这一点,危冬槐嘴角含笑,回过身,心里还坏坏的数起了数儿。 相较于他的气定神闲,原本坐着发呆的危冬梅却是急了,也没想想方才明明是自个儿说没事的,现下反倒怪起兄长不够关心她。 「大哥,你变了,都不疼冬梅了。」红唇儿嘟嘟哝哝,其中的抱怨倒添着许多娇意。 「妹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明明是你自个儿说没事的,怎么又变成我不疼你了?」危冬槐转回身睨着妹妹,脸上浮着促狭的笑容,嘴里却喊起冤来,像是受了无限委屈似的。 危冬梅张嘴欲辩,可偏偏大哥总有能耐用一句话便堵得自己无话可说,杏眼圆瞪着大哥好一会儿,原本清亮的眸子,毫无预警地浮起了一层水雾。 眼看着晶莹的泪珠就要滑落,倒吓坏了原本姿态悠闲的危冬槐,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急嚷嚷道:「傻妹子,哭什么哭呢?大哥是同你说笑的。」 急急地将宝贝妹子给搂进怀里,柔声哄慰,可她的眼泪却像是洪水爆发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瞧她那委屈的模样,他的心彷佛被狠狠拧紧,这滋味甚至比一笔大生意被人硬生生抢走还要难受。 「大哥干么欺负人家?」明明不见得是自己有理,可在大哥面前,危冬梅这个小无赖可是当得理直气壮。 溺进了危冬槐那伟岸的胸膛,出气似的,她一个劲的把鼻涕、眼泪全都抹在他那件价值不菲的绽青色缎衣上。 自然知道妹子的那点小心思,口舌上赢不了他,明知他爱这件衣裳,她偏要报复的弄脏。 这丫头啊,总是这点孩子心性。 「这哭也哭了,衣服毁也毁了,你究竟碰上了啥不顺心的事,现在倒是可以说了吧!」耐着性子等妹妹发完性子,危冬槐这才用宠溺的语气催促着,完全不想理会等候他多时的那些商行管事们。 对他这唯一的妹子,危冬槐除了做兄长的心疼之外,更多的是歉疚,当初若非他轻信了那个女人,她也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大哥,我想出门。」扁着嘴,危冬梅闷闷的说道,说着说着,还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掰弄着手指。 那委屈至极的模样更换来他一阵心疼,深邃的眸子不舍地凝望着她的头顶。 「想出门做什么?」伸手,爱怜的揉着她的脸颊,危冬槐扬声问道。 「我……」本要畅所欲言的危冬梅蓦地顿住,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警戒。 她才不要说,她可以肯定,若是她说要去赏梅,那么不到明天的时间,他们家的园子里就会种满一大片的梅花;若是她说想去灯会逛逛,那么几日后这危家偌大的园子就会挂满各式各样的花灯。 她这个傻哥哥,惯会宠她的,可对于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却总是不肯应允,让她既气却又无奈。 第8章 「哥,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的!」 「为何不可能?」 她身上有毒未解,一直以来都是靠着他的内力护持,若是她在外头毒发,谁能助她续命? 这也是为何他宁愿散尽千金宠溺,却始终不肯让她轻易出门。 「就算你真能关我一辈子,可我却不想待在家里头等死。」危冬梅嘟着嘴,气闷地说道。 还没中毒的她,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小姐,更是府里的小淘气,仗着大哥的疼爱,没少在府里作威作福,更时时溜到市井之中,做些小奸小恶,享受着捉弄人的快乐。 在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大劫之后,她倒是长大、成熟了许多。 她知道向来疼她的大哥对她中毒之事有多自责,更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早已不比往昔。 可知道是一回事,若真要她待在家里头等待阎王的召见,那么她还宁愿活得少一些,但至少过得自由自在。 「丫头,别胡说,什么死不死的。」危冬槐原本闪着笑意的眸子顿时变得深沉,向来舍不得对妹妹说一句重话的他,忍不住出言低斥。 原本已收了眼泪的危冬梅眼眶儿又红了,她望着大哥,委屈地说道:「这话又不是不说就没事,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想闷死在家里,我想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瞧瞧大川和沙漠,最好还要看看大海。」 「你这丫头志气倒不小。」他取笑着,心里却不自禁泛起一阵酸意。 皇朝幅员辽阔,寻常人想要看遍那些美景,只怕也是要穷尽一生之力,更何况是她这个身上负毒的小丫头。 「那当然,总有一天,我也要像哥哥和小芽一样,走遍大江南北。」 大哥是个商人,早年时总是南来北往的经商,她屋子里好多珍宝古玩、稀奇玩意儿,都是他为她蒐罗来的。 那时她就向往外头的世界,再加上小芽姊总在她的面前将那些山川大岳的绝妙景色描绘得栩栩如生,她自然就更加向往了。 人都是有样学样的,有危冬槐这样一个大哥,和小芽那样的好姊妹,怎能怪她心有大志呢? 「小芽吗?」沉吟着妹妹口中吐出的名字,危冬槐的眸中闪过一丝憎恶和怨恨,但很快便消散,让人来不及捕捉。 「对啊,大哥,你说小芽都已经回家去三年多了,怎地都不捎封信来,真是个没心没肝的坏丫头,她可就别让我瞧着,否则我定不饶她。」 没想到妹子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禁一愣,可他好歹也见过不少世面,自然很快便能回复心绪。 「傻丫头,人家小芽或许有很多事儿要忙,自然不会记得要捎信过来,或许她与咱们也就那一年的缘分了。」 「大哥怎么这么说呢,难不成大哥也学外头那些风流的公子哥儿,有了新人便忘旧人,人家小芽还一心想要当大哥的妻子,你们也相爱,不是吗?」他轻描淡写的说法,自是引来了危冬梅的不悦,只见她红唇一嘟,显然又不开心了。 见状,危冬槐没好气地摇了摇头,只觉今日的妹妹恁难缠的,不想她再继续沉浸在关于洛小芽的事情之中,他暗自在心里盘算了会,连忙说道:「不如这样,大哥今儿个挑灯夜战,把事儿都忙完了,明儿个大哥亲自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第9章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她喜不自胜的瞪大了眼,然后像匹小野马似的冲进大哥怀里,嚷嚷道:「大哥可不能食言,否则……否则……」 见她否则了半天,却想不到威胁的话语,危冬槐再次为她的心思单纯而心疼着,于是环着她的手紧了紧,说道:「大哥何时失信于你,只不过你得答应大哥,今天得要好吃好睡,储存一些体力,否则明天要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大哥就不带你出门了。」 「嗯!」危冬梅用力地点点头。 只要能出去,她哪还会有什么事不答应的。 暖暖的冬阳日正当中,晒得人的骨头都要酥了。 耳里听着妹妹在马车里和丫鬟的逗笑声,再迎着徐徐的暖风,危冬槐向来沉重的心思,彷佛也稍稍飞扬了些。 紧抿的薄唇难得染了一抹笑,心中正庆幸自己这回终于没有食言,带着妹妹出门逛逛,否则又哪里能见到她开心的模样。 都说西郊的冬梅开得正茂,瞧着不远处的一片红,想来若是妹妹瞧着了那一片红梅,不知会有多开心。 想到这里,他回头正想向坐在马车里的妹妹说些什么,可原本到了唇边的话却突然顿住。 轻松恣意的眼神多了几丝警戒,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一股子血腥味儿夹在冬风之中而来。 蓦地扬手,命令车夫暂停,他则策马往前奔了一段,在拐了一个弯后,他猛地拉住缰绳,冷眼望着眼前的一切。 满地的马车残骸,马匹和人却不见踪影,眼前的景象看起来就像被强盗劫掠过一般。 可人呢? 若是真的被劫,以那些强盗杀人不长眼的态势,绝对不可能留下活口,那么除了这一地的残骸之外,应该还有几具屍骨才是啊! 又或者,这不过是一个让他停下脚步的陷阱? 南来北往的行走生意,危冬槐自然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从年少时的血气方刚,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翻找看看有没有留下活口或线索,现在的他,成熟稳重许多,不敢再躁进。 他环视了四周一圈,确定没人埋伏之后,翻身下了马。 正当他准备步上前去,身后的侍卫天龙和地虎默契十足的伸手拦挡,忧虑地提醒道:「主子,危险,只怕有埋伏。」 回身,给了两个属下一个笑容,让他们安心。「放心,没人埋伏。」他说得十分笃定。 之所以可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他自幼习武,又拜了天山童姥为师,武功修为自是不差,若非当年他爹骤然离世,或许现在的武林盟主便是他了。 「不如,让属下们先去探探?」向来贴身跟随,天龙与地虎自是知晓主子的个性,可是职责所在,仍是建议道。 「放心吧!」 危冬槐扬起了一抹自信的笑容,如此似曾相识的景象,倒是彻底挑起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决心。 他信步走着,看似随意,其实双眸正瞬也不瞬地瞧着每一个细微之处,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愈看,他的眉心便兜得愈近,直到他看到车厢的后头倒着一名失了意识的女子,再瞧清楚她的面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冬天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第10章 是谁设计了这一切?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不是巧合,必定是有人知晓了他今儿个要带妹妹出门,才刻意在他们行经的路上预先布置。 望着眼前那个躺在血泊中的姑娘,危冬槐的脸色更冷了,一股浓浓的杀意瞬间自眸心迸射而出。 在他就要出手夺去那女人性命之时,他蓦地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尽管满心愤怒,但或许……他更该搞清楚的是,她究竟是谁派来的,而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抬眼,望向天龙和地虎,只是这样淡淡一瞥,他们已经意会了他的意思,于是步上前去,正要将那名姑娘抬起之际,不远处竟响起了一记惊呼。 「啊……是芽姊姊!」 危冬梅忙不迭的跑上前,想要好好瞧个清楚,可是不待她走上两步,便被危冬槐给拦个正着。 「大哥,你做什么,我要去看芽姊姊。」 「那不是洛小芽。」说完,便将挣扎不已的妹妹给拉上车。 不一会,有着危家徽记的马车已在漫天的烟尘中扬长而去。 第二章 皇甫少天……真够狠的! 时至今日,颜平丝才知道,原来她倾慕不已的男人,也有这样狠戾的一面。 想起他命手下劈破马车、射杀马匹,甚至毫无预警袭击她时,那种毫不留情的阴狠模样,她的背脊还是冷不防地窜过了一丝丝的寒颤。 每每想起那一幕,她都会再一次肯定自己不曾真正了解过他,不过她更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翩翩风采的男人,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心总是抽着、疼着,却也不知是为了自己的处境,还是因为皇甫少天。 原以为凭着她对他的爱恋,她应该能有足够的勇气去达成任何他想要她做的事儿。 可如今,那坚定的信念却因为他伤害她时的冷残,而动摇了几分。 他真的值得吗? 双眸无神地瞪着房梁,颜平丝愣愣地躺在榻上,思绪翻腾了许久,才有心思坐起身,瞧瞧这一屋子雅致的摆设。 水亮的眼儿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思逐渐着地,缓过了劲头。 虽然危冬槐在西南城算是个巨贾,可是却不特意显摆,屋内的装饰大多质朴实用,意外地让人感到舒服。 他的内敛,从窗旁摆放的是一般的小碎花,而非京城大户人家流行的富贵牡丹,便可以瞧出一二。 心里再次将皇甫少天给她的资料默记了一回,显然危冬槐并非徒负虚名、表里不一的男人。 而她来到这儿,就是要处心积虑想出伤害他的法子。 这交易……似乎与她的本性有违。 「含梅,你快别拦我,我要去见洛小芽,好好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这么没良心,竟然三年来音讯全无。」 「小姐,不是奴婢不让你去,是爷有交代,万不可让小姐单独见那位姑娘,而且爷也说了,屋里头的并非小芽姑娘,只不过是长得相似罢了……」 第11章 颜平丝听得认真,将房外两人的对话尽收耳里,现在的她也算身处敌营吧,凡事多听多看总是好的。 从那丫鬟的话语听来,危冬槐的确照着皇甫少天的期望,将她带回了危家,可是对她并不信任,也很清楚的知道她并非洛小芽。 「我不管,我今天就是要去瞧瞧小芽,没亲眼见着她平安,我可不放心。」 前一句明明说得气愤难平,可下一句却是忧心无比,显然这个冬梅小姐也是个性情中人。 气归气,可友谊却始终不曾忘却。 她的嚷嚷声让颜平丝想起了远在京城的曲醉瑶,虽然还没见到面,可是她对危冬梅却已经多了一分喜爱。 「可是爷明明交代了今儿个他从商行回来之后,便会带你来看看,小姐怎么就连这会儿也等不了呢?」 面对危冬梅的急性子,含梅嘟嘟哝哝的抱怨着,偏偏她是个下人,倒也不能真的硬拦着主子,所以只能眼睁睁瞧着她硬是不顾拦阻,推开了厚实的门扉,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小芽,你还好吧?」一进门,危冬梅就急唬唬地问道,也不等颜平丝开口,便一迳的抱怨,「你这个可恶的丫头,一回去便是几年没有消息,好不容易瞧着了,却又是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地昏倒在破败的马车旁,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都担心死了……」 危冬梅连珠炮似的抱怨,让颜平丝想要插嘴都没有机会,只能愣愣的瞧着眼前的小姑娘,瞠目结舌。 她果真很像曲醉瑶,讲起话来总是一串一串的,让人想插话都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正因为无缝可插针,颜平丝索性不试了,只是静静地欣赏着她那气急败坏却又隐含关心的模样。 眼见自己说了许久,眼前的人却硬是话都不说上一句,净让她唱独脚戏,危冬梅终于也觉没趣。 「反正,想要我原谅你,你得拿出诚意来,否则咱们姊妹就不用做了。」撂下最后一句狠话,危冬梅依然气得两颊发鼓、双手叉腰,一双大眼也瞪得又圆又亮的。 见状,颜平丝只觉得可爱,心下对于这个活泼直接的小姑娘又多了几分的喜爱。 「危姑娘……」 她试着开口说明自己的身分,可才开口,危冬梅却又瞬间暴跳如雷,哇啦哇啦地嚷道:「什么危姑娘,咱们何时变得这般生分了?」 当初小芽不留只字片语便离去,她可是挂足了心,若非身体不适合出远门,再加上大哥看得紧,她早就追到京城去问问她究竟为何如此狠心了。 如今好不容易再见,原本亲亲昵昵喊她一声梅儿的好姊姊,竟然开口喊她危姑娘,这种情况教她怎么接受得了。 「我……」想要再开口解释,虽然凭借着这张相像的脸混进了危家,可她压根也没打算冒充洛小芽。 「你什么你,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变得这么生分?」危冬梅真的气坏了,瞪着颜平丝,不依不饶。 「我生分是因为我不是洛小芽。」为了避免又被急性子的危冬梅打断话,颜平丝说得言简意赅。 第12章 「你……」压根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说词,危冬梅结结实实地一愣,回过神来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颜平丝。 这不细瞧还好,一细瞧便发现眼前之人或许眉眼之间有些神似,可却少了小芽惯常有的飞扬跋扈的英气。 再瞧瞧她那上弯讨喜的唇角,又没了洛小芽那一抹淡淡的孤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倒是平和许多。 审视了好半晌,从原本的不敢置信到如今的肯定,危冬梅终于接受了事实。 「你真的不是小芽,你只是真的很像小芽。」这回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了。 难怪大哥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单独见她,毕竟对他们来说,眼前的姑娘若不是小芽,那么便不知根底,更不知善恶,以这几年大哥对她的保护程度,不让她见,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小芽是谁?」扬起了笑,安抚了危冬梅的尴尬,颜平丝眸心闪着好奇问道:「这几天我已经听到这个名字好几回了。」 以前倾恋皇甫少天时,她便很好奇,可显然的,皇甫家上上下下早就被下了封口令,有如此严厉的罚责横在眼前,自然没有人敢妄自议论,所以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都探不出一点口风。 现在正好,危冬梅看起来天真单纯,若要套她的话应该不难,自小便在街上乞讨过生活的颜平丝,这点眼力自然还是有的。 果然一如她所料,不识人心险恶的危冬梅想也没想就说道:「小芽是我未过门的嫂子啊!」 「既然是你的嫂子,那你方才又怎会说她音讯全无了好些年呢?」 「那是因为三年前我生了重病,清醒以后,小芽便不见了,我问大哥,大哥说小芽在京城里的家突生变故,所以就赶回京城去了,那时我还以为小芽不多久便会回来,谁知左等右等,等了三年都还没见着人影。」 「原来是这样啊……」 「是啊,小芽真坏,走了这么久也不捎一封信回来,我和大哥说要去京城找她,可死缠活缠的,他就是不肯。」 她一古脑便将所有的事全说了,可这些却都不是颜平丝关心的。 她想知道的是,究竟洛小芽、皇甫少天和危冬槐三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纠葛,正所谓知己知彼,她总得先弄懂来龙去脉,才能决定该怎么做。 虽然那日在客栈里,皇甫少天冷厉的威胁言犹在耳,可颜平丝却不愿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鬼。 皇甫少天要她想方设法让危冬槐爱上她,可爱上以后呢? 他没说,但她不是笨蛋,想当然耳是要她以情为诱饵,一旦危冬槐上钩了,便以情爱折磨。 虽然不曾真的了解危冬槐这个人,可是她直觉的认为他并非是一个会让情爱支配心智的男人。 在有些模糊的记忆里,她记得那个男人有着低醇沉稳的嗓音,也有着一张好看、会让女人永难忘怀的脸庞,更别说他可是一族之长,如此坐拥容貌、才干与地位,宛若天之骄子的男人,哪里可能会让她轻易征服。 想到这里,颜平丝竟忍不住暗忖着反悔的可能性。 第13章 虽然做人该一诺千金,事实上皇甫少天也的确助她良多,可面对这种几乎完全没有胜算的任务,她真是半分把握都没有。 「那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发现颜平丝的神游太虚,危冬梅好奇地问道。 或许是因为那张脸吧,危冬梅甚至觉得自己已与她熟稔。 「颜平丝。」 「我是危冬梅,这里是我家,我大哥叫做危冬槐,咱们家的产业都是大哥在打理的,你知道危家吧?」 这番自我介绍含着浓浓的骄傲,显然她非常祟拜自家大哥。 「巍可是个远近驰名的人物,谁能不知?」应和着她的骄傲,颜平丝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应道。 事实上,她早就透过皇甫少天给她的资料得知,危家算是西南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富贾,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且旗下产业甚多,举凡胭脂水粉、金楼银铺、米粮布匹,都有危家插旗之处,即便远在京城,大大小小挂着危家招牌的店铺也不少。 这样的男人岂是可以轻易让人操纵的? 「那你是不是也很佩服我大哥?」从颜平丝的脸上没瞧见该有的钦慕,危冬梅主动开口追问,彷佛她此时的毫不崇拜,对她来说是极大的污辱似的。 这个小丫头还真直白呢! 颜平丝暗暗地摇了摇头,可却没有如她所愿露出任何一丝向往的神情。 「姊姊不觉得我大哥很厉害吗?」 「自是厉害。」 「那……」 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可偏偏她才开口,胸臆间便突然泛起一阵熟悉的痛楚。 那痛,让她原本还算红润的脸庞顿时变得惨白,彷佛快要喘不过气来,豆大的冷汗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的坠下。 「你怎么了?」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颜平丝心急又不解地问道。 不过她很快便冷静下来,依着本能,不顾自己的身体仍旧虚弱,双手往床沿上一伸一扶,她跃下了床,将看似极度痛苦的危冬梅给扶上了床。 「别怕,撑着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看着宛若承受着极大痛楚的危冬梅,再看着她紧握成拳的指缝间正渗出点点猩红,颜平丝知道那是因为剧痛而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之中,岂料力道过大,造成了伤口。 虽然不知道是何原因导致如此,但那像是承受着巨大痛楚的模样终是让人不忍,于是她使劲扳开了危冬梅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任由她那修整漂亮的指尖嵌进自己的掌心,那尖细的疼让颜平丝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闭了闭眼,等待初初那股尖锐的疼痛过去,她蹙着眉头,伸长手指搭向危冬梅的手腕,感受其脉动。 只觉她脉象紊乱,浑身气血四处冲撞。 怎么会这样呢? 正当颜平丝想要更进一步细细诊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凝重的斥喝声,一股既浓且重的杀意随之朝她笔直地射来。 「你想干什么?!」 第14章 危冬梅的粗喘、男子冷厉的斥喝,在在扰乱着颜平丝的心绪,她若不做点什么,饶是危家有着通天的财富,危冬梅这个惹人疼的小丫头可能也撑不了多久。 可另一方面,她很清楚知道方才那声斥喝的主人并不信任她,如果她再妄动,只怕他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心思在电光石火间转了又转,她转头看向满眼戒备的危冬槐,再转眼瞧瞧正痛苦得几乎无法喘息的危冬梅,那一瞬间,危冬梅虚弱痛苦的模样战胜了一切。 不再犹豫的她,腾出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一直系于颈项上的小瓷瓶扯下,倒出了其中一颗药丹,正当她准备想将药丸喂进危冬梅口中时,另一双厚实大掌先一步阻止了她。 「我不准你动她……」 「这是续命金丹,你不让我在第一时间喂下,难不成你想眼睁睁瞧她受上三个月的蚀心之苦吗?」 颜平丝有自信,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危冬梅这样紊乱的脉象,但只要辅以金丹,至少在短时间内,可以稍解因为气血不断冲撞所造成的痛苦。 「我不信任你!」危冬槐很直接的说道。 他本就因为种种的巧合怀疑着颜平丝的身分,所以才会下令不准妹妹单独见她,谁知道百密终有一疏,他还是忽略了在妹妹残败的身躯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十五岁调皮小姑娘的灵魂。 所以她才会按捺不住,蹦蹦跳跳的跑来找她自以为熟悉的人。 「反正我人不就在这儿吗?」情况急迫,她没有时间说服他,非常实际地回道。 「这……」危冬槐还兀自犹豫。 虽然很不相信她,但他也心知就算现在请人去找大夫,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偏偏房笑柳那家伙又不在,就算他用内力护持,却也只能解一时之急。 「你该知道,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 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急切地抢白道:「要杀要剐随你,再拖下去,危姑娘只怕又要缠绵病榻好一阵子才能起身了。」 虽非专业医者,可颜平丝向来心慈,瞧不得旁人难受,尤其她对危冬梅这个小丫头有着好感,自然更加心急。 她急急表态,也不管危冬槐是否接受她的说法,便将药往危冬梅紧闭的唇间塞去,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深陷于痛苦之中的危冬梅就是不肯张口。 颜平丝这回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冲着危冬槐便吼道:「还不过来帮忙!」 那声斥喝窜进危冬槐的耳中,让他宛若大梦初醒,几个箭步冲上前去,却仍不忘撂下狠戾的威胁。 「我便让你试试,若是冬梅能少受些苦楚,那么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可如若不能……」 还没听完,颜平丝就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这些男人怎么动不动就威胁人呢? 皇甫少天是这样,危冬槐也是这样,难不成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很好被威胁的样子吗? 脑袋瓜子里胡思乱想一通,直到危冬梅痛楚的呻吟再次窜进她的耳中,她这才连忙屏气凝神,以纤指使劲地撬开了她的唇,然后又用拇指挡住了她想要阖上嘴的力量。 第15章 因为剧烈的疼痛,导致危冬梅的力量极大,只是转瞬之间,她白皙的纤指已经被咬出一圈指痕,汩汩地渗出了鲜血。 强忍着痛,她想将药丸塞入危冬梅的口中,却始终无法压制住那失了意识的挣扎。 「让我来吧!」讶异于颜平丝的不顾己身,始终在一旁瞧着这一切的危冬槐终于开口,伸手取来了她手中的药,俐落地塞进妹妹的嘴里。 「早出手帮忙不就好了吗?」见他轻轻松松就完成了她无法做到的事,她忍不住咕咕哝哝的抱怨。 「我不信任你!豆#豆#网。」 还是简单的这一句,道尽了他方才袖手旁观的理由,之所以改变心意助她一臂之力,是因为瞧她竟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费尽这样大的心力,就算手指被咬出了伤,也不肯放弃。 「不信任还不是做了,早点相信不就好了吗?我很珍惜自个儿的生命的,谁会无聊到在你的地盘上伤害你的宝贝妹妹啊!」颜平丝仍在小声碎念着。 纵使如此,她还是关心着危冬梅的情况,右手带着染血的伤口也不急着处理,反倒先妥贴的替危冬梅拉上被褥,还取来巾帕为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儿。 「我来吧!」看着她带着伤仍这样忙活,危冬槐竟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巾帕,细细地为妹妹擦拭。 倒也不和他争,经过方才那场紊乱,再加上前两天的伤还没全好,颜平丝只觉疲惫得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静静地瞧着危冬槐温柔照顾妹妹的模样,身为兄长的疼爱之情,毫不吝啬的彰显。 好羡慕啊! 颜平丝只觉得这样的画面挺赏心悦目的,看着看着,竟舍不得收回目光,直到眼皮儿渐渐地沉了……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上。 沉沉的睡了一觉,再醒来,颜平丝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无比欢快,从来她都不是一个贪心之人,只要能让她吃饱、睡饱,她便没有太多要求。 她不自觉将视线移向自己的手,有些惊愕地看着已经包紮妥当的伤,下一瞬,便自行找了个借口,心想兴许是危冬槐命下人替她上的药,看来少爷一心要对付的人,似乎也不算恶极。 想到了皇甫少天,胸口莫名一窒,在还没来西南城之前,他就是她的天,他若说一,她便从不说二,从来不曾怀疑过。 即使那时他让她特意去学习洛小芽的一切,只要他一个点头,她便开心得像是要飞上天似的。 因为眼光总是跟着他,所以倾慕他变得那样理所当然。 可是……如今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皇甫少天似乎并非她所以为的那个人。 只要一想起他伤害她时的阴狠眼神,她仍会忍不住感到不寒而栗。 还有,他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将她送进危家,洛小芽和危冬槐又有什么关连? 是否真像危冬梅所说的,洛小芽是与危冬槐两心相许的恋人?那皇甫少天在这之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 接下来,皇甫少天又会交代她做什么?她真的要不顾一切地伤害这一对看似善良的兄妹吗? 第16章 层层的疑惑在她的心里环着、绕着,却都只能想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臆测。 想得累了,颜平丝闭上眼,想再贪懒一会儿,因为她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 她虽然猜对了,却太晚行动,才阖上眼,就听闻敲门声。 心中哀叹一声好时光的逝去,却依旧认命的下榻去开门,本以为会是哪个受到主子差遣前来召唤她的丫鬟或小厮,可没想眼前出现的竟是危冬槐那张有棱有角的俊颜,突地一惊。 堂堂危家少主,怎会来到她这个偏僻的小院落,他要见她,直接唤个人来喊就是了,需要这么纡尊降贵的亲自前来吗? 「你……你……」杏眼圆睁地瞪着他尔雅的俊颜,接着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会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狼狈样,她二话不说直接将门甩上。 还来不及说上半句话便被人赏了闭门羹,这种事可从来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这女人……怎么总是那么出人意表啊! 盯着紧闭的门板,危冬槐倒没生气,要是从前,他一定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可这回他却认真考虑起破门而入的可能性。 他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用那么相像的面孔和方式与他相遇,又为什么这样不顾一切的出手救助妹妹? 还有,她彷佛真的懂医术,妹妹那每每发病都让许多大夫束手无策的模样他还记忆犹新,可她却那么镇定地用她的方式为妹妹缓和痛楚。 她会是妹妹的希望吗? 头一回,向来果断决绝的危冬槐,就这么呆愣愣地站在门前,心中多番犹豫,却始终没有答案。 没多久,紧闭的门霍地又开了。 「你有什么事吗?」她再次出现,不过这一回她已稍稍打点好自己。 他有些惊讶,原来,她不是不想见他,只不过是因为难堪吗?如果难堪,那她不是该躲在房内避不见面吗,怎么又如此落落大方地开门望着他? 紧抿的唇角突然微微向上勾了勾,随即笑意隐去,他居高临下望着她,也不急着进去,等待着她下一个令人意外的反应。 来了又不说话,光是站在那里瞧,真是个让人摸不清的家伙…… 颜平丝迳自腹诽,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还不至于傻得直接挑衅,所以脸上还是漾着笑等待着。 只可惜这笑明显虚假,危冬槐这个惯常与各式狐狸打交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 显然这个女人对他还真多怨言。 「这里似乎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试着提醒她,要她请他进屋。 「喔!」她应了一声,却犹豫着该不该请他进屋,虽然打小在街上长大,礼教与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可是她总得顾虑一下自己的生命安全。 在经过皇甫少天心狠手辣的对待之后,与他独处,似乎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主意。 「你怕我?」再一次看穿她的心思,危冬槐语气肯定地说道。 「嗯。」颜平丝好大方地回答,半点遮掩的意思也无。 第17章 虽然他给人的感觉较为温文,可并不代表他是个好人,毕竟一开始她也以为皇甫少天是好人。 更何况,昨天她欲向危冬梅喂药时,他那似要吃人的眼神,她可没有忘。 他向来也不习惯勉强旁人,于是就这么与她面对面的站着,睨着她问道:「你之前便认识我?」 「听过,却说不上了解。」她半分真、半分假的回答,倒也不算是谎言。 「为何要混入危家?」危冬槐再问,眸心精光流转,显然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可偏就是想要听听看她的说法,所以强逼自己耐着性子。 「如果我记得没错,我是跟着你的马车来的,怎算是我混入?」更加狡黠的回答。 此时的颜平丝又滑溜得像条鱼,让人抓不住把柄。 「你……」 面对这样的她,危冬槐倒也没生气,眸中甚至漾起了丝丝赞赏,在他面前还能如此自若的女人,她算是第一个。 「你真是遇着了盗匪?一切不是布好的局?」一个箭步逼近,他这回的问题更加直接,他倒要瞧瞧她的说法为何。 「是与不是,危大当家难道查不出来?」 啧啧,这女人这会儿是在挑衅他吗? 所有的问题乍听之下彷佛都回答了,却又像没有回答一般,可偏偏一丁点心虚的表情都没有,让人想要说她是骗子都办不到。 危冬槐深吸了口气,不能否认,他的心中突地晃过一抹挫败,他以为她多少会震慑于他的势力或身分,可她非但没有,态度悠然得就向在与朋友谈天说地一般。 她……果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 既然如此,那他便接下战帖了。 他相信一定可以查出她的身分与目的,那倒也不失是件有趣的事儿呵。 「好!」颔首浅笑,他不再多所纠缠,只是淡淡的说道:「姑娘既然救了舍妹,理应成为危家的贵客,若是有任何需求,请不要客气,危某必当尽力。」 闻言,颜平丝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这家伙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她面前处处碰壁,却还能这样温文相待而不怒气冲天,他的修养倒真较皇甫少天好得多了。 莫名又想起了那个人,她面色一黯,也没了与危冬槐周旋的力气,直接说道:「我会的!」 颜平丝才不与他客气,她可是经历了九死一生、外加满身伤痕才成功进入危家,更何况她还把师父给她的大还丹给了危冬梅,那么赖在这儿、好吃好喝一阵也不算太过分吧! 第三章 沁香微微飘散空中,吸引了颜平丝的注意,她从书册中抬起头,便见危冬槐指给她的丫鬟福气,正端着一样东西由外头走了进来,香气便是由那瓶东西所传来。 颜平丝还来不及细问,便见危冬槐颀长的身躯已经步入了室内,拿过福气端着的东西,便挥了挥手让丫鬟退下。 她不自觉微皱起眉,望着眼前这不请自来的人,只见他潇洒怡然落坐,薄抿的唇儿不似平常散发着一股子的冷漠,他旋开了瓶子,原就淡淡飘散的沁香顿时变得浓郁。 第18章 颜平丝不动声色地细品那香味,心里却微微一惊。 这东西……虽然她只在师父那儿闻过一次,可幽幽沁香着实令人难忘,如今香味浓郁,又发自眼前,她更加肯定这就是雪凝香。 听闻这雪凝香生肌润肤,对于癒合伤口或是去除伤疤,有着无比神效,偏偏因为需要许多奇珍药材才能制作而成,寻常人难得,所以千金难买。 他拿着如此贵重的东西到她屋子里头来做啥? 颜平丝不解的望着危冬槐,只见他毫不吝惜的伸手挑了一坨,然后自若地拉过了她的手。 「你想干么?」她瞪着他手上那坨雪凝香,心兀自疼着。 自小在街上讨生活,颜平丝从来不是奢靡之人,对于他这种豪迈的行为,更觉得心疼。 要知道雪凝香可是千金难得的圣品,他竟然……这样毫不在意地一大坨的挖,那可是许多寻常人家几个月的吃穿用度啊! 「为你上药。」 瞧那白皙的手背上牙印满布,她却毫不在意,便连上药也是草草了事。 原本,他是让福气送来奇药,可转念一想,若只是送来,她未必会用,还是他自个儿来较为妥当,所以他与福气才会一前一后进了屋。 「你……要为我上药?」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颜平丝不敢置信的喃道。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算真是因为感激她救了他妹妹一回,要以此答谢,那也应该是由危冬梅做吧,至少她们同为女人,较无男女之防,亦较合礼数。 他看起来像是个正人君子,应该不至于会置她的名节于不顾才是,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别动!」皱着眉低喝了一声,危冬槐加大力道,制止了她的蠢动。 他细细地替她上着药,连早已癒合的细小伤口也不放过,甚至还不可思议地唠叨了起来。 「女人家,这般不爱惜自己的皮肉,若是留下了疤,将来会让人嫌弃的。」 「这……」颜平丝难掩愕然,只能傻傻地瞧着他自若地为她上药,细细涂抹,还不断地左右翻看,就怕还有遗漏。 这不是一双大家闺秀该有的手,并不柔嫩,手心里甚至布满了粗茧,这样的发现,更让危冬槐觉得她是个谜。 明明举措优雅,却有着寻常闺女所没有的勇气,甚至懂医,还辩才无碍。 他的一生充满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寻常女人本就入不了他的眼,对他来说,她彷佛是个引人入胜的谜题,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解开。 望着她那充满讶然却又受宠若惊的眼神,危冬槐不知怎地,竟对她勾起了一丝丝的心疼。 不过是寻常的对待,她却如此感动,这女人的过去应该很辛苦吧? 被他那蕴含精光的眼神瞧得浑身不自在,颜平丝有些不安地挪动着身体,总觉他这样的举动并不适宜,而他瞧着她的目光,锐利得像是要穿透她一般。 他究竟想干么? 他的触碰让她心慌意乱,毕竟从来不曾有人这样对待过她,恍若她是珍宝一般,值得疼惜。 第19章 颜平丝望着他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疑惑,完全不懂他一个大男人,为何这样对待她,更不懂他心里头的盘算。 「这几天别碰水了,有啥事吩咐福气去做便成。」终于,他上完了药,便将药瓶盖好递给了她,说道:「收好,我明儿个还会来为你上药。」 这一说,颜平丝便吓着了。 还来啊? 虽然她不知道危家的家风如何,可就算再严谨,总还是会有一、两个多嘴的下人,到时传扬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不用了!」颜平丝的思绪兜了一圈,连忙拒绝,这样的温柔不该属于她。 对于她的拒绝,危冬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睨了她一眼,彷佛是在用眼神告诉她,她的拒绝对他无效,明儿个,他依然会来。 皱起了眉,她完全不明白他的执意从何而来,但她却不想面对这样的温柔,因为这总能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一如那日他细心地替妹妹拭汗一般,温柔而怜宠。 「要管理这样大的家业,巍应该很忙吧!」明的拒绝行不通,颜平丝转而暗示他应该把多余的时间拿去处理正事,她受伤这种细微末节的小事儿,根本无须他挂心。 「我不忙!」 这话他说起来不心虚,她都忍不住要替他感到心虚了。 「忙的话,我不会来,再说你……比很多事重要。」望着她充满怀疑的眼神,这样的话很自然的从危冬槐的口中说了出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了,照理说他虽然怀疑她的来历,却也不需要这样亲力亲为的查探。 可这几日,他只消一埋首公事之中,不一会,眼前的帐册、各商行的书信,竟都会莫名其妙浮现她那张染着倔气、不管不顾的模样。 虽然她长得很像小芽,可这样的感受是连洛小芽都不曾带给他的,望着她困惑的脸庞,他便忍不住想要微笑以对,虽然她的出现颇为诡异,进入府中也不过几天,可她就是这么硬生生地勾住了他的心。 要不就是她宁愿自伤也要救妹妹的坚持,让他从此上了心。 来历不明又如何,他甚至感受不到来自她的任何一丝恶意,既是如此,向来大度的他,便能容得了她。 「巍这话说得有些轻浮了。」 从皇甫少天给她的资料瞧来,危冬槐旗下有几十间铺子、商队、船队,这样的大人物说自己不忙,不摆明了睁着眼说瞎话吗? 他究竟存的是什么心思? 瞧着他的目光多了几分审度,却瞧不清他幽深黯眸中的思绪,颜平丝只得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他的目的。 「要爷儿轻浮也是要瞧人的,颜平丝,我对你有兴趣。」 「你……」 完全没料到他竟会说得这般直接,颜平丝一时之间傻了,脑袋瓜子更是闹烘烘地没半丝清明。 好半晌之后,她才能正常开口说道:「其实巍不需要这么做,如果你很介意我的存在,认定了我是怀着异心而来,我可以立刻走人,何必如此试探?」 第20章 她这么说有些铤而走险,如果他真要求她离开,皇甫少天势必震怒,只怕多少牵连好不容易获得安稳生活的曲醉瑶与尚初儿。 可隐隐约约她却也觉得自己不该再继续留下,尤其他竟这样大剌剌地表明对她的兴趣。 其实她更希望他既不要赶她走,也不要对她好,这样她才能无愧地待在这儿,等待皇甫少天下一次的指示,又能保住远在京城的两位妹妹和自己的心。 「我的话并非试探,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危家,危家自然奉你为上宾。」 「为什么?」他明明不信任她,为何不希望她走,又对她这么好,这个男人究竟在搞什么把戏啊? 难道他方才说的,不是玩笑,更当真不是试探,而是他真的对自己…… 想到这里,颜平丝冷不防地打了个机灵,她可从没想过要陷入这样的混乱之中,更何况他们之间还夹着一个皇甫少天。 「巍就别再开玩笑了,平丝当真不过恰巧被巍所救,医治冬梅姑娘不过是还了一份人情,不值得巍这样挂怀于心。」 「是不是凑巧,我心里自然有数,至于我想这么做,便不是你能置喙的了。」 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轻易放手,既然她主动闯进了他的生活,又勾起了他的兴趣,无论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允许她拍拍屁股便要走人。 虽然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危冬槐便隐隐嗅着了阴谋的气味,对于这种挑战,他向来不会逃避。 他自然也派人去探查了她的底细,可只查出了她是乞儿出身,却查不出这两年她跟了哪个主子或做了什么事儿。 「你……」颜平丝怒目而视,可是他却不痛不痒,依然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更是气极了,索性自己说出身世。「好奇我的身分吗?我叫颜平丝,京城人士……」 谁知她才说了两句,危冬槐就接过她的话头,钜细靡遗地述说她的生平。 「你幼时父母双亡,亲戚好友都认为你是扫把星,克死了你的双亲,所以不敢收留你,正巧又遇上饥荒,不得已,你只好上街乞讨。」 颜平丝简直是目瞪口呆,她知道他一定会查探自己的底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可以查得那样仔细。 「你……」果然不愧是西南城的一方之霸,短短几日,竟已查清楚了她的身分。 那么他知道她与皇甫少天的关系吗? 「你还知道什么?」她力持镇定地问道。 「还有什么我该知道的吗?」危冬槐坏坏地笑了笑,不答反问。 望着他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颜平丝心中的警铃顿响,无论是皇甫少天或是她,只怕都小瞧了他。 明知道她很可能怀有异心而来,但他却如此淡定以对,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表明对她上了心,这种不可捉摸的深沉心思,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 瞧着他的目光多了一分戒慎,颜平丝决定收起散漫之心,小心以对。 「我相信以巍的能力,任何事都应该胸有成竹,何须我插手。」 第21章 「的确!」对于她明显奉承的话,危冬槐理所当然地收下了,态度说不上是狂妄,只让人觉得本该就是这样。「可有一件事,我却无能为力。」 「什么事?」她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这世间究竟有什么事会让危冬槐这样的男人,主动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 「照顾冬梅。」 「你放心把她交给我?」闻言,颜平丝极为惊讶地挑了挑眉。 她以为他对她有满心的怀疑,现在却想将自己最珍贵的妹妹托付给她,这个男人会不会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你不是说你不是傻瓜,不会在我的地盘上伤害我最重要的人。」 他的脑筋动得快,更不会忘了她亲口说过的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他向来懂得如何捉住重点,箝制敌人。 「你……」 前一回交锋,很明显是她居于上风,而这一回,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无论她说了什么或做了什么,他都一样气定神闲,优雅得让人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你应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若是你答应留下,危家除了将你奉为上宾之外,亦付你该得的月薪,如何?」 望着他挑衅的眼神,颜平丝知道自己一定得答应,就算不为了皇甫少天的要胁,也要为了那两个妹妹着想,她并不想她们因为自己而招来什么麻烦。 「好,我答应你!」 「那就一言为定!」目的达成,危冬槐优雅起身,像是逮着猎物的狮子,昂然骄傲的踏步离去。 香味处处,美女如云,危冬槐皱着眉头踏入了这烟花之地,尔雅俊逸的他,一现身便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引起众花娘的连连惊呼、殷殷相待。 环视眼前燕瘦环肥的各色女子,他只觉得烦,很想踅足而去,偏偏他所造成的骚动,已经让人注意到他。 眉心暗暗皱了皱,危冬槐着实有些后悔答应常泛天到这个地方来,若是留在家里多瞧两本帐册,要不多练两套功,甚至与颜平丝唇枪舌剑一番,应该都有趣得多了。 想着想着,向来办事稳重的他竟然蓦然转身,任性地想在常泛天还没注意到他之前溜走。 「喂,来都来了,你还想去哪?」 一掌搭上危冬槐厚实的背膀,常泛天成功地阻止了他的去路。 「回家!」头也不回地答道,说着竟真的就往外走去。 经商许久,他向来不排斥在烟花之地谈生意、赚钱两,可也不知怎么了,今儿个一走进来,心里便产生一股厌恶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喂,难道你不想得知更多关于颜平丝的事了吗?」 面对他的亟欲离去,常泛天自信满满地扔出了诱饵,他就不信鱼不上钩。 这小子向来精打细算,就连跟他买个消息都要非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愿掏出银子,可这回却破天荒的大手笔,几万两的银票一扔,要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探查出关于颜平丝的一切。 果不其然,话音方落,危冬槐原本急急离去的脚步瞬间顿住,下一瞬便踅回常泛天身前,问道:「你查出了什么?」 第22章 「想知道,就陪我喝几杯酒吧!」 常泛天怎会笨到这么快就告诉他查到的消息,自然要先讨几杯美酒喝喝,再外加几个美人,享受一下软玉温香在怀的滋味,否则岂不亏大了? 这是威胁! 危冬槐的利眸倏地眯起,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受人威胁,通常敢威胁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森冷眸光扫向常泛天,让他瞬间背脊生凉,可既然身为危冬槐少数的好友之一,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就屈服。 挺直了背脊,常泛天抬头挺胸地走回楼下的雅座,他在赌,赌危冬槐会因为那个姑娘破例一次。 果真,他赌赢了。 他才在落了坐,便见危冬槐阴沉着一张脸也跟着走了进来,紧抿的薄唇充分显示出他的不悦。 「别瞪我,这几天为了你要的消息,我可是用尽了所有的人脉、动员了『天影门』所有的人力,才能找出那刻意掩盖的消息,这么劳心劳力,讨杯水酒来喝喝不为过吧!」 又是一眼横瞪,但是危冬槐却懒得再与常泛天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命令道:「说!」 「那姑娘的确是旁人想在你身边安插的棋子。」 听闻,他倒也不吃惊,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了,他比较好奇的是她听命于谁、目的又是什么? 也不开口问,仅仅一个眼神,常泛天已经知道好友的心思,可他偏偏不急着说,反而慢条斯理地倒着酒,还连饮了三杯,这才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事应该与三年前洛小芽的事儿有关。」 危冬槐一顿,他不是没想过这层关系,要不是知晓当年事情的人,又怎会弄出这样相像的情景,好引他上钩呢? 「查出是谁了吗?」 「暂时还没查出来。」一如当年洛小芽一事,那些人的行踪掩饰得很好,好到他们找不着任何蛛丝马迹。 关于洛小芽,他们只知道她确实来自京城,可其他的便一无所知了,而颜平丝也一样,除了查得到她的身世,关于她后头的人物,都被隐藏得很好。 正因为不知来历,才会对于危冬梅身上的毒无计可施,就算这些年,危冬槐倾尽了力量,再添上「天影门」众人之力,还是没有线索。 「我们还找不着人,他们倒是先一步找上门来了吗?」 危冬槐握着酒杯的手儿收紧,眸心倏地窜过一丝厉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自个找上门来,倒是让他省心不少。 蓦地,一双似是清澄见底的眸子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得有多深沉的城府,才能在歹毒的心思底下,还能拥有那双诱人的眸子? 又或者她只是颗笨得透澈的棋子,给人利用了却还不知道? 「你打算怎么办?」 「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危冬槐回得毫无犹豫。 既然他们可以安插这样的棋子到他身边,他亦可利用这颗棋子,找出那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 「所以你要留下她?」 「对!」 第23章 不留下她,怎知背后之人卖的是什么药呢?再说他对她上心这事并不是假的,这个女人着实比当年的洛小芽更加吸引他。 且若引不出他们,妹妹身上的毒便不得解,他又怎忍心瞧着妹妹受苦一世,然后身衰而竭呢? 「那你想怎么做?」 「他想布颗棋子勾我,难不成我不能勾着那棋子为我所用吗?」 常泛天的眸子一亮,就知道危冬槐的心眼多,总能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只不过他对颜平丝这个姑娘真的只是利用的心思吗? 望着危冬槐一脸的沉静自若,常泛天不再多说,他向来是个心思缜密之人,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原来,还是他多想了,还以为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便不近女色的危冬槐,这回终于开了窍,没想到一切都还是算计。 呿……真是无趣! 不如趁这个时候多喝些美酒实在些! 摇摇晃晃,步履维艰。 因为听到了屋前的动静,彻夜难眠的颜平丝自然起身探看。 谁知她才一开门,便见浑身泛着浓浓的酒意、恍若才从酒缸里头爬出来的危冬槐就在眼前。 这模样自然瞧得她目瞪口呆。 她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喝醉的,因为他看起来就有着极佳的自制力。 而且就算喝醉了酒,跑来她这儿做什么,不是该乖乖回房让人伺候休息吗? 「你……是旁人派来我身旁的吧!」一见颜平丝开了门,危冬槐也不理会她眸里的惊诧,带着醉意开口说道。 「我……」这么开门见山的问题,让她一时语塞,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愣愣地瞪着他的醉态。 「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不用说,没关系!」 随着酒意的上窜,一阵阵的晕眩袭来,那该死的常泛天,也不知道在席面上布的是什么天山佳酿,竟让向来千杯不醉的他醉了。 也或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趁着这番酒意,危冬槐才踏入危家大门,便直勾勾往颜平丝所住的院落而来。 他想见她,很想、很想…… 「巍醉了,我让人扶你去休息。」 颜平丝才开口,便见他一个踉跄,虽然他自个儿稳住了,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上前扶了一把。 「我没醉!」就像所有喝醉的人一样,他依然坚持自己没醉。 其实以他的自持,自是不可能真的喝得烂醉如泥,可便是带着几分酒意,他才能这样不管不顾地说出心底话。 她虽然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却又总若有似无地散发出一股排拒的意味,而这样的态度却更像是姜太公的钩子,越发吸引着他想要上钩。 「你只要放心将你的难处交给我,便行了。」 「你……」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是醉了的浑话吧! 颜平丝眸光烁烁地望着他,心却是一阵一阵的悸动着。 即使一再告诉自己,他那番话不过是酒后之言,可是…… 第24章 她不想听却已经听进了耳里,也听进了心里。 望着他半晌,危冬槐却什么也没再说,便站着阖了眼,摇摇晃晃的像是尊不倒翁,睡着了。 如此的异能,让颜平丝傻了,想也没想便抢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她知道自己应该撒手不管,可是在他说了那番话之后,她却无法再对他无动于衷。 在她孤苦无依的这辈子,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她分担烦忧的人。 扶着他进了里屋,颜平丝是一夜未眠,她只是静静地瞧着醉昏了的他,直到天空翻起了鱼肚白,她才让福气去唤来他的小厮,将人给悄悄扶回主屋去。 第四章 淡淡的药香中浮着熟悉的味道,那样的味道……熟悉得让正在打盹偷闲的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是幻觉吧!这里是危家大宅,而非远在京城的皇甫家。 迷迷糊糊之间,颜平丝想到那一碗碗乌漆抹黑的汤药,忍不住打了个机灵。 虽然那药并不难喝,对身体应该也有助益,且当初是怀着对皇甫少天的感恩和爱慕,才温顺听话的喝下,但其实苦涩的药汁喝多了,难免会觉得难以下咽,更别说现下她的心思已有不同,所以再次闻到这股药味,才会惊醒。 「小姐……该进药了。」 端着药进来的不是福气,而是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丫鬟,她虽然低眉顺耳、一副恭顺模样,可颜平丝怎么瞧,就是觉得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中午的药不是已经进过了吗?」望着摆放在桌上的药盅,她并不伸手,只是螓首微偏地问着。 「这是主子特别吩咐的补药,让颜姑娘补身子的。」 闻言,颜平丝点了点头,然后愕然僵住。 她知道究竟哪儿不对劲了! 有这么巧,无论是皇甫家或是危家,准备的补药都是同一帖药吗? 她从细致精巧的药盅上收回了视线,凝望着丫头,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奴婢斜影。」 「打小便卖进危府?」再问,她就是有种感觉,这丫头绝对不单纯。 「奴婢入府已三年。」 又是那么巧的三年,那个洛小芽死了三年,她和皇甫少天三年前订下合同,这丫头进入危府也是三年。 多么令人玩味的三年啊! 颜平丝静静凝着斜影并不说话,只见斜影即使被人这样盯着,也没有半丝的不自在,只是紧抿着唇,一句话也不多说。 日影缓缓西斜,颜平丝越发认定斜影其实应该也是皇甫少天的人。 一抹浓浓的失望打心底窜起,因为他的极度不信任。 或是打从一开始,他便不如表面上瞧来的那么和蔼亲人、磊落正直,这点由他的极端不信任便可以瞧出来。 那日,她返回旧家与妹妹们辞别,他怕她逃了,所以在外头守了一夜,再来便是斜影的出现,虽然他始终不肯明说,他要她混进危府、取得危冬槐信任的目的,可显然他并不相信她,才会早在三年前便派人隐身危府。 第25章 「你的主子是谁?」终于,在日影即将要没入红云之际,颜平丝开口问道。 「姑娘的主子是谁,奴婢的主子便是谁。」对于颜平丝,斜影并没有太多的隐瞒,双眸甚至清明到没有任何一丝情绪。「姑娘还是请进药吧!」 「这药我自会斟酌该喝不该喝。」觑了斜影一眼,没有漏看她眸中的轻蔑,即刻便明白斜影其实知道她的来历。 她瞧她的眼神,就像大街上人们瞧着乞儿的眼神,那样的嫌弃和鄙夷。 「这点可容不得姑娘,我劝姑娘最好现在喝下,否则到时后果可要自负。」 「你……」 带有威胁的语气撩拨起颜平丝的怒气,就算她曾经答应皇甫少天为他办事,可他曾想置她于死地,如今又安插了个人在危府,显然极度不信任她。 再加上斜影那嚣张的态度,好歹她如今在危府也算是个贵客,她就不怕她戳了她的身分吗? 「姑娘,奴婢并非僭越,只是好心提醒,咱们主子做什么事都有他的安排,你若不遵从,到时吃苦的只怕会是你自己。」 「我便是不喝,你又能奈我何?」 「我的确不能对姑娘如何,否则姑娘若是嚷嚷出奴婢的身分,那可要坏了主子的事儿,只是奴婢有一句话要劝姑娘,姑娘尽可试试不喝这药,只是后果并非姑娘可以承受的。」毕恭毕敬的说完,斜影便弯着腰退了出去。 目光从阖上的门板,再扫向桌上那盅药,颜平丝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极端不祥的预感。 这药,只怕有问题! 可……怎么可能呢? 她并非不懂药理之人,寻常毒药她一尝即知,若这药中真的有毒,她又怎可能连喝了三年而未发现? 想到这里,颜平丝终是伸手掀盖,细细闻了闻汤药的味道,然后再瞧瞧颜色,可始终瞧不出所以然来。 是她习艺不精,真让人下毒了而不自知? 还是这药并非毒,只是引? 颜平丝愣是瞧了半天,却始终没喝,她很想知道这补药里头究竟有什么古怪,是否真会出现什么她无法承受的后果。 若真是如此,皇甫少天的心思显然并非一般的沉深。 望着那盅药,颜平丝心中对于皇甫少天最后一丁点的依恋与感谢之情尽皆散去,因为她终于瞧清了,他所做的一切,哪里有半点是因为她,全都是为了他自己。 既是如此,那她又何须再对他感恩戴德呢? 她怎么了? 瞧着榻上不断呻吟呓语、额际满布汗珠的人儿,危冬槐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会发现她的异状,其实只是巧合。 听闻常泛天调查的结果之后,他细细推敲了如何钓出幕后之手的做法,可想着想着,向来行事果断的他,竟兴起了给她一个机会的念头。 所以趁着暗夜悄访,如若她愿意敞开真心,将她所知的一切告知,他便会当做此事从未发生过,且助她脱离对方的魔掌。 谁知才一进门,便听闻一记浅浅的呻吟,他循声而入,便见颜平丝的脸色泛着一抹妖冶异常的艳红,额际满是豆大的汗珠儿,整个人显得难受异常。 第26章 顾不得男女之防,危冬槐伸手轻摇着她,可无论他怎么摇,她似乎还是一直陷在那痛苦的梦魇之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突然间,他亲眼见到那抹妖冶的血红自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几无血色的苍白,跟着她纤细的身躯开始颤抖,就算盖着厚实的锦被,他还是可以瞧出她正在剧烈的颤抖。 望着荏弱无力的她,一抹不该存在的心疼竟慢慢地在他的心头漾起,他再次试着摇醒她,可当他温热的大掌一触碰到她冰冷的手心,便立即被几无意识的她紧紧握住,很明显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接着她很自然地牵着他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胸口,菱唇儿逸出一记满足的叹息之际,危冬槐毫无犹豫地翻身上床,将冻得像冰块一般的她给搂进了怀里。 直到她终于不再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粗喘的气息也渐渐变得平缓,他这才有了心绪思索别的事情。 「天龙、地虎!」危冬槐朝着窗外轻声喊道。 旋即便见两副精壮的身躯灵巧的自窗台窜入,两人一进入房内,便恭敬地拱手作揖,「爷!」 可眉目间的讶然,却来不及掩饰。 他们当真没看错吗? 两人悄悄互视一眼,显然都在对方的眸中瞧见了相同的疑惑。 爷如此不遮掩地将颜平丝这个来历不明的姑娘给搂在怀中,望着她的眸光之中还染着浓浓的忧心与怜惜。 天啊,难不成爷和颜姑娘之间真的有什么暧昧之情吗? 「你们两人速速探查房笑柳的下落,找到他告诉他,我要他立刻回西南城。」 他轻柔地让她躺回榻上,虽然她的气息渐渐平稳,身子也不再忽冷忽热的,可是方才她所经历的痛苦他仍历历在目,更无法坐视不管。 「这……」向来对于危冬槐的命令总是唯命是从的天龙与地虎,竟然难得地面现犹豫,甚至破天荒地并没有立刻接下指令。 在两人的眸中瞧见了明显的不赞同,危冬槐知道他们有话想说,于是沉声说道:「有话就说吧!」 天龙自然不再犹豫地说道:「主子,房神医之所以离去,是为了找寻能解小姐之毒的奇药,如今贸然为了来历不明的颜姑娘急急返回,似乎不妥。」 「冬梅的命是命,难不成颜姑娘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讶异于下属那迂腐的脑袋,危冬槐有些没好气的瞪着他们,反问道。 「颜姑娘的命哪里值得上大小姐的命呢!」地虎显然更不能赞同主子这样的决定,在天龙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之际,更直接地说道:「再说颜姑娘出现的时机也颇为凑巧,属下认为颜姑娘只怕心怀不轨,为了她急召房神医回来,实属不必要。」 危冬槐有些玩味地瞧着他们,如果连这两个向来耿直的侍卫都能嗅到颜平丝的出现并不寻常,那么整件事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就是那个幕后主使者是个蠢货,要不便是他其实是故意要让他们觉得不寻常。 若对方是蠢货,他不可能花费三年的时间,还找不出对方真正的身分,所以他的目的应该是后者。 第27章 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头一回,危冬槐有了一种棋逢敌手的感觉,更让他周身的血液开始激动沸腾。 「我会让你们去找房笑柳回来,不单单只是为了颜姑娘,也是为了冬梅着想。」 危冬梅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也是他最看重的人,自然不会置她的安危而不顾。 「爷这话怎说?」虽然称不上是莽夫,可是个性耿直的天龙和地虎,脑筋自然动得没有危冬槐那么快,一时之间还想不透澈,只好开口问道。 「与其大海捞针的找,不如去找当初下毒之人。」 「爷知道那人是谁?」两人眸绽精光,异口同声地问道。 面对他们两人那期盼的眼神,危冬槐摇了摇头,说道:「不知!」 如果早知道,他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受了三年的苦还没有作为? 「既然爷不知是谁,咱们又怎么去找?」 「你们不觉得她是个好线索吗?」 危冬槐有棱有角的下颔朝着床榻努了努,只要顾好了她,那人迟早要露出狐狸尾巴的。 「可是……」 虽然主子这么说,豆,豆,网。但天龙与地虎还是很难放心,脸上浮现丝丝犹豫。 他们贴身跟随主子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般上心,便连方才他们进来时,他也是不闪不避地紧抱着颜平丝,那是一种完全不在乎旁人眼光的恣意。 再说,这样的亲密,也难保颜平丝醒来之后,不会直接赖上他们的主子,况且这样的待遇,连三年前差点成为他们夫人的洛小芽也没有。 要说主子对颜平丝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他们真的很难相信。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虽然对于颜平丝多有怀疑,可私心里,他始终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她会为人所用,应是有苦衷的。 只要她愿意说,他便愿意替她解决。 可……她会相信他吗? 才幽幽转醒,颜平丝便不自禁泛起一抹苦笑。 浑身的酸疼在在提醒她的天真,更提醒她的痴恋有多么可笑。 皇甫少天那个男人啊,总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她! 打小在街头长大,看尽了人世间的冷暖,颜平丝总以为自己已经将人生瞧得很透澈了,所以她从不执着,唯一的一次,便放在皇甫少天的身上,可她得到的除了伤心之外,还得加上现下身上的毒。 她试图从脉象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平稳的脉象却让她的柳眉全都皱在一起。 虽说医者不自医,可颜平丝却可以肯定自己的脉象是完全正常的,但昨天的痛彻心扉和忽冷忽热的异状,又是怎么回事? 带着满心的不解,她试着挪动身躯,可手才一伸,便遇着了阻碍。 那东西软软热热的,像是……人?! 原本还带着些许迷离的神智瞬间清醒,颜平丝瞪大了眼,望着身边那坨……人。 第28章 真的是人,而且还是个男人,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是守礼守节的危冬槐?! 他为什么在这儿?! 发现他的存在后,颜平丝吓坏了,不断向后退缩,直到背靠上墙壁、将彼此的距离从方才的亲密拉开一道鸿沟之后,思绪才有办法慢慢开始运转。 防备的眼神瞪着他,直到确定他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被自己的动作吵醒,也确认自己的衣着还完整,除了稍微虚弱之外,也无什么不舒服,她这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随着心绪平稳,关于昨夜儿的记忆也跟着一一回笼。 她记得身体突然泛起一阵炙人的热,既猛且烈,让她宛如置身火海般,可不一会儿又彷佛置身雪地般寒冷。 正当她以为自己会因此丧命之时,忽然有一个温热的东西靠近,缓缓驱走了寒冷,所以她本能地靠近又靠近…… 于是在恍惚之中,她身上的奇热与奇寒渐渐褪去,疲惫不已的她,依靠着那温热的物体,累极地睡去。 那时的她,压根无力分辨是什么东西,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是危冬槐。 她不懂为何他会这样三番两次将目光摆放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脑海中突然无预警地浮现出他温柔为她抹药的景象,耳边彷佛也响起了他那醉酒之言,难不成……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究竟想干么?」她轻喃似的问出口,虽然明知道熟睡的人不会回答,可是还是想问。 他不知道这样的温柔,很容易撩拨一个女人的心吗? 她不自禁会将危冬槐的行事举措和皇甫少天来比较,虽然皆俊逸不羁,给人的感觉却是那么不同。 同样冷厉的双眸,但危冬槐的眼光却透着一丝丝的温暖,可那温暖却也让她害怕,怕得想要逃离。 「我想要你的坦诚。」 只要她能坦诚,无论任何事,他相信自己都有能力为她摆平。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颜平丝狠狠吓了一跳,连忙收敛心绪,定睛一瞧,便发现目光被他深沉的眸光所吞噬。 「你……你……」 坦诚?这个男人着实贪心,当真以为替她抹抹药、祛祛寒,便可以得到她的真心吗? 以前,或许可以,但在经历过对皇甫少天的痴心妄想之后,她已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没有真心。 即使他再温暖、对她再好,可他对她绝对没有真心。 望着她眸中的抗拒与不信,危冬槐只是掀唇浅笑,自顾自地说道:「不用担心你的清白,我会负责。」 诧异于自己听到的,颜平丝知道只要点点头,她便能从一无所有的乞儿跃上枝头,成为危家的当家主母。 可……她不能! 她早已不是那个只因痴恋便陷妹妹们于危险之中的颜平丝,她不再相信像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会有真心。 她之所以还待在危家,不是因为依然痴恋着皇甫少天、想要助他一臂之力,而是因为她还没有想出万全之策,可以保护远在京城、什么都不知道的曲醉瑶和尚初儿。 第29章 「咱们……什么事都没发生,巍何必负什么责任!」 「所以,你不想扞卫自己的清白?」 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可单单共处一室、共睡一榻,便足以毁她声誉,她却想也不想便回绝了他,为什么? 突地,一个令他沮丧的念头闪过脑海——她不相信他! 「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又怎能恩将仇报,昨日若非巍相助,只怕我度不了这道难关。」颜平丝语气平淡的说道,虽然想到昨天那般椎心蚀骨的痛楚,仍心有余悸,但她依旧强打起精神与危冬槐周旋。 无论是对皇甫少天或是危冬槐,她都不想再有太多的沾惹,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便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这边应是不难,她自信只要她开口,为人磊落的他,不至于有太多为难,可是相对来说,皇甫少天那儿,棘手得多了。 虽然她目前还想不透皇甫少天为何处心积虑的在不知不觉中对她喂药,尤其在经历了昨夜的痛楚之后,她更加相信,既然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做这些事,绝对不会轻易舍弃她这颗棋子。 「可是咱们独处一室是事实,我毁了你的清白也是事实,我不能眼睁睁让你一个人去承受。」 「我相信以巍治下的严谨,只要你下令不准他们议论,这事便可大事化小,我想以巍的磊落,自然不会有人多加怀疑。」 颜平丝知道危冬槐的风评一向很好,只要他有心,自然能不让任何不利于她的话语传出。 「你知道你刚刚拒绝了什么吗?」危冬槐挑着眉问道。 初时他怀疑她是否用着以退为进的策略,直到瞧见她眸中的坚定,这才相信她的拒绝是出自于真心。 「那是一个可以跃上枝头做凤凰的机会。」她回得淡然,显然对于这样的荣华富贵并不在意。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拒绝?」 他相信他的提议对很多姑娘来说,都是很大的诱惑,可她竟毫不心动,他真不知自己该感动于她的不贪恋富贵,还是沮丧于她的拒绝。 望着他那宛若刀雕斧凿般的俊颜,颜平丝没有开口,只是敛下眼睫,脑中快速思索着该怎么做。 危冬槐也不催促,反倒自顾自地朝着像是失了神的她说道:「你……其实长得真的很像她!」 这句话立刻吸引了颜平丝的注意力,她没有抬起头,却立时收敛心绪,屏气凝神地听着。 「一开始,也是我救了她,她说她叫洛小芽,有着绝世的容貌和惊人的骄傲,像她这样的女人,照理说应该不会想和冬梅那样温吞可人的姑娘做朋友,因为她们压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宛若烈火、一个温润如水。 「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她用最短的时间便收服了冬梅的心,让她卸下了心房,与她姊妹相称。我成天瞧着她们同进同出,瞧着向来孤单的冬梅绽开了笑颜,心中甚是宽慰,对于洛小芽自然也多了一份感激之心。 「我待她很好,她亦整天槐哥哥长、槐哥哥短的,那有意无意的撩拨勾引,让我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