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伤》 序言 【序言 圆满结束 夏琳娜】 大家好,我是夏琳娜。欢迎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玉门关〉的最后一本终于完成了,很抱歉拖了那么久,估计大家都忘了前两本在讲什么了,可以的话,不管看过或没看过,都请去翻翻吧! 男主角和女主角有在前两本出现过,当时写得太难对付了,所以要凑合他们还是有点难度的,因为动笔之前就预想到了难度有多大,太怕麻烦了,就有点不太想写,然后拖着…… 偶尔有一下、没一下的写一点,直到发现自己拖得太过分了才洗心革面,认认真真的从头到尾编排好剧情。 总觉得年长的、脾气又死硬的男角色是不会也不愿意表达感情的,因此每次写男主角和女主角互动都不想写男主角的感情变化,可是不写又会显得女主角一相情愿,谈不成恋爱,只好在每次写过一段后,再回头补一补。 总算完稿时,他们也爱得差不多,唯一遗憾的是,男主角的武器没能写详细,前两本出现过的鞭子,这本消失得差不多。 虽然很想写他举起鞭子到处抽打人的场景,可惜跟他演对手戏的都是女主角,总不能写他怎么打女主角吧? 编辑一定会退稿的…… 如果只为了让他到处抽打人一一这个画面好像神经病啊,不时写个配角出来让他打,感觉太浪费时间了,无奈之下,只好不提他的鞭子。 后来想到,如果多写几场床戏,也许就有轮到鞭子发挥效果的情况了,不过到了那时候,是男主角用还是女主角用呢? 嗯……其中细节太复杂,干脆就不想了……或者可以留到写新书的时候去想? 这样,期盼我们在新的故事中快快相见。 第一章 【第一章】 从朝廷官员到平民百姓,无人不知这个国家的主宰并非高踞龙椅的少年帝王,而是兼任诸多官职于一身的顾命大臣玉海涛。 他辅佐先皇有功,又教导过皇子们,文武双全,在朝野内外享有极高的评价。 先皇临终之际,赋予了他国师的称号,以及万人之上的权力,使得他和背后的家族势力增长到空前壮大的境地。 如今,先皇逝世多年,全国上下已找不到第二人能和玉海涛抗衡,连继承皇位的帝王也对他诚惶诚恐,不敢有半点不敬。 可是这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毫无私心,为了保护国土安定,南征北战,殚精竭虑,多年来一如既往,忠诚的保护着不成材的皇帝。 「禀大人,陛下今日并未临朝,群臣仍在殿上等候。」 旭日仍藏于东边的云朵间,一夜未睡的玉海涛接到禀报,立即丢下手上的摺子,拖着伤病未癒的身体走出门,一路直往帝王寝宫。 四周的宫人一见到他,纷纷低头行礼,彷佛他是宫廷的主人。 大步进入寝宫,无人敢阻拦,玉海涛瞅着宫人就问:「陛下还未起身?」 周围的侍卫、宫女和太监都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回覆声说得不清不楚。 此时,阳光已穿透浓云,朝着大地洒下暖暖光辉。 玉海涛皱了皱眉头,一步不停,走进皇帝的寝室,放声说道:「陛下,请起身处理政务!」 龙床在室内的正中央,明黄色的床帘覆盖了它,也隔绝了外人的窥探。 他踩着吸收脚步声的厚重地毯,身边到处是色彩精美的名贵装饰,加重语调的开口,「陛下?」 「太傅……太傅不是请了病假?」床帘内有道人影颤动了两下,听见玉海涛咄咄逼人的声音,那身影颤巍巍的,好像在找地方躲藏。 「陛下,臣子们还在等着您早朝!」以为他请了病假不在场,就可以偷懒不上朝吗? 「等等……别过来!」 玉海涛充耳不闻,快步上前,猛地掀开床帘。 抽气声倏地划过他的耳畔,只见龙床上,年少的帝王眼带慌乱,面色羞怯,又白又嫩的小手揪着衣襟,而洁白的床被沾染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玉海涛满口斥责的话语登时梗在咽喉,目光对上宣明不知所措的委屈表情,他一身煞气开始融化。 「太傅!」眼看玉海涛神情软化,宣明马上拉起被子,盖住床上鲜艳的红色痕迹。 「哪来的血迹?」玉海涛稳住心底一丝慌乱,低声发问。 「我……」宣明不知如何回答,摇摇头,好半晌才又开口,「我流出来的……」 再见玉海涛没了反应,她心下茫然,求救似的扑向他。 「我怎么了?下面流了好多血……太傅?」 她十分羞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而她的问题,饶是他再博学,也无法坦荡荡的说明原因。 玉海涛心底的慌乱稳不住了,果断的放下床帘,转身命令宫人,「传王太医进来!」 宣明偎向他的身体失去倚靠,险些跌下床。 「做什么?」玉海涛赶紧又探进去,扶着手忙脚乱的小皇帝坐稳。「躺下!」他将床帘分边挂好。 「脏。」宣明手指着满是血迹的位置。 他动手将脏污的床单被褥拉开,再换上新的,然后坐在宽大的龙床边缘。 宫人守在外头,宣明默默的凝视他,室内显得非常寂静。 「人不舒服,应该早点派人叫我。」玉海涛摸摸宣明的头。 「你刚刚征战归来,伤仍未好,我怕打扰你……」宣明支支吾吾,再次依偎着他。 对玉海涛,她既敬畏又信赖。 从小到大看惯了他威严的神态、永远紧皱眉头、不曾笑过的脸,几天不见,便异常想念,相见时又心生胆怯。 宣明怯怯的伸出手,拉住玉海涛的衣袖。「对不起,昨天一整天的奏摺……没按时批阅。」 不好意思的看着他,宣明闪烁的眸子像是在问他:生气吗? 玉海涛不自觉的轻叹一声,转头,出声呼喊,「金兰!」 年轻的宫女快步跑过来,面含惧色。 「陛下人不舒服,你怎么伺候的?」玉海涛冷声质问。 「奴婢……」金兰亟欲辩解,但是见到玉海涛的脸色,只得忍住满腹冤屈。 宣明低下头,不语。天下间,知晓她是女儿身的人,不算她自己,只剩三人,眼前的玉海涛和金兰占了三分之二,最后一位是年老的太医。 她曾以为这三人是她最信任、最亲密的人,可是长大之后发现金兰只是奉玉海涛的命令,监视她。她心里起了芥蒂,不再像以往那般信赖金兰,甚至有意排斥对方。然而忙碌的玉海涛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年老的太医与她又无话可谈,虽然当上皇帝,却要弄虚作假,隐瞒女儿身的真相,心事无处倾诉的宣明真的感到孤单。 片刻后,王太医匆忙赶到。 玉海涛走出寝宫,吩咐宫人去通知仍在等候早朝的官员们退朝。 东方的天际已让阳光染得半橘半黄,绚丽如画。 他摒退旁人后,伫立不动,静静的仰望天空。 过了一会儿,王太医走过来,尴尬的看着沉思不语的玉海涛。 「她……长大了?」玉海涛回过神来,淡淡的问。 「是。」王太医小声回道,「十四岁的姑娘,换在别人家,可以出嫁了。」 偏偏宣明身在帝王家,从小被当成男子养育,不容她泄漏身分,还要她负担起一个国家的兴盛。 王太医摇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连来了癸水也不晓得,没有年长的女子照顾她是不行的,许多事情我们不方便和她深谈。」 「要找个可信的人照顾她并非易事,况且她的身分注定了她不能软弱。」玉海涛背向阳光,拒绝愁绪再困扰自己。 他清楚宣明对于皇位的抗拒,她总是躲在深宫,不去亲近他以外的人,遇事只会逃避,希望他来承担一切。 他尽力为她背负国事与政务,但是不可能一辈子为她挡风遮雨。 「她也不可能一辈子当皇帝。」王太医忽然说了一句。 宣明总会长大,越来越像个女人,若继续假扮帝王,她迟早得面对「娶妻生子」的问题,届时他们该如何帮她圆谎? 「我会尽快物色适合的人选,接替皇位。」玉海涛一语结束了与王太医的交谈,走回寝宫内,命令金兰,「按照王太医的吩咐,这几天别让陛下着凉。」 「是。」金兰抱着换下的床被去「毁尸灭迹」了。 玉海涛走到龙床畔,宣明已换过衣裳,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你先好好的休息,最近的政务,我会代你处理。」他的语气比平时温柔了几分。 「太傅的伤势不碍事吗?」宣明怕他太辛苦,面露愧疚。 「小事。」他不以为然。 宣明松了一口气,她眼中的玉海涛是无所不能的,相信这世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我是生什么病了吗?」 「我交代金兰告诉你。」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 玉海涛的眉心出现了一丝纹路,宣明看得迷茫。 男女有别,即便他们俩亲密无比,一些私密情事,他不能也不习惯对她说明。 先皇为了让心爱的宠妃当皇后,谎称生下来的公主是皇子,宣明的性别因而混淆。虽然她的出生使得她母亲最终登上皇后的宝座,但是这个天大的骗局留下了无数麻烦。 先皇来不及善后便撒手人寰,留下一堆烂摊子给知情人士处理……玉海涛真不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当时局势混乱,危机四伏,唯一能保护宣明的最佳方式,就是令她登上皇位。 他原本计划着,国土安定了,再找寻更合适的人选来取代宣明,不料种种烦琐的事务缠得他无法脱身。 本以为最棘手的是为江山挑选君王,而今他发现成长中的宣明更教他不安心。 「太傅?」宣明轻唤,他的沉默似有隐瞒,她猜不出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你长大了。」 「那……为何流血不止?」这与长大有何关系? 「这是……」玉海涛见宣明一脸纯真无邪,立时哑口无言,犹豫再三,突然起身离去。 「怎么了?」宣明瞪圆了双眼。 「我叫金兰跟你解释。」 「太傅?」宣明瞧他越走越远,迷茫极了。 半晌,金兰端了热腾腾的食物回来。 「陛下,王太医亲手煮的药,请您尽快服用。」 第二章 「我是怎么了?」在玉海涛那里问不出答案,宣明只能问别人。 「您……长大了。」金兰放下餐具,取出一本书,递给宣明。「此书是王太医给您的,他说您看过之后就会明白。」 金兰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女人身体的变化,只比宣明懂得多一点。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宣明不耐烦看书,揪住金兰追问,「你直截了当告诉我,是不是我病得很严重?」 「不,不是病,姑娘家……长大了,每个月都会来那个……那个……」 「每个月?怎么可能?出血明明是很严重的,你在骗我?」对待玉海涛之外的人,宣明没什么好耐性。 「不是的,奴婢也一样,每个女子都会这样,只有……月月都来,以后才能生孩子。」金兰十分难为情,话说得杂乱无序。 宣明当下愣住了,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最后只记住一句话:以后才能生孩子。 然而,以后是什么样的?她的以后,她有点不敢想像。 她的胸部已经开始隆起,据说会越来越大。她的声音也有了变化,无法再装男孩的她,将来要如何蒙骗天下人呢? 她不要一辈子假扮男子,早晨天没亮就得起身上朝,永远面对一叠又一叠看不完的奏摺,周围尽是不说真心话的宫人。 在这充满欺骗的深宫之中,宣明寂寞得害怕。幸好有玉海涛在……还有她的太傅为她扛起一片天地,只要有他在,她多少能撑得下去。 「金兰,你说,我何时能不当皇帝?」喝了口热呼呼的汤,宣明感到舒服了一些。 「这……恐怕陛下仍需再坚持几年。」 「那……后宫如何解决?我得成亲吗?」 金兰语塞。宣明的道路,岂是她一介宫女可预测? 宣明眼见金兰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不禁难受起来。这个宫女是玉海涛一早安插在她身边的,从来不会跟她说真心话。 她烦闷的抓抓头发,像是诉苦又像是自怜的低语,「已有朝臣在催我娶妻了。」 「国师大人也被家人催得紧,但是他至今未成亲,想必有的是办法为陛下解忧。」金兰安慰道。 听了金兰的话,宣明的心情未有转好,反倒更加忧愁。「他的亲事……还能再拖吗?」 男子一般在二十岁之前就会娶妻,而玉海涛已远离这个年纪。 金兰又结巴了。 宣明的心情逐渐变得沉重,烦恼自己的身分,担心玉海涛会成亲。 她不能想像玉海涛喜欢上哪个女子,更不相信他会对别人柔情蜜意,也害怕一旦他有了家室,就不会陪在她身边。 这是多么可怕的情况……若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便不能独占他的关怀……宣明蜷缩起身子,纠结的脸蛋布满忧悒。 她不要,绝对不要玉海涛属于别人! 几天过去,宣明的身子恢复正常,下体不再出血。她彻底清洗一番,顿时觉得精神大好,连忙召来金兰,吩咐她去探听玉海涛的情况。 「几日不见太傅,他身体可好?」 金兰问到消息,立即向宣明回报,「国师大人身体无恙,不过南方有蛮族叛乱,只怕国师大人又得领军出征了。」 宣明一听,心弦大乱。 先皇去世后,朝野中几股势力争斗得厉害,引发了不少混乱。众臣内斗,疏忽了对外的管制,使得边境也起了战乱。 内忧外患之下,玉海涛不得不痛下杀手,先处理好内部风波,扶持宣明坐上皇位。此后,朝廷可用的人马减少了一大半,他又不得不亲自出征,摆平各地的叛乱。 这几年,宣明的日子过得非常紧张,时常独自留在宫中面对朝廷内外的震荡,有几次她差点受到迫害,幸好玉海涛每次离开,总留给她诸多帮手,助她化险为夷。 只是没他陪伴的日子,她仍过得心惊胆战,这种充满焦虑的生活,几时才能到尽头? 「你去请国师进宫一趟。」宣明下令,金兰是玉海涛派来的,要见他一面比别人容易。 金兰迟疑了。 宣明摆出没几人信服的帝王威严,用力「逼迫」了一番,金兰才百般无奈的离去。 她开始想培养自己的亲信,身边不能只留着玉海涛的手下,否则每次有事差遣他们,这些人总是先考虑玉海涛的感受,从不为她着想。 周围完全没个知心人,做皇帝做到她这种地步,真不如街边小贩。 可是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找心腹知己,最重要的是玉海涛的去留……她不希望他再离去,一时半刻也不想让他走。 宣明焦虑的从午后等到傍晚,夕阳将天边染得嫣红时,金兰终于回来了。 「为何去了如此之久?」她急不可待的问。 「国师大人说他事务繁忙,不能来见陛下。」 「他不在宫里?」为了照顾她,玉海涛会找理由留宿皇宫,尽管他的做法惹出不少非议,但有她的支持,没人敢和他较劲。 毕竟他的权力已达到顶峰,连宣明这个皇帝也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是的,国师大人正在玉家大宅。」金兰气喘吁吁的回道,匆忙奔走了一趟,额头还残留着擦拭不尽的热汗。 宣明盯着她,思虑片刻,作下决定,「我过去找他。」 「这……不行的,国师大人叮嘱过,陛下不能随意出宫。」 宣明推开金兰。自从她登基,玉海涛慢慢的放下一些权力予她,而她从未有过招揽人马的想法,导致现今她想做的事只要违背了国师的意愿,必定处处受压制。 「陛下,您是要去何处?」 宣明一踏出寝宫,便有人来阻碍,一个个挡着路不让她走,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打发干净。 「够了!够了!不过走几步路就前仆后继的跑上来问东问西,究竟谁是皇帝?统统让开!」她崩溃的喊叫,见宫人有了收敛,赶紧召唤人马,随她出宫。 她不信整个皇宫的人都听玉海涛的话,没一个能为她所用。 如她预料,虽然路上阻碍不少,但是在她的强烈坚持之下,多数人还是得服从她的命令。 费了一番周折,宣明总算在圆月高悬之前,乘坐马车抵达玉家府邸外。 玉家族群庞大,定居在京城的人口却不多,住处离皇城也不远,规模格局却很一般,完全没有世族大家的奢华风范。 在层层通报过后,宣明遣开旁人,兀自走进玉海涛居住的院落。 小时候她曾经来过此处,即使只有一次短暂的经历,也让她深深记在心里。 这院中有高大的槐树,风一拂过,槐花淡紫艳红的花瓣纷纷飘落。 玉海涛伫立在书房外,目光锁住宣明被花瓣骚扰的身影。 「太傅……」宣明抬起头,凝望他冷峻的容颜,不由得感到畏怯。 玉海涛不喜欢她私自离宫,她向来听话,极少违背他的嘱咐。 「谁让你出宫的?」他冷声质问,不等她回答,转身进入书房。 宣明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走几步,停顿一下。「我来见太傅。」 「胡闹!」他不由分说的斥责。 她全身发颤,一脸委屈,仰望玉海涛。她敬畏这个严厉的、如师如父的男人,又深深的依恋着他。 他高兴,她就欢喜;他不满意,她就惶恐。在无可倚赖的深宫之中,唯有他是她最能信任,不会动摇的靠山,哪怕他的管束令她不自由,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太傅……」被罚站似的不敢动,宣明朝他示弱一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玉海涛忽然觉得哭笑不得,从最初教皇子们学习,到最后成了宣明的专属太傅,他一向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该罚就罚,绝不手软。 可是宣明最会撒娇,又因为他晓得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即便她经常犯错,他也很少责罚,如此纵容她,也养大了她的胆子。 表面上她怕他,实际上她很擅长「对付」他,卖乖、装可怜,讨好他,几种手段下来,真教他无可奈何。 「好几天没见你了,太傅……我想你。」装可怜。 「代替我处理政事一定很辛苦,我好过意不去。」卖乖。 「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你康复了吗?要不要回宫休养?」讨好他。 玉海涛摆手,示意宣明暂停,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身体应该好了,明日记得按时上朝。」他从桌上取过几本摺子,递到她的面前。「这些拿回去看,尽快把我来不及处理的事情安排好。」 第三章 宣明顺从的接过摺子,看见他的态度缓和了一点,又开口询问,「听说你又要离京出战,是非走不可吗?」 「明日早朝时,我自会向你禀明一切。」 「你上次出征已受了伤,别去了,换别人领军吧!」 「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玉海涛无奈。「你真有心,便在京城挑选可造之材,日后为我们多添一些万夫莫敌的武将。」 宣明忙不迭的点头,「不然,这次我跟你去。」 玉海涛迎上她闪闪发光、满是期盼的双眼,毫不动摇的说:「立刻打消你的念头。」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京城,让我随你出征嘛!」宣明语带哀求,「以前不也有皇帝御驾亲征的前例?带我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嘛!」 「你当出征是儿戏?」玉海涛扯过被她揪住不放的衣袖,怒声说道:「你我都不在京城,朝野上下谁来带领?」 「太傅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在宣明的心目中,玉海涛无所不能。 玉海涛无言以对,设想一国之君和顾命大臣同时离京……开什么玩笑?这国家还不乱成一团?! 「陛下,你已非幼小孩童,要懂得自立,我不可能护你一世。」 「除了你,我还有谁能相信呢?」宣明心急,憋不住的忧愁顷刻流露于眉目之间。「一旦有人知晓我的身世,我必定保不住皇位,你教我如何安心?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寝食难安。」 「我已安排人手,供你差遣,不必担忧,陛下,身为帝王,必须有毅力、胆魄,你是治理天下的天子,勇敢一点。」 「我……」她根本不想当皇帝! 「毋需再说!南疆向来混乱,危害甚多,我必须亲自出马,断绝今后所有的危害。你在宫里等我归来,不可擅自行动,明白吗?」玉海涛不耐烦,直接用命令的口吻,推翻宣明的所有想法。 「我不要!」宣明抓住他的手臂。 「别闹,放开!身为君王,怎么能学市集里的愚昧妇人那样痴缠不休?给我庄重点,别耍赖!」 宣明听他一吼一吼的,脑子逐渐沉重起来,不禁怨他那副凶狠的表情太可恶,枉费他有张赏心悦目的俊脸,对人温柔一点不是更讨喜吗? 「送陛下回宫!」玉海涛越过她,出门对着护送她离宫而来的侍卫们发话,「谁再让陛下外出,有了差错,必诛九族!」 一群人吓得面无血色,宣明身为皇帝的威严,在玉海涛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众人蜂拥而上,簇拥着宣明,请她回宫。 宣明不甘的瞪了玉海涛一眼,他完全不理睬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这个男人顽固,强势,独断得令她难受极了。 她鼻子泛酸,眼眶含泪,咬着牙,闷闷不乐的走出玉家府邸的大门。 玉海涛等她走远了才转身,望向她被众多侍卫包围的娇小身躯。 先皇病丧,将幼主托孤给他,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遇上宣明缠人的性子,比隐藏她性别的机密更教他觉得不好处理。 如此弱小的宣明,若失去了皇位,没有权力的庇护,她还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吗?他又能守护她到何时? 玉海涛收了心,唤来家中晚辈。 人到齐了,他把离开之后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推算一遍,做好交接,最后留下一人,特别交代,「我走后,陛下若荒废政务,你设法将这东西交给她。」 年轻的晚辈已在朝为官,接过玉海涛递来的沉重盒子,神情疑惑。这东西,方才皇上来时,为何不当面交予? 玉海涛看在眼里,不做解释,挥手让对方出去。 人都走了,室内终于恢复寂静,他散开发,走到院子中。 槐树下,花瓣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更显颜色艳丽,玉海涛望着高高围墙,围墙外,紧邻着一家人去楼空的住户。 宣明的生母就曾住在那里,那个美貌无双的女子是他的邻居,即使人已过世多年,他仍清楚的记得她倾倒人心的风采。 坚强,勇敢,自信,那独特的女人临终之际含泪恳求他保护宣明一生,他答应了,一生也不后悔,只是宣明为何与她母亲一点都不像呢?难道像先皇? 不,先皇大胆,甚至狡诈,还有些狂妄,但治国有方,只在处理宣明的身分这件事上胡涂了。 宣明犹如受伤小鹿,天生惶恐不安,又像初生小猫痴缠,爱撒娇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 【第二章】 隔天早朝,玉海涛提出诸多理由,亲自带兵南征,朝臣纷纷附和。 宣明试图反对,但是以他为首的派系群起攻之,势单力薄的宣明没坚持几回合就败下阵来。国师出征,成了定局。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海涛收拾整顿,决然离开。 期间,除了早朝时见上一面,她想与他私下接触简直难如登天。 这次,玉海涛留下了一批更为强大的幕僚,为宣明筹谋策划,甚至保护她的人马也比他上次离京时还多了一倍,然而她仍感到心慌。 自从他走后,宣明荼不思、饭不想,在煎熬中忧伤的数日子。 一个月、一个月过去,每次她写给他长篇大论的信,他总是只回个三言两话。 她发现自己越长大,玉海涛越不喜欢她,不像小时候常常纵容她。 「陛下?」金兰走过来,看见桌上的食物并未减少,不由得担心,「陛下,多少吃点东西,免得伤了身子。」 宣明不为所动。 金兰暗暗叹气,将手中的物品递上。「陛下,国师大人留了些东西给您。」 宛如木头人的宣明赫然回过神来,抢过金兰手上分量不轻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了许多零碎的小东西。 「为什么现在才拿来?」她一边质问金兰,一边仔细打量其中的物品。 有几封信,装了各类杂物的小瓶小罐,和一条用绳带、珠子编织成的炼子,以及几张笔法潦草的画。 「这是国师的家人刚交上来的,奴婢刚接到手。」金兰察觉宣明的情绪由阴转睛,抓住时机,赶紧又说:「奴婢再准备些吃的东西给陛下?」 宣明心不在焉的点头,展开玉海涛留下的信,细细阅读。全是他上次外出,途中写下的见闻,居然留到了现在才给她。 每一封信件附有特殊的物品,或是边族的珍稀珠子串成的炼子,或是密封在罐中的奇特花草,有贴在信中的死去的完整的蝴蝶,也有装在瓶中的沙漠里最细腻的沙。 他走过的地方,看过的景观,也许她不能陪伴,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认真的告诉她,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模样。 宣明反复看着,眼眶渐渐泛红,手指在几张画上不停的摩挲,想象玉海涛见到了喜欢的景色,匆匆画下,只为了给她也看上一眼。 她明白了他送给她这些东西的原因,可是躁动的心并没有因此安定,从分开的第一天起就疯狂的想念他。 哪怕她安全无虞,只要他不在身边,她必会恐惧、旁徨。 「陛下。」再次送来热腾腾的食物,金兰以为宣明会吃一点。 宣明抱着玉海涛送的物品,从表情上看,心情好多了,但是她依然摇头,对金兰说道:「不。」 睹物思人,对别人可能是一种慰藉,对宣明却是折磨,越是思念,越是想插翅飞到他身边。 她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为缺少他的陪伴而溃乱。 两个月后一一 宣明故意把自己弄出病来,拒绝服药,特地让人将她病痛的消息传给玉海涛,盼他早日回京。 正在处理边疆叛乱的玉海涛没给她任何回应,派人将药物混在她的食物中,她虽然吃得少,但多少吃进了药,又有人照看,时间一长,倒也慢慢的康复。 这招没起效,宣明情绪低落了好几天,脸色比生病时更难者。 金兰常在夜里看见她抱着一堆东西,摸来摸去不睡觉,那些东西平时都藏在龙床下的檀木箱子里,是她从小到大自玉海涛那里得到的赠送。 她一有空就要看个好几遍,一天天,一年年,从不腻烦。 四个月后一一 宣明的耐性到了尽头,于是拉拢人手,与玉海涛不合的派系有了接触,开始排挤他留给她的幕僚,之后又让人传消息给玉海涛,说她昏庸无能,听信谗言,搞得朝廷风气大乱。 「陛下,太后要来见您……」金兰奉命,向几天不上朝的宣明禀报坏消息。 第四章 宣明的生母去世多年,如今的太后与她并不亲近,甚至曾反对她继任皇位。若非宣明有玉海涛扶持,不知和太后的关系会间成什么样? 母「子」俩面合心不合,平时少有见面。朝堂之上,宣明唯一尽心的时候,也都用在打压太后的家族派系。 可是「孝道」是自古以来不可漠视的传统,一旦太后摆出慈母架子,还是有分量教训宣明的,无论如何,那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说我的身体不舒服,不见她,绝对不要让她进来。」宣明连忙派人守住寝宫。 金兰站在龙床边,愁眉苦脸。 正要躲进被窝的宣明见她杵着不动,不禁皱起眉头,「还不出去?」 金兰慢吞吞的取出一物,「国师大人的信。」 宣明有些惊讶,有些兴奋,扑上去,夺走金兰手中的信。 「陛下……」金兰赶紧围在床边,免得宣明稍微不慎,跌下龙床。 「你快走,去拦太后。」宣明高兴的打开信。她认为玉海涛接到消息后,会先写信骂她一顿,随后会马上赶回来,回到她身边。 哪知,信上只有简短的「好自为之」四个字而己,如同警告,没有多余的关怀,这就是他给的冷漠回答。 宣明呆呆的拿着信,心里的欢愉没了,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六个月后-- 从未有过的想念,害得宣明,心绪焦躁,几乎要发狂。 「上次他五个多月就回来了,为什么这次都六个月了还没完事?」 为了调查玉海涛的行踪,她迫不得已重新关注政务,对于南边的大小事迹,她研究得比自己更透彻。 可是不管她怎么查,也查不出玉海涛的近况,得到的消息全是经过他授意才传达到她的耳朵里。 宣明的恐惧感日益加深,害怕有朝一日玉海涛若离她而去,即使她贵为皇帝,拥有万千臣子效力,也无法找到他的踪迹。 八个月后一一 金兰神色憔悴,身为宣明的贴身侍女,主子过得郁郁寡欢,奴婢也开心不起来。 她是玉海涛为宣明特地挑选的仆人,从小和宣明一起长大,亲眼目睹了宣明对玉海涛的依赖一天天加深,难以分割。 每次与他分开,宣明都像伤了筋、动了骨一般难受,连带的金兰的日子也不好过。 「今天朝堂上有人禀报,国师己控制南疆一带的局势。」宣明出声,将金兰召到面前,吩咐道:「你传消息给他,请他早日归来。若是下个月他再不准备回来,我就亲自离京去带他。」 「陛下,这可不行。」金兰被吓唬住了。 国师不在京城的日子,皇帝是如何的胡作非为,她看得一清二楚,实在担心皇帝一个神智不清,做出更离谱的事。 「我几次派人传话给他,他都无动于衷,也许是那些人分量不够,你是他安排来监视我的,你说的话,他一定会听信。」 「奴婢怎么敢……」金兰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毋需多说,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宣明不想听金兰狡辩,见惯了下人的阳奉阴违,玉海涛在时,她会学着当夹尾巴的狗,不在乎自己的尊严与威信,而他不在时,她何必委曲求全? 金兰无奈的退下。 宣明沉思片刻,随即召人进宫,都是最近卖力讨好她的臣子。他们不属于玉海涛,接近她是带有企图的,或是为荣华富贵,或是不怀好意,宣明不在意,她必须培养自己的势力。 她不能只想着依赖玉海涛而毫无付出,她醒悟了,即使玉海涛能保护她一辈子,他本人却未必想永远让她依靠。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只是她的臣子,他重视的是她的国家,他保护的从来不是她……而是身为太子和皇帝的她。 宣明忍住叹气,走出寝宫。 寝宫外寒风凄凉,她瑟缩了一下,开始想着该怎么赢得一个人的心,让那人眼里再无国家,只有她? 十个月后-- 平定叛乱的玉海涛,终于决定回京。 接到消息的宣明,纠结而混乱的心窝终于开怀。 她开心的数日子,算着他归来的时间,南疆与京城的距离那么长,她知道在见到他之前的日日夜夜,她又要寝食难安,无法安心了。 当秋风再度吹起之时,玉海涛总算返回京城。 「立即设宴,庆贺国师凯旋而归。」宣明等不及与他相见,在他进城前,先下旨安排庆祝宴席。 宫人迅速行动起来。 一个时辰后,玉海涛进宫。 宣明听了传报,移驾赴宴,将近一年,盘旋心头的闷气忽然消散,她面带喜色,眉眼全是笑意。 宴席上,她故意安排了和玉海涛不交好的皇族与官员出面,算准了这么一来,不管玉海涛对她这些日子的举动有何不满,肯定不会当场发作。 万万没想到玉海涛不仅迟到,在众人酒过三巡后,姗姗来迟的他竟出人意料的带了个衣着奇特的女子一同出席。 「国师身旁的姑娘是何人?」宣明当下就问。 玉海涛一丝不苟的行礼,等众人正襟危坐,他才郑重的介绍身边打扮得极具异域风情的女子,「这位是南疆七十六部落统领的女儿,千羽公主。」 众人听得讶然,下一刻,窃窃私语声从各处传来。 玉海涛不是去打战,怎么带个蛮族公主回来? 「七十六部落送来公主,表示对陛下的臣服,望陛下接受。」玉海涛接着说,仿佛为众人解惑。 宣明张口结舌。臣服就臣服,送个女人来干啥?难道是和亲? 她紧盯着玉海涛身边的年轻女子,那人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随着玉海涛入座,任人打量,娇美无双的脸、平淡清雅的模样,有种牵动人心的魅力。 皱起眉头,她蠕动嘴唇,想开口让玉海涛换座位,到她身旁来。 这时,皇族里一个辈分不小的老者插嘴,「陛下的生辰将至,快十五岁了。」 「离陛下成年还有几年。」等宣明年满十八,玉海涛必须还政,不再插手皇帝的政务。 「十五岁的少年,是时候迎娶妃子,后宫可以慢慢的充实……」 众人说着,相视而笑。 宣明听了,头皮发麻,给玉海涛一记幽怨的目光。 他低头饮酒,她只好转头,朝最近招揽到手的幕僚使眼色。 对方心领神会,立刻转开话题,让她避过一劫。 玉海涛若有所思的打量起宣明的人马,任何一个不可靠的,他都会替她清除掉。 宣明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专注的凝视他,灼热的视线似乎有形,触动了他。 他回视她,满座的交谈声从她的耳边消隐,和他目光交会的瞬间,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快得她几乎把持不住。 她小心讨好一般对他笑,他别开了脸。 宣明有些失落,几次想找些话题和他交谈,但是见到他不时和南疆公主说话,她不知怎么插嘴。这场精心布置的庆功宴,因为多出一个不在预期中的人,使得她的好心情变糟。 宴会结束时,她召来金兰,吩咐道:「靖国师随后到我的寝宫面谈,他若不肯去,你告诉他,我会自己去找他。」 金兰面有难色,却也只能领命而去。 宣明转身,回到寝宫,周图有侍卫防守,外头有兵士巡逻,她的处境很安全,可是她不禁好奇,自己身边有多少玉海涛的棋子? 宣明感到虚弱,她的身体是健康的,心是空荡荡的,像是被困在蜘蛛网中的迷路飞虫,而编织出这张网的人一直置身在外,教她无法碰触。 半晌,传报声响起,「陛下,国师求见。」 「宣!」宣明回过神来,飞快出了寝宫。 玉海涛就在她的眼前,高大的身躯散发出凛然气息。 她痴迷的仰望他,不敢开口。 他也不说话,绕过她,进了室内。 宣明办退外人,走到他的身后,调匀了气息,小声的问:「太传为何带个蛮族女子回来,还说是为我准备的……」 「你娶妻的年纪到了。」玉海涛转身,俯视她。 宣明大为震惊,瞪大眼睛。「你明知我不可能娶她!」 「我和千羽公主交涉过了,她答应与陛下成为有名无实的夫妻。」 「难道你把我的秘密告诉她了?」 「没有,只是与她有了协议,她当你的妃子,我保南疆今后太平。」 「我真的要和她成亲?」直到此刻,宣明仍不相信玉海涛会逼她娶妻。 「必须如此,就算是作戏,也得尽职的演下去。」他拍拍她的肩,一种长辈托付重任给晚辈的态度。 第五章 宣明哑然,所有的事,玉海涛都为她安排好,只等她乖乖就范,而她一生必须活在自欺欺人的骗局里,没有别的选择吗? 「我不想这样。」她摇头。 假装男子,成为帝王,整天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过分的是要她娶妻。 她懂,一切都是假的,像她的身分一样有名无实,但是她有了抗拒的念头,不想重复同样的生活。 这么下去,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要她「生」出一个皇子来传宗接代? 「我不要!不要!」 「我出征在外的时候,你做了什么?」玉海涛冷下声调。 宣明胸口一紧,没胆看他。这些日子,因为思念他,又为了催他回来,她做了许多错事,无法反驳。 「你年纪渐长,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不过别忘了你是帝王,一言一行都该成为万众表率,而不是任性妄为,让人耻笑。」 他嘴上说她是帝王,心中对她根本没半点尊重,否则哪个臣子会如此恶声恶气的教训皇帝? 「我不过是个随人摆布的傀儡。」宣明忍不住自嘲。 「你的决定若正确,谁会反对?你当人人吃饱闲着,只为了操纵你,日子才过得有趣?」 「那我也可以招兵买马了?」 「全天下都是你的,你还有什么不满?」 「全天下名义上是我的,实际上都听你的!」再也克制不住,宣明大叫,「从小到大,少读点书,多睡一会儿,金兰就会向你告状,我身边连个说说心里话的人也没有,只有密密麻麻的监视者。」 她喊着喊着,气息乱了,眼眶红红的,满腹积怨又满面委屈。 「你想要什么人?」玉海涛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你刚回来,我们好好说话吧?」 宣明委曲求全的样子,带给玉海涛一种恶人先告状的滑稽感。 「你又想说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平静,一个忧愁,只是目光接触,似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交流,却又心意不能相通。 彼此各执己见,无法谅解对方。这势如水火的情况,非宣明盼望的,分开那么久,那么思念他,日日夜夜盼他归来,那么想见他,不是为了和他争吵。 「太傅,这个皇位……我不想坐了。」她一再的示弱。明知他不可能答应,还是说出她的心愿。 她十分渴望得到他的抚慰,只要他肯宠她一下,处境再艰难,她也愿意咬牙承受。 可是玉海涛不懂她的需求,眉头微楚,语气近乎警告,「这些年,为了让你稳坐龙椅,付出了多少代价,你心里有数,想想你那些意图夺权,最后被铲除的兄弟,一旦没了皇位,你的下场会比他们好多少?」 他的话如一阵寒风,冰冻了宣明的心窝,她像是挨了一耳光似的难受。 「你必须娶千羽公主,我会再准备几个听话的妃子给你,此事己定,不用再议了。」他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转圆。 宣明低下头,哽咽的说:「她们嫁我,岂不是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那是她们的事,你不用管。」玉海涛不假辞色。 他自认会打点好一切,她只需要乖乖配合,而在她看来,他太独断,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慈悲。 她想起过去,以前的玉海涛尽管强势,但她的撒娇、示弱和哀求总是能打动他。可是如今的他,变得铁石心肠。 他的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似乎是在她继承了皇位之后。偏偏她的心不曾变过,和以前一样依恋这个独断的男人。 玉海涛究竟在想什么?会不会嫌她烦,觉得她不够争气?连她的迷恋,他也不屑一顾吧? 宣明压抑多年的脾气到了崩溃的边缘,忍不住哭诉,「我的意愿,我的感受,你全不在意,只要我遵照你的安排,浑浑噩噩的活下去吗?」 「有的人想活下去都难,你该珍惜现状,别像个幼稚少女无理取闹。」 「我本来就是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女!」 「快十五岁了,陛下,不要空长年纪,不长见识。你成亲的日子就定在生辰之日,若无别的事,臣告退了。」 宣明眼泪直流,看着他离开,不知如何挽留。 两人分别了将近一年,再相聚却不欢而散,她伤心至埋。 玉海涛没追究她拉帮结派、培养,心腹,但是他要一手包办她的亲事,她的反对被他说成无理取闹,身为女子的她又该如何说服自己娶妻? 宣明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她没有治理国家的心思和能力,有的是各怀鬼胎的皇亲国戚得应付。 假如失去了玉海涛的庇护,她的下场难以想象。 她其实也很认命,偶尔诉苦、抱怨,不过是想博取他的怜惜,取得一点安慰而己,可是他一句安抚人的话也不说,只会命令她,强迫她,逼她屈服…… 在玉海涛离开之后,她躲在龙床上哭了好一阵子。 十五岁的生辰,成亲之日,一个女子一生能成几次亲?她只能当别人的丈夫吗? 玉海涛决然的表情、强硬的态度,和自身无法逃脱的命运,如尖刀刺伤了宣明,使她对自己的处境深感厌恶。 【第三章】 成为皇帝,因为身分特殊,宣明对自己的亲事早己没了憧憬,可是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女人成亲。 帝王生辰当日,又逢亲事,喜上加喜,宫中上下热闹欢腾了好几天。 宣明无法逃避,只能和年长自己两岁的千羽结为夫妻。 繁琐的仪式结束后,她来到千羽的宫殿,连自己的「妃子」住的地方都是玉海涛准备的,不禁感到可笑。 遣开了宫人,她走向端坐在床上的千羽。 「公主今后有什么打算?」 千羽看见宣明靠近,眉头微微是起,身子动了一下,像是在避着宣明。 宣明见此情形,明白对方不喜欢自己,也明白千羽肯定不晓得她是女儿身,否则同为女子,没必要摆出避嫌的表情。 「你孤身一人远离故土,在深宫无人依靠,不怕出了差错,自身难保吗?」 千羽听了宣明的发问,慢慢的抬起头,审视宣明,毫不敬畏年少的帝王。 南疆女子的习性作风一向和中原的姑娘不同,千羽贵为公主,脾气比宣明还要大几分。况且千羽听说了眼前的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这个国家的局势全由玉海涛一手控制。 于是,她看宣明的眼神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陛下,莫要戏弄人了,国师应该和您说过我们之间的协议。今后大家和和气气的相处,对外怎么作戏都无所谓,私底下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千羽傲慢的姿态让宣明心生哀怨,一个外族公主居然比她这个皇帝更加盛气凌人,她做什么皇帝? 「公主进宫,不是为了保护南疆安定吗?如此情操实在可敬可佩。」调整好,心态,宣明坐在千羽的身旁,以商量的语气说道:「公主若愿意离开,朕也能担保南疆不会再起烽烟。」 「陛下开什么玩笑?」 「朕不喜欢你,想必你也一样。」宣明故意摸了摸千羽的小手。 千羽猛地收回手,瞪着宣明。 你以为我想摸你吗?宣明,心中冷哼,脸上却露出邪笑,显得很猥亵。 「国师可以答应你,给你家园安定,朕同样有这个能力。」 「我己嫁给陛下,如何离开?」 「朕自会安排,让公主平平安安的回到故土。」 「不。」千羽想也不想,拒绝了。她不相信宣明,不认为这个年轻的帝王有能力和玉海涛作对。再说,她自愿嫁进深宫,不全是为了她的家族。 「难道公主喜欢当朕的妃子?」 「我不晓得陛下有什么打算,但是我答应了国师,不会教他失望。」千羽高傲的脸庞泄漏出隐藏不住的心思,那坚定的表情、略带娇羞的神色,仿佛在说她对玉海涛有着非同一般的想法。 眼见她的眼神柔软了下来,宣明的脑子忽然生出奇怪的念头。「公主对国师倒是讲义气,怎么就忘了国师领军毁你家园的情形?」 「两军交战,难免有伤亡,各为其主,我不怪他。」 宣明越看越觉得这个南疆公主不正常,惊奇的开口,「莫非你喜欢上国师?」 千羽一楞,咬着嘴唇,不应不答。 这是默认吧?宣明蓦地一股心火狂燃,方才被千羽瞧不起,她不生气,现下发觉这个女人规视她的国师,登时怒不可遏。 第六章 她大笑数声,戏谑的问:「你以为国师会接受你?」 「这不需要陛下烦恼。」 「你该不是想着嫁给朕,再近水楼台勾搭国师吧?」 「我累了,无话可说,请陛下不要再为难人。」千羽别开脸,不把宣明放在眼里。 人人知道,若无玉海涛,宣明根本不可能当上皇帝,这种仰人鼻息,事事要靠着国师扶持的棋子,千羽才不怕呢! 深夜,玉家府邸的大门开了又关。 玉海涛忙了一晚,刚要熄灯睡下,忽然听到房外脚步声杂乱。 片刻后,家仆慌慌张张的向玉海涛禀报,陛下来访。 玉海涛睡意全消,走到门口,不用想也知道宣明这么晚了还出宫来烦他,原因肯定是和千羽相处得不愉快。 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耐烦听小女孩抱怨鸡毛蒜皮的小事。 明亮的月光洒落在宽阔的庭院,宣明的身影越过沉静的枫树,逐渐映入玉海涛的眼中。 她脚步急促,面含愠色,见到他时,敢怒不敢言的她慢慢的露出一贯委屈的表情。 「陛下不该在此时出宫。」等她走到面前,玉海涛先声夺人。 「我不回去。」宣明不管不顾的冲进他的寝房。 「今晚是你的大婚之夜,就算是装模作样,你也得和千羽一起过。」 「我讨厌她,不要和她在一起。」 果然吵架了。玉海涛摇头,「南疆的姑娘脾气是有点火爆……」 「她喜欢你。」宣明打断他的话,堆积在心底的烦躁使她忽略了他的威信,像个任性的孩子向他要求,「我不要她在宫里,叫她离开!」 「别闹了。」 「赶她走啊!」她又瞪脚又挥舞拳头。 「你够了!」玉海涛厉声一喝。 宣明震了震,不再叫喊,然而眼中浮出了点点泪花,比大喊大叫更具伤人之力,至少伤得了她面对的男人。 玉海涛忍住叹息,别的孩子越长大越懂事,他看宣明是越大越任性。 「我不要她喜欢你……」她忍下泪水,忍不住浓浓的哭腔。 「别耍赖。」玉海涛快要无法面对她了。 这丫头几乎是生来令他难受的,别的孩子都怕他,只有她从小到大不管被他怎么教训|都不在意,总是缠着他不放,比牛皮糖还粘人。 于是他习惯了她的孩子气,不时放纵她任性,即使她真的犯了错,他也手下留情。一再的姑息,养成了如今不堪重任,肆意妄为的帝王,这结果终究是他的责任。 「鸣……」忍了好一会儿,见他冷漠不变,宣明忍无可忍,哭出声来。「每个人都欺负我,瞧不起我,你要我当皇帝,可是根本没人把我当皇帝看!」 「这么大了还撒娇,会让人笑话的。」玉海涛禁不住放软语调,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宣明用力的扑进他的怀里,额头抵着他结实的腹肌,哭得更厉害了。 「父皇和母亲不在了……没人喜欢我……你也不疼我了。」 「我知道你并非最适合登上皇位的人,但是先皇为了让你母亲成为皇后,伤害了太多人,你要保护自己,就必须坐稳龙椅。」玉海涛抚额,不仅语调软了,心也软了。 他抱住哭得像个泪人儿的宣明,手掌轻抚她的背,想起她小时候,每次挨骂受罚都会泪汪汪的扑向他大哭一场,虽然总是声音大、泪水少,而所谓的挨骂受罚只是轻微的训斥,但是他习惯把她抱到腿上,让她侧着头,靠在他的肩膀,他会慢慢的和她讲道理,说服她不再软弱……他过去一直这么做,到了现在,她还是那么软弱。 这只能说明,他过去所做的全错了。 「我害怕……太傅,我好害怕……」宣明抽抽噎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如同束缚人的绳索,缠得他紧密难分。 「有什么可怕?」 她愁眉不展,「不知道,我什么都怕。」 「有我在,不用怕。」 她为他安抚人的语调而屏息,发现自己渴求的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在他的怀里,宣明闭上眼睛,感觉狂乱的心思与魂魄统统安定了。 半晌,她静下心,「你会离开,像这次……上次……去那么久。」 玉海涛抬起她的下巴,手指轻轻的抹去她的泪水。他的眼眸十分清澈,沉默时,英俊的容颜散发出撩乱人心的诱惑。 宣明在他的注视下,呼吸渐渐困难。 她反省自己的表现,那么幼稚,早晚会让玉海涛厌恶。她讨厌自己学不会控制真心,封闭感情。 「太傅……我是不是很教人讨厌呢?」 玉海涛被她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你说呢?」 她羞耻的低下头,晓得自己不聪明、不勤奋,又不听话,不管是当学生还是当皇帝,全不合格。 「对不起……太傅……」 她不想令他失望,可是又振作不起来,睡醒时想他,吃饭时想他,议政时还想他,闲暇时想他,最后每晚入睡前要再想一想他。 若他在,就想着和他见面说什么,怎么讨好他。若他不在,她就惨了,像得了疯症症,不得安宁。 她试过,努力的要求自己不想他,然而用尽办法,最多也只能维持一时半刻的冷静。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宣明无奈埋了,在玉海涛的怀里,难受的扭动身子。 那具正在发育的软弱身体一下下触动着他,似无意的引诱,教他不能轻视,当即推开她。 只是轻轻一推,却让她感到受伤,以为他厌烦了安慰她,眼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 玉海涛没辙,只得再将她拉进怀中,越长大越任性的宣明像个烫手的山芋,他捧着伤手,放了又怕伤了她。 在他心里,她不仅仅是个晚辈,他们背负着共同的使命一一安定国土,所以他给了她更多的耐心与帮助;而人非草木,多年来同舟共济般相处,他对她的感情一样浓厚,超越了他对自己的血亲。 他能理解她对他的依赖,他的人生从接住她开始,何尝不是为了让她依赖而活呢? 可她仍是个孩子,柔弱,自我,轻率。他不能将她视为平等的存在,有些事情、有些话,不能向她倾诉,更不能放心的让她独当一面。 因此,他只能催她成长,成长到与他平等的地位。为此,他必须狠心,不再娇纵她。 宣明不晓得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玉家,回到皇宫里的,隐约记得哭累了,整个人依附着玉海涛,如同刚出生的孩子毫不设防,把自己完全交给他处理。 尽管他没说一句安慰人的话,不过那轻抚她肩背的手依然给她的心窝带来了丝丝暖意。 他是关心她、在乎她的,就算偶尔会失望,厌烦她。两人相处多年,她在他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取代的分量……想到这里,占有玉海涛的欲望再次膨胀。 这个男人是属于她的,两人分享着同一个秘密,由他引导,而她服从,他们可以缺少知情的金兰和太医,别的什么人统统无所谓,但是他们不能缺少彼此。 「金兰。」醒来后,沉思许久,宣明缓缓的起身,唤来贴身侍女,问道:「是国师送我回来的吗?」 「是,国师大人还交代陛下,莫再肆意出宫了。」 宣明当做没听见,瞧瞧明亮的天色,想想自己背负的责任,又感到疲惫了。 此时若玉海涛在身边就好了,看看他,和他说说话,不时摸他一下,任何一种接触对她都是收获,能给予她无限力量。 「陛下,请用早膳。」金兰将食物摆上桌。 宣明懒懒的吃了两口,觉得不饿,杂乱的心事坏了胃口。 没等她解决早膳,金兰又端了乌黑的汤汁过来。「陛下,请服药。」 宣明头晕,拉起柚子,观察手臂上一层薄薄的茸毛。「王太医说给我问些强身健体的药,我喝了一阵子,倒发现长出一点体毛。」 金兰傻眼,认真的打量宣明露出的半截手臂。「奴婢认为不是很显眼。」 「总之,我先不喝药了,你问问王太医怎么回事,我可不想有朝一日长胡子,再怎么假扮男人也得有个底线吧?」 宣明瞅着静立一旁的金兰,不由得羡慕对方能光明正大的穿女装。这个侍女的年纪与她相差无几,整天守在她身边监视她,不烦闷吗?她开始好奇,金兰就没有喜欢的人吗?若遇到困难,又会如何解决? 「你若是有个很在意的男人,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相伴,你会怎么做呢?」宣明忍不住发问。 第七章 金兰一听,又惊又羞。「陛下,您说的是什么?」 「问你话,回答就是了,不要反问。」 「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男人让奴婢在乎?」金兰难为情的论。 「你当我笨,好骗的?宫里男人多得是,不说侍卫,朝臣之类的,你若是想见也能经常见到。」宣明睨了她一眼,强调道:「跟我说实话,少搪塞敷衍!」 金兰神情尴尬,讪讪的回道:「若像陛下论的,如此在意对方,肯定是喜欢得不得了,假如对方也有意……那就可以约定日后出宫,在一起……」 宣明双眼发亮,感兴趣的追问,「如何在一起?」 「这……成亲便可以在一起了。」 「成亲?」宣明傻傻的重复,脑中满是玉海涛的容貌和身影。 「嗯,只有当夫妻,才能名正言顺的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宣明喃喃。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和玉海涛要多亲密,她才能满足?她才十五岁,玉海涛比她年长,在他眼里,她多半像个孩子,他愿意娶她吗?愿意也不成,以她目前的身分,能嫁给哪个男子? 宣明十分困扰,脑中杂乱的念头害她旁徨极了,然而悸动的胸口一阵阵发烫,催生出许多不切实际的遐想,乱了她的心跳,使她更加迷茫。 成亲,真正的夫妻,不是假扮男人娶妻,是与今生最在乎的人相守……她越想越心动,想到最后,心都抽痛了。 既然玉海涛可以当她的太傅,教她文武之道,可以当她的官员,替她处理政务,可以当她的将士,为她征战沙场,为什么不可以和她成亲呢? 霎时,宣明像是拨云见日,幡然醒悟过来。 她终于找到了和玉海涛紧密相依的最佳方式,至于可不可行,她全然不顾,只想让他知道,让所有的人知道,有这么一种方式令他永远只归她所有。 宣明忙不远的下了床,恨不得有双翅膀立即飞到玉海涛的面前,直接问他,肯不肯与她成亲? 「陛下,先穿鞋呀!」金兰惊呼,喊住了赤脚的宣明。 那一声「陛下」打断了宣明如梦如幻的痴想,提醒她自己的身分,以及拥有这个身分便不能达成的愿望。 巨大的失落感顿时吞没了宣明,她是皇帝,只要她坐在龙椅上的一天,就不可能像一般人家的姑娘嫁给喜欢的人。 「陛下?」金兰惊疑不定,见宣明一下子跑开,又马上走回来,表情在瞬间变了好几种,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宣明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吩咐金兰为她穿戴衣饰,随后又问:「假如两人不能在一起,该怎么办呢?」 金兰纳闷,偷偷看宣明一眼。「只要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别的问题可以慢慢解决。陛下问这些是有什么缘故?」 宣明才抿抿唇,随后不冷不热的说:「了解民情。」 日升月落,时间一点点流逝。 玉海涛回朝后,重新执掌大权,不动声色的将宣明好不容易拉拢到的臣子,一个个排除在外。 宣明每次见他便心乱如麻,根本无心再培养自身势力,只顾着观察这个她早己熟悉的男人,享受他陪伴自己的每一天。 他比她所见过的每个男人都高大、强悍、自信、有威严,英俊的脸从不展露笑颜也十分好看……从小到大,只要见到他,她便欢喜不己。 宣明思索了好长一段时间,非常确定玉海涛对自己的重要性。她离不问他,也不想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拖延至今不成亲,但是对此情形,她十分满意。 「陛下,国师来了。」金兰快步走进寝宫,通知赖床的皇帝。 「请他进来。」宣明飞快起身,仔细的梳理打扮。 转眼间,玉海涛到了前面,宣明己正襟危坐,瞥见他不苟言笑的脸,心慌慌的,有点不知所措。 「今天为何不上朝?」玉海涛低下头,看着她。 「人不太舒服……」宣明小声的回道。她月事刚来,下身发疼,脑子发晕,夜里难睡,早晨起不来,坐也坐不住,实在没办法参与早朝。 同样的事,落在一般的宫女身上,再难受,她们也得坚持着干活。宣明暗自比较一番,羞耻的发现自己太懒散,一不舒服就想偷懒。她怕玉海涛责怪,低垂着头,不敢面对他。 「那你休息。」结果出人意料的,他竟好声好气。 宣明诧异,「可以吗?」 玉海涛直接把金兰叫到一边。「陛下为何不适?」 金兰不好意思,小声的说:「来月事了。」 宣明难为情的摸了摸脸颊。 「以后你负责记录她每月的月事时间……」玉海涛思索片刻,向金兰做了一些交代,才让她离开。 姑娘家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他能体谅宣明的苦处,走到床边,摸摸她低垂的头。 「躺好了,以后一不舒服就告诉金兰,政务由我全权处理。」 宣明听他语调变柔和,心泛甜了。她突然想证明在千千万万人中,只有她对玉海涛是最特别的,无可取代。 「太傅……」拉住他的手,指头传来的热度令她深深着迷。「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产。」又撒娇了? 「太傅,我……」 「直截了当的论。」这次想要什么? 宣明抬起头,凝视他淡漠的容颜,她的气息渐渐紊乱。 玉海涛正处于年轻男子最有魅力的年纪,人虽强势,却不是气焰嚣张,又不蛮横无礼。他有能力,有个性,有原则,如夜空最明亮的星子,像晨间耀眼的骄阳,夺人心魂。 那高大的身影支撑起宣明的心,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不是被传颂的神明,不是她至高无上的父皇,而是她严厉的太传。 「支支吾吾的,你究竟有何要说?」 「太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宣明闭上眼睛,等着答案。 「讲话别绕圈子。」玉海涛蹙着眉头,不懂她要表达什么。 「你不要喜欢上别人,好不好?」 「……然后?」 「然后……将来……我们能成亲吗?」宣明强忍羞怯,费尽全力把话说完,紧张的张开眼,紧瞅着他。 玉海涛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非常微妙,仿佛见到了不可思议的事物。 宣明十分忐忑,对上他深沉的眼眸,她心头发颤,赶紧又低下头。 好半晌,他才开口,「你人不舒服,早点睡。」 她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边。 「此时正是清晨呢……太傅?」她刚睡醒啊! 当宣明再抬起头时,见到的己是玉海涛离去的身影。 她愕然,不知所措。玉海涛听到她说的话了吧?他毫无表示的态度是什么意思?假装没听见吗? 冷清的寝宫内,无人能为她解惑。 玉海涛走到门外,看了看守在外边的金兰,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陛下最近有什么异常?」 金兰思索了一下,「陛下不喝王太医的药,说嗓子会变沙哑,还会长出些寒毛。」 玉海涛记在心里。「再来。」 「再?陛下似乎对男女之情……感兴趣了?」 他挑了挑眉头,思及宣明的年纪,正是思春的时候,而他是她唯一亲近的男子,恐怕因此成了她遐想的对象。 他忽然觉得好笑,为自己方才听了她的表白后一刹那的迷惘和慌乱感到去脸,竟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的几句话搅乱心潮。 「你多注意陛下的言行举止,随时提醒她记得自己的身分,等她身体好了,让她常去后宫走动。」 金兰听了玉海涛的命令,顺从的应了一声。 玉海涛不自觉的回头,看了寝宫大门一眼,里面有层层窗帘挡住阳光,漫长的入口犹如深幽的怪物巢穴。宣明独自住在那灰暗的巢穴中,己有数年。 突然,他又对那个不自由的女孩有了怜惜。 他与宣明的母亲自小相识,情谊深厚,所以他才会在对方生下女孩后,配合先皇弄虚作假,助她成为皇后,最终又扶持她的女儿坐上龙椅。 对他来说,宣明是晚辈,她软弱,麻木,任性,爱撒娇……他一直很遗憾她无法像她母亲那么坚强。 可是这样的宣明是他在世上最为牵挂的人,比他的家族更重要。他愿意为她付出全部心血,不会令她无止境的委屈,只是他们需要时间,完满的演好这一场不能半途而废的戏。 在此之前,她不可以有多余的感情。 第八章 【第四章】 金兰在玉海涛离去不久,便听到宣明的召唤。 她走向宣明,疑问声迎面砸来一一 「我问你,假如你喜欢的男人对你很冷淡,即使你向他示好,他也无动于衷,你会怎么办?」 金兰一个头两个大,结结巴巴的说:「奴婢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问你是让你集思广益,不是要追查你的经历,用脑子想想。」 为什么自己不想,要她想? 金兰很郁闷,认真的想了想,综合宣明的说法,得到惊心的答案,小心翼翼的问:「陛下所说所指之人,莫非是……国师大人?」 「哈哈哈……」宣明干笑,笑声中满是尴尬,笑完了瞪着金兰,嗓音干哑的问:「你为何看得出来?」 「与陛下亲近的男子,只有国师大人。」 「莫非我亲近了别的男子,便会移情别恋,不喜欢玉海涛了?」宣明自顾自的摇头,也许她深交过的男人很少,接触的却不少。 朝廷最不缺的就是各有所长的青年才俊,比玉海涛年轻俊美的,比玉海涛温柔体贴的,每天早朝她总能见到。可是就算是宫女们爱慕,京中女子趋之若惊的名门贵公子,也没有一人能教她记在心上,像是在乎玉海涛那样为之牵肠挂肚。 「回答我的问题。」宣明回过神来,逮住金兰不放。 金兰满面愁苦,「奴婢真的不晓得,陛下今后会遇到更多男子……国师的年纪只怕不适合陛下,再说……」 宣明手一挥,打断她的话。「你是他的人,自然不会帮我,下去。」 「不,奴婢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 宣明冷笑,那神色和玉海涛倒有几分相似。「金兰,你听着,我不会一直留个不可信赖的人在身边。」 「陛下……」金兰惶恐的跪下。 「叫蓉华进来。」 金兰犹豫了一下,不得不领命离开。 蓉华比金兰早进宫,年纪略大,见识也多。 最近宣明开始亲近别的侍女,虽然因为性别的秘密,依旧与人保持距离,但是不再事事托付于金兰。 「陛下。」蓉华相貌俏丽,个性开朗,嘴巴又甜,在宫里极讨人喜欢。 「过来,有事问你。」宣明招手,等对方走近,便将询问过金兰的问题做了点修饰,重新讲述了一遍。 蓉华听了好半天才明白宣明在问什么,虽然不懂为何有此一问,但是为了讨好皇帝,她绞尽了脑汁。 「奴婢并没有遇上这种事,不过听说过不少相似的情况,假如女方家有权势,自可向男方施压,令对方服从。」 宣明比较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她是皇帝,权势最高之人,然而她不能不服从玉海涛。「要是女方敌不过男方呢?」 蓉华想了再想,赧颜的开口,「听说有的妃子为了需索宠爱,会偷偷下药,或是放在食物中,或是混入香料里……」 宣明惊讶不己,「下药吗?」她咬了咬牙,朝蓉华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蓉华凑了过去,听到宣明交代的事,又惊又疑,「陛下,您确定要这些东西?」 「当然,快去准备,行事小心,别教人发现。」 连续数日,宣明待在寝宫休息,时日一久,她的身体却迟迟不见转好。 玉海涛感觉有异常,又不方便太过追问。 拖延了几天,他召来金兰,仔细的询问,「陛下的身子仍未好?」 「好是好了,不知为何,没什么精神。」 「陛下最近的食谱,你可记下了?」 「从未遗漏过。」金兰把记下来的细节整理成册,交给玉海涛。 他认真的翻开后,提笔添了许多字,又反复看了几遍,才交给金兰,阿拉带回去,告诉陛下,红笔批注的一定要吃,不可挑食。」 金兰恭敬的点头,心里感叹,做臣子做到玉海涛这个地步,连皇帝的饮食起居都要事事关心,他不累吗? 「陛下这几日可有和你说起什么?」 「陛下最近不理睬奴婢,反而去亲近蓉华。」 蓉华……玉海涛记得这个女人,曾经服侍过宣明的母亲,因为不知晓宣明的秘密,人又灵巧而被留下。 「告诉陛下,我待会儿去见她。」整理着桌上的奏折,尽管事务繁忙,玉海涛依然定时抽空关注宣明。 她正处于女孩转变为女人的微妙时期,需要许多关怀。他并非心思细腻的人,为了照顾她,慢慢的学会了心慈手软,包容体贴。 男欢女爱是人的天性,他自己不屑一顾,却不会苛符别人,但宣明的示好在他看来只是年少无知的意乱情迷,不能当真。 况且以她的身分,绝不能沉浸在儿女私情中,否则一旦遇上心思险恶的人,遭到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他理解一个正常的姑娘被限制着不能相信人,不能放纵自己,不能表露性别,实在太不合情理,不过身为帝王,宣明必须有所牺牲,他希望她能明白,不是他存心为难,实在是情势逼人。 有朝一日,国泰民安,寻得合适的新君,他会帮她获得自由。届时,她大可尽情放纵自己……只是玉海涛不认为等到那一天,宣明还会想爱他。 年少的孩子对长者的依赖与信任,并非纯粹的男女之爱。总有一天,当她真正爱上一个人时,即使不信任也不能依赖对方,仍会付出满腔热血,那才是有别于亲友之间的感情。 玉海涛想,也许他不希望宣明遇上那么一个人,也许他太独断了,只希望他给予的,她完全接受,包括她要爱的人都得经过他挑选。 可是如今的宣明会质疑、会反对,不再听他的话。 他珍视她,愿意给她最好的,绝不会害她,这份,心意,她是否明白?又是否愿意永远听从他的安排? 午时,骤然而来的云朵覆盖住满天柔暖的阳光,天色暗淡了。 玉海涛走进宣明的寝宫时,天边正好飘来一阵细细小雨。 「太传。」宣明早有准备,穿戴整齐,伫立在宫殿内。 深色帘布隔绝了窗外的风雨,四周精美的壁画在灯火照耀下栩栩如生,置身其中的宣明犹如能工巧匠精心描绘出来的人物,鲜艳明媚。 她从来没有穿过女装,永远扮成男子,在外人的眼里,一直是个柔弱俊美的君王。 「陛下,这些日子身体可好?」嗅到室内一股气味有点古怪,玉海涛目光搜寻,找到了墙角边摆了个烟丝淡淡的香炉。 「好是好了,但有些事想不开,因此心绪不宁。」宣明移动脚步,挡住他的视线。「明日我便会开始处理政务,太傅不必担心。」 玉海涛点点头,察觉她眼神闪烁,表情兴奋,整个人显得十分反常。 「太傅,你带了什么?」宣明打量他手上的东西,眼熟到令她惶恐。 他把带来的奏折递向她,「这些折子你先看,明日早朝时解决好。」 「……我会者的。」头痛的接过折子,宣明赶紧转移话题,「太傅,你先坐,吃点东西好吗?」她忙不远的召来宫女。 一转眼,蓉华送来香气满溢的荼水点心。 「太傅,请用。」宣明热情的推荐,却见玉海涛冷厉的眼神扫向蓉华。 蓉华被他看得心头胆怯,摆放食物的手指不停的颤抖。 宣明急忙叫蓉华退下,玉海涛犀利的眼神紧接着转向她。 干涩的笑了笑,宣明倒了热茶,慢慢的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太傅?」 玉海涛拿起茶杯,问了问。 她紧盯着他,心跳渐渐加快,直到见他喝下,她憋在喉咙的一口气才缓缓的呼出。 「这几天辛苦太傅了。」宣明嘴角上扬,随手摊开一本奏折,一边掩饰得逞的笑脸,一边偷窥玉海涛的反应。 他坐在桌边,眉头蹙起,有些心不在焉。 「太傅?」宣明闲聊了几句,得不到他的回应,越来越高兴。 片刻后,玉海涛微微垂下头,显现出精神不佳的模样。 宣明心中大喜,凑近他,又叫了两声,见他意识模糊,她试探的动手,摸摸他的手臂、他的肩膀,爱不释手,每一次抚摸都像一种收获。 她开心极了。玉海涛没有阻止,靠在桌边,仿佛失去了所有感觉,任由她为所欲为。 强忍欢笑,她暗暗赞赏蓉华有用,准备的迷药更好用。 墙角边的香炉内放有独特的香料,与桌面的酒水混合,效力非凡,给了宣明更多的胆量去暗算她那比寒冬严酷的太傅。 确定玉海涛昏迷,宣明欢喜的搀扶起他。 「啊……好重。」 第九章 在抵达龙床的短短几步之间,她差点摔倒了三回,千辛万苦的将他搬运上床,己经累得气息大乱,低下头,看着他沉睡的脸,她移不开眼,手抚上他的眉头,轻揉着,真希望有一天能看见他开怀大笑。 恍惚间,手指游移到他的唇瓣,宣明心跳狂乱,头一点点下垂,唇缓缓的印上他的嘴。 轻轻碰触,她屏息,不由得起了落泪的冲动。她是那么喜欢这个男人,即使他剥夺了她的自由。 在宣明想加深这个亲吻的瞬间,猛地一只手搂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提起,推到一旁。 「太傅?」她大吃一惊。 他醒着? 她几乎摔下床,吓得脑中旖旎全散,再定睛一看,玉海涛己坐起身,眼中尽是责备。 发觉香炉飘出的气味古怪,立即屏住气息,喝了酒,觉得味道有异,马上运气化解,假装中招,等着看宣明有什么「阴谋」的玉海涛,万万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次有预谋的「非礼」。 一脚用力踢开墙角边的香炉,玉海涛严厉的质问,「谁教你用这下三烂的招数?」 宣明心惊胆战,连连后退。 「谁教你的?」他又问了一遍。 她拼命摇头。 「你最近与一名叫做蓉华的宫女走得很近?」 宣明听出玉海涛话中带着迁怒之意,焦急的解释,「不是她出的主意,是我自作主张……我喜欢太傅……」 她的话虽然说得吞吞吐吐、含糊不明,人却不再闪避,坚定的目光迎上他锐利的眼神。 她怕他,从小畏惧他的威严,每当他脸色一坏,她便不安到极点,然而爱一个人不是一件错事,她不容许自己退缩。 宣明清楚自己没什么本领,缺少主见、容易动摇,活到今天都是遵循别人的意志。唯独玉海涛是她执着的,对他所做的一切是她自己的想法。 从未如此渴望一个人,比起恢复女儿身,比起随心所欲的生活,她更渴望他全部的爱。 生平第一次,宣明有了明确的目标。 「太傅……」她想要倾诉心里温暖而甜蜜的情感,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玉海涛衣柚一振,打断她的话,「你年纪小,见识又少,至今亲近的男子只有我一人,自然会萌生错觉。」 「不……」她的心不会欺骗她自己。 「等待时机成熟,我会为你安排亲事。」他不容她多说一话。 「安排?不是己经安排过了?」 「娶妻是假,你总会嫁人。」 「你还要我嫁人?」宣明如遭冰雪淋湿全身,心都凉了。她听从玉海涛的命令娶了妃子,还要违心去嫁给他选择的男子吗?「不,太傅,我不要再和不喜欢的人成亲!」 「相处久了,自然会有感情,你还小,不懂事,听我安排就好。」 这番话燃起了宣明胸腔内的怒火,气得发抖。 「宫里有的是侍卫臣子,我见过的男人不止你一个!你叫我当皇帝,叫我娶妻,我虽不愿也做了,但你不能让我连喜欢一个人都被当成是愚昧无知,以后还得听你的话,嫁给我不爱的人。」 她非常激动,眼眶含泪,脸涨红了,面对他,却不露半点迷惑。 玉海涛了解宣明,她没有太多需求,每一次坚持不妥协,都是为了他。对于如此认真的孩子,他不忍心用否定去打击她。 毕竟她是他花了无数心血呵护长大的,看她悲伤、失落、难受,他也会不愉快,但他不能因此事事迁就她。 「人总有年少冲动的时候,你现在的喜欢不假,也不能当真,等你想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之后,再和我谈感情。」 宣明震住了,不理解玉海涛是拒绝,还是接受,抑或是要考验她? 「太傅……能说清楚一点吗?」 「自己想,记得明天准时上朝。」玉海涛迈开步伐,不再滞留。 宣明极为困惑,稍微走神,他的身影己从眼前消失。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有可能像男人爱女人那样爱她吗? 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她回味方才偷来的一吻,稍纵即逝却深深撼动了她的心魂,原来她可以和他更亲密…… 可惜白费了那么多心血,她只占到一点便宜。 宣明哀叹,赶紧召唤蓉华前来商议。 「陛下。」半晌,闻声而来的人是金兰。 「蓉华呢?」 「国师大人把她调走了。」 宣明呆在原地。 她和玉海涛之间的差距是什么? 宣明不明白,越是深思,越觉得玉海涛是在敷衍她。 满腔的热情不被接受,信任的侍女又被赶走,从那天起,他对她更加严厉,把无数重担接二连三的推到她的头上。 繁忙的政务和他冷情的对待,令宣明心底的怨气一点点加深。 「陛下,国师请您务必到后宫去走动。」金兰不时为玉海涛传话,「您己经两个月不曾与缤妃们亲近。」 「够了,你下去。」宣明厌烦了玉海涛每一个不容反对的命令。 她不愿再当个委曲求全的应声虫,为了他的命令,不顾自身喜好,又得不到他丝毫的怜惜。 这样活着太痛苦了,但是不听话,惹他生气的下场,她承受得起吗? 宣明无奈,满腹委屈,独处了许久,心里不安,最终仍是走出寝宫,听玉海涛的话,到了后宫。 她本来打算逛一圈就当成履行了职责,经过千羽的宫殿时,隔着墙,听到里头琴瑟声声,歌曲婉转,她的脚步于是顿住了。 再走近,她分辨出千羽的嗓音,这个南蛮公主居然在唱汉人的民间歌谣。 「我有方寸心,无人堪共说,遣风吹却云,言向天边月……」 宣明仔细聆听,心念一动,顿时觉得千羽所唱的正是自己所想的,她不由自主的走进千羽的寝宫。 千羽听了宫人禀报,也不停下来,继续奏乐,接着吟唱,「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己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公主好兴致。」宣明跨过门槛,故意出声,让千羽唱不下去。 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偏偏有共同的盼望一一对玉海涛的向往。 宣明为此排斥千羽,同时又有着羡慕和理解的感想。 她羡慕千羽能以女子的身分去爱慕玉海涛,而她只能穿着龙袍,假装男人,无法为了吸引心上人而把自己装扮得更加迷人。 「陛下,今天怎么来了?」千羽不得不停下来,摆好姿态,面对宣明。 宣明遣退了宫人,坐到千羽的旁边,取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看来公主己经习惯了后宫的生活。」 「假如陛下不派人驻守在外,限制我出入,我会更感激陛下的关爱。」 「我们汉族女子,嫁为人妻后,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夫家。」 「皇宫那么大,也不能将人困在一处,又不是囚禁。」 「皇宫那么大,若是让公主到处走动,遇上不该遇见的人,影响了我们共同的声誉,可不好了。」 「原来陛下是怕我找机会痴缠国师大人?」 宣明不动声色,挑起眉头,看着她。 「国师若是想见我,有的是法子见到我:若他不想见我,我主动送上门也没有意义……陛下,您说是吗?」 千羽的话在宣明听来如挑衅、如示威,但碍于脸面,她不得不忍住,若无其事的反问,「你知道你和国师之间有什么差距吗?」 这是玉海涛留给宣明的难题,她想不透,然后她又想,说不定同样为情所困的千羽能给她答案。 千羽坦然一笑,「不管有什么差距,只要有心,我终究能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 宣明一楞,千羽的自信使她如梦惊醒。 玉海涛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打动他的心,得到他全部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你说得对。」 千羽见到宣明豁然开朗似的笑了,顿时疑云罩顶,等宣明走了,她才回过神来,想不明白,宣明是来做什么? 深夜,玉家大宅内院。 玉海涛房中的灯火仍亮着,映照出不止一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接着,陛下回道『你说得对』。」一人恭敬的站在玉海涛的面前,向他禀报宣明和千羽的接触过程,从对话到表情,每个细节毫无遗漏。 玉海涛听得心烦,叫对方下去后,使熄灯休息。 寂静的夜里,渐渐的只剩下他杂乱的心跳声,他熟悉的孩子开始令他迷惑。 第十章 宫中到处有他的耳目,就算远离在外,他也能掌握宣明的动向,可是她心境上的变化却是他无法捉摸的谜。 他的生命全花费在平定江山、摆平危害社稷的人事上,实在抽不出时间为男女之情伤神。 别说年龄相仿的女子在想什么,他毫无兴趣,年轻少女的盼望,他也关心不来,无论是宣明或是千羽,在他眼中都是晚辈,只不过宣明比所有的晚辈都重要,可是她们的倾慕同样令他感到可笑。 他了解宣明,她听了千羽的话之后,一定会更加失控吧? 翌日,如玉海涛所料,宣明对他益发热情。 早朝过后,她约他用午膳,等他按时赴约了,才知道满桌的菜肴都是她亲手做的,看着她那双从没做过家事的手出现了累累伤痕,他心情沉重。 「以后别做这事。」 「我想为太傅做些什么,除了国事以外……」宣明讪然。 「你的性子和你的双亲都不相似,真不知像了谁。」啜饮她倒的茶水前,玉海涛先不着痕迹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再乱下药,他才肯喝。 「听说太傅和我娘是青梅竹马?」 「邻居罢了,皇后虚长我几岁,算不上青梅竹马。」 「太傅有空可与我说说这段陈年往事。」 「你母亲视我为家人一般信任着,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把你当自己女儿那样照顾。」 宣明一听他又是提起两人的年龄差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太傅,历代帝王选秀娶妃,五、六十岁的皇帝娶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况且太傅与我的岁数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 宣明少有的气势在此刻爆发,不满的盯着玉海涛,无法忍受他的疏离。 玉海涛眉头蹙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斩断她狂热的迷恋,又不让她感到受伤。 他生性冷傲,少有女子敢来纠缠,偶尔遇见一、两个胆子大的前来示好,下场也是受不住他的严词厉色,落荒而逃。 宣明正年少,满腔热血不怕阻扰,那股天真烂漫的傻气令他无语。在她受到椎心的伤害之前,是不会退缩的,可是他怎么会去伤害自己劳心劳力呵护多年的孩子呢? 只有她,是他不能也不想拒绝的…… 玉海涛保持合成默,随便吃几口饭菜后,找理由离开。 临走时,听着宣明百般挽留,他终于意识到他面临的是比扶助一个无知女娃坐上龙椅更棘手的事了。 远离帝王寝宫,不知不觉,玉海涛走到了太医院。 「国师大人。」正要外出的王太医,刚好和他打了照面。 「有事与你商量。」玉海涛说着,脚步未停。 王太医尾随在后,等他停下脚步,才开口问道:「是陛下出了什么情况?」 玉海涛沉思半晌,反问,「她的事……还能瞒多少年?」 这语焉不详的提问,王太医却能懂。「外头有议论陛下的问话吗?」 玉海涛点头,「说她的外貌过于秀气,身体过于柔弱……」 男子即使相貌阴柔文秀,一旦年纪大了,自然也会起变化,至少喉结、胡须这些该有的特征绝对少不了。 女人也一样,成长会带给她们柔美的变化,就算生得不漂亮,也会慢慢的散发出女子独有的韵味。 宣明顶着男子的身分,清秀的外表在癸水来过后,慢慢的显得更可爱、更娇媚。 「吃些药,化个妆,是有办法瞒住的。」王太医思索再三,叹口气,「只怕长此以往,对她的身心有损伤。若有可能,最好及早让她恢复正常。」 「过一阵子我便离开,去各地王侯家,挑选接替皇位的人选。」玉海涛早有计划,交代王太医在他离京时多关心宣明。 「京城的皇族宗室也有不少人,国师为何舍近求远?」 「我己试探过了,全不行,有才者无德,才德双全的家中亲属庞杂。」 「辛苦国师了。」 「辛苦你才是,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也可以告老还乡,在此之前,还请你继续照顾陛下。」 顿时,王太医感慨万千。 这个人人畏惧的国师,从不违背诺言,所有的人以为他把持朝政、干涉内务,必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却默默的为朝廷培养更多忠君的臣子,一心帮助帝王成长。 如今天下太平,是他夙夜匪懈的结果,不管官员的调度、民间灾害的处理,或危及百姓的战事…… 在先皇逝世后,全靠他辛劳的支撑起国家的进展。 纵观史书,愿为国家效力至此,又不求回报的臣子,除了周公以外,王太医想不出有谁比玉海涛更教他钦佩。 【第五章】 一次拒绝没什么,反正还有下一次,只要活着,总是要见面的,宣明满怀憧憬,盼能一步步打动玉海涛的心。 她找到了倾泄爱意的方式,不再让烦闷和忧愁束缚她心中的热情。 「大人,陛下又派人送礼来了。」管家走进敞开的门,送诸多礼品到玉海涛的桌案。 玉海涛一看,又是些吃穿的小东西,宣明简直把他当做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整天送礼,以为这么做他会高兴。 「放一边去。」挥挥手,他吩咐管家召集府里的长者与在朝为官的家人一起到他的书房会谈。 片刻后,玉家有身分、有名望的人,全集中到了玉海涛的书房。 等人到齐了,玉海涛先向几位长辈问好,然后转入正题,「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京城里的事,各位多关照。」 「去哪?」 「没听说哪个地方有战乱需要你去解决。」 众人不解。 玉海涛沉默,此次离开,他除了想侦查外界的情况,还想用时间和距离消除宣明的爱慕。 「离开一阵子也好,得让陛下学会自立,免得外人总说海涛一手遮天。那你几时回来?」一位长者开口。 玉海涛算算时间,小女孩的迷恋能维持多久呢? 宣明是认真的,他知道,她的渴望很浓烈,他也感受得到,但是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相信给她时间,她早晚会清醒,而他该做的,是在她懂得去爱人的时候,离开她身边。 玉海涛沉思过后,回道:「至少一、两年。」 众人一怔,这时间也太长了点,不过玉海涛在朝野内外都有人手,就算他不在,只要宣明争气,少做些蠢事,对国家并不会有影响。 玉海涛的决定在几日之后的朝会上公布,当时正好有外国使臣观见,他表明要随使臣前去异国作客。 宣明猝不及防,错愕之余,连连反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玉海涛叫嚣,仪态全失。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贵为一国之君,百般阻扰仍无法改变玉海涛的决定。 又过几天,他携人离去,没有和宣明告别,走之前,全城戒严。 在他的命令下,皇宫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只为防止宣明追随或干扰。 「陛下,禁军全退下了。」直到天黑了,金兰才怯怯的出现。 宣明困在宫里,大发脾气,找不到一个能驱使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玉海涛离她而去,越走越远,她既难过又愤怒,心底一团怨气不知如何宣泄。 「你们的眼中有我这个陛下吗?」看见金兰送饭来,宣明怒不可遏,当即发作。 「陛下息怒,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宣明不听,冲出己无人把守的寝宫。 金兰跟在后方,喊道:「陛下,城门早己关闭了,需到明日才会开启。」 此时此刻,再怎么迫,宣明也迫不上玉海涛。 宫中侍从、护卫瞧见宣明朝着皇城大门奔去,纷纷赶来劝阻。 偌大的宫廷,竟没有一个人听命于她,个个都被玉海涛控制住似的,只会顺着他的意思和她唱反调。 「闭门!」不顾劝告,宣明狂奔到城门口,面对紧闭的城门,大喊大叫,「叫你们闭门啊!」 「陛下……」身后是一片慌乱声响。 宣明回头,见后方宫人无数,跪满一地。 众人紧张的望着她,诚惶诚恐,只是没有人会听从她的命令。 突然,宣明眼前一暗,无助得想哭。 她的所作所为和她的人生完全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由不得自己,明知结果不如意,仍无法更改…… 她强忍着不倒下去,直立着身体,却抬不起头去看阴暗的天际。 国师突兀离去,皇帝暴躁了一阵子,为此郁郁寡欢,精神不振。 众人不明白其中的隐情,可是也察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 第十一章 金兰身为当局者,最清楚玉海涛和宣明之间的纠纷,岂料她惨遭迁怒,被宣明一怒之下赶出了宫,回到玉家。 宣明总以为金兰是为了监视她,才留在她身边,实际上,不用金兰监视,关于宣明的一举一动,自有耳目流传到宫外。 「还不到一个月,陛下就做出那么多胡涂事,日子久了,岂不是要闹翻天?」 玉家内院,几位官职在身的青年聚在屋中,商谈朝中事务,说着说着,说到了宣明最近的表现。 金兰送上荼水,刻意停留了一会儿,低着头,聆听众人交谈。 「谁都知道陛下对国政向来不热中,少了国师的管束,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更野了。」 「派人传消息给国师,请他早点回来主持大局,否则陛下不理朝政,收买弄臣,总是和国师留下的幕僚作对,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支撑不住。」 「消息早就送出去了,真不晓得国师没事和外来使臣去异国做什么?」 金兰听够了,默默的走开。她知道的事情很多,然而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短短数十日,宣明便将整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比起上次玉海涛领军出征那段时间里的胡作非为,她这次是变本加厉,存心弄垮玉海涛的布局。 大概人人都觉得国家有宣明这样昏庸无能又愚昧的皇帝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可是金兰同情宣明。 哪怕被扫出宫外,哪怕宣明的身分如此高贵,她还是可怜那个有苦说不出的皇帝。 因为她清楚宣明所做的每一件蠢事都只是为了吸引玉海涛的关注,偏偏玉海涛不近人情。 上一回,玉海涛外出征战,宣明为了让他回来,大费周章。 这一回,宣明多半是要故技重施,却不晓得玉海涛还会不会中招? 算了,反正是她管不了的。金兰耸耸肩,只要紧守口风,保住小命,平平安安的,她别无所求。 天边浓云蔽日。 玉海涛离开的隔天,阴雨来袭,京城迫下了七日大雨,之后仍不转睛,至今见不到阳光。 宣明颓废了一段时日,忧伤了一段时日,最后仍得振作起来,为将来做打算。她重新召回蓉华,继而大刀阔斧的整顿她的宫廷。 既然她的地盘上满是玉海涛的棋子,她更要自立自强,首先要做的,便是拔除他的根基。 这次她输了,下次绝不能再让他来去自如。 「陛下。」蓉华端着温热适中的补药,送到宣明的面前。 宣明一闻到那味道就难受。「行了,端下去。」 这些日子里,为了对付玉海涛的臣子,她费尽心机,整天琢磨做出什么事才能让玉海涛赶回来阻止,为此,她心力交瘁到夜不能眠。 蓉华看在眼里,体贴的说:「陛下近日繁忙,难免损耗心神,还是滋补好身止,免得伤了元气。」 宣明巴不得伤身,弄个半死不活的,教玉海涛后悔去下她不管,于是病恹恹的开口,「若是病了才好。」 「陛下千万要照顾好龙体。」蓉华忙不迭的跪下,一脸焦虑,「国师不在,这社稷江山全要靠陛下一人了。」 宣明听着她哀泣的语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人是真心为她好,什么人是想利用她,其实她分辨得出来,所以这世上她依恋的只有玉海涛。 可是他不愿回应她的感情,因此她需要更多人、更多力量去争取他。 年龄上的差距,真的这磨难逾越吗? 宣明不懂玉海涛拒绝自己的原因,男欢女爱在她看来,只需彼此喜欢,便可携手到老。玉海涛照顾她那么多年,怎么会不喜欢她? 「蓉华,外面的人是如何评价国师的?」愣了片刻,宣明还是喝下汤药,为了玉海涛而烦恼,她的身子逐渐不舒适。 焦躁,失眠,虚弱,恍惚,连带的癸水来时疼痛难熬,她忍不住怨恨玉海涛了,为什么不对她再好一点?别老是强迫她长大,让她依靠一辈子不好吗? 「国师大人……」蓉华犹豫了半晌,「外面的人说他为人耿直,刚正不阿,也说他专政……」 宣明笑着,漠然的说:「你下去。」 蓉华察觉出宣明不高兴了,仔细回想着,自己说错了什么?莫非宣明不喜欢别人说玉海涛专政? 可是玉海涛确实独揽大权,哪怕人不在皇城,也安插了数不尽的耳目。 蓉华不明白,宣明怎么能够忍受,甚至不愿摆脱玉海涛的控制?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男子都不想受人摆布,况且宣明是天子,没了玉海涛盯梢,应该高兴才是。 偏偏宣明一点也不高兴,派去追寻玉海涛的人一批又一批,追不到他的消息,宣明便没有笑容。 玉海涛虽然每个月固定传来口信,却像是在敷衍,从不说几时回京。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宣明等得怒火中烧,扶持了几个臣子,把国政交给对她忠诚的人,即使因此出了差错也不悔改。 她故意远离后宫,不亲近玉海涛安排给她的妃子,自己派人搜罗大量美女进宫,夜夜笙歌,弄出纵情声色的假象。 她不相信玉海涛能容忍她将这个国家搞得一塌胡涂,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令他回来。 一年后,春雨冰凉的早晨,蓉华依照惯例,按时端着汤药走进寝宫。 今天,皇帝又不上朝。 宣明每隔两、三个月,都会病上一阵止。 短短一年间,这个还在成长时期的皇帝反倒像是迟暮的老人,日渐衰弱,而她极力扶持的臣子虽然不能和玉海涛的幕僚分庭抗礼,倒也能给对方制造一些麻烦,时间一长,她的江山和她本人都开始病了。 「陛下,喝药。」蓉华跪坐在龙床边。 因为善于讨好,她受到宣明信赖,成了最受宠的侍女。在服侍宣明的这一年里,她总算弄明白了宣明对玉海涛的依恋有多么深厚和异常。 「国师……有消息吗?」宣明躺在床上,意识昏沉。 「据回报,国师大人己在回京的途中。」蓉华赶紧回道。 「太好了。」宣明笑着喝下汤药,阴郁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想要起身走动,无奈挤不出半点力气。 蓉华听着宣明喃喃低话,不知说了什么,随后看见她又闭上眼睛,逐渐昏睡。 她的目光停留在宣明惨白的脸上,手指一动,想为宣明擦拭满面的汗水,忽然想起宣明不喜与人亲近,对未经允许擅自靠近的人,宣明从不手软。 收拾好东西,蓉华走出寝宫,前方突然一暗,她抬起头,吓了一跳。 「国师大人?」 玉海涛风尘仆仆的走来,高大的身影挡住朝阳。 蓉华被他冷厉的目光一扫,当即跪倒。 玉海涛瞟了她一眼,随手一挥,掩上寝宫大门。 蓉华等门完全关上了才站起身,想到宣明仍沉睡着,不知玉海涛会对毫无抵抗力的皇帝做什么? 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许多事,玉海涛为此离开,但结果,发生的事没一件是他希望的……止步在龙床前,他俯视宣明熟睡的脸。 满腔的怒火在见到她憔悴的容颜时,渐渐的沉静下来。 为了让他回来,她不惜损害自己的身体,弄得现在一副病容,无比虚弱,这任性的孩子真教他头痛。 若是个男孩子,还能狠狠的教训一番,偏偏宣明是个打不得,骂又不能骂太狠的娇贵小姑娘,玉海涛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对她。 他十分为难,必须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斩断宣明满脑子缠人的儿女情长。 本以为离开她,时间和距离是最好的解药,如今一看,他知道自己错了。 【第六章】 傍晚,室内昏暗,宣明幽幽醒来,浑身是汗,粘得难受。 「来人……」一开口,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她苦笑。假如她说话的语调始终如此,便不会有人私下说她娘娘腔,不够威严了。 等了许久,等不到人来伺候,宣明起身,正要再唤,忽然看见床边坐着一人,定睛瞧去,她惊讶了。 「太傅!」确信自己没看错,她又惊又喜。「你回来了?」 落地灯架上红光点点,照亮了玉海涛阴郁的脸庞,他的腿上迭满了奏折,几乎淹没了他的座位。在宣明望向他的同时,他将手上那份折子丢向龙床。 啪的一声,宣明的欢喜之情被飞掷而来的奏折打退,折子不偏不倚的落到她手边。 「自己瞧瞧,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 第十二章 宣明一整年未遭他责骂,见到他面色冷峻,她竟有种怀念的感觉,暗暗窃喜,翻开折子,看了两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怎么会……没人告诉我西北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旱灾。」 「你多少天没上朝了?」 听着他冰冷的语气,看着他那秋后算帐的态度,宣明惶恐。 「我……病了。」从小到大,见惯了他训斥晚辈时动口又动手的场面,虽然她贵为太子,又是女孩,他因此手下留情,哪怕她犯了错,也不会受皮肉之苦,但他有的是不伤她皮肉的惩罚方式,足以教她后悔莫及。 「我离开一年,你就病了一整年?」 「我……如果你不离开,就不会这样……」宣明立即泪眼朦胧,并不晓得自己的眼泪对玉海涛有影响。 玉海涛的视线飞快的从她身上离开,不让她的示弱影响自己,奈何向来冷硬的心肠对上她装可怜的模样,便不再坚固。 他霍然起身,腿上的奏折掉了一地。 「太傅?」宣明有点怕,他的沉默使她不安。 她的反应也令他失望,明知是错,不知悔改,任性的错到底,她的所作所为己触及他包容的底线。 「你要走了吗?」眼前的玉海涛似乎对她失望透了,不愿意理睬她了,宣明紧张的掀开被子,跳下床,追上去。「太傅……别走!」 她赤脚追到他身后,不由自主的伸出双手,想象小时候每一次撒娇那样拥住他,而他转身拍开她的手。 那力道很轻,却让宣明很惊心,仰望他蹙起的眉头,她开始为了让这个男人失望而恐惧不已。 「太傅,你又要离开吗?」 以前做错事,总有他在后方补救,现在他一次次抽身而去,吓坏了宣明。 这次他若撒手不管,谁来处理她制造的烂摊子? 她不能没有玉海涛,从身到心,她的天地是以他为中心而建成的,他离开了她,她活不下去。 「我不走。」男人的低语声略带一丝疲倦。 宣明纠结得一团乱的心,因为他的话,令她平缓了下来。 「这个月内,我会成亲。」他接着说。 她松下平缓的心又因为他的话而再度纠结,大惊失色,「什么成亲?和谁成亲?」 他的时间己过度消耗在国家大事之上,连与她相处的时间都不断减少,又哪来的工夫娶妻? 难道这次离京,他发生了什么艳遇? 「太傅?」宣明焦急,欲再追问,「太傅……」 玉海涛摆脱她的纠缠,兀自走开,越来越远。 「来人!」宣明想叫人拦住他,然而直到他离开,都无人敢接近,反倒是跑出寝宫的她被人拦住了。 「陛下。」 「金兰?」仔细一瞧,拦路的竟是让她赶到玉家的侍女,宣明错愕不己。「怎么是你?」 「国师大人将奴婢换回宫了。」 宣明头昏脑胀,差点站不稳,放眼张望,附近的宫人换了一半新面孔。 她浑身发冷,可以预见玉海涛不费吹灰之力,将她花了一年心血提拔起来的人手除个精光。 她与笼中鸟雀有何分别? 她娶妻,他离去;她的爱慕,他不接受……每一次他走,她无法挽留;每一次他想做的事,她都无法阻止。 这一次,要眼睁睁的看他成亲吗?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哪个女子?他哪有时间去疼爱别的女子? 宣明连魂魄也冰凉了,全身力气消失殆尽,跌坐地上。 「陛下,请快起来,地上凉。」金兰见宣明跌坐在地,双足未穿鞋袜,赶紧搀扶起她。 凉……有比她的心更凉吗?宣明惨笑,无力再去追一个她永远追不到的人,又不甘心失去她奉为信仰的存在,怎么办? 她强迫自己冷静,正视金兰。「他……国师说他要成亲,你在玉家待了那么久,听说过这事吗?」 金兰不敢抬头,犹豫了一下,回道:「国师大人是临时决定的,人选这两天才定下……」 宣明慢慢的走回寝宫,脚步虚浮,半路顿住,转身又问:「他要娶谁?」 「……是丞相家的大小姐。」 「那不是个寡妇吗?」宣明尖叫,她晓得此人,京城有名的才女,丈夫去世后,一直安于家中,玉海涛怎么可能勾搭上如此出名的贞节烈妇? 突然,灵光一闪,她醒悟过来,玉海涛所谓的成亲,恐怕和千羽嫁给她一样,只是个幌子。 「他离开一年,哪有可能和京城里的女人谈情说爱?」宣明走进房中,跪坐地上,明白了他成亲的理由。 为了让她死心……她掩面,哀痛的心扭曲了她的容颜。他没有爱上别人,可是她若不死心,他难道要一年娶一个女人来回绝她? 「玉家上下怎么说?莫非他们同意这门亲事?」宣明镇定下来,开始思考着,要如何破坏玉海涛的亲事? 「丞相家和玉家门当户对,国师大人的年纪又不小了,哪怕是娶个风尘女子,只要能传宗接代,玉家的长辈们是不会反对的……」金兰说出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 宣明咬了咬牙,思绪辗转,突然想到什么,逞强似的笑了。 没等宣明想好怎么破坏玉海涛的亲事,另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生病,不顾朝政期间,西北因为灾情严重,官府又脤灾无力,终于使得贫苦百姓们大举叛乱。 消息传来时,朝野震惊。 宣明不得不拖着仍未痊愈的病体上朝,看着议论纷纷的朝臣,她心思一动,立即下令,派玉海涛出面解决此事。 「此事关系重大,交由国师全权处理。」宣明暗暗夸奖自己机灵,把玉海涛遣出京城,她再好好的计划,让他成不了亲,实在是一举两得。 皇命一出,一半朝臣附和着,盼望玉海涛接下烂摊子,另一半忠于玉海涛,无奈找不出更完美的人选,只能沉默。 满朝文武在侧,玉海涛凝望高关龙椅的年轻帝王,宣明退缩似的别开眼,许久之后,她听见玉海涛接下命令的回答。 「臣遵命。」 宣明的脑子里那些见不得光的邪念,玉海涛心中有数,只是灾情与暴动不容轻忽,明知道他一走,她就会捣蛋,他仍得服从。 数日之后,玉海涛才刚离开京城,宣明马上拿着调查到的线索,安排丞相家的大小姐与出嫁前曾有过一段特殊交情的穷书生巧遇。 再过数月,等到玉海涛重回京城,本该与他成亲的女子己准备嫁给他人。 「据说是陛下叫人从中牵线,促成此事……丞相大人十分不满。」 玉海涛坐在书房内,麻木的听着幕僚们轮番控诉宣明的各种不义之举。 他无奈又无话,替她难堪的行为感到难为情,他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孩子? 他不过离开一年,整个国家就陷入重重危机当中,最近东海一带也出现了异动,恐怕他还得亲自去处理一番。 「数日后,我得前往东海。」打断幕僚的抱怨,玉海涛说出自己的安排。 「国师大人此时离开恐怕不好。」 房中几个幕僚研究了当今局势,对玉海涛未来的动向有了争议。 宣明将朝廷搞得一团乱,再少了玉海涛坐镇,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不过东海一带的混乱不容小觑,而玉海涛只有一个,偏偏许多事非他不可。 「事有轻重缓急,朝廷上的事务依然由你们代我把关。」玉海涛决意己定。 他给幕僚们订了新的规矩,随便宜明胡闹,万事等他安定四方,回来后再解决,到时候,陪着宣明惹是生非的跳梁小丑,他会一个个去清算。 至于宣明……她的依恋与爱慕,他不能接受,哪怕她是这世间最令他牵挂的人,在他牢固的信念与原则当中,身为晚辈的她,他绝对不能染指。 四月春光明媚,宫里处处花红柳绿,如画般美丽。 玉海涛入宫,向宣明说明他即将前往东海。 「当地王侯之间起了纷争,又向来不服朝廷管制,与其等着动荡爆发,不如我先出马……」 宣明听了他的说明,知道留不住,依依不舍的说:「太傅才回京不久,又要走。」 时隔一年有余,只在朝堂之上见面的两人,不曾私下相会,破坏了他的亲事,宣明也怕和他见面,遭他责备。 「总会回来解决终身大事,陛下专心国政便可,毋需烦恼下臣的私事。」 宣明听他话中有话,头皮发麻,深怕他追究她从中作梗,害他失了娇妻。 第十三章 突然,她希望他离开,然后等她羽翼丰满,有能力控制他的时候,他再回来,比起求之不得,一相情愿的单相思,不如让自己拥有更多力量,随心所欲,补满内心所有的空洞缝隙。 虽然与他分离,让她难以割拾,但是总比眼睁睁的看着他与人成亲,自己无力阻止要好得多……宣明一番思索,打消了挽留他的念头。 她恢复理性,「太傅独身至今,不是过得挺好的,没有妻妾又何妨?」 「年纪大了,总要成家。」 「……我的年纪也大了。」她幽幽说道,黑亮的眸子紧盯着他。 「年纪大了要更明理些,自己想想,若没了帝位,你还能做什么?」他故作严肃的回道。 宣明愣住,她一直认为自己不当皇帝,玉海涛也会保护她,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不能肯定玉海涛是不是厌弃她了? 难道她不再当皇帝,他会彻底抽身,弃她不顾? 宣明心慌,冲动的问:「莫非太傅己经找到其他人来取代我?」 「新旧更替是自然的,别仗着有我撑腰就胡作非为,总有一天你要离开我的羽翼……」 习惯了他教训|人的语气,听着他近似威胁的话语,她的心已不会酸楚。 她凝视着玉海涛漠然的英俊容颜,想碰触他的脸,又不敢碰触。 他会爱上一个人吗?有可能会说甜言蜜语哄人开心吗? 她摇头而笑,自己喜欢的男人,自己很了解,她想要的一些东西,他永远给不了自己。可是她不会改变心意,即使对他有所不满,爱恋他的心不会因此动摇。 「我明白了,太傅。」朝玉海涛温柔一笑,宣明狂躁的心慢慢平静。 她终于醒悟过来,等待与恳求,对玉海涛不具任何效果,假如他心里只有社稷江山,她就必须牢牢将皇权握在手中,再用权力去占有他。 她想看着他,哪怕他连个笑容都吝惜给她,她想和他说话,哪怕他冷言冷语只会批评她,被他厌恶也不要紧,只要拥有他,别的一切她不管了。 玉海涛审视宣明若有所思的脸,不必言语刺探,从她眼角眉间的细微变化,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思。 这个几乎算是被他一手拉拔大的女孩儿,对他没那么容易死心,他知道她并不完美,不过仍然想给她挑一个完美的郎君,会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一切以她为先、以她为重,而他不是这样一个懂得疼惜她的男人。 「陛下……」玉海涛忍不住摸摸宣明的头,分别在即,他难得袒露,心底的柔情。「臣不会害你,听话,好吗?」 宣明诧异的瞪圆了眼睛,他哄骗小孩的语调真少听见,只是她已非稚儿,听他的话,只会害她失去他。 「好的,太傅。」她言不由衷的笑说,乘势握住他的手。 玉海涛不动声色,慢慢的抽回了手,可是他一瞬间的迟疑,仍让宣明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在意。 她甚至觉得在这一瞬间,在玉海涛的心里,也许她比江山社稷更重要,而她所求的,不过是无尽延续这一刻罢了。 时间在分离中,一点点拉开了心的距离。 国土动荡之事频频发生,因为皇帝的无能,国师到处征战。 一年又一年,玉海涛辛劳奔波,以一人之力仍是力有未逮,始终无法让天下彻底安定。 期间,更教人惊讶的是,皇帝多次公然打压与国师同一阵营的官员。 人们明显的察觉到宣明有意和玉家作对,铲除玉海涛的势力,而玉海涛不曾反击,甚至在宣明十八岁时,交还政权。 他的退让,使得曾经以为他觊觎皇权的人震惊,却没让皇帝安心,君臣不和的传言,在玉海涛为国征战的三年中,愈传愈烈。 「陛下,药。」蓉华走进寝宫,唤了几声,没听到宣明回应。 年轻的皇帝伫立在屏风前,陷入沉思。 蓉华有些疑惑,玉海涛频频离京这三年,宣明变得益发古怪了。 总是心不在焉的帝王仿佛叛逆的少年,喜怒无常,本能的和玉海涛留下的部属作对,又不肯施行一些对玉海涛本身有危害的策略。 「你不是请旨出宫,怎么还未离开?」宣明回头,伸手接过碗,一口饮下温热的汤药。 她身体的生长日渐成熟,同时需要使用药物和更多的装饰掩盖女性的特征。 虽然蓉华讨她欢心,但她也不敢完全信任对方,很多时候仍需要一个知情者在身边,所以她把金兰留下,在许多私密的事情上,她实在少不了金兰。 至于金兰会向玉海涛告密的缺点,宣明不在乎了,她会竭力使自己强大,不再倚靠玉海涛。 「回陛下的话,奴婢明天便走。」 蓉华柔软的嗓音唤回宣明的意识,她解下腰边的名贵挂件,随手一丢。「赏你的,既然亲人病危,回去多关照几天。」 「谢陛下。」蓉华一脸感激,恭敬的退下,走到门外,与迎面而来的金兰相视一笑。 两人都是宣明的近身侍女,关系却不亲密。 金兰不像蓉华有讨好人心的手段,不过她知晓宣明的秘密,因此始终能占据宣明身边最重要的位置。 蓉华看得疑惑重重,偏偏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一直不懂金兰明明不讨宣明喜欢,为何能成为陛下最信赖的人? 这个问题不止蓉华,整个皇宫的人都为之不解。 对于各方的猜忌,金兰从不搭理,谨守玉海涛的嘱咐,立场坚定的陪伴在宣明身边。 「陛下,国师来信。」走向宣明,金兰行了个礼。 宣明有点意外,三年来聚少离多,每次相对,双双无话,玉海涛己有许久未向她私传消息。 自从他决定成亲,她便百般阻挠,玉家人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相对的,在她每次搞破坏之后,更加积极为玉海涛挑选配偶。 这令她和玉海涛之间的隔闵不断加深,同时政事上意见不合也让他们俩的交谈充满了火药味。 几次争论不欢而散,玉海涛便不再主动联系她。 打开他的信,宣明的心跳不由得加快,只是看着他的字迹就能挑动她的心,令她的情绪为之起伏不定。 她是那么喜欢他,又是那么不满自身的处境。 「他要回来了?」收起复杂的表情,宣明看完了信。 玉海涛用短短几个字,表明他即将回京。 宣明的心情复杂了起来,她思念他,为这几年不时的分别,夜夜焦躁难安,但她人手单薄,根基不稳,经常怀着恐惧的心,怕他回来又推翻了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势力。 低下头,她的手指颤动,想回信给玉海涛,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最后她遣走金兰,派人召来与她关系密切的皇族宗室和臣子们。 当一群排斥玉海涛的人聚集到宣明的眼前,和她商议如何对付她深深喜爱的男人时,宣明不免有些心慌,但她想得到玉海涛就必须比他更强势,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态度教会她的道理。 数月后,冬风散尽,又是一年春来到。 玉海涛回京面圣,一大堆政事迎头砸来,烦得他无法脱身,完全没空闲处理他的婚姻大事。 他晓得一切都是宣明安排好的,也得到许多消息暗示他,宣明正计划推翻他。 自己一手扶持的孩子如此不逊,玉海涛忍不住反省,在对待宣明的过程中是否做错了什么? 他想来想去,宣明从出生开始,经历的一切都是错的……而他这个不折不扣的帮凶至今没能将她的人生引入正确的道路上,有何权利去怪她? 「陛下与禁军统领来往密切。」 「外传先皇留下遗旨,授权几位大臣可另立新君。」 「宫女蓉华暗中搜集陛下服用的药物,带出宫,交予身分不明的人士。」 玉海涛在一句句汇报声中回过神来,几年征战归来,身心俱疲,可是他放不下肩上沉重的负担,相反的,宣明的不争气带给他更多压力。 「立刻带人将蓉华擒住,仔细审查。」玉海涛吩咐屋内的部属。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保护宣明,而她总是太随意,与人相处只凭自身喜好,根本不懂得人心难测,并非每一个表现得忠心耿耿的人就真的会效忠于她。 「你们退下。」听人汇报完关于宣明的所有消息,玉海涛从座位上起身。 分别数年,每次相见只是匆匆一面,彼此间少了相互关怀,年过二十的姑娘是怎么想的,他必须好好的关心一下了。 第十四章 几日之后,玉海涛因公外出,皇帝乘机派人骚扰了玉家人,等玉海涛回来,没急着和宣明算帐。 宣明见他没表态,以为他不计较,刚安下心,他来了。 玉海涛独自进宫,发现宫里的侍从又让宣明换了一大半,他有些不悦,习惯了一手遮天,为她挡风遮雨,从不认为自己的安排有错,他始终坚信自己给她的是最好的,而学会了抗拒的她引起了他的不满。 「太傅。」宣明听说他来了,早早守在寝宫外等候。 二十岁的姑娘,成长得极为秀丽,即使经过妆饰,身穿龙袍的宣明己显得较为英气,但在玉海涛的眼里,她仍像一朵娇艳的花,正散发诱人的芳香。 他不能再将宣明当成一个孩子,眼前的人儿已可嫁为人妇,是大姑娘了。 若换在别处,她的外貌早己教人起疑,而她能隐瞒那么久,多亏了她在政绩上的无能,让人懒得关注她,还有这件事本身的荒唐,谁能想到先皇与国师合力做出如此欺世盗名之举? 「太傅这次会在京中停留多久?」宣明跟在玉海涛的身后,走到了内室的桌案边,分别在左右边落坐。 「这要看你安分多久。」玉海涛目光一转,盯着她的脸。 宣明听了他的话,有点不服气,凝视他漠然的容颜,一堆抱怨的话从她心底涌现,又梗在咽喉间。 他英俊的面貌并未遭到岁月风霜的袭击,相反的,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本身更具成熟韵味,仿佛千锤百炼的旷世神兵,魅力日益加深。 宣明看得胸口悸动不己,对他的种种怨念霎时化为乌有。这算不算犯贱?她回答不了自己,一如她不懂自己为何看不上他以外的男子。 他的威严、冷淡、不苟言笑,都令她深深着迷,他越是拒绝她的亲近,她越是渴望占有他,无法自拔。 「太傅……」观察着年长的男子,宣明好奇,位高权重的他,日子过得像个苦行的僧人,难道他没什么强烈的欲望? 「有话直说。」 她的目光片刻不离他左右,仿佛视线缠绕着他的身体,对他的期盼就能得到满足。只要能静静的看着他在身边,她愿意用皇位换取此刻的凝视,这样的话,她能直接告诉他吗? 不,宣明苦笑,恐怕他会痛斥她,直到她认错。 「太傅晚上留在宫里用膳吧?」 「不必。」玉海涛取出一个雕功细致的木盒,放到桌上。 「这是?」宣明以为是久别不见的礼物,兴匆匆的捧在手上。 在木盒散发出的淡淡幽香中,她眉开眼笑,打开一看,只见盒中躺着明黄色的卷轴,这东西十分眼熟,不正是她经常发布的圣旨吗? 她纳闷的抬起头,看着玉海涛。 「先皇遗旨,前些天你派人到我家中为难我家人,又不表明内情,为的不就是这个?」他平淡的论。 宣明猛地一惊,变了脸色。 她听过不少关于「先皇遗旨」的流言,据说这项旨意赋予了玉海涛扶持新君,取代她的权力。 在他疏远她的日子里,时常有人以此为理由,蓄意挑拨她和他的关系。 因为他不曾提起过,所以她总觉得这是外人用来抹黑他的借口,不过她向来胆小,怕有变数,还是积极追查遗旨的下落。 她不敢直接和玉海涛索要,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拿到她的面前。 「太傅,这有何用意?」宣明没有勇气摊开遗旨,看里头写了什么,也揣测不出玉海涛的意图,不由得胸口发慌。 「我己找到合适的人选,代替你执掌江山。」玉海涛淡然的论。 宣明再度震愕,脑中回响着「代替」两字,如遭重创,心痛了起来。 她有惊无喜的表情,让他颇为意外。 「你不高兴?」他记得宣明想摆脱帝王之位,想了好几年。 「高兴?」她傻傻的瞪着他,丢开遗旨。 「你不要?」玉海涛捡回遗旨。 宣明百感交集,品尝到的慌乱比欢喜要多。「你不需要我当皇帝了?」 「我不在京城,你拼命拉拢一些杂碎到处作怪,不就是为了不当皇帝?」玉海涛反问,语带责备。 她承受不住他眼中的指责,瘫在座椅上,挺不宜背脊。 「那之后呢?离开皇宫后……我如何是好?」半晌,她烦恼的问。一旦脱了龙袍,她要以什么身分留在玉海涛身边? 「我会安排你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到时候你还会在我身边吗?」她急急追问。 玉海涛静默,直视宣明,没有立即回答,不止是宣明猜不出他的心思,迫他自己也深感迷茫。 若是慢慢的分析自己的内心,也许他会感情用事,作出自己不容许发生的决定,于是他只能忍住动摇,忽略所有迷茫。 片刻后,玉海涛用一种谈论国家大事的口吻说道:「我一直照顾你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这片江山。」 宣明听了,面色惨白。 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要是冷言冷语能让她对自己不再抱有遐想,他就必须去伤害她。 他相信经过痛苦失望得到的成长,会使她更明智与坚强。 「我……不是皇帝,你就不理我了吗?」宣明语调颤抖。两人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相信他只看重她的身分。 「因为你要当皇帝,所以我必须关心你。」玉海涛稳守心房,语调平稳。 宣明目露恐慌,想不到他竟然否认了这些年来的付出是为了她本身。 她撒娇时,他的纵容,她病痛时,他的关怀,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好完全超过了臣子对君王的本分。可是他不承认,她无能为力,开始预测他将做出一些她无法认同又无力反对的事。 「我若不是皇帝,你就会弃我不顾……」她无神的呢喃,紧咬下唇。 他强忍住安慰她的冲动。「我会安排你出宫,再为你选好婆家,令你今后有所依靠。」 「我不要!」他不接受她的感情就算了,还要给她找男人,即使为了「控制」她,也不必这么残忍。 哪个女子能忍受心上人将自己推给别的男子?若教她接受如此可悲的命运,她宁可去死。 「你不愿负担起国家的兴盛,我另外找人接替。你需要人依靠照顾,我也会找合适的人给你。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为此不惜肆意乱政,败坏朝纲。」 「我没有乱政,只不过想取得属于帝王的权力,不当你的傀儡而己,这是天经地义的呀!」她受不了他「败坏朝纲」的指责。 「你要权力做什么?是去做为国为民的贡献吗?」 宣明顿时哑然,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她为了争权夺势,趁玉海涛不在朝廷,做了些激进的事,虽然无意搞得天下大乱,这片江山却因为她的漫不经心而动荡频生。 奈何离了玉海涛,她便没了补救的力量,只能依靠他去承担结果,心虚的她则因为惶恐不安,仍想获取更多力量,恶性循环之下,引发更多祸端。 「我也没有办法,你不在,给我留下的尽是些迂腐固执的臣子,他们只听你的话,完全不尊重我……」一次次在早朝时被臣子要求去后宫留下龙嗣,诸如此类的折磨,根本没人会理解她说不出的苦楚。 「那么你很快就可以解脱了。」玉海涛打断她的话。 宣明的年纪增长,心态变化,使她无法坐稳帝位。他想尽早换皇帝,不全是为了江山稳定,更是为了让她赶快从这场违背本意的骗局中脱身。只是他的性情,注定不会说出安抚人心的话。 在她看来,他冷漠的容颜是那么绍情,犀利的话言又是那么残酷。 「别说得那么好听……你找到能接替我的人便急着赶走我,操纵我至今,连我的将来也不放过。」 想到今后的人生依然受他摆布,她气得浑身发抖。 玉海涛皱起眉头,收起遗旨,不做任何解释,转身离开,留给她冷静的机会,避免她再说出伤人的话。 在宣明的眼里,他一如既往,说来就来,想走就走,决然得根本不管她的心情是好是坏。 她咬紧牙根,等他走远了才抬起头,望着他即将消失的背影,心底的怒火疯狂的燃烧着。 她太了解玉海涛了,永远独断,他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没有改变的办法。 放弃了和他沟通的念头,她也下定决心与他对立。 第十五章 她不怕失去帝位,甚至能够接受自己像一枚棋子受他控制,条件是他的相伴,绝不能允许他将她推得远远的,交给别人。 「蓉华!」宣明出声召唤。 金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回道:「回陛下,蓉华被带出宫了。」 「谁带她走的?」宣明间的同时有了预感。 「……国师大人。」 宣明清丽的脸蛋霎时变得扭曲,半晌,扭曲的容颜浮现古怪的笑容。 「哪怕是我亲近的人,只要他看不顺眼,就能无视我的感受,把人从我身边撵走,我的国师大人真是辛苦啊!」 眼看宣明满脸怨怒,金兰赶紧出声,「大人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宣明听了,一阵大笑,笑过之后,站起身,进入内室。 金兰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烦她。 宣明关上门窗,趴到床下,拉出沉重的箱子,取出玉海涛送给她的物品,仔细的摩挲。 寂静的室内,她像个神智不清的病人,不停的自言自话,一颗心起起落落,想哭又想笑。 每个人都说玉海涛做的一切是为了她好,但什么对她是好的,他真的知道吗?为什么他给的,她都不想要? 【第七章】 日子匆匆过去,寒风突袭,天空被鸟云覆盖,整日不分晨昏,总是阴暗。 玉海涛并未公布遗旨,继续观察接替皇位的人选,等待适当的时机,手上处理不完的事务也令他分身乏术,无法顾忌宣明多愁善感的女儿心。 一日早朝时,宣明表示梦到去世的母亲,心中悲切,决定去皇陵祭拜亡母。 玉海涛见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想她己经玩不出什么花样,便未阻止。他不说话,百官也不好发言,于是隔日一早,宣明带上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出宫远行。 玉海涛派部属跟随,并交代,「陛下若是起了玩兴,完事之后不肯回宫,你们立即知会我。」 「大人既然不放心陛下,不如制止陛下出宫。」一旁的幕僚插嘴。 「她年纪不小了,我不能总是管着她,终究是一国之君……再者,我是算出她有所行动,故意放她出去的,我想知道她还能搞出什么把戏。」 「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前往皇陵另有玄机?」 以玉海涛对宣明的了解,「多半如此。」 他只怕她找机会跑走,玩消失,万一她躲起来,朝野局势必定又起风波,除此之外,不管她做出什么举动,他有把握一一摆平。 「大人是想乘此机会将陛下身边一些心怀不轨之辈揪出来?」 一群人关在玉海涛的书房里商谈,一致认为宣明是假去皇陵之名,行捣乱之实,只是不知无能的陛下这次又要闯出什么祸? 窗外春花一朵朵绽放,玉海涛默默的听着幕僚们把宣明的「企图」猜测好几遍。 这么多年,假扮男子的宣明很无奈,他知道她不快乐。然而,突然叫她从这个位置上离开,她也会感到彷徨不自在。 他能体谅她,所以这次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在保护她的安全和国家安定的前提下,让她尽情放纵一回,然后……给她解脱。 此后,她可以去当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和每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姑娘那样,不用再违背本意的活下去。 「大人。」上一个话题结束,众人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向玉海涛示意,「审问的结果,请大人过目。」 玉海涛瞥了对方一眼,这是负责审问蓉华的人。「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对方取出文书,交给玉海涛。 一张张写满供词的纸上,有蓉华的手印,玉海涛扫视一遍,放到桌上,透过这份供词,宣明见过什么人,与谁来往最密切,有什么打算,他全弄清楚了。 一阵春雨过后,前往皇陵,祭拜亡母的皇帝,并没有按时归来。 玉海涛在太阳下山之时,收到了宣明消失于皇陵的消息。 「陛下做了什么?」平静的面对前来回报的部属,玉海涛,心里讶异,他安排了那么多人手,明里暗里盯梢着,怎么还会让宣明不见了踪影? 他立即派人追踪调查,一边听部属转述当时的情况。 「陛下刚出了皇陵,便遭人劫持……」 劫持宣明的人,居然是她的随行护卫。众人虽分不出虚实,仍是奋力解救,没想到混乱中又跑出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将皇帝抓走了。 玉海涛挥挥手,打断部属的话,「不用说了,我亲自去寻。」 他召来亲兵,交代了遗留下的事务,立即带人出发。 北方的天空,渐渐飘下零碎的小雪。 玉海涛马不停蹄,寻着宣明消失的线索,一路追出京城。 城外,辽阔的天空映衬着远处的崇山峻岭,在银雪的点缀下,显露出北方独有的豪壮之美。 在玉海涛追击而来的同时,宣明正坐在宽敞的马车内,欣赏窗外的风景。 生平第一次看到京城外的景色,即使窗外的一切是那么的平凡无奇,她也感到欣喜。 她离京了,脱离了控制,开心得想放声欢笑。 「你们做得很好。」宣明夸奖坐在一旁伺候的宦官。 为了转移玉海涛的注意,她一直派蓉华去联系外人,掩人耳目。实际上,真正帮她拉拢朝臣的,是眼前两个先皇留下的宦官。 「陛下,春寒料山白,把窗关上吧?」 宣明瞧见两个宦官抖个不停,笑着关上窗。 此时,窗外爆出一阵骚乱声。 宣明只好再打开窗,探头一看,周围的侍卫们正窃窃私语,神色慌张。 「出什么事了?」她大声询问。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回道:「有消息传来,国师亲自带人追赶上来了。」 宣明一听,既紧张又兴奋,吩咐道:「加快前进,一定要将他引到目的地。」 她做好了准备,设好了圈套,只等玉海涛追来,擒住他。 当然,她不会伤害他,但也不打算放他自由。 她要用最坚固的炼子,将他锁在身边,然后公开自己的身分,做个名副其实的女皇,不当他的傀儡。 最后的最后,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有一个,她要玉海涛永远只属于她一人。 国师的身分太惹人厌,换个身分,当她的皇夫吧?她喜欢! 飞鸿雪山,自主立在东北方,是国土边界最坚固的屏障,有十六排山峰高耸入云天,遍地的积雪终年不化,气候的寒冷使得周围毫无人烟,只有生活最为贫苦的人会入山探寻生计。 玉海涛带领亲随,一路上排除了各种阻挠,停停走走,终于追上宣明的队伍。 「大人,前方有埋伏。」回报声传来。 玉海涛看着难以行走的山路,调派人手,谨慎前进。 这一路的偷袭暗杀不断,他有预料追回宣明不会太容易,却没想到她会对他下这么狠的手,前来攻击他的人马大多有置他于死地的意图,他无论如何不相信这是宣明的主意。 寒风挟着冰雪,浸染了整片天地。 此时的宣明十分后悔,选了这么冷的地方做埋伏。 「人来了没有?快要冻死朕了。」她揪着领口,问身旁的宦官。 与随行的人藏在山上一个天然成形的洞穴内,向来娇贵的她没吃过这种苦。 除了关心玉海涛的动向,她不在乎任何事,并没注意到身边的人马己经换了好几批,除了两个宦官,眼下全是一些不认识的人在四周出入。 每当宣明有疑问,也没人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无形中,帝王的权威己摇摇欲坠,情势早己超出她的控制。 可是为了玉海涛,她再怎么烦躁不耐烦,最终也只能等待,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她的皇叔给她协助,她会捕获玉海涛。 半晌,听到远方传来一阵吵闹,宣明探出身一看,只见几个伤兵互相揖扶着,狼狈的归来。 接应的人群惊慌不己。 「是不是国师来了?」宣明跑到洞穴外,到处张望,四周白雪茫茫,她分不出自己身在何方。 「陛下,请回去。」陌生男人快步上前,拦住宣明。 她不悦的推了对方一下,却见更多人围了上来。 顿时,宣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 一路相随的亲信早己不见踪影,直属于她的「手下」只剩两个宦官,他们正畏畏缩缩的往洞穴深处躲,而她完全指挥不动眼前的士兵。 这下要怎么办? 宣明开始慌了,又见士兵整队待发,似要转移,她根本分不清这群人的上下级别,只能站在原地大叫,「玉海涛在哪?」 第十六章 众人看了看她,眼神闪烁不定。 过了片刻,有人大步向前,朝她说道:「陛下,请随臣等离开此处。」 「寰王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朕?」始终不见自己的皇叔,宣明深感不安。 「王爷己在途中,等着与陛下会合,请陛下上路吧!」 宣明哑然,若在此时被玉海涛抓住,她的下场一定凄惨。她觉得不管情势再怎么艰难,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但是眼前的事态己超出她的掌控,她不想冒无谓的风险。 原来离开皇宫,脱离玉海涛的控制,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上路是去何处?」逆风伫立在洞穴外,宣明强自镇定,对着面有迟疑的一群人,藏起了她的恐慌。「回话!」 众人一语不发,以包围之势封住宣明的去路,看似保护她,更像是监视她。 宣明感觉大大不妙。 如今抓不抓得到玉海涛己是小事,只怕自己反而成了别人的猎物。 这次的行动,她动用的是几年深交下来足以信赖的心腹,以及唯一疼爱自己的皇叔,他们会背叛她吗? 「你们是谁的手下?」宣明一动也不动,严厉的质问。自己靠着两个年纪不轻的宦官,怎么也拼不过一群士兵,她只冀望拿出威信,吓唬对方。 此时,马蹄声逐渐清晰,山路上又有一群人马朝着宣明他们逼近,图着宣明的士兵赶紧散开。 宣明面上不惊,心里急得团团转,偏偏天寒地冻又处在陌生的地方,给她机会跑,她也不知跑向哪里才好。 正当她回到洞穴内,想要求两个宦官跟她一起出面,威吓外面的士兵时,岂料喊了半天,一直没人理她。 宣明焦躁极了,借着微弱的天光,走到洞穴深处,发现两个宦官躺在地上。 「起来!」她连唤了三声,等不到反应,才意识有问题,俯身查探了一会儿,竟见片刻前还活生生的,在她身边为寒冷而发抖的两人,此时己死气沉沉的倒在一块,而他们脖手上裂开的伤口、刺鼻的血腥味,更教她害怕。 她霍地跳到远处,吓得面无血色,自己的手下何时遇害,她一无所知,更不知凶手会不会伤害她。 宣明越想越恐惧,忙不远的朝洞穴外跑去,快到出口时,猛地一片人影逼来,挡住了外面的光。 她瞪大双眸,色厉内在的喝道:「滚开!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陛下,多年不见,精神还是那么好。」刺耳的声音从洞口处飘来,音量不比宣明大,却显得更有分量。 挡在外面的士兵纷纷让开,宣明听这声音有点耳熟,直到一人走到面前,她才认出对方是谁。 「皇叔……你终于来了。」她略感心安。 她的几个皇叔,封地都在边境,玉海涛为保她稳坐龙椅,对她的皇叔们极力打压,只允许他们过年过节时到京城露露面。 时日一久,这些年长者几乎不和宣明交好,只有寰王没变,时常与宣明互通书信,关心她的生活与感受。 宣明虽要隔三年五载才会与寰王相见,但是透过信件,对这个皇叔的情况,她基本是清楚的,寰王的封地就在附近,是她用来对付玉海涛的最佳位置。 她引玉海涛出京,也是听了寰王的建议,他承诺了,会在他的封地上牵制住玉海涛,使她骄傲的太傅顺从于她。 「臣答应了要协助阵下,此处不好说话,请陛下先随臣离开。」 宣明走到寰王的身边,没走几步,有人拿着绳子靠过来,她一惊,大声的问:「皇叔,这是做什么?」 「为了防止陛下在行走中出了什么差错,暂时委屈陛下了。」寰王拉远了和宣明的距离,皮笑肉不笑。 宣明再笨也瞧出情势不对,猛地跳到一旁。「朕改变主意了,朕要在山洞里等候国师大人。」 「陛下是要以一己之力,捉拿玉海涛那个奸贼?」 「胡说八道,国师不是奸贼!」宣明大叫,觉悟到自己受骗了,形势十分不利,不过仍鼓足中气,撑着皇帝架子,「皇叔自行离开吧!」 「呵呵,陛下身在臣的领地,臣怎么能一走了之,不行地主之谊呢?」 寰王肆无忌惮的笑声,令宣明头疼了起来。 天下间最荒唐的闹剧,应该就是眼下的状况了,当皇帝的想制伏一个臣子都不能光明正大,只能走歪路,结果路太歪,把自己也卷入危机中,宣明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 「寰王!朕自有主张,毋需你来干涉,周围的士兵是哪里来的人马?朕的手下又到哪里去了?你若知情,最好尽快处理,否则别怪朕不顾情面!」她虚张声势,模仿玉海涛威胁人的样子。 「陛下到底年纪轻,不懂事啊!」寰王不以为然,朝后招了招手,「来人,请陛下移驾。」 「放肆!谁敢……」话还没说完,宣明的身影就被迎面而来的众多士兵掩盖。 她狼狈的大叫,无人听命于她,绝望的想着,这次扳不倒玉海涛,恐怕会把自己先弄倒。 前方的雪地被鲜血染红,几番激战过后,玉海涛掳获了不少寰王的士兵,花了点时间审问,得知宣明的人马在途中已遭寰王掉换。 等他带人找到宣明躲藏的洞穴,只见两个宦官冷硬的尸体。 「没想到寰王的人马也出动了。」 几个部属围在玉海涛身边,议论纷纷。 「寰王真是深藏不露,平时看起来挺老实的,居然会强掳陛下……」 众人看着玉海涛,等他吩咐下一步该怎么走。 玉海涛虽然希望每个隐藏在暗处、心怀不轨的人都现出身来,好让他一网打尽,但是来的人太多,多到超出预料,他有点吃不消。 「大人,前方送来消息,寰王似乎要将陛下带出国界。」探路的人马回来禀报。 此时,风雪更大了,并不适合继续追踪。 「莫非寰王是想将陛下绑去异国,拉拢异国族群,扰乱我国朝政?」 「此事若传了出去,我们可成了史无前例的笑话,大人,事不宜迟……」 众人继续看着沉默不语的玉海涛。 「大人?」 玉海涛垂眸不语,眼前的风雪似乎打乱了他的心。 他能想象自己带人追赶不休的同时,会令寰王一群人更加恐慌,而对方极有可能在恐慌之下做出些激烈的举动,偏偏宣明又在对方的手里。 假如她因此受到伤害……想到这里,玉海涛失去了思索的能力。 他一生就只疼爱过那个女孩,不愿她吃上半点苦,受到半点危害。 尽管他做得不好,常常事与愿违,可是他所做的一切都建立在保护她的前提下进行的,如今他却不能再保护她了。 「追,不能让陛下离开!」再怎么怜惜,再怎么忧虑,他还是必须出击。 玉海涛上马,封闭起多余的情感。 从来没有天子被带出国去的丑闻,况且这个天子藏有不能说的秘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必须夺回宣明。 「保护陛下,其余人等,格杀勿论!」玉海涛策马狂奔,喝令声使得周围三百士兵精神大振。 他不晓得宣明此次外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相信她不会傻到离开这个国家,他也不能让这种丑事发生,无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国家! 【第八章】 雪花茫茫,长久的奔波混淆了时间。 宣明被绑在马背上,寒风吹得她头昏眼花,身子随着山路的颠簸而起伏,由此引发的疼痛令向来养尊处优的她有如遭受酷刑,策马骑士是寰王手下的士兵,正专心赶路,没发现她悄悄的拔出了他佩带的短刀。 众人冒着风雪前进,半途经过一座山峰时,另一批人马赶来会合。 趴在马背上的宣明将短刀藏于袖中,抬头一看,新来的队伍里有几人十分眼熟,竟是太后的亲属。 「寰王,你真不客气,怎么把陛下绑成这样?」 这群人瞧着宣明,轻蔑的笑着。 宣明顾不得计较,情况彻底失控,已非她能掌握。她很沮丧,只是想带上,心腹,找个适当的地方,抓住玉海涛而已,没想到她的心腹一个个不见了,倒是一群别有企图的人聚到她身边。 她很后悔,却己来不及了,不知玉海涛如何怎样?这些人会对他不利吗?万一他们发现她并非男子,她又该如何应对? 她焦虑得心神不宁,一路上寰王硬塞给她的干粮,她没吃上半口,连水也不敢喝,就怕人有三急,万一想「方便」,没人掩护……她死定了! 第十七章 「王爷……」后方赶来一骑,骑士焦急的上报,「玉海涛快追上来了。」 「快!」寰王手忙脚乱,指挥手下,「你们几个去拦,你们几个带着皇帝先走,只要越过前面的山坡,自有人接应。」 狂风大作,寰王紧张的语调在风中仍显得高亢。 宣明益发恐慌,紧盯着被白雪覆盖的山路,马速飞快,越是往前,她越是害怕,绝不能失去自主的权利。 她取出短刀,隐蔽的割断了手腕上的绳子,身前与她同骑的士兵并无察觉。 宣明左右环顾,见周围的骑士一心狂奔,又割断了腰身与马背紧系在一起的绳子,随即翻身投向雪地,赌着摔成烂泥的危险掉下马,绝不允许自己被带出国境之外。 她不知死活的举动引起队伍一阵混乱,后方的骑士避免踩踏,纷纷停滞下来。 寰王怒气冲天的下马,揪起宣明,怒声质问,「陛下……不要命了吗?」他抬起脚,将宣明踢远了,然后又走过去,踩了她几脚。 一生不曾遭受如此对待的宣明痛呼不已,细嫩的肌肤早己在滚动中擦伤,柔软的胸腹频频挨打,她忍着痛,刚想起身,寰王又是一脚狠狠的踩上她的背,将她踩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再不老实,你别想保住你的手脚!」 宣明紧咬着牙,外露的手指和脸庞几乎让冰冷的雪地冻僵,说不出话,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压抑身体上的疼痛。 寰王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冷笑一声,正想将这不成器的「侄子」拉起来,便听见后方传来惊呼声「王爷,他来了!」 寰王心悸,来不及打量仔细,就见一柄长枪破空而来,在他的抽气声中,不偏不倚的刺向他。 一眨眼,长枪没入他的肩膀。 宣明抬起头,看到方才还耀武扬威的皇叔尖叫着倒地。 「保护王爷!」 霎时,寰王的队伍乱成一团。 宣明艰难的站起来,转过身子,在零零碎碎的雪花中,瞧见了玉海涛逐渐接近的身影。 「快走!」 寰王的人马带起负伤的主人,落荒而逃。 在大雪天,那么远的距离,人未到,却一枪掷中目标,如此强悍的武力,即使只出自一人之手,也足够震儡寰王的人马。 至于另一帮人,见寰王的队伍群龙无首,心也慌了,又畏惧着玉海涛的威信,一看同谋撤离,忙不远的跟着跑了。 「太傅?」无人再管宣明,得到自由的她向前走了两步,忽地脚软摔倒。 她始终抬头看着前方,直到玉海涛关于马背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玉海涛飞速追来,俯身一探,将宣明带上马背。 「太傅……」贴近他怀抱的瞬间,宣明的眼眶红了,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把脸紧靠在他的胸膛上。 虽然有玉海涛带兵营救,但是她知道自己仍不算安全,只有回到皇宫,她的安全才有保障,不过只要玉海涛在她身边,她便不再恐惧。 玉海涛的亲随陆续赶到,绕过两人,追击寰王的兵马。 寰王重伤昏迷,他的手下只顾逃命,被玉海涛的人追上了,不忘护着主子且战且退。 「你受伤了吗?」玉海涛停下坐骑,拉开宣明,低下头,细细的打量她。 他的气息一点点沾染上她的肌肤,包围住她的身体,使她置身风雪中,还感觉到丝丝暖意。 「没有,我没事,太傅,对不起,我惹麻烦了。」宣明揪着他的衣裳不放。 「你惹了大麻烦。」玉海涛沉下脸。「为何与寰王联手对付我?」 「不是的,我不是想害你,皇叔说会帮我得到你……」宣明的声音渐小,泪如雨下。「别生我的气……太傅……」 他不怀疑宣明对自己的感情,相信这一路上针对他的暗杀,宣明并不知情,她只是遭人利用了。 可是,他无法原谅她莽撞离京的行为。 「陛下,你让我太失望了。」 他沉重的语调压得宣明喘不过气,她像是坠入无底洞,心里涌起浓浓的绝望。 「我爱你呀……我不是想害你的……」她泪流满面。 「我也是。」 宣明楞住,含泪看着他。 玉海涛面无表情,唯有目光泄漏抑郁的情绪。「可是有些事,我能为你做,而有些事,我不能对你做,你总是不明白,我不再期望你能明白。」 宣明摇头。她要明白什么啊? 「护送陛下回去。」玉海涛喊住不远处的亲信,向他们下了命令。 她赶紧抱住他,「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得去追寰王。」 「万一皇叔的兵马在前方设有埋伏,怎么办?」 寰王己逃离,宣明不晓得皇叔是否有人接应,只看玉海涛的人手显然不够充足,她不想他太冒险。 眼下情况特殊,玉海涛知道轻重,最好的解决方式并非深入雪山追击,而是先送宣明回宫,之后再派大军进行血腥镇压,然而理智敌不过情绪,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伤害宣明的人消失,心里实在不痛快。 「别追了,别去下我,太傅……我们回去吧!」宣明冰冷的手掌攀附上他的肩膀,充满哀求的嗓音教人不忍拒绝。 玉海涛,心软了,不由得抬手轻抚她脸上的伤痕,尽管一道道痕迹显得轻微而细碎,却仍令他心疼不己。 「回去之后,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你一顿。」贴近宣明的耳朵,说出旁人听不见的话,感觉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轻颤,他暗暗一叹,理不清的思绪难解难分。 忽然,四周的风雪起了变化,使人疑虑,也让玉海涛放下心事。 「太傅?」宣明一直注意他的表情,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感到困惑,静心一想,她发现不止他停滞不动,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了,毫无声息。 雪未停,风雪声却不在了。 本来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声响似乎突然消失,所有的人都感到不安,楞着不动,只剩马匹狂躁的嘶鸣声在耳边回荡。 「走!」玉海涛猛地喝令,搂紧宣明,策马狂奔。 「出什么事了?」宣明惊惶埋了。 众人往回跑,寻着离开雪山的路,跑了一会儿,莫名的响声从远处逼近。 宣明从玉海涛的臂膀中探出头,白茫茫的天地连成一片,她依然能够清楚的看见远方的雪花汇集而起,如汹涌的海水激出滔天巨浪,朝他们铺盖而来。 「那是什么?」她的神智几乎让眼前惊人的场面夺走,所有的人马都在逃,逃避着不停追击他们的雪海。 他们逃离过的地面,如遭蚕食鲸吞,眨眼间便被雪海淹没。 雪崩……只在奏折上见过的字眼,浮现宣明的脑海,她知道大雪造成的灾难有多可怕,但只限于听说,从未亲身去面临危险。 如今见此情景,她吓得不敢说话,缠在玉海涛腰身的双臂将他勒得更加紧密,甚至不敢呼吸。 巍峨的雪山离他们并不近,可是她随意望去,总能见到层层积雪飞速滑落,化为无数巨大的银龙,向四周无情的吞噬着。 惊叫声在后方一闪而过,宣明瞧见落后的人马在刹那间被雪海掩盖。 玉海涛手上的长鞭一甩,拼尽力气救下一人,再甩手,那人已落到前方奔跑的骏马上,马上的骑士赶紧接住对方。 他看向宣明,「我送你到前面。」 众人全力逃命,偏偏他还有余力救助落后的人,宣明怕他遭人拖累,喊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有她在,玉海涛不敢冒险,只有把她送到最前端,让她离危险远远的,他才敢放开手脚,保护他的人马。 「我有一群人在追寰王,不能遗弃他们!」 「现下逃都来不及了,你难道想返回去找人?不!」宣明频频摇头,不管玉海涛有什么决定,她宁可与他一起葬身雪地,也不愿与他分开。 「我会等风雪停息再去找他们,但是我不能放弃落后的人。」在身边所有的人逃离之前,他不能先走,他有能力留下来断后,就必须尽责。 「我能帮你,留下我吧!」 「听话!」玉海涛一手提起她的衣领,要将她送到逃在最前方的坐骑上。 「我不要!」宣明在被他抛掷的瞬间,使劲一扑,顺着风势又扑向他,然而她的力量不足,未能回到他的怀里,反而向着雪地扑去。 「你……蠢货!」玉海涛又气又急,探身捞住她。 宣明抓住他的手,欢喜一笑,哪知双脚不慎踢中了马腹,惊得他的坐骑扬蹄嘶鸣。 第十八章 「太傅?」她尖叫,感到天旋地转。 若没有她碍手碍脚,玉海涛能驾取住自己的马,但是一边逃亡一边又要保护她,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保护她,他只能将她抱进怀里,顺势滚落雪地。 「大人?」 众人见此情形,慌乱不已。 「别管我!」玉海涛怒吼,制止跑远的手下再回来,一手抱起宣明,奋力一掷,再度将她去到前方。「带上陛下!」 前方一名骑士接住宣明,在玉海涛不容置疑的命令下,抱着宣明离开。 「太傅!」宣明伸出手,不论是回到玉海涛的身边,或是带他一起走,她都无能为力。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风雪中,万物迷蒙一片。 宣明睁大的双眸似乎捕捉到了玉海涛送别她的目光,那一眼包含着彼此数年的情感。 过去,关于对方的点点滴滴,霎时如走马灯般在各自的脑海中重演…… 她刚出世,他抱过她柔软的小身子,那么脆弱、惹人怜。 他高大的身影,在年幼的她心里宛如高贵的天神,威严,可靠,她想依赖一辈子。 失去双亲的她,有他的陪伴才能欢笑。征战在外,惦记着为她守护家园,他会更有力量。 珍藏心底那一幕幕回忆,缠绕,坚固,不可分解,最后沉淀下了难以消磨的,逾越了男女、君臣、亲族、师生的情爱,比一切都珍贵的牵绊。 哪怕两人争执一生,理念永不相容,也不会改变深爱对方的心。 「太傅,快过来呀!」宣明哭喊不休。 玉海涛起身,护着后方的人马全数离开了,自己最后上马。 「走!」他听见宣明的哭声,己见不到她的人,只能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喊,让她知道,他会回到她身边。 如果有什么存在对他而言比江山社稷更重要,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宣明。他不能定义自己对她的感情,只知道自己希望她过得好,比谁都好。 远处,宣明也看不见玉海涛的人影。 「回去!太傅……」她焦虑的对着护送她的骑士们喊道:「快回去!」 没人听她的话,众人一直策马奔跑,直到雪崩停止了也未停下。 冰冷的寒风冻结了宣明脸上的热泪,她喃喃的念着:「回去找太傅……」 一声声,声响越来越轻,却不停止,而玉海涛的身影早己消失于冰雪中,难以寻觅。 数日后,风雪停息,保护宣明的士兵带她逃出灾难,住进了离雪山最近的一个小村庄里,等待前来会合的士兵,等待玉海涛。 又过了数日,等不到任何人,宣明主张再次进山。皇命难逞,众人只能跟她冒险回去,寻找失踪的人马。 他们不知道平静的风雪会否再次爆发,宣明派人传旨回京搬救兵,打定了主意,不见玉海涛不离开。 她深入雪地,连续几日少吃少睡,在寒风中陪着士兵奔波,走过了当时寰王劫持她的路程,一直走到了玉海涛营救她的位置才停下。 「陛下,再往前去已无路可走,雪积得太厚。」 「陛下,国师大人当时带着我们走过这段路了。」 一路上没见到半个活人,众人无法欺骗自己那些消失的人还活着。 玉海涛彻底失踪了,无人晓得他是脱险还是遇难了。 「再往前找一找,再找一找……」宣明心急如焚,对她而言,玉海涛是无所不能的,她不信一场雪崩能要他的命。 士兵们再往前探寻了一段路,反而发现了寰王的人马,以及当时追击他们的同伴,这些人无一幸兔,全葬身在雪灾里。 宣明怕极了,返回原路,重新搜寻,仍然一无所获。 最后,她站在玉海涛消失前的雪地上,也许并非当时的位置,只是她固执的认为站在这里,等得到他。 「陛下,天色不早了,该离开了。」 士兵们凑过来,劝她回去休息。 长时间的搜索,使得在场的士兵们深感疲惫,他们是玉海涛的亲信,比谁都希望玉海涛还活着,然而一路找来,过寻不获,众人不得不怀疑,玉海涛是不是遇难了? 「他应该在附近的……再找找……」宣明哪里也不想去,早出晚归好几天,辛苦的搜索,所有的人都累了,只有她不疲惫。 她的身体只剩下满满的恐惧和悔恨,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逃出来,而是在当时和玉海涛一起陷入雪海。 「继续找,没理由找到了寰王的人马,找不到国师。」 「陛下,天候难测,眼看风雪又要来袭,还是先撒了吧!」 「不,必须找下去……」灾难不可预测,再来一次雪崩,她可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但是玉海涛没回来,她宁可死在这里。 她一直天真的相信,这片天地在自己的掌握中,一直相信摆脱了玉海涛的控制,她就能拥有一切,任性的选择与他背道而驰,甚至联合外人设计他…… 结果,不仅害自己受到危害,更令自己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险。 宣明悔恨不己,使她在短短几日之内憔悴得如同即将离世之人。 此时,朝廷无君王坐镇,早己乱成了一团,再接到玉海涛失踪的消息,更如火上浇油,将京城内暗潮汹涌的不安定局势搅得益发混乱。 幸好玉海涛留给宣明的臣子不是泛泛之辈,快速出击,以强硬之势,稳住人心,随后又立即赶到宣明的身边,劝说她回京主持大局。 臣子们陪着固执的君王在雪地一次次搜索,一次次失望,宣明始终不肯回京,直到玉家的长辈们来到她的面前。 在万里冰封的雪地上,士兵们守在远处,听不见玉家人和宣明说了什么,只见皇帝掩面痛哭,悲伤得犹如失去依靠的孩子。 当夜,皇帝终于决定回京,只是隔天临走之前,又回到当初和玉海涛分开的那片雪地。 士兵们守在远处,见到皇帝跪于雪地上,久久不起。 寒风冻伤了宣明的手脚,一颗颗泪水在她的脸上凝结成珠,她一遍遍喊着:「太傅,你快回来。」 她的呼唤全让风声掩盖。 当风雪完全停息之时,皇帝终于返回京城。 寻找玉海涛的行动并末在宣明离开后结束,相反的,她一回京,立刻派遣更多人,花费更多物力,继续搜索玉海涛的踪迹。 可惜,消失的国师再无消息。 没了玉海涛,无能的皇帝又能做什么?玉家会否失势?这次发生在雪地里的危机,牵扯出寰王和太后,还有哪些人?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浓厚的疑云覆盖住天际,人人感受到动荡即将来临。 金兰不是最惶恐的人,却也非常担忧,她清楚玉海涛对宣明的意义,所以能够想象失去玉海涛的宣明会如何疯狂。 匆匆数日,深宫之中,金兰等到宣明归来,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能让任性的皇帝在失去玉海涛之后更加疯狂,孰料出现在眼前的宣明十分冷静。 「陛下……」所有朝臣,整个后宫,全部侍从,跪于皇宫大殿外,迎接他们历劫归来的皇帝。 「起来。」冷漠的语调从众人的耳边飘过。 当他们抬起头时,见到的是向来骄气的宣明有如去失了七情六欲,一身死气,而年轻的皇帝那头花白的发丝,触目惊心,如冰山上的积雪,寒意刺人。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己薄未更衣。 又一年秋季到来,而国师消失了整整五年。 在众人以为国家就此大乱,玉海涛留下的幕僚支撑不了多久之际,出人意料的,宣明站了起来。 人们以为她会胡作非为,她没有,反而废寝忘食的治理政务。 人们以为她会乘机扳倒玉家,她也没有,甚至加倍重用玉家的人马。 用了五年时间,白了鸟发,摆脱纨裤的面貌,像一个重生的人,她拿出惊人的毅力,弥补了过柱的错失,慢慢的平定了她的江山。 她的改变如同神话,那么不可思议,教人惊奇,人们无法判断,到底过去的她是伪装的?抑或如今的她更符合本性? 「陛下,该休息了。」午夜,宫里大多数的人已入睡,金兰忍着睡意,端上热过的点,心,来到宣明的面前。 「先放着。」宣明端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奏折。 她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剩余的时间全用来处理国家大事,不用人强迫,主动成为一个勤政的君王,只是当初希望宣明成长的玉海涛,己看不见她的变化了。 第十九章 金兰低下头,轻叹一声。这么久了,人们对于玉海涛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只有宣明仍未放弃,加派人手在当初那么点地方,挖地一尺又一尺,反复寻找。 「你去睡吧!不用伺候。」宣明喝了口热茶,并不休息,手不停的取来未批好的奏折,仔细的查看。 金兰偷靓女也梳理整齐却花白一片的长发,想着玉海涛若是见到她变成这样,会不会心疼? 当年,寰王叛变,太后的家族参与其中,勾结外族,企图劫持宣明,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葬送了性命。 宣明回京后,宽大的处置了寰王的余党和太后的家人,只追究主谍,没有赶尽杀绝,手软得引人疑实。至于和寰王有私交的异国人士,她交由玉海涛的心腹去拔除,不再抗拒玉海涛留给她的强大幕僚。 有一个自律的君王,一帮忠诚的臣子,哪怕国家百孔千疮,经过时间的修复,她的江山终究安定了下来,达到玉海涛曾经预想的目标。 「陛下。」大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传来。 金兰走出去,低声询问,「何事?」 看着金兰,宦官气喘吁吁,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北方有急报,说是找到国师大人了。」 金兰惊得说不出话,忙不远的跑回宣明身旁,结结巴巴的说:「陛……陛下!」 「你休息你的去,别烦我。」 「不是的……」金兰焦急无比,偏偏脑子空空,不知如何告诉宣明好消息? 突兀的饮泣声在耳边响起,宣明终于抬起头,正视金兰。「你怎么了?」 金兰盯着她好半晌,哽咽的开口,「有消息……消息……国师大人……找到了。」 宣明倏地起身,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直瞪着金兰,不能言话,怕自己听错了,等到金兰递上手绢,示意她擦拭眼角,她才发觉自己的泪己流满整张脸。 一个月后,前往北方雪山寻找国师的人马全数返回,其中一辆庞大的马车里,承载了众多人的祈望,平稳的驶进了京城,直入深宫。 「他在里面?」宣明下朝时,听说玉海涛己送到她的寝宫。 「陛下。」金兰眼眶泛红,迎接宣明进入内室。 宣明遣退了外人,走到龙床边,跪坐下来,铺着明黄色被梅的床铺上,英俊的男子正在沉睡。 「太傅……」她撩起衣柚,手指轻触他的脸颊。 玉海涛剑眉舒展,睫毛于眼睛周围落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纹丝不动的嘴,以及冰封数年而显得惨白的肤色,这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模样教宣明心酸且心醉。 这五年,他的身体深埋在雪山之下,以一种彻底昏迷的方式,离奇的存活着,无论是民间的大夫抑或宫廷御医,都诊断不出他的情况。 从未有人被冰雪掩埋后还能活下来,但他也只是活下来,大夫们说,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可是至少找到他了,尽管过程十分艰难,他整个人冰封在雪地深处,挖出来时必须小心的砸开冰层,在他身上的冰融化前,没人敢断定他是死是活。 宣明远在京城,听着关于他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么多无法确定的说法,每一句都是对她的折磨。 此时,终于见到玉海涛,头发未长,胡须未长,容颜没有半点变化,一切属于他的时间和生命,全在五年前冰封而起。 宣明握着他的手,抵住额头,泪水慢慢的溢出眼眶。 多年来逞心的生活,必须当个男人,甚至娶妻,每天重复着她厌烦的事务,她抗拒过,却败在他的强迫下,她其实不怨他,只要两人的关系密切,只要他也喜欢她,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为他去尝试。 「对不起,太傅……」 因为喜欢,想独占,所以她做了许多傻事,害他如今失去意识,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她哭着问,而他毫无反应。「我不会再做错了,我会改的,你可不可以醒过来?」 深秋的斜阳在宫殿外,映红了半边天,冷风吹过,落叶无数。 宣明凝视玉海涛如在沉睡的脸,泪水凝固于眼眶。 「您不能进去……」金兰的阻拦声从远处传来。 宣明擦去脸上的热泪,轻轻放下他的手,走出去。 宫殿外的侍从见她出现,纷纷跪落于地。 「陛下。」金兰看了看宣明,又看向独自闯入的千羽公主。 「你来做什么?」宣明伫立台阶上,俯视她的妃子。 她曾经派人看守千羽,防止千羽有机会见玉海涛,在玉海涛失踪后,看守千羽变得毫无意义,她便放松了对千羽的监视。 这次玉海涛归来,宣明太过激动,忘了重新提防那些对玉海涛「虎视耽耽」的人,不管是觊觎他的千羽公主,还是盼望他成家的玉家人,全都是她严加防范的对象。 「国师在里面,我要见他。」千羽撇开拦截她的宫人,走上台阶。 「这些年来,公主把后宫妇人的德行学到哪去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有夫之妇,如此明目张胆的跑来见夫君以外的男人,即使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作戏,在外人面前也该把戏演到底。 宣明不悦,南疆来的公主却无所畏惧,千羽知道这五年来宣明变了许多,可是再怎么变,宣明永远无法成为玉海涛那样强悍的男子。 「陛下自己是怎么做的?」千羽嘲笑,「不管在哪个国家,我都没说过君王的龙床上能睡着另一个男人,这种事难道就符合中土的风俗?」 宣明抿起唇,吩咐一旁的侍从,「送公主回去。」 千羽猛地向前冲,想越过宣明,进入室内。 「放肆!」宣明拦住她,用力一推,将她推向追来的侍卫。 侍卫们抓住千羽,惶恐的看着宣明。 这几年来,她专心于国务,忧心玉海涛的情况,因而松懈了对后宫的管制,加上同情后宫的女人们嫁给她这个假男人,于是尽可能的给予她们自由和优厚的待遇,弥补她们得不到夫君宠爱的损失。 这一纵容,使得千羽益发不规矩,偶尔在宫里遇见,她还会不客气的对宣明冷嘲热讽。 宣明不怪她,相反的,在失去玉海涛的日子里,宣明渴望得到惩罚,甚至希望全天下的人一起咒骂她。 她有罪,害得玉海涛性命垂危,为此,她不怪任何人对她不敬,然而这一切只成立在失去玉海涛的期间。 现在他回来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向他赎罪,毋需再纵容别人。 「放开我……我要见国师……」被强行拖走的千羽不停的怒吼。 宣明下令,不准她再擅自离开后宫。 众人面面相觑,明显的感觉到国师一回来,皇帝就开始对妃子不耐烦了,这算什么情况? 【第九章】 最后一阵秋风吹过,天空下起了迎来冬天的第一场小雨。 正是早朝时分,帝王寝宫内,沉睡多年的男人静静的躺在龙床上,金兰站在一旁,督促几位医师小心的为玉海涛按摩身躯。 一个时辰后,医师们离去,宣明下朝归来。 她遣开金兰,坐在床沿,为玉海涛掩好被俑,耐心的注视他,心事翻来覆去,不变的是对他的爱意。 许久,宣明轻声一叹,正要离开,不经意一瞥,看见玉海涛的脸似乎偏离枕头。她困惑的眨眼,冷不防一双紧闭多年的眸子睁开,从中流露出的淡淡光芒教她的一颗心险些静止。 「太……傅?」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玉海涛定睛看着半空,意识混浊,耳边回荡着宣明焦急的呼唤,他想转头看她,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难以动弹。 他开口试着说话,试了好几次,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调。 宣明迫不及待的唤来太医,为他查看。 昏迷数年,冰封在雪地深处,玉海涛不仅没死,还清醒了过来,如此绝无仅有的奇事,在医师们的眼中几乎算是奇迹了。 至于玉海涛是怎么清醒的,会不会遗留什么病症,几时能恢复如常……没人敢保证,毕竟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被冰封之后还能活过来的人。 「一群庸医!」宣明很生气,气愤之余又感到恐惧。 玉海涛的遭遇太离奇,太医们诊不出一个明确的结果。他昏迷时,无法使他清醒。他清醒后,居然 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最后只能继续为他针灸、按摩,再给他服用些活血的药物。 「别叫……」玉海涛坐在龙床上,看宣明忙前忙后,眼睛微微发疼。 第二十章 他刚清醒,她便叫来太医,他喝了些药之后,终于能顺利的说出话,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交谈,他们甚至来不及好好的把对方看仔细。 「你们都下去!」宣明接收到玉海涛充满探究的眼神,遣开众人。 玉海涛看清了她花白的头发、憔悴的神色,有点认不出她这个人,他想问她,为何变成这样? 转念一想,必定是他昏迷太久。从雪地回到皇宫,对他只是瞬间的转变,然而宣明消瘦的模样告诉他,必须用足了时间,她才能在正青春的时候,如枯萎的花不再鲜艳。 「我昏睡了多久?」玉海涛方才听到太医们口呼奇迹,至于奇迹的内容,他没听清楚。 「你会康复的。」宣明笑着,答非所问。 她的目光太热切,面貌柔美,身穿龙袍,肤色苍白不健康,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心态异常的病人。 玉海涛盯着宣明半晌,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宣明显然「长大」了一些,容貌更成熟,更像个女人,不知外人怎么看待如此「阴柔」的帝王? 「我为何躺在龙床上?」摸摸明黄色的被褥,玉海涛想起身。 宣明赶紧按住他,「没人会反对,一切有我,你尽管在这里休养。」 她的口吻那么笃定,在他听来实在轻狂,她是不是比从前任性了? 「王太医呢?」前来诊疗的医师有不少,偏偏没见到熟悉的人,太多未知的变化令玉海涛不放心。 「去年病了,我让他告老还乡。」 「有派人看着?」那人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不该这么快放他自由。 「放心,我不是孩子,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你知道?」玉海涛忍不住掏起宣明的发丝,那黑白混杂的怪异色彩,使他看得胸口发闷。「你知道的话,怎么弄成这样?」 宣明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出其不意的抱住他。 他震了震,没推开她微微发颤的身躯,从寒风肆虐的雪山回到皇宫,期间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虽然他是为了搭救手下的人马才被大雪掩埋,但是宣明一定会把错误全归咎到自己头上,她有多自责呢?伤心到头发花白了吗? 玉海涛情不自禁的回抱她,轻声的说:「没事的,我回来了。」 怀里的人儿啜泣着,热泪浸染了他的衣襟,他的心开始抽痛,明明该藉此时机教训|她,若非她异想天间的胡来,他们怎么会遇到危害? 可是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个需要照顾和包容的女孩,就算他的理智不断的提醒他,必须改掉她的坏习惯,然而见到她悲伤难过,他实在无法摆出严师的架式,对她说出安慰以外的话语。 「我不知眼下是什么时候,离我们回京过了多久?你对寰王有何处置?跟我说说。」抚着宣明的发丝,玉海涛叹气。她花白的头发有得治疗吗? 「我从轻发落了寰王和太后的家人……」宣明简单的说明自己的处置方式。「我不怪他们背叛我,我更恨自己令你受伤,幸亏你活下来了,太傅,你可以惩罚我。」 「你若知错,以后不再犯,我便原谅你。」凝视她朦胧的泪眼,他的神态越来越温柔。 「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是我想要你的心绝不会更改。」宣明大胆的表白。 玉海涛闭上眼睛,不多时,听见她小声抽噎,那声响如烈火般灼伤了他的心,随即睁开眼。 「太傅的年纪比你大,人又无趣,总管着你,迟早教你厌烦,给你挑个比我好的,不要吗?」 「我不要!不要!」她决然的摇头。 他忍不住笑了,历劫归来,灾难教会了他珍惜与人相处的时光,耐着性子说话,「我总会先你一步离世,所以要给你一个年轻的伴侣,和你一样风华正茂,才能陪你到最后一刻。」 没有皇帝和国师在一起的事,即使宣明离开皇位,江山交接不易,为保国土安定,他势必要协助新君,若局势不稳,恐怕得再耗三、五年的工夫,到时候宣明多大了?他又是什么年纪?怎么可能让她痴痴的等? 「没关系。」宣明不假思索,认真的回道:「你若先走,我即刻去陪你。」 她眸中的深情令他软弱,有那么一瞬,他忘了彼此的身分,想把自己交给她随意处理,一瞬过后,他无力的开口,「我不能那么自私。」 「我愿意的……」宣明哭得难以抑制。 她被花白长发半掩的容颜,随着哭泣而微颤的身体,带给玉海涛一次比一次更强烈的心痛。 「太傅只想你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有人守护,再不受委屈。」 「我不委屈,我失去你五年了,别再离开我身边,我想要的只有你!」 「五年?」玉海涛惊讶的找出意料之外的情况。 他怀里的宣明伤心得不能言话,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久久难收。 夜幕降临,玉海涛服了药之后,依然待在帝王的寝宫内。 冰封雪地五年后清醒,其中的过程,他并无感觉,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情形教他惊谊不已。 「金兰一直留在你身边……」听宣明讲述五年之中发生的事,感觉她轻描淡写的许多事草草带过,玉海涛的目光转向正为他们摆放点,心的金兰。 「若不然,她能去哪?」宣明转头,让金兰退下,她需要更多和玉海涛独处的时间,哪怕他己离她如此之近。 「你不是讨厌她?」事隔五年,宣明仍坐在龙椅上,说明政局还稳定,只要江山不乱,她过得好好的,他的心也稍稍安稳。「我不在,你没乘机赶走她?」 从前他每次离开,她总会动些小手脚,等他回来再重新安排,两人掉换人马的行为,曾经是宫廷一大风景。 「以前是我不懂事,如今留在我身边的几乎都是你的人。」 她懂事了吗?目前他看不出来,于是说道:「你明白,我不能留在你的寝宫,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掩人耳目,规矩就是规矩,你得安排我离开。」 「好的。」宣明干脆的回应。 玉海涛意外了,她居然不尝试说服他。 「明天我就送你走,你刚清醒,今晚先待着别动。」 「你宫中里里外外多的是房间,我换到别处。」 「不,你刚清醒,太医说了,先卧床休息,不要轻易移动。」 「我在这,你又去哪?」他不同意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哪怕不做任何事,只是单纯的休息,即使他也想用更多时间去关注她的变化。 五年,太长久了,而她没搞得天下大乱……他震惊、怀疑,有太多等待解答的疑惑。唯一不必确认,能够肯定的,是宣明对他的重视。 仅仅注视她,他便能感受到五年不变的爱恋。 他应该觉得沉重,偏偏心里暖洋洋的,无法强迫自己将她的爱视为负担。 「旁边有躺椅,凑合一晚,没什么的。」宣明神色自若的论。 她不肯分房的意思,他听懂了。「我清醒之前,你我如何过夜?」 宣明看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态度自然,语调轻柔的反问,「我们在一起,这有什么?」 玉海涛摇头,听她这么说,只怕两人一起在龙床上「睡」过很多天了,有多少人看到?消息外传之后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时候己晚,他在皇宫不方便传唤幕僚,他的身体暂时也禁不起离宫的转移,这五年的诸多疑问,他只能按捺住。 「我以为你行事会谨慎些。」交谈至今,他不认为她懂事了。 「我会的,我能解决你担忧的问题,太傅,我不想令你烦恼不开心,你希望我走,我就离开。」宣明后退几步,像在示弱,神态却没有丝毫的退却。 她学会了平静的、平等的与他对话,意见不合也不急着反对他,收起了当初的孩子气,她的言行举止确实稍微像个懂事的人。 「你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宣明含笑的退到门外。 金兰看见她出来,连忙行礼,「陛下,有何吩咐?」 宣明摸摸自己的头发,「想些办法,我要将发色染黑。」 她不能让玉海涛看见她凄惨的模样,虽然做惯男子,但是仍希望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做个赏心悦目的女人,值得他爱。 泪水再度盈满眼眶,宣明想着玉海涛能说话,能回应她,开心得不知如何缓解内心的狂喜。 离开片刻,金兰赶回来。 「陛下,东西准备好了。」 「我们到别处去。」 第二十一章 夜色渐深,宣明清洗一番,披散着半干半湿已染黑的长发,围绕着寝宫走了一圈又一圈,想着玉海涛正在里面,她开心得脸上的笑容久不消散。 周围的侍从见她行为怪异,心生疑惑,却不敢多看她一眼。 半晌,玉海涛走了出来,神情疲倦,伫立门外。 宣明见到他,先是停下脚步,随即朝他跑去。「怎么?睡不着吗?」 「你呢?待在门外,不打算休息?」习武之人敏锐的五感让他无法忽略她在外面的动静。 「睡不着,我想走动走动,打搅到太傅了?」宣明感到歉疚,抬起头,望着他,「我想在离你最近的位置。」 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因为沐浴过后而显得神清气爽,她脸上满足的微笑弥补了不健康的外貌。 「发色染黑了?」玉海涛的目光绕着她转,最后停留在她的头发上。 宣明点了点头。 「进来。」他转身,走进灯火明亮的室内。 她紧跟在后,看见他取出放置的被褥,铺到躺椅上,忙不远的赶过去接手。 「我来,你别动,回去躺着。」 「这是我的,你去床上。」 宣明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将躺椅布置好,然后坐下不动。 紫色的衣袍覆盖她略显消瘦的身体,玉海涛与她对视,久久之后,他认命的走向龙床。 灯光下的宣明,男子装扮,阴柔面容,苍白的脸,染得乌黑的长发,浑身散发出异样的美感,超越性别,诱人堕落。 她微微偏着头看他,眼神渐渐的温热,脸上浮现刻意魅惑人的表情,既纯真又邪恶。 玉海涛是起眉头,毫不怀疑这个丫头在诱惑他,用女人天生的魅力,含蓄的、隐蔽的向他招手。 他背对她,将体内涌起的陌生骚动一一镇压。 「早点睡,明天还有早朝。」他走过灯架,逐一熄灭灯火。 宣明看着他的身影,等他躺上足以容纳三、四人的宽大龙床,忍不住叹口气,「太傅……我长大了。」 「睡觉。」 「我们在一起,好吗?」 黑暗中,她仿徨的语调惹人疼惜。 玉海涛不说话,想起宣明的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自己照料的情景,那情景建筑起一堵高墙,耸立在他的道义底线上,提醒他不能逾越。 他会照顾她成长,保护她平安,为她挑选最优秀的夫婿,甚至未来继续守着她的后代,他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的女孩,这么多年来,不让心里多出一个空位去容纳她以外的人。即使她永远任性幼稚,他也不会真的嫌弃她。 他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也会这么过下去,他闭上眼睛,忽略,心底的空洞带来的感伤,固执的阻止如海浪澎悍的情感决堤。 宣明听不到玉海涛回答,有些难过,接着又振作起来,努力遐想有一天他答应与她相守,像天下间每一对夫妻那样。 隔天一早,金兰负责调遣人手,送玉海涛离开。 他以为自己会回家,心里也惦记着家人的情况,哪料坐上轿子,转了一圈,最后虽是换了地方,却仍在皇宫的中心地带。 「陛下吩咐了,国师的身体在彻底康复之前,必须住在宫中,由御医随时照顾着,陛下方能安心。」金兰福了福身,请玉海涛进偏殿。 这里是玉海涛还政予宣明之前,在宫中的休憩之处,他很久没来过了。 玉海涛看了看守在周围的侍从,没一个是他认识的,再看走进内室的金兰,她的表现说明了她己选择效忠宣明。 玉海涛走向金兰,低声的问:「五年来,你在陛下身边有何感想?」 金兰眉尖一挑,听不懂他的问话是否另有用意,谨慎的应道:「五年来,大人不在,凡是大人的部属,无不齐心为陛下效力。」 玉海涛一听就明白,宣明把他的人马全收买了。「你们做得很好。」 一个稳定的国家,需要君臣齐心协力治理,他的人脉本来就是给宣明用的,不介意被她掏空家底,只是如今困在宫中,一个帮手都没有,他不得不考虑采取某些行动。 「我的家人可知我的近况?」 「这个……陛下会有安排……」金兰讲话有点结巴。 不知为何,玉海涛突然想起了金屋藏娇的说法。 他入座,吩咐金兰,「坐下,和我说说,这五年陛下过得如何?」 金兰看着他身边的座位,面对喜怒不形于色的玉海涛,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宣明下朝后,顾不得别的事,召来金兰,问个不停。 「国师可有发怒?他按时服了药吗?有没有坚持回玉家?」 金兰被问得头昏,不知道应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好,见宣明又忧又喜,神色多变,她忽然觉得自从玉海涛醒来,宣明也跟着活过来似的,心境上的变化使得未老发先白的帝王重新回复了活力。 「国师十分平静,正在接受活络筋脉的治疗。」 「你瞧他心情如何?」 金兰无话。在玉海涛的面前,所有的人都像孩子,随时注意他的脸色,惶惶不安,深怕他不高兴,哪还有心思注意他的心情? 「我感觉他的脾气似乎变好了。」宣明喃喃自话,脑子有些混乱。 「据说……国师每次出征打战,面对敌军都是这样的脾气。」金兰提醒。 宣明想起以前玉海涛不时发怒,待人极其严厉,也许是不能像对待敌人那样直接消灭,所以他对「自己人」显得特别凶暴。 「你是说他视我为敌了?」宣明瞪着金兰。 金兰愁眉苦脸,回道:「陛下的行为算得上是在软禁国师了。」 宣明语塞,她不许玉海涛见外人,不许他离开皇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此对待一个护国功臣,确实有些过分,他可能不生气吗? 「我是为他好……」她嘴硬。 至于好什么,她说不出来,不过这样的说法很熟悉,她记起来了,每次玉海涛要求她做些什么,也会说相同的话。 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轮到他被她制伏了,宣明满意的笑着,又有点害怕,怕自己遭他厌恶。 「你去知会玉家的人,将国师现今的状况告诉他们,请他们派人来见他。」分别五年,她不该连家人也不给他见。 「是。」金兰领命而去。 宣明独坐了片刻,心里的决定没有动摇过。在玉海涛彻底康复之前,不管他是否愿意,她会强留他在身边,试着打动他的心。 假如他康复之后,仍不肯接受她,那么她会放他走。 长时间的针灸和按摩过后,玉海涛起身活动,身上的力气回复了五成,手脚不再僵硬,等他完全康复的那天,即使皇城禁军全数出动,也留不住他。 宣明知道他的能力,应该也知道她留不住他,之后她打算怎么做? 「太傅。」宣明漫步而来,办退左右,走到他的面前。 她的脚步不疾不徐,神情充满了自信,摆脱了过去的浮躁和畏怯,面对他,她显得那么镇定。 这几天,玉海涛观察了她的变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女孩真的长大了,而今正式向他挑战。 「政事全处理好了?」 「紧要的都处理好了,太傅的身体如何?」 「恢复得不错。」不仅是他,宣明也更有朝气,比起他初醒时见到的憔悴的她,此刻的她充满生机,只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更活泼一点。 两人闲话家常,似有默契的不提将来的打算,只说着过去,仿佛忘记了将来,他们就不用对立。 「久没见到太傅发脾气,我居然有点不习惯。」宣明白嘲。 「我不在的这五年,你可有做出什么危害国土的事?」 「我不会再闯祸,害你为难受累。」她正色的论。 玉海涛在意的是她分清是非、知道轻重,而不是「以他为主」行事,不过她能在失去他之时,平平顺顺的活着,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再对她发脾气? 五年前,他的意识消失前,他们正因在崩塌的雪山中,性命堪忧。再睁开眼,发现她脱困了,国家安好,他忍不住庆幸一一他不在,她照顾得了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他真的太庆幸了。 宣明察觉玉海涛走神,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英俊容颜,她轻轻一笑,故意柔声问道:「若是我关着你不放,你会生气吗?」 她的语调饱含勾人的音律,一字一句仿佛有销魂的魔力。 他经历过各种诱惑,向来不为所动的心,在她灼热的目光下,动摇了。 第二十二章 「你有本事让朝臣不反对、我的部属不理会,证明你驭下有术,我多少也该为你的进步而高兴。」 玉海涛尽力使自己平心静气。 在他的脑海里,仍存在着初醒时,第一眼见到的宣明形容枯槁,因此他总在想,自己消失的时候,她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泪? 以往他离去,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敢走的,而消失的五年完全不在计划之内,追根究只,是她任性的举动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她不值得同情。 可是她本身有多自责,金兰己经告诉他了,在知道她花费了多少心血去补救她闯下的祸,知道失去他之后她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无法不心疼。 「你我都明白,我不会永远待在这里,你该让我走了。」 「你一走,说不定我会再闯祸。」 「当初是万不得已,想为你打理好一切才处处看管着你,我明白这么做不好,我终究不能守护你一辈子……」 「我会长大,可以换我守护你。」宣明打断他的话,预料到他想说什么,绕来绕去,终归一句,他不同意和她在一起。 她拒绝再听,宁可沉浸在此时平和的气氛中,假装彼此己敞开心扉,君臣与师徒的关系不再能约束他们。 「你知道我有多么舍不得你。」她情不自禁的论。 他也一样,他心底有声音在重复她的表白,或许他们俩爱着对方的方式不同,但意义相同。 在过去,即使是事务最繁忙的时候,他也会担心稍不注意,她受到伤害,所以他只能严格的要求,霸道的管制,盼她坚强的成长。 「如今看见你没了我也能独当一面,我真的没什么可遗憾了。」玉海涛眼中的宣明十分镇定,意识到他羽翼下的女孩己有勇气与他平起平坐了,他再也不用将她当成孩子。 「不,太傅,这段路永远走不完。」 玉海涛揉了揉额头,「不,只要解决了皇储问题,你随时能脱身。」 「我无法让任何一个女人为我生育皇子。」对待后宫,宣明向来是走一园、说几句话就算数了,绝不可能去碰她的妃子。 朝臣们可能猜她不能人道或对女人不感兴趣,成婚至今,没有皇子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她收养了皇族宗制。 「五年前,我为你安排了退路。」 「我知道,太傅。」透过玉海涛的幕僚,宣明知道他选中了谁继承皇位,连她退位之后的路,他也安排好了。 她早己召来他看中的人选进宫,不过为了防止意外,她多挑了几个后备的,观察至今,尚未选择储君。 她可以顺从他的意愿,将她的国家交给他指定的人,但是她今后的人生不能由他摆布。 「太傅,你选的路,不一定是我愿意走的。」宣明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态度坚定。她不再是个听之任之的小女孩,她的命运,她的将来,她自有主张。 玉海涛看懂了她的决心,却不懂她话中的含意。「若你心中有更好的人选继承皇位,大可以提出来商谈。」 她对权力不感兴趣,经过几年努力,她的国土几乎恢复到早期繁荣的景象,她不再是人们口中愚昧昏庸的皇帝,可是依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太傅……」宣明心思一动,转移话题,「如果我想要自己的孩子呢?」 玉海涛讶然,「你要和谁生?」 「何须问呢?」与他面对面,互相凝视,占有他的念头又一发不可收拾,宣明眼神露骨。 他摇头,想驳斥她,却敌不过她溢于言表的火热欲望,只需一记目光、一个表情,其中蕴含的灼热就快将他焚烧。 「太傅,你可以帮我。」宣明凑上前,握住了玉海涛的手。 他有种被调戏的感觉,皱起眉头,「别胡闹!」 「我想你给我一个孩子,你不是说可以商谈吗?」她起身,俯视他,竟隐隐散发出逼人的气势。 「我们要谈的不是这个!」 宣明咄咄逼人的笑着,「我觉得这个谈好了,对我们的关系进展很有帮助。」 玉海涛抬起头,冷静的说:「别让我对你发脾气。」 他以为她要一个属于两人的骨肉,再让那个孩子继承皇位,早在他辅政时就有人暗地里戏称他是太上皇了,现下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动了念头,要让戏称成为现实。 无论如何,他不会答应如此荒谬的要求。 「你怎么想得出来?」 「为什么不行呢?」她渴望他的全部,也渴望自己全部属于他。 玉海涛闭上眼睛,抗拒宣明充满渴望的神态继续攻击他的意志,免得纵容她的念头瓦解了他的坚持,迫使他想满足她的心愿。 他与她的双亲害她活到今日不能像个正常女子,这场骗局是时候结束了,绝不能再有延续。 他不怕受伤,却怕她必须破坏自己的嗓音,怕她必须拖延癸水按月来临服用药物,只为避免外人找出规律,怀疑她的性别,而他不能制止。 她的心是否因为需要当男人的身体而痛苦,他问都不敢问,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让她恢复正常。 「你错了,放弃你现在想的。」玉海涛张开眼,语调强硬。 宣明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然后听你的话,皇位留给你还的人,我再去嫁给你还的人,接着生一个孩子让你教,将来连孩子的路也要交由你摆布?」 他怔住了,她的笑容是那么苦涩,他不能再违背自己的心,强迫自己相信他所给予的没有一样是错的,但,什么又是对的呢? 「太傅,你期望的,并非我所要的,假如你也不肯放弃你的念头,我只能照旧和你唱反调。」 【第十章】 彼此退让一步不是那么难,但是彼此的坚持都需要为对方改变,事情就不那么好解决了。 玉海涛独自坐在寝室内,调匀气息,在与宣明交涉失败后又过了几天,他日日调养,身体己恢复到最佳状态。 宫里仍留着宣明为他召集到的各地名医,他们惊奇的表示五年的光阴在他身上停止,他的身体是在苏醒之后才又继续生长,换言之,昏迷的这五年,他的身体没有任何老化。 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医师们探讨不出结果,玉海涛也不在乎原因,他更关心宣明的现状和将来的计划。 「大人,请用。」陌生的宫女送药过来。 玉海涛轻挥衣柚,袖中的信笔立时滑入宫女的手心,速度快得旁人瞧不见。 昨天他见到了久别的家人,并联系上自己安置在宫中的心腹。除了给予宣明的幕僚以外,他仍保存了少数人马,足够和宣明对抗。 可是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瓦解她花费苦心凝聚起来的权势,再度将她控制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不,这只会增加两人之间的矛盾,然而他与宣明永远有矛盾,只要她坐在龙椅上的一天,身为臣子和长者的他就不能站在她的立场上,事事为她着想。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玉海涛按下浮动的思绪,走了出去。 「您不能进去……」 千羽带着她彪悍的随从,抵挡周围宫人的阻拦。「让开!」 她趁宣明忙碌之际,监视她的人又因为交接而有了松动,算准时间,带自己的人手闯入玉海涛的住处。 「公主?」玉海涛看见千羽及她的手下匆匆来到,人人手上拿着兵器,有的兵器上甚至沾了血迹,感觉到事态严重,不禁冷下脸,「你做了什么?」 千羽自顾自的笑着,「国师大人……终于又和您见面了。」 「大人……」守在外面的侍从纷纷赶来。 玉海涛见到不少人明显受了伤,当下蹙起眉头,「你们先下去,继续守在外头,不许再让任何人出入!」 「大人。」千羽步伐坚定,逼近玉海涛,仰望着他的眸子里闪动着火热的光彩,像埋了宣明热情凝望他的样子。「跟我走吧!」 她的一言一行令玉海涛感到莫名其妙,「去何处?」 他的聪明才智从来不会在发现女孩儿们对他的爱慕上体现。 「当然是离开皇宫。」千羽大刺刺的说,「那个无耻的皇帝囚禁了您,关于您这些年遭受的苦难,我都知道,您不该为了那个昏君而承受这样的待遇,跟我走吧!」 「你是说回南疆?」 「我己经安排好了,这三年来,皇帝疏忽了对我的控制,我早己联络上人马,随时可以带您一起离开这里。」 第二十三章 「公主,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现在带着你的人马上回去,我会摆平这里的事,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玉海涛冷然回道。 「为什么您不跟我走?」遭到拒绝的千羽一脸不可思议。 「我不会背叛我的国家。」局势尚在他的掌握下,他完全没有跑到边疆去的道理,就算局势失控,他也不会落荒而逃。 「没有人要您叛国,只是让您跟我走。」 「公主,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千羽的人马四下环顾,紧张的催促。 「大人,跟我一起走啊……我能给您自由,您在我的国家能得到尊重,得到我的一切……」 玉海涛呆了一下,随后转身进屋,用力关上门。 「大人……」千羽不死心的拍打着门。「您这是做什么?您宁愿过着被蒙养的生活吗?」 「公主,有人过来了,快走吧!」 「大人……」千羽不甘的喊叫,得不到玉海涛的回应,时间紧迫,她无法阻止手下们拖着她离开。 她懊恼极了,想破头也不能明白,为什么有人肯为了宣明那样的人如此委屈自己? 宣明听说了千羽大闹一场的消息,马上派金兰调遣人手,守到玉海涛身旁。 金兰将伺候玉海涛的人重新换了一批,他全不在意,静静的待在房中喝茶。 忙完一切,金兰吩咐宫女送上玉海涛的药,随即走向玉海涛,行礼后问:「大人,您没事吧?」 「一个弱女子能将我怎么样?」知道金兰问的是千羽,玉海涛笑了。他想不通,如今的女孩儿都在想什么?再任性疯狂,也不可能逼他就范吧? 「千羽公主的人马已束手就擒,陛下会送她回南疆。」金兰站到一旁,小声回道。 玉海涛,心想,当初应该挑一个更明智的女孩和宣明作伴。 这时,金兰语调颤抖的说:「公主喜欢您。」 他挑起眉头,无话。 金兰见他没反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陛下也一样。」 「你以什么身分对我说这些?」他冷厉的目光扫向她。 顿时,金兰哑然。 玉海涛摇头。他可以对千羽这样的女子无动于衷,但若是来逼他就范的人换成宣明,他能拒绝多少次? 他没有了答案…… 忽然,他的目光转向门口。 金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宣明面带微笑,缓步而来。 「金兰,你下去吧!」宣明进门,等宫人送上玉海涛的药,立即坐到他身边的座位。「该服药了,太傅。」 「我自己来。」按住她的手,玉海涛和她目光交会,互不退缩。 她有足够的定力去抵御他的威严,却无法战胜他眼底深处那迷人的光芒,只有他自己不晓得他淡漠的眼神和坚毅的表情对女人具有多么强烈的吸引。 宣明觉得自己太不幸,从小就被他这么「无辜」的吸引着,只因为他是无心的,她对他的迷恋就是活该、是犯贱,还要让他责怪她的爱意是任性、是胡来。 「太傅,可有让千羽公主吓着了?」宣明笑意加深,倒霉的败在他的吸引力之下的女子不止她一个,她倒是同情千羽。 「说实话,是有些。」玉海涛直接承认了,不过事发当时他并没什么感觉,一直到事后意识到千羽是来带他「私奔」的,他才感到惊吓。 「真是个勇敢的姑娘。」宣明感叹,「我就没这胆量,现在也只能看着你,若你不对我温柔一点,我都会浑身发抖。」 「你知道,你和她不一样。」 宣明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在他心里,她永远是最特别的一个,无人可取代,他们俩都明白,所以他们纠缠至今,谁也割舍不下谁。 「听说你在宫里也接触了不少人。」宣明笑着,轻声念出几个名字。 玉海涛一听,竟是他安插在宫里宫外的几个心腹,这几天他私下接触过多少人,全没瞒过宣明? 他正视她毫无情绪和破绽的脸,她已学会封闭起感情,并在恰当的时候使用,现下用来对付他…… 不知为何,他觉得失落,怀念起她曾经大大咧咧的向他索取关爱的模样,那么任性,那么炽热。 他委曲求全的小女孩,总算长大了。他感慨,「如此一来,我也能对你彻底放手了。」 「你真的以为你能像五年前那样,想走就走?」宣明的手指卷起自己的发丝玩弄,表情有点不正经。 「你还会在我离开之后滋生事端,搞得天下大乱?」他反问,不喜不瞋。 「我不会。」她的态度坦诚,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多了点恳求的意味,「明天是你的生辰,在宫里和我一起过吧?」 玉海涛没回答,认为她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最后满足我这样简单的愿望,不过分的,太傅,别拒绝我。」 「最后?」他不认为生辰一过,宣明会乖乖的送他离宫。 「是的,我答应,生辰一过,还你自由,以后你要去要留,我不过问了。」宣明的态度是理性的,如同说着今日天气晴朗那般无波无澜。 玉海涛不能相信,她纠缠他那么多年,真的有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也别再管我了。」 双方互换自由吗?他嘴角一动,欲言又止,他可以放她走,但是不表示他不会再干涉她的生活,在他的设想中,直到死去的那一刻,她都会活在他打造的天地里,过着他认为是幸福的生活。 「太傅,你晓得我要的自由是什么,绝对不是你我再不相见,但是我仍走着你给我安排的路,就像是……」 冷不防,一个吻在他颊边发生。 她接着说下去,「就像是我想亲吻你,不必得到你的同意。」 玉海涛讶然,宣明得逞的笑容那么狡黯、那么甜美、那么耀眼,他不禁失了神。 「失礼了,太傅,假如你想亲吻我,你随意,我很公平。」偷袭得手的人儿起身就走,明黄色的身影犹如离开枝头的树叶正飞上天际,轻快而自由。 她说过的话一声声徘徊在玉海涛的耳畔,放弃她一一随她走自己的路,她也将放弃他一一不再依恋他? 后者是他一直强求她去做的,然而前者……没有考虑的余地,他拒绝思索,不能答应! 隔天,皇帝少有的罢朝,一整天待在复原的国师身边,并在傍晚公开设宴,以感谢玉海涛五年前救驾有功为理由,召集众臣为玉海涛的康复庆贺。 荣宠至此,翻开皇朝的史书,无人能超越玉海涛,为两代帝王深深信赖。 玉家老小全体出席,明白皇帝有意为玉海涛大造声势,也预期到宣明在今夜之后会给予玉海涛更多权力。 玉家人很不安,玉海涛也感觉不太美妙,而宣明一晚上规规矩矩的,除了在群臣的面前过度表现出对他的关爱以外,没做任何离谱的事情。 宴会终结,众人陆续离开,玉海涛留下来,依宣明的请求,在宫里过最后一夜,他知道今夜不会太平。 宣明仍不离去,跟他走进屋里。 「再上些酒菜。」她打发走屋里的人,坐在桌边。 玉海涛坐到她的对面,不劝她回去休息,凝视她无忧的笑脸,他仿徨了。明天之后,她会怎么样? 他是一定要走的,也一定要尽快让她结束假扮男子的生活,然后呢?她想要的自由,他就是不想给……这么想的他是不是错了? 「你走吧!」等金兰端上酒菜,宣明立即吩咐她,「关好门。」 玉海涛先看了看紧闭的门窗,再看打开的酒瓶,告诉目光迷离的宣明,「别再喝了。」 「这是给你准备的。」她手指一推,酒瓶到了他的面前。「最后一夜,陪我陪到底,太傅。」 「我喝够了。」 「我在酒里下药了。」她散开长发,神态慵懒。 他一直心存戒备,知道她今晚会耍诈,不料她如此坦荡公开。 宣明笑着,橙黄的灯光为她的笑容增添了一丝妩媚,「而且是最上等的药。」 玉海涛也笑了,只是心中并不快乐,惆怅在折磨他的意志,他作不出决定该如何回复需要自由的宣明。 他拿起酒瓶,接下她的话,「是让我兽性大发,侵犯你的药?」 他想起她曾经这么做过,那时候的他非常震惊。 宣明笑容一凝,迷蒙的目光渐渐清晰。「不,是毒药,可以毒死你。」 玉海涛震了震。 她清晰的目光变得深沉幽暗,「也许……比起你总是拒绝我,我更希望你沉睡着,永远不醒,永远不会对我说不。」 第二十四章 「你知道有些事,我必须说不。」即使口是心非,情非得己,他有他的坚持,不容改变,然而他低下头,躲避了她的视线,失去了继续坚持的信心。 每一次离开她以后,每一次她哭泣的时候,限制他情感的底线总会松懈,一些些,一点点,己在破解的边缘。 「我知道,所以我准备了这酒,你敢喝吗?」宣明再次伸出手,握住了酒瓶。 他一把抢过,望向她,随即送到唇边,一饮而下。 宣明掩住脸,喃喃,「我很清楚,自己没有理由怨你,你付出了一个臣子能为君王所做的一切,只是你太尽力了,我的眼睛看不见别人,容不下你以外的人。我的江山,你不在,我也守护好,皇储由你决定,政务随你安排,今天过后,我不会再强求你的爱。」 酒入喉,化成一道热流,炽热如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肘,他难受了,听宣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他需要的承诺,但是他难受着,不愿听了。 「我唯一的要求,我的自由,你愿意给我吗?」 「若我不给,你大可与我反目,与我为敌。」 「我知道,怎么对付你,怎么解决敌人,我都知道,可是我舍不得。」年少时,每一次他提出的要求,她终会答应,偶尔推却、抱怨,不过是博取他安慰的手段,只有得到他的关注,她才能感觉到自己 的重要。「你若强求,我最终一定会答应,我比任何人都害怕令你失望,我怎么能够与你为敌?」 她的手掌仍掩在脸上,玉海涛看着她,只见到一颗颗泪珠滑过她的颈子,他的心像是一片一片的碎了。 「今天过后,我也不会再插手……你今后的决定。」 「谢谢你,太傅。」 「你的毒药似乎发作了?」苦涩与昏眩是他此刻所能感觉到的全部。 他无力移动,瘫在座椅上,想着今天过后的她会怎么样,想得烦躁无比,恨不得马上收回方才说出口的话。 「那不是毒药。」宣明抹了抹眼角,转身,熄灭了灯火。「当然也不是春药或迷药。」 「那是什么?」黑暗中,他仍可看清她的身影逐渐靠近。 「只是令你浑身无力,不能反抗。」宣明搀扶起他,走向床边。 「你要做什么?」他被放到床上,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饱含戏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说不定是兽性大发,侵犯你?」 他唇上一热,感觉到柔软与温润的碰触,不自觉的松口,放她潜入,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正确,再想封闭双唇,己为时太晚。 他不敢动他的牙齿,怕咬伤她蛮不讲理的舌头,她仿佛感受到他的心思,更加狂放的在他口中肆虐着。 一吻过后,她满足的躺到他身旁,喟叹,「你看,不给你反抗的余地,你就能接受我。」 玉海涛半睁眼眸,眼中无神,没听清楚宣明说了什么,只疑惑她的「暂停」是否表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你玩够了?」许久,他挤出声音,出口的每个字都蕴含着压抑。 「不,我们一起等待子夜的到来。」她笑着回答,子夜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答应过不插手她的决定,她期待。 她的笑声带给人惊悚的感觉,玉海涛胸口发慌,而她笑过后,开始谈起年少往事,一些他离开后,她独自在京城里的心事,他默默的听着,说不出话。 时间在她的言语中慢慢的流失,他发现自己看见她更多的面貌。 忽然,她喜悦的说:「时间到!」 子夜过半,又一天来临。 宣明翻身,坐到他的腿上,手指探入他的衣襟。 他四肢乏力,身体依然无法动弹。 她宽衣解带的动作令他口干舌燥,努力着想说出拒绝的话,才刚发出一点声音,嘴唇又被她吻住了。 此时离天亮,仍漫长。 望日,阳光普照,寝宫内静悄悄的,玉海涛赤身裸体,独自躺在龙床上,宣明己经离去,他生平第一次失去面对她的勇气。 分不出时间,他沉思许久,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听脚步声,不止一人。 玉海涛坐起身,看见家中几个在朝为官的晚辈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发出疑问,被子从胸口滑到腰间。 晚辈们知道玉海涛被皇帝关在寝宫里,但是没预料到会看见玉海涛光着身体待在龙床上,众人尴尬的转身。 玉海涛低头看看自己,果断的捡起地上的衣裳,穿戴整齐了才问:「陛下呢?」 众人偷瞄他一眼,见他没少穿一件,纷纷转向他。 「国师大人不晓得陛下的安排?」 「有话直说。」玉海涛心神不宁。 晚辈中的一人抬手走向他,玉海涛望去,看到对方手中握着圣旨。 他屏息,接过圣旨,摊开来看,里面的内容一是宣明退位,二是传位给他。 传位给他? 玉海涛蓦地将圣旨撕成两半,「陛下在何处?」 「陛下已离开……」玉家的晚辈们你看我,我看他,话说到一半中断了,没人敢接下去说。 如果玉海涛知道宣明颁布传位的旨意后,朝廷乱成什么模样,谁来迎接玉海涛的斥责? 如果玉海涛知道宣明带着侍从强行离京,未入官道便甩掉追踪者,如今不知所踪,又能找谁来承受玉海涛的怒火? 众人低头不话,情况有多糟糕,只能等玉海涛走出帝王寝宫,自己去瞧,至于威严不可侵犯的国师大人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躺在龙床上,众人想了想……不敢再想。 三辆马车,十多个侍从和护卫跟随宣明离开了京城。 「这些人可信吗?」金兰选择和宣明一起走,她照顾宣明多年,后来更背弃玉海涛,一心为宣明设想,显然是不能回玉家了。 宣明愿意给她更多选择,但是她不想过别的生活,看惯了宣明对玉海涛的依恋,金兰也羡慕起来了,想遇见一个值得自己掏心挖肺去爱的人,而不是急匆匆的赶在年华老去前随便嫁人。 她觉得跟在宣明身边,更有机会去邂逅一个自己会爱的人。 「我花了五年的工夫收买人心,你得相信我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宣明推开窗户,看向马车外流动的风景。 除了人手和帝王私库里的一半钱财以外,她只带上龙床下的木箱。 马车进入小镇街道,全然陌生的环境引得金兰频频探头观望。 「陛下,我们去哪里?」 「你该更换称呼了。」已非帝王的宣明打开放在马车内的木箱,取出一个瓶子,倒出细细的沙子在手里。「先去西方,太傅第一次离开我就是去西方,他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 「那不是个适合居住的好去处。」通常发配边疆的犯人有半数以上去那里。 「我不会久留。再来我们去南方,然后去东方……每一个他离开我之后去的地方,我都想亲自去看看。」宣明笑得开朗,眼底满是期望。 「如此一来,怕是要与国师大人分开很久。」 「现在的他,恐怕还未放下……」也许是身分,也许是年龄,反正是一些她不介意的事物,仍约束着玉海涛的心,她明白他的感受,所以她主动出走。「即使我求他,他也未必肯和我在一起。」 金兰听出宣明话中的遗憾,惊讶的问:「陛下放弃了?」 宣明摇头,「只是我的五年不过是他的一瞬,我得给他更多的时间,接受这天下、局势和我的改变,以后等他想过了,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找到我。」 「难道一味的等待,什么都不做?」 「希望他不会让我再等五年。」宣明耸肩,目光定在街道的一家店铺,忽然叫道:「停下。」 她的队伍有次序的停靠在街道一旁,她推开车门,看着金兰。 「我们去买一些女人用的东西吧?」 此刻的宣明仍是男子装扮,但是她远离了京城,拥有绝对的自由,可以随心所欲的装扮自己,甚至可以回复她真正的身分。 「陛……」金兰忙不远的跟着她走进店铺。 「嘘……」宣明回头,睨着她,「换个称呼。」 「小姐?」金兰笑了笑,上前帮宣明挑选合适的女装。 宣明也笑了,伸手摸着一块布料,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做回女人。 她希望下次和玉海涛相遇时,她尚未老去,穿着漂亮的裙裳,化一点妆,比谁都美丽,然后在晴朗的日子,优雅的走进他的眼里。 尾声 【尾声】 一年一年春秋交替。 当夏花开满湖畔的草地时,这个国家的新君己迎娶了皇后。 金兰走出马车,提着装满食物的竹篮,走向湖边的凉亭。 这里汇集了南方小城最美丽的风景,宣明在凉亭内画画。 金兰往前走,不料前方一黑,她抬起头,惊讶不已,「国……国师?」 玉海涛挡住金兰的路,眼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他伸出手。 金兰默默的将篮子交给玉海涛,在他的目光下返回马车。 她和宣明离开京城后,玉海涛没有接受皇位。他安置好宣明的后宫,在她收养的皇族子弟中挑选出一人,扶持对方坐上龙椅,像当初支持宣明那样帮助对方,不过这一次他点到为止。 当群臣接受了新君的同时,玉海涛也离开了皇宫,没有眷恋皇权,他辞官而去,他的行为带给他的家族无上的荣誉,流传千里。 哪怕金兰跟宣明远走到西方最边远的土地,也能听到赞赏玉海涛的各种传间,而他在半年前找到宣明的行踪。 可是他不靠近,始终尾随在后,宣明知道他来了,也没有反应,始终让他跟着,保持距离,咫尺天涯。 金兰不晓得玉海涛今天接近是否代表他作出决定,她坐到马车上,远远的眺望凉亭。 宣明仍坐在石椅上画画,她新买的小丫鬟为她磨墨,周围的护卫见到玉海涛时,一个个退下,玉海涛无声的走到宣明的身后。 小丫鬟吓了一跳,宣明疑惑的转头,瞧见玉海涛。 玉海涛挥了挥手,遣退了小丫鬟,眼睛直盯着宣明的画,有潮,有花,有舟,还有一个伫立在小舟上的人,只是一道背影,分不出谁,但他觉得她画的一定是他。 「你来找我?」宣明放下笔,双手交握,隐隐颤抖。 他坐到她的对面,半年来,从不适应到习惯她的女装,原来她可以那么漂亮、那么迷人、那么抚媚,他多看了一眼,心又醉了一点,忍不住别开脸。 「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我知道。」宣明失笑。半年来,他们有默契的保持距离,他不上前,她不回头,她不知道会僵持多久,只知道一切都不能勉强。「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就算来,也不会那么快。」 「我也这么想。」对于她离去前的所作所为,他至今仍感到羞恼。「可是我听说五年前你在我消失后,留在雪地上找我,不肯走。」 「后来你的家人出面劝说,我就回去了。」宣明等画干了,小心收起。 「他们说了什么?」没想到宣明会听别人的话,家人没和他说详细,他有点好奇。 「他们说,你重视这个国家,我是你辅佐的皇帝,我负担着你的声誉。他们告诉我,你为我和国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你在的时候,我总教你失望,你不在了,我不能继续做出令你蒙羞的事。」宣明叹息,遗憾她明白事理明白得太迟了。 「我不在的时候,你做得很好,虽然最后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玉海涛苦笑。 宣明的「传位圣旨」将他逼上了极端,他不得不在事隔五年后再次出面主持朝政大局。 这次出手让他发现,她用五年时间治理的国家,超乎他预期的完好,他几乎不必费什么苦心,只需找个人心所向的继承者。 他可以放心的将天下交给下一代,可以放心的走,不必再背负任何秘密……他还可以去找宣明,既然束缚他们的俗世条约己不在了,他也许不必再推拒永远令他记挂的她。 「我不会道歉的。」宣明想起在寝宫的最后一夜,脸庞泛红,犹如涂抹了胭脂。 「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他拉起她,低下头,看着她的发端新生出来的一截白色,那是她来不及染黑的曾经悲恸的证明。 他情不自禁的抱住她,将她的头按到他的胸口。 这算是答案吗?宣明的心跳得厉害,双手慢慢的攀住他的身体,浩然欲泣。他终于肯和她在一起了吗? 「你若再推开我,我会疯的,你一定要确定你的心意。」她慌张的闭口。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接下来,你去哪?」 「你曾经离我而去的每个地方。」 「那么接下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吧!」他笑着,没有人见过的温柔在刹那间为她绽放。 宣明泪盈于睫,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这一次,她得到了他最真实的回应,狂热得连初开的花朵都羞怯。 【全书完】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